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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少女千蘭

陳尋不多久就知道樓適夷與那兩個蒙氏少年分道而行。

他一路都是奪路狂奔,與樓適夷三人交手實在有限。

就感覺而言,樓適夷與蒙氏兄弟實力相仿,但樓適夷與蒙氏兄弟聯手,在荒原奪取他族子弟手中的試煉鐵牌,卻能比蒙氏兄弟二人多得一枚,說明樓適夷身上極可能還掩藏了實力,他一時沒能看透。

這也不奇怪,鬼奚等大族,能供給子弟修練的資源,遠非烏蟒能及;就算樓適夷等人所穿衣甲的底細,就非陳尋所能看透。

陳尋細想,無論是與樓適夷正面交鋒,還是跟蒙氏兄弟撞上,他的勝算實際上都極為有限。

他能輕易逃脫,主要是樓適夷與蒙氏兄弟彼此並不信任,在追殺他時,都留有餘力、相互戒備,不想跟他拚個兩敗俱傷,而叫另一方漁翁得利。

陳尋不是糾纏之人,想透這些,也不管樓適夷與蒙氏兄弟分道而行,是不是引他入媾的陷阱,當即就選擇另一條道,去找古劍鋒、宗崖他們匯合。

早在走出蟒牙嶺東麓峽谷時,陳尋就計劃他帶著試煉鐵牌,與古劍鋒、宗崖他們分道走,但也約好,若是途中遇到難以抵擋的凶險,便到幾處地方躲藏,方便相互援救。

這次分開算是迫不得已,陳尋心想古劍鋒、宗崖等人要是遇上難以克服的凶險,多半會躲藏到這幾處約好的地點等他過去救援。

陳尋在荒原裡搜索兩天,連續找好幾處約定地點,都沒有看到古劍鋒、宗崖他們的蹤影,便不再堅持,就放開腳步直接往滄瀾城趕去……

而離滄瀾城越近,陳尋沿路遇到參加試煉的部族子弟也越密集。

而到這時候,幾乎各個方向的部族子弟,都差不多聚到滄瀾城附近,其中不乏樓適夷這樣的少年強者。

爭奪試煉鐵牌也到了最後的白熱時刻,部族子弟之間的殘殺,更是凶險、殘酷。

很多人到這時都殺紅了眼,也不單純只為爭奪試煉鐵牌,誰身上攜有神兵玄甲,誰身上藏有丹藥寶物,都成了搶奪的對象。

水澤、密林、荒山、野嶺,到處都能看見部族子弟的屍體,無數荒禽野獸爭先來食。

看到這種種情形,陳尋又擔心起宗崖他們的安危來,心知他們絕難安全通過這些區域,就再轉身往回搜尋。

半天后,陳尋走到清芷河釁,未料沒找到古劍鋒、宗崖他們,卻見樓適夷在追殺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

樓適夷此前身上有三枚試煉鐵牌,陳尋此時已經感應不到,不知道他是找到跟青銅藥爐相似的法器遮住試煉鐵牌的氣息,還是將試煉鐵牌交到他的族人手裡,好方便他能隱身暗處,獵殺他族子弟。

樓適夷這人極度難纏,此前他與蒙氏兄弟追殺自己,絕對是隱藏了實力,陳尋此時潛伏密林裡,但見他此時劍芒如虹,一道道劍芒暴斬而下,堅硬的石坡地即被犁出無數巨大溝痕,劍氣摧折、碎石崩飛。

而那少年實力看似差樓適夷一大截,被追殺毫無還手之力,瘦小身影在前面奪命狂奔,然而腳下步法卻異常玄奇。

每到關鍵時,樓適夷斬出的劍芒,看似劈中少年不堪一擊的身體,少年卻都能異常詭異的躲過致命一擊。

但就算如此,那少年逃到這裡也是強弩之末,臉色蒼白,眼神驚慌錯亂,氣血也將枯竭,似乎每借玄奇步法躲過致命劍芒,都消耗甚劇,臉色都會慘白一分。

陳尋暗感,這樣的追殺再持續片刻,不要等樓適夷出手,那少年就會先氣血干竭而亡。

雖然陳尋也與樓適夷有仇在先,但他此時更主要的是找到古劍鋒、宗崖他們,不想去惹是非。

再者說,就算他站出來面對樓適夷,勝算也實在有限。

沿途看到死亡太多,陳尋的心也硬,看著這瘦弱少年將要死在樓適夷的劍下,心裡也無一點憐惜。

陳尋轉身就要悄悄走開,而那少年或許自知逃生無望,被逼到一處斷崖前,前方再無退路,只能轉身面前追殺而來的樓適夷。

樓適夷滿臉興奮,十四五歲的臉稚氣未脫,眼睛裡卻滿是嗜血的狂熱。

少年臉色慘白,胸口劇烈的喘息,伸展雙臂欲作最後的垂死掙扎……

陳尋心魂震悸,瘦弱少年此時的身姿,他再熟悉不過。

明明竟然是大鵬秘拳第一勢翔擊!

瘦弱少年他看著眼熟,必定是他在天馬湖寨城裡看見過的北山部族子弟。

大鵬秘拳在云洲是大路貨,流傳極廣,但在蟒牙嶺北山部族之間卻是秘不外傳的玄功絕學。

陳尋不知道眼前這瘦弱少年跟青木道人有什麼關係;若有關係,而他此時能救不救,事後必會抱憾終身。

陳尋雖然沒有見過青木道人,但他是籍青木道人所著的《道蘊殘解》才踏上修練之途的。

青木道人雖然終其一生,都沒能突破巫蠻九重的限制上,晉入天蠻,但他對蠻武修練的見解,實遠在他人之上,有著居高臨下的開闊視野;就連蘇棠也認為青木道人對武修在真陽境築基階段的剖析,實已達到明達通透的地步。

陳尋籍《道蘊殘解》踏上修煉之途,要比其他散修幸運得多;他還一直都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到青木道人跟前求教。

陳尋心念轉動,下一刻,就從箭囊抽出一支鐵箭搭在弦上,遙指殺機正盛的樓適夷。

樓適夷身生玄冥陰勁,催生劍芒,將想將眼前這左棘部的小子斬殺,心裡忽生驚悸,抬頭卻見陳尋持弓站在石樑之上,鐵箭閃爍寒光遙指而來。

弓弦未動、鐵箭未出,但一股凌厲之極的殺念已欺凌而至。

樓適夷不敢託大,即揮動劍芒,就朝著那股沛然殺念劈斬去。

下一刻,弦動如雷,鐵箭即化浮光掠來,與劍芒暴擊在一起,在白晝即化作一團耀眼光芒,氣浪催折,石木崩飛……

雖說這一箭叫樓適夷輕易化解,然而陳尋並不氣妥,他每邁出一步,即射一箭,不叫樓適夷能騰出手來殺那少年。

三十步,三十箭。

箭囊射空,陳尋也到樓適夷身前,他口含一枚九元養竅丹,棄弓,拔出腰間烏鞘長刀,從一塊巨石上高高躍起,人在半空化作一道玄寒無比的凌厲刀芒,直朝樓適夷當頭劈斬而去,極寒玄氣透漏,週遭空氣在這一刻竟凝出無數霜華降落。

「又是你這不知死活的小雜碎趕過來受死!」樓適夷冷冷喝笑,迎著陳尋自上劈下的刀芒,怒目而立,玄冥陰勁貫注劍身,也怒劈而去。

兩人一刀一劍,刀光劍芒糾纏,神華煞芒四溢,彷彿蛟龍惡鬥,當即就打得昏天黑地。

樓適夷越打越心驚:

他所持是寒霜劍,是玄符秘劍,滴血祭煉後,他只要注入一點靈識,就能汲取從天地之間汲取玄寒之氣,打鬥時他並不需要消耗太多的氣血,就能持續催發玄冥劍芒。

眼前這小子,所持不過是尋常的烏鞘刀,氣息之悠長,遠超乎他的想像,纏鬥了這麼久,竟無半點氣血枯竭的跡象,樓適夷心想就算這小子事先口含靈藥,但藥力是何等精純的丹藥,才能支撐這小子纏鬥這麼久?

樓適夷要是知道陳尋戰前所嚥下的一枚九元養竅丹,價值堪比一件符器,就絕不會如此驚訝了。

也在分別前,蘇棠幫陳尋煉製了那麼多的九元養竅丹,才讓陳尋能如此奢侈的濫用這種層次的靈丹。

纏鬥漸久,樓適夷先漸感不支……

陳尋纏鬥甚緊,哪裡會給樓適夷有伸手取丹藥服食的機會,一把烏鞘刀如影附影、如疽蝕骨,化作濛濛芒雨將樓適夷罩在其中,「噼哩啪啦」刀劍相擊,彷彿火樹銀花綻放。

那瘦弱少年插不上手,但也沒有能先逃走,而是站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盯住樓適夷。

這少年修為雖弱,但靈識過人,叫他盯上,樓適夷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如疽蝕骨,多少也怕這少年暗藏絕殺之招,只等他露出破綻,就會像毒蛇一樣撲上來。

樓適夷總是撐不過去,伸手入懷掏出玉瓶取藥。

陳尋窺著破綻,兩道刀芒化作長虹怒斬而去,然而眼看要斬中樓適夷的頭顱,就見樓適夷身上閃現兩道金光,當即就將陳尋斬出的兩道刀芒消彌無形。

陳尋就知道沒有這麼容易得手,但也不氣妥。

真陽境修者能御使的法器、異寶,再強大也極有限;也可以說再強大的法器,在真陽境修者手中,也只能發揮極有限的作用。

真陽境後期,雖然已經可以開始修練靈識,但靈識強度有限。

蘇棠都說過陳尋的靈識異常強大,而陳尋此時想在魂海強行刻畫試煉鐵牌所篆刻的玄符秘篆,靈識也會崩潰,陳尋就不信樓適夷能憑藉向身上的神異寶甲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樓適夷心裡暗叫苦,別人見識過他所穿金剛玄甲的威力,多半會心生怯意,而眼前這小子卻越戰越勇,玄寒刀芒越發暴烈,似烈陽照地,哪裡有半點怯退之意?

金剛玄甲雖然玄妙,但也不是沒有限制。

要是突襲而來的暴擊之力超過金剛玄甲的限度,金剛玄甲也會碎裂。

此外,金剛玄甲與他手中所持符劍一樣,汲取天地靈氣的速度都有限,一旦在持續不久的攻擊之下,靈氣耗盡,又無法及時補充,就會與尋常鱗甲無異,也會損毀。

都說北山所住都是生蠻,但看這小子凌厲不絕的攻勢,想必早就知道金剛玄甲的破綻所在,這更叫樓適夷心苦。

這麼想,樓適夷心裡就無纏鬥之意,拼得金剛玄甲再受一記重創,轉身就跳下斷崖,往遠處掠去。

樓適夷絕意要逃,陳尋想追也難,歸刀入鞘,轉身問那少年:「你是哪族的?」

「我叫左千蘭,是左棘部的……」瘦小細聲說道。

聽少年柔弱的嗓音,陳尋沒想到竟是個女孩子,皮膚有些黑,一對眼珠子卻是說不出的靈澈明亮,彷彿夜空之上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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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生擒

「難怪看你眼熟,」陳尋想起他與古劍鋒在黑岩峰匯合時,左棘部有人被他射了一箭,那人也是北山罕出的少年強者,問千蘭,「你的族人呢,只有你一個活著走到這裡?」

「鬼奚族有數百子弟,在白狼河沿線專門獵殺北山的部族子弟。我哥讓我先逃,他們還在北面的山裡,跟鬼奚族的子弟惡鬥。求求你去救我哥……」千蘭焦急的說道,眼眸裡淚水欲湧,她決計不會獨生,但她一人趕回去,也絕難救族人性命,只巴望眼前這人能施以援手。

「我又不是神仙,」陳尋冷冰冰的說道,「你身上有一枚試煉鐵牌,還是先趕去滄瀾,以後等修煉有成,再想著報仇血恨吧……」

他救千蘭,也是看到千蘭竟然也會大鵬秘拳,猜想她要麼就拜在青木道人的門下,要麼就有其他牽連關係,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而左棘部暗中覬覦他們的帳還沒有算,陳尋怎麼還會好意再趕過去救人?

他獨鬥樓適夷就耗用珍貴無比的一枚九元養竅丹,壓根就是賠本的買賣,要是叫樓適夷與上百鬼奚族人匯合,他再趕過去,不是送死是什麼?

「你為什麼又要救我?我身上的試煉鐵牌,你真就不想要?」千蘭咬牙問道

陳尋沒想到千蘭以為救她,是為她懷裡那枚試煉鐵牌,無語笑道:「我不搶北山部族子弟的試煉鐵牌。」

箭囊射空,陳尋頗為惋惜的將箭囊解下來,跟鐵胎巨弓一起埋到腐葉之下,減輕行裝準備再上路。

「你是陳尋?」千蘭咬牙問道。

陳尋驚悸回頭,不知道千蘭怎知他的名字,但轉念想到一事,嚇得背生冷汗,拉起千蘭就往北面的山嶺狂奔而去。

樓適夷與上百鬼奚族子弟沿路獵殺北山的部族子弟,千蘭必然是從古劍鋒或宗崖他們嘴裡知道他的名字。

****************************

陳尋每踏一步,雙足光華隱現,山石崩裂,虛空留下數道殘影,下一刻在二三十米外落地,身形就又像砲彈射出,轉瞬間人就在裡許之外。

感應到前方密林裡惡鬥正烈,陳尋嫌千蘭是個累贅,中途又將她丟下,拔出烏鞘長刀,踩踏巨樹根莖,往前方極速掠去。

近兩百人堵在一處峽谷裡,惡鬥不休。

兩邊都是嶙峋怪牙,近兩百人在中間極窄的峽谷裡,前撲後繼,已經戰至白熱,斷肢殘骨與碎石斷木到處橫飛,是那樣的殘酷跟血腥,實叫人難以想像,堵在峽谷裡殘殺不休的都是僅有十五六歲的蠻族少年。

陳尋禁不住會想,自己十五六歲時,還僅是少不更事的中學生。

樓適夷就比陳尋早一線趕至戰團,身化無盡劍芒,當即打破戰局的平衡,將左丘、古劍鋒組成的矛陣絞碎一片。

古風受劍氣摧折,矛斷臂折,身體也不堪一擊的橫飛出去,人在半空狂噴鮮血。

古劍鋒、左丘見樓適夷竟在此時趕至,心想千蘭多半已遭毒手,心中生出絕望,情知對方多樓適夷一人,戰力倍增,他們四五十人這趟絕難倖存。

然而就在古風在石壁上撞得粉身碎骨之際,陳尋從天而降,在半空中伸手將古風的身體摟住,用肩背化去古風身上所承受的雄渾巨力,將他丟到陣後。

「陳尋!陳尋來救我們了!」

見阿尋竟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如天神降臨,身受重創退到陣後的宗凌興奮得大叫,撐手要站起來,卻是一大口血直噴出來。

陳尋無暇去管宗凌的傷情,身藏刀芒之中,縱身上前,將古劍鋒、左丘所組矛陣被打碎的一角補上,讓打得吐血不止的宗崖退下去,他再度與劍芒極盛的樓適夷戰到一處。

「你省些力氣!」宗崖退出戰團歇力,嚥下一口聚元膏,又將藥瓶塞給宗凌嘴裡,讓他煉化藥力療傷要緊。

陳尋見與古劍鋒並肩而站的那少年,確是那日在黑岩峰窺探被他射了一箭的左棘部族人,不知道古劍鋒、宗崖他們怎麼會跟左棘部的人走到一起。

而除了左棘部的族人外,還有好多北山部族子弟,與古劍鋒他們並肩作戰。

他們四五十人都持弓矛,組成錐形陣列,以古劍鋒及左棘部少年為首,在樓適夷趕來之前,堪堪擋住鬼奚部族人的進攻。

也不知道怎的,陳尋才與古劍鋒分別數日,而此時的古劍鋒手持重鋒矛,戰勢凌厲之餘,又有說不出的靈動。

看著古劍鋒氣力沒有增漲多少,但出矛靈動,也知他這數日時間裡,竟晉入換血七層。

陳尋暗道,也難怪古劍鋒與左棘部的那名少年能支撐這麼久。

此處地形狹窄,鬼奚部雖然人數眾多,但戰力無法盡然鋪開,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古劍鋒、宗崖他們都還沒有這個見識;選擇在此地狙擊鬼奚部的追兵,或許是左棘部那個少年的主意。

雙方各有強援加入,戰團一時間又難分難解起來。

樓適夷劍勢極盛,而陳尋加入戰團,凌厲刀勢也無半點消弱。

刀氣四溢,玄寒之氣在陣前四溢。

樓適夷修練的是玄冥陰勁,不受極寒玄氣的影響,但他身邊的族人卻是難捱,氣血僵滯,凌厲的攻勢硬生生的給削弱幾分,叫北山諸族少年搶回些優勢來。

樓適夷暗暗心驚,剛才沒有察覺,沒想到眼前這小雜碎,刀勢之中還藏有這樣的玄妙,不知道他修練的是何種玄寒功法,竟比自己修煉的玄冥陰勁都要高深許多。

樓適夷卻是不知道,陳尋刀勢有此玄妙,實是他的玄寒靈體所致,要是真有修煉玄寒功法,威力更將倍增。

樓適夷年紀雖小,但心狠意堅,不為陳尋強勢摧折,當下就催動劍芒,大力劈斬。

身在族人保護之下,樓適夷再不用留任何的餘力,玄冥陰勁轉動極速到極致,霜寒烏金劍摧動劍芒滋長數丈,無堅不摧,怒劈而來,勢要橫掃一切。

北山子弟有兩人搶出,叫劍芒斬中,身軀頓時叫無堅不摧的劍芒劈成兩半,血肉橫飛。

陳尋所穿鱗甲,也叫劍芒餘勢劈裂,身邊更有數人被氣勁捲動橫飛,未曾想數人竟不能抵禦樓適夷的一招半式。

古劍鋒、左丘都面露驚容,心生震顫,鬼奚部這小子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歲,竟然強橫到這地步,這還要怎麼打下去?

陳尋心志彌堅,知道此戰不是敵死就是他亡,怒喝道:

「給我重鋒矛!護我左右!」

古劍鋒當即將重鋒矛交給陳尋右手,換過烏鞘長刀上前,與正緩勁歇氣的樓適夷殺作一團,叫他一時間無法糾纏陳尋。

左丘見古劍鋒如此信任陳尋,當下也不猶豫,搶殺過來,將陳尋護在身後。

陳尋接過重鋒矛,魂海之上,九幽蠻魂隱現風雷,無窮盡的氣血神華像暴風一般,從百骸狂捲而出……

未待陳尋釋出蠻魂神華,樓適夷心魂就深深悸顫,就覺無比凶烈氣焰像九幽寒獄的怒火噴薄而出。

九幽蠻魂!

鬼奚與烏蟒纏鬥多年,樓適夷雖然才十四五歲,但從長輩人嘴裡,早就知道九幽戰矛的凶悍。

即使身穿金剛玄甲,一向小心謹慎的樓適夷還是閃身躲到一名族人之後,掏出丹藥,嚥入口中吞服,心想只要避過此式,他下一招,就將北山這最難纏的三人,盡數斬殺。

而下一刻,陳尋雙手凝結蓮形幽煞,手中重鋒矛即以無比凌厲之勢逆刺而來,即使身前是一頭蒼古巨龍,這一刺也勢要將龍之逆鱗刺透。

樓適夷無法形容這一刺之威,極凶氣息,直欲將他的魂海神火撲滅,又覺那支巨矛如捅薄紙的,就捅穿他身前族人的身體,竟沒有一絲的滯礙,接著就刺中他的腹部。

樓適夷所穿金剛玄甲爆出一團耀眼無比的金光,卻沒有擋住逆鱗一刺的威勢,金剛玄符瞬即破碎無形……

樓適夷直覺腹部一痛,低頭看去,三尺寒刃竟有一半穿透他的身體,他竟然都沒有想到,兩重金剛玄甲,竟不能化解這一刺之威!

陳尋一擊發出,氣血一時間枯竭,無力跪坐在地。

他腹中還有沒完全煉化的九元養竅丹,這時藥力就像沸流一樣,瘋狂的滋補他枯寂的氣血……

古劍鋒、左丘沒想到陳尋此招竟有如此威勢,見鬼奚部族人瘋狂攻來,想將被巨矛捅穿的樓適夷救走,當下也不猶豫,以最強殺招殺出,化身團團刀光矛影,將鬼奚部族人狙擊戰團之外。

十數息時間瞬息即過,陳尋恢復氣力,有如天神一般站起來,將重鋒矛從樓適夷身上抽出,將三尺寒刃壓在樓適夷比麥秸桿還柔弱的脖子上,喝道:「你們要不要看樓適夷身首異處?」

陳尋施展如此滅絕天地的大招,竟然在短短十數息的時間恢復過來,鬼奚部子弟一律驚呆!

更不要說身受重傷的樓適夷還在別人手裡,當下鬼奚部子弟往後收縮,退到一處斷崖之下,不再攻來。

陳尋也不心軟,重鋒矛連劃數下,當即就將樓適夷的手筋、腳筋割斷,叫他絕無掙扎的餘地,然後才將他懷裡所藏的丹藥取出,都丟給古劍鋒,讓他救治己方受傷之人。

宗崖走過來,惡狠狠的將一口血痰吐樓適夷的臉上,問陳尋:「為什麼不殺了他?」

「殺了他能有什麼價值?」陳尋問道,「南溪呢?」

「我在這裡。」南溪叫宗凌抱著走過來,他的手腳盡折,倒支撐住沒有斷氣。

「我是左丘,他日有什麼差遣,陳尋兄,敬請吩咐。」左丘已知被樓適夷追殺的左千蘭,是眼前陳尋所救。

「我們還有賬要算。」陳尋嘿嘿一笑,不理會左丘,先看南溪的傷勢,見他雙手骨骸盡碎,生命卻是無礙,就取出一瓶聚元膏,讓他服食煉化藥力。

左丘心頭發窘,知道陳尋是說當時他暗中覬覦烏蟒、黑山部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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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該談條件了

陳尋他們也沒有停留,就押著樓適夷往山上退去,與鬼奚部族人拉開距離,才坐地歇息。

「鬼奚部有好幾百子弟,沿途獵殺我們從北山來的部族子弟,我們實在沒把握衝破他們的封鎖線,就與左丘他們匯合……」古劍鋒抱著一桿重鋒矛,坐下來跟陳尋細說分開數日間發生的一切。

陳尋沒想到從天馬湖寨城出發的上千北山子弟,最後就剩下此地的四五十人。

要不是他及時趕到,這四五十人也絕難倖免!

想到這時,陳尋拿起重鋒矛,就狠狠的抽到樓適夷的臉,強忍住怒火,沒有在他身上扎十七八個洞來解恨。

樓適夷那張英俊帶點稚氣的臉,當下就給陳尋抽得變形,血肉模糊,張口吐出十幾顆牙齒來。

陳尋又將樓適夷踢給南溪他們:「你們好好收拾他,留他一條命!」

左丘穩重些,知道山下還有上百鬼奚部子弟堵著,殺了樓適夷,他們也難突圍出去,當下吩咐兩名族人守住樓適夷,不讓人真把他給殺了。

陳尋拉古劍鋒坐下,問道:「你突破換血七層呀?」

陳尋這時也確認古劍鋒突破換血七層無疑,不知道分開才幾天時間,他有什麼奇遇。

「……」古劍鋒壓低聲音,說道,「宗崖說那枚靈丹是你無意所得,劍鋒他日必還報賜藥之恩……」

「哦,那個就算了,這事不要說出去就是了。」

陳尋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們從烏蟒出來,宗崖隨身也攜帶兩枚九元養竅丹,以備不時之需;陳尋倒沒有想到宗崖會將如此珍貴的丹藥,給古劍鋒服用。

不過細想,宗崖的決定真是正確無比。

宗崖、宗凌、南溪三人還沒有到六層巔峰,只能在最危險的時刻服食九元養竅丹保命,卻無法籍此突破當前的修為層次。

古劍鋒停在蠻武六層巔峰的桎梏前已有多時,唯有服食九元養竅丹這樣的靈丹妙藥,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晉入換血七層,成為上階蠻武。

換血七層相比較淬筋六層巔峰,看上去筋骨強度以及氣力,都不會增加多少,但晉入換血七層之後,蠻魂滋生靈覺,蠻魂神華外放,都有種種妙用,戰力實非六層巔峰的蠻武能比。

古劍鋒晉入上階蠻武,戰力倍增不止。

這也是古劍鋒、宗崖他們能苦苦支持三日的關鍵所在。

宗崖能捨得一枚九元養竅丹,就說明他經歷這番磨煉,能識形勢、有舍有得,心性及見識都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烏蟒少年了。

要不是古劍鋒與左丘兩人護衛,他也沒有辦法騰出手,施展不留一點餘力的逆鱗一刺。

陳尋自然不會捨不得那枚九元養竅丹,只是讓古劍鋒不要將這個秘密說出去。

古劍鋒站在蠻武六層巔峰,已有經年,但苦苦無法突破。

雖然阿爸說他還差三五年的火侯,但古劍鋒知道要想晉入上階蠻武的難度有多大。

黑山部很多族人在晉入中階蠻武后,終其一身都未踏入上階蠻武的門檻,說到底換血七層才算真正的進入神通層次……

宗崖給他服食那枚丹藥,所化的藥力沸流在一夜之間,就助他突破蠻武六層的桎梏,晉入換血七層。

這丹藥是何等的珍貴,古劍鋒心裡自然清楚。

此時見陳尋竟是毫不在意,古劍鋒心裡也是暗暗感激:他們能走到這一刻,也完全是依賴於眼前這個看著比他還小兩年的少年。

陳尋還想跟古劍鋒說幾句話,心魂震悸,駭然轉頭看向山下,就見多日未見蹤跡的葛異再度出現在山崖之下……

*************************

「你們殺了樓適夷,並無好處!」高大的鱗馬堵在峽谷間就像一座小巨,葛異身騎鱗馬之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陳尋沒想到多日未見蹤跡的葛異,此時會為樓適夷再度出現,開口竟然還是要他們留樓適夷一命。

陳尋將烏鞘刀橫在膝蓋,坐在一塊巨大的山岩上,眼神掃過葛異與他身後兩名宿武尉府的武士,哂然笑道:「按照規則,我們就算想殺樓適夷,你們也不能出手阻攔?」

「不錯。「葛異點點頭,說道。

葛異雖然在心裡已經很是欣賞眼前這個少年了,但也為他此時的鎮定暗感震驚,實不知道蘇氏有哪個子弟,能有雄山崩於前而不皺眉的氣度?

