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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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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馴馬三策 聖聽遠達(上)

一見面,兩人就針鋒相對了。

楊家上下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是未來女婿,身份更是尊貴。但賀蘭敏之是周國公,也不是他家能招惹起的。

倒不是賀蘭敏之不孝,當初榮國夫人看到這個外侄甥長得俊俏,於是要他陪寢。當然,他不會對一個九十歲的老太婆感興趣,可為了榮華富貴,不得不依從。

天天晚上讓一個滿身雞皮疙瘩的老婆婆睡在自己懷裡,還要嘿咻那麼一次兩次,會有什麼樣心情?

如何讓他對榮國夫人產生孝心,因此,榮國夫人前面一死,後面招妓作樂,這是慶祝啊。

但怎麼說出口,說不是我不孝,是外祖母強行搞了我,是她不對在前,我才不孝順的。

有苦難言,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沒有理李威,卻徑直走到楊敏面前,說道:「敏表妹,後天你我約好到曲江池一遊,我喊一群胡姬前去助興,意下如何?」

楊敏臉色一變。

因為是親戚嘛,有一些走動,賀蘭敏之生得俊俏,講話風趣,不像原來李弘那麼死板,因此從內心處,對賀蘭敏之很有好感。去年那一次,李弘過來與她說話兒,有意冷落,還刻意與賀蘭敏之說說笑笑,來氣李弘的。

雖然現在一顆心開始定在太子身上了,但對賀蘭敏之依然沒有排斥。出去遊玩確有其事,但不是他們倆人,經賀蘭敏之一曲解,再加上他們原來的關係,顯得十分曖昧。

如果是以前,說不定還故意答應一下,氣氣李弘。現在卻不敢了。可無從辨起。更沒有想到,兩人一見面,賀蘭敏之居然不顧李威太子的身份,刻意挑釁。

這個神情也讓李威產生了誤會,沒有辦法了,他不能在楊府上演一幕搶妻子的好戲。

站了起來,對楊思儉說道:「楊尉卿,既然你家來了尊客,那麼孤就不打擾了,告辭。」

李令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眼睛瞪著,看看李威,看到賀蘭敏之,卻讓李威手一拉,帶著碧兒劉群,拉出楊府。

楊家這才反應過來,楊思儉說道:「你這個禍害的,還不快追。」

楊敏跑出去,李威的馬車已經走了。

一家人全部失色,卻沒有注意到肇事者嘴角揚起一道得意的冷冷笑容。

將李令月送回去,來到東宮,碧兒輕聲說道:「太子,不要生氣了,只要你做了……還有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的。」

那也未必,即使是皇帝,也不是什麼女人想娶就娶的,得顧一顧百姓與大臣的態度。但即使是太子,除了太子妃外,還有側妃,也就是良娣寶林,天下間依然有許多美麗賢惠的大家閨秀,願意做這個側妃。甚至只要自己不願意,用一句太子妃品行不端拒絕納妃,父母親也無可奈何。當然,楊家就掉到坑裡面了。

「孤為什麼生氣?」雖然這樣說,心情還是不大好,本來今天出去,開始悄悄布下自己第一步成長的力量,又找到了一條化解母親心中怨氣,彌補母子裂痕的辦法,還是很開心的,沒有想到在楊家吃了一隻蒼蠅。

剛說著,外面人稟報,說楊敏求見。

李威惱怒地說道:「碧兒,你出去對她說,孤這裡不是樂遊園,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孤不見。」

碧兒出去了,一會兒回來,說道:「殿下,可能是誤會了,後天之約確有其事,但還有幾位官宦人家的子弟一道出行。楊小娘子在宮門前哭得很傷心,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你這一次為什麼又要幫她說話了?」

「上次是她故意冷落殿下的。這一次不同,是周國公故意挑釁殿下,楊家小娘子卻是無辜的。」

「不推不跌,不跌不死,怎能說是無辜的?你再出去對她說,子曰男女授親不近。」

「殿下,這樣說會不會重了一點?」

「你聽過皇后昔日與太宗說過馴馬一事嗎?烈馬桀驁不馴,對這**一味懷柔是不行的,反而它膽子越來越大。只有三樣東西來對付,鞭子,鐵錘與匕首。鞭子抽打不行,鐵錘錘之。錘之不行,只好長痛不如短痛,只能用匕首宰掉它,這樣的頑劣不馴之馬,要它何用?所以世間要有法律,亦是如此。去吧。」

碧兒心裡想到,太子這一次大病後,性格雖然溫和,對人更親切了,然而也越來越剛烈。這一回楊家小娘子有得苦吃了。但知道這是一件好現象。畢竟將來是人君,如果一味軟弱,同樣也是不行的。

站了起來再次出去。

…………………………………

楊府的客廳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餚,但沒有人動一筷子,倒是前後的門一起關上了。

楊思儉說道:「太子,只說了這一句話?」

楊敏縮在角落裡,一邊抽泣一邊點頭。

楊夫人道:「太子這都是什麼意思嘛?說男女授親不近,那他為什麼以前也與敏兒交往?」

「都氣死老夫了,他是指自己不與敏兒交往的?幾個月就要大婚,為什麼不能交往?他是指敏兒不應當與周國公來往,這個都聽不出來?」

「這也過份了,京城少年男女來來往往豈不是很正常?況且我們兩家還是親戚。今天晚上敏兒有什麼錯?要錯只有周國公不知好歹居然挑釁太子。他算什麼人?只是皇后的一個侄子。況且榮國夫人也過逝了,韓國夫人也過逝了,就是他妹妹魏國夫人同樣也去世了。太子是什麼人?他是皇后的親生兒子。」

「哎喲,」楊思儉懊惱地叫了一聲。

「大郎啊,又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們也錯了,剛才太子與周國公爭執時,我們不應當袖手旁觀的。」剛才袖手旁觀與主動替太子說話,性質是兩回事的。

「他們在爭執,我們有什麼本事插手?再說這個太子也奇怪,受了周國公羞侮,為什麼拿自己妃子撒氣?」楊夫人還是不服氣地說。

「你又在胡排什麼?這個不孝女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你造成的。太子是什麼人,因為記載了楚世子羋商臣弒君,就不讀《左傳》。這些年更是受『三禮』薰陶,為人古雅仁愛。怎麼會看得慣自己的妃子與別的少年來往?」

「看不慣,當初何必與我家聯姻,去娶七家十姓去,他們家女子教養優良。」

「你又在胡扯。你以為太子難道娶七家十姓一名女子娶不到?我說一件事,今天上午他就出來視察災民了,一直到下午都沒有停息。但到我們家中時,有沒有氣喘吁吁,有沒有困頓?坐下來交談那麼久,有沒有咳嗽?有沒有吐痰?這代表著什麼,瘵疾要好了!自古以來有幾個得了瘵疾會好轉的?這是上天在寵愛啊。」

「你說上天寵愛,那為什麼又要讓他患上瘵疾?」

「孟子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勞其筋骨這一句你有沒有聽過?看看史書,有幾個皇太子象太子這樣仁愛的?又有幾位皇太子象太子這樣文采過人的?況且還有軍事上的天賦,劉仁軌在誇,姜恪那名武夫也在誇。連戴至德他們都在誇。這是老天刻意用瘵疾磨練太子。眼看太子要及冠了。也就讓他身體好轉了。(這時候比較迷信,孫思邈《千金方》裡也有許多鬼怪導致病症之說)這是我們大唐要出聖人了。懂不懂?」

楊夫人一哆嗦,太子仁愛,宰輔重將抬愛,太子得承大統唯一障礙貌似只剩下身體的制約了。她不甘地說道:「既然是聖人了,那麼就應當更寬宏大量,何必斤斤計較?」

「你還在替這個不孝女狡辨?」

「楊敏是什麼人?她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母儀天下。太子會忍受她胡作非為?」

「也不過是一群人到曲江池玩一下,就胡作非為了?太宗還重用了裴矩呢。大不了這門親事不要了,我不相信敏兒找不到一個好人家。」

「哎喲,」楊思儉第二次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揉著胸口,道:「你又在胡說。如果太子不同意這門親事,會用什麼理由,這個不孝女品行不端!那麼皇上皇后會怎麼樣想,是認為我們放任他們未來媳婦胡來的,我們楊家還有沒有前途了?楊家沒有前途了,不孝女名聲敗壞了,她還想找一個好人家!我還有什麼臉面上朝?」

越說越氣,最後抄起一個棍子,劈頭蓋臉朝楊敏身上打下去。一邊打一邊斥責道:「你這個敗家女。武敏之有什麼好?不就生了一個臭皮囊!要品行沒有品行,要才學沒有才學。居於榮國夫人喪期,招妓作樂,讓幾十人妓子穿著薄紗載歌載舞。隔壁就是榮國夫人的靈位。並且從教坊裡找妓子不夠,又在各處樓館裡找妓子,找完了又找胡姬,醜事聲聞整個長安城。你怎麼看上了這個傢伙!老夫今天打死你,打死你!嫌得我們楊家丟人現眼。」

楊敏也不求饒。實際上她漸漸明白過來,當初之所以對太子反感,也是訂下這門親事後,自己還十分高興呢。可沒有多久後,賀蘭敏之就對她說太子得了瘵疾,每天咳嗽多少聲,又是吐多少痰,甚至夜裡睡在床上還吐血,走路都讓人扶著。後來見過兩三次,果然弱不禁風。漸漸就看弱了。那時候自己長得好看,太子還是很喜歡的,也走過來親近。自己因為噁心,所以與賀蘭敏之說說笑笑,用賀蘭敏之做擋箭牌,噁心太子。

直到真正接觸後,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通過今天賀蘭挑釁,才知道這一切是賀蘭敏之有意顛撥的,自己才是他用來噁心太子的工具。

也許這個賀蘭在背後早就噁心過了,否則那個碧兒對自己不會那麼反感,她才是太子的死忠。太子也不會改變態度,對自己不冷不熱。之所以今天太子勃然變卦,不是看不慣自己與他人郊遊一下,不是他不講理,是這些新事舊事一下子絞在一起發作的。

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呢?

想到這裡,急火心攻,一下子暈厥過去。

………………………………

李威比楊家想的要大肚得多,不過這件事,換誰都不會開心的。

難道讓他大開宮門,走過去對楊敏說,你與賀蘭敏之出去遊玩是對的,下次還要多遊玩幾次?

況且自己好歹還是頂著一個太子的身份。

更是對楊家人沒有太多的好感,楊敏說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不太懂事,但你們作父母的,還是衛尉卿,難道沒有聽說過賀蘭敏之的事蹟?為什麼不制止?

於是失去了出宮的**。出宮又能做什麼呢?到楊家找蒼蠅吃?或者到碧兒家中,他家上下卑躬屈膝的態度,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大舒服。或者遊玩?現在京城內外不知湧來多少難民,自己遊玩,就是不顧原來李弘的名聲,也會讓言官諫死。

心卻因此靜了下來,讀書就沉浸進去,進步飛躍,不知不覺地,一步步彌補了與原來李弘在古經上的差距。

倒是那個奶糖作坊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所需的本錢不菲,好在內宮之中,已經為李威掌控。因為劉群時常出宮,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帶了進來。

也沒有其他的事,倒是李威與香雪崔融等人相遇的事,傳揚了京城。

特別是那幾首詩,第三首質樸,但比王梵志的少了俚語粗鄙,多了一分方正,也沒有為人所不恥。其他幾首會是傳得飛快。每當士子說抱負時,動輒就引用「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或者大家閨秀憂傷時,早晨起來會莫名的感慨一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就連一些大臣看著乾旱的天氣,嘆息一聲:「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天公啊,你都下下雨吧。」

就連那天李威與崔融交談的一番談話都傳了開來。這才讓李威知道另一個李御史的身份,趙州李家大才子李嶠,弱冠之年高中進士,累遷為監察御史。另一個人,魏思古信息不太清楚。

「李嶠啊,倒也是一個大才子。」李威微笑地說。

一時間,京城許多少女向著東宮翹首以盼,試圖看一下這位仁愛、善良、才華驚人、談吐溫雅、心胸遠大的太子。就連在京城遊學的文人學子,也將李威當作了偶像。

倒是另一件事,有許多紈褲子弟打架鬥毆時,會時常引用一句:「打死他,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斬草就要除根。」

於是鬥毆開始升級,京兆府無辜地多了許多官司,讓李威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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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馴馬三策 聖聽遠達(下)

「太子,你氣色又好多了。」

「嗯。」

「太子,奴婢聽說楊家小娘子生病了。」碧兒說到這裡,替李威梳頭的動作慢了下來,看著銅鏡裡李威的臉色。

「嗯。」

「太子,要不要給她一個機會?」

「你這個小丫頭,倒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知道這條道路有多遙遠,」李威指向太極宮的方向,又說道:「好難,如果是他人也罷了,我不想最親近的人,給我憑添無數風波。這一次她如果能反省,她家人能反省,孤也就將此事遺忘了。如果不反省,孤寧缺勿濫。」

這一次真誤會了楊敏。但沒有因,怎麼有果?再說,楊敏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這個太子位置,如果是後者,再招風惹事,縱然她貌美如花,也只好長痛不如短痛了。

「人心哪,世上最難測的。」莫名地感嘆一聲。

梳完了頭,正要進學,今天給他侍講的一位博士,同樣是一個有趣的人,叫裴汲。汪博士給了他一本《公羊》,裴汲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還有扉頁上寫上幾個大字:兵道人道亦是一理。

兩人也怕別的大儒說閒話,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看來也不是所有大儒都是頑固不化的。

說完了,正要出去,外面人又前來稟報,說是洛陽的聖旨。

又是聖旨?李威愣了一下。雖然說洛陽到長安只有七八百里路,如果是快馬不停,一天一夜要不了就到了。可這個聖旨來得太頻繁了。而且前兩次聖旨……

無可奈何,迎了出去。

又換了一個太監,站在屋裡,打開聖旨念道:「二月將末,春耕在即,汝替朕於籍田壇,躬耕籍田,朕聞關中,復久未雨,躬耕其後,代朕大雩……」

李威再次愣了一下,天天在讀禮書,知道得很清楚。唐朝圓丘祭天,方丘祭地,社稷壇祭五穀之神和土地之神。還有季秋明堂進獻谷畜給天帝,四郊祭五帝,在西北郊靈星祠祭祭祀司中、司命、司祿。四望山川,每年一祭五嶽、四瀆、四海、四鎮。封禪。等等。祭禮太多,大祭小祭,其實就是對祭祀最看重的皇帝,也未必一一照辦,時祭時不祭。

大雩是求雨之祭,例行於仲夏圓丘上舉行,大旱時無論夏秋,隨時舉行,並且又添有祈太廟、祈太社、祈五嶽山川海瀆於北郊等祭禮。躬耕籍田則在開春後皇帝率領文武百官到籍田壇先是祭祀,然後親自耕種,以表示重視農業,勸率天下,勉勵務農。

這兩樣都是大祭,特別是在這個大旱災之年裡,更是需要皇帝主持。其實在東都洛陽,也可以操辦的。為什麼讓自己在長安代為主持?

中間又有什麼信息?

腦子是嗡嗡響,太監又念道:「朕行失德,上天恚行,國家經年,旱澇夾攻。百姓疾苦,國庫空耗。祭祀之時,需儉而行,唯心誠耳。」也就是國家這幾年大災大害,國庫裡沒有錢了,需節約來主持這兩項祭祀,不過也不能讓上天發怒了,所以必須要心誠。

或者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又想馬兒好,又想馬兒不吃草。

這個都不用李威操心,自有各部官員把持。但也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很放心,這個重要的關節,居然只是一句就帶過了。然後又往下念道:「汝姊義陽宣城,年歲已壯,大婚需行。禮部擬好日期,朕與皇后,不在長安,汝來替朕主持。」

大約是武則天眼不見,心不煩,正好在洛陽,借此將蕭淑妃兩個女兒出嫁,省得回長安,必須尷尬地出面。不過這本來就是自己上書奏摺,才搭辦此事的。

或者意味著老娘還在生氣?

李威想不明白,都急瘋了。他等到聖旨唸完了,說道:「這位內侍,能不能替孤向父皇母后說孤經驗尚淺,此事系關重大,超出兒臣能力範圍。」

內侍微微一笑,說道:「奴婢臨來時,陛下與皇后就說過了,說你年齡漸長,也要學著做一些事了。況且二月將末,現在回奏聖上,時間也來不及了。大旱嚴重,太子殿下,不可耽擱。」

兩位公主大婚在三月末舉行,大雩也可以稍稍延後,籍田卻迫在眉睫了,不要說回奏洛陽,就是馬上操辦,也只有兩三天時間。

李威都懷疑李治之所以這時候下這道聖旨,是不是有意恰好了時間的。

他立即大叫一聲:「備車,孤準備到延英殿。」

太監一把將他拉住,又說道:「太子殿下,別急,還有兩個口旨,是皇后的。」

李威就像施了定身法一樣,聽到皇后二字,站在哪裡一動不動,恭敬地說道:「請內侍宣旨。」

太監說道:「弘兒,月兒到了進弘文館進學時候了,孤才沒有將她帶到洛陽。但孤在洛陽聽說她不願意進學,孤聽聞這段時間,月兒對你很依賴,替孤勸一勸。另外,孤又聞你內宮之中出一新奇事物,曰算盤,盤算賬目十分簡便,將此物乃用法帶到洛陽,讓孤一見。」

沒有了。但李威冷汗涔涔。

李令月經常往這邊跑,這個消息想瞞都瞞不住,這也是他刻意而為的。但算盤一事,只是少數幾人知道,並且只使用過一次,還是關上庫房賬薄房大門用的。這時間過得也不長,自己這個母親怎麼得知的。難道她長了千里眼不成?

但不敢提問,再次恭敬道:「謹聽母后懿旨。」

太監笑咪咪地點點頭,說道:「好好努力吧,自從你獻上那個奶糖,還有你善待弟妹之事,傳聞洛陽,陛下與皇后十分開心。」

李威臉上立即露出驚喜,這近二十天,過得提心吊膽的,如果不是經常在碧兒小鴿蛋上摸一把,揩揩油,玩玩曖昧,這日子沒法過了。終於聽到一個好消息了。不是這些天進學,讓他涵養提高,都能撲過去,將這個傳達消息的太監一把抱住。

立即說道:「賜賞,賜賞。」

老杜那句漫卷詩書喜欲狂,當時寫的時候老杜是什麼心態,現在李威就是什麼心態。

不但如此,這證明母親還吃自己這一招,對歷史弄不清楚,他就擔心母親是什麼心理?俺非要做皇帝,什麼兒子丈夫都是浮雲,然後水火不進,自己就無輒了。與老武對轟?行不行?那麼只好提前準備,然後學唐三藏,來個偷渡,跑到外國,苟且偷生,怎麼比最後不明不白死掉好。

吃就好辦,幾個月後自己再獻上竹紙,給她大義,然後到明年,再來個活字印刷,後年再來個指南針的啥。

「太子,不必,你仁愛百姓,經常救濟他們,本身資度有限,不必在奴婢身上破費了。只要太子記住奴婢的名字,王彩年就行。」

這都是一個識趣的太監。而且更確認洛陽的風向在改變!

李威高興地說道:「喏!」

讓劉群將算盤與算盤口決拿過來。加減都好理解,就是退商口決與商九口決,拋去算盤不提,有些都遠遠超過了這個時代的計算能力。

王彩年顯然還是一個知識分子,這時代對算數也十分重視的,比如《九章》、《五曹》、《海島》、《張丘建》、《夏候陽》、《周髀》、《緝古》、《記遺》、《三等數》、《綴術》,都是國子監算數科中必修的課目。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恕奴婢斗膽,能不能讓奴婢出幾個題目,太子示範一下。」

三撥子欽差,就是這個太監態度最隨和了,當然,不是他隨和,是上面的風向。

「請。」

出了幾道題目,現在能有什麼難題?王彩年更不會讓李威將圓周率精確到小數點後十位。前面說完,後面算盤珠子噼裡啪啦一陣響,答案出來了。

「這個善莫大矣,」王彩年逐磨了一下說道。

但李威聽了未必快樂,就怕名高震主,立即說道:「這只是小道。治國才是大道,像這幾年大災大害,國家卻在父皇母后治理下,百姓沒有怨言。他們才是兒臣的榜樣。」

話能讓魏思溫那樣說,反過來也能讓李威這樣說。

王彩年則更開心,說道:「太子仁愛孝順,古今罕見。奴婢一定會將太子的心意帶到洛陽。」

「王內侍的謙和任職,孤也會永遠銘記於心。」

說完了,兩人會意一笑,王彩年這才拱手說道:「太子,你準備親耕的日期很短,奴婢就不打擾你了,告辭。」

將王彩年送走,立即趕到延英殿。

戴至德等人聽了又是高興又是憂愁。

這群人大多數都兼任著東宮之職,天家爭鬥,問題也不大。如果不爭鬥,順利完成權利過渡,對他們還是很有益處的。能不能權利順利完成交接,太子的表現,天子的態度。李治讓太子主持親耕與大雩,已經踏入權利過渡的第一步,雖然這一步很小,但比「監」更有實質性了。

憂愁是這個祭祀如何主辦。親耕還好一點,時間也很短了,大雩禮儀煩瑣,特別是大旱之年的大雩祭祀,又要心誠又要節約,那有這好事?這聽起來很矛盾,但確實是事實。

李治擔任皇帝后,雖然對外發動了數次大規模的戰役,然而治理國家時小心翼翼,所以史稱小貞觀的永徽之治。國家財政也還算健康。但再好的家底子也架不住這幾年老天的折騰。薛仁貴大非川一敗,更是雪上加霜。國庫裡是沒有多少錢了,即使有,還是留下一部分防止旱情延續。

不得不將各部官員喊過來。當然都是重要的官員,象李嶠那個監察御史,還沒有資格入內的。

大家也沒有好辦法,但有一條,先將親耕祭祀安排下去,不然就能耽擱了。這個祭祀所需也不是很多。

大雩只有慢慢來,再想辦法。

但所有官員對李威態度變得很小心。楊思儉也在其中,他看著李威數次欲言欲止,李威心中搖了搖頭,就當作沒有看到。商議後,李威繼續進學。自己老爹老媽進一步放權,可別真將這個權利收下了。

「累啊,」從崇文館回來,看著一路的花兒盛開,李威嘆息了一聲。

牢騷歸牢騷,心情卻是不錯的。就連看到路邊開始凋謝的梅花,也覺得姹紫嫣紅,依然十分美麗。

………………………………

太子代天子主持親耕與大雩祭祀之事很快就傳了出去。

百姓聽了是十分高興的,仁太子嘛。

但賀蘭敏之聽到這件事,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他伸手將桌子上幾隻茶杯甩了出去,然後沖伺候的婢女說道:「xxx,滾!滾!滾!」

幾個俏婢女連忙退下。

張邦彥說道:「國公,僕有句話當說不當說?」

「說。」

「太子身體慢慢恢復健康,聖上與皇后對他又改變態度,雖然只是一個祭祀,不代表什麼。可也意味著太子進諫兩位公主當下嫁,並沒有影響聖上與皇后對太子的看法。或者還有厭惡,但聖上終不是漢武大帝那樣獨斷獨行的人。現在國公作為皇后的外戚,應當主動與太子交好,這樣皇后才認為國公是有大量的人。沒有必要與太子為敵。況且國公地位已經是國公……」

下句話沒有說,就是再折騰,也只是國公,沒有大功在身,難不成封你為王,或者能代替太子的位置?

「你說什麼渾話!你知道我與太子有什麼過節?只要他上台了,我就不會有好日子了!滾,你也給我滾!」

張邦彥同樣嚇得退了下去,但走出去時,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得了心失瘋了!」

不成,我得找出路,否則最後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說到這裡,他遙望著東宮方向……

想著心事兒,天色就臨近了黃昏,長安城無數高大的建築物,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忽然過來一個僕役,對他說:「國公,請。」

只好再次走進去,除了他外,還有其他的一些賀蘭敏之的親近幕僚,賀蘭敏之說道:「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了。」

說著將他的主意說了出來,如果不考慮大局觀,這個方法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立即響起一片阿諛奉承之聲,賀蘭敏之得意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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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小孩子打架 鬼市裡傳聞(上)

中國古代對禮十分看重的,明朝首輔大學士,多由禮部侍郎與尚書擔任,在唐朝,禮部也凌駕於兵部、刑部與工部之上,位於六部第三位。祭祀,特別是這大旱之年的祭祀,更是頭等的大事。

長安城中國家機器立即開動起來。

但李威卻在東宮繼續韜光養晦,對於他的頭等大事,卻是要立即學習。

以前不知道啊,自以為對古文還是略知七八的,到了崇文館學習後,才知道……

微言大義啊。

比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關關兩個字,明顯就是一個象聲詞,但教《詩經》的大儒說了,為什麼不用瓜瓜,不用古古,這樣不更貼近雎鳩的叫聲嗎?