不經歷無數殺戮,誰能擁有這樣的氣度?

葛異又緩緩說道:「照著規定,在你們進入滄瀾城之前,鬼奚部除了參加試煉的子弟,都不能出手對付你們。不過,你們也應該知道,為了救樓適夷,鬼奚部會付出多大的代價。你們知不知道,鬼奚部有多少子弟參加這次試煉?」

鬼奚部有數萬族眾,更有數名晉入還胎境的天蠻強者,實是蟒牙嶺週遭第一強族,族中有無數資源供子弟修練。

在烏蟒,在十二到十八歲之間的子弟,有一兩百人,以此估算鬼奚部的少年子弟,不會低於三四千人。

不過,鬼奚部少年強者再多,但一百人都未必能有十二歲就突破六層巔峰的樓適夷一人重要。

也就意味著,鬼奚部為救樓適夷一命,會不惜一切代價。

同時,他們若是將樓適夷殺死,鬼奚部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在他們進入滄瀾城之前,將他們擊殺,以雪血仇。

陳尋笑著問葛異:「這麼說,鬼奚會不惜一切代價,保樓適夷一命嘍?」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覺得你們現在殺了樓適夷,不好,」葛異暗感陳尋真是聰明,但還是面無表情的說道,「至於你們提出的條件,鬼奚部會不會同意,我不能替他們答應你?」

「你們也來說說,樓適夷那條狗命值多少錢?」陳尋招手讓左丘跟古劍鋒也過來商議。

要對抗鬼奚,烏蟒與左棘、黑山就要牢牢抱成一團。不然的話,就算在蘇氏的威壓之下,鬼奚即使不能光明正大的滅了烏蟒,暗中使點手腳,也足夠烏蟒吃一壺的。

左丘、古劍鋒也夷然無懼,都到這一步,怕也沒有鳥用。

他們走到陳尋身邊,蹲在山岩上,說道:「阿尋,你來說,我們都聽你的……」

「那好,」陳尋搓著膝前的烏鞘刀,跟葛異說道,「鬼奚部數百人在山嶺之上惡意獵殺我北山諸筆子弟,天情難容。即使進入滄瀾學宮,我們也跟他們水火不容,請他們將手裡的宿武尉府鐵牌都交出來,鬼奚部的子弟不得用宿武尉府的名額進滄瀾學宮。這是條件之一……」

「我記著,條件之二呢?」葛異問道。

「鬼奚不是人多勢眾嗎?他們護送我們進入滄瀾城,到滄瀾城後,我們將樓適夷送還,這是條件之二……」陳尋說道。

葛異點點頭,等著陳尋繼續往下說。

陳尋將從樓適夷身上剝下來的那件玄甲,扔下山岩。

這件玄甲上所刻的金剛玄符已經損毀,不能再用,跟普通鱗甲沒有什麼區別,也就沒有多大價值了,但在他逆鱗一刺之下,這件玄甲雖然損毀,但還能保住樓適夷一命,可見真是不凡。

陳尋說道:「這樣的玄甲,鬼奚部送十件過來,就可以了,我們都是鄉巴佬,沒什麼見識,也沒有其他條件好提……」

葛異都替鬼奚部感到肉疼,即使在宿武尉府,此時都未必有十件金剛玄甲多餘,說道:「鬼奚部怕是沒有十件金剛玄甲……」

「跟金剛玄甲差不多的符器、靈丹啥的,湊十樣來,也行——我這人真是很講道理的。」陳尋恬不知恥的說道。

這還叫講道理?

葛異都替鬼奚部深感到要吐血:十件符器差不多要將鬼奚部這些年的底子掏個半空了。

不過葛異看到損毀成這樣的金剛玄甲也是剛剛心驚。

玄甲篆刻金剛玄符,汲取天地玄息靈氣、自生護體靈力,堅固異常。即使真陽境後期的修者穿在身上,也能扛還胎境強者全力一擊,沒想到就這樣損毀了。

雙方惡鬥時,葛異照著規定,遠在二十里看著這一切,不會出手干預。

陳尋施展逆鱗一刺的瞬時,他也感應到磅礴強橫的凶焰氣息,但也沒有想到此時的陳尋,竟然強橫到如此的地步。

陳尋要是修煉到真陽九重巔峰,或者突破真陽九重,晉入還胎境,他的戰力將強橫到何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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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見者有份

「什麼,北山這些小雜碎要我們手裡所有的試煉鐵牌,要我們護送他們進滄瀾城,還要十件符器!」

鬼奚部族主樓鈞怒不可遏,滿臉紅髯就像一團火,氣得就要燒起來,握著腰間的巨劍,恨不得將眼前的天地斬裂,以洩心頭之恨。

蘇青峰微微眯起眼睛,問葛異:「這些條件確是陳尋他們所提?」

「屬下絕不敢有半句隱瞞。」葛異說道。

蘇青峰也就問了這麼一句,不再多說什麼。

樓離眼眸裡陰火暗燃,問葛異道:「適夷與陳尋相遇時,身上就有三枚試煉鐵牌,要是我們交出三枚試煉鐵牌,他也不會知道嘍?」

「陳尋只說鬼奚部子弟不能經宿武尉府推薦進滄瀾學宮,鬼奚部手裡到底有多少塊試煉鐵牌,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葛異說道。

樓離長嘆一聲,跟族主樓鈞說道:「滄瀾學宮定下的試煉規則,我們一定要遵守,而適夷不能不救——我們交出三枚試煉鐵牌,再湊十件符器給他們,想來他們也不敢違誓!」

蘇青峰知道鬼奚部手裡有六枚試煉鐵牌,雖然鬼奚部答應陳尋的條件,就不能再有子弟佔有宿武尉府的推薦名額,但多出的三枚試煉鐵牌,價值不在符器之下,他們完全可以用來跟其他部族換三件符器,減少損失。

不過,蘇青峰親自出面,主要也是保證鬼奚部不破壞規則,震懾樓鈞、樓離等鬼奚部的還胎境強者,不敢貿易對試鍊子弟出手,對其他自然也是假裝不見。

這次鬼奚部可以說連褲衩子都輸掉了,想要減少些損失,也在情理之中。

**********************

樓適夷身上的丹藥,都用去救治傷者;叫陳尋暗叫可惜的,樓適夷被他一矛擊中時,他所持的那把符劍被震飛,落入鬼奚族人陣中,沒有奪過來。

不過,除了那件已經破損的金剛玄甲外,樓適夷隨身皮囊裡還有好幾張符紙。

這種一次性使用的玄符,價值遠遠不如可以持續使用的符器,但對陳尋這些沒有見識過世面的土豹子來說,都是價值千金的異寶,陳尋自然也是毫不猶豫的都拿了過來。

樓適夷除了外面穿的金剛玄甲最為珍貴外,裡面還穿了一件能抵尋常兵刃的柔軟內甲。

這種內甲沒有刻印玄符,陳尋自然不稀罕,但古劍鋒他們不會嫌棄。

忍住心中的仇恨,沒有將樓適夷千刀萬刮,就已經是極度克制的,絕對不會憐惜將樓適夷扒個精光,綁起來扔雪堆上。

到夜深時,葛異再度與兩名滄瀾武士騎跨鱗馬趕來。

十件符器一件不少。

四件金剛玄甲、三把玄符刀劍,三枚九元養竅丹。

陳尋見一枚九元養竅丹,竟然抵得上一件符器,心裡差點吐血。

這一次惡戰,包括之前宗崖給古劍鋒服食的那枚九元養竅丹,他們先後就消耗了三枚九元養竅丹,消耗可謂慘烈。

「九元養竅丹,真的能抵一件符器?」陳尋有些不相信的問葛異。

見陳尋竟然懷疑九元養竅丹的價值,葛異哭笑不得:

「對鬼奚這些強族來說,少年子弟開悟蠻魂容易,但想在十六歲之前,就突破六層巔峰的桎梏,晉入上階蠻武,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九元養竅丹有培元養靈之效,能助六層蠻武滋生靈識,落在尋常人手裡,確是不值多少,但在大族手裡,實要比尋常符器還珍貴。要不是我們手裡沒有多餘的符器,不然我們就會跟你們換這三枚九元養竅丹……」

陳尋心想也是,十六歲就突破蠻武六層,晉入上階蠻武,這樣的優秀子弟修煉潛力會有多大,對鬼奚這些大族來說,價值會有多大,還真是不比普通的一件符器稍差。

蘇棠在離開湖澤荒原之前,用大孤峰採集的獸心血、雪猿肝膽等奇珍,與其他靈草合藥,總共煉製了三十枚九元養竅丹。

陳尋是土豹子撿到金磚,壓根就沒有想過這麼多的九元養竅丹,是何等的珍貴;而且他在晉入中階蠻武時,蠻魂就已經滋生靈識,也沒有認識滋生靈識實是尋常蠻武晉入上階最難過的一道關卡,故而他一直都輕視了九元養竅丹的真正價值。

陳尋心裡想,要是葛異知道他在此之前,已經將七八枚九元養竅丹,當成普通靈藥服食用於修煉,會不會氣瘋掉?

陳尋先將三枚試煉鐵牌拿在手裡,指著地上的刀兵,跟古劍鋒、左丘說道:「你們來先挑兩樣……」

「啊……」古劍鋒、左丘都是一怔,沒想到還能有他們的份,很是意外,站在那裡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樓適夷是陳尋擊敗,也是陳尋擒住樓適夷,他們才避免全軍覆滅之危,從鬼奚部敲詐的這些寶物,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都應歸陳尋所有。

「峽谷一戰,哪族傷亡最重,也可以從中取走一件符器作補償。」陳尋說道。

陳尋知道他勢單力微,而烏蟒才千餘族眾,今天要是吃獨食了,他日必會遭到鬼奚部的嚴厲報復。

要對抗鬼奚,北山諸部族就得抱團。

陳尋又將宗崖、南溪、宗凌叫到一旁商議:「我們又得三枚試煉鐵牌,但我想讓出一枚給古劍鋒,你們覺得可好……」

陳尋現在手裡是有四枚試煉鐵牌,剛好夠他、宗崖、宗凌、南溪一人一枚都進滄瀾學府,但陳尋希望能讓一枚試煉鐵牌給黑山部,自有他的考慮。

與古劍鋒出生入死,彼此也能信任;更重要的,天馬湖寨城與黑山部毗鄰,要讓黑山部看不到一點勝算,就有可能徹底的倒向鬼奚部——這不是古劍鋒個人能決定。

要想黑山部徹底的跟烏蟒聯手,對抗鬼奚部,最好的方式,就是將獲得鬼奚部的三枚試煉鐵牌,分一枚黑山部。

有福同享,有難誰都不要逃過去。

宗凌、南溪還有些不明白陳尋的用意,但宗崖心裡透亮,說道:「該。我左手殘斷,就算進滄瀾學宮,也難有什麼成就。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阿凌、阿溪能安然走進滄瀾城中。這事過後,我還要回烏蟒去,阿公、阿叔、跟南獠叔他們三人撐著寨子,太辛苦了……」

陳尋點點頭,走回到古劍鋒身邊,暗裡將一枚試煉鐵牌塞他手裡。

「這……」古劍鋒愣怔在那裡,數千子弟在荒原血腥搏殺,就是爭一枚試煉鐵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陳尋會將一枚試煉鐵牌塞他手裡,兩眼淚花欲湧,哽咽說道,「這怎麼成?」

陳尋嘿嘿一笑,沒有說什麼,就抽回手來。

兩個男人手握在一起,他還真不習慣。

************************

別人不知道什麼,但左丘能感應到陳尋塞到古劍鋒手裡的東西是試煉鐵牌,也是愣怔了半晌無語。

左棘部保住己有的一枚試煉鐵牌,已是饒幸,自然不會有更多的貪心。

左丘也是要優先保證千蘭能進滄瀾學宮,但沒有想到陳尋會將一枚能掀起無數腥風血雨的試煉鐵牌送給古劍鋒。

葛異也能知道陳尋將一枚試煉鐵牌,暗中給了黑山部的古劍鋒,暗暗心驚,實在不知道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十三爺知道。

倘若告訴十三爺知道,十三爺必對此子有所猜忌;要是瞞著不說,也有違他當初所立的誓言。

葛異心裡矛盾,但見左右同僚眼露精光,知道他們也有感應,心裡輕輕一嘆,他不能將此間細節瞞過不說。

陳尋不管葛異心裡在想什麼,就見左丘愣在那裡,笑著問道:「左棘部先挑東西,你選好了沒有?」

左丘回過神來,誠心說道:「此戰,我們能倖免於難,就謝天謝地,不敢再有貪心。」

左丘這麼客氣,而其他人都盯著岩地上一件符器暗吞口水,卻不動彈,陳尋心裡一笑,蹲下來細看這些刀兵。

這些符甲符劍,非要到蠻武六層巔峰,蠻魂修煉到滋生出一點靈識,才能使用。

陳尋不想給宗崖、宗凌、南溪三人留一兩樣,那樣會害他們成為眾矢之的;也不想都送回烏蟒去,那顯得烏蟒太貪心。

北山諸部族應該綁到一棵樹上對搞鬼奚強族,就得同享其成。

陳尋他自己要一件金剛玄甲護身;三把烏金煉製的刀劍,他都試了試,一把玄符烏金刀,入手就感有霜寒之意透漏,刀身玄符秘奧,刀柄處還刻有「寒霜」兩字古篆。

這把寒霜刀正合他用,陳尋就拿在手裡,又撿起一隻裝九元養竅丹的黑楠木盒子,站起來跟左丘、古劍鋒說道:

「大家走到此地,都不容易,剛才一戰,誰出力多,誰出力少,你們兩人手裡最清楚——我就取這三樣東西,其他的你們倆決定分配,不要寒了大家的心……」

陳尋將金剛玄甲穿身上,將霜寒刀掛在腰間,就看著古劍鋒、左丘兩人將其他五件符器跟兩枚九元養竅丹分下去。

左丘、古劍鋒也能明白,這次是徹底得罪鬼奚部了,北山各部族更要抱成一團。雖說站在這裡參加試煉的,多為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年紀最大不過十八歲,但不可否認都是各部族年輕一代的絕對核心。

古劍鋒最終也是代表黑山部取一件金剛玄甲,心想他阿爸要是穿上金剛玄甲,實力必能增加一倍以上。

而左丘為左千蘭取了一枚九元養竅丹,心知左千蘭就算順利進入滄瀾學宮,想要得這麼一枚靈丹,也是極難,而左千蘭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巫蠻七層,都決定著她將來的修煉潛力。

除了他們之外,最終抱團走到這裡,還有五家部族的子弟,各家都分得一樣符器或九元養竅丹。

其他五家手裡,都沒有試煉鐵牌,這次也就沒有人能有辦法進滄瀾學宮,但能活下來,還能得到一樣符器,帶回族中也絕對是鎮族之寶。

當下大家都絕無二心跟異志,信誓旦旦要抱成一團,前往滄瀾城。

見陳尋將試煉鐵牌以及十件符器都分下去,葛異又從懷裡掏出一枚丹藥,交給陳尋,說道:「照著約定,你們不能再傷害樓適夷。這枚丹藥主要用來保元護命,鬼奚部希望你們能盡快讓樓適夷服下……」

離最後截期還有三日,陳尋要是慢悠悠的拖上三日再到滄瀾將樓適夷交出去,這麼重的傷勢必然會影響樓適夷以後的修煉潛力。

說實話,陳尋也怕鬼奚部反悔。

不要說鬼奚部天蠻級別的強者,就是堵在山下的數百名鬼奚部試鍊子弟一哄而上,也絕非他們能敵,當下能相安無事,順順利利的進入滄瀾城最好。

「鬼奚部要是不放心,可以讓葛爺跟在我們後面監視啊……」陳尋笑道。

葛異笑了笑,知道陳尋打什麼如意算盤。

他們真要現身跟在陳尋等人身後,其他部族子弟自然不會再過來搶試煉鐵牌。

不過,情形到這地步,他們現不現身也沒有什麼區別:

不要說鬼奚部數百試鍊子弟會全力保護他們,以換取樓適夷的周全,而陳尋他們四五十人抱成一團不說,又新得了十件符器,實力爆漲,其他部族子弟只會躲著他們走。

誰沒事來找他們晦氣,那簡直就是送錢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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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滄瀾

滄瀾學宮規定試煉路線百里範圍內,禁止部族蠻武進入,但在這區域之外,各大強族無不派出人手盯著試煉區域。

無論是消息傳遞,還是丹藥、兵甲補給,甚至暗中調遣子弟進行更有力的獵殺、狙擊,這些強族都無所不用其極,絞盡腦汁去鑽規則的空子。

蘇氏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蠻荒弱肉強食,各部族願意將這麼多的資源堆上來,為搶一枚試煉鐵牌,血腥相殘,蘇氏做夢笑都來不及。

也由於這些因素,鬼奚部最為看重、十二歲就突破蠻武六層巔峰,最有希望在二十歲之前晉入還胎境的子弟樓適夷,竟然折戟名不經傳的蟒牙嶺北山部族子弟之手的消息,一時間也在滄瀾荒原傳得沸沸揚揚。

十件符器,換作任何一家強族想想都會肉痛得三兩。

鬼奚部竟然捨得花這麼大的代價,去換一名子弟的安全,這名子弟將來的修煉潛力到底會有多大,也就可見一斑了。

然而,諸部族更好奇的,鬼奚部寄望厚望的子弟,到底折在誰人之手?

這名北山部族子弟天資到底強到何等的程度,能不能折桂這一次的新人王,也叫諸部族滿心期待。

至於去搶試煉鐵牌、去搶玄兵寶甲,各部族都知道希望渺茫。

除非晉入還胎境的天蠻強者出手,不然僅靠參加試煉的子弟,真不知道要傷亡多少,才能搶到試煉鐵牌、玄兵寶甲。

剩下近千里的路程,陳尋他們就一路平安的走到滄瀾城。

****************************

「好大!好高!」

翻過最後一道山脊,差不多深入涂山近千里的深處,滄瀾城就赫然出現眼前。

涂山南北綿延萬里,東西綿延三四千里,是云洲與西荒的界山。

涂山以西,即為荒土。

涂山深入云端的絕峰巔山高達萬丈不止,絕嶺處萬年冰川覆蓋,是人間禁地,至烈至純的天罡玄風無時不在呼嘯,還胎境後期的強者闖進去都會被吹得血肉不剩。

即使是天元境以上的絕世強者,進入涂山深處,也要冒著生命危險;絕大多數的修者以及大小部族,都只敢在涂山的邊緣山區生存。

然而滄瀾大裂谷是個例外。

涂山分南嶺跟北嶺,南嶺與北嶺之間有一條巨大的裂谷,曲折綿延數千里,成為普通修者從云洲穿越涂山,進入西荒絕域的唯一通道。

由於涂山深處凶禽猛獸無數,這條深嵌在南北嶺山腹之中的狹長裂谷,雖然不會有冰川覆蓋,雖然沒有天罡玄風整日吹拂,但也絕對談不上安全。

滄瀾城就位於涂山大裂谷的西口上,蘇氏在此築城立足已經有千年。

《滄瀾雜錄》記載滄瀾是西荒第一雄城,但在走過最後一道山脊之前,陳尋很難想像,滄瀾作為人煙稀微的荒疆絕域城壘,能有多大的規模?

雖然嶺脊還有殘雪,但從高聳入云的嶺脊往下看,綠草正沿大道兩側緩坡而下,彷彿綠毯。

隔著百里的距離,透著無盡蒼涼跟孤寂的滄瀾城牆,宛如黑色巨龍,橫亙眼前。

「這就是滄瀾?」

宗崖也為眼前的滄瀾城所震撼,回頭看了陳尋一眼,不那麼確定的問道。

陳尋看向葛異。

越過山脊,就正式進入滄瀾城的範圍,葛異他們也不再潛形匿蹤,就走出來跟陳尋他們同行進城。

陳尋他們身上攜有宿武尉府的試煉鐵牌,誰要挑釁他們,就向挑釁宿武尉府的威勢。

「這就是滄瀾,蘇氏立族千年的滄瀾!」

葛異也有三四個月未歸滄瀾,想到城中家人,心裡發熱,略有些激動的回答陳尋。

立族千年?

四千年的帝朝、一千年的世族。

為熹武帝朝守禦西荒疆域千年的蘇氏,到底是何等根深蒂固的所在?

陳尋即使到這個世界有四年之久,但還是難以想像這其中種種。

陳尋與古劍鋒、左丘、宗崖等人,跟隨葛異等人之後走下山坡。

離滄瀾城越近,黑色城牆給人壯闊蒼涼的感覺,越是震撼人心。

走到城牆腳下,細看這座峙立在荒原邊緣的雄城,陳尋才確認,築城的烏金巨石,每一塊竟然都比他人還高。

巨石看著都是一般大小,層層壘砌,往上形成極陡的斜坡,從牆腳跟到城頭垛城,陳尋細數一共有四十九塊巨石。

陳尋暗暗咂舌:整堵城牆從基礎到頂部,差不多有近百十米高!

陳尋不知道壘城巨石是何種石料,年深日久卻沒有半點風化的痕跡,倒是牆隙石縫間露出些斑駁的鏽跡。

他伸手摸了一下,一手鐵鏽,心想《滄瀾雜錄》記載滄瀾築城,熔化億萬斤的鐵汁,澆入牆隙石逢間,竟然是真的!

實難想像,蘇氏為築滄瀾城,到底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或許,這才是修者的世界,才是修者所築的城池。

**************************

「你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將人交出來了?」樓離壓著心頭的怒火,輕縱鱗馬,橫身堵在城門之前,梟戾的眼珠子,盯著陳尋等人,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掉。

陳尋也未料樓離尚未出手,僅透漏出來的氣勢就如此之強。

他身上所穿的金剛玄甲,這時也自生感應,透漏淡淡靈光,抵禦這強盛凶烈的氣息,陳尋暗道:樓離真要出手,他身上這件看似玄奇的玄剛玄甲,只怕難擋樓離全力一記。

然而,陳尋面對已半步跨入還胎境中期的樓離,卻無半點懼色。他們攜帶試煉鐵牌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是滄瀾學宮的弟子。鬼奚部再強大,此時也要仰仗蘇氏的鼻息生存,樓離敢在滄瀾城門之下,斬殺滄瀾學宮的弟子嗎?

樓離真要有志氣殺了他們,也絕對不會拖到滄瀾城門之下。

樓離氣勢再強,殺機再盛,陳尋心間也是無懼,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手腳綁得結實,給古劍鋒扛在肩頭的樓適夷。

這情形,樓離心裡更是怒不可遏,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他堂堂半步踏入還胎境中期的天蠻強者,在氣勢竟不能壓制真陽境築基後期的少年,他真恨不得將眼前這小子生吞活剝。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耐著性子,等陳尋將人交出來。

這三天,陳尋也沒有為難樓適夷:

手筋、腳筋挑斷對擁有數名還胎境強者的鬼奚部來說,肯本就算不上是多重的傷。他除手足捆住之外,吃喝拉撒,陳尋都安排人專門伺候;上路還讓古劍鋒負責扛在肩頭,不費他走上一步。

至於樓適夷心裡覺得受到侮辱,恨不能咬舌自盡,這個就不是陳尋能管的。

「啊,那個大高個扛的小子就是鬼奚部的宗子啊,怎麼這麼慘啊,手腳綁成那樣子,跟條待宰的狗似的?」

「鬼奚部是蟒牙嶺第一強族,麾下蠻武三千,縱橫北原,諸族莫不能敵,你胡說八道,不能想活了?」

「鬼奚再強,在滄瀾城還沒有他們放肆的地方?你再看,鬼奚的宗子就跟條狗似的,牙齒都被打落了,你還怕他們咬人呀,哈哈哈……」

人群在城門口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熱鬧得就像集市。

滄瀾學宮三年一次招收弟子,來自荒原各部族的子弟,僅僅是來源之一,佔總人數的三分之一不到,然而這次的部族子弟試煉,是那麼的血腥,自然也是激起城中眾人的興趣跟好奇,實在想知道到底有哪些部族弟子活下來,最終奪得試煉鐵牌。

除了城門口的大道給圍觀的人群擠滿,城門內還有無數人探頭往外看,翹首相望。

雖說這次有四五萬部族子弟,參加兩百枚試煉鐵牌的血腥爭奪,但大家心裡也清楚,鬼奚這樣的強族子弟,爭得試煉鐵牌的機會更大。

只要是人,就都喜歡看冷門,都喜歡看鹹魚翻身,都喜歡以弱凌強。

今年,第一次經宿尉府推薦參加試煉的蟒牙嶺北山子弟,就是最大的冷門,就是最大的鹹魚翻身,誰對他們不好奇。

雖來這幾天來,陸續有許多的試鍊子弟進城,但都沒有今日熱鬧。

鬼奚部雖然在蟒牙嶺稱雄,但在滄瀾城沒有他們發威的餘地,大家都恨不能將樓適夷搶過去,扒個精光看一看鬼奚宗寄以厚望的宗子,這次怎麼會敗得這麼慘?

陳尋看那些高聲議論的,多半也是看鬼奚部極不順眼的人,此時能有機會羞侮鬼奚部一番,自然不會錯過機會。

除了滄瀾城的壯闊叫陳尋心受震憾外,再看城門前圍觀的人群,大多身穿麻葛衣裳,也有不少穿著綿羅綢緞,暗感在連一件粗麻衣裳都珍貴無比的烏蟒,真是難以想像滄瀾城的富足,而滄瀾城看似普通的人,見識也遠非他們從蟒牙嶺北山來的土豹子能及。

陳尋忍不住心裡想:蘇氏身為滄瀾之主,據此雄城,為何那麼急於往蟒牙嶺北的古寒之地擴張?

樓離不知道陳尋心裡在想什麼,見他沒有反應,並不急著適夷交出來,而週遭圍觀人群又一心想看鬼奚的笑話,他心裡極怒,但臉色越發平靜;然而對樓適夷來說,這樣的侮辱簡直就像最後一根稻草,要將無隙的道心壓垮掉。

換作平時,樓適夷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當場拔劍,將那些羞辱他的人殺掉,此時的他只能羞憤欲死的閉上眼睛,努力控制著,不叫屈辱的淚水從眼瞼滑落。

「那就是活捉鬼奚宗子的北山少年嗎,看上去也沒有多強啊!」

「你懂個毛,這叫返璞歸真,懂不懂?你沒看見他身上穿的那件金剛玄甲,僅金剛玄符就刻了兩重,僅這副甲就夠你在滄月樓快活一輩的。能將這副玄甲穿在身上的,這還不夠強啊?」

「北山那破落地方,哪個部族能攢得出一副金剛玄甲?這玄甲還是宗子被活捉後,鬼奚部交出去贖人的……」

「這北山少年憑著一身的破銅爛鐵,就將鬼奚宗子活捉,那不是更了不得?」

「那是自然,這次進滄瀾學宮的部族子弟,他就算沒有身上這兩樣符器,多半也能躋身三甲。至於他會不會是學宮今年的新人王,直接成為紫衣弟子,就要看蘇氏宗族以及城裡其他大小宗族,有沒有人壓他一頭了?」

「可惜啊,蘇氏宗族真正的傑出子弟,從來都是直接進琅寰書院修習的,旁系子弟怕是沒有人能與此子爭鋒。至於那些云洲散修,怕是也不會有什麼天縱之才,跑到滄瀾來修煉……」

樓離眼神陰鬱的掃過圍觀人群,空氣裡壓抑得幾乎要將人心都凍起來,他開始有些不耐煩,陳尋故意拖延時間不交人,除了羞侮鬼奚外,只怕適夷的道心也會被摧毀。

陳尋則不慌不亂的朝圍觀的人群作揖施禮:

「烏蟒陳尋,見過各位父老鄉親。鬼奚組織數千人手在白狼河一線,劫殺我北山參加試煉的子弟,人神共憤。我們被迫還手,將鬼奚什麼鬼勞子宗子樓適夷活捉。但我們北山子弟都是愛好和平的,即使有數百子弟枉死,即使受鬼奚強橫欺凌,我們仍然願意息事寧人,並沒有殺了樓適夷報仇雪恨。鬼奚為此立下誓言,只要我們將人將被還,事後絕不會為難我北山子弟,還請各位父老鄉親做個見證……」

「鬼奚部都是不要臉的,烏蟒那小子,我們看你還是殺了樓適夷省事!」沒有人看熱鬧嫌事大,人群裡立時就有起鬨要陳尋殺了樓適夷。

樓離輕哼一聲,跟葛異說道:「葛爺,該你主持公道了。」

樓離這一聲輕哼,看著聲音不高,然而有一股異力暗藏聲線之中,沖陳尋擊來,在耳畔如陰雷炸開,當即就炸得陳尋神魂震盪欲滅。

陳尋體內神華運轉數息,才將樓離聲線侵入體內的玄勁異力消彌,陳尋眼睛平淡的看樓離一眼,見他竟玩這樣的小動作,心裡冷笑,朝圍觀人群說道:「今日暫且留樓適夷這條活動,但倘若鬼奚他日敢違今日誓言……」

說到這裡,陳尋陡然拔出寒霜刀,就朝身後被綁得跟死狗似的樓適夷斬去,霸烈刀氣將樓適夷裹在身上的獸皮炸裂,露出他稚嫩膚白的身體卻不傷分毫。

陳尋收烏金刀歸鞘,緩緩說道,「他日鬼奚敢違今日誓言,殺害我北山部族子弟,陳尋必叫鬼奚全族都如此子身上這張獸皮,粉身碎骨,萬世不存……」

陳尋如此囂張,樓離也是氣極而笑,說道:「好志氣,我倒要看你如何滅我鬼奚的全族!」當下就解下身上的黑色袍衣,將赤身裸體的適夷遮住,交給族人抱起來,先行馳入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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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弟子別院

進入滄瀾城之後,左丘、宗崖等人要先找地方落腳;而陳尋、宗凌、南溪、古劍溪、左千蘭五人,以及其他擁有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則隨葛異等人直接住進宿武尉府在城中的弟子別院。

說是別院,卻也廣闊無比,在滄瀾北城佔地甚至不比烏蟒石寨稍小。

別院這邊,主要有兩名中年執事負責,他們看著也有真陽境九重巔峰的修為。他們的話極少,與葛異等人交接,先查驗陳尋等人所攜帶的試煉鐵牌無誤。

登名造冊後,陳尋等人就隨這兩名執事住進別院。

院子上空有淡淡的云氣聚集,似有無形繩索牽繫,就停在院子的上空隨風變幻形狀,卻不飄散。

陳尋靈覺過人,能感覺云氣中有淡淡的天地玄息聚集,彷彿無形水流在頭頂上方流轉,實不知道別院所處的地形,還是週遭有特殊的符法禁制所致。

也是由於這能聚集天地靈氣的云氣始終停在別院上空不散,雖然天際的嶺脊殘雪還未消融,但這院子裡已是鳥語花香,曲塘假山邊的綠柳芝桐成蔭。

在蟒牙嶺北山,視為靈藥的魚陽草、地葵等靈草,院子裡也是隨處生長,看上去都有好些年頭,卻無人採摘——陳尋看了恨不得都摘下來,先煉製兩瓶聚元膏再說。

各個獨院裡都有曲塘石池相通,錦鱗大魚在清澈流水中逐蓮嬉戲,游動也充滿靈韻之感。

陳尋等人住進別院,就限制暫時不能隨意出去,但從這別院也能看出蘇氏與滄瀾學宮的底蘊,北山部族真是要學,可能一千年都趕不上。

陳尋他們就像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時間繁華亂眼。

不要看古劍鋒、南溪在寨子裡,都是少族主,這時候也完全成了沒見過世面的土豹子,縮頭縮腦,連手腳怎麼擺都覺得拘束。

除了拿到宿武尉府試煉鐵牌的二十名部族子弟外,而在陳尋他們之前,就已經住進這棟別院的,還有蘇氏宗族以及其他中小宗族,甚至從平民家庭選拔過關的子弟近六十人。

而為了避免混亂,三令九尉府的弟子試煉選拔,分兩批進行。

陳尋他們是第一批,還要先在別院住上十五日,等其他尉府的試煉選拔都結束之後,才會一起進入學宮,開始在滄瀾城裡的修習生涯。

這棟歸屬宿武尉府名下的別院也是異常的廣闊,八十多人弟子入住,一人分得獨院入住也都綽綽有餘。

這邊的生活起居,自有人打理,葛異他們只負責將陳尋送到別院,交接完就轉身離開,不知去蹤。

***********************

陳尋也是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與古劍鋒等人先在別院住下來再說。

陳尋入住的精舍,位於別院的東北角,是棟半畝大小的獨院,正屋、廂房俱全,院子看著不大,但十分的幽靜雅緻。

院子裡種有兩株芝桐,僅齊屋簷高。

芝桐對修煉者來說,有寧神靜心之效,此時正吐芳華,滿庭幽香,叫人有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角落裡生長靈草,靈蘊暗生;淺池院牆下的石槽裡流入,水聲叮咚。

精舍裡床鋪、書案、器皿以及種種生活用具,無一精美絕倫;有好幾套入手滑軟的細棉、錦綢質料衣衫,可供替換;每餐所供給的藥膳,都有不差的靈蘊靈力。

除此之外,陳尋這棟院子裡,還專門有一名待婢采兒,伺候他的起居。

不要說進滄瀾學宮修習上等玄功,最終可以帶回部族傳承了,就簡單的比較平時的生活起居,這邊跟烏蟒也有天壤之別。

住進別院就簡直是從地獄一步跨進了天堂,叫人情不自禁的覺得這一路的血腥試煉,終是有所值,蘇氏也不那麼叫人厭恨了。

采兒才十四五歲,稚氣未露的臉蛋,秀美清麗,身段剛剛發育,窈窕停勻,說話細聲細氣,生性膽怯,烏黑靈動的眼珠子總是躲著人。

陳尋找她說話,她也是不敢多說半句話。

陳尋花了好幾天,才從她那裡,將滄瀾學宮的一些事情打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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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舉族出云洲時,還僅有數百人的小宗族,而後二三百年間在滄瀾紮根,直至與烏蟒爭奪滄瀾霸權勝出,都已經四百年過去了。

但從蘇氏遷入滄瀾算起,迄今已整整有一千年的歷史。

在這一千年間,蘇氏一族在滄瀾繁衍生息,僅滄瀾城中居住的蘇氏子弟就有十數萬眾,但除最為顯貴的三令六尉府外,其他蘇氏子弟都是旁脈雜支,在滄瀾城裡不再有什麼特殊的地位。

雖然三令六尉府,都由蘇氏子弟主持,但並非單純都靠血脈傳承。

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

宿武尉府當今的府主蘇竣元閉關修練,已經有十數年不問世事,宿武尉府的內外事務主要由蘇青峰、蘇全二子負責打理。

倘若蘇竣元、蘇青峰、蘇全父子三人,在未來三五十年間都沒能晉入天元境,因壽元到限或者其他原因殞落,而後代沒有足夠強力的強者崛起,他們這一系就要將宿武尉府的權柄交出去,由其他崛起的蘇氏支系取而代之。

就是蘇氏最為核心的、蘇氏宗主所主持的宗令府,歷來也是由蘇氏宗族中的強者居之。

蘇氏就是如此,才確保族中擁有足夠多的還胎境高手,確保族中百年內能有一二位天元境絕世強者問世,鞏固住在滄瀾的統治地位,不為他族所奪。

負責玄功傳承的滄瀾學宮,實是蘇氏在滄瀾立族的根本,地位無比尊崇,在滄瀾擁有絕對的權威,實際上又以三令六尉府分為九支。

陳尋進入滄瀾學宮後,名籍依舊列入宿武尉府,算作宿武尉府的弟子。

除了一些公共資源外,弟子的玄功修練、起居以及種種試煉,主要也都是三令六尉府各自負責。

只有最精英的弟子,經過選拔考核,才有機會與三令六尉府嫡系出身的子弟,進入學宮內院,直接修習蘇氏最為核心的玄功秘法。

故而滄瀾學宮的弟子雖然有四五千人規模,但絕大多數都是外院弟子,真正的精英都在內院。

滄瀾學宮三年招收一次弟子,除這處外,宿武尉府還有三處弟子居住的別院。

倘若陳尋進入學宮修習九年,都沒能達到進入學宮內院修練的標準,就必需要轉為客卿,為宿武尉府效命十年。

這也是部族、蘇氏宗族以及其他大小宗族子弟,通過試煉進入滄瀾學宮所承諾的基本條件。

為宿武尉府效命滿十年後,陳尋可以選擇離開宿武尉府,帶修練有成的玄功返回部族;也可以繼續留在宿武尉府,領一份長久的職事養家餬口;也可以留在滄瀾內開宗立族。

蘇氏是這片土地當然的滄瀾王,而在蘇氏以及這片荒原土生土長的蠻荒部族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無數的中小宗族以及宗派勢力,差不多都跟蘇氏、滄瀾學宮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雖然阿公宗圖說蘇氏還胎境以上的強者有百人之多,但實際上,滄瀾學宮與三令六尉府的真正實力,更是強大到叫人難以想像。

而作為三令六尉府之一的宿武尉府,作為蘇氏九支嫡系之一,這些年已經有些蓑落,排名墊底。

就算如此,宿武尉府除了府主蘇竣元已是還胎境後期巔峰、距天元境僅差半步之遙外,蘇青峰、蘇全等人,也都晉入還胎境中期巔峰的強者。

而宿武尉府擁有弟子近三百人、客卿四百餘人,而分管內外事務的執事,也有近一百人。

除了弟子修煉傳承外,滄瀾城的內外事務,也主要由三令六尉府負責。

包括宿武尉府在內的六尉府,負責蘇氏對外六個方向的鎮戌、守禦,保護商路等等;而包括宗主令府在內的三令府,則主要負責滄瀾城的內部事務。

宿衛尉府主要負責滄北荒原及蟒牙嶺方向,也就意味著,包括鬼奚等強族,這些區域的近三百個蠻荒部族,都算是宿武尉府的外圍勢力。

一旦與玄寒宗等外部勢力,發生衝突,鬼奚等大族,同樣都要出人出力。

陳尋暗感心驚,蘇氏統御滄瀾縱橫數千里的廣闊區域,控制住云洲進出西荒的唯一隘口,僅有三五名天元境絕世強者,還不夠的,最終依賴的還是這個異常嚴密的複雜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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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玄符解

這棟別院裡,這次住著宿武尉府八九十名新晉弟子。

其中絕大多數的部族弟子,都來自蟒牙嶺南麓以及滄北荒原的強族子弟。

這些強族,最早從八九百年前就歸附蘇氏,早已經是滄瀾的一分子,與蘇氏宗族以及滄瀾城中的各方勢力來往密切。

這些強族的貴族子弟甚至早就到滄瀾城修習玄功,也學滄瀾城裡的云洲人穿棉穿綢,風氣也漸漸被同化,已不同蠻荒部族。

唯有陳尋等五人,代表蟒牙嶺北山諸部族,第一次出現在滄瀾城裡,穿著獸皮靴、獸皮衣裳,袒胸露乳,還十足蠻荒人的樣子,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而在滄瀾城裡,對蠻荒部族,也確實分熟蠻與生蠻區別對待。

熟蠻就是指風氣同化,早就歸附蘇氏的那些部族,蘇氏宗族子弟對他們接受程度比較高;而像烏蟒這些北山部族,自然就屬於「生蠻」,在蘇氏宗族子弟眼裡,壓根就是未開化的野蠻存在。

陳尋他們剛住進別院,難受會遇到些冷嘲熱諷。

陳尋心知他們走進滄瀾城,聲勢如此之大,但想要融入宿武尉府、融入滄瀾學宮,不是易事,特地將古劍鋒、宗凌、南溪、千蘭他們喊過來商議:

「剩下來的十多天工夫,大家都儘可能的留在自己的院子裡,專心修煉,也儘可能多熟悉滄瀾學宮的情況……」

「我們就這樣任他們欺負?」南溪問道,才三五天的工夫,他就屢遭他人嘲笑、戲弄,少年心性未改的他,心裡難憋得住火。

「我們現在要是不保持低調,容易成為眾矢之的,」陳尋說道,「忍受些許天,等他們七八十人先起爭執,分成幾撥人抱團,我們到時候自有機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陳尋知道,他們這次算是將鬼奚部徹底得罪了。

他與宗凌、南溪等人,一日在滄瀾學宮,就不用擔心鬼奚敢冒蘇氏之大不韙,對烏蟒痛下滅族殺手,但他們想在滄瀾學宮安心修練,也絕不容易。

這時候抓緊每一寸光陰修煉,都極為重要。

只要能晉入還胎境,至少蟒牙嶺縱橫來去,再也不用去看鬼奚部的臉色,此時沒有必要糾纏到新晉弟子的勾心鬥角中去。他也相信,宿武尉府這次新晉弟子差不多有九十人,除了他們五人,其他七八十人不可能始終抱成一團。

******************

就算正式加入滄瀾學宮,宿武尉府的新晉弟子,日常起居也都在這處別院裡。

每個弟子都獨宅獨院,每棟獨院都有專門的書齋,以及供弟子修練的秘室。

書齋裡雖然沒有什麼玄功秘典,但一些有關修煉、煉藥等入門常識,以及學宮律令等帛書已經早早備下。

這些帛書供新晉弟子閱讀,也是方便他們在正式修練之前,就拓展視野,熟悉必要的基本知識。

這些帛書,對那些出身強族或蘇氏宗族子弟來說,稀疏平常得很,但對降臨蠻荒後,就渴望能多瞭解這一方天域的陳尋來說,無一不是至寶。

陳尋就像沙漠裡一朵將要枯萎的小白花,在拚命的吸取每一滴晨露,幾乎不分晝夜的翻閱這些帛書。

「《玄符解》……」陳尋從書齋長案上取下一卷帛書,站在明窗前翻看起來。

這卷四五十頁的帛書,並不涉及到具體的修練,但陳尋作為門外漢來說,急需要此書來補充玄符的基礎知識,暗感此行真是不虛,不然這些入門知識就算再粗淺,他又能從哪裡去學?

無論是天罡符錢、玄甲、霜寒刀,還是試煉鐵牌,都因篆刻玄符秘篆而生種種異能妙用;而云洲最初的玄符,也是當下最為常見的人級、地級玄符,都是上古大能從道蘊天圖參悟解析得來。

又是道蘊天圖?

陳尋不由想著阿公宗圖拿給他看的那幅地形殘圖,真正的九幽戰矛,也是烏蟒先祖從蟒圖悟得,心想,他要是闖進大孤峰,將那孤崖石柱破開,取出那幅蟒圖,其珍貴或許不會比蘇氏最絕密、最高深的玄功稍差……

但想到那頭凶獸都被孤峰石柱所困,陳尋也知道就算他晉入還胎境,取得蟒圖的機會也極渺茫。

他現在就連地形殘圖所書的百餘古字,都不識得,誰知道孤崖石柱之下,除了那頭能釋放電蛇雷光的凶獸之外,還藏有什麼凶險跟機關?

想到大孤峰,坐在靜室裡的陳尋,目光不由的越過窗戶,越過滄瀾高聳的城牆,往北面靈蘊云氣聚合的崇山峻嶺望去,不知道蘇棠的傷勢有沒有痊癒,也不知道與她何時能在滄瀾城中再見。

陳尋收斂心神,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將寒霜刀拔出,橫在膝前,伸手細細撫摸刀身上所篆刻的玄奧符紋。

即使還未滴血祭煉,他也能感覺到有絲絲極寒玄氣,從指尖流過,注入刀身之中,暗感就算是最低級的玄符,對凡夫俗子而言,也有玄奧莫測之威。

帛書《玄符解》講天下玄符,彷彿天穹繁星,種類極其繁多,帛書篇幅有限,僅簡單介紹最低級的數十種,陳尋隨身攜帶的兩枚天罡符錢,所刻印的避塵符、淨水符都在其列,只要注入一點靈識,就有避塵、淨水的玄妙。

對煉氣真修而言,參悟玄符也是修煉法術的根本。

陳尋心念潛入魂海,此時已能汲取氣血神華刻畫兩三種玄符,以縛龍訣生發玄鐘梵音震盪靈識,注入玄符之中,使玄符最終能在魂海保持不熄不滅。

不過,在魂海凝成玄符,還只是第一步,陳尋還需要學會相應的法訣,才能真正的施展避塵術、淨水術。

在施展法術時,會大量消耗靈識、氣血神華。

陳尋修煉縛龍訣才不久,靈識細若游絲,氣血神華也遠遠談不上精純,就算知道法訣,像避塵術、淨水術這樣的簡單法術也只能連續施展七八次;而更高級的金剛護體術,陳尋就算學會法訣,也頂多施展一兩次。

在晉入還胎境、在沒有破開肉障之前,修者不能直接汲取天地玄息靈氣,施展法術則是奢侈之事;而事先將玄符法術繪製在符紙之上,與敵搏殺時僅需注入靈識就能施展符術,實是方便之門。

相比較法術、符術,符器的使用就要簡單許多。

滴血祭煉過,就能將神魂氣息融入符器所篆刻的玄符之中;只要神魂修煉到滋生靈識的程度,就能與玄符生出感應,注入一絲靈識,就能源源不斷的汲取天地靈氣,生成具有種種玄妙的靈力。

也正因為如此,符器才格外的珍貴。像烏蟒、黑山這樣的小族,得一件就是鎮族之寶。

而他們這次從鬼奚部手裡一下子訛來十件符器,至少能讓鬼奚部的實力倒退一大截。

不過鬼奚部如此輕易的就將交出十件符器,以保全樓適夷的性命,看得出樓適夷在鬼奚部眼裡的價值更高。

陳尋身上所穿的這件金剛玄甲,乃劍齒虎皮所制,篆刻兩重金剛玄符,得手他就立時滴血祭煉過。

此時盤膝打坐,極靜入寂,靈識散出,就能與滴血祭煉後他留在玄符之中的神魂氣息,生出感應。

散出的靈識如水波蕩漾,注入玄甲之中,甲襟處所刻印的兩重金剛玄符,彷彿活過來一般,充滿難以言喻的靈蘊之感。

天地間微弱的玄息靈氣源源的匯聚而來,注入玄符之中,緩慢的生成更為凝實、斂而不散的護體金剛法力。

金剛玄甲到底有多強,陳尋與古劍鋒在途中試驗過,汲足靈氣,生成護體金剛法力之後,差不多能扛住他持刀重力劈斬八九次。

與敵搏殺時,護體金剛法力耗盡,只要甲襟處刻印的玄符不毀,哪怕玄甲破損一點,都不會影響再次使用。

只是陳尋此時修煉的靈識細若游絲,金剛玄甲要想一次就汲取足夠天地靈氣,生成護體金剛法力,差不多需要半天時間。

古劍鋒他們未經修煉的靈識更弱,甚至需要十倍時間,才能徹底激活玄甲上的金剛玄符。

陳尋不能傳授古劍鋒他們縛龍訣,以煉靈識,但對古劍鋒等人來說,祭器汲靈,實際也算是修練靈識的一種簡易法門。

相比較玄甲篆刻兩重金剛玄符,陳尋從鬼奚部所訛的這把寒霜刀,只刻印一重寒霜玄符。

此前匆匆趕路,在途中陳尋祭煉金剛玄甲穿在身上護體,這柄寒霜刀還沒有來得及滴血祭煉。

困在別院之中,時間也是寬裕。

陳尋就照葛異在途中所傳授之法,盤膝靜坐,將霜寒刀隔在膝前。

寒霜刀,神紋寒鐵所鑄,將寒霜玄符刻印其上,置極陰極寒之地,受玄寒之氣淬練數年才成;柄長一尺、刃長四尺,通體五尺,與烏鞘長刀長短、形狀相仿,但入手卻足足比烏鞘長刀重了一倍。

陳尋此時不施展蠻魂戰武,兩臂就有五六千的氣力,三五百斤重的兵刃在手也能揮舞如飛。

這把霜寒刀如此之沉,在他手裡,只能讓他的刀勢再猛烈數分。

神紋寒鐵在滄瀾價值不凡,這麼一段就值一百枚天罡符錢,而要請煉製符器的高手,將寒霜符刻在劍身上,鬼奚部為這一把刀實不知道付出多大的代價。

陳尋割破一指,將血滴在刀身玄符之上。

刀身明亮,如潭照月,陳尋雙眸凝視刀身,心念神意,都貫注刀身之中,待那滴血之中的神魂氣息漸與玄符融合,與神魂隱生感應,才收斂心念,暗道:這就算是祭煉成功,還真是簡單啊。

這主要也是鬼奚部只想保住樓適夷的性命,不想節外開枝,送來的十件符器之前,就已經將原有的神魂氣息抹除,不然這十件符器還不是陳尋他們此時就能祭煉使用。

霜寒刀滴血祭煉過,陳尋就又散出靈識,注入寒霜玄符之中,待刀身汲取足夠的玄寒之氣,陳尋也覺得心神損耗甚劇。

蠻魂是一切根本,陳尋閉目觀想蠻魂,就有靈識生發。

待心神損耗過劇的疲憊感消除一空,陳尋就站起來,手腕微抖,洩出數重霜寒刀影,極寒玄氣透漏四溢,靜室裡當即也凝出片片霜華灑落。

陳尋暗感霜寒刀好強,揮舞此刀,僅刀身透漏的極寒玄氣,就不比他施展蠻魂刀勢時外放的玄寒神華稍弱。

靜室裡空間太小,陳尋施展不開蠻魂刀勢,就提著刀,走到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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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師姐師弟

恰見古劍鋒探頭走進院子來,陳尋笑著說道:「來,你來試試我這把刀……」

古劍鋒赤手空拳過來找陳尋,就往那裡一站,說道:「你來吧。」

古劍鋒身穿金剛玄甲,汲取天地靈氣,生成護體金剛法力。

他需要時不時消耗掉一些,才方便上借玄甲祭器練靈。

「喝!」

陳尋輕吐一口氣,雙手持刀,魂海之上的刀勢自生,他自上往下劈斬,寒霜刀玄寒之氣就極速透漏,瞬息形成一道凜冽無比的刀芒,朝古劍鋒劈去……

「啊……」

古劍鋒此前給陳尋試刀,金剛玄甲至少能擋陳尋持刀劈斬十次,但此時見陳尋舉刀竟然凝生刀芒,暴烈無比,比此前任何一次試刀都要猛烈數倍,而從刀芒透漏直刺人心的寒意,更是要將他的心神都僵滯住,哪裡還敢再硬挨這刀?