一句就將李威問傻了眼。

然後大儒開始解釋,用關關,是指關內也。周朝原都鎬京,自周幽王被犬戎殺害後,平王不得不將都城從鎬京造到東都洛邑,自此周室衰微,諸侯並起,禮儀崩潰。因為《關雎》出自周南,這是百姓借關關對西周王室的懷念,對諸侯凌強王室的諷刺。

天地自混沌起,盤古開天闢地,始分陰陽。陰陽分,萬物方成。故夫婦為人倫之始,道德的基石。所以將《關雎》列為《詩經》第一位。關又通冠也,冠於群詩之首。

……

一個關關象聲詞,讓他講解了幾千言,讓李威膛目結舌,最後高山仰止,下定決心,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千萬不要與這些大儒們辨論經義。接下來頭痛萬分,如果這樣學,就是一本《詩經》他一生也學不完。

禮部幾個官員帶著幾名御醫走了進來。

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本書,知道太子正在學習。

這幾名官員對李威很是崇仰的。本來聽到一些風聲,說太子得了失魂症,接下來,古古怪怪的跑步,又將內宮整頓了一下,他們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的,省怕太子變了性子。

可是太子這一次比以前變得更懂事了。連出宮巡察,為了不憂民與節約,只是便裝出宮。當然,有些不合禮儀,這只是小暇。而且看看幾位王子,不但幾位王子,就是小公主回去後,也嘆道百姓太可憐了,彷彿一夜成長了許多。

太子本人,也只是看書進學,幾乎沒有一處惡劣的行為,節約、仁愛、聰明、有雄心、有才華,似乎就是一個完美皇太子的化身。

恭恭敬敬地施禮後,說道:「殿下,後天你就要親耕了,讓御醫給殿下看一看身體。」

李威點頭,這也是必須的程序,否則親耕到一半,自己昏厥在田壟上,不但失去了親耕意義,更是一個惡兆。

這幾名御醫不是來自東宮了,是尚藥局喊來的醫師。幾名醫師圍過來,那架勢兒,似乎將李威當作了一個珍奇的大熊貓。

望聞聽切,折騰了好久,過了好一會兒,一位最年長的醫師說道:「恭喜殿下,殿下瘵疾漸已痊癒,不過還沒有好清,以後務必多多注意身體,防止寒熱。」

有了這句話,幾名禮部官員心中大定。有一位年老的官員伏下,哭泣道:「天祐我們大唐啊。」

李威嚇得立即將他扶起來,說:「孤年少不懂事,員外郎這樣說,豈不是折殺了孤。」

站了起來,眼淚還在汪汪的。但李威心中也在淚花兒直掉,老爺子,你這是在捧我,還是在捧殺我啊。

………………………………

上次內宮的事,讓內宮來了一個大變臉。可受益的卻是那對燕子,李威以禽作喻,就像李治與武則天一句話,也許這兩個人蛋痛,抓了一下眉毛,撓了一下癢癢,可對下面的影響,卻是風雨大作。

內宮之中亦是如此,李威說這是忠主的小燕子,那麼會忠於那一個主人?於是一群膽小的人,走路都要瞧瞧天空,省怕這對小燕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有的人拍馬屁,便從花叢裡找出一些小蟲子,與一些雜糧,放在燕巢下邊。

幾天一過,小燕子對人不害怕了,這個很方便,也不用飛來飛去了,只要翅膀拍一下,落下來,絕對管飽。最後居然跟著眾人嘰嘰喳喳地飛來飛去。

碧兒說道:「太子,果然很通人性哎。」

「這對懶燕子,」李威笑罵,幾天沒有注意,養得肥肥胖胖的,李威都懷疑它們這樣下去,秋天還有沒有力量能飛向南方。

「它們才不懶呢,」碧兒不服氣嘟嚨著,說著,開始整理左春坊送來的袞冕、冠、幘、纓、簪導、劍、革帶、鉤角等服飾,這是後天親耕時前要穿的禮服,親耕時又有另外一套衣服,左春坊正在搶制。如果李威大婚了,右春坊又要替太子妃搶制禮服。

天久不語,快到三月了,天氣有些熱,碧兒忙個不停,額角便有了一層細密的香汗。

李威走過去,用手絹替她揩了一把,說道:「碧兒,你現在是司閨了,讓他們忙吧。」

「太子啊,奴婢不敢,」一把將李威擦汗的手推去,然後盈盈拜下說道:「這些事以前一直是奴婢做的,還是讓奴婢來吧,其他人做奴婢不放心。」

李威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朝她鮮紅的小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小蘿莉立即癱軟在他懷中,呢喃道:「太子,別弄亂了袞冕。」

「嗯,你是孤的好雙兒,」說著又重重地親下去,碧兒沒有經人事,沒有經驗,不知道回應,只是將嬌小的身體,使力地擠入李威懷中,一邊說道:「太子,這是白天,別忘記了齋戒。」

李威悚然一驚,立即將她放下來。

因為匆忙,一切從簡。但許多禮儀程序必須遵守的,如果是皇帝,則是祀五日,三天散齋於別殿,致齋二天,一天於太極殿,一天於東效行宮。齋五天來不及了,但從昨天開始,李威就已經齋戒,只是在他自己的寢宮。從明天起程到東郊,在行宮中又要齋戒一天。

籍田壇在祀前二十天前修畢,高五尺,方五尺。不過從李世民到李治手中,都重視農業,經常籍田親躬,籍田壇稍作修葺即可。前三天,也就是從昨天下午開始,開始陳設。今天開始,太樂令懸樂。明天奉禮設御位。

碧兒又問道:「太子,什麼叫雙兒。」

「是一個很聽話很體貼小妾的名字。」

「奴婢以後就做太子的雙兒,太子,這些日子奴婢都彷彿在做夢。也許是奴婢前世在佛祖面前修了八百年,今生今世才能有幸來到太子身邊服侍。」「傻丫頭啊,不是你修了八百年,是孤修了八百年。」李威摟著她的小腰,感慨地說。

「太子,奴,奴婢,奴婢,」碧兒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激動地一個勁地掉眼淚。

正在這時,劉群走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卿卿我我,說道:「太子,奴婢有事稟報。」

「什麼事?」

「太子,聽聞殿下東郊籍田,許多百姓想觀望殿下風采。不過奴婢卻聽說了一些不好的傳聞。」

「說說看。」

「街坊裡有人在傳言殿下大病後得了失魂症,已經不是原來的仁愛太子。因為寵愛身邊一個宮女,與之私,私,私通,」說到這裡,小心地瞅了李威一眼,然後才繼續往下說去:「但這個宮女不遵宮規,忤逆犯上,宮裡的女宮執行宮法,卻被太子反過來打得死去活來,又將宮中一干勞苦功高的宮女女官一些貶放到冷宮中。又說了劉仁軌將軍,以及戴相公等人為了捧太子上位,宣揚太子名聲,刻意僱傭文人,為太子寫詩作詩餘。有人不信,言者便說道,為什麼這些詩與詩餘文風不一,有的高昂,有的婉約。又說到,太子妃美豔賢淑,然而太子被那名宮女鬼迷了心竅,於是百般對太子妃刁難,想退回這門親事,使太子妃羞怒之下,病臥於床。」

「豈有此理!」李威一怒之下,將茶杯扔到地上。

此人太惡毒了,這些謠傳,不但將矛頭直指向自己與碧兒,而且連劉仁軌與戴至德等重臣全部拖下了水。一旦傳到了洛陽,父母親如何想?就是忽信忽疑,自己有可能又會接到一張警告的聖旨,碧兒則會被處死。

靜了靜心,問道:「劉群,你是怎麼看的?」

「奴婢在東市上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就回來稟報,不過在路上也想過。太子妃與太子的事,只有楊府與周國公知道。雖然楊府有嫌疑,但他們沒有這膽量,況且太子也沒有說不娶太子妃。因此,只有周,周國公。」

那天李威與賀蘭敏之發生齷齪,碧兒與劉群也站在一邊伺候,看看清清楚楚。

「還有,周國公斷然不會想起對江司閨注意的。因此,奴婢斗膽說一句,有可能是殿下處理了周掌藏等人後,他們對殿下與江司閨不滿,於是也在中間扮演了角色,順帶著將江司閨拉下水報復。畢竟周國公現在聖恩正寵,即使周掌藏他們貶放了,依然能將消息透傳出宮。而且他們想翻身,更指望周國公。」

「很好,」李威這一回真生氣了。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雖然頂著皇太子的大帽子,可是行事極其小心。就是上次處理內宮,最後也是高拿輕放,並沒有窮追此事。沒有想到這群人居然膽大妄為如此。

劉群又說道:「不如殿下,將這群人送到大理寺吧。上次的賬目奴婢還在保留著。只要一送到大理寺,審問之下,說不定就能找出他們與周國公的聯繫。然後稟報聖上,讓聖上裁決。」

「大理寺,如果武敏之出面,大理寺官員會不會查下去?」

劉群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頂多將這些奴才處執。可是孤前些日子已經處理過了,現在又要處理,有證據罷了,沒有證據,外面人如何看孤的心胸?」

「但是,但是……」

「沒有但是的,只要一條,出爾反爾,傳出去,對孤就不利了。況且這是內宮醜事,直窮究起來,也是孤以前管教無方才造成的。」

「那麼就聽他們這樣對殿下污衊下去?」

「不是,」李威煩燥地轉了幾圈後,終是性格溫吞的人,火氣下去了,頭腦也清醒過來,說道:「孤與武敏之在父皇母后面前,還是一個小孩子。」

「是。」不得不承認,太子本來就是他們子女,武敏之是他們侄子。不是小孩子是什麼?

「小孩子做事,只要不出大漏子,大人聽了會怎麼樣?一笑了之!再說小孩子打架,歲數差不多大,或者被歲數大的孩子欺負了,家長會出過面,討還一下公道。可是小孩子被自己小好幾歲的孩子欺負了,家長聽了會怎麼樣想?這個孩子養得沒有用了。孤是太子,他只是周國公,誰大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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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小孩子打架 鬼市裡傳聞(下)

「太子,話不能這麼說的。周國公開府,手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太子,東宮之內人數甚多,可是太子卻不大好調動的。」

嗯,不錯,這個女子居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錯,力量有很多種,大義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相比之下,孤的實力比周國公還是強些的。」

「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其實李威也很頭痛,這個賀蘭敏之不知是什麼因故,居然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不但敢當著自己面調戲楊敏,還敢派人這樣肆無忌憚的污衊自己。難道得了失心瘋不成?

知道他早遲會沒有好下場的。自己那個外祖母嫁入武家做了晚娘後,外祖父死後,武家弟兄對外祖母與母親,還有韓國夫人,百般欺侮。在這種情況下,小妹夭折。所以武則天心目中,母親是第一位的,否則賀蘭敏之八百年也上不位。但榮國夫人死了,人一走茶就涼了。再加上守喪期間的種種,對外祖母不恭,母親一定不快的。

但母親現在心中有什麼想法,李威也把握不住。因此,也不想與這個人有什麼糾葛。

不過欺負到頭上了,李威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想了一下,對劉群說道:「你派人在東宮將周掌藏曾經將皇上賜予孤的一些東西,為了討好周國公,與內侍勾結的事散佈出去。」

「喏,」劉群毫不猶豫答道。這個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反正自己是太子的心腹了,倒不怕與周國公對堂公薄。

「然後再帶兩名能放心的宮女出宮,到西市去,散佈一些消息。就說孤自從大病一場後,脾氣變得暴燥,每天在宮中總要打罵宮中的內侍與宮女。籍田前居於齋期,飲酒作樂。所謂的仁愛,全是偽裝出來的。還有,說孤身有各種疾病,有時還會夜裡吐血。總之,將孤說得越是不堪越好,越是不可思議越好。如果別人不相信,你帶著手下,可以隱約含糊地答道,你們是來自周國公府上的,這些消息都是周國公到東宮親眼所見。不過有幾點記好了,第一個不要讓人認出你們,在人多的地方說完了立即離開。第二點不要用大位說事,不要牽連到父皇與母后,不要牽連到各位相公宰輔。」

劉群先是納悶,聽到後面,已經隱隱猜測出來李威的用意,眼睛亮了亮。

這個是一個很機警的宮女,雖然用心不像碧兒那麼純正,但可以讓她辦一些事情。李威看到她的反應,立即給她定了一個位。

劉群領命下去,碧兒還是不明白,她急切地問道:「太子啊,你為什麼要污衊自己?」

「從這裡到太極宮怎麼走?」

「從崇教殿到明德殿,出明德門,到左藏庫,再通過通訓門,再經過太極門,就進入了太極殿了,過了太極殿,就是太極宮各個宮殿。太子,為什麼要問?」

「為什麼不走直線,豈不是很近?」

「可有宮城阻擋,怎麼走啊?」

「一樣的道理,行事比如走路,直線近,可未必有路,有的時候必須繞一些彎路,有的時候必須往回退,有的時候跳躍攀爬。我們是小孩子,打打架,大人未必放在心上。所以不能牽連大人。但我們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國公,還要兼顧著天下的儀禮。所以我讓人放出口風,說謠傳是來自周國公處,也是事實。各種荒誕無稽的謠傳出來了,還有沒有人相信?謠傳即破。這件事,同樣也隱瞞不了父皇母后,」說到這裡,李威心中打了一個冷戰,自己想搞小動作,不容易啊。繼續說道:「謠傳四起,必定會引起父皇母后注意,事情真相他們想要知道太簡單了。讓周國公在他們心中減分,就等於是一次嚴重的還擊了。」

「原來如此,可是殿下,你以前不是這樣想的。」

「那你說說看,是以前孤的想法正確,還是現在孤的想法正確。」

「奴婢覺得還是現在的太子好。」碧兒想都沒有想,就答了出來。

那當然,好歹咱還是一個穿越者嘛。正在李威以為自己找到解決辦法自得時,外面又通報小公主求見。

「讓她進來吧。」

李令月拿著牛奶糖跑了進來,興沖沖地說道:「大哥,你明天去東郊?」

「嗯,但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去,時間有些緊,籍田壇還沒有準備好。」

「那帶我一道前去吧。」

「你去做什麼?」

「我也要籍田。」

這是胡鬧了,不過傳到洛陽,也許父母會嗔怪一番,可反而會很高興。好像真計較起來,也沒有說不能帶公主一道籍田的。將腦海裡籍田的禮儀翻了一下。於是說道:「我帶你去可以,但明天你要去弘文館進學了。」

「我不,我還小,為什麼要進學?」

「小妹,那天我在東市門外將那個崔君氣壞了,你看著舒不舒服?」

「是啊,他膽敢說大哥不好,那天我很解氣。」

「為什麼會舒服,是不是我寫的詩比他好?」

「是啊。」

「那小妹比我還聰明,為什麼以後不能寫出更好的詩?」

小丫頭傲氣還是很重的,外人羞侮大哥不服氣,可說她比這個病大哥差,還是不樂意的。歪著頭說:「我還沒有長大嘛。」

「長大未必意味著就能寫出好詩,這必須經過刻苦學習,才能寫出來的。況且弘文館裡有許多與你差不多大的少年,你是公主,想不想當他們的頭?」說完了,心裡想到,我這都啥歸啥,是在教妹妹學好,還是在教妹妹學壞。先不管了,將她哄上學再說。

「想啊。不過大哥,那麼你明天陪我到弘文館,不然我就不去。」

「我明天很忙。」

「我只要你陪一上午,下午我們一到去東郊。」

「你到底是進學,還是為了到東郊?」

「魚我也要吃,熊掌我也要吃。」

李威暈了,她還來個魚與熊掌兼得。不知道孟夫子九泉之下,聽到她這句話有何感想。李威被她纏得頭痛,最後只好答應。

………………………………

「元之,你父親寫信託某對你指教,某性子疏懶,當之有愧,不過今天某帶你見一人,或者可以指點你一番。」

「是什麼樣的人,能當太學士如此重看?」

「並州都督府法曹狄君。」

姚元之稍稍一愣,他父親是硤石縣令,世代官宦人家,少年時曾經喜歡玩樂,後來知道自己錯誤了,才想起刻苦求學。因此父親讓他到京城遊學,又推薦了太學士魏元忠。

交往了幾次,此人意氣非凡,孤芳自賞,因此累年不遷。但眼際十分高,初還以為推薦了朝中某位名士,可這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

魏元忠一笑,說道:「此人姓狄,名仁傑,字懷英。明經科考及第,本為河南道黜陟使,被吏誣告,閻相公親自審問此案,弄清了真相,通過交談,閻相公曾經說道,河曲之明珠,東南之遺寶。雖然閻相公在朝堂上以無為為主,但能得到他如此評價,此人是何等的風采。某僥倖與之謀過兩面,相談甚為心折。正好他押運並州之糧,前來京兆,他與某相約在醉陽樓一敘。爾父與某也有素面之交,既然找到某了,帶你見識一下。」

「謝過太學士。」

說著,登上了醉陽樓,一個長相清瘦,長方臉的中年人,早在此等候,見到魏元忠後,相互行禮。

「狄君,此乃故人之子,姚元之,談吐奇特,故帶之與爾一見。」

「哦,姚君,有禮。」

「狄法曹,不敢當。」

幾人落坐,談了一會兒國事,幾個人歲數有所懸差,可天資都十分高,交談之後,義氣相投,都生起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談了一會兒,魏元忠說道:「狄君沒有離開京城,難道也想瞻仰太子的風采?」

「不是,只是這幾日京城忙於籍田祀,官員忙碌,某的手續沒有交接,才耽擱下來。不過皇太子嘛,」狄仁傑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說道:「堪憂啊。」

「此為何解,難道是坊間謠傳嘛?」

「坊間謠傳之事,正好狄某閒著無事,稍做了一下打探,倒也查到了一些線索。」

「哦。」

「也是巧合,昨天我遇到一個人,他說了太子種種不是,我不信,便詢問他從何聽來的。他說自鬼市裡聽來的,說的人家中還有女眷在宮中服侍太子,這一切皆是那名女眷親眼所見。於是狄某今天凌晨依據他的指點,來到鬼市,果然看到一人正在評議此事,不過聽者大多不信。某默立一旁,等他離開,悄然跟蹤下去,最後看到他進了一處府邸。」

「哪裡。」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雖然謬也,可是我們的位置,」狄仁傑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不是我們有能力過問的。不過此者,甚是荒唐。」

魏元忠沒有再追問,但心中同樣不解。鬼市就在皇城東南面大街對面的務本坊西門,天氣陰霾之時,常聽鬼怪喧嘩。後來有些人利用這個陰森的環境交易,終於成市,半夜而合,雞鳴則散,多是來歷不明之物。因為是民間風俗,官府也不大好出面整頓,最後越發熱鬧。在這裡散佈謠傳,既隱蔽又安全。可是為什麼要針對太子,要知道太子雖然聽聞很聰明,然後待人仁和,並沒有什麼致命的政敵。

狄仁傑又說道:「此子作此事,是自取滅亡,不過我說的不是這件事,就怕另一件事,這與這件絞在一起,又讓此人醒悟過來,皇太子才是致命的危險。」

「什麼事?」

「這正是我相約你而來的原因。太子賢明聰明,乃我大唐中興之希望。」

魏元忠點了一下頭,至少現在皇太子的種種表現,讓人無可挑剔。

「特別狄某聽到他作出的那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使我想起了漢高祖的大風歌。仁愛、智慧、聰明、節儉,胸懷大志,這是仁君的跡象。」

魏元忠又點了一下頭,不但狄仁傑這樣說,京城許多官員也這樣說。

「但正是因為這一句,如果若干年後他寫出來,自是好詩。或者是普通的文人寫出來,又沒有關係。可是他是皇太子,陛下還是雖然龍體稍欠,可是春秋正盛。如果聽到這一句,會有什麼感想?或者沒有感想,但萬一有小人顛撥,又有什麼樣的後果?」

魏元忠臉上勃然變色。

「魏君,不用擔心。某既然約你前來協談此事,自有分寸。前些時候,聖上允許兩位公主下嫁。然而接下來,又讓皇太子代行祭祀,你們也不可小視了皇太子。不過皇太子在東宮中,看似威風,其實孤立無援,歲數尚輕,少了一些經驗。只要通知他,他也許會想出提前補救的辦法。不過狄某京城中兩眼茫茫,又不想戾太子之事發生,因此約魏君前來,看魏君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將消息通達東宮。」

「你是要拖我下水啊。」

「未必,」狄仁傑呵呵一笑,道:「此事成,若干年後,說不定魏君因此謀一大富貴。」

但是魏元忠皺起了苦瓜臉,也許是有富貴,只是這個富貴太燙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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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公主進學 板磚無敵(上)

碧兒前面帶著路,後面李令月拉著李威的手,半步不離。

清晨的太陽照在她圓乎乎的小臉上,好看是好看,但傲氣十足。

李威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小妹從自己這裡嘗到了甜頭了,越來越有半步不離的傾向。難道真成了自己的尾巴?

那面褚紅色的高牆就近了,到過大明宮,東宮已經熟悉了。但還沒有到達太極宮,對著高牆那面,李威心中委實很好奇。

一步步地跨出,黃綢布鞋,在青石板上踩出細微的聲響。響聲便震散了此許晶瑩剔透的露珠兒,撒了一地綠草銀星。

通訓門就到了,籠罩在左庫房巨大的陰影裡,莫名地讓李威生起了一種畏懼。

………………………………

「那些兒大儒委實可惡,一個個才學不及我,卻給了我一個中下的考評。」許彥伯氣憤地說著。

「一些酸儒兒,彥伯,你計較什麼,要麼我替你出口氣,讓他們將你的考評改過來,如何?」

「多謝國公相助。」

「那我們就走吧,」賀蘭敏之和藹可親地拉著許彥伯的手,一道上了馬車。

………………………………

「元年春,不書即位,亂故也。狄人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従簡書。』齊人救邢。民安方國泰,刁民群小亂魯,君即位不書也,可悲可嘆。」老博士看著下面的一群學生,搖頭晃腦地講著《春秋》。

但也不迂闊,因為唐朝奉行的民族政策,戎狄豹狼,點出蕃胡本質,卻略過不講。

「夏六月,葬莊公,亂故,是以緩。秋八月,公及齊侯盟於落姑,請復季友也。齊侯許之,使召諸陳,公次於郎以待之。「季子來歸」,嘉之也。冬,齊仲孫湫來省難。書曰仲孫,亦嘉之也。仲孫歸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對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公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従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君其務寧魯難而親之。親有禮,因重固,間攜貳,覆昬亂,霸王之器也。』魯之亂,十一月後莊公方葬也。何故,慶父不死,魯難未己。慶父者,莊公庶兄,魯公上卿也,莊公崩,謀上犯子般閔公也,所以有亂。大盜不死,國家不平也。」

李威正好帶著李令月走了過來,聽到這段講解。笑了一下。

自古以來只有國泰民安的說法,可這位老先生將它顛倒過來。再說魯國那段時間的混亂,純是慶父製造的,是魯國上層階段的爭鬥,與老百姓有何關係?

眼睛看了一下屋內諸人。

李世民於弘文殿,聚書二十萬卷,設立了弘文館,匯聚人才。外帶了一個小小的任務,選皇族與權貴子弟,入館學習經史書法。但許多開國功臣家族倒了下去,成色已經大不如從前了。這一間講室裡面全部坐著歲數較小的弟子,包括李旭倫在內。

只是這個老四不像李令月調皮,正在授學時間,不敢過來打招呼,只是驚喜地看著他們。

李威愕了一下首,算是示意了。

博士已經伏了下來,說道:「臣叩見皇太子。」

語氣很卑恭,越是這些老儒,越是尊重儒家的名份。

「請平身,」李威帶著微笑,將他扶起來道:「孤的妹妹今天前來就學,還望先生多多指導。」

弘文館早就接到通知了,不過李令月在李威處搞七搞八,耍了好一會兒賴,才讓李威勸過來。所遲到了一會兒。

說完了,李威回頭,卻看到李令月大咧咧地走到學堂裡,東瞅瞅,西瞅瞅,瞅中了正中的一個位置,來到哪裡,老氣橫秋地指著一位李威也不認識的少年,說道:「你,讓開。」

少年有些不甘心,大約是得到了通知,忍了忍,最後不情不願地挪動了位置,將自己座位讓給李令月。

李威道:「公主,快過來給先生見禮。」

「為什麼要見禮,是他應當向孤見禮。」

老博士雖然是大儒,但並不太方朽,想到李令月在皇上與皇后心中的位置,說道:「殿下,公主年幼這個禮就免了。」

這不是學生,是姑奶奶,那個禮嘛,得了,老朽受不起。

「嗯,下午籍田,要不要跟我過去。」

李令月只好站起來,走到老博士面前,說道:「見過先生。」

甚是不恭。

老博士連忙答道:「臣不敢。」

讓李威啼笑皆非,這個課像這樣下去,還能教好麼?得,還是先胡弄幾個月,等到父母親回來,讓他們煩惱去吧。

老博士又來到李威面前低聲說道:「殿下,臣有一事相詢。」

「不敢,請先生發問。」

「公主現在讀過什麼書?」

李威還沒有反應過來,在他想法中,只要將李令月哄進了弘文館,就算完成了母親交待的任務了。

老博士又說道:「是這樣的,弘文館與國子監授課相似,書學時先教《字林》,後教《說文》、《石經》,算術先教《五曹》、《周髀》、《五算經》,後教《張丘建》、《九章》、《海島》、《綴術》等課目。經義先教《論語》、《孝經》,後教《尚書》、《左傳》、《公羊》等課目。就不知道與東宮崇文館那邊相不相同了。」

我怎麼知道相不相同,不過李威臉上一怔,他都疏忽了一個問題,這裡是弘文館,不是崇文館,崇文館所有儒生皆是為他一人服務的。但弘文館卻有若干名學生,並且按年齡分成了幾等。

也就是說,李令月進了弘文館等於拖了這十幾個少年所有人的腿了。

看到李威怔忡的神情,老博士說道:「太子不必擔心,子曰溫故而知新,這些少年子弟,正是心智尚未成熟之時,課目多學一遍,也是大有幫助。」

李威愕然,心裡說道,你要拍我父母的馬屁,連其他的學生都不顧了,好不好,何必說得大義凜然。

手招了招,將李令月喊過來,問道:「《字林》有沒有讀過?」

李令月到底讀了多少書,李威也沒有在意,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但知道她識一些字。

「讀過了,」李令月驕傲地說。

李威發現自己問錯了,《字林》七卷,收錄了一萬多個字。就像《新華字典》一樣,看過的小學生很多,可是能認識多少,是一個疑問。於是又問道:「看過多少?」

「反正看過就是,我哪兒知道看了多少?」

得,等於沒有問。

「那麼《說文》呢?」

「也看過了。」

李威抹了一把汗,又問道:「還看過什麼書?」

「《論語》、《左傳》、《公羊》、《禮記》……」

「你別說,說了我頭暈,」李威連忙打住,終於明白她看過了的意思,是看過了,大約曾經翻開看了書裡面的樣子。這就是所謂的看過。

思考了一下,對李令月說道:「你還是先回去坐下吧。」

又對這個博士說道:「我們到後面商議一下。」

自己不來罷了,來了也不能真讓弘文館這群少年成為李令月一個人的陪讀。但又不能不考慮李令月,恐怕母親在此,也不好讓弘文館成為小妹一人的學堂,畢竟要考慮一下宗族與權貴的想法。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況且老四也在其中。說不定這本身就是父母對自己一個考驗。

弘文館自從昨天傍晚接到李威送來的消息後,也在頭痛。如果是其他弟子,慢慢跟後拖吧,不可能為一人耽擱其他人的。但李令月,那個敢這樣做?再說這樣猛的送來,本身就不合制度。但這個誰敢提出來?

聽到李威的話,老博士立即點頭。

兩個人進入後堂,李令月看了看李旭倫,喊道:「四哥。」

李旭倫應了一聲,李令月又看到自己旁邊坐的小胖墩,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這是跟著李威講故事時學到的。

小胖墩唬得一愣一愣的,坐在哪裡都不敢回答了。

李旭倫說道:「他叫尉遲文斌。」

「鄂國公尉遲寶琳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祖父。」

「那麼三車和尚是你的叔祖了?」

「什麼三車和尚,我的叔祖中間有一個是窺基大師,不是三車和尚。」

「太子說的,你叔祖叫三車和尚。」

一聽是太子說的,小胖墩又不敢作聲了,過了半天才吱唔地問道:「什麼三車和尚?」

「你家裡面的人難道不知道?好,孤說給你聽,」開始擺龍門了,將自己聽李威講的三車和尚的傳說,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記性很好,幾乎一字不差。

「那個,那個,公主,你說錯了,」小胖墩鬱悶萬分,他這個叔祖確是唐三藏收的徒弟,可怎麼扯到了前世佛法世界羅漢身上了,什麼時候又弄出了三車,一車美女,一車書籍,一車美酒?