古劍鋒嚇得「哇哇」大叫,就怕身上這件寶貴無比的金剛玄甲,被陳尋一刀斬損,趕忙閃身疾退。

「沒事的,沒強到那地步!」

陳尋哈哈大笑,哪裡容古劍鋒退走,疾步跟上,一刀劈下,刀芒正中古劍鋒的左肩,就見古劍鋒身上玄甲爆出一道金光,擋住刀芒,聽著「哧溜」炸出一聲霹靂。

刀芒雖然不能破開護體金光,但相擊產生的沛然巨力,帶得古劍鋒的身子往後橫飛,「砰」的撞在院牆上,玄甲又釋出一道金光消掉撞擊力,但院牆給撞塌半片,露出一個窟窿來……

古劍鋒灰頭土牆的爬回來,一臉驚駭,訝然問道:「這刀怎麼這麼強?我要是再挨兩三刀,金剛玄甲必破不可……」

不單是刀強。

陳尋還以為寒霜刀只能叫他的蠻魂刀勢威力增強一倍,但沒想到他剛才施展蠻魂刀勢時,體內的蠻魂神華就極速湧入寒霜刀中,與刀勢感應融合的速度增加一倍不止,實際使他這一刀的威力比以前增加足有三四倍。

陳尋心想,玄妙可能就出在他經六臂巨魔血重塑過的玄寒靈體上。

蘇棠此前也早就說過,他以後若是修練陰寒一類的玄功,將要遠比尋常人迅速。他身具玄寒靈體,對霜寒刀身所刻印的霜寒玄符生發感應,也必然要比其他玄符敏銳快速。

「啊,主子爺怎麼就跟古爺打起來……」采兒聽著動靜,跑進院子裡來,看著院牆破開一個大洞,碎磚碎石堆了一堆,一片狼籍,見古劍鋒灰頭土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嚇得小臉蒼白。

「我跟古爺試招,不注意用力大了一些,你喊過來將這牆重修一下……」陳尋說道。

這會兒住在左近的宗凌、南溪、左千蘭三人也都聞聲趕過來,見是陳尋與古劍鋒試招,但未曾想他們沒有收住力,產生這麼大破壞力。

南溪見陳尋手持霜寒刀,問道:「阿尋,你將九幽戰矛,都融入刀勢之中了?」

別院屋舍都用秘術額外加固過,除非將逆鱗一刺融入刀勢之中,南溪實難想像陳尋與古劍鋒會有這麼大的破壞力。

陳尋搖了搖頭,他倒是想將九幽戰矛融入刀勢,但九幽蠻魂其烈無比,兩種不同的蠻魂戰武,根本不是他此時就能隨便相融的。

不過,他玄寒靈體與寒霜刀如此契合,實力增漲,實不異於將九幽戰矛融入刀勢。

九幽戰矛逆鱗一刺,雖然威力極大,但暴烈無比,一經施展,根本就不遺餘力,恨不能將全身的氣血都榨乾,化作最猛烈的九幽獄火,將當前之敵燒成灰燼。

如此暴烈、不是敵死就是己亡的戰武,身邊要沒有足夠可信任的助手護法,陳尋絕不敢輕施。

寒霜刀配合蠻魂刀勢施展,雖然威力不足逆鱗一半,但留不留餘勢、留多大的餘勢,陳尋悉能控制,這才叫他的戰力真正的提升一大截。

陳尋也暗感蠻荒部族,為何視一兩件符器為鎮族之寶,要是宗桑、南獠能將金剛玄甲與寒霜刀的威力都發揮出來,實力實不比晉入還胎境的強者差多少。

見別院裡還有其他弟子探頭看這裡,陳尋也不想他太多的秘密叫他人看到,他剛要古劍鋒跟他們進屋說話,就聽見身後有奚落聲傳來。

「我說,烏蟒的小子真是威風呢,才住進來幾天,就拆牆破屋,要是進學宮練上幾年,還不要將滄瀾城都拆了呀?」

陳尋轉回身,就見蘇陵的闊眉飛揚,一雙陰唳雙眼,正氣勢凌人的望過來,蘇毅與青璇站在身後。

************************

陳尋不知道蘇陵、蘇毅、青璇三人,今天怎麼就突然會出現在宿武尉弟子居住的別院裡,但見蘇陵一臉欠抽的樣子,問道:「怎麼,你有什麼不爽的?」

蘇陵還以為奚落幾句,就能挫了這些土豹子的志氣,手叉腰間,特想看陳尋氣急敗壞的樣子,卻未料陳尋的口氣比天還大,一副「我就是破牆拆屋、你怎麼著我」的樣子,叫蘇陵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吐出血來。

陳尋輕哼一聲,眼神從蘇陵身後的青璇臉上掃過。

他們住進別院多日,差不多將蘇氏以及滄瀾學宮的一些事情都打聽清楚。

蘇氏在滄瀾繁衍千年,蘇氏子弟十數萬,但以三令六尉府地位最為尊崇;其他的旁脈雜支,雖然跟三令六尉府同宗同源,但地位就要稀疏平常許多。

這也是蘇氏統治滄瀾的核心策略。

要是蘇氏十數萬子弟,都高人一頭,壓得其他勢力沒有一點抬頭的機會,滄瀾城只會死水一潭,蘇氏勢力再難有精進的可能。

蘇毅、蘇陵雖然跟宿武尉府的血脈關係並不遠,五代之前還是一脈,但此時他們畢竟是蘇氏雜支,就算受到照顧,也會有限。

陳尋與古劍鋒等人,既然憑藉試煉鐵牌走進滄瀾城,就已經是滄瀾學宮的弟子。

陳尋此次能折敗樓適夷,在新晉弟子中已有聲威,即使短時間不能進入內院,留在宿武尉府也是核心弟子的身份。

他到時候,地位只會在蘇陵、蘇毅這些蘇氏旁支弟子之上,而不會在他們之下。

現在又不是在烏蟒之時,蘇陵還得意望形的跑過來找晦氣,陳尋自然不會再有什麼好臉色給他看。

不過,陳尋此時更好奇蘇陵、蘇毅、青璇三人為何突然出現在弟子別院裡。

他們入住多日,除了伺候的奴脾以及分管別院職事的執事之外,還沒有看到有其他人進出別院。

青璇見陳尋看向她,尷尬一笑。

她不想蘇陵剛過來,就又跟陳尋卯上了,暗感晦氣,早知道就不過來了。

不過,她聽葛異說過,這次宿武尉府推薦九十名弟子進滄瀾學宮,無論此時的實力,還是將來的潛力,都以陳尋為最,義父也早就對青睞有加,一旦修練有為,在宿武尉府必受重用,他日或被義父依為左膀右臂。

想到這裡,青璇壓下心頭小小的不快,對陳尋柔聲說道:

「陳尋師弟,我們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青璇嬌聲柔膩,聽著如春風化雨,宗凌、南溪、古劍鋒三人站在旁邊,心都快要化了。

聽青璇以「師弟」相喚,陳尋迅即明白過來:蘇陵、蘇毅、青璇突然出現在別院,原來這次也會正式作為宿武尉府的弟子,進入滄瀾學宮修練。

陳尋登名造冊,寫他的年紀僅十四歲,以年紀論,他以後在宿武尉府,可不是蘇陵、蘇毅這兩個混賬傢伙跟青璇的師弟?

「我還不知道你們這次也進滄瀾學宮呢,以後還請青璇師姐多加照顧。」陳尋客氣跟青璇說道,心裡卻是暗暗頭痛:

雖說別院裡的其他弟子對他們冷漠、有所輕蔑、不屑為伍,但蘇陵、蘇毅這兩個傢伙,則純粹是看他們不順眼了,要跟他們在這弟子別院裡同起居、修習數年,想想還真叫人心裡不爽。

不過陳尋也早就打聽清楚,青璇原是蘇青峰舊部戰將之女,在這個忠心耿耿的舊部戰死之後,蘇青峰就將青璇留在身邊當女兒照料。

青璇這個義女的地位,都要比蘇陵、蘇毅高出一截。

他以後在弟子別院,可以不理會其他人,倒還要跟青璇打好關係。

「師姐?」蘇陵聽陳尋順竿子上爬,跟青璇師姐、師弟喊得親熱,心裡說不出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一張還算帥氣的臉微微扭曲,衝著陳尋獰笑道,「你拿到試煉鐵牌,距進滄瀾學宮就差半步,可你不要忘了,這半步,你這輩子都可能邁不過去……」

「難道你能阻我進滄瀾學宮?我還不知道蘇大公子有這樣的威風呢!」陳尋哈哈一笑,氣勢猖狂之極。

陳尋與古劍鋒他們進滄瀾城,將鬼奚部的宗子樓適夷活捉,在進城前當眾剝得精光,再交給鬼奚部,在滄瀾也是哄動一時。

他以後想在滄瀾學宮、想在滄瀾城保持低調也不可能,也不可能逃過別人的關注,還不索性囂張起來。

蘇陵本來過來踩這些土豹子的場子,挫挫他們的志氣,沒想到竟然會反過來被陳尋騎在頭上撒尿拉屎。

圍觀的弟子裡,也有不少平時跟蘇陵不合的蘇氏宗族子弟,這時候更看蘇陵不起,不跑上來湊熱鬧,但也多抱胸冷笑,想看蘇陵要如何夾著尾巴下台。

蘇陵氣極而笑,獰笑說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烏蟒子弟想到蘇氏頭上撒尿拉屎,還早得跟很。」

陳尋心想蘇陵這話還真是惡毒,以後還得想辦法折騰他一下。

烏蟒千年前曾是滄瀾的霸主,敗於蘇氏之後才蓑落至今。

雖說蘇氏強極一時,實力之強根本不是烏蟒所能比,但要說蘇氏對烏蟒一點戒心都沒有,那也不現實。

陳尋不想跟蘇陵糾纏,看得出他對青璇心存痴念,就刻意對青璇親熱說道:「這裡太亂了,以後有機會再請青璇師姐過來做客,今天就不招待青璇師姐了……」

說罷,陳尋又冷眼掃了蘇陵、蘇毅兩眼,就與古劍鋒、宗凌他們走進屋,將外面一堆爛攤子丟給采兒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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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入門大典

「蘇陵、蘇毅這兩個雜碎,不會在背後想搞什麼鬼吧?」

宗凌、南溪兩人雖然年紀都小,但蠻荒子弟自習苦修蠻武,十二三歲就要參加漁獵、村寨防守,自然也都個個少年老成。

巫公宗圖視宗凌、南溪兩人,為烏蟒未來的希望,教導他們更是不遺餘力,他二人心智實比同齡少年都要成熟得多。

陳尋雖然將蘇陵、蘇毅二人氣得夠嗆,但宗凌、南溪二人聽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心裡總感覺不踏實。

古劍鋒坐在一旁不吭聲,北山部族子弟從天馬湖寨城走出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比其他部族子弟艱難太多,他也不覺得他們進入滄瀾學宮,從此就會一路坦途,暗感,也許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千蘭性子稍弱,乍走進這極致繁華之地,都不見得能比采兒更落落大方,跟左丘他們分開後,一切亦步亦趨的跟著陳尋。

陳尋伸著懶腰,一臉輕鬆的笑道:「能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是強者為尊的世界,再有兩天正式加入滄瀾學宮,你們都要為北山部族爭一口氣,以後要加緊修練。現在多挨些白眼,或者排擠都算不了什麼,只要有人能晉入還胎境,北山部族就能在滄瀾揚眉吐氣……」

********************

兩天後,別院執事一早就跑過來,召集眾人進學宮集結參加入門大典。

別院裡雖然一切都不缺,但對很多部族子弟,一進滄瀾城就到別院裡,其他什麼地方都不能去,十多天也都有些憋得慌。

今日參加入門大典,過了今日,大家在滄瀾城都將是地位尊崇的學宮弟子,想想都叫人興奮萬分。

陳尋還是照日常的作息習慣,先做完一天的早課,將漏夜看完的幾卷帛書整理好,才慢條理絲的用過藥膳。

「你倒是快點啊!好些弟子都已經跑出去了……」見陳尋在大典舉行之時,還一絲不苟的煉化早膳中的藥力,古劍鋒都不由感慨他的性子真是不著急。

「宗崖他們肯定也一早都趕去縛龍山了。」宗凌滿心期待的催促道。

他們進城後,就與左丘、宗崖他們分開住進別院裡,有十多日沒有通音信,今天參加入門大典,也將有機會跟宗崖他們見面,想想也是期待。

陳尋抵不住宗凌他們的催促,在金剛玄甲外,穿上新晉弟子的云冠、法衣。

新晉弟子的法衣,雖然不是什麼絕世寶衣,但用多種異蠶絲編織成綢,色澤天青純淨,穿在身上有著說不出的出塵脫俗。

滄瀾學宮,弟子所穿法衣,有三色,新晉弟子都穿天青法衣,又稱青衣弟子,法衣領襟處都會用金絲錢,鏽上諸府的徽記。

各府除青衣弟子外,還有較為核心的玄衣弟子。

新晉弟子,只要達到核心弟子的標準,也能很快換上玄黑法衣。

玄衣弟子在滄瀾城及宿武尉府,地位都要比青衣弟子高上一等,堪比各府的客卿。

要沒有能耐,修為不能精進,一身青衣可能就穿到離開滄瀾學宮為止。

而在各府青衣弟子、玄衣弟子之外,學宮內院弟子,皆穿紫衣。

紫衣弟子才是滄瀾學宮真正的精英精銳,在滄瀾城的地位,甚至比各府的執事更高。

紫衣弟子雖然有些修為,不如各府的執事,但他們的修煉潛力,注定將來的成就跟光彩,都要遠遠超過各府的執事。

天青法衣其質極輕,整件法衣也就二三兩重,卻異常韌固,普通刀劍根本就割刺不透,穿在金剛玄甲之外,等於身上又多添了一件甲衣。

陳尋又將棕色腰帶繫上。

這種腰帶跟與金剛玄甲一樣,都是劍齒虎皮煉製,雖然半隻手掌寬,但烙刻諸多玄符秘篆,有淨塵防風之用。

陳尋又將試煉鐵牌系在腰帶之上。

這種試煉鐵牌,從此之後,就是新晉弟子用以標識身份的學宮印,與腰帶一起,也可以說是弟子進入學宮,最先授予的兩件符器。

只是學宮印還禁錮荒獸殘魂,暫時還不是新晉弟子所能祭煉。

除此之外,陳尋又將霜寒刀系在腰間,唯一可惜的,就是青銅藥爐體積頗大,不能隨身攜帶,只能與其他雜散之物,都藏在小院秘室。

陳尋只是將藏有六枚九元養竅丹的青銅小瓶,跟一瓶聚元膏,貼身藏好,就與古劍鋒、宗凌他們走出院子。

*********************

「呵,還真是沐猴而冠!」

陳尋與古劍鋒他們走到別院北大門,與其他新晉弟子匯合,而先趕到的人群裡,就傳來幾聲嘲諷。

陳尋掃眼望去,還是老實沒幾天的蘇陵,一臉譏笑的看過來。

陳尋頭戴云冠、身穿法衣,自有脫塵出俗之姿;古劍鋒、宗凌、南溪三人,打小就習慣身裹獸皮,連粗麻布衫都沒有穿過,第一回穿這種長衫法衣,有著說不出的不自在。

古劍鋒他們自幼都是修練蠻魂,蠻魂神華其性極烈,淬練筋骨皮肉,對肉身的改變極大。

即使是年紀最小的宗凌,十年蠻武修練,也叫他皮厚肉堅,骨骼粗大,他站起來足足高出陳尋半頭,彷彿半截鐵塔。

他與古劍鋒、南溪三人,穿上法衣,袖管都吊上去,確不是那麼好看。

他們性子粗獷,哪裡受得了他人當眾嘲笑?

即使知道今日是入門大典,宗凌、南溪也是勃然大怒,怒目盯著蘇陵,恨不得將他從人群裡拖出來,暴打一頓解氣。

千蘭身材瘦小,下襬都快要拖到地上,聽著蘇陵在人群裡哄笑,她清秀的小臉臊得通紅,下意識的要往陳尋身後躲。

陳尋目露寒光,掃過蘇陵,心知要叫他這麼搞下去,宗凌、千蘭他們修煉的道心怕是都會受到影響,而週遭眾人聽了蘇陵的嘲笑,看過來的眼睛裡也儘是輕蔑之意,顯然也是覺得他們粗鄙。

孤立他們、破壞他們修煉的道心,陳尋猜想這或許就是蘇陵不斷挑釁他們的險惡用意吧?

「怎麼,你們能將法衣穿得跟猴子一樣,還不叫人說了?」蘇陵劍眉揚起,挑釁看來,夷然無懼陳尋凌厲的眼神。

古劍鋒性子比宗凌、南溪要沉穩一下,但聽蘇陵這話,也是氣得心血浮動,右手抓住腰間佩刀,手指關節都「嚓嚓」的響,額頭青筋暴露,就要欺身上前,將這雜碎從人群裡拖出來。

「今日是入門大典,他故意如此,是要我們觸犯律令,好害我們被逐出學宮。」千蘭拉住勃然大怒的古劍鋒,細聲勸他。

陳尋心裡一動,心知千蘭說的在理。

蘇陵此子再目中無人,對他再懷恨在心,也不至於如此挑釁;他們真要被激怒,拔刀相向,對他以後在滄瀾學宮修習,就有好處了?

陳尋眼神掃過站在府門的眾人,除了那些新晉弟子,還有三名身穿明黃法衣的執事,將陪他們前往北城的縛龍山,參加入門大典。

看到這裡,陳尋心神一凜:

除了之前負責別院事務的兩名執事外,還有一個陌生面孔,兩眼正陰戾的盯向這邊,似乎就等著這邊稍有動靜,就欺身過來。

此人三十歲左右,鉤鼻鷹目,不知道他修練的是什麼玄功,只見臉色浮白,叫人看了心生陰寒之感。

看他法衣領襟處,有用金絲繡有宿武尉府的執事標識,但看著臉生,這十多數日沒有在別院見過此人。

陳尋心知他們剛進滄瀾城,這十數天就住在別院裡,都沒有跟外界接觸,除了蘇毅、蘇陵看他們不順眼之外,最有可能針對他們,就是在他手裡吃過大虧的鬼奚部。

難道蘇陵頻頻挑釁,就是鬼奚部在背後搗鬼,是針對他們設下的陷阱,根本目的就是要害他們逐出學宮?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唯有他們被逐出學宮,鬼奚部才可以肆無忌憚的針對他們施加報復。

陳尋壓著聲音,跟古劍鋒說道:「可能是鬼奚部設下的陷阱……」

經千蘭、陳尋提醒,古劍鋒也冷靜下來,也氣極而笑,說道:「鬼奚部都只敢玩這種手段,看來我們進入學宮,確實是有用的……」

陳尋見古劍鋒暴怒的情緒沒有失控,反而能籍此看透鬼奚部的色厲內荏,心想他心志磨礪下去,未來的修為必不可限量。

想透這些,陳尋也只凌厲的掃了蘇陵一眼,未加理會。

******************

叫陳尋掃了一眼,蘇陵直覺有股寒意侵襲心魂,背脊的汗毛都嚇得炸起,忍不住回頭看了樓礁一眼。

樓礁也是暗暗心驚,沒想到北山這幾個小子,竟能這麼沉得住氣。

樓礁十數年前就進入學宮修習秘術,此時恰是宿武尉府的執事。前些天隨渠帥樓離前往蟒牙嶺北山,渠帥樓離要他注意陳尋這小子,他還不以為意,怎麼都沒有想到鬼奚部會在他身上吃這樣的虧。

此時北山諸部隱有聯合之勢,鬼奚部又迫於蘇氏的規則,不能對北山諸部用強;而更叫人頭痛的,鬼奚部此次吃這麼大的虧,聲威受損,在蟒牙嶺南麓的霸主地位,也漸有不保之勢。

不僅是為適夷報仇雪恨、消除心結,鬼奚部想要消彌隱患,還得在這幾個小子身上下手。

很顯然,北山諸部暗中生出聯合之心,也主要是對這幾個小子寄以厚望。

真要讓這幾人進入學宮修煉有成,倘若有人能晉入還胎境,成為天蠻強者,鬼奚部再想統合蟒牙嶺北山,將淪為泡影!

看著陳尋等人先往縛龍山走去,蘇陵拖後一些,湊到樓礁跟前,壓著聲音問道:「這幾個小子不中計,怎麼辦?」

「等會兒進學宮,你依計行事就是……」樓礁說道。

蘇陵有些猶豫,別院這邊他不怕惹事生非,但到縛龍山學宮,情況就完全不一樣。

不要說三令六尉府的重要人物,說不定還會有長老級的人物,出席今日的新晉弟子入門大典。

他即使將陳尋等人拖下水,害陳尋他們逐出學宮,要是一貫嚴厲的宗族長老連帶他也責罰,那要怎麼才好?

「怕是不行吧,十三叔畢竟很欣賞這小子……」蘇陵遲疑的說道。

「宿武尉府是四爺跟十三爺分領內外事務,十三爺主外,四爺主內,」樓礁陰戾一笑,束聲成線,直接傳出蘇陵的耳中,說道,「十三爺欣賞的角色,你覺得四爺也會欣賞嗎?」

「……」蘇陵心裡一動,覺得樓礁說得在理,但他打小對蘇氏宗族就有深深的敬畏,想到在那麼大的場面,滋生是非,心裡總是忐忑。

「你放心,四爺要是責罰,鬼奚部也絕不會有虧於你,」樓礁秘聲傳音,說道,「宿武尉府這三五十年已經沒落,三令六尉府排名墊底,你就算能留在宿武尉府修習,又能獲得多少修練資源,何不大大方方表現一番,獲得他府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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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縛龍山

滄瀾城範圍極廣,黑色城牆綿延似黑龍巨龍,將滄瀾長峽西口的這座淺谷盆地,都圈在裡面。

城中有山、有河,滄瀾學宮就建成北城的縛龍山上。

縛龍山算不上多高,拔地而起約千米高矮,但給人有說不出的巍峨挺拔之感,也是滄瀾城中的最高之山,也差不多佔了滄瀾城近五分之一的面積。

抬頭只見,半山腰云氣聚集,終年不散,將山頂的建築都遮擋在云氣之中,不叫城中凡人能見——陳尋他們剛到滄瀾城,站在遠處的嶺脊,也完全看不到縛龍山的身形。

一路上,陳尋都警惕的觀察落後蘇陵與那個鉤鼻執事,但到縛龍山腳下,心神當即就叫眼前縛龍山所震憾。

縛龍山雖然才拔高千米,在滄茫的西荒絕域,絕對不能算是什麼名山大川,但通體皆是青石的縛龍山,此時已經叫蘇氏完全改造成一座直插云宵的巨大祭壇,當真是撼動人心。

縛龍山體削成一個巨大的圓錐體,繼而鑿山為梯。

陳尋抬頭看去,一階階青石台階,宛如青龍盤旋,層層綿延而上。

雖說只有千米高,但青石台階層層而上,一直延伸沒入云氣之中,卻給人無限幽遠之深。

暗道蘇棠傳他的縛龍訣,應該就是以此山為名,或許此山以縛龍訣為名……

山腳下的廣場有數里縱深,東西左右皆廣闊無比,就算有二三十萬人聚集,都不會覺得擁擠。

地面都用淺灰色的金剛岩鋪砌,豎立無數華表巨柱,白石柱刻縷云紋獸形,精美異常。

除了宿武尉府的新晉弟子之外,其他三令五尉府的新晉弟子,此時也都聚到山腳之下,將近千人,但只佔到廣場的一角。

一色的天青法衣、棕黃腰帶,千餘新晉弟子站在縛龍山下的廣場之上,端看著就氣勢不凡。

滄瀾學宮三年一次的入門大典,也是城中少有的盛事,山腳下的廣場,早就擠得人頭攢動,圍在外圍,對著將要入門的學宮子弟評頭論足。

看到左丘、宗崖等人也在圍觀的人群中朝這邊揮手示意,陳尋也感心安,即使以後的路再艱難,也沒有什麼叫人畏懼的。

很快,云深處傳來數聲鶴嘯,鳴聲悠遠,緊接著山巔就有玄鐘敲響,似乎鶴嘯相和。

就見遮閉縛龍山巔的云氣驟然翻滾起來,就像有一張無形巨手,像拉開帷幕一般,將無窮云氣拔到兩邊,形成兩道巨大無朋的天梯云門,聚在縛龍山巔兩側不散。

「天門開了……」

陳尋等一干新晉弟子,還叫云氣異象震駭,圍觀人群早就爆出一陣陣的歡呼聲。

也不是奇怪。

滄瀾學宮每三年新招一批弟子,住在滄瀾城裡的人們,也早就將入門大典視為三年一次的熱鬧節目對待。

見遮閉山巔的云氣散開,露面千米之以上整個被削平的山巔,無數雄闊的殿閣樓台,就建在削平的山巔平台之上。

陳尋也難抑心裡的震驚:

這就是滄瀾學宮!

***********************

鶴聲唳唳,從北方群山之巔的云氣之中,很快就見九人身發五彩毫光,或足下聚云、或騎鶴乘鵬,似緩實疾的從遠空的云層徐徐飛來,緩落到山巔之上。

「蘇家仙人!」

人群中更是爆發出熱烈甚至狂熱的歡呼聲,甚至有不少人情不自禁的跪拜在地,朝著落到山巔之上的九人頂禮膜拜……

圍觀的人群歡呼聲此起彼伏,很多人情不自禁的跪地膜拜。

看著云門開啟、九人自天而降,陳尋心神也是震憾,看左右新晉弟子也都個個目瞪口舌。

陳尋心想蘇氏做這麼大的排場,或許就是要震撼人心,就是要在諸新晉弟子心中,留在永世無法磨滅的強悍以及神秘印象。

雖然隔著數千米,陳尋還是能感受到那九人的強盛氣息。

談不上特別的凌厲,但直凜人心,意志稍弱的人,都會刻下難磨滅的印象,只怕今生都不敢對蘇氏生有異心。

這九人,在新晉弟子的入門大典上現身,應該都是三令六尉府的重要人物了,氣息果真是強盛到叫人連仰望都不能。

宿武尉府的當代府主蘇竣元閉關修練,已經有十多年不問世事,應該不在九人之列。

蘇青峰作為宿武尉府負責外部事務的副尉,陳尋進入滄瀾城之後,就沒有見過他的身影;他就不知道宿武尉府另一名副尉,傳說中的四爺蘇全,在不在這九人之列了?

宗凌、南溪、千蘭等人完全被眼前的異景震住;古劍鋒也是過了許久,才收斂震憾的心神,悄聲問陳尋說道:「阿尋,要是烏蟒跟黑山以後能拿黑岩峰造祭壇,能不能超越此山?」

陳尋微微一笑,心想古劍鋒能有這個志氣就好。

陳尋見過的場面,要遠比眼前壯闊百倍,他的神魂堅如磐石,不要說蘇氏,就算比蘇氏更高一級的天侯世族、云洲宗門想在他心底留下什麼不可磨滅的印象,也是萬難。

不過,古劍鋒的心志能不為眼前的異景所撼,陳尋暗感也是難得很,笑著跟他:「或許能呢。」

「安靜!」一名執事看到古劍鋒與陳尋這時候竟然還在下面交頭接耳,全無半點應有的肅穆,厲色望來,要他們保持肅靜。

這會兒山巔傳來玄鐘一般的宏音:

「登天梯!」

這聲音就像直接傳至眾人的耳釁,陳尋神魂堅固,聽了也微微一凜:

登天梯,眼前這層層盤旋而上的青色台階,就是滄瀾的天梯嗎?

陳尋也不知道什麼叫登天梯,看前面的執事、新晉弟子,抬腳往青石台階邁步走去,也跟著後面踏上縛龍山。

踏上縛龍山青石台階,就真正的踏進滄瀾學宮,從此在滄瀾大地,就是人上之人,仙之上仙;說是登天梯,也是恰當。

圍觀的人群也都露出狂熱羨豔的眼神,陳尋心思卻是平靜。

也不知道縛龍山體上刻有什麼玄符大陣,他踏上青石台階的第一步,就彷彿踩入湖水之中,有無形的威壓往周身禁錮而來。

陳尋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烏蟒九幽蠻魂旗吞噬獸魂之後,也能釋放無形力場。

宗凌、南溪雖然有遲疑,但也不驚慌;唯有古劍鋒、千蘭不明就裡,往陳尋這邊看來。

陳尋壓著古劍鋒、千蘭說道:「應是進入學宮的一道考驗!」

但見其他新晉弟子對此情形也沒有什麼異常,陳尋才知道別院的執事暗中使壞,應該早就跟其他新晉弟子說過今日會遇到的考驗,獨獨漏過他們,應是有人想看他們出醜。

宗凌、南溪開悟蠻魂,都到五層淬骨巔峰;千蘭修的是巫蠻,生來就具通靈劍心,應付當前的局面也是綽綽有餘,而對已經晉入換血七層的古劍鋒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陳尋則慢悠悠的跟在眾人之後,抬階而上。

走了三百餘級天梯,就有一座稍大的平台,陳尋暗感身上所承受的壓力足有千斤。

不過對所有參與試煉,以及通過其他手段嚴格挑選的新晉弟子來言,千斤之力實在都算不上什麼,陳尋轉身見所有的新晉弟子,一個都不落的輕鬆登上第一層天梯平台。

這邊也早就聚集了一些玄衣的學宮弟子,看著所有人都登上平台,眼睛裡都難免有些失望:

「真是奇怪的呢,今年第一層天梯竟然沒有一兩條雜魚剔除出去?」

「托關係推薦進學宮的,怎麼會不早做準備?天梯十關,闖過第一關才千斤之力,也實在太容易了點,就看今年有沒有人能直接闖五關,進學宮內院成為紫衣弟子了……」

陳尋抬頭往山巔望過去,果真是每隔三百餘階天梯,就有一個平台,心知隨著青石天梯而上,身上所承受的壓力也會步步增加。

他不知道到第五層天梯平台時,縛龍山體直接釋放出來的威壓,會增加到何等的地步,竟然叫闖過關的新晉弟子能直接入選學宮內院。

陳尋跟隨眾人之後,緩步而上,登上第二座天梯平台時,身上所承受的壓力,就愈兩千斤,差不大翻了一倍;而登上第三層天梯平台,身上所承受的壓力,再度倍增,超過四千斤。

筋骨皮肉的細微深層,都受到無窮雄渾巨力的擠壓,陳尋倒是有著說不出的舒坦,就跟服過靈丹一般,渾身的毛細汗孔悉數打開。

此時雖然還只是縛龍山的山腳,但玄息靈氣已經相當充裕,而且其性溫和,游絲一般的從毛細汗孔滲入筋骨皮肉的深處,滋養血肉、伐毛洗髓,甚至還將五臟六腑內的雜質,一點一滴的剔除出來,繼而隨著汗液排出體內。

陳尋暗感這縛龍山天梯真是不凡,爬天梯,比吃靈藥還爽。

不過,宗凌、南溪等人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舉步唯艱,每走一步,額頭都有豆大的汗珠滲出。

逾千新晉弟子,差不多有近一半人,實力與宗凌、南溪等人相當,都止步第三座天梯平台之前,也不再勉強登高,而是從懷裡掏出丹藥來,或盤膝而坐,或演練拳腳,都知道機會難得,抓緊每一刻時間修煉。

宗凌、南溪他們正處於五層淬骨的巔峰,此時服丹煉化藥力,說不定能一舉晉入淬筋練力的蠻武六層,當下將隨身剩不多的聚元膏都掏出嚥下,演練大鵬拳勢……

見宗凌、南溪很快沉浸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之中,陳尋也暗感欣慰,他則繼續拾階而上。

然而第四層天梯,陳尋才踏出第一步,除了那要將筋骨皮肉從最深處直接碾碎的雄渾壓力外,更有一股極其可怖的氣息從山體深處透漏而來,直接壓得眾人神魂欲滅。

當下就有百餘新晉弟子,承受不住這可怖氣息,直接摔到第三層天梯平台上去,臉色慘白,誰都沒有想到,第四層天梯的難度遠遠超乎他們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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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闖天梯

每闖一層天梯,威壓倍增,到第五層天梯頂端,身上所承受的壓力應在一萬六千斤左右。

陳尋此時兩臂將有七八千斤神力,要是拼盡全身的氣力去扛,一萬六七千斤的雄渾巨力勉強也能承受,心想在上千新晉弟子裡,也應該有幾人能扛住這麼強的壓力。

但從第四層天梯開始,從縛龍山極深處透漏的氣息極其可怖,似有極凶荒獸禁錮此山之中,直接壓得眾人魂海欲滅,這實叫闖進第四層天梯的新晉弟子面臨雙重考驗。

除非將蠻魂修練極其堅如磐石,才可能抵住這股可怖氣息對魂海的侵襲,才能承受雙重考驗。

這麼多人能輕鬆應付第三層天梯的考驗,然而往第四層天梯踏出一步,就有上百人受這麼慘烈的打擊,陳裡心裡暗感,這天梯考驗,比他開始想像中的要艱難十倍。

他也不知道,在今日上千新晉弟子裡,還有沒有一兩個人,能扛住雙重考驗,直接闖過第五層天梯去。

那些從第四層天梯摔下去的新晉弟子,這時也惹來一陣哄笑,他們都臊得滿臉通紅,面對無情的蹊落跟嘲笑,也不敢還以顏色。

而嘲笑那些從第四層天梯摔下去,大都是從大清早跑過來看熱鬧的玄衣弟子。

左右隨行的各府執事,臉上都多有輕蔑之間。

看到這些,陳尋暗道:修煉之途,還真是殘酷,稍有差池,就遭無情淘汰,冷眼與奚落不是常有之事。

你不行,難道還能阻止別人笑你?

滄瀾學宮,弟子僅以衣色區分。

那些比他們早三年、甚至六年進入學宮的弟子,要是此時都還沒有成為各府的核心弟子,沒有穿上玄衣,說明資質以及往後的修煉潛力都相當有限,今日自然也沒有臉、沒有閒心,跑過來圍觀新晉弟子的入門大典。

真正有閒情致逸的,放下修煉趕過來看熱鬧的,主要就是在各府已經擁有一定地位的玄衣弟子。

那些一開始就在第三層天梯平台止步的新晉弟子,他們沒有繼續前行,倒也沒有讓那些玄衣弟子的嘲笑。

這些新晉弟子,一方面是他們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他們絕大多數人年齡尚小。

像宗凌、南溪等人才十三四歲,就能承受四千斤的威壓,修為已經是相當不凡,未來更有極大的進步空間。

白頭不欺少年窮。

修煉潛力極大的弟子,即使暫時修為不高,在滄瀾城也會受到足夠的重視。

誰會在這時候輕視他們?

那些自以為是,貿然拾階而上的人,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之下,從第四層天梯摔下來人,他們輕敵大意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們神魂修煉,比肉身要差得多。

肉身強悍的武修,強在真陽境前期,而到後期,會逐步給神魂強大的弟子趕上。這是滄瀾數千年來,所形成的共識。

那些憑藉肉身強悍,貿然闖入第四層天梯,卻又意外摔下去的新晉弟子,留在學宮,往後甚至都沒有晉入玄衣弟子的可能,憑什麼得到尊重?

************************

陳尋不過管這些閒心雜事,與其他近三百名新晉弟子繼續拾步往上。

而最終走上第四層天梯平台的,僅剩一百二三十人,更多的人停在第三、第四座平台之間的天梯之上。

上千新晉弟子裡,具有上階蠻武實力的,也就百人左右。

古劍鋒作為百人之一,亦步亦趨的走上第四層天梯平台,一點都不叫陳尋意外。蘇陵、蘇毅雖無上階蠻武的實力,但腰間綻放毫光,應是有異寶助他們抵禦山體釋出的雙重壓力,也走到這裡。

玄兵寶甲、秘符異寶都是個人實力的組成部分,滄瀾學宮也沒有說,非要將新晉弟子扒得精光,再讓他們登這天梯;而走到這一步,也不是僅蘇陵、蘇毅二人啟用隨身攜帶的符器抵擋天梯考驗。

不過,蘇陵、蘇毅此時已經是相當勉強,兩人還算俊秀的臉面都憋得通紅,青筋暴露,步履搖晃,似乎隨時都會栽倒下去。

而青璇看著僅有真陽境築基六重的修為,此時還沒有借用什麼寶物,卻也輕鬆走到這裡,叫陳尋頗為意外。

不過青璇是蘇青峰的養女,陳尋猜測她打小跟蘇青峰修煉的,或許是蘇氏秘不外傳的玄功絕學,異於常人也是應該。

學宮直接用這種簡單而粗暴的,就將新晉弟子分出層次來,也算是相當的有效率。

見陳尋看過來,青璇嫣然一笑,心裡卻是暗暗吃驚:葛叔說陳尋資質過人,倒是真的。

青璇嫣然一笑,嫩白美靨豔若桃花,清亮的雙眸更是秋波流轉,有著說不出的柔情照徹人心。

看青璇嬌顏綻笑,陳尋心也禁不住受迷惑,暗感也難怪蘇陵、蘇毅像蒼蠅似的跟著青璇身邊、陰魂不散。

陳尋此時一意修煉,無心旁鶩,心想要是在地球時,有這麼一個美豔少女嫣然笑來,自己多半會沒骨頭的跑過去跪舔。

陳尋也注意到青璇衝他笑時,蘇陵那張頗為英俊的臉竟扭曲起來,心想這貨色,心裡的酣意還真大。

不過此時陳尋更在意身後的千蘭。

千蘭實力要差他們一大截,竟然也是赤步赤趨的跟著他們走到這裡,這叫陳尋很意外。

千蘭秀美的臉蛋上,往外滲著細密的汗珠子,渾身綻放青瀅毫光,竟是她生來就具有的通靈劍心,此時極致催發出來;毫光看似柔弱,卻堅定不移的助千蘭全力抵抗山體釋出雙重的壓力。

除了蘇棠之外,千蘭還是陳尋看到的第一個身具魂海異相之人。

此時見她雖然只有真陽境六層的實力,走到這一步卻比其他上階蠻武或者青陽境後期的真修弟子都要輕鬆,陳尋暗感通靈劍心還真是不簡單啊。

千蘭身上散發的異象,也引起週遭執事及圍觀弟子的注意,陳尋抬頭看到山巔之上,也有許多人注目看著這邊。

蘇陵、蘇毅二子,看千蘭身顯異相,更是一臉驚駭,他們都知道,身具荒古血脈、魂海異相,在學宮會受多麼的重視?

蘇陵心裡掀起狂濤巨浪。

樓礁的用意,最好是將這五個蠻貨都逐出學宮,好讓鬼奚部能肆無忌憚的收拾,但他怎麼都想不到,出身左棘部的左千蘭,竟然身具荒古血脈,心城想,就算千蘭觸犯學宮律令,宗族長老又怎麼捨得將這樣的好苗子逐出學宮?

將千蘭逐出學宮,根本就不是他跟蘇毅能辦到的事。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蘇陵陣腳大亂,與蘇毅面面相覷,暗道,他們真要繼續跟北山的這五個小雜種起衝突,宗族長老甚至極可能會將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旁支弟子犧牲掉。

可是他們已經收了樓礁的好處,鬼奚部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啊?

「放心,依計行事,必能阻陳尋進入學宮!左棘部的那個小丫頭,就算進了學宮,也不足為慮!」

蘇陵正驚疑不定,樓礁一縷聲線就傳到他的耳朵裡來;他遲疑的往樓礁那邊看了一眼,不知道樓礁是不是拿話誆他。

陳尋一路上都在暗中觀察蘇陵的異動,轉身見那個鉤鼻執事正陰魂不散的也跟在他們後面、此時正與蘇陵交換眼色,頭皮就覺得發麻。

陳尋也不知道他們想搗什麼鬼,他此時也沒有資格去找那鉤鼻執事的麻煩,但「沐猴而冠」之仇不能不報,見蘇陵似有放棄再闖第五關的意思,走過去笑道: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再往前走一步,應該就有資格換上玄衣了。青璇師姐應該還有餘力,我也能努力一把。蘇陵師兄,你可要加一把勁啊。要是我們都走上去,蘇陵師兄卻落在後面,以後蘇陵師兄看到我,要反過來喊我師兄,可多不好意思啊!」

古劍鋒也看到蘇陵與那鉤鼻執事在眉來眼前,心裡暗恨,但也無以為計,見陳尋此時慫恿蘇陵再闖第五層台階,心裡暗樂。

他能看出蘇陵爬到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身子骨搖搖晃晃,似乎再多加一根稻草,都會給壓塌掉。

他們拿那名執事沒有辦法,但要折騰蘇陵,就是要擠兌他跟著繼續闖第五層台階。

縛龍山不僅是學宮所在,同時也是滄瀾城的中樞大陣,蘇氏經營千年。

中樞大陣此時即使才釋放百分之一的威壓,蘇陵心裡也清楚知道,再往上走一步,會何等的艱難。

然而陳尋猜的也沒有錯,只要踏上第五層天梯,在各府都至少擔當得起核心弟子的身份。

雖然爬上第四層天梯平台的,有一百二三十人,但未必會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再多走出一步。

蘇陵本也有自知之明,只是陳尋的這番話聽得是額外的刺耳,而見他嘴角微微上翹,有著說不盡的嘲諷。

蘇陵氣得雙眼發黑,喉頭一甜,當即就噴出一口血來,染紅青石台階。

「啊,」陳尋驚訝道,「蘇陵師兄撐不住了啊,那就不要勉強了,我們也不等蘇陵師兄你了……」

陳尋輕輕松踏出一步,穩穩的站在第五層天梯上,又轉回身來,跟蘇陵說道:「蘇陵師兄,你以後喊我師兄,真也沒有關係嗎?」

蘇陵氣得肝膽欲裂,掙紮著就要抬腳。

「蘇陵,不要。」蘇毅見蘇陵受不住陳尋的刺激,竟然真要抬腿去闖第五層天梯,忙出聲阻止。

「沒用的甭貨!」陳尋剛才還一副替人鼓勵的臉,轉眼就冷寒如霜,輕蔑笑道,「你踏不出這一步,小爺我一輩子就踏在你肩上拉屎撒尿!蘇陵師弟,你要記住這點!」

「你!」蘇陵見陳尋小小年紀,變臉如翻掌,氣勢囂張跋扈,心裡恨想,這次就算將他逐出學宮,但古劍鋒等人依舊會留在學宮,他要是不能跨出這一步,依舊會叫古劍鋒等人踩在頭上拉屎撒尿,這叫他如何甘心?

古劍鋒見蘇陵有所猶豫,也將一點靈識注入金剛玄甲之中,借金剛玄甲的護體靈力,悍然踏上一步,穩穩當當的站在第五層台階之上,面露譏笑的看向蘇陵。

見古劍鋒這夯貨,竟也能如此輕鬆站在第五層天梯之上,蘇陵心想,第五層天梯或許沒有那麼難闖,從懷裡掏出一把丹藥,囫圇嚥下,抬步跨出。

然而在他面前,第五層天梯似叫一面無形屏障遮住,他就是拼盡吃奶的氣力,怎麼也都擠不開這無形的屏障,真正的站在第五層天梯之上……

青璇見蘇陵額頭血筋都快要爆出來,英俊的臉有說不出的扭曲猙獰,心知他已經到極致,柔聲勸他:「蘇陵,你爭不過陳尋師弟他們,就不要勉強了!」

青璇不勸還好,她這一勸,蘇陵從深心深處湧出戾氣,竟在他百骸之間生成一股新力,天梯之無形屏障竟叫他像破開湖水一般擠開……

見蘇陵竟然竟然再踏出一步,陳尋也是暗暗心驚,心想,要是刺激蘇陵此時突破境界,那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陳尋擔憂未過數瞬,舊力耗盡、新力未生的蘇陵,就叫五層天梯之上勢沉如雄山大岳的雄渾巨力壓垮,整個人被重新像湖水匯攏過來的無形屏障彈飛出去,人在半空就狂噴一口鮮血,摔趴在第四層平台下的台階上……

蘇陵身上的法衣也給打得粉碎,甚至連第三、第四層天梯平台之間的壓力也承受不住,整個人給死死的壓在青石台階上,連手指動一下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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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北山子弟

蘇陵仗著異於他人的玄符法衣,登上第四層天梯平台,已經叫人不屑,這時候見他竟然自不量力想闖第五層天梯,落得如此下場,左右眾人都忍不住幸災樂禍的面露譏諷。

其實從登天梯一刻,弟子之間殘酷的競爭就已經開始。

誰能真正的踏步闖進第五層天梯,就是各府的核心弟子,不僅可以選擇更高深的玄功,能得到更多的修煉資源跟支持,也絕非青衣弟子能比。

逆天求道。

滄瀾學宮、宿武尉府能提供給眾多弟子修煉的資源也都有限,要想得到更多,只能自己去爭;這時候能少一個競爭對手,誰心裡不暗爽?

古劍鋒更是不屑的衝著台階下,啐了一口,罵道:「自不量力的傢伙,活該如此!」

除非是直接進學宮內院修習的蘇氏嫡系子弟,蘇陵這些旁支雜系,在滄瀾學宮的地位,不會比其他弟子更高。

當日蘇陵、蘇毅二子隨蘇青峰到黑山,仗著身為蘇氏子弟到處耀武揚威,甚至將古護、古辰等人當奴僕使喚,古劍鋒早就看他們極不順眼。

這次進滄瀾,蘇陵跳出來頻頻挑釁生事,古劍鋒這時候自然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恨不得將一口濃痰吐他的臉上去。

蘇毅見蘇陵如此慘狀,也是默然無語,只是臉色慘白的盤膝而坐,不敢去跟陳尋、古劍鋒爭什麼意氣。

樓礁見蘇陵竟然受不住激,硬闖遠超過他能力的第五層天梯,終落得如此下場,也暗感心急。

他走過來,手掐法訣,釋出玄圓浮光,將蘇陵保護在內,壓著聲音問道:「要讓此子留在學宮,你覺得自己以後還有活路嗎?」

雄渾巨力叫玄圓浮光卸掉,蘇陵勉強撐著坐起來,掏出丹藥服下,暫時壓住傷勢,但身上的法衣盡碎,叫他是欲哭無淚。

這件法衣看上去,跟其他新晉弟子所穿的青色法衣無異,然而內附三重玄符,是他這系小族用數十年積蓄從鬼奚部換來,他原本希望能借之在宿武尉府爭個核心弟子的地位,未曾想今日就毀在天梯之上。

他回到家中,要怎麼跟家人交待今日之事?

*****************

陳尋看那鉤鼻執事又與蘇陵走到一起,心裡不屑冷笑:

旁人只當他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怎知他若留在地球,說不定早就娶妻生子,人心陰險還能識不透?

而在蠻荒數年難苦的生存,更是磨礪他的心志。

不管鬼奚部暗中設下什麼毒計,只要他們不敢公然破壞蘇氏制定的規則,他就夷然無懼,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陳尋又看左右,他猜得沒錯,登上第四層天梯平台的新晉弟子有一百二三十人,但真正能再多踏出一步的,闖入第五層天梯的,已不足三分之一,確實有資格直接晉入各府的玄衣弟子。

他抬頭往山巔看了看:

此前站在山巔之上的學宮諸尊,這時候也開始關注山下的情形,也表明闖進第五層天梯的三十餘弟子,才是滄瀾學宮與蘇氏真正會重點關注跟培養的對象。

陳尋原來還想試試,第五層天梯三百餘階,他到底能走多少步,但看這情形,要想不引起蘇氏宗族長老的注意,他現在就必須保持低調。

此時闖過第五關,進入學宮內院,對他來說,或許不是好事。

而相比較第四層天梯,此時的壓力雖然才增加稍許,但山體深透透漏而來,直接施展在神魂識海之上的氣息則是倍加可怖,似乎有一頭亙古凶獸,給囚禁在縛龍山體之中,在怒吼掙扎,要將所有站在第五層天梯之上的弟子,神魂悉數吞噬。

在還胎境之前,蠻武、真修的肉身強度終是有限,有沒有更大的修煉潛力,都在神魂。

第五關天梯,考驗的也是弟子神魂。

青璇見陳尋竟是如此輕鬆的就闖入第五層天梯,眼睛還是出奇的清亮,不像其他人眼神昏晦、苦苦支撐,暗感心驚。

雖然陳尋在試煉途中,生擒鬼奚部的宗子,更多的人以為是鬼奚部這次太大意了,才叫陳尋等人得手,但看此情形,青璇暗感陳尋的實力,未必就在樓適夷之下。

青璇見陳尋轉身眼神冷冽的看向蘇陵,她也往第四層台階望了一眼,恰好蘇陵也朝這邊看來。

青璇未曾想蘇陵在陳尋跟前,竟是這般的無用,裝作無意,避開蘇陵的眼神。

見青璇眼神避開,蘇陵心裡有難言的酸澀,對陳尋的恨意更是巨如滔天,恨不能將剮他的肉生吃下去。

而其他已經登上第四層天梯平台的弟子,見陳尋不過十三四歲,竟如此輕鬆破開第五層天梯的無形屏障,也都暗暗心驚,心裡都想,鬼奚部的宗子,叫他生擒活捉,或許真是不冤啊!

****************

陳尋不去管其他人心裡怎麼想,見千蘭與青璇同時破開無形屏障,踏入第五層天梯,他就又試著往上走出三四步,暗感他未必就能闖過第五關去,但勉強走到第五層天梯的頂端沒有太大的問題。

試出自己的實力,陳尋就不再去求什麼表現,而是跟古劍鋒點點頭,讓他與千蘭儘可能的往上走,他則盤膝坐下來修煉。

「不再走了嗎?」千蘭有些猶豫,她此時也到了極限,見陳尋都停下腳步,也就想在陳尋身邊坐下來。

陳尋見千蘭欲停下腳步,忙跟她做了個吃藥的手勢。

千蘭也是惠質蘭心,當即明白陳尋打這手勢的用意,伸手將珍藏懷中多日的那枚九元養竅丹掏出來,嚥入嘴中。

千蘭已有真陽境六層巔峰的實力,能不能突破七層,最關鍵的就是看她神魂能否滋生靈識。

此時縛龍山玄符大陣釋出的壓力,對神魂的考驗最是嚴厲;而千蘭此時服食九元養竅丹,恰恰又是神魂最易滋生靈識之時。

陳尋心裡想,借縛龍山玄符大陣釋出的壓力以及此時天梯之間流轉的濃郁靈氣,千蘭極有可能一舉突破六層巔峰,晉入真陽境七層,這對她來說,是極難得的良機,不能就此放棄。

千蘭具身荒古血脈,只要能成功生出靈識,她的魂海異相,必有料想不到的異能。

陳尋心想千蘭要是站在天梯之上,能借勢突破真陽境六層,也將極有機會闖過第五關天梯,直接成為紫衣弟子,進入學宮內院修習。

北山諸部族要能出一名紫衣弟子,鬼奚部壓在眾人心頭的威脅,就能消弱數分。

陳尋等人與鬼奚部的恩怨,在滄瀾城裡早就傳遍,青璇自然知道鬼奚部為保樓適夷一命,拿出三枚九元養竅丹與七件符器,她心裡想,左棘千蘭此時所服的丹藥,應該就是九元養竅丹吧……

青璇隱隱有些妒忌,不明白陳尋怎麼捨得將那麼珍貴的丹藥跟符器,與其他部族子弟分享?

他難道不知道,越是修煉到後期,這些資源越是珍貴難得嗎?

他難道不知道,在蠻荒為一枚九元養竅丹,會爭得族破人亡嗎?

青璇還是在十五歲時,就服用過一枚九元養竅丹,可惜沒能突破真陽六重。

她此時禁不住,她要是能再多得一枚九元養竅丹,這次能借縛龍山的天梯大陣,必能晉入真陽境七重,也必能闖過天梯五關,成為紫衣弟子,與蘇氏嫡系子弟再無區別。

可惜她不是蘇氏嫡系子弟,服用九元養竅丹的機會只有一兩回,她知道她絕沒有機會走完第五層天梯,走到陳尋身邊坐下,問道:

「你怎麼不往上走了?」

青璇身上透著幽香,香味雖淡,但嗅之入鼻,陳尋暗感怕是過好久,都沒有辦法將這誘人香氣從神魂識海抹除吧。

陳尋抬頭看了看山巔,淡然問青璇:「你怎麼也停下來?」

「這三百餘階天梯,太難了;勉強到中途,還是要放棄,不如現在抓緊時間好好修煉;你也是這麼想的?」青璇睜著黑如點漆的瞳眸,看著陳尋的眼睛,想從這雙看似平淡、但望之遠比幽遠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來。

陳尋笑了笑,表示他確也是這麼想的。

見青璇待陳尋這小子如此親近,左右的新晉弟子都是十分羨慕,但神情已無開始的輕視,而是十分認真的審視陳尋,看他還有餘力再往上走,卻停了下來,多少有些看他不透的感覺。

是啊,誰現在還敢輕視這幾個出身北山弟子啊?

三令六尉府上千新晉弟子,闖進第五層天梯的,總共不足三十人。

而宿武尉府推薦進學宮的近百名新晉弟子,最終闖進第五層天梯的四人中,北山部族子弟,竟然就有三人,甚至其中一人身具荒古血脈。

這樣的結果,也真是太叫人瞠目結舌了。

如此強悍、潛力無窮的北山部族子弟,還真叫他們怎麼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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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千人不如一人

雖說闖入第五層天梯的新晉弟子,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精英中的精英,但從第五層天梯開始,每一級青石天梯,邁過去都是艱巨而漫長的過程。

每跨一步,氣血消耗都是極巨,甚至每隔三五步就要停下來,歇上好久、服藥恢復氣血。

陳尋也不再去看古劍鋒與千蘭他們繼續拾階而上的艱難,盤膝閉目而坐,觀想九幽蠻魂,細細體會山體透漏而來的氣息與那將有萬斤之巨的無形壓力……

蘇棠說縛龍山是滄瀾城的中樞,蘇氏經營已有千年,其中的玄奧秘密自然不容小窺,細細體悟,無論是將筋骨皮肉淬練到新的極致,還是進一步修煉縛龍訣,都有絕大好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左右爆出一陣難以置信的驚呼,陳尋才收斂心念,驀然睜開眼睛。

此時在他與青璇左右盤膝而坐的新晉弟子,還有十餘人,再抬頭往上看,古劍鋒與七人在第五層天梯的中間停了下來,也沒有餘力再繼續往上攀登。

僅有千蘭與另外五人還沒有停下腳步。

只是千蘭落後的距離有些遠,才剛剛走到第五層天梯的中間位置,但還在苦苦支撐,沒有放棄。

另五名接著第五層天梯之巔的新晉弟子,臉都很陌生,想來都是其他府推薦的新晉弟子。

他們身上的衣甲皆毫光大放,陳尋知道他們實是借助身上所穿的玄符寶甲或其他什麼法器寶物,才抵住山體釋出的雙重壓力,因此比千蘭多走出七八十階天梯也不奇怪。

即使如此,他們每往上走出一步,都艱難萬分,似將渾身吃奶的勁都用上,然而給人的感覺,他們全身的骨骼隨時都會被壓成粉碎。

陳尋暗感心驚:這七人的修為都在八層洗髓之上,又全力摧動隨身攜帶的法器,竟然都走得這麼艱難!

陳尋知道進入第五層天梯之後,每跨一階天梯,所承受的考驗都會大增,但也沒有想會大到這種地步!

看著他之前還真是有些小看縛龍山的中樞法陣了。

當初從鬼奚部敲詐來七件符器、三枚九元養竅丹,陳尋讓各部族都選一件。

古劍鋒選了一件金剛玄甲;左丘代表左棘部,替千蘭選了一枚九元養竅丹。

左蘭並無玄符法器助她抵擋壓力,但她周身散發的清瀅靈光,已是耀眼極致,在她身體的周圍形成一張無形的光罩,彷彿一輪清亮的明月在半山腰冉冉升起……

見左右眾人眼中驚駭未消,陳尋暗道:難道千蘭就在前一刻,剛剛突破巫蠻六層的桎梏?