「難道你膽敢說太子說錯了?」

「是啊,是啊,是你家人沒有告訴你。」正聽著熱鬧,一群少年齊聲反對。

尉遲文斌嚇得又不敢作聲。

李威與一干儒生商議了大半天,最後決定還是一邊學一邊看,看李令月到底認識多少字,兩邊將就。難題還是踢給了弘文館。但沒有時間了,下午就要到東效外籍田。

走了出來,見到李令月正在講三車和尚故事,到了結局了。然而他看到了賀蘭敏之,邊上還站著一個人,碧兒輕聲在他耳邊介紹道:「這是許相公的孫子許彥伯,你們以前見過面的。」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許相公就是許敬宗,紅極朝野,他孫子怎麼也與賀蘭敏之走到一起。而且最不妙的是李令月在講三車和尚故事。當時自己也只是隨口說的,沒有想到傳說是錯誤的。

尉遲恭是西域入長安的胡人尉遲氏之後,這一脈不但出了尉遲恭,像現在的有名畫家尉遲跋質那及乙僧父子,也就是大小尉遲,也是這一脈族人。他們在長安同樣有不少族人居住,因為是胡人,有不少人喜歡出家為僧。窺基法師是尉遲敬德小妾的子女,叫尉遲洪道。自幼死了母親,因此性格孤靜,受族人的影響,喜歡佛法。不是三藏尋人的,是他主動投入三藏門下,倒是尉遲恭捨不得,送了許多東西。這大約就是三車的誤會。

另外尉遲恭居住的環境也有關係,尉遲宅與楊宅皆在長壽坊,坊內有許多寺院,其中有名氣的就有永泰寺、**寺、崇義寺。不過長壽坊在西市南二坊處,人煙已經漸漸稀疏,除了楊宅與尉遲宅還有閻立本的宅子外,其他皆是民宅,要麼有許多家廟。

就算羅漢找錯了地方,也不會投奔於尉遲府上的,儘管尉遲府確實很大。

既然這個賀蘭敏之敢當面折辱自己,這個機會是不會放過的。

腦海裡思索著對策,腳步沒有停下,果如他所料,賀蘭敏之已經迎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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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公主進學 板磚無敵(下)

幾個博士同樣面面相覷。

李令月與幾個小孩子說的故事,他們都沒有在意,只是擔憂地看著許彥伯與賀蘭敏之。

因為許彥伯狂傲不尊,將弘文館裡面所有教學的大儒全惹怒了,畢竟文人有文人的自尊。最後齊心協力,不顧許敬宗滔天的權勢,給他來了一個中下的考評。

其實只要許敬宗出面,大家坐下來交流一下,對許彥伯稍做約束,這個考評最終還是要改變的。

不過許彥伯沒有走這條路子,卻請來了賀蘭敏之。賀蘭敏之是什麼人?那個不清楚,他比許彥伯更加猖狂,偏又是皇后唯一的外戚。皇后啊,皇后現在手中的權利比皇上小麼?皇后的手段,幾人能及得上麼?

但賀蘭敏之早就將這件事拋在腦海,多好的機會,面帶桃花般的笑容,來到李威面前,說道:「太子,果然學問驚人哪。窺基大師這段典故,我在京城數年,居然都沒有聽聞過。趕明兒,我前去責問史官,為什麼這樣傳奇的經歷居然都不記載下來!」

李威腦海裡轉了一下,平靜地坐下說道:「這是孤在坊間裡聽聞的一個故事,孤也知道不作真的,但講給自己妹妹弟弟聽,讓他們樂上一樂,又有何妨?」

坊間裡有沒有開始興起三車和尚的傳說,不得而知。窺基法師依然還活在世間,而且德高望重,在佛教間有很大的影響力。再加上他出自鄂國公的府上,確實坊間有一些子虛烏有的傳聞。

「原來是假的?」賀蘭敏之搖著手中的象牙聚頭扇,驚訝萬分地大聲問道。然後又說道:「坊間小人的話,居然傳給了王子公主,又傳到了弘文館。可悲啊可悲!」

許彥伯接了上去,說道:「周國公,什麼可悲?」

前天晚上自己就問過祖父,既然祖父沒有看中太子,為什麼現在又要主持大祭祀?

祖父莫測高深地說了一句:「權利啊,是一把雙刃劍。太子得到的越多,皇上忌憚也越多。以後多想想。」

既然祖父這樣說了,太子還會有什麼前途?所以藉機巴結賀蘭敏之,與太子劃清鴻溝。

「替我們大唐未來可悲。」

「我還沒有聽明白,能不能替我們解釋一下?」

「鄂國公為我們大唐,出生入死。剛剛逝去沒有多久,我們大唐太子殿下居然胡亂對他子孫編排。窺基法師更是佛教領袖,身受千萬百姓敬仰。如果傳出去,讓我們大唐的功臣如何想?想百姓如何想?再說,坊裡的小人之言,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太子居然將這些小人之言帶到東宮,傳給王子公主。難道太子出去巡察民情只是一個藉口,一個遮蔽天下百姓的謊言!實際裡卻是喜歡聽這些小人的小道小信?」

說完了,坐了下來,不停地搖著小扇子,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

李威卻始終在微笑,等他表演完了,才拍了一下碧兒的肩膀說道:「這是孤的貼身婢女。這些年孤的身體不大好,如果論照顧,第一當論父母。第二就是這個婢女,終日不嫌孤的病有多重,在孤面前日夜照料。前些時日,孤大病一場,幾乎撒手人寰。於是幡然醒悟,鍛鍊了一下身體,卻沒有想到居然有效。身體好起來了,內宮之中,有些婢女看不上眼了。乘孤到崇文館進學,誘惑碧兒上當,藉機毒打,如果不是有宮女良心發現,那一天碧兒就被打死。」

先給碧兒正名。這些謠傳有許多針對碧兒的,這一次賀蘭敏之找上門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要小看了這些少年,有數位都是功臣之後。消息傳播起來也是很快的。

碧兒嘴嚅動了一下,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孤當場揭破了她們。卻沒有料到內宮之中,有極個別的宮女居然膽大妄為,對孤進行阻攔。孤於是讓人查了一下賬目,發現這些宮女多有污垢,還有掌藏居然將父皇賜給兒臣的幾件貴重禮物,偷偷送給了周國公你。」

「你這是污衊!」賀蘭敏之跳了起來。

「是不是污衊,要不要孤將證據討來給你看,或者立案大理寺?」李威逼視著他,突然聲音大起來,說道:「周國公,你雖然是一個外戚,但還是臣子,請謹守臣子的本份!」

用大義壓死你這個混蛋!

然後繼續說道:「但孤的性子軟,也沒有上報大理寺,只是將內宮女官進行了一些調動,某些犯錯的女宮安排到他處。」

這一折騰,弘文館許多大儒都走了過來,有一個大儒嘆息一聲:「太子果然仁愛啊。」

賀蘭敏之咱得罪不起,但不能不讓我小拍一下太子的馬屁吧。

李威回拱了一下手,繼續又說道:「前些日子,我在楊府遇到周國公。雖然周國公言語多有不敬,但我們畢竟是表親兄弟。特別是榮國夫人,含辛茹苦,將皇后與韓國夫人哺養成人。榮國夫人故去,雖然皇后授意讓小公主與你守喪禮,但孤在東宮之中,每天依然替榮國夫人上香祈禱。也因此,規勸了周國公一句。」

將這一番事實說出來,沒有自誇,但溢滿了仁、孝!

一干大儒再次深深嘆息折服。

「卻沒有想到不久後,坊間裡居然傳言,說孤淫威東宮,頑疾惡化,勾結朝臣,買文求名。」

「與我有什麼干係?」

「我沒有說是你做的,何必作賊心虛?」

「你,你……」可是作賊心虛生生將賀蘭敏之的話堵在嘴中,說不出口了。

「有一句俗語說得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它強任它強,清風拂山崗。它橫任它橫,明月照大江。清者自清,濁都自濁。些許謠傳,豈能動搖聖心,又豈能讓孤畏懼?」

「好!」再也忍不住,所有大儒喝了一聲彩。

賀蘭敏之一張臉漲得痛紅一片,沒有想到羞侮不成,反而成就了這個病太子的一場精彩演說。

又徐徐說道:「坊裡的是百姓,怎麼讓周國公說成了小人?百姓是民,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孟子亦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太宗祖父又在《帝范》中教導我們做子孫的,崇儉愛民,更是將仁愛百姓當作審官的重要標準。父皇即位後立即訓令納諫愛民,事有不便者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皇后也是親躬壟畝,對百姓撫長慰短。周國公,你是皇后選派的外戚,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不知道你一句,坊中的小人傳了出去,知道的百姓倒也罷了,不知道的以為你與孤一樣少不更事,是聽皇后說的,會有怎樣的影響?」

「你,你……」賀蘭敏之氣得差點想吐血,但他剛才是說過這樣的話,不但嘴上說,心中也看不起百姓,將他們當成了愚民,小人。

「再說,孤所言是有失誤之處。之所以向幾位弟妹說及此事,一是讓他們歡心,盡兄長情份。二也知道此事子虛烏有,不過它的流傳是處之褒善去惡之心的。上古諸賢,史料遙遠,多不盡不實之事,然史書記之於冊。為何?揚善也。如是不法之事,縱是事實,孤亦不願提及。」

賀蘭敏之,氣勢洶洶而來,然而李威不疾不怒地回答,從容不迫,宛若珠圓玉潤之氣,在他病態蒼白的臉上流動。

風采讓殿內所有大儒為之心馳神往。

「那麼街坊裡流傳的俚語豔曲,你也要拿出來,讓幾位王子公主聽聽?」賀蘭敏之繼續逼迫。

「孤剛才說過,褒善去惡。弓匠選木料,去曲用直。明主用人,用長捨短。難道因為有一些俚曲,就說所有百姓是壞人?請問國公,你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是何人供養?京城三苑,草木芳菲,景色秀麗。難免有一兩株長得扭曲的樹兒。再問周國公,是不是因為這一兩株不好的樹兒,就放棄了整個叢林?」

「殿下說得好啊,國家有人,社稷有人。」一位儒生淚流滿面地說道。

這一句話也說出了大多數儒生的心扉。從對答到現在,李威處處流露著仁愛百姓之心,所謂仁也!對父母更是恭恭敬敬,是謂孝也。對弟妹關愛,是謂憐護也。沒有咄咄逼人,然而話鋒機敏,是謂智也!更沒有用太子威逼,是謂禮、謙!

李威心中卻在狂笑,論權謀之術,咱是半通不通。但論嘴皮子功夫,當真咱這個講師是白做的?

一席席話有理有據,將賀蘭敏之擠兌得無言以對。

看到他吃癟,碧兒坐在李威旁邊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不但是她,就是數位對賀蘭敏之有反感的大儒,同樣感到很解恨。

「啪!」

碧兒賀蘭敏之不可能放在心上的,但被李威逼到牆角了,可以想像,這件事傳播出去,自己整成了一個跳樑小丑。正好看到碧兒發笑,一個大耳光子扇了過去。

幾位大儒一起變了臉色,特別是知道內情的人。

碧兒是宮女,看似一個不起眼的奴婢。可不是如此,她入宮不久,就因為機靈聰明伶俐,被太子選到身體服侍。如果不是太子身體不好,都能讓她陪於床榻了。正式的太子妃,碧兒是不想了,可太子一旦大婚,身邊妻妾,必然會有碧兒一份。

況且剛才太子為了這個宮女正名,刻意用了許多話將來龍去脈解釋。可見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賀蘭敏之太囂張了!

但大家都不敢說,賀蘭敏之不算什麼,一個紈褲子弟,可想到他身後那個尊貴的主,太子與他角牛大沒有關係,別人能插手麼?那個敢得罪他?

一下子,屋內安安靜靜,一起呆呆地看著他與碧兒。碧兒吃痛,又是委屈,眼中大滴大滴的淚花掉了下來。

李威騰地一下惱火了。

他嘴上說得好聽,可在他心中地位,碧兒比他老爹老娘還要親近。如果只能選擇一個妻子,他寧肯丟掉美豔無雙的楊敏,也不會丟下碧兒的。考慮了一下身體,在前世,三個四個,甚至十個八個賀蘭敏之,也不放在他眼裡。

不過這個身體終有些弱了。也沒有斥責,大跨幾步,來到書案前,拿起了鎮紙。壓紙張用的,後人多誤稱鎮尺,材料有玉、銅、瓷,如果是貧苦人家會用磚塊石頭代替。恰好這塊鎮紙是玉石料,上面陰線雕刻著一些花紋與文字,是什麼李威沒有來得及看,反正這塊鎮紙方方正正,正好像一塊板磚。

抄了起來,劈頭蓋臉砸了下去。

只是三兩下,賀蘭敏之鼻子流血了,額頭也破了,一張俊俏無雙的秀氣臉蛋上掛上了花。

「你敢打我?」賀蘭敏之被砸蒙了。

「人主治國,一手仁治,一手捏拿律法綱紀,維護社會秩序。佛祖普渡眾生,同樣不忘降妖捉魔。你只是因為母后寵愛,做了一個國公。榮國夫人喪期未滿,招妓作樂。弘文館居於門下省,皇宮禁內,沒有詔書,自由進出。學堂禁地,咆哮肆無忌憚。孤是太子,謾上嘲諷。孤的貼身婢女,隨意毆打。你這不是丟你的臉,是丟我們大唐所有臣子的臉面,是丟母后所有娘家的臉面。不打你打誰!」

又是兩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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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東宮調教 《上邪》求憐

幾板磚下來,賀蘭敏之額角破了一個小洞,眼眉兒也出現一道血痕,紅的血,白的粉,混合著汗珠與淚珠,開了一個采帛鋪。耳朵裡也是磬兒、鈸兒、鐃兒、鑼兒一起響,比道場還熱鬧。

都將賀蘭敏之砸得不分東南西北,暴怒之下,雙拳緊握,向李威撲來。

這個問題就嚴重了。

如果原來碧兒,打了也白打了,主僕身份,截然不同的。但現在讓李威任命為內宮的司閨,從六品的女官,又是太子身邊最貼身的女婢,不要說賀蘭敏之是周國公,就是周王也不能隨便打。再說,碧兒也只是笑了一下,並沒有犯下惡劣的大錯。

李威心痛碧兒,暴打賀蘭敏之做得也過了。可是李威雖然在暴揍他,但用大義在壓,佔了大義,又是太子的身份,也能情有可願。

賀蘭敏之頂多可以將李威的手抓住,然後上書皇上與皇后,讓他們評理。但不能還手!

無論怎麼樣寵愛,如李威所說,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國公,君臣之分。這一拳打出去了,賀蘭敏之什麼理兒也佔不了。並且這件事,有可能會鬧得很大……

真要比力氣,即使現在李威鍛鍊了很久,但身體太弱,底子薄,終比不上養尊處優的賀蘭敏之的。可打架,這是一個技術活。李威未必比他弱。不過李威腦子轉得很快,沒有躲閃,讓賀蘭敏之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只不過李威胸脯在他拳頭到來時,往外偏了偏,沒有讓他打中胸口,身體又略略縮了一縮,這一拳受的力道並不強。但李威故意一個趑趄,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方才站穩。

賀蘭敏之又撲了過來,已經挨了一拳,達到了目標了,這一回李威沒有讓他得逞。

伸出手,抓住了賀蘭敏之的拳頭,用了太極拳中的巧勁,藉著他撲來的力道,將他身體往外一帶。同時伸出腳,往賀蘭敏之因為撲來不穩定的下盤一勾。

賀蘭敏之的身體立即飛了出去,摔得七葷八素。

李威一腳踩了過去,搖頭道:「你這個斯文敗類,枉母后對你十分器重。一個守喪期沒有下來,就讓酒色淘空了身體,連孤這個病夫都打不過。不知道母后聽到此事,該是如何失望。」

不但打他,還用言語將他踩得抬不起頭。賀蘭敏之氣糊塗了,說道:「你敢打我,想謀反不成?」

到底是誰在想謀反?幾位大儒聽了膛目結舌。

許彥伯走了過去,說道:「太子,爭執無事,你有仁愛之心,不應當拳腳相向。」

畢竟賀蘭敏之前來弘文館是替他討還公道的,不得不出手相救。

但看到李威手中的鎮紙,十分畏懼,論身體板兒,他不比賀蘭敏之強到哪兒。離李威遠遠的。

李威盯著許彥伯,說道:「你的祖父是孤的少師。少師飽讀詩書,因此才受到父皇母后看重。聽說他從小就教你讀聖人書籍,儒家經義。但孤聽聞你悖逆弘文館,儒家中何為師?仁義禮智信中,又何為禮?周國公仗母后寵愛,連孤都敢欺凌,可你也為虎作猖,是什麼人給你膽量的?班固說君臣父子夫婦為三大綱紀,何為君臣?儒家中講的忠恕孝悌廉恥名節,何為忠?」

許彥伯同樣不能回答。

這是無奈,那怕明天皇上罷廢了太子,今天在這裡他還是皇太子,自己祖父雖然權焰滔天,依然還是臣,況且自己。

心中懊惱自己今天為了拍賀蘭敏之馬屁,做得有些過火了。也沒有料到太子現在言語變得這麼犀利。

但比起賀蘭敏之的喪心病狂,他還有些理智,今天已討不了好了,自動認輸,說道:「太子,臣只是詢問了一下,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又看了看地上在啃泥巴的賀蘭敏之,說道:「事情點到為止即好,過猶不及。」

話鋒依然強硬。

這倒讓李威心中疑惑了,不同於賀蘭敏之,許敬宗雖然爵位不及賀蘭敏之,但實權很大。即使致仕,朝廷依然還有邸報往來,有時候父母親遇到疑難的事,還派人到他家中詢問意見。

許敬宗卻是知道許多事情的。

這個許彥伯如此強硬,難道是許敬宗聽到了什麼風聲?

正在這時候,外面的禁兵也湧了進來,李威向一個將軍問道:「孤問你,侮罵皇太子,隨著又欲毆打皇太子,是為何罪?」

是挨了一拳,但對象卻是賀蘭敏之,況且李威挨的這一拳輕重不知,但賀蘭敏之已經被揍得滿臉鮮血淋漓。

這個將軍為難地看著李威。

看著羽林軍將士的反應,李威心中嘆了一口氣,到底自己是一個虛名派,不是實權派。想要這些將士會意自己的意思,將賀蘭敏之押到大牢,最少能折辱一下,以此拍自己的馬屁,不大可能了。

朝賀蘭敏之踢了一腳,說道:「滾吧,下一次請記好你是臣子的身份!」

………………………………

「奴婢謝過殿下,」碧兒款款地彎下腰,施了一禮。

「你這個傻妮子兒,你我之間何必談謝?」

但說完了,李威卻還在想,為什麼許彥伯會幫助賀蘭敏之?難道真是許敬宗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低聲對碧兒說道:「以後飯菜可得檢查一下。」

「周國公不會有這麼大膽子吧?」碧兒不由愣神了。

「唉,孤原來也不樣想,可現在呢?」但在心裡說道,我不是害怕賀蘭敏之,是害怕我的老爹老媽。

「太子啊,向陛下寫奏摺反應這個情況吧。」

「就是孤不稟奏,父皇難道不知道?」

心中又想到,如果老媽對自己真的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自己怎麼辦?逃跑?可逃到什麼地方,就算作一個逃戶,不被朝廷發現,逃戶能有什麼地位?或者逃到海外,唐朝禁止百姓出國,好像那個鑑真大和尚想東渡倭國,結果卻被抓回來幾次,最後才得成功的。想逃出國,大不易。不要說國外了,就是逃到其他各州縣,路上還時不時有關卡盤查。

想到這裡,心魂不定。主要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進來人稟報,說是楊敏求見。

安靜了幾天,怎麼又來了?難道病好了?

他自己一身麻煩,就是楊敏貌如西施,也得有福享用。煩燥地說道:「碧兒,你出去對她說,孤不見。」

碧兒欲言欲止,最後還是走了出去。

一會兒回來,說道:「奴婢對楊家小娘子說過了,但她央請我帶一個手帕給殿下。」說著打開手帕,上面沒有圖案,只是用紅線繡著一行小詩: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都是啥,難道真是哄著不走打著走的騾子,李威不由想起《十日談》中那個過鵝橋的騾子,難道楊敏想做約瑟夫妻子那樣的婆娘?

「讓她進來吧。」

一會兒走了進來,鬅松山月雲髻,插著一枝白玉鑲銀簪兒,繫著六幅紫羅裙子,湖綠春衫籠著雪體,雪白的軟襪襯著水紅色小弓鞋。病了一場,氣色不大好,蛾眉窮蹙,眼眶裡汪汪地落著珍珠串兒,粉面低垂,活像一個受氣受委屈的小媳婦。

看著她的樣子,讓李威哭笑不得。說了聲:「坐。」

欠身坐下,只是抽泣。

李威揚了揚手中的香帕,說道:「為什麼要繡這首詩,以前孤記得,你不是對孤很厭惡嗎?」

「那是妾身以前年少不知事,聽信周國公之言,做錯了。」

「你找的郎君是孤,還是周國公?」本來李威不生氣的,一聽火又騰了起來。

楊敏羞憤之下,沒有說話。

李威又抖了抖手中的方帕,說道:「可知《上邪》的來歷。西漢長沙王吳芮與愛妻毛蘋為了慶祝四十歲生日,泛舟湘江。其妻毛氏吟詠了這首詩,卻讓吳芮聽了有赴死之意,便說了一句,芮歸當赴天台,觀天門之暝晦。其年,夫婦雙雙無疾而終。」

「真的假的?」碧兒大聲問。

吳芮知道,西漢唯獨得善終的異姓王,不過也是他做人低調,主動將地盤權利交給劉邦,才取得的善終。《上邪》更是知道,但來歷卻不大清楚了。

「這個來歷不是故事,孤沒有虛言。」

但李威將這首詩來歷翻出來,依然大是不善。楊敏抽泣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更沒有詛咒殿下。」

「預兆不祥倒也罷了,孤再問你,孤只是與你定親了,並沒有大婚,更沒有行合巹之禮。你又有何資格寫這首詩給孤?」

「殿下,」碧兒拽了一下李威的衣袖,不管楊敏以前有沒有做錯,李威今天話卻是越說越重。太重了!

李威搖了搖頭,之所以這樣說,也是為瞭解決矛盾的。賀蘭敏之數次對自己挑釁,還不是一般的挑釁,是想將自己往火坑裡推。楊敏與他來往曖昧,自己本來就不舒服。

況且佔了李弘的身體,多少也為李弘打一下抱不平。

這件事不說開了,即使以後大婚,即使她很美豔,自己對她也不會產生好感,是一場婚姻悲劇。

「太子仁愛,為什麼不能原諒妾身一次。再說,妾身以前與太子見面很少,歲數又小,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太子的為人。」楊敏漲紅了臉,說完了,想到李威冷冰冰的語氣,越哭聲越大。

「唉,以前孤就不仁愛了?孤的身體漸漸好轉,打主意的人多了。夫妻是什麼,共患難富貴。所以宋弘說糟糠之妻不下堂。或者錯了,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來頭各自飛才是正確的?」

如果前面幾句,有所過火,這一句卻也不是無的放矢,現在楊敏之所以對李威產生好感,一是風趣,不像原來李弘古板。二是幾首詩詞讓她驚豔。但身體在變好,也不無原因。

但這是實情,如果李威是一個乞丐,非要強求楊敏對他愛得死去活來,山崩地動,怎麼可能。可這不能說開。就像夏天穿衣服一樣,除了有身份的人為了好看外,貧困百姓只是為了遮羞的。道德愛情,統統如此。

這句同樣說得更重。

楊敏羞急萬分,忽然站了起來,拿起掛在牆上的寶劍,這是李威練習太極劍法,擱在房中的。然後說道:「太子,妾身知道現在怎麼說,你也不相信了,妾身只好將一顆心挖出來給你看。」

說著,拿起劍就要往臉口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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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東郊籍田 一路哭聲

不是她想死,逼的。

家中父母見到李威居然被授於大祭祀的權利,心中焦急,難免說了一些輕重不分的話。

她自己也多少醒悟了一點,本來就是羞愧後悔。今天也是父母逼來的,大祭了,還是籍田祭,雖是做做樣子,太子也要必須下田耕作,這一點不能馬虎的。雖然旱情重,天氣溫暖,可是太子不是身體不大好嗎?得來關照一下。

她不算笨,只是被賀蘭敏之誤入了岐途。害怕李威不接見她,於是搶著刺繡了這行小詩,希望借此化解李威心中的怨氣。沒有想到前來,遭到的羞侮更重了。

本來長相不弱,家世又好,自己知書達禮,又會一手好繡紅活,如果不是訂下這門親事,原來京城中也是有許多大戶人家登門求親的。心性兒多少有些傲氣。

這一刻真有了想死的心思。

李威嚇著了,一下子竄起來,搶過寶劍,即使這樣,劍尖還是戳破了楊敏的身體。同時還割破了李威的手掌。僥倖讓李威這一阻,刺中的部位變成肩部。

碧兒連忙叫道:「喊御醫過來。」

看著李威將楊敏抱到床上,看到血了,楊敏也哆嗦起來了,埋怨道:「楊家小娘子,你以前怎麼樣對太子的,奴婢沒有權利過問。可是太子馬上就要出行東郊,進行籍田祭祀,如果你出了三長兩短,置太子於何地?」

李威也不顧她有什麼想法了,「嗞啦「一聲,將她的裙子撕開,露出雪白肩膀,用絲帕將傷口摀住,一邊看著碧兒,心裡想到,這才是我的好妻妾。

楊敏只是哆嗦著,沒有說話。

御醫走了進來,看了看兩人的傷勢,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但知道自己不能問。不用他開口,李威已經囑咐了:「今天之事,不可洩露出去。」

「臣知道,」答完了替他二人包紮傷口。楊敏這個動作很危險,但救得及時,傷口並不深。相反,李威因為急切,手指頭抓到劍刃上了,反而割得很深。

包紮好了,御醫走出去。

李威坐下來,說道:「昔日晏子駕夫妻勸夫,是私勸。祖母為鄭國公正袍,那是善勸。人非聖賢,敦能無過。況且聖賢,也有犯錯的時候。就像碧兒,也曾經多次對孤進行規勸。可那是為了孤好。但如果一個夫君,在他妻子遭到別人羞侮時,無動於衷,做妻子的有什麼樣的感受。夫君在遭到別人羞侮時,妻子無動於衷,甚至與別人合夥羞侮貶低,做夫君的又有何感受?」