陳尋肉眼就能看到,將千蘭護在其中的靈光邊緣,空間都微微扭曲變形,實是千蘭與生具來的魂海異相,通靈劍心此時已經摧發到極致,替她擋住山體釋出的極大壓力。

身處護體靈光之中的千蘭,秀麗的臉滲出的汗珠子都是鮮紅;竟都是鮮血,但看她的眼睛,此時則有鬆一口氣的輕鬆,應該就是之前一刻,剛將最熬的一關渡了過去。

見千蘭在關鍵時刻突破,陳尋也大感欣慰,默默估算,心想千蘭通靈劍心此時生出的護體異能,怕是比突破之前驟然增強十倍都不止!

換說修為層次的突破,實力不會如此暴漲,但千蘭的情況卻是不同。

尋常巫蠻,突破真陽境六層巔峰,肉身強度以及周身氣力增漲都極為有限,最大的區別就是晉入七層之後,神魂滋生靈識有種種妙用。

千蘭通靈劍心所生發的護體靈光,很可能恰恰需要注入大量靈識才能維持。

陳尋轉回頭看山下,見左丘、宗崖等人站在圍觀人群裡,神情也都極為激動。

雖然他們料定鬼奚部不敢公然破壞蘇氏制定的規則,在滄瀾城裡對他們下手,但擁有數名還胎境強者、精銳蠻武愈千的鬼奚部始終是他們心頭陰魂不散的威脅。

要擺脫這個威脅,並不能依賴蘇氏的庇護,唯有自身實力增加,唯有北山擁有自己的天蠻強者,才能震懾住鬼奚部。

左棘部犧牲那麼多的子弟,就是要確保千蘭能進滄瀾學宮,今日看到千蘭今日站在天梯之上,大放光彩,叫左丘等人如何不激動?

千蘭關鍵之時,借九元養竅丹的藥力沸流,突破巫蠻六層桎梏之後,接下來的步伐就顯然輕鬆許多,很快拉近與前面五人的距離。

對千蘭所表現出來的實力跟潛力,青璇看在眼裡,也是暗暗心驚,而更叫她心驚的,則陳尋的一臉平靜:

陳尋大半天時間都在盤膝打坐,閉目觀心,肯定不關心外界發生的一切,要不是千蘭剛剛突破巫蠻六層,引起一陣狂熱的喧鬧,陳尋甚至都不會睜開眼去看他們登天梯的情形。

難道他就一點都不在乎,這次的新晉弟子裡,有沒有人直接能闖過第五關,進學宮內院修習嗎?

青璇收斂心思,抬頭繼續看山上:

千蘭拾階而上,很快就追上前面的五人,就差不到十步,就能闖過第五層天梯。

然而離第五層天梯平台越近,千蘭跨出的步履也越發艱難起來,渾身汗出如漿,通靈劍心生發的護體靈光也如風中燭火,明滅不定,顯示已近極限,隨時都會破滅。

千蘭還在咬牙堅持。

這時候大家都看明白,之前五人看似比千蘭早一步更接近五層天梯顛峰,但潛力已然耗盡,實難再登高一步。

這次能不能有新晉弟子直接闖過第五層天梯,成為紫衣弟子,希望都寄望這個肩膀柔弱、法衣有些大得過分的小女孩子身上。

千蘭牽引十數萬圍觀群眾的心思,她每登高一步,山下則是爆出一陣歡呼。

而不論是新晉青衣弟子,還是一大早趕過來看熱的玄衣弟子,眼睛都灼熱的盯著千蘭柔弱的身影。

那些一心修煉、平日在滄瀾城中絕少見身影的紫衣弟子,這時候也有十數人跑過來,站在第五層天梯平台上,看似平靜的注視著離他們僅有咫尺的小女孩,但眼睛裡無不有著既期待、又羨慕的複雜神色。

對於紫衣弟子而言,新晉弟子的入門大典,能有什麼好看的?

他們更關心的,就是看新晉弟子裡有沒有一兩個資質特別出眾的人,能一舉闖過五層天梯,直接進入學宮內院修習。

新晉弟子能一下子跨過內院的選拔標準,不僅九成九有希望突破肉障,晉入還胎境,甚至還有極大的希望晉入天元境,成為縱橫云洲的絕世強者。

想一想,未來有可能晉入天元境的苗子,就在眼前綻放光芒,誰能夠真正按耐住內心的情緒不激動?

此時學宮內院,紫衣弟子不足百人,然而在十六歲之前就闖過五層天梯考驗的,更是不足十人,無論是不是身具荒古血脈,無一不叫宗族長老直接搶走,收入門下修煉。

更何況眼前這女孩子,看容貌連十四歲都不到,還是第一次接受天梯大陣的考驗。

所有人都難以想像:這女孩子要是闖過五層天梯,會引起怎樣的轟動啊!

「啊,沒想到這輩子竟然真能親眼看到身具荒古血脈之人,竟然還只是從蟒牙嶺北山那旮旯跑出的一個女孩子……」

「你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身具荒古血脈,出生時天地就會生發異相,修煉資質之優,遠非常人能想像。她不要說在關鍵時刻,突破真陽境七重,離闖過第五關最差最後三步;就算她這次沒能直接闖過第五層天梯,蘇家也會直接收她進學宮內院……」

「直接收入內院?哼,你們還是不知道荒古血脈的意義啊。不要說內院,怕是學宮裡數十年不露面的太上長老都會搶出來,收這女娃子當弟子。要知道,身具荒古血脈,不要說在滄瀾了,甚至不要說商原了,就是云洲那幾大宗門,也都會搶著收進去當成寶培養啊……」

週遭的執事、玄衣、紫衣弟子議論紛紛,陳尋也看到之前從天而降,站在山巔之際看諸新晉弟子登天梯的九人,這時候也按耐不住,都紛紛探出身來,眼睛都極其灼熱的盯在千蘭身上。

這些修為差不多個個都有還胎境中期巔峰的強者,在滄瀾城身份尊崇無比,這時候卻都恨不得直接從山巔跳下來,幫這身子顫抖的小姑娘一把,助她邁過最後三級台階。

陳尋跟在蘇棠身邊月餘,也算有幾分眼光。

千蘭所具的魂海異相,生來就有劍心通靈的異能,此時就能生發護體靈光,端真是奇異非凡。

左棘部能保住一枚試煉鐵牌,千蘭以那麼低的修為,卻能苦苦捱住樓適夷的追殺,撐到陳尋出手救援,主要就是她魂海異相所生發的異能跟詭異步法。

不過,千蘭的劍心通靈,比蘇棠還要差上一截。

陳尋心想身具荒古血脈的千蘭,值得蘇氏大力投入資源進行培養,但未來就算修練有成,又不至於威脅到蘇氏在滄瀾的統治地位,這樣其實是恰到好處。

他就不行了。

要是叫蘇氏知道他體內藏有一滴六臂巨魔血,知道他有可能會威脅到蘇氏在滄瀾的統治地位,還不知道山巔之上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心底會起什麼邪念。

蘇棠當初雖然沒有直接將話說白,但那麼鄭重其事要他嚴守住荒古血脈的秘密,防範那些有可能奪他人荒古血脈的邪修,想來蘇棠或許對蘇氏宗族的一些作為,也有所耳聞。

蘇氏能在滄瀾屹立千年,怎會沒有一點陰狠手段?

陳尋心裡又想,鬼奚部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連部族的尊嚴都能放下,也要保樓適夷一命,大概樓適夷也是身具荒古血脈之人吧?

但在其他府的推薦弟子裡,陳尋沒有看到樓適夷的身影,心裡異常奇怪,他當初提出三點條件,可是給鬼奚部留下了破綻啊?

陳尋之前還擔心這些蘇氏宗族長老級的人物,目光毒辣,會看出自己的底細,但見山巔九人此時眼睛都盯到千蘭身上,其他新晉弟子在他們眼裡就跟不存在似的,倒是放下心。

他心裡想,也許在這九人心裡,今日登天梯的千名新晉弟子,都未必能有千蘭一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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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止步

唯有千蘭還在堅持,但也艱難異常。

魂海異相所化的護體靈光,就彷彿處於狂風之中的燭光,叫人擔心下一刻就會被山縛龍山透漏而出的無窮威壓吹滅。

而千蘭舉手抬足之間,手腳似乎都綁有萬鈞重物,她的身子體也顯得倍加柔弱,叫人擔心下一刻,她的身子架就直接會被壓成粉碎。

千蘭每踏出一步,都牽動萬人心思,看她如此艱難,一張秀氣的小臉滿是痛苦,有人終是不忍心,勸她放棄:

「身具荒古血脈,珍貴異常,再這麼撐下去,萬一支撐不住,毀了道基,可就要老命了啊!」

「就算闖不過五層天梯,學宮內院也會搶著將你收進去的。」

「是啊,停下來吧,不是誰年紀輕輕都能一次跨過龍門的,蘇家百年也就出一個蘇棠而已!小姑娘,你已經強過他人太多了……」

陳尋住進弟子別院後,都沒有聽及他人提起蘇棠,卻沒想到在這時聽到有人提起,不由想像蘇棠拾步登天梯時的風華絕代,想來會極輕鬆吧?

青璇見陳尋稚氣未露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為溫柔,心裡奇怪,暗道他這麼小,怎麼給人如此溫柔的感覺,開口問他: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陳尋搖了搖頭。

「……」青璇只以為陳尋是對千蘭暗生情愫,心思牽掛在她身上,問道,「你就不擔心千蘭勉強堅持下去,反而有損修行?」

「修煉最是磨礪心志,種種勸棄之音,實是千蘭此時要突破的魔障。行或不行,她心裡自知,我需要替她擔什麼心?」陳尋笑著問道。

陳尋這番話,青璇聽了卻是不以為意,明明不行還咬牙強撐,別人還不能議論了?

卻在這裡,山巔之上傳來一聲斷喝:

「都給我閉嘴!」

斷喝之聲算不上很響,但從山巔傳至耳釁卻似雷霆滾過,叫人神魂震顫,心神警醒。

青璇抬頭看去,卻是四叔祖扶手站在山巔邊緣,眼裡神威金光似有實質,正俯身看來,喝斥那些干擾千蘭攀登天梯的眾人:

「求道如行逆水,不進而退,唯有心堅,才能道成——爾等破不了自己的心障,卻來對他人指手劃腳,真是冥頑不化!」

眾弟子嚇得息聲,不敢再多嘴議論。

青璇聽了卻暗暗心驚:四叔祖所言,跟陳尋不就是一個意思嗎?但四叔公此時壽元已有一百多歲,修為晉至還胎境後期,他對修道的認識,又焉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能及?

青璇真想不到陳尋人小鬼大,竟也能說出這番話來。

陳尋不認得青衫老者,看他臉面清瞿,看不出多大年齡,氣勢看著並不強盛,但他那聲斷喝暗藏無上神威。

他修煉堅固的蠻魂,能抵住縛龍山天梯威壓的影響,卻叫這老者一聲輕喝震得扭曲變形,幾乎崩滅,心想這老者的修為真是高得駭人,待會兒還要躲著他。

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長老級的人物出面替千蘭摒除雜音,這時候也都知道此時站在山巔之上的九人,實則都極期待千蘭能闖過第五層天梯,心裡都想,他們必然是看到千蘭還有潛力能夠挖掘,不然也不會讓千蘭冒著毀壞道基的危險,強闖第五層天梯的。

這時候,眾人看千蘭的眼神也變得越發的狂熱。

學宮弟子在二十歲之前,都有闖天梯的機會,闖過就可以直接進入內院修行。

這些年來,能達到這個要求,直接成為紫衣弟子的不到百人,差不多都在二十歲之前,都達到真陽境九重巔峰的修為。

而能在十六歲之前,闖過五層天梯的,紫衣弟子裡也不過十人,無一不是諸長老的親傳弟子。

這一百年來,就算將蘇氏嫡系子弟都加上,在十三四歲之前就直接闖過五層天梯的,僅有一人。

那就是滄瀾的聖女蘇棠!

千蘭這次能闖過去,必是滄瀾城近百年來最耀眼的另一顆新星,幾乎篤定能在二十歲前,突破真陽九重,晉入還胎境,將在蘇棠之外,成為學宮弟子之中的另一個領軍人物!

能看到這情形的發生,還不叫人激動嗎?

青璇雖然心裡微酸,但也禁不住期待:

這個千蘭到底能不能分去蘇棠的一些光芒?

陳尋知道千蘭看上去生性柔弱,實則內心極為剛強,猜想她應該能咬牙堅持到最後。

就在萬眾狂熱的期盼之中,千蘭終於走到五層天梯的頂點,就差一步,就能真正的闖過第五層天梯。

不僅山腳下十數萬觀眾,不僅天梯上千餘弟子、執事都摒氣寧息,期待下一刻奇蹟的產生,就連站在山巔之上的九人,在這一刻喘息都粗了起來,心砰砰亂跳:

十四歲之前就闖過五層天梯,那才是真正的修仙苗子啊!

然而就在這一刻,千蘭突然停下腳趟,轉身看來。

十數萬人的心都差點叫千蘭這一下給搞爆掉:

就差一步,不要喘氣啊,走完再歇力啊!

不能這麼玩我們啊!

到底還走不走啊?

陳尋還不知道千蘭是為何意,就覺千蘭的眼眸有說不出的明亮,接著就見千蘭盤膝坐下,表示放棄直接登上第五層天梯平台的機會,陳尋似乎能聽見十數萬人心裡一起爆起哀鳴般的惋惜之聲:

「就差一步啊,怎麼就放棄了啊?」

陳尋忍不住苦笑,喃喃輕語:「哎,這死丫頭!」

青璇這才訝然發現,千蘭並不是沒有能力一步踏上第五層天梯平台,實是要與陳尋他們一起都留在宿武尉府,這才放棄進入學宮內院、直接成為紫衣弟子的機會。

山巔九人不明所以。

雖然千蘭最後放棄直接闖過第五層天梯的機會,叫人難免有些惋惜,但這次新晉弟子裡能冒出這麼一根好苗子,他們也都十分的興奮。

不待法陣撤消,就見為首的清瘦老者揮手釋出一道靈光,在千蘭足下凝成一朵云氣,直接托著她就徐徐飛往山巔。

過後不久,陳尋直覺身上陡然一輕,那無窮無盡的威壓,也在這時散得無影無蹤、消彌一盡。

這時候看熱鬧的紫衣、玄衣弟子都往山巔行去,陳尋也就站起來身來,與青璇等人拾階而上。

「千蘭這丫頭,能直接進學宮內院,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就放棄了呢?」古劍鋒埋怨道,鬼奚部實是壓在北山眾人心頭的巨刃,要是他們五人裡能出一名紫衣弟子,對鬼奚部的忌憚就能減輕許多。

陳尋微微一笑,說道:「看這架勢,就算千蘭不想進學宮內院,怕也由不得她啊。」

古劍鋒想想也是,他們還要辛辛苦苦的再爬幾百級台階,而山巔九人直接施展法術,托千蘭飛上山頂,愛護之情可見一斑。

不要說進學宮內院了,多半會有長老級的大人物搶著收千蘭作弟子。

倘若北山能在滄瀾城傍上長老級的粗大腿,還何懼鬼奚部的威脅?

陳尋與古劍鋒他們爬上山巔,山頂九人就已經為千蘭的歸屬公然爭執起來。

「大家也都看到,這丫頭確是有能力咬牙闖過五層天梯,但她關鍵時刻放棄,說明她想留在宿武尉府修行。逆天求道,直指己心,九叔一定要將她招進學宮內院,蘇全我也無話可說,但這未必有利她的修行……」

陳尋這才認出坐在九人最右首的老者,看著有六七十歲,竟然就是宿武尉府的右尉蘇全。

都說蘇青峰與蘇全都是宿武尉府主蘇竣元之子,蘇全不比蘇青峰大多少,陳尋之前倒沒有想到蘇全竟然是個老頭子。

細想下來,蘇青峰三十年前就成名,與烏蟒部最後一名天蠻級人物宗守陽交好,想來此時他就算沒有六七十歲,也不會年輕。

陳尋心想他應是早就修練到返老還童的境界,相貌自那以後不再改變,才給人正值壯年的錯覺。

而跟蘇全爭執的紅髯老者,胖頭大臉,想必是代表學宮內院的長老級人物,輩份比蘇全還要高出一輩,這時慢條理絲的說道:

「蘇全,你要將這女娃留在宿武尉府也不是不可以,但宿武尉府有適合她修行的功法嗎?」

一個紅袍老嫗,這時候站出來說公道話:

「我看這女娃子最適合修練靈音劍訣,說不定有機會將靈音劍訣修煉到大成。不過,靈音劍訣只有學宮內院才得傳授,蘇全,你一定要將她留在宿武尉府,也不見得有利她的修行啊……」

蘇全堅持說道:「宿武尉府願意付一切代價,讓諸長老同意破這個例,由宿武尉府傳授千蘭靈音劍訣……」

剛才出手釋出靈云,將千蘭直接托上的那名老者,見眾人當著新晉弟子的面就爭執起來,忍不住苦笑說道:

「女娃子若是執意留在宿武尉府修行,先例也不是不可以破,不過,你們倒是先問問女娃子,她為什麼要留在宿武尉府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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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波瀾

聽四長老這麼說,其他人也都看向千蘭,都想聽這女娃子為何要堅持留宿武尉府修行。

他們九人都有還胎境中期以上的修為,眼光自然毒辣,知道這女娃子在最後一階天梯之前,不是沒有潛力可挖。

其他新晉弟子被完全忽視,但站在一旁,也是無奈,不敢說什麼不是,聽著幾個長老級的大人物爭著要將千蘭招入門下,心裡都是有說不出的滋味。

陳尋聽諸人爭議,暗中朝千蘭搖了搖頭,讓她不要說出實情。

烏蟒雖然衰敗成這樣子,對蘇氏完全沒有威脅,而要是千蘭此時要說出實情,還是會惹來不必要的猜忌。

給九位長老級的人物拿眼瞅著,千蘭心頭也是窘迫,一張秀氣小臉漲得通紅,低頭細聲說道:「弟子走到這一步,實是神魂枯寂,難以為繼,不得不放棄……」

千蘭的回答未能叫眾人滿意,但九人也不會搜魂之術去探擦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胖頭圓臉長老最是高興,跟蘇全說道:「既然這女娃子並非執意要留在宿武尉府,現在收她進學宮內院,蘇全你不會說阿叔欺負你吧……」

蘇全還是有些不甘,盯著千蘭問道:「千蘭你說,你是願意留宿武尉府,還是進學宮內院修行?」

「弟子能力淺薄,資質有限,倘若進學宮內院,怕是跟不上眾師兄的修為,千蘭願意留在宿武尉府。」千蘭雖然還是低著頭,不敢看諸長老的眼睛,但回答的聲音猶為堅決。

蘇全聽千蘭這麼說,又滿心生出希望,眼睛看向四師叔,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宿武尉府這些年排名都墊底,漸有沒落之頹勢。

他不是要跟學宮內院及宗令府爭,但宿武尉要再沒有一兩強力弟子支撐,未來十年叫其他八府甩得更遠,宿武尉府易主之事只怕要拿到檯面上來商議了。

「既然女娃子自己執意要留在宿武尉府修行,違擰其意,無益她的修行。不過,蘇全你也要知道,靈音劍訣最適合這女娃子修行,宿武尉府要從學宮內院換得靈音劍訣,也不是一點代價都不用支付。」青衫老者說道。

「蘇全知道。」蘇全忍住心裡的興奮,說道。

「那就這樣吧,其他闖進第五層天梯的新晉弟子,各府都直接賜玄衣,錄為核心弟子,」青衫老者說道,「要沒有其他事情,今天的入門大典就到這裡吧……」

千蘭是叫眾人驚喜,但除此之外,眾人也不怎麼關心入門大典,就想早早結束,各回修行之所。

「四叔祖,侄孫蘇陵有話要說……」

陳尋原以為入門大典就這樣落幕,未必身後傳來一聲呼叫,轉身就見胡亂換了一件法衣、嘴角還有血跡的蘇陵,正撥開眾人走上來,看他的眼睛裡似藏有無窮怨恨。

陳尋頭皮暗感發麻,心知這一刻終是逃不過去。

*******************

山巔九人都想早早結束新晉弟子的入門大典,好回修行之地,這時候見一名新晉弟子大踏步的走上前來,眼睛裡都帶有疑惑,實不知他有什麼話要說。

但聽他喚青衫老者「四叔祖」,以「侄孫」自居,大家也都知道這新晉弟子是蘇氏族人,也就沒有人怪他在入門大典上的大呼小叫。

青衫老者壽元已有一百二十歲,同宗雖然有兄弟數人在滄瀾城開枝散葉,但平時也沒有什麼來往,他不知道眼前這少年是哪家的子弟,問道:

「你是哪家的子弟,有什麼事情要在此大呼小叫……」

蘇陵說道:「弟子蘇陵,祖父蘇房虎……」

「哦……」青衫老者淡然說道,讓蘇陵繼續說下去。

蘇氏在滄瀾立族千年,開枝散葉,當下子弟有十數萬之多,旁人也不知道蘇房虎是誰,但皆知青衫老者姓名蘇房龍,心想眼前這少年跟房龍長老關係應該極密切,也就都靜默不語,看蘇房龍長龍如何處置此事……

見四叔祖臉上並無什麼表情,蘇陵心裡涼了半截,他本指望進了學宮,能多得些照顧,但未曾想上兩代人的血脈之情就已經涼薄如此。

多得照顧這事不再有多大的指望,蘇陵當下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稟告叔祖,有人冒充部族子弟,經宿武尉府推薦進入學宮,侄孫懷疑他欲對蘇氏不利,此時不敢不直言……」

「誰!」青衫老者心神一凜,雙眸生出似有實質的金光,掃過諸新晉弟子,無盡威壓透漏,竟不比剛才的天梯試煉所釋威壓弱半分,當即壓得諸新晉弟子個個都喘不過氣來。

蘇氏雖在滄瀾稱雄,但東南西北四方都有不弱於蘇氏的世族、宗門勢力,明爭暗鬥有千年之久,彼此壓制,無所不用其極。

彼此防備也是甚嚴,滄瀾學宮招收新晉弟子,第一就是要身世清白。

現在竟然鬧出冒充部族子弟混進學宮的事情來,山巔九人第一個念頭就是玄寒宗或其他世族或宗門,想派人滲入滄瀾學宮。

這還得了?

蘇全更是鬚眉怒張,喝問道:「是誰?」

宿武尉府這些年已經衰敗,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宿武尉府的權柄虎視眈眈,倘若這麼大的簍子真出在宿武尉府,他這一脈不知道會被他人攻擊成什麼樣子?

蘇全身為還胎境中期的強者,鬚眉怒張,透漏的威壓直接叫離他最近的幾名新晉弟子臉色蒼白的連退十數步,才壓住喉頭湧出的鮮血。

陳尋也沒有想到還胎境中後期的強者,會如此之強,竟透漏的威壓就叫他等無法掙扎。

即使在古仙道虛的神識搜索之下,陳尋也沒有感受到這麼強烈的威壓,他那蒼茫如汪洋大海的魂海也被迫做出反應,有如颶風捲席,掀起金色的巨浪。

在魂海與威壓做劇烈對抗之際,陳尋的手腳反而被束縛住,難以動彈。

陳尋心裡驚駭,要是宿武右尉蘇全以及青衫老者釋放的威壓持續下去,六臂巨魔血所化的金色魂海被迫做出進一步的劇烈反應,會不會叫蘇全、青衫老者看出異常來?

陳尋心知蘇氏難叫人信任,要是六臂巨魔血的秘密保不住,這才是要老命的。

不過,其他新晉弟子的反應不見得比陳尋好,在兩位大能的威力欺凌之下,都臉色蒼白、神魂搖搖欲墜。

蘇全與青衫老者想從這一干新晉弟子的眼睛裡看出誰是潛伏的奸細,卻是不可能。

陳尋暗道,蘇全與青衫老者所釋放的威壓,堪至都比當初降臨蠻荒時、古仙道虛給他的感覺還要強烈,但古仙道虛神識搜索崇山峻嶺,透漏的那種蒼茫亙古之意,卻遠非蘇全、青衫老者能及。

這麼想著,陳尋魂海之上,即有一種蒼茫亙古之意升騰而起,彷彿微風捲拂,當即將蘇全、青衫老者施加在他魂海之上的威壓吹得一淨,彷彿雨過天晴,竟不留一絲痕跡,金色魂海也迅即恢復平靜。

陳尋心裡驚駭,他僅僅是回想到古仙道虛打開虛空時透漏的亙古蒼茫之意,未曾想就能抵擋蘇全、青衫老者等人全力施發的威壓,古仙道虛之強橫,真是遠超想像。

眾人都在蘇全、青衫老者所釋放的威壓之下岌岌可危,陳尋也不會顯現出多特殊。

然而此時陳尋借那股亙古蒼茫之意,拂去威壓,眼眸恢復靈光,在諸新晉弟子裡就顯得特別的異常。

蘇全、青衫老者以及其他七人,立即看出陳尋的異常,眼神都凌厲的看過來,九股難言其威的靈壓直接將陳尋鎖住,以防他困獸猶鬥、暴起傷人。

陳尋手腳雖叫靈壓鎖住,動彈不住,但魂海之上的蒼茫亙古之意更是悠遠綿長,充塞他的心靈,叫蘇全九人的威壓無法再侵凌他的魂海。

「你是何人?」蘇全眼神冷冽到極點,未曾想區區一名新晉弟子竟然抵擋他們九人的威壓,要說這弟子沒有異常,他們眼睛就都是瞎的。

陳尋也怕蘇全等人暴起,當場將他斃殺,不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也實在沒有什麼好怕,硬著頭皮說道:「弟子陳尋,見過府主……」

蘇全雖然還不是宿武尉府的府主,但也樂意聽他人喚他府主,但眼瞳射出精湛光芒,要將陳尋的五臟六髒看透,蹙起眉頭,喝問道:

「就是你偽裝部族子弟,混入學宮?」

他手裡同時掐出一道法訣,稍有不意,就想先將這小子轟成渣再說。

其他八人將靈壓撤走,但不知蘇全施展什麼法術,陳尋直覺周身有數道氣勁纏來,像是無形的繩索將他死死綁住,叫他在眾人跟前掙扎不得。

「弟子雖然不是烏蟒部族子弟,但絕無期瞞之意。個中詳情,宿武副尉蘇青峰將軍以及葛異等人皆知。就是蘇陵,半年之前,也是在蟒牙嶺北山見過弟子,還因此微小事,與弟子心生齟齬。」陳尋理直氣壯的說道。

事到這一步,陳尋也不怕什麼:

蘇青峰、葛異要想害他,不用拖到現在用這樣的陰謀詭計,只要蘇青峰、葛異不害他,他就有申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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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同心之禍

陳尋將蘇青峰、葛異等人抬出來,眾人神色稍緩。

「有什麼詳情?」蘇全散開氣勁,還陳尋自由,但一雙陰戾眼瞳還盯住陳尋的臉,稍有不意,就會翻臉無情當場將他斃殺。

「陳尋原是云洲人氏,早年隨父進蟒牙嶺採藥,父遭雷擊逝世,陳尋也叫雷擊重傷,記憶零散不堪,忘了出身何處。被烏蟒族人救後,四年來就居住烏蟒寨中,」

陳尋將一些事情娓娓道來,說道,

「蘇青峰將軍本欲舉薦弟子直接進滄瀾學宮,但烏蟒待弟人有救命之恩,弟子方才謝絕蘇青峰將軍的好意,決意代表烏蟒,參加部族子弟的試煉。此事也是得蘇青峰將軍、葛異首肯。蘇陵也應該知其中曲折,弟子實不明白他早不提此事,今日卻突然要往弟子頭上潑髒水,說弟子存心不良……」

「葛異,你過來說話!」蘇全朝著縛龍山腳下吐氣喝問。

陳尋轉身看去,就見葛異身穿黑色戰袍,拾階掠來,又見蘇陵臉色慘白,心裡想:蘇陵叫鬼奚部慫恿,跳出來往他頭上潑髒水,難道就沒有想過這裡面的曲折,並不難解釋嗎?