「我,我……」

「以前孤一直以為你小,對你也十分容忍,可是這個容忍總歸有盡頭的。」這一句未必,不過李弘對楊敏確實很喜歡,很容忍。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想得到一個人的心,就要付出自己的心。不是用言語說出來的,不是用詩詞說出來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情義濃不濃?南浦淒淒別,西風裊裊秋。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情義深不深?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淚還惜別,為君垂淚到天明。淒不淒婉?能寫出來,未必就有這份感情。這是要用心去維護的,只要你心做到了,孤也能看到。明不明白?」

有些焦急了,馬上就要出行了,自己還得去顯德殿準備。

但楊敏說了一句話,讓他差點跌倒,道:「殿下,你能不能將剛才那三首詩再說一遍,妾身還沒有聽清楚。」

「汗,別什麼詩不詩了,總之,想要孤怎麼樣待你,你怎麼樣待孤就行了。還有此事以後不可再發生,如果母后聽到,一定不會喜歡。」

這個母親性格剛強到了極點,得不到就去爭取,從來沒有刺過胸膛的啥。

「還有,孤最討厭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完了,就準備離開。

說得似乎也沒有錯,但楊敏沒有這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說話語氣能放緩麼?恐怕到現在還不會接見楊敏。

但這一次調教,還是蠻有效果的。

楊敏低聲道:「以後妾身一定用心對待殿下,殿下叫妾身如何做,妾身就如何做。」

李威不由抹了一把汗,暈了,我意思叫你用心去想,不是想將你調教成一個女奴。不過如果她真能做到,倒也……或者以後……

但想到許彥伯,心中又疑神疑鬼了。

於是聲音再次柔軟下去,說道:「受了傷,休息一會兒再回去吧。孤有正事,不能陪你了。」

「嗯,」很乖巧地點了一下頭。

………………………………

率領文武百官出了東宮,到了太極殿,乘耕根車。

然後才正式出宮。

大街上早圍滿了人群,可惜李威在鑾駕裡面,百姓卻是看不到的。

看著黃沙鋪道,李威忽然道:「停下。」

御駕夫立即將馬勒住,李威走下鑾駕,用手摸了摸黃沙的厚度。

戴至德走了過來,解釋道:「雖然黃沙薄了一些,可是國庫裡的情況,太子殿下,你也大約聽說了一些。」

李威搖了搖頭,看著大街兩邊黑壓壓的百姓,只不過大多數衣服襤褸,還有許多災民。本來是要驅逐出去的,讓李威制止了。他說道:「戴相公,父皇說祭祀是要心誠的。如果是商紂夏桀在世,縱然獻給上天再豐厚的祭祀,上天也不會領情的。」

「太子此言正是。」

「其實孤恨不能將這些黃沙都要略去,省下經濟,多救助一些災民。」李威這句話都是出自內心。不知道有沒有神靈,如果有,宇宙之大,地球上生靈在宇宙裡滄海一粟都算不上,更不要說人類了。誰會在意長安城中的小小的祭祀?但不敢說,更知道不能將這黃沙略去,畢竟再節約,有些禮制還必須要遵守的。

人群中就有人問道:「太子剛才說了什麼?」

長安大街很寬,人群很多,可隔著士兵,離李威距離還略略有些遠。李威話音又不大,即使是近處的百姓,也未必聽得真切。不過總有一些人耳朵好,聽了進去。

於是迅速傳播開來。

戴至德說道:「太子此言極是。相信上天有浩生之德,一定能看到太子的仁愛之心。」

李威不置與否,登上鑾駕,忽然人群傳來一陣陣歡呼:「太子仁愛,天祐大唐。」

歡聲象海上的波浪,漸漸行遠,卻更加雷動起來。

李威卻在心裡想,這不是歡呼,是在將我往火坑裡又推了一步。不過眼睛裡還是有些濕濕的,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鑾駕中。

車駕東行。

出了東城門,經過大興苑,漸漸就到了郊外。

在城中看了感到震撼,到城外更是震撼,無數百姓東一群,西一堆,面黃飢瘦。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堆堆新墳,在乾燥的春土上,格外的刺眼。還好,李治沒有為了功績隱飾,進行驅逐,在郊外搭了一個個粥棚。

可是效果嘛,看到那一堆堆新墳就知道了。

所有大臣皆不吭聲,大隊沉默而行。

忽然不遠處傳出一陣哭聲,李威頭伸出車外,看到三四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及一個婦人伏在地上哭泣。樣子很可憐。情況他知道,可看不到罷了,看到了終是不忍。於是又說道:「停下。」

只好又停了下來,李威走了過去,看到地上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身格魁梧,不過與幾個活人一樣,只剩下皮包骨頭。大約是餓死的。旁邊還有許多災民,只是天天看到死人,都麻木了,看著孤兒寡母在泣哭,都沒有反應。

順手問了一個旁邊的老者:「老伯,請問這家大郎是如何去世的?」

「臣拜見太子,」老者參拜完了,又說道:「他是臣民一個村子的,旱得沒有辦法,攜家帶小的,來京城乞食,本來他長得高大,飯量大,只是不忍見孩子挨餓,每天將分來的粥給孩子吃,於是人也倒下了。一個老好人哪,可是老天卻不長眼睛。」

李威心中可不像百姓傳言的那樣,大仁大愛。國家,他連能不能平安活下去,都未必知道了,談什麼國家?民族,他自己兒身上也許就流淌著三分之一鮮卑人的血脈,當然,靈魂也許是純正漢族的。可後世的漢族,還能找出真正純正華夏的血脈嗎?

但他心腸總是不壞,這等淒慘的景象,也打動他柔軟的內心。

站立了好一會兒說道:「來人哪,替他們將去者下葬,再將他們母子安排到皇莊裡面。」

男人都死了,一個婦道人家,再拖上三四個半大的孩子,怎麼能活下去?

皇莊就是皇家的莊園,唐朝的土地除了各大地主手中的土地外,還有分賞給功臣勳貴的土地,要麼剩下的就是永業田,名義是百姓的,實際上是國家的。另外就是皇莊與官莊。皇莊不但在長安,在洛陽、太原各地都有,這是屬於皇族土地。官莊分佈更廣,遍佈全國,是屬於朝廷土地。

進入皇莊未必就有快樂的日子,但比在這郊外等死好。

戴至德又低聲說道:「一家人好辦,可城外的百姓太多了。」

「孤知道,但看到了都坐視不管,又談何誠心?」

一句話讓戴至德無言以對。

這個要求不算難辦,立即來人安排了。婦人聽了千恩萬謝,附近老百姓立即伏下一大片,口中喃喃道:「仁太子啊。」

李威搖頭,說道:「你們全部起來吧。孤承受不起,以後更不要說孤仁愛了。你們在喝稀粥,連命都保不住,孤在東宮卻是每天不離魚肉,身體服侍的人不知凡幾,怎敢稱仁。」

「太子,我們這些黎民百姓怎敢與太子相比?」

「你們是人,孤也是人,總之,看到你們的情形,孤很慚愧,不要說孤仁愛!」說完了,一轉身立即上車。這時百姓很淳樸的,可越淳樸,越讓他心裡不安。

車駕到了籍田壇,諸臣排好位置,設耕位,列耕具。設犧樽象樽於壇上祭神農氏,再設幣篚於壇,齋郎執樽、坫、洗、篚、冪升壇於位,謁者引光祿卿詣廚視濯溉,贊引引御史詣廚省饌肯,太官令帥者以鸞刀割牲,祝史以豆取毛血。

儀式冗長。從李威到達籍田壇起就開始舉行,行宮稍作休息,這才是開始的儀式。然後下半夜從未明三刻起,又很早就再次舉行儀式,這一次儀式更複雜。

禮樂響起,太常卿前奏再拜,李威像個木頭人一樣,再拜。然後百官再拜,引李威就望瘞位,不過正中的瘞位,也就是祭禮的正前方,是空設的,畢竟不是皇帝本人,李威只坐在旁側。又是一番禮儀,才開始真正的耕籍之禮。

籍田禮是祭祀,也是統治者一個姿態,當然要請一些遺老觀禮。這一次同樣不例外,不但有遺老,還有一些百姓與災民。看到李威走到田間,一起再次歡呼。

其實親躬也是走一個過場,古禮是皇帝九推,但害怕皇帝有閃失,讓禮官又改成了三推,就是犁頭在地裡拱那個三下,好了,皇帝親耕了。

但聽到遠近的歡呼聲,李威卻覺得有些心痛了。

拱了三下,執耒者與侍者過來接管耕犁與耕馬。

但李威忽然揮了一下鞭子,說道:「父皇曾經說,朕以身率下,自當過之,恨不終千畝耳。今天大旱,朝廷不惜破費錢財,甚至這些錢財可以救活成百上千的百姓。孤僅走一個過場,何謂心誠!各位勿得攔孤!」

禮官傻眼了,太子一貫很沉穩的,怎麼出現了這個變化?

李威地扶著犁柄,又揮了一下鞭子,耕馬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情況,繼續在向前吃力地背著犁頭奔馳著。

看著李威瘦削的身影,在晨光中笨拙地持著犁柄,忽然場中一片寂靜,有些人眼中都露出一些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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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曲轅犁出 國老心折

「太子,不可啊。」禮官才反應過來,撲到李威身前,說道:「太子,後面還有王公,諸卿,你讓他們如何處之?」

按照制度,天子三推,三公諸王五推,尚書諸卿九推。

但這一回阻攔也遲了,李威推了幾百下,都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數了。就算是三百下五百下吧,難道三公諸王要推那麼八百下九百下,諸卿再推一千幾百下,那麼一天推來推去,也別想完成儀式了。

李威這才清醒過來。

看到大家對他的期盼,災民的無助,發了一下瘋。卻已破壞了祭祀。父親李治是說過那句話的,但只是說一說,並沒有真的耕千畝之地。

「孤錯了,」犯了錯誤就承認,這是李威兩世的好品行。

豈止是錯了,本來時間倉促,祭祀就操辦得不規範,再來這一出,所有禮官都感到頭痛了。接下來怎麼辦?

李威坐在田埂上喘著氣,這個長直轅犁起土太費力了,還是後世的江東曲轅犁好啊。這個犁自晚唐出現後,因為設計科學,基本完整如初地一直保留到後世。

他眼睛忽然一亮,曲轅犁啊!

自己雖然沒有替災民做多少實質性的事,甚至這兩次祭祀使得朝廷國庫再次收緊,可這個曲轅犁將會造福許多農民。也是一種補償吧。

叫了起來:「拿紙筆來。」

戴至德走到他身邊,問道:「殿下,你要紙筆做什麼?」

眉頭直皺,太子心是好的,用意更是好的,這讓他欣慰,可剛才太衝動了。

「犁啊。」

「什麼犁啊?」

「就是耒耜啊,」犁字出現了,可大家還不太熟悉。

「太子,接下來要到三公諸王了……」

「不是,新式樣耒耜,比這種耒耜省許多力量。」

戴至德忽信忽疑,如果李威講論經義,特別是三本禮經,戴至德會相信。寫出好的詩或者詩餘,也會相信。畢竟太子還是有才華的,又是自小經受教育,自己本身又很刻苦。但這個農具,太子可是一次都沒有摸過。

但還是讓人拿來紙筆。

曲轅犁並不複雜,細分起來也不過犁鏵、犁壁、犁底、壓镵、策額、犁箭、犁轅、犁梢、犁評、犁建和犁盤十一個部件組成的。而且這時候也出現了蔚犁與粗製的長曲轅犁。

但戴至德對這玩意兒也不懂,只是隱隱感到會很靈活,將工部、司農寺、將作監官員一起喊過來。這裡面真有內行的人,看到圖案後,不由連聲誇讚。不過到底效果如何,大家不得而知,一個性急的導(應當是上道下禾,打不出)監事說道:「要不要喊人將它製出來,試試。」

反正禮官讓李威弄了這一出,一個個正在頭痛商議。左右也是等,說不定這個新犁起到好的效果,卻能化凶為吉。

「此言正合孤意。」李威說道。

這時候正值春耕,在座的都是唐朝的大佬,讓他們親眼看到效果,推廣會很快。自己總算是辦了一件實事了。

戴至德想了一下,這個應當不違反祭祀禁違。於是吩咐人下去立即製作。其實速度很快,附近就是皇莊,裡面有一些木工,犁鏵將就著長直轅犁的犁鏵,稍改一下就可以用了。但還是有些大臣從來沒有摸過農具,對這個新犁意義沒有大明白。

犁飛快地制好,送了過來。

李威又說道:「還是孤來吧。」

戴至德說道:「太子,你還要推?」

怎麼聽得這到彆扭呢?李威抹了一把汗,說道:「反正孤已經做錯了事,壞了祭祀,如果老天有什麼不滿,就來對孤處罰吧。只要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又有何妨。」

說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主要是儀制,那麼推五下,再推九下,能試出什麼?

但說得大義凜然,說完了,命令侍者套上犁頭,再次耕耘。讓禮部一干大臣眉頭直皺。不過一會兒許多大臣眼中就放出光來。與長直轅犁相比,因為轅頭可以自由轉動,這樣便於各種地形的靈活操作。而且犁架變小變輕,節省人力與畜力,調頭與轉彎更是方便。

不算奇蹟般地發明,但從無到有,就像算盤一樣,卻是不太容易的。

有的官員聰明,立即想到了另一點,有了這個簡便的曲轅犁,象江南以丘陵地形為主,氣候適宜種植,可因為地形原因,一直無法開耕出來。有了這種曲轅犁,就能解決這個矛盾了。不但江南的丘陵地區,關中或者其他地方,同樣有許多山區。

但這個曲轅犁出自太子之手就怪異了。

李威示範了一下,犁了兩趟,停了下來。戴至德忍不住走過去,問道:「太子殿下,你是怎麼想到的。」

「孤剛才親耕時,感覺到很不方便,於是在腦海中出現了這種耒耜。」他是造不出飛機,否則說是飛機是他發明的,也沒有人敢與他抬槓。

「太子,你的手……」

「戴相公,昨兒不小心弄破了。」李威說著低頭看了看,因為用力掌犁,血跡從紗絹裡涔了出來。

「天意啊,這才是心誠則靈。」戴至德仰天長嘆。將李威的盜版變成了天意了,當然,剛才李威失去儀制,經他一說,也變成了好事。

眾人面面相覷,但不好反駁,這不是上天獎勵太子心誠,如何讓太子想出來這種新犁的?

至於李威有沒有因此,又向火架走近了一步,倒真沒有幾個人考慮過。就連李威自己,也因為喜悅,疏忽了此事。

………………………………

這時候上到帝王,下到百姓,不信鬼神的,還真找不出幾個。

又是發生在籍田祭上,李威的舉動,很快傳了開去,歡呼聲越來越大,許多百姓都認為是神蹟了。

「魏君,我們走吧。」最後商議妥當,主要在新犁的刺激下,太子不算違制了,於是按照原來的祭祀程序,三公諸王五推,諸臣九推。看到諸臣上場,沒有什麼看頭,狄仁傑拽了一把魏元忠胳膊肘兒,說道。

兩人離開了擁擠的人群,狄仁傑問道:「魏君,你說太子如何?」

「昨天弘文館的事,說明太子很聰明,」魏元忠字斟句酌地說。這件事還沒有流傳開來,不過他們這個層面,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當然,魏元忠將狄仁傑抱怨一頓,為什麼不告訴他,是賀蘭敏之派人做下的?

狄仁傑大笑道:「就是告訴你,你又能如何,以你的脾氣,反而憑空增加一些是非。」

但李威這一手做得很漂亮,賀蘭敏之羞侮不成,反而讓李威借勢揭開了賀蘭敏之的真相。

「是很聰明,不然也想不出新的耒耜。」

「這是天意。」

「天道幽遠莫測,你也與百姓一樣,相信這是天意?謬也。狄某不知祥情,不過狄某認為是太子在東宮這幾天苦思冥想,一直在想解決旱情的辦法。恐怕也想到了耒耜上了,正好今天親耕,加上積思,特發了靈感。當然,這也與太子天資聰穎有關。否則也不會想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樣的妙詞。」

「是啊,這樣的胸襟,我只能歎服。可惜太子不應當寫出來。」

「所以狄某正要說這件事。太子聰明,仁愛,禮兼,品行優良,但太子太年青了,或者他對權謀之術,本就不善長。比如太子也意識到他的成長,他逼近加冠之年,會讓陛下為難。因此處處宣揚陛下與皇后的功德。其實這樣做,有些做作了,落了下乘。」

「狄君,你不提,某真想不起來。一提,某都感覺有那麼回事。東市門前,他與清河崔家以及李御史三人,就為陛下皇后刻意辨解過。昨天弘文館,又刻意說了一句,第一親近之人是皇上與皇后。某開始聽到後,還在為太子高興,但總覺得不是很妙。原來在此節。」

「不過做下了,也未必是壞事,看如何彌補,彌補得當,會像海浪,層層堆積,越抬越高。陛下與皇后反而會開心萬分。但做得不好,就不大樂觀了。說到底,他身邊還缺少真正為他謀劃策略的人。」

「難道狄君也動了心?」魏元忠呵呵樂道。

狄仁傑想救仁太子,居然想拖自己下水,然而魏元忠卻是很猶豫不決。如果將狄仁傑直接捲進去,那才是妙事。

「動心?怎麼能不動心。這是為了國家,神蹟之事不可信。但剛才太子悲奮掌耒耜,竟然都忘記了祭祀之禮,這才是發自內心的仁愛。可嘆啊可嘆。狄某心中剛才確實有些感動了。」

他四十出頭了,魏元忠同樣也三十好幾,可是兩個人不是後來的國老,也不是三朝老臣,朝中重要的宰輔,仍然在龐大的基層官員中掙扎,心中怎麼不想上位,好做一番事業?只是兩人品性高潔,不阿諛奉承,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但李治久病在身,雖然春秋正盛,也熬不過多少年,權利就會進行交接。如果平安輔助這位仁太子登基,會有什麼結果……即使是狄仁傑,同樣心動。

狄仁傑繼續說道:「但你我皆有官職在身,與太子過於接近,未必很好,有可能讓天家更加忌諱。不過倒有一個人,可以做為太子的侍讀,為太子出謀劃策。」

「是誰?」

「你介紹的那個姚崇。」

「怎麼是他?」

「魏君,不可小視此人,此人日後前途必定遠大。最主要他懂得變通,如果一個人連自身都保護不了,如何去替他人出力?就是鄭國公,也是在太宗手下,換了一個皇帝,未必肯如此直諫。不過他終是年少了。」

「就是,」三人多次交談,姚崇日後有沒有像狄仁傑說的那麼遠大,未必知道,但姚崇的談吐,讓魏元忠十分欣賞。

「因此,以後你可以在旁邊多多指教,彌補他的短處,也是彌補太子的短處。」

又來了,魏元忠沒好氣地說:「那你呢。」

狄仁傑踱了幾步說道:「我也會與你作伴。而且太子這一次很是危險。」

「何來此言?」

「太子這一次聲勢太大了。」

魏元忠悚然一驚,不要說一路前來的萬民歡呼,就是這一次祭祀的效果,都遠遠超過李治數次籍田祭的總和。

狄仁傑又說道:「京兆城中,狄某兩眼茫茫,魏君,你看你有沒有什麼門路,讓狄某與太子悄悄在私下裡謀上一面。」

不過就是魏元忠,想見李威,也是大不易的。而且籍田祭一結束,交接完成,狄仁傑也沒有多少時間,在京城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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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拒絕祥瑞 相約寒食

祭祀在繼續進行著,但有相關官員派人立即對新犁進行改進。

雖然簡單,李威是按照原來的樣子畫了出來,總有些許疏忽的地方。好在有的官員就是專管器械的,極個別官員本身就是管農具的,感覺一些部位欠缺,立即請了一些老農及技師進行補漏拾遺。本來缺陷就不大,很快一張完美的新犁圖紙就出來了。

戴至德低聲說道:「立即將此事上報洛陽,用邸報傳達天下,搶在春耕前,讓更多的地區用上新耒耜。」

「喏!」幾個小吏退了下去。

國人智慧天下種族幾乎罕有匹敵,但自古以來,將工匠定位很低,對科技發明又不太重視,於是這個缺點隨著時間的推移,象河堤裡的蟻穴漸漸地被放大。

但這張新犁出現得如此怪異,又與籍田祭沾上了關係,格外地不同。

甚至有的官員建議,當作祥瑞,獻給東都洛陽的皇上與皇后。

數次洛陽提起,李威終於回過神。

自己這一次籍田祭,聲勢弄得太大了。

特別是祥瑞,那更是致命令的一杯毒酒。

所謂的祥瑞,麟鳳龜龍等為大瑞,其次是各種異獸怪草蘭芝等,為上中下瑞。自己的「祖父」李世民早年不信祥瑞,有白鵲構巢於寢殿,曰我嘗笑隋帝好祥瑞,瑞在得賢,此何足賀,命毀其剿。到了晚年卻漸漸喜歡起來,祥瑞也多了。特別是李治立為皇太子後,雄雉飛集於顯德殿,寢室中產紫芝,其他祥瑞又有若干,比如滁州野蠶成繭,遍於山阜,陝州境內黃河清四日,玉華宮李樹連理,隔澗合枝,汾州見青白龍,掘地則元金。

凡此種種。

李威翻看這些記載時,心中估摸著除了一些特殊的自然現象外,大多數是偽造的,包括東宮的祥瑞,很有可能與那個外舅祖長孫無忌有關。因此,到了父親李治手中,數次獻瑞,李治皆不信,於是祥瑞之事漸漸消解。

這個新犁,可作祥瑞,亦不可作祥瑞。

此次招搖了,犯了渾了!但木已成舟,無可奈何。再說如果明知道能救一些百姓的方法,不說出來,良心上總有些不安。祥瑞卻是斷斷不可提的。

於是說道:「各位眾卿,旱情嚴重,不知何日緩解,何瑞之有。況且父皇本以心敬天,再三囑咐祥瑞一事不可興起,以恐騷憂天下。」

只一句,這些大臣便冷了下來,楚王好纖腰,天下多餓女。得看好人君的風向。皇上不喜歡,拍馬屁有人願意,拍馬蹄子,誰願意?

但新犁卻迅速隨著快報,達往各州,迅速普及。

也因為新犁,給了籍田祭一些喜慶的味道。

天色臨近黃昏,眾人車駕返回城中。但沒有結束,第二天必須在太極宮勞酒。因為李威是太子,所以設在了明德殿。

東宮的膳食房裡所有宮人已經開始準備,人手不夠,又從大明宮與太極宮調來人手協助。

李威卻無力地躺在浴盆裡,身體啊,雖然說這一天半時間幾乎沒有休息好,可也沒有過重的體力勞動,竟然感到睏乏了。不過腦海裡卻在想著心思,不大妙啊,就算逃跑,也不是那麼好逃跑的。

想到這裡,萬分鬱悶。

正在這時候,外面的宮人進來稟報導:「太子少師求見。」

許敬宗?李威立即從浴盆裡爬起來,說道:「請他稍等片刻,孤馬上接見。」

………………………………

到了二月末了,梨花、桃花、海棠花便爭先恐後地開了起來。

夜色來臨,一股淡淡的香氣,便瀰漫在長安城的空氣中。

其實久晴的天氣,貴婦人還是喜歡的。

如果不是京城裡兩場大祭祀牽動著人們的視野,如果不是到處都滯留著可憐的災民,春光明媚,天氣乾燥,倒是有許多人歡喜。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畢竟是太子有感而發的。雨天時,絲絲菲菲的春雨總有那麼一點兒寒氣,道路兒總有那麼一點泥濘,出行的什麼,多少有些不方便。即使是太子,不也說了,隨風潛入夜,最好是在夜裡下雨,白天下嘛,那個仁太子都不喜歡……

楊宅在長安中不算繁華的所在,甚至有些偏遠。可偏遠有偏遠的好處,地皮沒有那麼緊,地方便寬敞起來。除了三進三出的住宅,一棟小樓外,還有一個小花園。不是很奢侈,但裡面有許多花花草草,一些樹木,還有幾塊假山石,一泓小溪兒從園子中穿過。

窗戶打開著,夜風吹來,那縷花香以及樹木清新的氣息兒,若有若無的,沁人心脾。

楊夫人與女兒楊敏坐在窗邊的胡床上,看著女兒說道:「太子回宮了。」

「嗯,」楊敏輕聲應道。

「你當過去看一看他,聽說今天早上,他親耕了很長時間,身體又弱,我有一些擔心兒。」

「母親大人,孩兒這二十天,都去了許多次,去的次數多了,有些不好。」

「傻孩子,再過幾個月,到了太子加冠,你們就要大婚,去探望未來夫婿,天經地義,有什麼不好?」

「太子說過了,只要有心在,比什麼都好。」

「唉,你又犯傻了,為什麼太子為了一個宮女,居然將周國公狠揍一頓?正是因為那個宮女整天在他身邊伺候。人非草木,日久了就生情了。只有經常看望,太子才能對你依賴。」

母親的話說得不無道理,然而是不是這樣呢?

楊敏不由地想到了這段時間交往的種種,太子大病一場後,似乎許多方面都變了。最主要的是很有主見,行事也變得果敢。雖然身體依然病怏怏的,不過讓她感到一種強勢。就像他寫的那些詩,那些詩餘。這種感覺讓她很沉迷。可又有些害怕與擔心兒。

捏著衣角,說道:「母親大人,今天太子操勞了一天,連父親大人回來後,都躺下休息了,況且太子。這時候去,不是看望,是打擾。再說明天又要宴客群臣。孩兒認為即使去,還是後天去才好。」

楊夫人想了一下,也覺得有道理。剛要退去,婢女走了過來,稟報導:「夫人,小娘子,西台舍人府上的徐小娘子與左金吾府上的裴小娘子、羽林中郎將府上的楊小娘子求見。」

這三個少女指的是太宗有名才豔雙絕徐充容的弟弟,徐齊聃的女兒徐儷,十四歲,有可能因為遺傳因素,長相很是豔美,而且有才思;絳州裴家裴居道的女兒裴雨荷,十三歲,長相雖然秀美,可比徐儷與楊敏稍有不及,但同樣有才思,品德也好;這兩個少女是京城有名的閨秀,很多人家上門求親,因為歲數尚小,或者兩個少女眼光很高,到現在還沒有決定下來。最後一個是楊恭仁續孫楊執柔的女兒楊纖,與楊思儉是一個宗族,不過論輩份,楊纖卻比楊敏整整矮了兩輩。但歲數相彷彿,也定了親。實際上楊敏與楊纖經常往來,與裴雨荷、徐儷來往倒是很少。

這是小兒女的事了,楊夫人退出房間。

一會兒,三個少女嘻嘻哈哈地走了進來。

幾名少女行了禮後,坐了下來,徐儷坐在床邊不遠的胡床上,正好一眼瞅到床上正繡了一小半的方帕,上面是一行詩,拿了起來。

圖案才開始繡,海邊一輪金黃的明月,波浪兒疊起,一直疊到海邊,有幾叢怪石,一個小屋,裡面坐著一個人。圖案好壞不知,但右上角的小詩卻吸引了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起首一句,境界雄渾闊大之極,然而詩風往下一轉,到了最後一句,層層迭進,情景交融,意韻深長雋永之極。

「敏姐姐,好詩啊,是不是太子寫的?」

「嗯。」

「殿下果如外界傳言,才華驚人,」裴雨荷也湊了過來,看後感慨道。

「敏姐姐,你真有福氣,我都嫉妒你了,」徐儷撓著楊敏的肋窩,打趣地說。

楊敏心中有些發苦,聽說京城許多大家閨秀,對太子都產生了仰慕,自己一直卻將太子當作了一根爛稻草。沒有以前種的因,怎麼有今天的果?弄得自己現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還不如一個貼身的宮女。

三個少女不知道他們中間的變故,裴雨荷又說道:「敏姐姐,太子還有什麼詩作,拿出來,讓我們觀摩一下吧。」

留傳出來的詩作不多,三首詩餘,要麼就是在東市隨口吟出的五首詩,最後一首好像才吟了一半。但幾乎都是精品。

「我得到的也不多,還有三首。」

說著將另外三首吟了出來。

這三首詩雖不及海上生明月,但也不錯了。

裴雨荷嘆了一口氣說道:「敏姐姐,你前世不知修了多少福氣。如果換作我,每天陪伴太子,研磨洗筆,也是心滿意足。」

四名少女中,她與徐儷才氣頗高,更知道這幾首詩的份量,其次是楊敏,楊纖到是差了一籌。因此楊纖哈哈一笑,說道:「不如這樣吧,趕明兒求你們父親,託人讓你們做太子的良娣寶林。」

「我們都願意,就是敏姐姐會不會同意?」徐儷呵呵樂了起來。這是開玩笑的,即使太子納良娣寶林,也不是想做就做的。

裴雨荷說道:「雖然是開玩笑,不過我與哥哥卻是去了東郊,可是親眼看到太子的。他在親耕時,因為憐憫百姓,都失了祭祀禮儀,那一刻連我眼睛都濕了。」

太子仁心感動上天,讓太子想出一種新犁,此事已經在長安城迅速傳開。其他三個少女都是一臉嚮往。

「我那天也準備去的,可是母親大人將我關在家中,不讓我出門,」徐儷一臉的遺憾,又說道:「我還聽到一些消息,這一次為了對付吐蕃,太子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讓劉仁軌大將軍,還有姜左相都大為欣賞。」

她越說,楊敏心中越是苦澀,緊迫感越強烈。

楊纖說道:「你們不說,再說敏姐姐不高興了。」

「呵呵,」徐儷一樂,說道:「說正事吧,寒食節到了,我們一道出去遊玩如何?」

「不去,」楊敏毫不猶豫答道,正是因為賀蘭敏之一行人約定到曲江池一遊,出了事故的,還敢出去?

「去吧,小姨祖,」楊纖開玩笑地央請道。但按輩份,一聲小姨祖也不算過份。

「不是我不去,是太子飽讀禮書,不喜。」

「難道那些坊間謠傳是真的?」徐儷訝然道。

「這怎麼是真的?難道你沒有聽過在弘文館太子與周國公的事?這是周國公散佈的謠傳。」楊纖立即替楊敏辨解。

「敏姐姐此舉是對的。太子妃是未來的天下國母,行為需要端莊恭正。」裴家是名門望族,家教嚴謹。裴雨荷本人行為端莊,立即正色地贊同。

「荷妹妹,你說得太嚴重了吧?」楊纖吐了吐舌頭。不過裴雨荷的話不無道理,作為太子妃,行為確實必須注意。想到這裡,不由十分掃興。

徐儷眼睛轉了轉,說道:「不如這樣吧,就是我們四人,一道到終南山踏青如何?」

楊敏性格喜動不喜靜,想要像裴雨荷那樣安靜,終是做不到,如果是她們四人踏青,沒有男子同伴,想來太子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不由地心動,看了看裴雨荷,又看了看楊纖。

「這樣倒是可以的,」裴雨荷說道。寒食節一年一次,如果呆坐在家中,終是無趣。

連裴雨荷都這樣說了,楊敏終於點頭答應。

送走了三女,夜色漸漸深了,天上繁星點點,悄悄地窺視著人間一幕幕悲歡離合。楊敏拿起了方帕,想起方才裴雨荷與徐儷說的話,雖然是在開玩笑,可她們對太子的仰慕,自己卻是能感覺出來的。想到這裡,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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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針尖麥芒 跳樑小丑

歷史記得不多,但有些人,比如薛仁貴、劉仁軌、武三思,再比如李義府,還有這個許敬宗,他還是知道的,頂多不知道祥細的情況罷了。

對這個人李威十分忌憚,他寧肯給賀蘭敏之再來幾板磚,都不願意招惑這個傢伙。因此,在弘文館,對許彥伯幫凶,只是高拿輕放,責備了一頓,也就算了。

迎了出來,恭賀地說道:「見過少師。」

真正的老師不是許敬宗,但大義的老師,一是太師李績,去世了。二就是少師許敬宗。

抬頭看了一下,已經很老了,但生著方臉,鳳眉橫掃,臉龐白潔,下面留著五縷長髯。看上去十分儒雅,如果但論外表,比戴仁德中看多了。

說完後,對碧兒說道:「備茶。」

許敬宗連忙道:「殿下,不敢當。近來身體欠乏,許久沒有看望殿下了。」

「少師,豈敢,應當是孤許久沒有探望少師,恕罪則個。」

「殿下這樣說,臣更是不敢當了,」一邊說著一邊面帶春風。

不是僥倖知道一些他的事蹟,當真會被他這副面容迷惑。許敬宗笑得越是柔和,李威心中警覺性越高,伸出手,說道:「請。」

兩人落坐,茶水也燒開了,碧兒去掉茶沫,替他們燙了杯,再將茶湯倒入他們的杯中。

李威又說道:「少師請用茶。」

「謝過。」

兩人同時舉起了茶杯,茶葉是好茶葉,出自何地進貢的,李威不得而知。水是好水,從保寧坊昊天觀鳳門泉運過來的。水甜茶香,可總缺少了後來炒茶那種清新的感覺。

呷了一口,李威放下茶杯,問道:「少師,近來身體可好?」

「人老了,不中用了,時常生著小病。不過臣聽聞太子最近一段時間,身體逐漸好轉,此乃我大唐之幸啊。特別是昨天,臣雖然年老體弱,沒有參加籍田祭,也看了殿下車駕一行。當時京兆城中為了觀摩太子風采,萬巷一空,歡聲雷動,臣心中更是洶湧澎湃,激動萬分。」

李威心中暗罵了一句,你就扯麼。戴至德等人忠厚,未必能看出局勢,但你老奸巨滑,又與父母親走得很近,能看不清形勢?

許敬宗繼續說道:「沒有想到驚喜不僅於此,接著下午臣就聽到了籍田祭上的奇蹟。連上天都開始垂保殿下啊。」

他越說李威越是心驚肉跳。好像他就是致仕了,父母親還經常垂詢,如果這個老傢伙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凶多吉少。

這句話卻說不出來的,至少現在許敬宗彬彬有禮,對他十分尊重,無可挑剔。於是答道:「少師,那是孤偶然僥倖才想到的,談不上奇蹟。孤也在東市面前,與幾位郎君做過交談,詩文亦是小道,更不要說這些奇技淫技。仕農工商,仕才是第一位。孤應當學習大儒經義,學習治國之道,才是正途。如果說奇蹟,父皇與母后才是奇蹟。國家多年大災大害,換在那個朝代,都有可能產生動亂。可現在國困而不亂,民貧而不怨。父皇母后,那才是孤學習的榜樣。」

滴水不漏地將此事遮掩過去。可許敬宗心中同樣也是心驚。心中想到,外面傳言這個病太子大病一場過後,得了失魂症,遺忘了許多事情。但心智卻似乎比以前更開化了。這短短的交談,說話機智圓融,已看不到以前那個病太子方正缺少變通的一絲影子。孫兒這一回惹了麻煩了。

但嘴上卻說道:「那是,皇上與皇后,臣也是很敬仰的。看到皇上與皇后日夜為國家操勞,臣年老不能協助,心中實在惶恐不安。不過皇上與皇后是國家的現在,殿下卻是國家的未來。看到天下百姓對殿下歸心,臣心中很高興,昨天晚上都忍不住多喝了幾杯水酒。」

許敬宗還是低估了李威。雖然權謀之術未必善長,可也看過多部宮服劇,也看過一些史書。比起原來的李弘,卻要進步不少。

萬眾歸心!

其心可誅啊,這一句,敵意分明流露出來。恐怕你這個老傢伙,看到我受到百姓敬仰,父母也許對自己更忌憚,這才真正開心吧!

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孤是太子,要萬民敬仰做什麼?只要父皇母后平安,孤願意做百年太子。」

一句出,許敬宗都坐不住了。這個太子,比原來的太子可怕多了。自己看走了眼了!

心中驚訝,不想在這裡兜圈子,說道:「殿下孝心可嘉啊。不過臣前來是另外一件事,昨天上午在弘文館發生的事,臣到了晚上才聽聞。臣的孫子忤逆不道,懇請殿下恕罪。」

「少師,勿用垂心。都是青春年少之時,孤也時常犯錯誤,令孫犯錯誤,也不足以為奇。況且孤昨天同樣處理不當,畢竟孤是儲君,深受父皇母后關愛期待。但昨天在弘文館居然動粗。現在想起來,心中慚愧不安。少師,可否原諒孤小小的私心,兩相揭過,就此不提如何?」

「太子仁愛啊,」許敬宗一聲嘆息,長者氣度盡顯無疑。但心中又在嘀咕,如果是原來的太子,雖然對自己尊敬,可會用客氣的語氣,指出自己孫子的不對。可怕啊,現在的太子!

又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許敬宗這才說道:「太子自籍田壇返回,這兩天勞碌了,臣就不打擾殿下休息。」

「縱然再累,少師駕臨,孤敢不奉陪。」說著將許敬宗送到了門口。

送走了許敬宗,李威不由低聲罵了一句:「這個老傢伙,怎麼不死呢!」

碧兒正在收拾茶具,聽到後,嚇了一跳,一個茶杯都摔到了地上,「當啷「一聲,摔得粉碎。

不過小丫頭十分機靈,許彥伯替賀蘭敏之幫腔,挑釁太子,這個太子少師,對太子也就未必有善意了。因此沒有作聲,開始服侍李威上床休息。

但李威罵過了,知道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個許敬宗來意不善,意味著什麼?不由地再次不爭氣地想到了逃路。

不是沒有雄心壯志,當皇帝好啊,還是大唐的皇帝。就是不當皇帝,做一個太子也不錯,堂堂的周國公,自己想拍板磚就拍磚磚。但想到了歷史上死得不明不白,儘管肺結核在好轉,心裡面也在犯疑惑。不要說母親了,就是許敬宗鐵了心要對付自己,自己都不會有好下場。論權謀之術,母親不提,這個許敬宗撥根汗毛出來,也比自己大腿粗。

這個皇太子,還不如那天在酒樓上遇到的那個胡商過得愜意。但眼睛亮了一下,那個胡商居然連歐洲女子都能弄上手,進出關卡未必有那麼森嚴的。再說自己是皇太子,現在又是監國。如果找什麼藉口,出入各部,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比如到兵部,看山川地圖,關卡要道,誰會想起自己一個皇太子,居然是在為跑路做打算?或者偽造一份過所與證明,到戶部悄悄蓋上大印,也不是沒有機會。

鑑真那個大和尚,也只是一個和尚,唐僧不是一次性就完成了偷渡任務?

老子只要安排好了,進可攻,退可跑路,怕什麼?

可憐東宮上下正在歡天喜地準備明天的大宴,常理,太子越有出息,以後順利即位的機會越大,他們是東宮的老人,也不像內宮那幾個不法的女宮,得罪過太子,同樣會跟著沾光。

讓他們知道這個主子,居然有出息到了在想跑路,還是跑到外國去,不知道心中會怎樣淚奔。

心中豁然開朗了,得意地大笑起來。

碧兒問道:「太子,你在笑什麼?」

「碧兒,孤問你,如果孤不是太子了,你會不會願意陪伴孤?」

「殿下啊,你為什麼不是太子?」

「孤是說假如。」

「那奴婢還是陪伴孤的。」

「大功告成,親個嘴兒。」李威說完了,一把抱住碧兒,在她的小嘴唇上香了一下。然後大手伸進裙中,摸了摸,又說道:「長大了不少。」

帶著笑容,躺在床上睡著了。

碧兒噘著嘴,看著李威進入夢鄉,嗜嚨著小嘴低聲不滿地說道:「殿下,你又不要奴婢陪寢,每次都要撩撥人家。」

外面的花香隱隱傳來,春天到了,而且越發濃烈了。

………………………………

其實說起來,如果不像某些人考慮得那麼遠,弘文館事件許彥伯只是一個或有或無的配角。

畢竟他是拉賀蘭敏之找博士的場子,太子是好,周國公也是好,權衡之下,他稍稍替賀蘭敏之說一些話,也是情理之中。

相反的,賀蘭敏之這一回臉面丟大了,失了臉面,還揮拳對太子相向。許多人翹首以待,等待洛陽的消息。

府上還是一群胡姬在跳舞,可是賀蘭敏之看得鬱悶,手揮了揮,說道:「一起滾下去吧。」

胡姬一起退下去,賀蘭敏之心情依然煩燥不安,特別是傳來的各種太子消息,讓他覺得更刺耳。又說道:「將張邦彥、劉錄他們喊來議事。」

十幾個幕僚一起走進來。

賀蘭敏之陰著臉說道:「各位,弘文館的事,你們應當聽說了,想一個主意,不能讓我輸了這個臉面。」

這個主意如何想?

本來使壞在坊間散佈謠傳,倒是可以的。只要不被官府的人現場抓個正著,死無對證。但弘文館那種場合,賀蘭敏之挑釁太子,十分愚蠢。賀蘭敏之地位尊崇,可有太子地位尊崇。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現在散佈謠傳都不管用了,越是散佈,越是讓百姓知道是賀蘭敏之做下的。

況且太子這一次籍田祭後,聲譽更隆,些許謠傳根本起不了作用。

寂靜了好一會兒,賀蘭敏之猛拍桌子,說道:「難道某養你們這群人,是吃白飯的!」

生氣之下,一拳打得很重,桌上的茶具點心盤子震得咣咣地響。又提起了拳頭,痛得咧牙齧嘴。

劉錄站了起來,說道:「國公,僕都有一個主意。」

「你說。」

「馬上不是到了寒食節嘛?」

「是啊。」

「寒食節,京城各個大家閨秀都喜歡踏青。」

「嗯,這又有什麼?」

「國公,那麼楊家小娘子呢。只要佈置巧妙,盯好了楊家小娘子,不讓別人注意了,將她抓到府上,與國公合歡。再對外放出言論,說太子妃與國公有私染。此事傳出,固然皇后很惱火,可畢竟只是一個小女子,你卻是皇后唯一的外戚,頂多將國公責備一頓。但對太子呢?」

「這個主意妙啊,那個病鬼臉面就丟大了,」賀蘭敏之一陣狂笑。本來他對楊敏一直就是窺測之心,還向這幾位幕僚提過此事,想用什麼辦法,將這名美貌的良家女給上了。這個主意好啊,在城外人多眼雜,不太好辦,但到了郊外,誰還會注意?不但抽了太子的臉,也抽了武則天的臉,想到了妹妹,他笑聲停了下來,牙齒咬得咯崩崩地響。

張邦彥卻更擔心。真的象劉錄說的那樣,沒有關係?他問了一句:「如果楊家小娘子不到郊外踏青呢?」

劉錄答道:「不大可能,楊家小娘子性格喜鬧不喜靜,又受了委屈,寒食怎能不去郊外散散心。但國公,為了安全妥見,派人探探消息。如果她去則立即安排,不去再想想辦法,讓她產生這個念頭。只要國公出面,想讓一些閨秀約楊家小娘子出去郊遊,未必不行。」

唐朝風氣開放,賀蘭敏之長得清秀無雙,身份又尊貴,京城中還是有一些女子為他所染。賀蘭敏之約楊敏出去,不大可能了。但讓這些閨秀露面,卻是很有把握的。

「就這麼辦吧,」賀蘭敏之又是大笑,聲音如夜梟,在黑夜裡久久地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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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東宮大宴 太子約胡

「糖!」李威剛跑完回來,看到李令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站在他面前,伸手討奶糖吃。

看了看太陽,問道:「你為什麼不上學?」

「大哥,你騙我,籍田祭一點也不好玩。」跟著李威一道籍田,開始還是不錯的,大街上萬民歡呼,到了籍田壇後,群臣擺方位,獻祭,又是一個新鮮的環境,好奇地走來走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是感覺挺好,又是奏樂,又是獻工舞。然後開始耕田了,你推幾下,我推幾下,就看得無聊了,想要回去。這時候怎麼能回去?就算是武則天與李治的寶貝疙瘩也不行。

碧兒走過來,哄她。留下可以,講《西遊記》吧,碧兒傻了眼,站了半天,憋出來兩個小故事,也不過是小時候還沒有進宮,聽到的民間傳聞。這才哄完了,聽過後作了一個評價,指著碧兒的腦門說道:「你真不會講故事。甚是無趣。」

無趣就無趣吧,再怎麼說,也沒有《西遊記》精彩。小丫頭讓李威生生將胃口養刁了。不但對碧兒,在自己寢宮裡睡不著,也逼著下人說故事,可憐將一群太監腦袋瓜子都急破了。有的太監跑出宮外,花錢買傳聞,只要有趣,說給某聽,某賞給你錢。事情很是好笑,不過坊裡卻將此事當作了一件美談。對父母孝敬,對百姓仁愛,對弟妹關愛,這才是真正完美的化身嘛。

李威說道:「我不是對你說過,那是辦正事,有什麼好玩的,又是什麼時候騙過你的?」

「我就偏不要進學。」雖然現在對李威開始養成依賴,有做尾巴的傾向,原先的李弘留給她的印象太惡劣了,李威說話依然沒有權威。

「乖,聽話,不是這樣吧,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然後你進學如何?」

李令月抬起頭,歪著腦袋,思考了好一會兒,說道:「要好聽,不好聽我就不進學。」

「好,你聽好了,」講了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故事,不過改成了賣火舌的小女孩。

「好可憐哦。」

「是啊,你是公主,有那麼多大儒給你講課,可是窮人家的孩子呢,想讀書都沒有機會。」

這是事實,唐朝對教育還是很重視的,象國子監學舍達到一千多間,學生正常三四千四五千人,有時升筵者達到**千近萬人。另外各州縣還設立學校。可因為王化,禁令百姓設私立學校,不過儒生可以在家自學,特別是一些大家族,都聘請了大儒,或者本家族就有大儒,教育弟子。

雖然這一條禁令不太好,但教育規模遠盛於前代各朝。可真正能上起學的貧困百姓依然很少。筆的成本高,紙的成本高,墨的成本高,讀不起。就是一些家境還能過得去的,孩子上學時,用樹棍子在沙上練字,卻是捨不得用真正的筆墨紙硯。

戴至德、張文瓘、李敬玄走了過來,請李威赴宴,正好聽到這一段,相互看了一眼,欣賞地點了一下頭。雖然是故事,但是寓教於樂,有著積極的意義。

「嗯,我這就進學。」

「這才是我聽話的好妹妹,」李威說著,拉起了李令月的手,向弘文館走去。

李敬玄剛要喊,被戴至德伸了一個手勢制止了。

三個人就這樣看著,看著一高一矮兩個聲影漸漸消失在一片晨暉中,久久不語。

………………………………

大宴開始了!

除了留守在長安的各個官員,還有德高望重的耆者,也請來入席勞酒。當然,象魏元忠那樣的太學士,依然沒有資格入列其中。

還有一個嘉賓,是李弘刻意請來的,長安人梁金柱,是一名商人。在不久前,拿出了三千緡錢賑濟災民與貧困的百姓。三千數字不大,可化作一枚枚銅錢,整整三百萬枚。而唐朝前幾年,年色好的時候,風調雨順,一斗米只賣出五文錢,稅收各種租調加起來,換算成銅錢,也不過一千來萬緡錢。

分賓主落座,當介紹到這個梁金柱時,李威施了一個大禮。

可憐梁金柱只是一個商人,仕農工商,商人是這個社會的最末等,頂多比娼妓乞丐與奴婢一流好上那麼一點。事實未必必是那麼一回事,有錢了也有了力量了,龐大的金錢同樣能構築一層關係。不過說起來,商人地位還是很低的,連子女都沒有進學科考做官的機會。

連忙說道:「太子,你是折殺僕啊。」

「梁金柱,孤前幾天在東市前就說過,國家這幾年光景不好,大災大難。國庫空緊,百姓水深火熱。越是這時候,需要大家協手齊渡這一道難關。因此,那一天孤都刻意誇獎了青樓的那名伎子。你的善行,善莫大矣,當受孤一拜。」

「臣民,臣民,」這時候大概粥喝得多,人的淚腺特別發達,梁金柱伏在地上,已經泣不成聲了。

李威心想,只是感謝你一下,不至於如此感動吧。

確實,梁金柱這樣做很不容易。經過東漢教條地對工商壓迫後,休想再發生西漢桑弘羊的故事了。就是將家產全部捐了,也休想謀一官半職或者爵勳。而且三千緡錢數量也非常巨大。要知道一品京官只有七百石米的祿米。當然,還有永業田、職分田、分廨田,以及月俸、食料、雜用錢等補助。可最多每月也不會超過一千緡錢。實際上有的京官因為補助少,買不起房子,寄住僧院的都有。

拿出了手帕,替梁金柱擦著淚花。

不擦還好,一擦這個淚珠兒更大了,本來小到中雨的,現在變成了傾盆大雨。

李威只好任他去了,將手帕遞給碧兒處理,扭過頭看著大家說道:「馬上就要春耕開始了,旱情未必好轉起來。越是這時,我們大家應當同舟濟,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就像這位梁金柱一樣,那麼世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好!」潑天一般的喝彩。

李威這才點頭,儀官上來宣唱勞儀。東宮的宮女太監,端上來的茶水,點心。其實包括大宴,一切都從儉了。

眾人坐下來交談,應當還是很高興的,本來一切從儉,時間緊迫,許多制度來不及操辦,祭祀儀式辦得很不恭敬。不過新犁出現,將一切都遮掩了。

但一會兒紛爭出現了。

籍田祭過去了,更大規模的大雩祭祀開始。

籍田祭只是春耕的祭祀,可眼下關健卻是求雨,那怕象前段時間下的那場大雨,來上個十次八次,也不過。又不能用時間緊迫來做藉口,倉促操辦。因此,禮部祠部郎中與員外郎等官員將一條條列出來,戶部官員不同意了。

本來用度就不足,旱情嚴重,關中缺糧,渭水又淺,江南以及其他地方的糧食,不能及時調來,關中糧食飛漲,前幾年最低時一斗米五文錢,還是用大鬥。現在一斗漲到了五十多文錢,卻是用小斗量的。不可能每個商人都像梁金柱這樣。否則自東漢起,都不會將商人地位貶得那麼低了。

這使朝廷用度更緊張。大非川與吐谷渾丟失,不得不加派士兵到隴右駐防,拱衛關中安全。朝廷在邊疆有屯田的,駐兵增加了,自給不足,又要調動糧食。

這些兵**,打贏了仗是他們的功勞。打敗了仗,就會立即推卸責任,到時候因為後勤供給不足,戶部責任想逃都逃不掉。

兩方面官員就爭論起來了。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向戴至德問道:「為什麼不設常平倉?」

每大鬥米五文錢,未必是好事,百姓收入無形減低。但到荒年,又變成了五十多文錢,還是小斗,差距太大。

「太子,朝廷有設常平倉,太宗貞觀二年就下詔各州縣設義倉,每畝納二升儲之,凶年賑給百姓。十三年,又詔洛相幽各州置常平倉。到了陛下,於京都東西二市再次置常平倉,並且設立了常平署官。」

這是一個很冷門的機構,因此戴至德耐心地解釋道。

「那為什麼……?」

「殿下,規模小了。常平倉目標是為了備凶年的,象近幾年連年大凶現象很少。如果連年豐收,新糧進入常平倉,變成了舊糧。就會出現損耗。有的官員為了功績考評,於是將這些損耗攤壓在百姓頭上,甚至與民爭利。又有的官吏用常平倉中的糧食,在凶年時私自渡賣謀利,豐年時虧損卻讓朝廷補貼。朝廷空耗,百姓卻沒有得力。因此東漢時常常罷廢常平倉不立。到了本朝後,太宗與陛下雖然重視凶年,然而迫於無奈,所設立的常平倉規模不大。這幾年凶年連連,常平倉中的糧食已經解決不了危機。」

原來如此,這是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不是想當然的,想是一回事,操作是另外一回事。

感嘆地說了一句:「說到底,還是產量低了。」

「殿下,產量不低了,漢朝時每畝地產量也不過一石,高產也不過一石半,兩石那就要上報朝廷,奏表功績了。但在本朝,每畝地產量都在一石半與兩石之間。有的高產的都能兩季下來,收到五石。」

說到這裡,他感到很自豪。

可李威就當作了耳邊風,兩石,能有多少,還真不知道,現在的度量單位與後世整不相同,尺是比後世的尺小,斤更是不如後來的斤,不過曾經掂量了一下,一斗米大約在十幾斤,一石大約一百斤出點頭。估計後世農民隨便往地上撒一些種子,僅是一季,都不止兩石收成,更不要說畝產一千公斤的高產田。放在這時代,一畝地十九石,估計能將便宜老爹老媽都嚇呆了。

這中間有一個種子問題,可雜交技術不是將兩個糧食花粉一塊揉揉那麼簡單的,昆蟲與風還不是將花粉吹來吹去,也沒有吹出一個十石田出來。還有一個就是化肥。想這兩點都不是現實的。

但有一個比較,清朝末年時中國四億人口,現在三千萬人口不到,如果包括逃戶與胡蕃,頂多三千來萬人。清朝也沒有化肥與雜交技術,為什麼能養活那麼多人?