葛異跑到山巔,單膝跪下,跟蘇全及青衫老者等人施禮:「葛異見過四爺、諸長老……」

「他所說是否有屬實?」蘇全蹙著眉頭,問道。

葛異恭敬說道:「去年葛異隨十三爺到蟒牙嶺北山言通商之事,就見過陳尋。這次到蟒牙嶺北山挑選學宮子弟,十三爺是說過要葛異這次去蟒牙嶺北山,將陳尋帶回滄瀾來……」

聽葛異這麼說,其他人的神色都緩了下來,心想這小子以真陽境築基後期的修為,竟然能扛住他們九人釋出的威壓,也難怪叫蘇青峰如此重視。

再想這少年看著也就十三四歲,四年前叫烏蟒收留,甚至都不到十歲,就算其他宗門想通過這種方式滲入滄瀾學宮,也不會事先將人送到烏蟒去。

決定將觸手延伸到蟒牙嶺北山,由宿武尉府推薦蟒牙部北山部族子弟進滄瀾學宮修行,也是這兩年才做出的決定,哪個宗派能未卜先知,提前兩三年埋下這樣的暗手?

雖然陳尋說他對以前的事記憶不清,在眾人看來也不能算是什麼疑點。

在場的眾人,修煉百年,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沒有遇到過?

如此一來,這就成了宿武尉府內部的事務,青衫老者等人就想著先離開,而蘇陵是青衫老者的侄孫,也沒有人想著說要追窮他誣告的責任。

只要是蘇氏子弟,那怕跟嫡系關係再疏遠,在滄瀾學宮總也是要受點照顧的。

蘇全臉色卻是陰晴不定,壓著聲音問葛異:「實情就是如此?」

葛異硬著頭皮說道:「葛異無半句虛言敢欺瞞四爺。」

陳尋原以來這小小的鬧劇,會就此結束,但沒想到蘇全臉色竟還如此的難看,心裡忐忑一跳,才知道他將這事想得太簡單了。

宿武尉府的老府主蘇竣元閉關多年,不理世事,突破還胎境後期巔峰,晉入天元境的機會十分渺茫。

倘若蘇竣元辭世,宿武尉府下一任的主人,就要在蘇青峰與蘇全兄弟二人之間決出。

蘇青峰與蘇全兄弟二人,實際上早就是面和心不和,誰都想爭宿武尉府主之位。

鬼奚部慫恿蘇陵跳出來挑事,實不是想置他以死地,而早就揣摩透蘇全的心態,想借蘇全之手,將他逐出滄瀾學宮……

********************

蘇全心裡也是掙扎。

他看得出蘇房龍長老等人,對眼前這少年都還頗為欣賞:

年僅十三四歲,不僅順利闖入第五層天梯,獲得玄衣弟子的身份,甚至還能扛住他們九人的威壓,即使不是荒古血脈,神魂也是生來異常堅固,是少有的修煉之資。

雖然說這少年不是部族子弟,通過部族試煉爭得進入滄瀾學宮的資格,有些不合規矩,但對三令六尉府而言,任何一名有潛力晉入還胎境的弟子,都是難言珍貴的資源。

就像千蘭,就算沒有闖過第五層天梯,學宮內院也都想爭著招她進去,就是因為她身具荒古血脈。

千蘭年紀如此幼小,就有不錯的修為,將來甚至都有突破晉入天元境的機會。

在場的諸人,都還只是還胎境中後期的修為,可能此生都沒有指望能晉入天元境,但也知道這麼一個苗子,蘇氏之前所擬定的任何規矩,都是一張廢紙。

修道之人,念頭通透,當然知道一成不變的規矩,實則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蘇全同時也擔心,他現在真要將這少年逐出去,會不會叫蘇房龍長老等人有其他什麼想法,會不會反感他如此公然的壓制青峰所看重的弟子?

見蘇全臉色陰晴不定,陳尋一顆心也提到嗓子眼,心想他能不能進滄瀾學宮,全在蘇全的一念之間。

陳尋在進入滄瀾城之前,進入滄瀾學宮的渴望還沒有那麼強烈,但在別院住了十數天之後,才認識到進入宗門修行,所能獲得的資源絕非散修所能想像。

僅別院書齋那百餘卷淺顯入門類的帛書,陳尋就獲益匪淺。

蘇全考慮再三,也覺得就這樣將這少年逐出滄瀾學宮,做得也太難看了,就想將這事壓後再議。

「四爺,樓礁有話要稟告……」

那個跟蘇陵眉來眼前的鉤鼻執事,這時候竟然按捺不住跳出來。

聽他自承姓「樓」,陳尋心底一涼,心知鬼奚部這是鐵了心,要將他趕出滄瀾學宮,然而才好從容收拾他。

「你有什麼話說?」蘇全問道。

樓礁看了陳尋一眼,寒芒閃礫,陰戾的眼睛似藏寒冰。

似有無形氣場釋出,樓礁走到蘇全及青衫老者身旁說話,陳尋近在咫尺,卻聽不見半點聲音,但見從蘇全及青衫老者等人略露驚疑的眼睛裡,心裡知道當時情形對他絕對不利。

須臾,蘇全才斂著陰森森的眸子,出聲問葛異:「樓礁所言句句是實?」

葛異頗為無奈的看了陳尋一眼,說道:「蟒牙嶺北山弟子,能得五枚試煉鐵牌,確是陳尋居中策應所致;而鬼奚部為保樓適夷性命,所出七件符器、三枚九元養竅丹,也確實由北山諸部族均分……」

陳尋這時候也能明白一切,樓礁見利用蘇全對蘇青峰的猜忌之心,都不能將他逐走,此時也就顧不上隱瞞鬼奚部在試煉時所做的醜事。

烏蟒與蘇氏之仇,早就過了好幾百年前,甚至連烏蟒族人都不願意再提,蘇氏內部也沒有幾個人會再重視烏蟒,但北山諸部族隱有聯合之勢,也絕非蘇氏所願意看到。

再見蘇全及青衫老者等人,眼神都頗為遲疑的打量千蘭,陳尋心更是涼了半裁,知道樓礁必然是將千蘭決意留在宿武尉府的真正原因說了出來,這只會加劇蘇全等人的猜忌之心。

「胡鬧!」蘇全當下再無顧忌,眼露雷霆,壓著聲音就沖葛異怒斥,「滄瀾學宮定下的規則,豈容你們胡亂糟踐,非是部族之人,都去參加部族子弟試煉,不是都亂了套?你速將此子,逐出縛龍山……」

葛異聽到四爺喝斥聲如雷霆,他心裡不怎麼畏懼,但看諸長老的意見都難得一致的支持四爺,知道就算十三爺趕回來,都未必能改變結局。

烏蟒自宗守陽殞落之後,衰落成今天這樣子,就算能將蟒牙嶺北部四十餘家部族聯合起來,實力比起鬼奚部都差一大截,又有什麼資格能叫蘇氏猜忌?

何況陳尋只是借烏蟒的名義進入滄瀾學宮,有十三爺的面子在,四爺的性子又優柔寡斷,怕落人口舌,未必真就會將陳尋驅逐出去。

但事情涉及千蘭,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滄瀾學宮三五十年內都未必能遇到一個身具荒古血脈的好苗子,將來甚至有機會晉入天元境,四爺以及四長老他們,自然是希望千蘭以後能為蘇氏所用、能對滄瀾學宮效忠。

同時也怪陳尋在試煉途中表現太過優秀,已然成為北山五人的核心。

千蘭甚至不惜放棄直接進入學宮內院的機會,也要留在宿武尉府,說到底就是想跟陳尋等人不離不棄、共同修行。

陳尋的存在,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未來蘇氏對千蘭的掌控,這絕對不是蘇氏或滄瀾學宮所願意看到的情形。

儘管陳尋的修煉資質也是極佳,但在陳尋與千蘭之間做選擇,結局會是怎樣,還不是一目瞭然?

古劍鋒等人聽蘇全雷霆大怒,要將陳尋驅逐出去,都駭然失色。

他們哪裡知道人心會是如此的險惡,樓礁僅是挑撥數語,就叫蘇全及青衫老者等一干長老級的人物,對此事的態度產生天翻地履的變化。

「弟子古劍鋒,懇請四爺收回成命,不然弟子也無臉再留在滄瀾學宮!」古劍鋒趴在地上,將自己的前程押上,也要替陳尋求情。

蘇全原對樓礁的話還將信將疑,不相信區區十三四歲的少年,能有這麼強的心計跟凝聚力,猜想千蘭決意留在宿武尉府,或許是少女情竇初開,想著只要將陳尋這少年逐出去,讓千蘭潛心修煉數年,這段往事就會煙散云消。

此時古劍鋒不惜將自己的前程押上,也要跪下來替陳尋求情,蘇全臉就沉下來,當即就要將這兩人都逐出去。

「劍鋒,你當我是兄弟,就站起來,莫要替我求情!」陳尋見宗凌、南溪、千蘭三人,都要跟著古劍鋒跪下來替他求情,心頭感動之餘,但知道事情壞大發了。

他也只能搶在蘇全發作之前,厲聲喝斥古劍鋒:

「烏蟒於我有收留之恩,我這趟才陪宗凌、南溪一路走進滄瀾城,我個人都未必瞧得起蘇家玄功絕學,進不進學宮,實在無所謂,你們莫要替我求情……」

見陳尋區區十三四歲的少年,非但對他們沒有半點敬畏,還口出狂言,蘇全也是氣極而笑,但縛龍山下有十數萬人看入門大典的熱鬧,他也不能對這個少年怎麼樣,當下甩袖揮出,一股沛然巨力就撞向陳尋的面門。

陳尋哪裡想到蘇全會突然對他出手,身上所穿的金剛玄甲都沒有生出半點反應,整個人就從十層天梯、三千餘級青台台階上直接滾下去,一路而下,直摔了一個鼻青臉腫,趴在山腳下的廣場上,筋骨都像斷了好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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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蘇棠,不要鬧了

陳尋摔到山下,猶未結束,又有數股氣勁纏過來,綁住他的手腳,將他吊在山腳廣場前的一根華表石柱之上,掙扎不得。

「黃口小兒,口出狂言,敢對滄瀾學宮心存不敬。滄瀾學宮也不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能出。吊你三日,以為戒懲。他日再敢對學宮有半句不敬之言,定斬不饒!葛異,你與樓礁監管,三日後放這黃口小兒下來;要有人敢救他,都照此例,綁起來示眾……」

蘇全站在山巔之上,聲音如洪鐘大呂飄蕩而來。

山下廣場前聚有十數萬人看今日入門大典的熱鬧,並不知道剛才山巔之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見一名新晉弟子從山巔直接摔下來,被吊在華表石柱上示眾三日,一時間也都好奇的圍上來。

宗崖站在人群裡勃然色變,他怎麼會看陳尋受此侮辱?拔刀就要從人群裡衝出來救陳尋,好在左丘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抱住。

然而此時除了左丘還能保持冷靜之下,其他進城的北山部族子弟,也都勃然大怒。

士可殺、不可侮。

蘇氏巍峨在上,但還不能叫北山子弟足夠敬畏。

陳尋於眾人有救命之恩,途中又視符器寶藥如蔽履,贈給眾人,在這些北山弟子的心目中,陳尋絕對比蘇氏更不容侵犯。

而走過血腥之途,看著那麼多的兄弟姊妹,為爭蘇氏拋出誘餌,殺得血流成河,上千少年從天馬湖寨城出發,最終只有他們四五十人活下來,心頭對蘇氏的怨恨,怎麼可能不深?

他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不知道什麼叫大局,此時心裡壓抑多時的怨恨都暴發出來,當下紛紛拔出刀矛,根本不是左丘一人能阻擋得住。

陳尋手腳被綁,口不能言,看此情形,知道事情要糟,眼睛都要急得要暴出來,卻不能說出一句話來制止宗崖他們。

宗崖他們打小生活在蠻荒,艱難的生存,造就他們堅韌不拔、剛強不屈的性格,哪裡識得人心的險惡?

蘇全絕對是個陰險的小人,只要有一絲打擊其弟蘇青峰的機會,就絕不會放棄。

當著十數萬人的面,蘇全還不能以強凌弱,將他當場擊殺,但宗崖他們要是按耐不住,數十人拔刀衝殺上來,讓蘇全找到藉口,又怎麼會不下辣手?

蘇棠說邪修有剝奪他人荒古血脈的邪術。

蘇氏不敢冒天下大不韙,公然用這樣的邪術,將他人的荒古血脈剝奪過來,種在自家子弟的身上,但倘若北山子弟一干人公然暴動,叫蘇全抓到藉口一舉斃殺,到時候千蘭的去蹤、生死,還有誰會關心?

************************

宗崖他們拔刀就要衝上來,葛異從山巔縱躍而下,連抓數人摔到人群中去,怒目喝罵:

「混帳傢伙!這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

宗崖等人,修為差葛異太遠,叫葛異連抓帶摔,都無還手之力,但他們此時熱血已經湧上頭,一時間還無法明白葛異的善意,從地上爬起來又要往前衝。

「北山子弟意欲暴亂,當誅!」樓礁見機不可失,緊隨葛異其後,從山巔飛縱而下,雙手凝結霜刃,就要擊殺左丘、宗崖等人。

葛異拔刀封住樓礁的攻勢,氣勢凌厲到極點,寸步不讓,不怒而威的喝問:

「樓執事,你想公報私仇嗎?」

「這些小兒意欲暴亂,眾目所睹,葛執事,你想庇護他們嗎?」蘇青峰有要事在身,此時不在滄瀾城中,宿武尉府諸事都以四爺蘇全為首,樓礁相信蘇全不會介意抓住把柄,將葛異也一起除掉,當即也是針鋒相對的喝問。

「四爺剛才話得清楚,敢鬧事者,綁起來示眾,樓執事也敢不聽四爺的話?」葛異見樓礁殺氣瀰漫,暗想這廝真敢殺人,但他寸步都不能讓。

不僅是事關數十少年的性命,更關係十三爺在滄瀾、在蟒牙嶺的聲威,他手握住刀柄橫在身前,蒼茫氣勢瀰漫,樓礁真要痛下殺手,他也只能以死相殉。

左右圍觀人群,當即就當那兩股凌厲的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知道好好的入門大典,怎麼就演變成宿武尉府兩大執事死鬥,不想被殃及池魚,當下也忙不迭的往後退走,空出好大一片場子來。

當下又有數名滄瀾武士持刀搶出,站在葛異左右,喝問樓礁:「樓執事,四爺有命,你敢不從?」

陳尋雖然口不能言,但對葛異也是心存感激,見這數名滄瀾武士明知蘇全就是想借題發揮,還敢站出來與葛異並肩而立,也知蘇青峰在宿武尉府的聲望,實實要超過蘇全一截。

他實就不知道,蘇全敢不敢真當著青衫老者等人的面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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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蘇房龍等長老的面,蘇全還真不敢將蘇青峰的左膀右臂葛異除掉。

他站在山巔之上,見葛異公然庇護這些北山少年,不惜跟樓礁拔刀相向,實是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他,也是氣得夠嗆,不怒而威的喝問道:

「葛異,你們兩個混帳傢伙,要鬧什麼笑話?」

蘇全怒喝隔著數千米的虛空傳來,有如陰雷在葛異耳釁炸天。

葛異臉頰閃過一抹豔紅,好容易才將嗓子眼的一口血嚥下去,心知四爺想殺他易如反掌,但用這樣的陰招傷他,實是不敢在蘇房龍長老等人面前撕破臉。

樓礁卻不受半點影響,這時候也知道四爺無意叫場面搞得太難看,當下身形詭異的欺入人群,像老鷹抓小雞似的,三五招之內,就將宗崖、左丘等人打殘在地,交給隨後趕至的滄瀾武士綁起來,一起吊到廣場的華表石柱上。

宗凌、南溪、古劍鋒等也讓人拿繩索綁了,押下山腳,吊到華表石柱上。

千蘭看似還坐在山巔盤膝打坐,實是叫數股的靈壓鎖住手腳,動彈不得;清麗秀容也是掙扎得痛苦猙獰。

看到這情形,陳尋心生無力,知道宗崖他們性子太烈,但是他又怎麼能怪他們不懂「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陳尋心頭熱血湧動,只恨不能痛快戰一場而死。

「陳尋妖言惑眾,鼓動北山子弟喧鬧大典,不施懲戒,難懾眾小,」蘇全見樓礁控制住山腳下失控制的局面,繼而說道,「抽十鞭,逐出學宮,永不錄用!樓礁行刑,以明律令。」

蘇青峰不在,宿武尉府一切事務都由蘇全做主,而青衫老者等人袖手站在山巔之上,他們只是要保住千蘭這根苗子,就無意干涉宿武尉府內部的事情。

普通弟子的死活,他們真不關心。

葛異心裡又苦又澀,但也知道眼前的局面非他能改變,要是讓樓礁親自行刑,十鞭足以將陳尋的道基毀得連渣子都不剩。

「蘇陵,你們剝去他的法衣、玄甲!」樓礁從身後武士手裡取出豔如血紅的刑鞭,刑鞭通體神紋寒鐵所鑄,長約四尺,烏黑無光,浮凸鐵刺,不要說青陽境的築基武修,就算是還胎境的強者,十記刑鞭下去,也必是筋斷骨折。

不過樓礁知道陳尋此子身穿玄甲法衣,他還沒有晉入還胎境,執鞭行刑,差不多要三五鞭才能將金剛玄甲的護體靈光破開,他可不想在這小子身上少抽三五鞭,就讓蘇陵上前,將陳尋身上的法衣、玄甲都扒下來再行刑。

蘇陵猙獰而笑,今天這事一波三折,還真是讓他受足了刺激,這時恨不能騎到陳尋這雜碎的頭上撒一泡尿,解解今日所受的怨氣。

陳尋心知樓礁行刑絕不會手下留情,他倒不擔心此時生命有危,但樓礁想對他痛下毒手,六臂巨魔血被迫做出反應,絕不可能瞞過蘇全及青衫老者等人的眼睛。

一旦他身藏魂海異相的事情洩漏,又落在蘇氏的手裡,又將會有怎樣的結局等著他?

陳尋見蘇陵猖狂的走過來,要將他身上的法衣、玄甲扒下來,也在這裡感覺身上的束縛消弱了許多,情知這是蘇全站在山巔施法,好方便蘇陵扒衣羞辱自己。

在地球活過二十一年,陳尋的臉皮之厚超乎眾人的想像,沖蘇陵笑著說道:「蘇陵師兄啊,能不能給我留條褲衩?」

「呸!」蘇陵見陳尋這時候竟然有心情笑,他心反倒是不暢快起來,剛想將一口唾沫啐陳尋臉上,突覺一股凌厲至極的沛然殺機,從天際侵凌而來。

他的手腳當即就叫這股殺機震得麻痺,動彈不得,直覺褲襠有一股熱流湧出,然而心裡俱是恐懼,也沒有意識到竟然就尿出來……

葛異駭然抬頭望去,山巔之上的天際,不知何時多了一片云彩,凌厲殺機即從云彩之上沛然釋下。

殺機不是直侵葛異而來,但是如此的沛然巨大,他也是給震得手腳麻痺,勉強拔出佩刀。

山巔之上的蘇全、青衫老者等人更是在殺機襲來那一瞬時就生出反應,只當外敵情無聲息的侵入滄瀾城中,紛紛掣出兵刃、法器。

而蘇全等人也感應到殺機侵凌樓礁、蘇陵而去,不知道是為何緣故。

不過,要是宿武尉府的執事、弟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叫侵入之敵斬殺,宿武尉府還有臉面,蘇氏還有何臉面?

極瞬之際,蘇全魂海之上,靈壓也是激劇飈升,下一瞬就釋出一道靈光,毫光綻放,化作一張巨大的光暈,將山腳眾人都罩在其中。

忽的一縷劍光,從云層之中倏然降來,看似並不強大,但靈動無比。

數度轉折,就像庖丁解牛一般,那縷劍光就將蘇全所佈的防禦光罩撕得七零八碎。

蘇全心裡大駭,未曾想他的防禦大陣竟是如此脆弱。

他待要與蘇房龍長老等人聯手誅殺侵入之敵,卻見蘇房龍長老等人這時候竟然都撤去防禦、收回法器,他駭然往云層望去,禁不住氣得要破口大罵。

然而山腳的人,並不知道蘇全他們看到云層之上是什麼人。

就見那一縷劍光破開蘇全布下的光罩,靈動無比的懸立眾人頭頂之上,似乎隨時都能輕易割下任何一人的頭顱。

蘇陵膽肝俱裂,神魂叫這沛然殺氣壓得神魂破碎,要是這殺機再持續片刻,他就會直接嚇成白痴。

除了蘇陵之外,樓礁受殺氣侵凌,也絕不好受,只是勉強維持神魂不讓這沛然殺氣直接撕裂,但手腳俱是麻痺,絕無半點還手之力。

陳尋抬頭看了云層一眼,心裡想起一句台詞:我想我的意中人,會踩著七彩云朵過來救我!

呸!呸!呸!老子才不是怨女!

陳尋連啐數口,抬頭說道:「蘇棠,不要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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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收你為徒

那縷劍光忽的沖樓礁斬去,樓礁極瞬之間也只來得及將刑鞭橫護在身前,然而刑鞭與他身上的法衣、護身玄甲都叫劍光轟得粉碎,散在空中。

樓礁雖然沒有受什麼傷,但整個人剩條褲衩趴在麻石鋪就的廣場上,絕不好看。

樓礁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受這次的羞辱,但他絕不敢動彈半分。

那縷劍光就停在他的頭頂之上,只要他有半點異動,必會毫不留情的斬來。

葛異聽到陳尋的話,駭然抬頭看去,就見天際云氣散去,懸立半空之上的少女,不是老祖嫡傳女弟蘇棠,又是何人?

今天在廣場看入門大典熱鬧的眾人,都是受到大刺激,哪怕想到還有這樣的場面可看?

蘇棠作為數百年來,第一個在十二歲就是闖過五層天梯,第一個在十四歲就晉入還胎境的少女強者,作為蘇家老祖兩百年來唯一收入門下的女弟子,在滄瀾城裡的聲望,甚至超過蘇家活了有幾百年的老祖。

這時候看見蘇棠竟然顯身入門大典,廣場上的人群,就像沸騰的熱水,當即就有無數聲音歡呼起來:

「蘇棠、蘇棠……」

特別是那些玄衣、紫衣弟子,看向蘇棠的眼光更是狂熱。

蘇棠不理會廣場上狂呼的人群以及山巔之上站立的蘇全等人,從天際似徐還疾的降落,玉足站在一根華表石柱之上,整個人就像天女降凡,清豔的臉容有著說不出的脫凡出俗,眸光流轉,隨手釋出數縷劍光,就將陳尋、宗崖等人身上的法術束縛盡數斬落。

「蘇棠,你胡鬧什麼?」

蘇全一張老臉氣成豬肝色,都說蘇棠跟老十三親近,但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在這時候跑出來打他的臉攪?

「陳尋是我的朋友,四叔你如此對待我的朋友,怎麼反過來問我胡鬧什麼?」蘇棠紅唇微啟,靈音似絲縷,卻又清晰無比,叫眾人都聽見。

眾人腦袋裡「嗡」的一響,那個吊在華表石柱上的蠻族小子,竟然是蘇棠的朋友?

蘇全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蘇棠要替這小子求情,萬事可以私下裡說,但突然闖出來,當著十數萬人的面前,將樓礁打得全身精光、只剩片縷,以後滄瀾城誰還將他這個「四爺」當根蔥?

蘇棠心寒似鐵,怎麼都沒有想到四叔竟然心胸狹窄到要當場鞭殺陳尋,被她阻止後竟然不反省,還怒目相向怨她的不是,她俏臉無情的質問:

「四叔、四叔祖,我倒要問問你們,你們有何理由,要將陳尋從滄瀾學宮驅逐出去?」

蘇棠話裡帶著殺氣,叫她整個人彷彿一柄出鞘的神劍,凜然立在廣場之上。

葛異等人心頭震駭,都不敢言語什麼,也不知道事情會鬧到什麼程度才能收場。

青衫老者滿臉尷尬,面紅耳赤,叫蘇棠當面質疑,竟是無語以對。

區區真陽境的築基修者,在他們眼裡只是螻蟻。

他們自有足夠的理由,將這小子丟給蘇全處置;哪怕將這少年跟那數十個北山子弟都當場斬殺,也是為豎蘇氏的威風。

至於蘇全與其弟蘇青峰之間的明爭暗鬥,實際也是宿武尉府在內耗,大家騎岸觀火還來不及,哪裡會出面勸阻?

如果這少年是蘇棠的朋友,就完全不一樣的。

蘇棠的朋友,早年被烏蟒所救、收留,想報答烏蟒的恩情,沿途護送烏蟒子弟參加試煉,沿途受鬼奚部的惡意阻殺,聯合北山諸部子弟與鬼奚部抗衡,最終生擒鬼奚部的宗子,敲訛鬼奚部七件符器、三枚九元養竅丹,這完全沒有半點過分的地方啊?