看來那天得再往郊外轉一轉。權當是替老百姓做一點好事吧。

既然想到了種子,他又想到了那個胡商,現在長安許多後世的糧食水果蔬菜,都看不到。那個胡商既然能帶來洋妞,去的地方肯定很多,如果給一些獎勵,說不定能帶來一些有用的新種子。至少現在沒有西漢張騫那麼艱難。

想到這裡,他暗中沖站在身後的碧兒勾了勾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太子,喊奴婢出來有什麼事?」

「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我們一道去東市嗎?」

「奴婢一生難以忘懷。」碧兒眼中閃過激動的神情。

「得,剛才孤在大殿上聽了太多感恩的話了。你也別與孤客套。我喊你前來是另外一件事的,你還記得那個李記酒肆那個胡商嗎?」

「那是一個潑賴。」碧兒輕啐了一口。那天胡商與另外幾個人就坐在他們桌子旁邊,談了許多污穢的言語,並且都想連拂菻國的羅剎女拐到唐朝來玩弄。

「一個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他們都是粗人,不能在某些方面計較了。孤喊你過來,正是讓你通知劉群一聲,讓她找到這個胡商,孤與他有事相商。」

「太子啊,這可不好啊。」剛才大殿演的那齣戲,確實是為了賑濟百姓著想的,可私自約見商人,還是胡商,如果傳出去,風評不妙。

「這件事能替我們大唐謀利。自己污了聲名無所謂,再說孤現在的聲名太重了,污一點就污一點吧,」李威說道。

不僅僅看能不能得到新式作物種子,還能從這個胡商嘴中得到大食的一些情況。也是為將來有可能的跑路做準備的。

又沒有出息想跑路了,估計知道他這想法,大殿上會有一半人能讓他雷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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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歷史真相 海上利弊

作坊裡傳出陣陣的奶香、糖香、骨香。

請了六名大漢做了長工。現在城中到處是災民,請人比較容易。除了這個作坊外,還有一個店舖,劉群的哥哥與兩個識字的夥計在操持著。不過奶糖還沒有出來,一起兒趕過來幫忙。同時還兼顧著城南的一個不起眼的小作坊,裡面也請了一個工人,這時是漚竹子,大量用人的時候還早,只是看著竹子漚爛的程度,添添水。

這兩家日子過得辛苦之極,也沒有了仕農工商,工商是社會的賤職自覺。

太陽漸漸西下,長安城中有一些災民向城外慢慢走去。城外的災民又漸漸向更遠的地方走去。春天更深了,春耕到來,他們有許多人要返回家鄉,看老天能不能長眼,讓他們完成春耕,順利完成最重要的秋收。

一道道無聲的身影,散落在各條道路上夕陽的餘輝裡。衣著襤褸,攜兒帶女,便有了一絲悲壯的色彩。

碧兒的母親與兩個媳婦兒笨拙地提著食盒走了進來,大聲說道:「開飯了。」

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計,一起圍過來吃飯。

碧兒父親將妻子一把拉到旁邊,問道:「你說那個太子長得啥樣兒?」

「大郎,你都問了許多遍了。也就一個普通的人。」

「你這個死婆娘,這句話可不能亂說,連街坊都知道太子是星宿下凡,保佑我們大唐永久昌盛的。」

可是自己感覺就是一個普通人啊,長得還略略偏瘦,臉色蒼白,不過態度兒好,說話也和氣。至少自己沒有看到他身上帶著什麼光環。但不敢說了,於是沒好氣地說:「你不是也跑去看太子了,為什麼還問我?」

「不是離得遠,我沒有看真切嗎?」

老頭子走火入魔了,碧兒母親乾脆不理不睬。

劃拉了兩口飯,江老爺子又問道:「碧兒現在過得如何?」

「你到現在才想起女兒。」

江老爺子嘿嘿一笑,又在低頭吃飯。

到底是江老夫人沉不住氣,說道:「她現在過得很好,我看太子對她態度比較親近,這個傻丫頭自小就進了深宮,這一回總算熬出頭了。」

「那就好。」

吃完了飯,江老爺子又看了看作坊,大聲喝道:「開工,開工,今天將準備工作做好了,明天上午一準兒將貨搶出來。」

十幾人開始忙碌起來。

一會兒,就傳來鉦聲,江老爺子不得不遺憾地說道:「放工了。」

………………………………

大宴結束了。李威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了寢宮。

劉群閃了進來,看了看四周,李威揮了揮手,將太監宮女退下。

她才說道:「太子,那名胡商奴婢找到了。是托那個李記酒肆的掌櫃找到的,還打聽了他一些情況。」

「說來聽聽。」

「這個胡商名字叫胡應,是昭武九姓的人。」

「昭武九姓,好像姓康、安、石、曹、何、米、羅、賀、史,怎麼有姓胡的?」

「殿下,大多數昭武九姓人都姓這個九個姓氏,不過有的胡人仰慕中原文化,改了姓氏。另外還夾雜著一些小的部族,所以也有其他一些姓氏。」

這不能怪李威,他才來唐朝二十天略略出頭,能報出昭武九姓九個姓氏就算不錯了。劉群繼續說道:「胡應的姓氏在昭武九姓中很少,但是一個很有錢的商人,最遠的親自帶貨到了波斯都督府(伊朗扎博勒附近)。」

這個情況李威都知道一點。

大食崛起的速度太快了,波斯等國請求內附,在十年前將波斯等十六國並為波斯、寫鳳、月氏、修鮮、條支、昆墟州、康居、姑墨州八個都督府,劃分為七十六個州,一百一十個縣,節隸於安西都護府管轄。這是唐朝疆域最遠的一次,西南快達到了波斯灣,西北將鹹海籠於境內。但這麼大的疆域對於帝國來說,是不現實的。就像糧草,又沒有水路,用馬車不要說運到波斯都督府,運到了天山,就有可能不夠押運人員以及牲畜消耗的。再加上帝國現在處於病痛期,面對大食緊逼,帝國只好一步步地將地盤放棄。

因為胡人難以管理,特別是居無定所的遊牧生活方式,朝廷只好對他們採取羈糜態度,出國也方國,所以大量昭武九姓的胡人改牧為商。但大食侵逼,又有許多波斯人湧入到唐朝,這些波斯人利用對兩地的熟悉,生意做得更大,卻有後者居上的趨勢。

總之,這是唐朝兩個能跨國經商最大的種族。

李威點了一下頭,又問道:「還有什麼具體的消息?」

「具體的消息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在長安懷貞坊有一個很豪華的府邸。數名妻妾,有胡人,有唐人,還有兩個波斯小妾,不但從陸地上經商,在南方還有兩艘海船,來往大食與廣州之間。」

「海船?」李威不由地迷茫了,不是到明朝鄭和下西洋時才有大航海嗎?怎麼唐朝就有了海船?

碧兒接上來,說道:「殿下,你以前還與奴婢談過此事,也忘記了?」

什麼忘記了,我一概不知好不好?道:「嗯,碧兒,說來聽聽。」

「還是殿下告訴奴婢的。船舶當中,大食的船最好,然後是師子國,到南海諸國,唐朝也有船,私自出海,到新羅與日本。但海上風險很大,經常船翻人亡。殿下還痛斥過此事,說這些商人為了錢財,不顧百姓生命安全,難怪朝廷將商人視作最末一等。」

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小,病後太子沒有這觀點了,在大殿上替那個商人擦眼淚,還托她家人辦了一個作坊。

但李威越聽越糊塗了,不但有航海,反而是唐朝的船居於最末一等。南海諸國也就是東南亞各國,現在居然不是土著人,還有航海技術?為什麼歷史書上沒有記載?

是記載了,他沒有看到,比較冷門。

劉群插言道:「殿下此言大仁。海上貿易豐厚,但風險確實很大,那名胡商原來就有一艘船翻沉了,還有一艘船消失不見了。此事不值得宏揚。」

錯!不但值得宏揚,還要鼓勵。不過與現在人們道德觀念不同,李威不敢說出口。

劉群又說道:「然後奴婢經那名李掌櫃引見,見到胡應,他一聽太子有約,大喜過望,連口答應。但奴婢斗膽替太子做了一件事。」

「什麼事?」

「他是一名商人,又是胡商,太子將他約到東宮之中,奴婢認為不好。因此替太子依然約在那個李記酒肆,於明天中午見面。」

「孤這是為了國事。」

「殿下可記去年時,陛下曾命突厥酋長弟子於東宮事殿下,西台徐舍人上疏,說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人士於左右,豈可使戎狄醜類入侍軒闥。陛下允可。再說昔日承乾太子……」

李威悚然一驚,為什麼徐齊聃上奏會立即被允可,與這個大伯不無關係。偷農民牛時,從馬上摔下來將腿摔斷了,不算荒唐的,主要就是與胡人裹在一起,習其音胡衣、椎髻辮髮、舞蹈,於東宮中鼓鞞聲通晝夜不絕。又造大爐,六熟鼎,將偷來的牛馬學著胡人的樣子煮食。又張氈舍,造五狼頭纛。

想想李威在東宮中做一個奶糖,還要將大門關上,不讓他人看到。李承乾這樣玩,李世民如何能受得了。

道:「多謝提醒,孤確實疏忽此事。」

「奴婢不敢當,只是太子高燒得了一些失魂症,遺忘了一些事情。以後漸漸會好起來的。並且明天作坊裡的奶糖就能出來了,殿下順便可以看一看。」

「哦,這麼快?」

「是很快,馬上寒食節就到了。文武百官皆放假三天,全國上下皆禁火三日,吃生冷食物。所以江司閨的父親想搶在寒食節到來之時,將它做出來。」

「好,你替孤謝過碧兒的父母兄長,還有你的兄長,」想了起來又說道:「不用了,孤明天就出宮與那個胡應一會吧,順便看一看他們。」

………………………………

跑了一圈回來,又看到了李令月站在寢宮門口。

「小妹,你為什麼又不上學了。」

「講。」

又要講故事?李威沒有辦法,雖說做好了跑路的準備,但總想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呆下去,雖然掣肘很多,總比尋常的百姓強吧。這個小妹不但與他有血緣關係,還是他緩和母親的良藥。

講了一個刺股懸樑的故事。誰知一開頭,李令月就說道:「這個故事宮裡的人早說過了,一點也不好聽。」

敢情她宮裡的人也在讓她逼,就不知道自己母親回來後,自己這個小妹敢不敢逼母親講故事,武則天講故事哎,很是期待。

只好講一個白雪公主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番國,番國裡皇后去世了,國王又娶了一個皇后回來……」

一路走路一路講,送到了弘文館。

看到館內那些少年們早就排隊相迎了,那麼受歡迎?李威掃了一眼李旭倫,老四小拎拎地跑過來,低聲打過小報告:「小妹將大哥的故事,又在弘文館講給其他人聽。」

原來如此,講就講吧。反正自己講故事時注意又注意,一些不好的內容,一些有越制度王化的內容,全部刪除了。撫摸了老四的頭,說道:「你是哥哥,妹妹進學了,你要多照應一下。」

「大哥,不用我照應,她不欺負別人就算好了,所有人都在讓她。」

李威摸了一下鼻子,難道是一個大姐大進了弘文館?

豈止是大姐大,一干大儒博士學士的啥,惟恐李令月出了半點差錯。偏偏性格又極其好動,苦不堪言,都上報了西台侍郎李敬玄。雖然位列宰輔行列,可是掛著一個弘文館學士的名頭。

李敬玄想了半天,才說道:「等。」

等皇上與皇后回來再說吧,你們先受著。李敬玄都如此了,況且下邊這些人。

李威同樣也是搖頭無語,將李令月送到館內,他卻到了門下省。中午時約見了那名胡商,不能一點兒都不懂,到時候會出笑話的。翻看了一些史料與檔案。

可翻開後,讓他更驚奇。唐朝開放程度遠超過他想像,比如拂菻國,也就是東羅馬帝國,貞觀十七年,派使者帶著玻璃、石綠、金精到了唐朝。父親也突發奇想,於顯慶時,派左屯衛大將軍丘阿羅前往東羅馬帝國報聘,有可能路途遠,有可能丘阿羅敷衍了事,根本就沒有去,此事未果,前幾年,羅馬帝國再次派使者到達長安。並且文書中已經清楚地記載大德僧,也就是天主教神父擔任使節的。

不是元朝時馬可‧波羅才開始中歐交流的嗎?難怪那天那個羽大少要胡應弄幾個洋妞供他玩樂。

但這一來,讓他對這一次會面倒更加有期待了。洋妞太驚世駭俗,他享受不起,主要是洋人的科學,能將一些歐洲的科學引進到唐朝,開闊唐人的眼見。不過心中也好奇,洋人唐朝恐怕沒有一個人有他熟悉,碧眼紅膚是知道的。為什麼說他們身上長滿了體毛,這與後世大片裡看到的不一樣啊。

要不要弄幾個洋人到唐朝來,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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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任重道遠 虛鸞真鳳

「見過太……」胡應剛要伏下施禮,李威立即上前將扶住,並且「噓」了一聲,制止了他的說話。

胡應反應過來。太子是便服前來的,立即小心地站直身體,瞅眼看去,嘴張大起來。

生意做得大,智慧也非同常人,記憶力好,上次在酒肆裡見過一面,雖然相互沒有談話交流,這一行人的氣質還是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僕上次胡言亂語……」

「揭過,不提,坐。」

又小心地坐下來,胡應心中更是不安,傳言中這個太子最知禮法的,上次自己與羽郎君,還有陸馬他們胡言亂語,說了許多污穢的話,於是又說道:「那上次……」

「揭過不提,孤前來是找你商談要事的。」

聲音很輕,為了避免人發現,李威特地找了角落裡一個偏僻的座席坐下來,邊角是一扇窗子,窗戶打開了,正好一株高大的桃樹,將一抹桃花送到了窗口,一朵朵桃兒媚很是濃烈。

嗅了一口桃花的粉香,又說道:「聽說你有兩艘海船?」

對這件事委實好奇。

「稟太子,」小聲稱呼一聲,又答道:「僕那兩艘船是從大食人手上買下來的。大食人善於經商,從波斯人嘴中得知我們大唐的消息,於是除了從絲綢之路與我們唐朝交易外,近年來又在秋天到來時,順著風勢到南海諸國,再借南方季風航行到廣州,交易完成後,到夏末借東北風盛行之時,返回大食,一來一去需時一年半時間。船舶裝載貨物多,有的船舶,能載一千多石,所獲不菲。不過海上風險性很大,僕有一個從侄就因為出了事故,沒有回來了。」

近兩千石,也就是好幾百噸,甚至近千噸了,其實從戶部裡也看到一些資料,船大者為舶,長江下游已經出了一些好幾百噸的河船。後世也看過一些記載,說什麼兩萬石大船,鄭和下西洋時船舶噸位一萬多噸的啥。似乎不大相信,查了查資料,才知道木質船舶安全噸位,最大純載重只能達到兩千噸。應當來說,胡應說的數據比較準備一點。

「那麼可不可以告訴孤,大食與波斯,還有拂菻國的一些情況?」

「敢不遵命。波斯國原來很強大,曾經與突厥人共同滅了厭噠國。但不久後,突厥人反過來攻打波斯,殺了老皇帝庫薩和,扶持了其子施利做了傀儡皇帝。一年後病死,又立庫薩和女兒為主。波斯人不服,將逃往到拂菻國施利的兒子單羯方迎回立為君王。在位沒有兩年又去世了,再扶兄子伊嗣候。伊嗣候昏庸,為大食所滅。其子卑路斯遣使向我大唐求救,但路途遙遠,被聖上拒絕了。後來吐火羅出兵,將卑路斯送到疾陵城。十年前,迫於大食威脅,波斯餘部以及其他各國投奔我們大唐,朝廷劃了八個都督府。波斯都督府就是設在了這個疾陵城。」

這一說李威就清楚了,原來唐朝得到的是波斯殘部地盤,並不是得到整個波斯。

「波斯人喜歡用大象出戰,大食卻喜歡用馬與駱駝,大象龐大,但笨拙不靈活。作戰時反而不如大食的駱駝軍與騎軍。大食西邊還有一個大海,海兩邊都有國家,大食人又利用他們的造船技術,在船上設立軍隊,正在向西進行擴張。但僕最遠只到過疾陵城,船舶也是派親戚前往廣州,有些大食人喜歡我們大唐的繁華,在廣州定居,從他們手中購買的。因此僕對大食情況不是很瞭解。拂菻國更加遙遠,我在疾陵城倒是遇過一些拂菻國人,身穿長袍,沒有開襟,不但衣著,就是舉止語言,與我們唐人有很大的差別。聽說他們喜歡用石頭修城堡,當作城市定居。」

李威都很想問一句,是不是這個拂菻國人身體上,真的象猴子一樣長滿了體毛,但話到嘴邊忍了。

胡應說完了小心地看著李威。

李威道:「你可聽過張騫?」

「博望候,僕聽說過的。」

「是啊,葡萄、苜蓿、石榴、胡桃、胡麻等,正是博望候從西域天竺各地帶過來的。雖然番邦不懂教化,但不能否認番邦的一切,還是有一些長處的,引其所長,補我所短,我們大唐才能更加昌隆繁榮。」

「是,是,」胡應答道。當然,他知道今天太子約他前來,可不是給他上政治課的。

「再說太宗皇帝,就曾下旨,從天竺引來砂糖技術。夷人有一些作物,也能讓我們唐朝需要,有一些技術,比如大食的藥玉、大食鋼,都比我們唐朝優異。」

「但總的來說,還是我們唐朝文明先進。」

「那當然了,」李威傲然答道。即使到明朝後期,中國文明還是領先於世界的。然後說道:「但滿招損,謙受益,我們唐朝不能因為有了這成績,就固步不前。因此孤想托你辦一件事,這件事辦起來會很麻煩。可辦好了,博望候的功績未必不能。」

「太子,」胡應嘴嚅嚅地不知如何說好了,這時候再有錢,也沒有一個功名來得重要。憋了半天才說道:「敢不從命。」

「孤想托你,你自己或者託人,前往大食,或者拂菻國,甚至更西方的國家察看,看到他們哪裡有什麼作物,將它們引進到我們唐朝。或者有什麼優秀的技術匠人,或者書籍,甄別一下,亦可以引進到我們唐朝。你可願意?」

說完了,看著胡應。

這一趟差事奔波幾萬里,李威又沒有經濟資助經濟,害怕反對,連一官半職與一個大義都沒有授予,全是要胡應自己負責。當然辦好了,回報會很豐厚的。

別的不知道,但知道什麼殿試呀,武狀元呀,這些神馬都是母親弄出來的。革命嘛,推新出陳,母親肯定會喜歡的。

「太子……」

「孤只是太子,不能立即賞賜你什麼。但完成此事,孤能允諾你一場大富貴。」

胡應眼中一亮,太子嘛,而且是仁太子,順利交接權利理所當然。現在他是太子,必然有顧忌,可他日當了皇上呢。剛才都說了博望候了,候不提了,來個伯吧。咱也光宗耀祖了。

看到他眉頭舒殿,李威哈哈一笑,說道:「上菜!」

………………………………

出了李記酒肆,唐朝的第一個正式的廣告誕生了。

按照李威的授意,在開張前,派了一些人,站在東市各個路口派發奶糖。看到有大人牽著小孩子過來,散上一塊兩塊,然後說出店舖的地址。

轉了一個彎,正好看到一個看上去精明強幹的小青年,在派發奶糖,引得許多路人圍觀。兩個當差的衙役站在遠處,這事物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不知道應不應當管,正犯著愁。

李威對碧兒說道:「走,我們看看去。」

「好的,」碧兒興奮地跳起來,畢竟是爹娘,還有兩位新嫂嫂,一次都沒有看過呢。

搖著小扇子,其實這時候的扇子與後世的扇子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大多數是羽毛做的,不能摺疊。倒不是為了風雅,在京城中露了幾次面,雖說真正認識他的百姓依然不多。但不是沒有人認不出來。用扇子遮掩一下,省得發生圍觀現象。

來到了西北隅,廣告效應就是好,大老遠就看到排起了長隊。當然,這種軟膩香濃的奶糖衝擊性很大的,連尊貴的李令月吃了這麼多天都沒有吃膩,況且尋常的百姓。

只是價格有些偏高,切成了一個個小塊,用紙包著,兩文錢一小塊。是奢侈品。這也是早商定好的,窮人連飯都吃不上了,怎麼有錢買奶糖吃。但小孩子不懂事,剛才吃到廣告的奶糖,非要牽著大人的手過來購買。問了一下價格,許多貧困百姓望而卻步。有一個小孩子還在鬧,於是家長狠狠打了幾巴掌。小孩子頓時大哭起來。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

碧兒拉著他的手,低聲說道:「太子,你不要難過了,你的能力救不了那麼多人。再說,於其給他們糖吃,不如給他們糧食。」

但店中碧兒的父親已經看到了,太子是仁太子嘛,拿了十幾塊跑過來。那戶人家千恩萬謝地離開了。扭過頭,盯著碧兒,遲疑地走過來,好幾年沒有看到了,女大十八變了,一時半會都不敢確認。

碧兒已經撲了過去,大聲喊道:「耶耶。」然後抽泣。

李威又是搖了搖頭,世間總有一些無奈的事。比如災民,比如內宮的太監宮女,有的宮女呆在深宮裡幾十年都不能出去一次。象內宮之中,就有一些宮女與太監行假夫妻,李威知道了也裝作不知道。有一次他無意中闖進一個宮女的寢室,看到了一個**,長達二十多公份,比常人正常尺寸長近一半,粗達兩倍,看到那個粗大的玉柱,李威滿臉流汗,嚇得連忙退出去。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悄悄話,江老漢走了過來,大約碧兒吩咐過了,沒有聲張地施臣民禮,卻不知如何是好,吶吶道:「見過……見過……」

「江老伯,不用見外,你們替我辦事,我感謝都來不及了。哦,對了,上次聽說兩位令郎大婚,我卻疏忽了,順便帶了兩個玉珮,算是補辦賀禧之禮。」

從懷中掏出兩塊玉珮。

「僕不敢收。」

「碧兒在那邊對我服侍慇勤,陪我熬過無數風風雨雨,你不要太謙卑了,如果那樣,就顯得見外。」

「是,是。」江碧兒的父親惶恐之下,都沒有聽出這句話的話外之音。

「你繼續忙吧,我隨便看一看。」

今天來看奶糖只是順帶的,找胡應才是正事。

「是,是,」江老漢應了兩聲,又回去忙了。

站在邊上看著,大多數人只買了幾塊或者十幾塊,畢竟有些兒貴了,現在米價漲了,換以前,大豐收不算,正常年份十幾文錢就可以買下一斗米了。但也看到有些財大氣粗的主,比如剛剛一個豪家僕役,提起一緡錢放案桌上一放,大聲說道:「來一緡錢的糖。」

一緡錢就是五百塊奶糖了,雖然有些貴,但個頭兒比後世的個頭還是大上許多。五百塊放在一起,也是一大包了。其他排隊的人為之側目而視。

看著速度,與購買量,李威估算了一下,像這樣下去,一天能銷售大約近百緡錢。拋去成本,大約能獲利四五十緡。當然這也是一個可觀的收入,但前期買地買房就花費了三千多緡,這些錢是從內宮裡撥出來,虧空必須填補回去。雖然可觀,也不算快速。再說以後新鮮勁過了,也未必有這麼好的生意。

除非批發,這一條不是不可能,只是天氣熱了,運輸儲存多有不便,卻制約了這一途徑。即使批發,也只是就近的州城,能達到洛陽就算不錯了。或者開設分點,可是江家人手單薄,聘請外人,不免技術就外傳了。一旦外傳,江家再無任何優勢可言。

正在盤算著,忽然聽到耳邊一個嬌脆的聲音響了起來:「煙兒,你看某這身打扮,象不象羽扇綸巾,才高八斗小郎君?」

羽扇綸巾是自己那首詞才傳出的,與才高八斗有何干係?

李威不由扭過頭看去,看到一個俏姑娘身穿一身儒衫,手中拿著一把鵝毛扇,戴著一個幞頭,一張粉臉兒吹彈可破,黑漆漆的大眼睛明亮有神,明明一個長相不弱於楊敏的絕色少女,偏偏做了一名男子的打扮。

正在對人群中排除的一名婢女說話。

這個婢女捂著嘴偷樂,樂完了,說道:「小娘……小郎君,很像很像,比那個周國公,比潘安宋玉還要英秀。」

「那是自然,你說會不會有小娘子對某動心?」

一句話就將李威雷了。

大約聽到兩人大言不慚,前面的一名大漢回過頭,說道:「你們就不要臭美了,打老遠我就聞到你們身上的粉味兒。」

一語中的,碧兒伏在李威胳膊肘兒上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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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千古絕對 俏女跟蹤

小姑娘惱羞成怒了,嗔道:「某幹你何事?」

大漢正牽著小孩子,心煩意燥,但看著兩個少女弱不禁風,想了想,又回過頭去,怎麼辦?又不能動手,動口未必能討得了好。

少女又開始與她婢女說話:「煙兒,要麼某在臉上涂一些黑灰如何?」

婢女又是捂嘴偷笑,然後瞄向少女的胸部。這個臉上能醜化,可是胸部怎麼辦?一對小豐胸就是布條束住,這已經進入了三月了,衣服單薄,未必能遮掩住。然後又低聲問道:「小娘子,你為什麼要扮作一個男子?」

少女湊近悄聲說道:「某想要去東宮。」

「可是,小娘子,你就是變成了一個男子,也進不了東宮。」

李威與碧兒相視了一眼,一頭霧水,她進東宮做什麼?