誰叫鬼奚部不開眼,得罪了蘇棠的朋友呢?沒有殺上門討債都算是客氣的。

而蘇全竟然想鞭殺她的朋友,蘇棠如此震怒,似乎也完全沒有什麼不合道理的地方。

青衫老者尷尬的清咳一聲,束聲成線,傳到蘇棠耳畔:「可能是有些誤會!」

「什麼誤會?」蘇棠不理會青衫老者勸和的苦衷,當眾質問出來。

她掐著時間知道陳尋今日會正式加入滄瀾學宮,特地出山過來,藏在云層之中想看陳尋在入門大典上的表現,未曾想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實在想像不出,要是她今天不是心血來潮,陳尋會給四叔他們折騰成什麼樣子。

蘇棠心肺都快氣炸了,要不是還有一點理智,剛才她就會將樓礁、蘇陵等人當場擊殺,此時卻又哪裡肯息事寧人?

「蘇棠,你與陳尋是如何認識的?」蘇全想岔開話題,問道。

「怎麼,四叔,你以為蘇棠是故意來找你麻煩?」蘇棠秀眉怒蹙,質問道。

蘇全給蘇棠的質問噎住。

他哪裡想到平日性情溫順的蘇棠,竟會為這麼個不相關的少年,硬要讓他與蘇房龍長老等一干人都下不了台?

青衫老者見蘇棠真是動了真怒,心裡都琢磨不透這少年跟蘇棠到底是什麼關係,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只能先將這事平息下去,說道:「此事處置,宿武尉府確有不當。蘇棠,你想怎麼辦?」

蘇棠也是氣惱當頭,當四叔祖驟然變臉要壓制四叔給她出氣之時,又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轉頭看向陳尋:

「四叔對你不公,你想如何處置?」

「陳尋,宿武尉府對你不公,你要學宮如何處置此事?」青衫老者朗聲問陳尋。

陳尋苦笑,眾人此時忌憚蘇棠,說到底是忌憚蘇棠背後的老祖,但蘇家老祖絕對不是一個善茬。

蘇氏經營滄瀾的種種作為跟作風,可以說是蘇家老祖意志的直接體現。

事情真要鬧到蘇家老祖跟前,對他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只是這些道理,蘇棠都未必能想透。

陳尋整整衣衫,衝著山巔,振聲說道:「陳尋有違律令,今日被驅逐學宮,甘願領罰,絕不敢有半點怨言!」

青衫老者暗暗點頭,這少年總算還是識些抬舉,說道:「你雖然對學宮有所不敬,但也是年少無知,不是不可寬囿……」

發生今日這事,陳尋哪裡還敢在蘇全手下修行?

就算蘇全不公然殺了他,只要在修行的功法動些手腳,就能折騰得他半身不遂。

陳尋忙說道:「多謝上尊寬囿陳尋,但發生今日這事,陳尋也無臉留在學宮。」

「弟子古劍鋒,也無臉留在學宮!」古劍鋒絕意與陳尋共進退,南溪、宗凌二子也都毅然站出來,當即要求也退出學宮。

陳尋心知古劍鋒他們此時再留在宿武尉府,絕對是弊大於利,但他們能如此凜然決絕的退出滄瀾學宮,也是叫陳尋心頭熱血湧動。

千蘭此時正痛苦掙扎,陳尋猜想她應該是想跟他們一起退出滄瀾學宮,但已經給青衫老者等人暗中束縛住手腳,動彈不得。

陳尋知道蘇氏絕對不會讓身具荒古血脈的優質弟子流落在外,當即沖青衫老者行禮道:「陳尋離開之前,有一事求上尊。」

「你說。」青衫老者說道。

「陳尋等人資質平平,沒有資格進學宮修行,是我們福緣有限,但千蘭資質都遠在我等之上,宿武尉府或無資格成就她,懇請上尊將她收入門下……」陳尋說道,他們今日算是將蘇全得罪乾淨,也就不能讓千蘭落到蘇全的手裡。

蘇全氣得快要吐血,未曾想他堂堂的宿武尉府副尉,竟然要受這小子的奚落!

「千蘭修行極具潛質,我等也有意將她收入學宮內院重點培養,只是我的功法未必適合千蘭,但你們放心,學宮必會給千蘭找到一位名師悉心傳授……」青衫老者說道。

身具荒古血脈的弟子,在滄瀾、在各大世族、宗門從來都是最稀缺的資源。誰都不會將這樣的弟子拒之門外的;就算畢生無望突破,將來要有弟子能晉入天元境,在滄瀾的地位也絕不一樣。

不過,青衫老者也不想落人口實,此時就藉機將千蘭收入門下。

他只是模凌兩可的告訴陳尋,不會將千蘭留在宿武尉府就是,但也絕不會放千蘭離開滄瀾學宮。

陳尋點點頭,能有這樣的結果最好,朝千蘭點點頭,要她聽從青衫老者的安排,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

陳尋又問葛異:「我等還有些私人物品留在別院,我們能去取回嗎?」

「這個自然可以。」葛異說道,他還真是想不透,陳尋怎麼會跟蘇棠認識。

青衫老者也希望此事能很快解決掉,折騰出這麼多的波折,已經是讓他們相當頭痛了,看向蘇全,想最後再確認一下他的意見。

蘇棠如此強勢的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出頭,蘇全也是無奈。

老祖座前僅有蘇棠、武陽兩徒。

要是在蘇棠的影響下,老祖都支持青峰,下一任的宿武尉府主之位,他絕無資格跟青峰爭。

「阿尋,宿武尉府不要你,我收你為徒!」蘇棠說道。

蘇棠這話一出,山巔、山腳,又是跌落一片眼鏡!

青衫老者也是苦笑,蘇棠真要收這少年為徒,除了老祖,其他人還真不能阻攔。

蘇全那張老臉微微扭曲,直覺臉給抽得微微作痛,他將這少年逐出去,而少年又直接拜入老祖一脈門下,他以後在滄瀾城裡,不就成了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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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我不會拜你為師

古劍鋒、左丘等人都完全傻在那裡。

從圍觀人群的震驚議論中,他們才知道眼前這個懸立華表石柱之上的少女,竟是蘇家老祖兩百年來唯一收入門下的女弟子,竟是十二歲就闖過五層天梯,進入學宮內院的滄瀾聖女。

看她容貌清麗,一身雪白衣裙,隨風飄蕩,彷彿清濯白蓮,有著說不出的脫塵出俗之姿。

年紀與他們相當,卻有凜烈不容侵犯之威勢,叫人禁不住想跪伏在地,頂禮膜拜。

他們實想不明白,蘇棠在滄瀾城是那麼超凡脫俗的高貴存在,竟然跟陳尋是朋友,今天不是替他出頭,還收他為徒。

宗崖倒是知道一些事情,但眼睛看蘇棠也看傻了,暗道:這仙女姐姐,莫非就是陳尋在湖澤荒原遇到的那個異人?

陳尋的命也太好了,聽到仙女姐姐要收阿尋為徒,宗崖也衷心替他高興,心想以陳尋的資質,未來必會有極高的修為。

而圍在山腳廣場看入門大典熱鬧的眾人,下巴都掉了一地:蘇家老祖唯一的嫡傳門人竟然就要公開收徒了,還是要收一個就要被滄瀾學宮逐出去的弟子!

這算什麼事情嘛?

事情發生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青璇,這時候也像是給人拿根大棍子敲傻了。

她怎麼都想不到,陳尋跟老祖門下的蘇棠,竟然有那麼深的關係。

蘇棠今日竟然不惜跟四爺公然翻臉,也要保陳尋,甚至還要收陳尋為徒,那陳尋以後不就成了老祖一脈的門人?

老祖兩百年,僅收蘇棠一人為弟,蘇棠再收陳尋為弟子,那豈不是說陳尋將成為老祖一脈僅有兩名弟子之一?

豈不是比學宮內院的紫衣弟子還要尊貴數倍?

好不容易從蘇棠震怖殺機掙脫出來的樓礁、蘇陵,聽得蘇棠要將陳尋招入老祖一脈,更是肝膽俱裂。

樓礁怎麼都沒有想到,陳尋這個蠻族小畜牲,竟然能傍上蘇棠這條粗大腿。

蘇棠此時還僅是還胎境中期巔峰的修為,並不比蘇全、青衫老者等人高出多少,但除了她身為老祖嫡傳弟子外,更可怖的是她今年只有十七歲。

這是什麼概念?

這意味著天元境都可能不是蘇棠未來修煉的瓶頸。

要是陳尋成為蘇棠的嫡傳弟子,成為老祖一脈的門下,十幾二十年後,修煉有成,他到時想將鬼奚部滅了,蘇氏有誰會替鬼奚部說話?

蘇陵讓蘇棠那凜冽的殺機震得心智模糊,海魂之上都是一道道再難彌合的裂痕,他此時癱倒在地,心裡更是絕望到想找根繩子,把自己吊在華表石柱上。

鬼奚部找到他,許下好處,希望他能幫助將這根雜毛除掉,哪裡想到伸手拔的竟然一根定海神柱啊?

為什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會是這樣?

蘇陵頭一歪,口吐白沫,但已沒有人再去看他,只有旁邊兩人想躲鬼似的避開,怕沾上他的晦氣。

而在縛龍山天梯之上的蘇毅,這時候已經縮起脖子,躲到眾人之後,心想著以後要不要找個藉口,遠遠躲開滄瀾城,不管怎麼說,都絕不能在陳尋這小子面前再露一下臉,不然真不知道會死得多難看。

眾人震驚,陳尋心裡卻滿是苦笑。

他自然知道散修會有多艱苦。

不僅僅是修煉資源獲得的問題,實是在滄瀾這片土地上,想要有些保障安心修煉,能傍的最大一棵樹,就是蘇家。

在滄瀾城千萬修者,真陽境的修者只能算是微末飄萍。

沒有蘇氏等宗族、宗門勢力的庇護,勢單力薄的散修,彼此為爭奪修煉資源血腥殘殺,整天惶惶不安、朝不保夕,何時生何時死都不能知道,又談什麼修煉?

不過,蘇氏內部如此錯綜複雜,也超乎陳尋此前的預料。

蘇棠此時更應該一心修煉,他不願將蘇棠拖入蘇氏錯綜複雜的勾心鬥角之中。

再者,蘇家老祖若寄希望蘇棠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天元境,怎麼可能會允許她為收徒之事分心?

看蘇家這幾百年來的作為,陳尋都懷疑,倘若蘇家老祖認為他們干擾了蘇棠修煉,會不會痛下辣手將他們這些北山子弟都無聲抹殺掉?

陳尋心生無力,在這些絕世強者面前,他們真是卑微比螻蟻還不如,想要生存下去,還真是要絞盡腦汁啊。

不過,更主要的原因,他真不想拜蘇棠為師。

面對蘇棠期待的眼神,陳尋苦笑一下,搖頭說道:

「不要胡鬧了,我不會拜你為師的。」

************************

聽這個蠻族少年竟然對蘇棠這麼說,無數的下巴又是掉了一地!

葛異也差點連手裡的佩刀掉到地上:

陳尋拒絕拜入蘇棠門下,還讓她不要胡鬧了!

這是什麼口氣!

蘇棠年紀雖小,但在滄瀾城的地位崇高之極、不可侵犯:

她作為老祖兩百年來唯一收入門下的嫡傳弟子,在蘇氏、在滄瀾學宮的地位,甚至都不在學宮長老之下。

雖然蘇全等人論宗族輩份,都是蘇棠的長輩,但今日在場之人,誰敢對她直斥一句:不要胡鬧了!

蘇棠真要胡鬧,誰都拿她沒轍。

故而她站出來要替陳尋出頭,蘇房龍長老等人也只能委屈求全。

就算她想收陳尋為徒,蘇房龍長老等人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這事也輪不到他們去管。

這蠻族小子,竟然要她不要胡鬧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心裡還都暗鬆一口氣,心想,烏蟒的這小子真要得意忘形答應下,以為能攀上蘇棠這根高枝,從此飛黃騰達,成為老祖一脈的門人,整件事情鬧成一個大笑話,這小子不知好歹也就罷了,他們在老祖及宗主跟前怎麼交待?

青衫老者心裡想,這小子他直接拒絕蘇棠最好,不然搞得老祖都騎虎難下,這事就難辦了。

宗崖、古劍鋒等人卻是糊塗,不明白陳尋為何要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他們哪裡知道陳尋考慮要比他們深遠?

圍觀的人群也都目瞠口舌,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少年太他娘不知好歹了,竟然拒絕拜入蘇棠門下,心裡都生出沖上前、將這少年暴打一頓的衝動。

「為什麼不想拜我為師?」蘇棠歪著頭,不解的看著陳尋,問道。

陳尋心裡苦笑,真正的原因又怎能在這時候公開說給蘇棠聽,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我將來修為,都未必會比你差,給你當弟子,多沒意思啊!」

蘇棠想想也是,只要陳尋能有機緣,突破肉障,晉入還胎境,以他的資質,修為必不可限量。

只是不收陳尋為徒,有些玄功秘學就不能授他,蘇棠又有些替他擔心。

修煉最重資源,法侶財地無一能缺。

離開宗門、世族,一切都要陳尋他自己去撞機緣,實不知陳尋何時才能找到突破肉障的途徑。

只是陳尋決意如此,蘇棠也不再勉強。

她知道陳尋年紀雖小,但心志極堅,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一個人就跑到湖澤荒原苦修,只說道:「要有人欺負你,你就來找我!」

陳尋心裡苦笑,暗道蘇棠不說這話還好,旁人知道他跟蘇棠認識,他在滄瀾城低調一些,自然不用擔心誰會不長眼跑上門來找麻煩。

蘇棠說這句話劍指蘇全,反倒會有麻煩。

蘇全這人,修為高深還是其次,心計陰險,心胸狹窄才最讓人頭痛。

他要是跑到蘇家老祖前告狀,只怕會連累蘇棠被蘇家老祖責罵……

唉,蘇棠還真是個心機單純的傢伙啊。

********************

蘇棠不習慣叫眾人狂熱的關注,見這邊的事情不會再有波折,就化身一抹長虹,往滄瀾城北的群山縱貫而去,但在縛龍山巔、山腳的眾人心裡留下無數巨大的驚嘆號跟疑問號。

蘇棠走後,青衫老者等人也無意再留在此間糾纏。

也不知道何時,豎在山巔兩側的云門又悄然散開,重新籠罩住縛龍山,將巍峨壯闊的滄瀾學宮,從凡俗塵世遮掩掉。

青衫老者等人,以及青璇等新晉弟子,也都藏身雲霧之中,不再讓凡俗塵世窺得他們的真面目。

陳尋也不想叫眾人當猴子一樣圍觀,但他還有青銅藥爐等物留在弟子別府裡,要趕去取出來。

「走吧!」陳尋拉了一下心情複雜、仍關切千蘭安危的左丘,說道,「千蘭能進學宮內院修行,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今日的事情一波三折,大家心裡都受到極大刺激。

左丘也不知道陳尋怎麼會認識蘇氏老祖的嫡傳弟子蘇棠,但想來千蘭能進滄瀾學宮,暫時也確無需擔憂什麼。

葛異問陳尋:「你們住城中哪個地方?你們有什麼東西留在弟子別院,我等會兒給你們送過去。」

陳尋進城之後,就直接住進弟子別院,也不知道左丘、宗崖他們住在什麼地方。

他心想今天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只怕宿武尉府除葛異等人,個個都視他如仇,再堂而皇之的走回別院取東西,怕會刺激到蘇全的神經。

葛異能派人幫他們將東西送過來,那是再好不過。

左丘將住所說給葛異聽,就先帶陳尋、古劍鋒、南溪、宗凌等人返回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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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去留

陳尋他們半個月前,一進城就直接住進宿武尉府的弟子別院,除了今日參加入門大典,都沒有機會在城裡走動。

當初翻過嶺脊,看到綿延數百里的黑色城牆,心中為滄瀾城的壯闊震驚,是一種感受。

然而滄瀾城之壯闊,唯有身處其中才有更深的感受。

陳尋隨左丘、宗崖等人行走在密如蛛網的街巷裡,看著沿街摩肩接蹭的人群,從南城門穿過,才發現黑色巨牆之外,還有一座破落的城池。

這裡就是滄瀾城的南城。

陳尋早就習慣了地廣人稀的生活,烏蟒佔據方圓百里的山嶺艱難生存,僅千餘人而已。他每趟出寨採藥狩獵,可能三五天都撞不到一個人影。

而在高牆圍起來的滄瀾城裡,居住近百萬人眾,人口之密集,數量之巨大,遠遠超乎陳尋的想像。

南城到處都是破敗不堪的棚舍,前日剛下過暴雨,泥濘的街巷深一腳淺一腳的踩上去,到處都是爛泥坑,比烏蟒石寨還要糟糕。

沿街民眾衣衫襤褸,滿臉菜色,不少人餓得淹淹一息,但無人理會。

看此情形,陳尋才知道南城實是滄瀾城的貧民窟,就連三面的城牆都是低矮的土牆,防禦根本不能跟主城那高達百米的黑石巨牆相比,更不要奢望什麼防禦法陣了。

最終隨左丘、宗崖他們進滄瀾城的北山部族子弟,共有四十六人。他們中,還有不少人或傷或殘,急需找醫尋藥救治,財物有限,也只能到南城找個破落的地方落腳。

稀疏樹籬,圍出兩畝大小的院子,裡面破破落落有幾間棚草房子,再在空地搭起幾頂獸皮帳蓬,就是北山子弟在滄瀾城裡的落腳地方。

眾人也不覺其苦,這邊的情況至少不比部族裡更差。

南城的城牆雖然低矮,完全不像是有法陣保護的樣子,雖然兩側涂山深嶺裡的荒獸,要比蟒牙嶺強橫十倍、百倍,但與數十萬人擠在一起,卻有一種難言的安全感。

就算兩邊高聳入云的山嶺深處有什麼凶禽猛獸闖進來,也沒有什麼能比藏在數十萬人群裡更安全了。

大家興高采烈的擁著陳尋、古劍鋒等人進屋席地而坐,就熱切的問起他們住進弟子別院的生活情形。

當然,眾人更關心的,還是陳尋怎麼會跟蘇家老祖嫡傳弟子蘇棠認識,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為什麼又當眾拒絕拜入蘇棠門下。

這背後的種種秘辛,陳尋自然不能說給這麼多人聽,見院子裡堆了不少壘牆砌屋的石木,岔開話題問左丘:「你們打算在這裡安家立戶?」

「嗯,商旅能到蟒牙嶺北山,我尋思著,大家以後在滄瀾城裡,應該要有一個能落腳的地方。之前是部族子弟試煉,族中蠻武禁止進入試煉區域,再過一些天,部族應該就會派人過來,」左丘面帶憂色的說道,「就是不清楚鬼奚部會不會從中作梗。」

滄瀾城裡龍蛇混雜,百萬人眾。

除蘇氏及滄瀾學宮之外,還有無數中小宗族與散修,生存在滄瀾荒原的數千部族,要有什麼交流、交易,也都主要到滄瀾城進行。

無論從哪一方面講,在滄瀾城修行,能獲得的便利,遠非閉塞、偏僻的烏蟒能及。

「三人行,必有我師。」

即使不能進入滄瀾學宮,陳尋相信留在滄瀾城,也能找到適合他修煉的功法。

有時候,不是功法越玄奇高深越好,更主要的是要找到適合自己當前階段修煉的功法。

青木道人雖然僅是巫蠻九重巔峰的人物,也許今生都無希望晉入還胎境,但他所著的《道蘊殘解》,差不多將真陽境武修的道理都說透,陳尋從中獲益極深。

他相信滄瀾城百萬人眾裡,這樣的能人異士,也絕不會沒有。

陳尋其實早就考慮過,他即使不能進學宮,也要暫時先在滄瀾城落腳,但宗崖、宗凌、南溪三人,最初的計劃還是能進滄瀾學宮更好,不能進滄瀾學宮就返回烏蟒。

相比較而言,左棘部考慮則更為周全,由左丘率隊,進入滄瀾城,就早在考慮落腳立足之事。

左棘部雖然也沒有晉入還胎境的天蠻強者,但作為族眾過萬的部族,也是蟒牙嶺北山少有的大部族。左棘部族中開悟蠻魂的中上階蠻武數量,要遠遠超過黑山、烏蟒,無論是遠見還是對未來的規則,確實要比烏蟒、黑山強上一截。

左丘看著僅十七八歲,但他的厲害之處,不是修為已晉入上階蠻武,實是個人的見識、膽魄,都要比古劍鋒、宗崖等人強上一截。

面對鬼奚部的狙殺,也是左丘在關鍵時刻聚集北山部族子弟抱團求存,堅持到陳尋趕到求援。

而進滄瀾城才半個月,左丘就已經著手落腳之事,確是要比其他少年行事要周密、有計劃,也難怪北山子弟都能聚在他的身邊不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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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尋是打算暫時留在滄瀾城落腳,不過他要修煉,需要靜室不受他人幹擾。

南城這邊的院子太過簡陋,棚草屋舍也只有六七間,除了獸皮蓬帳外,差不多五六人擠一間陋舍席地而睡。

這麼簡陋的院子,大家擠到裡面,轉個身都極困難,更不要說靜心修煉了。

不過,陳尋這時候也不能跟左丘他們分開住。

除了放心不下宗崖、宗凌他們的安全外,他想在滄瀾城裡找個安心之所修煉,眼下也只能跟左丘他們抱團住在一起。

滄瀾城裡魚龍混雜,不僅鬼奚部對他們虎視眈眈,權高位重的蘇全對他也同樣含恨在心。

蘇棠這一鬧,滄瀾城裡不會有誰瞎了眼,公然跑上門來鬧事,但他要是不跟左丘他們聯手抱團,落了單,什麼事情都難說了。

滄瀾城裡,除了蘇氏、滄瀾學宮以及諸大部族的勢力外,除了紮根在此的宗派、中小宗族外,還有無數散修、邪修,甚至還有其他宗派、世族潛在暗中的勢力。

蘇全及鬼奚部甚至不用直接派人出手,只要將他們的行蹤,以及攜帶大量符器及靈丹的消息散佈出去,他就得被迫逃亡。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誘惑,那些沒有根腳可捉的散修、邪修,出手哪裡會顧忌蘇棠是蘇家老祖的嫡傳門人。

他們得手後,大不了遠走高飛,換個宗門地盤呆著,從此不踏入滄瀾之地,蘇棠再是蘇家老祖的嫡傳門人,修為再高,又能奈他們何?

陳尋真要以為抱住蘇棠的大腿,就能在滄瀾城立足,那真的就只是十三四歲的天真少年了。

認真的算下來,他今年應該是二十五歲了,心思可不會像蘇棠那麼單純,更不會像宗崖他們那些介直、不知變通,看不透人心的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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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黑了下來,數名子弟跑出來買回酒肉,大家都席地而坐,抓肉喝酒,唯有小心謹慎的左丘,安排人手站在院子裡守備。

陳尋走出院子,也注意到巷道左右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探望,也不知道有沒有鬼奚部的眼線,知道左丘的小心謹慎是必需的。

有左丘在,也不需要他分太多的心,這才可以安心修煉。

很快,葛異親自帶了兩名隨扈,牽著兩匹駝馬,舉火尋到南城來,將陳尋落在別院的隨身雜物送回。

陳尋他們留在別院的,除了不便隨身攜帶的青銅藥爐、重鋒矛、鐵胎巨弓等物,就沒有其他東西留在別院,但兩匹駝馬背負重物,獸皮大囊裹得結結實實。

解下來,陳尋才發現,除了他們留在別院的東西,書齋裡那上百卷帛書,葛異也都幫他一起打包送了過來。

「你們身上所穿的法衣以及四枚學宮印,珍貴得很,宿武尉府都要收回的。不過,你們在別院起居所用的這些雜物,也不便再給其他弟子使用,我就統統打包給你們送過來。你們看東西有沒有缺失……」葛異說道。

「勞煩葛爺了。」陳尋行禮致謝。

宿武尉府會收回學宮印、法衣並不叫他意外,但這上百卷對其他人看似尋常的帛書,在他心裡要遠比學宮印、法衣珍貴十倍、百倍,心裡對葛異充滿感激。

葛異貴為宿武尉府的執事,身為蘇青峰的左膀右臂,今日甚至冒著被蘇全當場擊死的風險,也要阻攔樓礁藉機對北山子弟下毒手,他心裡除了感激,還能有什麼?

左丘等人,對葛異也甚為感激。

雖然北山子弟參加血腥試煉,是葛異一手安排,但大家心裡都清楚,葛異只是奉蘇家之令行事。

「這裡太簡陋了……」

葛異走進院子裡,稀疏的樹籬牆圍出一片泥濘不堪的泥巴地,幾棟棚草陋舍四壁透風,再有兩月就要入夏,獸皮帳蓬將會又悶又熱,他都不知道這四五十名北山子弟要如何在這處院子裡棲身。

如今十三爺有事在外,不知道何時才會回滄瀾城,如何應對四爺的刁難,還不是葛異所能做決定的。

但陳尋、古劍鋒等人雖然都被逐出滄瀾學宮,但作為北山部族子弟的代表,又是修煉之人,住在魚龍混雜的南城,實叫他有些擔心。

葛異將滄瀾城裡的一些情況,說給陳尋他們聽。

陳尋這才知道,滄瀾城如此廣闊,但最為擁擠、破落的南城,居住的都是地位極其卑賤的賤民、奴隸、流戶,更有不受蘇家拘束的大寇流匪、邪修、流竄犯,都隱匿藏身南城之中。

鬼奚部以及四爺那邊,不會公然對付他們,但他們住在混亂的南城,會出什麼事都難說了;而且出了什麼事,四爺跟鬼奚部那邊都能推卸責任。

北城由三令六尉府及蘇氏嫡系控制,是滄瀾城真正的核心,但城裡中小宗族、宗派勢力以及湧入滄瀾的散修、往來云洲、西荒的商旅,絕大多數都居住東城及西城,那邊才是滄瀾的主城。

南城的賤民、奴隸、流戶平時都禁止隨意進入主城;即使持令進入,也不能在主城過夜。

倘若在宵禁之後,還有南城的住戶滯留在主城,輕則會被巡城的甲卒抓去吃幾天牢飯,交贖罰金放人,重則當場打死勿論。

相比較南城的混亂,主城的面積要大三倍,居住人眾才三四十萬,而且有律令府負責治安,散修、邪修都極少敢在主城滋事。

鬼奚部現在不會再指望能從陳尋他們身上,將那七件符器、三枚九元養竅丹拿回去,只怕很快就會放出消息,縱容散修、邪修對陳尋他們下手。

陳尋他們在南城多住一天,實是就要多一分危險。

「我家附近,有一棟院子,前後左右有六間獨院,勉強能容四五十人擠著住,只需要千金,」葛異說道,「我到別院替你們收拾東西,有幾件不甚重要的器物,差不多也值千金……」

涉及到修煉資源,才會用天罡符錢計價;世俗生活,買房置屋,千金實指千斤青銅。

千斤青銅在滄瀾城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在修者眼裡,又算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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