「某將耶耶的印符偷過來,不就能混進去了嗎?煙兒,快替某想一個辦法,怎麼樣才不引人注意。」

得,這又是那一個高官家的小嬌女,玩瘋了,沒得玩了,想混到東宮里長長見識。可真那麼容易?東宮雖然不比皇宮,可同樣戒備森嚴,特別是現在李威監國。

就是有印符,前面一進去,後面就會被人發現。

但委實很好奇,便問了一句:「你們要到東宮做什麼?」

「為什麼要告訴你?」

「僥倖我與太子相識,如果你們告訴我答案,我說不定能帶你們進東宮,也不用這麼……」他一指少女身上穿的青色男式儒衫。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警惕蠻高的,看來怪叔叔不容易騙走。

「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李威說完了,扭頭要走。

一把將他拉住,問道:「你是什麼人?」

手剛搭上來,幾把橫刀就撥了出來,搭上她手臂上了。她是一個弱女子,侍衛估計沒有殺傷力,是用了刀背。否則這隻手腕就沒了。

「你們要幹什麼?」少女叫了一聲。

李威揮了揮手說道:「不要嚇著她。」不過看到大家視線一起集中過來,立即掉頭就走。

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排得長長的隊伍,剛被塞了一塊奶糖,放在口裡面軟綿綿的,香濃甘飴,味道很好吃,於是過來排隊買上一點,家中的父母啊,親近的姐妹啊,都可以散放一點。

捨不得,眼睛珠兒轉了轉,跑到前面,對著一個剛出來的大嬸說道:「你將手中的糖果賣給某吧,五文錢一塊。」

大嬸開始在犯疑惑,你一個小俏娘子,好好地稱某幹嘛?但立即反應過來,不就排一個隊嗎,轉眼就賺了三文錢,等於這些奶糖是白送的,還淨得了一文錢。立即成交。

拿著一包奶糖追了上去,在後面喊道:「你與太子是什麼關係?你是那家的郎君,為什麼我一次沒有看到你?」

本來一隻假鸞就很讓人懷疑了,一聲喊,身份暴露無遺,大街上行走的人,視線一起轉過來。

李威不得不停下腳步,說道:「我剛才說過了,你們只要將到東宮的目的告訴我,我就帶你們進入東宮。」

「那也行,但你要告訴我你是那家的郎君。」

「這個恕我難以從命。」

「那我為什麼相信你?」

「那我為什麼要帶你進去?」

「小娘子,那就算了,這個人不像是好人,」那個婢女煙兒害怕出事,況且這個青年不算,身後還有好幾個粗大的漢子,在後面拽著少女的衣袖,小聲地說道。

這對主僕有意思,李威換了一下,又說道:「或者另外一條件,你剛才說你才高八斗,我出一個對句給你,你對了出來,我就帶你進入東宮。」

「一言為定。」少女雀躍道。

難道真的「才高八斗」?李威不由狐疑起來,於是說道:「煙沿簷煙燕眼,燕厭煙,煙鎖池塘柳。」

「什麼啊?」

後面的聽清楚了,前面一大堆煙。

李威看了看,找了一根小樹棍,在一塊泥地上將這一行字寫了出來。其實煙鎖池塘柳就算是千古絕對了,後世只有一個炮鎮海城樓勉強符合,但意境不合,十分生硬。再加上前面的煙沿簷煙燕眼,燕厭煙,就是孔夫子復生,李白提前五十年出世,也未必對得出來。

偏偏加得十分巧妙,看到這一句,腦海裡就能浮現出池塘邊一戶人家,正在做飯,屋簷下一個燕窩,炊煙讓燕子很不舒服,在嘰嘰喳喳地鳴叫。可是主人偏不領情,炊煙越來越濃,將池塘邊的幾棵柳樹都瀰漫了。十分生動,富有韻味情趣。

少女趴在哪裡看,後面的好對,前面九堆煙將她眼睛都薰花了。不對,後面的也不太好對。回過神了,這五個字沒有那麼簡單,偏旁合在一起,正好是金木水火土。

她趴在哪裡逐磨,國人最喜歡看熱鬧了,一起奇怪,跟著她看,問道:「這是什麼啊?」

「對句。」煙兒答道。

對句嗎,這時候還沒有大規模單純的將對聯拿出來對上下聯。但開始有文人喜歡口頭出一些對子出來,相互考究。而且這時候的文章詩歌,都講究駢對。

一聽是對句,一起圍觀看過去。但與少女表情差不多,過了大半天,少女氣憤地喊道:「你這不是為難人嗎?」

「是你說你才高八斗的。」

「那又如何,你出無解之題,我也會,我出上句你對。」

「好啊,」歷史不行,對聯的啥,還是我的專長。

這個傢伙太潑賴了,不過沒有準備,畢竟吃了虧。別要以為出上句容易,可出的有水平,而且有難度,也是不易。看了看四周,正好看到一個公子哥,背著一張弓,也趴在哪裡思考呢。

眼睛一亮,拍手說道:「有了,新月如弓,殘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兩個月亮,四把弓,而且意境巧妙,眾人不由地叫了聲好。

少女在眾人喝彩聲中,很得意地將羽毛扇直搖。

李威一笑,答道:「春雷似鼓,秋雷似鼓,發聲鼓,收聲鼓。」

自古以來,形容鼓聲如雷,還沒有反過來形容雷聲似鼓。這兩道雷聲,四道鼓聲,同樣很巧妙。

眾人也是叫好。

少女不服氣了,又像四周看了看,看到一個瘦小的婦人挑著一擔貨物,正不知送到那家店舖,貨物並不重,但婦人太瘦弱了,依然是滿頭大汗。於是再次說道:「人輕擔重輕擔重。」

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順著少女眼睛看去,立即明白這一句含義,再次叫好。

而且這一句,又比剛才一句難度更大。

「滿招損,謙受益,小娘子,你的才氣很不錯了,但離才高八斗尚遠哪。」

「你說什麼,有本事將我這一句對上。」

李威用扇子敲了她一下腦袋說道:「言淺寓深淺寓深,這一句你都沒有聽懂,尚早尚早。」

說完了,掉頭再次要離開,再不離開,這裡人越圍越多了。早遲會被人認出來。

「別走,你還沒有將我這一句對出來。」小姑娘不服氣地說。

人群中早就有人聽出來了,說道:「小娘子,人家剛才已經對完了。」

「對完了?」一想才知道剛才那一句言淺寓深淺寓深,正好是對她的妙句,又嘲弄了她一頓。

「唉,別走,我還沒有出完呢?」小姑娘不信邪了。

但李威不敢與她糾纏下去,說道:「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既然敢說用印符進入東宮,肯定是不小的官職。

「我父親西台舍人徐齊聃。」小姑娘驕傲地一挺胸膛。

西台舍人就是前幾年的中書舍人,在中書省擬草詔旨,參與機密,本身就是正五品上的官職,有很大的實權,算得上京城大佬之一了。而且徐齊聃官聲也不錯,小姑娘有驕傲的理由。

徐齊聃麼,不就是去年進諫父親不讓胡人充入東宮的那個大臣麼?自己與他還見過幾次面的。回過頭,說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如果你什麼時候對上這句對句,那怕你請人對上,我還是會帶你進入東宮。」

這個行啊,京城聚集了多少才子。但立即醒悟過來:「我對上了,怎麼找你?」

馬上他就要走了,不能讓煙兒將他捆起來,也捆不起,人家身邊幾個大漢做護衛,自己倆人不夠人家一個喝一壺的。

「你對上了,對你父親說一聲,我就知道了。」

「我父親大人你也認識?」

「嗯。」

正說著,江老漢帶著兩個兒子江文全江文郴以及兒媳婦走了過來。江家弟兄以前李威見過,兩個媳婦兒倒是頭一次看到,長得倒也清秀,只是十分瘦削。大約以前營養不良造成的。還有一個中年文士,不用說,這是劉群的哥哥。

走了過去,說道:「麻煩各位了。」

「太……」江文全將子忍了回去,道:「我們那敢。」

幾個人簡單地交談了幾句,江文全兄弟又感謝李威送來的玉珮。雖然玉珮很小,可出自皇家之手,就是不懂,也知道價值不菲。說了一會兒話,李威說道:「各位忙吧,孤還要回宮。」

幾人人恭身相送。

走在路上,李威又在想,還能弄出什麼產業出來。不過有些頭痛,現在都是家族管理制度,比如各大名門望族,他們不但有大量田地,同樣有各個產業。不過都交給外族弟子管理,不耽擱仕途。反過來這些充足的資金,又能讓弟子安心進學遊歷。看一看滿朝的官員,幾乎百分九十都來自各個名門家族。只有家族的規模有大小罷了。

但無論江家或者是劉群的哥哥,家裡面人手太少了。就是有好東西,也沒有足夠的人手經營監督,偏偏自己必須要隱藏在暗處。

想著心事,橫街延喜門就到了,過了這道門,北邊就是東宮、太極宮、掖庭宮,南邊就是皇城、三省六部九寺等各衙門辦公的場所。碧兒忽然拽了一下李威的胳膊,說:「殿下,你看。」

李威扭頭一看,看到徐齊聃的女兒與婢女正在後面鬼鬼崇崇地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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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豪放徐儷 通靈燕子

「不用理她,」李威說道,說完了走進延喜門。

不過心裡面也在想,沒有想到方正的老徐同志還有這個俏女兒,雖然辣了一點。唐朝好啊,美女眾多,想到這裡,他又不想跑路了。

後面徐儷也在奇怪,向煙兒問道:「他們怎麼就走進去了,為什麼侍衛不攔他們?」

「小娘子,他說不定也是朝中官員。」

這是有可能的,各個衙門裡也有少量年青官員存在,不過數量很少。特別象李威這個年齡,說起來二十歲,按週歲也不過十八週歲。

「小娘子,他們都沒有穿官服哎。」

是啊,就算是官員,進去辦公,也得穿正式的官服的。

「不管了,我回去問耶耶去。還有,本娘子得好好想一個絕句,將這個狂妄的傢伙難倒。」

煙兒捂著嘴偷樂,心想到底是誰狂妄,人家可沒有說才高八斗,卻聽到你自誇了。忽然想起來,說道:「莫不成他就是太子吧。」

「不會吧,」徐儷懷疑地說。但越想越可能,自己到東宮,無非就想看那個太子,是不是有坊中誇得那麼好。如果真是太子……想到這裡,如喪考妣。

「不行,我問耶耶去。」但李威能進延喜門,就是楊敏都知道她是太子妃,只是通稟一聲,卻是能直接進入東宮的,見不見卻是李威作主了。她卻是不能進去的。

急得轉來轉去,煙兒說道:「也許會是弄錯了。」

「不會錯的,除了太子,別人還有這麼好的才學嗎?」

那你剛才為什麼沒有想起來?煙兒噘著小嘴心裡想道。

可她腦子很聰明,轉了轉,立即說道:「我們去楊府。」

等父親要到傍晚了,但趕到楊敏家中,將李威的長相描述一下,是不是太子,馬上就能弄清楚了。說完了,攔了一輛馬車,向楊敏家中趕去。煙兒捂著嘴又偷樂起來。難不成咱家這個美豔才氣無雙的小娘子,真對太子動了心?

馬車兒軋過一路灰塵,道路兩邊樹木開始形成一片片綠蔭,像一朵朵碧煙在一棟棟宅樓前騰起。泥巴下面還是有些潮濕氣的。不過到底兒天干了很久了,路上的灰塵便多了起來。

到了楊府,通報後,楊夫人說道:「你找敏兒啊,她到了東宮了。」

煙兒問道:「小娘子,怎麼辦?」

「回延喜門。」

「還回去啊,回去我們也進不去。」

「直接向士兵通報,說我要見太子。」

煙兒用手捂著張大的嘴巴,過了半天說:「小娘子,是不是唐突了一點。」

「他寫羽扇綸巾,彈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我為什麼不能豪放地拜訪他?」

煙兒沒有敢吭聲,心裡想道:「小娘子,你比他寫的那首詩餘還要豪放。」

馬車行駛了一會兒,徐儷突然又說道:「停。」

「小娘子,又怎麼了?」

「我們還是回去吧,將那個對句對出來。」說著,心裡面盤算著,長安城中那些人有才氣。反正那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太子說過了,允許自己請人幫忙的。倒不相信了。

但這一回她卻是撞到邪了……

……………………………………

「太子,這位徐小娘子,奴婢倒聽過一些傳聞。」

「難道她很有名氣嗎?」

「是啊,她從小就有天賦,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二。是長安城中有名的才女,有人說她很像她的姑母。」

「她的姑母?」

「就是太宗的徐充容。」

碧兒害怕李威遺忘了,又說道:「徐充容才氣天資天下女子當中幾乎無雙。在八歲時,就作了一首詩,仰幽岩而流盼,撫桂枝以凝想;想千齡兮此遇,荃何為兮獨往。十一歲入宮,太宗晚年所有妃嬪中對她十分寵愛。後來太宗駕崩了,她兩年後也過世了。陛下曾封她為賢妃,陪葬昭陵。」

徐惠徐充容,李威隱約知道一點,但知道得不多。這首詩明顯是模仿《離騷》寫的,但兩者不能相比,這首詩雖然模仿得很像,可極像現在唐初大多數詩歌一樣,風花雪月,無病呻吟,看似華麗,內裡卻是很空洞。可出自一個八歲小女孩的手中,性質載然不同了。

沒有想到徐齊聃竟然是這個大名鼎鼎的徐惠的弟弟。

碧兒又說道:「這位小娘子名字叫徐儷,雖然才氣比徐充容略差一籌,可也很了不起。再加上她長相美豔,卻是長安有名的閨淑,有許多人家求親。」

「才氣尚可。」李威沒有刻意貶低。即景生情,立即出了兩副絕妙的上對,沒有底子辦不到的。

「要不央請陛下將她納為良娣,或者寶林?」

「為什麼產生這個想法?」

「殿下,你的才華那麼好,如果配上這個小娘子,就更完美了。」

「你這個傻丫頭,孤是皇太子,不是去做詩人的。」但心中一點不動心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事兒真的不能急,天涯何處無芳草。相信整個大唐美好的女子還有更多,可得有福享受。

有沒有福氣,就要看父母什麼時候回長安,再觀察父母親對自己的態度。許彥伯的異常,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安兒。

到了東宮,看到楊敏坐在寢殿前一塊石頭上,手中拿著一個小紙盒子,紙盒裡放了一些不知道從哪裡捉來的蟲子。寢殿裡那兩隻小燕子,飛來飛去,一會兒飛下來捉了一條到空中吃下。然後觀察著,覺得沒有危險了,又再次飛下來。

看到李威回來,將紙盒放在石頭上,站起來施禮。然後又看著這兩隻小燕子,說道:「殿下,宮裡宮外都在傳揚這對小燕子懂人性,果然如此哎。」說完,看著這兩隻小燕子想吃又害怕人傷害它們的樣子,咯咯笑了起來。

到底是十四五歲的孩子,李威心再次軟下來。問道:「什麼時候來東宮的?」

「來了好一會兒,聽說內宮裡這對燕子通靈,妾身讓下人捉了一些蟲子來餵牠們。」

通靈未必,經常讓宮裡人喂食物,膽子越來越大,形成了條件反射。現在漸漸不害怕人了。就像後世那些廣場上飼養的鴿子一樣。

但是李威卻在似笑非笑地看著楊敏。

有些心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妾身是騙殿下的。母親大人讓妾身前來探望,妾身覺得來的次數太頻繁了,所以找了這個藉口。」

對她的誠實,李威很滿意。也想到了以前她對李弘冷漠的原因,多半是這個岳母嫌李弘的瘵疾,有所不滿。雖然現在人們懂事年齡早,畢竟只是一個虛十五歲的孩子,心智並沒有完全開化。母親的舉止甚至慫恿,對楊敏產生潛稱默化的影響。

現在看到風向變了,又開始重新掌舵了。再說賀蘭敏之雖好,可是有妻子的人,不但有了妻子,還有了多房媵妾。楊敏與他走得近,以後如何自處?想通了此節,對自己那次楊府之行,更加後悔起來。

李威這樣想也不是很對的,他都不想做一個前途不知的太子。作父母的,也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癆病的人。所站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也不同。如果不是他病情好轉,不是他威望日重,不是害怕家庭被牽連,楊夫人未必會轉變態度。當然,多少有些市儈,可幾個婦人能做到不與這兩個字不沾邊的?

看到了李威不說話,楊敏害怕起來,說道:「妾身這幾夜整天都在做噩夢,夢到太子不要妾身了。」

說完低聲抽泣起來。

要不要不在於我,我都準備逃路了。要看父母他們對自己到底有什麼想法。遞了一個手帕,岔開話題,問道:「你的傷勢可好些?」

「結了疤,殿下,你能讓妾身看看你的手嗎?」

李威將手遞過去,他的傷口深,雖然裹著絹布,依然有一些血跡印在雪白的絹布上。孩子氣地在上面吹著氣,說道:「殿下,都是妾身不好,害了殿下。」

說著又要垂淚。

看著楊敏,長相確實很美麗,瓜子臉兒,眼睛黑亮有神,臉蛋潔白晶瑩剔透。不過還有一些幼稚之氣。李威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再過幾個月,如果是自己胡亂猜疑的話,有可能就要大婚了,難道真要與這個小蘿莉,或者更多的小蘿莉同床,然後……

胡思亂想了一下,道:「這點小傷倒無妨,可你想過,自古以來有幾個太子妃撥劍刺自己心窩的?」

「是,妾身錯了。」垂頭低聲地應道。

「進去說話吧。」

跟著李威走進寢殿,從懷中拿出一個方帕,前天徐儷她們離開時就開始搶,昨天又搶了很長時間,終於繡好,說道:「這是妾身根據你那天臨離開作的那首詩繡的。妾身沒有本事作出殿下的詩,只能繡紅勉強拿得出手。」

作出我的那些詩,就是流出的那幾首詩當中,最少有三首能排前整個唐詩中的一百位。他全然沒有半點意識到抄襲的自覺。收了下來,說道:「謝了。」

「這是妾身應該做的。」

讓她坐下來,碧兒嘴張了張,李威問道:「碧兒,你想說什麼?」

「殿下要不要沐浴?」

唐朝人沒有沐浴露,沒有洗髮精,這玩藝兒也似乎正等著李威去發明。但對洗澡十分重視,每戶人家都基本有一個大水桶,坊裡也有許多公共澡堂。原來李弘很衛生,這個習慣於是保留下來,李威現在幾乎因為鍛鍊,每天要洗兩次以上的澡。這是李威到目前為止,最奢侈的享受。

三月初,未必很暖和,不過天氣晴得過份了點,就開始熱了,轉了這麼久,李威身上是出了不少汗水。

李威開始還沒有想到其他,點了一下頭。動作很快,一會兒熱水提來了,李威看著楊敏,才反應過來碧兒遲疑的原因,但還是說道:「楊小娘子,你先出去一下。」

雖然不樂意,貼身宮女是做什麼的?想來作為一個大家閨秀,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

但楊敏遲遲疑疑地,忽然低聲說道:「讓妾身替你沐浴吧。」

唐朝開放如此?李威差一點撓腦袋,道:「你會幫你沐浴?」

「妾身以後也要伺候殿下的,」這是一個良機,雖然很害臊,楊敏知道不能再錯過了。臉上紅雲朵朵,忍了忍,又鼓足了勇氣說道:「大不了,讓碧兒伺候殿下,妾身邊伺候邊學習。」

兩個小美人伺候著沐浴?李威感到腦門上一陣熱血翻滾,這可是兩輩子都沒有享受過的榮華富貴。要不要呢?還有犯了難。

正在考慮時,楊敏白白嫩嫩的小手已經伸了過來,替他解衣襟。房間裡的太監宮女一看未來的太子妃居然要伺候太子沐浴,一個個知趣地立即離開。袍子便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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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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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手談說德 絕聯無解

寒食節到來了。

這是唐朝一個重要的節日,連所有官員都放假三天。

李威卻到刑部與兵部轉了一下,看了一下公文。當然不是官員放假了,三省六部衙門裡就空蕩蕩的。還是有許多官兵看押。不過皇太子要進去看一看,是誰也不敢阻攔的。

其實李威就刻意等著這天到來了。

轉了轉,看到四周沒有人,對碧兒說道:「替孤沏一杯茶來。」

碧兒轉身離開備茶水,李威飛快地蓋上偽造的過所大印。因為想跑路,特地看了一下過往關卡的制度,過所是必須要的,但他自己兒弄錯了,不是戶部主辦的,而是尚書省刑部門司主判,地方上由戶部曹軍主判,諮議參軍判依,十分繁瑣。

當然,他連戴至德是何方神聖,都弄不清楚,況且這個更冷門的過所程序。

其實正常前者用得很少,一般過關卡時,不可能向中央政府請示。用刑部門司主判的過所過關卡,頗有些使關雲長青龍偃月刀宰小雞的感覺。但有了這個過所,可以冒充高麗人,什麼倭人,或者其他與中原人面貌相似的人種,進出邊境!

這讓他很汗顏,別以為穿到太子身上,馬上就有什麼作為。像他,古經要學習,最少得與原來李弘不能相差太多。這是有一些古文基礎的,如果沒有,甚至不認識繁寫字,有得瞧了。

再如唐朝的制度風俗官府機構。看自己,常平倉都不知道,幸好自己低調,沒有將它搬出來顯擺。再說這個過所,自己同樣想當然了。那天反應快,說了失魂症,否則現在東宮一定有若干道士和尚,開始對他降妖驅魔。

然後抱著一大堆地圖回了東宮。這個得慢慢看,全國有很多張地圖,地形亦與後世不同,關卡,駐軍,以及各地的設置,想要跑路,也要必須記下來。但不可能一下子將這麼多地圖全部記在腦海裡的。不但唐朝內地的地圖,連吐谷渾、西域的地圖,都讓李威搬了出來。

性子溫吞,慢,就這一門好處,做事比較細心。

做了一下記錄,神色很正常。就是狄仁傑在此,也沒有想到他會有什麼打算。

懷裡揣著二十多張偽造過所,有備無患嘛。一顆心定了下來。跑路那是萬不得己的,異地他鄉,自己又沒有薛仁貴的武力,還有可能言語不通,也未必有快樂的生活。但比莫名其妙死了的強。有了後路,心裡面就有了底氣了。

圖冊有些多,順手招過來一個士兵,讓他分擔一點,三個人將這些圖冊搬上了馬車。回東宮了。看到杜鵑正在與幾個小宮女看著屋簷下的燕巢,看到李威下了馬車,一起欠腰行禮。

「都免禮了吧,你們在看什麼?」

「殿下,今天這一對小燕子很奇怪,只有大黑下來覓食,小黑呆在巢裡一直沒有出來。」

「哦,孤來看看。」

大黑小黑,是內宮裡宮女是按它們大小,取的名字。李威估摸著大黑可能是雄燕,小黑是雌燕,倒底是雄雌,卻不是很清楚。看了一會兒,碧兒擔心地問道:「小黑會不會有事?」

李威說了,燕子忠主嘛,天下的燕子碧兒不關心,但這對燕子忠的是李威,平時上心地很。

「不用擔心,小黑產卵了,所以呆在巢穴裡。看到大黑沒有,它叼了食物,自己沒有吃,卻在往巢穴裡飛。這是喂小黑去了。」

剛說完,小黑看到大黑叼了蟲子回來,從巢穴裡伸出頭,嘰嘰喳喳地叫著。

一干宮女皆是歡呼一片。

呆在深宮很寂寞的,起始是為了巴結李威,後來漸漸就有了感情了。

「殿下,太好了,不久後就有一群小燕子。」

李威點了點頭,燕子孵化很快的,好像一年還不止產一窩。

歡呼完了,杜鵑這才想起了正事,稟報導:「西台徐舍人在殿中等候殿下。」

老子找上門了?心裡面這樣想,但不敢不敬。不要說他,就是父親在此,如果徐齊聃沒有犯下大罪,也不能輕易折辱之。而且徐齊聃曾經做過崇文館學士,也做過李弘的侍講,授文學。等於是自己真正的老師。

走了進去,彈了彈袍袖,說道:「見過徐舍人。」

「不敢,臣參見殿下。」

兩人坐了下來,徐齊聃道:「今天休假,正好聽到殿下與劉將軍手談了一回,讓劉將軍中盤棄子認輸,臣也好手談,不免有些技癢,不知殿下能不能奉陪?」

李威與他什麼關係都沒有,但原來李弘與他關係卻很親密,每次看到自己時,徐齊聃都投以親近的眼光。因此,找太子下棋,並不唐突。

拱了一下手說:「那是劉將軍相讓於孤的,劉舍人既然提出手談,孤敢不奉陪?」

手一揮,讓碧兒拿出棋盤與棋子出來。

兩個人開始在棋盤上排兵佈陣。論棋力,徐齊聃棋力遠超過了劉仁軌了。同樣,比李威也要深厚。但這時候下棋君子之風盛行,也難怪,漢朝時一度十分不鄙,經曹操等人宣揚後,晉朝時才逐步流行的。象後來那些下法,根本這時候就沒有出現過。

徐齊聃一步一個腳印。李威一看不妙了,於是棋風開始無賴起來,隨著棋子越布越多,布了大一個劫小一個劫。

「太子,」徐齊聃看著棋盤上混沌的局面,不由地直撓頭,說道:「有如此下法?」

他不是劉仁軌,直接說你下法沒有君子之風,只好改口。

「難道手談有不准這樣下的規矩?」

「沒有?」

「那就是了,」李威狡黠地一笑,徐齊聃很頭痛,他同樣也很頭痛,說完後,又落下了一子,隨著這一子落下,又是一個新的小劫形成了。這個劫又與其他兩個劫環環相連,直接關係到左邊一條大龍的生死。徐齊聃只好陷入長考,過了半天后才慎重地落下一子。李威接著又了一子,又在右邊弄出一個劫殺。

兩子落下,本來徐齊聃棋子佔著優勢的,卻在轉眼之間變成了劣勢。徐齊聃無奈了,沉思過後,開始放棄了他的君子之風,與李威對殺起來。一時間棋盤上殺氣陣陣,陰雲密佈。到底是徐齊聃功力深厚,一子僥倖得勝。

可數完子後,徐齊聃已經是滿頭大汗,這一盤手談,比起他面見皇上與皇后還要吃力。經風一吹,忽然醒悟過來,將棋子一推,道:「太子,這一回手談大不妙。」

「為何?」

「失了謙沖之氣。」

李威有些暈,前世就這麼下了一輩子棋,都是這棋風,也沒有見他性格多暴燥,或者無賴。就像曹操說能領悟行軍之理,當真,將聶衛平、馬曉春等人弄到唐朝來領軍打仗,看能不能打好,不要對付吐蕃人了,就是對付高麗人也未必能勝利。但這時代人喜歡牽強附會。劉仁軌是武將,無所謂,徐齊聃是儒臣,自然不習慣了。

但不想抬這個槓,這時候大儒有多牛,他可是領會的,雖然他嘴皮子功夫好,可論微言大義,道德經義等神馬,十個自己,也未必是這個徐舍人的對手。笑笑說道:「徐舍人,孤得了失魂症,有些事兒能記起來,有些事兒卻記不起來了。手談風格恐怕也因此而改變。」

「殿下,臣有句話卻不知該不該說。」

「請說。」

「先主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所以《論語》開篇就是《學而》,不只是學習,還要學君子之行,學孝,學仁。」

這也是事實,第一句就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第二句其為人……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也。這一篇《學而》不僅僅是討論學習,也討論了君子的孝與仁以及道德,並且借子貢之言,說出了溫、良、恭、儉、謙讓。

只是一盤棋嘛,但談經義大道理,自知不敵,始終不作聲,聽他繼續說下去:「殿下,雖然你仁愛名滿天下,然而戒驕戒躁,還要繼續保持下去。這樣的棋風去了仁愛謙讓溫和良善恭敬之德,切要不得。唉,就連臣也墜了魔道了。」

魔道也出來了,笑了笑,陽奉陰違地說道:「徐舍人,孤記下了。」

好在徐齊聃不算太古板,既然太子認了錯,再說太子確實做得很不錯,沒有再糾纏,說道:「臣前來還有一件事相詢。」

「是何事?」

「昨天臣的小女在東市碰到的是太子吧?」

「正是。」

「小女頑劣,太子切切不可放在心上。」

「沒有啊,孤倒是覺徐小娘子天真活潑,並且很有才思。」楊儷給李威留下的印象不惡劣,只是覺得這個小辣椒很淘氣。畢竟才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再說,他與這位徐小娘子又無半點瓜葛僅是萍水相逢而己。

「可臣家教荒疏,還是慚愧不安。不過太子,那一個對句,下句是什麼?」回去徐儷將事情經過遮遮掩掩地說了一遍,先將女兒斥責了一頓後,卻立即苦思冥想起來。想得頭都大了,依然沒有想出答案。但他來也不是為了答案,更不是為了下一盤圍棋,卻是看看太子的表情,看李威對自己女兒是什麼態度。

「那是孤偶然外出時,想到的一個絕句,可是卻想不出下一句。昨天開始並不知徐小娘子是令女,只是她想進入東宮,被孤聽到了,問她為什麼進東宮,她又不答,於是惡作劇了一下。徐舍人,只是一個對句,國家百姓才是正事,有答案更好,無答案,並不礙什麼。」

「你也沒有想出答案?」徐齊聃有些失望。

豈止是我,古今不知道多少億人口過去了,都沒有一個完美的答案。搖了搖頭,問道:「徐小娘子為什麼要到東宮?」

一句將徐齊聃問怔住了,他也問過女兒,女兒不答。於是逼問煙兒,煙兒將答案告訴了他,說徐儷之所以想到東宮,是因為聽了很多太子的傳言。於是對太子產生好奇,想潛進東宮看一看太子到底是什麼樣子。這件事太荒唐了,又將女兒責罵了一頓。但總的來說,對他一對兒女還是很滿意的,女兒不提了,小兒子徐堅更是了得,自幼博覽群書,去年沛王李賢聞其名,授紙給他,立作一賦。這時候徐堅才十一歲!

但這句話不大好說出口,總不能說她想到東宮,就是看你有沒有長四隻眼睛,兩個鼻子。

臉漲紅了。

難道是什麼隱秘,雖然很好奇,終於沒有究竟地問下去,又說道:「孤那是一個玩笑。如果徐小娘子想進東宮看看,徐舍人將她帶到東宮就是。」

「那是小女胡鬧,臣不知就算了,臣知道怎麼能允許她胡鬧下去。」徐齊聃立即正色說道。

………………………………

走出了東宮,因為是休假,橫街上冷冷清清,徐齊聃不由地想著心事。

太子言語之中,對自己的女兒倒也是有三分喜愛。當然這喜愛與那喜愛是不同的。這倒是一個好兆頭,可是太子……

想到這裡,徐齊聃不由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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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孤身郊遊 商人法事

天光漸漸長了,但時光還是飛快的。

看了一會兒地圖,又看了一會兒書,然後轉到射殿裡射了一會兒箭,溜躂了一下,騎了一會馬。西邊的天空便飄起了紫紅的晚霞,太陽無力地掙紮著,沉沉浮浮,最後一點點地沒落在一道道宮闕的陰影下面。

宮女收拾好餐桌,李賢四人走了進來。

《西遊記》很長,偏又記得好,便講得細了。因此,才講到紅孩兒這一節。

如果說《兒女英雄傳》是李威開了這個世界長篇小說的先河,那麼《西遊記》更是引人入勝。特別是唐三藏才去世沒有多久,巨大的影響繼續存在。這個故事已經又借李令月的嘴,從弘文館流傳了出去。先是小孩子傳,然後大人傳。不過流傳的渠道有些不對,李令月丟三落四的,其他少年再東改西竄,變得面目皆非。

這個《西遊記》已經成了李賢弟兄三人加上李令月,甚至內宮一場盛宴。每天晚上都巴不得李威來上一段。

說了一段後,李威說道:「今天就到此了。」

這是既成的慣例,李令月抗議了數次都沒有用。李顯說道:「大哥,我們明天到郊外踏青吧。」

寒食節除了吃冷食外,還有上墳、鬥雞、打毯、牽鉤(撥河)等風俗,如果真不想出去了,在家盪鞦韆,但還有一項活動,就是郊遊。

「我明天也打算出去轉轉。」

「那正好。」

「三弟,不行啊,我們明天不能一道了。」

「為什麼?」

「我明天郊遊是次要的,順便看一下郊外農民的春耕情況。寒食節一年一次,你們跟著我後面,未免有些騷興。不如你們自己出城轉一轉吧。不過二弟三弟,你們一定將四弟與小妹看好。」

「不行,我們要與大哥一道。」李令月抗議道。

「難道籍田祭,還沒有吃過苦頭?」

想到籍田祭的枯燥無味,李令月不作聲了。李賢嘴張了張,同樣沒有說話。幾個人當中,他是最不好發言的,老大出去察看民情,這是太子,是在監國,理所當然的。他去察看民情做什麼?難道想掀翻老大。

李威又說道:「但我給你們準備了一個禮物。」

說著拍了拍手,宮女拿上來很大的四個紙鳶,給李令月是一個花花綠綠很好看的大蝴蝶,李旭倫的是一個很藍色的大蜻蜓,李顯則是一個很威猛的大將軍,李賢的是一個長袖飄飄的大儒。

李令月與李旭倫倒是很歡喜,李賢則是哭笑不得,咱也老大不小了,還玩這個?拿在手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送走了四人,碧兒問道:「要不要喊上楊家小娘子一道前去。」

太子妃嘛,未來的皇后,也要瞭解一下民情,一道前行卻也不算過份違禮。李威想了一下,最後說道:「還是算了。」

雖說碧兒心意是好的,可是楊敏歲數還小,正是玩樂的時候,沒有必要給她背上一個為國為民的大包袱。又說道:「只要你相伴,足夠了。」

「可是奴婢只是一名宮女,這樣不大好。」

「為什麼要這樣想?一朵荷花,即使在污泥裡,也會開出冰清玉潔的花朵。一株狗尾巴草,放在皇宮,還是一株野草。你是宮女又如何,在孤的心中,還是孤的好碧兒。」

「殿下,奴婢不敢,其實奴婢只要在殿下心中能佔上那麼一點,」說著伸出了一個小拇指,但想想不恰當,用左手掐了掐,只留下小半個指甲,說道:「只要能佔上這個位置就心滿意足了。」

「不對,如果真比喻,你就是佔位置,也是這個。」說著李威伸出了大拇指。

「那個,」碧兒看著那個顯眼的大拇指,低下頭,說道:「奴婢真不敢。」

正說著,劉群走了進來。她稟報導:「殿下,奴婢帶來了作坊裡一些情況。」

「說,」李威立即問道。這可是他的小金庫。

「昨天因為只開張了大半天,到下午生意才好轉的,共計售出九萬七千一百十二個錢,今天情況更好一點,共售了十三萬六千二百來錢。」

也就是昨天銷量達到了九十七緡錢,今天是一百三十六緡錢。這與李威預算的相差不大。昨天因為大派發,雖然利潤有些高,恐怕未必能盈利,但今天會十分可觀,有可能拋去成本,對半盈利都不止。當然了,銷售量越大,成本越低。銷售量越小,成本越高。

這種銷量,在長安各坊中未必是頂尖的,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實唐朝對商稅不是很重視的,除了市稅關稅,總體很輕鬆的。但不代表著對商人很有利,因為地位低,看到盈利了,各種各樣的人都會伸出手來。甚至官府都利用「行」,對各個作坊進行公開的壓榨。當然,這個錢又進了某些官員的腰包,與國庫無關。

這時候李威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他沒有直接出面,但伸手的人會查一查背景,只要查到碧兒身上,那些手兒會自動停下來。以後早遲還會有不長眼的人,伸出手來。這種情況,也不會需要李威出面,自動有人在暗中替他擺平了。畢竟不是一個層面的。甚至就是碧兒,對那些市場上的小官吏,也不是一個層面。因此,利潤會十分高。只是以後好與不好,就不知道了。有可能會做得更大,但如果止步不前,新鮮勁過了,價格昂貴的缺陷就會顯露出來,銷量就會漸漸萎縮。

於是問道:「有沒有人願意大宗貿易?」

「奴婢正要稟報,西市有一個果子坊,倒要進一批過去銷售。只是嫌價格貴了,只願意出到一文錢一塊。江掌櫃不敢作主,特地讓奴婢詢問一下殿下。」

商人果然敏銳,這麼快就有人聯繫了。李威沉吟了一下,西市與東市相隔遙遠,如果在西市出現一個銷售點,對東市這個作坊的銷量肯定有影響,但影響不會很大。雖然對半砍了,做生意嘛,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況且進過後,還要交納稅務,以及分出人員經營,砍價在情理之中。再說就是一文錢一塊,還是有得賺的。

回答道:「你對他說,既然交給他們經營,讓他們自己作主。不過有一點,必須對所有顧客說清楚,糖份大,存放時間有限,這一點切記了。嗯,最好將它拿出來,放在外面,看能放幾天。」

西市好辦一點,如果是外地的,不說清楚了,就會坑害他們。

又說道:「或者估模一下,依是大塊,交給進貨的人自己切割。還有對他們囑咐一聲,看看作坊裡有沒有機靈的小夥子,培養一下。」

劉群有些遲疑。

李威說道:「這只是一個開始,比如這次災民,作坊所產生的利潤,看似有可能不少,但放在災民身上,會做什麼?以後會做大,甚至孤從天竺製糖方法上,又想出一種新式砂糖方法。再說新紙出來,又有一個小作坊,你哥哥與碧兒父兄,是管理不過來的。」

「但外人,總有些兒不放心。」

「察看吧,看看人品。再說背後還有孤暗中撐腰,就是有什麼覬覦之心,他們也要逐磨一下。」

「嗯,奴婢明天替殿下轉告他們,還有一件事,那個胡人見到奴婢,讓奴婢帶話,他與京城富豪鄒鳳熾,受到殿下褒獎的梁金柱等人約了一百多個富商,準備做一場**事,捐一些錢糧給災民。」

「鄒鳳熾?」

「殿下忘記了此人。他住在懷德坊南門之東,其家之富,不可估量。嫁女兒時,邀請諸朝士觀禮,賓客數千,夜擬供賬,備極華麗之事。及女兒出,數百侍婢垂釵拽履,綺羅珠翠,眾皆諤然,不知誰是新婦也。去年冬天時,謁見陛下,曾請購買終南山樹木,一株絹一匹,陛下訝然,他又說道,終南山樹雖盡,臣絹未竭。」

還有這回事?李威不由地抹了一下汗。這個商人,未必太牛了吧。

「是啊,殿下在東宮聽聞此事,還曾大發雷霆。」碧兒說道。

「那麼後來呢?」

「終南山乃國教名山,京畿屏障,縱然鄒鳳熾再有錢,朝廷財政再困窘,陛下也不會將山樹盡售。這件事沒有成行,於是傳揚天下。不過商人囂張如此,士大夫皆不言。」

這又有什麼,就是賣給他了,難道他將這些樹木一起砍光了,運回長安,不說他的宅子了,就是整個懷德坊,恐怕也騰不出地方來堆放終南山的樹木。這個人很是財大氣粗。可就是再有錢,化用了一匹匹絹,也不可能將終南山所有樹木買下來的。但既然說出這種大話,想來身價最少幾十萬緡,甚至是那種沈萬三級別的大富商。

如果這些人組織起來,做一場大善事,能救濟的百姓會不知有多少。甚至能捐助數萬計的緡錢的善款。

於是說道:「你對他轉告,孤對他們進行**事很支持,不過因為顧忌諫官,孤不能露面了。」

又想到,這樣對那個胡應,只是畫了一個餅,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做得有些不公平。又說道:「拿出我名貼,邀請窺基大師進宮一敘。」

窺基法師是唐僧的徒弟,又是尉遲敬德的兒子,在長安聲名遐邇,如果讓他主持法事,這場善法事,會變得十分圓滿,同時也給了胡應、鄒鳳熾他們很大的面子。只不過窺基法師本人都未必會同意。畢竟商人名聲很惡劣。

「殿下,不可,窺基法師住在慈恩寺修行,這時候接他過來,時間過晚了。」

李威想了想,道:「也是,那麼等孤郊遊回來,順便看望一下窺基大師。」

這些老和尚有了名氣,很牛氣的,只是與鄒鳳熾那種牛哄哄有所不同而,如果是父皇召見還能成行,自己召見,都未必會過來。再說,讓他替一群商人做**事,也未必會同意。不如親自登門拜訪,還能表達誠意。

………………………………

夜便深了,李威臥在床上,想著心事。

自己與大臣如果來往密切了,父母親也許會產生什麼想法。但與這些小人物有些交往,應當不算過份的。

但不能小視了這些小人物,雞鳴狗盜之輩,同樣能做出大事情,而且這些人比較容易拉攏。

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果這件**事辦好了,籌得的款項很多,說不定會讓父母動心。畢竟這時候財政困難了,無疑是雪中送炭,再鼓動人授胡應一個官職呢?

於對漢人不同,對胡人朝廷態度一直很庸容,比如出國經商的啥。本來胡人就不懂禮嘛,怎麼要求太多呢?因此,即使是商人,如果是一個不入流的閒職,應當不是很困難的。可對於這些商人來說,功名很重要了。那麼會是給胡應一個驚喜。

不過自己兒不好出面,該鼓動什麼大臣來個上書的神馬,那就好辦了。

想著心事,漸漸進入夢鄉。不久後,第二天將會來臨,這一天會發生什麼事呢?而且這一夜,大幕終於開始緩緩地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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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太乙終南 八方雲動(一)一爆

「跪下。」

許彥伯老老實實地跪下。

「這兩天你都沒有回來,到什麼地方胡混了?」

「祖父大人,孫兒只是陪了幾個朋友去了一趟終南山。」

「沒有去周國公府上?」

「沒有。」

「以後一次都不准去。」

「為什麼?」

「還問我為什麼?」許敬宗終於惱了,他怒氣衝衝地說道:「我叫你疏遠太子,不是叫你協助武敏之去羞侮太子的!你是臣,太子是儲君,長安監國,你有什麼資格來折侮太子。」

「孫兒沒有啊,只是不讓他再打周國公。」

「太子揍武敏之之前,你有沒有幫過腔?有沒有!」

「孫兒是接了兩句話。可是祖父大人,你不是也說過,太子長不了多久嗎?」

「未必了,」許敬宗想到了他與太子的對話,不由沉吟起來。這一次自己真的看錯了眼。

「難道洛陽那邊傳來了什麼消息?」

「洛陽沒有消息,可你為什麼這樣做?」許敬宗接著憤怒起來,惡狠狠地說道:「天威難測。看到長孫家族沒有,看到房家沒有,再看看李義府。某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履薄冰,兢兢業業,都將這個老骨頭熬垮掉了。可看看你!」

其實許彥伯後來也後悔了,當時感謝賀蘭敏之幫助,衝動地上前幫了腔,事後的演變,隱隱也覺得自己做得太孟浪。因此害怕祖父責罵,於是約了三朋四友,跑到了終南山。可最終醜媳婦還是要見公婆的。

將頭伏在地上說道:「孫兒錯了。」

「豈止是錯了,要知道某這兩天為了收拾你這個爛攤子,絞盡了多少腦汁?」說著拿起雞毛帚子就開始抽打。

面對這個祖父,許彥伯可不敢猖獗的,想想父親的下場吧。只是為了一個小婢女,就被他弄到嶺南去了。抽完了,許敬宗說道:「這幾天,你得我呆在家中,哪裡都不能去。如果出去半步,某就將你腿打斷了!」

「是,」許彥伯忍著痛疼,老老實實地回答。

「退下吧。」

許彥伯退下,許敬宗則看著窗外的夜色呆呆地出神。蠟燭閃了一下燈花,才驚醒過來,喊道:「來人。」

………………………………

「塞下,塞下秋來,秋來風,風景異……」

一句歌伎在唱著那首《漁家傲》,歌伎長得倒也十分美麗,歌喉也很好,宛如黃鸝在鳴叫。但嬌滴滴的聲音,終於使劉仁軌受不了了。

一曲激昂的《漁家傲》,生生讓她唱得比水兒還柔,比蜜兒還膩。劉仁軌心理素質好,否則能將一口酒菜生生吐了。

揮了揮手,說道:「你下去吧。」

劉仁軌終於忍不住了。

再唱下去,他連喝酒吃肉的心思都能讓她唱沒了。

其他在座地官僚一個個掩面想笑。邊上的長史說道:「劉將軍,隴州不比京城,這些歌伎兒到底差了些。」

「無妨,劉某隻是解個悶兒,不過咱們喝酒歸喝酒,不可大意。」

「喏!」齊聲答道。

去年九月大非川之敗後,很快進入冬季,這幾個月邊境相對很安靜。這一點那天李威半通不通的話,卻使劉仁軌茅塞頓開。一是吐蕃下了平原失了長處,二是多少還畏懼著唐朝,雖然唐朝現在關中旱情嚴重,吐蕃多半不敢驅兵東下。

可是水無常形,水無常勢,兵無常形,行軍作戰可不一定非要弄一個合理,就像韓信背水一戰。因此,進入春天后,朝廷立即對邊境進行了嚴密的兵力調動。

隴州離前線稍稍有些遠兒,可是關中長安的重要門戶,而且隴州地形同樣更重要,向南輻射著秦武,西南輻射著河鄯,西邊輻射著蘭涼。不但是拱衛京城門戶,如果吐蕃大軍北上,或者東下,隴州必須要立即派兵側應。所以朝廷請了劉仁軌再度出山,坐鎮隴州。劉仁軌來到隴州後,立即整頓軍紀,訓練士兵。下面一干官吏更不敢馬虎大意。

正在這時,守在門口的侍衛進來稟報:「京城來報了。」

「讓他進來。」

驛使持牌走了進來,行過禮後,將邸報呈上,劉仁軌拆開一看,忽然大怒起來,將邸報一下子撕扔到地上。

來到隴州後,士卒並沒有多大問題,主要就是糧草。不但如此,朝廷往邊境增兵,隴州也是必經之地之一。姜恪榮升為左相了,朝廷一時沒有決定誰來掌管西北之事,有的士兵在隴州滯留。糧草越發地緊張。

劉仁軌上次回京城一是商議吐蕃事誼,二就是為了求救糧草的。給了一批,可是數量太少了。想了一下,直接繞過了兵部與戶部,找到中樞官員。其實現在長安留守的官員,大多數與太子都沾上那麼一點關係,不過最後還是找到了李敬玄。中書侍郎同門下三品,唐朝三省,中書決策,門下審議,尚書執行。本身李敬玄也是太子右庶子,劉仁軌是太子左庶子。自己對太子又頂力誇獎過的。因此,想通過這層關係,讓李敬玄多調撥一些糧草過來。

然而李敬玄在回報上說了一大通難處與道理,硬是一毛不撥。

長史將信撿了起來,看了看,也是不悅。難處肯定是有的,但這不同於長安,如果士兵因為吃不飽肚子,亂了軍心,就會出大漏子。不過他官也不小了,可比起劉仁軌,或者李敬玄這些大佬,什麼也不是。因此不敢作聲。

劉仁軌忽然道:「備馬。」

「劉將軍,這時候備馬做什麼?」

「回長安。」

「可是天也晚了,再說就算趕到長安,寒食到來,所有官員都休了假了。」

從隴州到長安只有四百九十幾里路,如果這時候騎馬趕,就算不是很快,明天上午就能到了長安城。當然,人會很辛苦的。況且官員們也到大後天才上議事。沒有必要這麼急。

「正是要這時候趕,休假三天,事務積壓,當值時,全部要安排了。到時,連糧草也有可能安排下去,更加難討要。」說著,披甲上馬。

其他官員不敢阻攔,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著幾個侍衛,騎著馬,消失在夜色裡。

………………………………

襲香館內,一棟幽靜的小樓。樓上房間裡擺著一個花瓶,裡面插著幾朵花兒。旁邊坐著兩個少女。

花兒很美麗,可比起兩個俏麗的少女,卻又羞慚了三分。

坐著半天沒有說話,最後香雪問道:「那個阿郎如何?」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他今年五十有二,家中還有數名妻妾,不過對歸雁卻很好。因此歸雁將就著,讓他贖了身體。」

又是沉默,她們三人名聞長安,可是相互關係都很好。自從歸雁被賀蘭破了身體後,名聲一落千丈,這還不是主要的。一些狎客就認為了,你既然破了身體了,又為什麼矜持?名聲不盛了,生意兒也不大好了,老鴇們便改了臉色,有的狎客出了重金,便逼迫歸雁陪客人過夜。

但一個人的品行,豈不是破了身體就改變的。潔身自好了這麼多年,歸雁不肯。於是在離魂館的生活過得更加艱難。館內原來一些粉頭們,看到歸雁落魄,雪上加霜地恥笑。

於是破罐子破摔,讓一位揚州的客商贖了出去。

畫柳又說道:「如果周國公召我們,怎麼辦?」

她們身後的樓館都有人罩著,可不代表著真的天下無敵。京城能對她們霸王硬上弓的大佬還是有的。可是她們在長安素有聲名,這些大佬即使對她們垂涎三尺,也不會做出大傷風雅的事情。

可是賀蘭敏之偏偏不要這個臉面,就是她們身後有某某又如何?難道真為一個妓子,去與賀蘭敏之衝撞?

「這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吧。」香雪說完了,卻打了一個冷顫。如果真淪落到那一天象歸雁那樣,做一個五十多數商人的小妾,就是有了子女,連子女都一個身份地位都沒有,怎麼辦?

她心志素高,想到那種境界,心裡想到,如果那樣,不如死了算了。

不是不可能,她們在長安名聲太大了,賀蘭敏之早遲會找上門來。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離兮受之應不容。」

用低低的聲音,唱著蔡琰的《胡茄十八拍》,兩人身世不同,場景不同。可是身處的環境,卻一樣的悲苦。

「雪姐姐,我很擔心,不如明天找一個差不多的人出閣算了,省得落下歸雁的下場。」等到她唱完了,畫柳說道。

「也許周國公疏忽了我們,不必糟蹋了。」香雪反過來安慰道。

又是緘默。

不但是香雪,就是畫柳心志也高,她與香雪一樣,長相美豔動人,還有很好的才氣。不過善長的不同,香雪琴彈得很好,其他樂器也略有所及。文才上是詩歌文賦。畫柳卻是繪畫書法,閻立本曾經看過她的畫,說了句:「可惜是一個女兒身,否則某自當教之。」

女兒身那是文明的語言,意思可惜了,是個妓子!

能讓閻立本都看上了眼,可見她的畫技。

「也許天無絕人之路吧,再說,比一比郊外那些餓死的百姓,我們還算好的。」

這樣一比,確實算是好的,至少在她們青春年少時,就是嫁為商妾,還能得到一段時間的寵愛。但兩個可甘心否?

正在這時候,門推開了,老鴇急匆匆地跑過來,說道:「不好了,周國公派人喊你們到他們府中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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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太乙終南 八方雲動(二)


當然,老鴇們也不樂意。香雪是襲香館的招牌,無價之寶。可只要一進周國公府,這塊無價之寶,就像原本一幅王羲之的手跡,一夜折騰下來,變成了贋品一樣。不但香雪身價大跌,襲香館損失也同樣慘重。

說道:「我讓人有前面擋著,香雪娘子,你們想一個辦法逃走,暫時避一下風聲。」

「媽媽,你說我們又能逃到什麼地方?」香雪淒然一笑。

一句就將老鴇問住了,如李威所說,他佔了大義名份,可是賀蘭卻有真正的手下,實力,經濟。就算今天晚上能逃走,明天怎麼辦,後天怎麼辦?逆違了這個周國公,她們下場更慘。

「那怎麼辦?」老鴇急得團團轉。至少現在香雪為襲香館招財進寶,對香雪還有那麼一份感情,也是為襲香館擔心。

畫柳與香雪闇然垂淚,剛說著此事呢,禍事就臨上門。

倒是老鴇歲數大了些,智慧更成熟一點,忽然道:「香雪娘子,我都有一個辦法。」

「媽媽,說來聽聽。」

「香雪娘子,你不是認識太子嗎?」

「是認識,那天在東市門前偶然相遇,然後他就離開了。」

「不是啊,前天東宮勞宴,太子在宴請群臣耆老時,又提過你的名字。」

「那又如何?」

「京城之中,求其他人相助,不大可能了。只有求太子,太子仁愛,又與周國公發生了齷齪,只有這一條路了。」

「媽媽,你的話雖然不錯,可是他是太子啊,我怎麼能見到他。」

「你們就試一試吧,或者上天垂憐。怎麼榮國夫人一死,這個周國公變成這種德性?」老鴇捶胸頓足道。

原來賀蘭敏之也來過此地,可不是現在可怖的樣子。本來長相又好,丰神如玉,風情外朗,神彩內融,又略略有些才學,是京城中有名的名草。不要說楊敏那時候與他親近,連幾歲的李令月,對這個表兄都十分有好感。如果不是後來的醜聞溢出,再加上與太子爭執,使他更多的事蹟翻了出來,其實那時候賀蘭敏之看上香雪。香雪也許會求之不得。

李弘丟給李威這副臭皮囊也不算很差,但與賀蘭相比,什麼也不是。

其間也來過襲香館幾次,並沒有看到他做出什麼過份的事。當然,與妓子們調調笑笑,也不是他一個人,其他人亦是如此。但做得並不過份。

想這麼多干嘛,老鴇將這兩個俏姑娘一推,說道:「快走吧,不然前門擋不下來了。」

兩個少女帶著香雪的丫環,六魂無主地從後門溜了出去。喊了一輛馬車,直奔延喜門,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兩眼茫然,太子可是那麼好見的,豈不見狄仁傑與魏元忠兩個智者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太子嗎?儘管他們顧忌太子與外臣交結,在想一個全妥的辦法。就是直接遞貼子,一個小法曹,一個小太學士,就肯定能見到太子?

香雪歲數稍大一點,最後硬著頭皮,來到士兵面前,說道:「麻煩大郎通知一下東宮太子,說奴婢香雪畫柳求見。」

「你們得了失心瘋?」如果不考慮到兩位小姑娘長得好看,估計用橫刀將她們直接架得有多遠滾多遠。不過馬上回過神了:「你們是襲香香雪,離魂畫柳?」

「奴婢們正是。」

長安三大粉頭,還一次沒有看過,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論長相,兩位未必比楊敏強,但名氣兒大,越看越覺得俏麗了。語氣緩了下來:「兩位小娘子,現在什麼時辰了。就是白天,你們……你們也不好見太子的。」

省了中間一句,就是你們長得貌如天仙,可始終是娼妓。

「麻煩大郎,你們只對太子轉告一聲,奴婢香雪與畫柳遇到大麻煩了,如果太子不伸出手相救,我們今天晚上有可能性命不得倖免。」

「兩位小娘子,有什麼事,可以稟報官府啊。」

「是周國公喊我們到他府上。」

拱衛皇宮安全的士兵,可不是來自其他偏僻地方的士兵,大多數長安良家子出身,有的還是來自功臣後代。一聽就明白了這兩個少女遇到了什麼麻煩了。

「但是……」

香雪一拉畫柳的手,盈盈跪了下去了:「拜託幾位大郎了,再說奴婢僥倖曾經與太子見過一面,殿下對奴婢印象不惡。」

幾個士兵立即醒悟過來,不但太子對香雪印象不惡,似乎那些詩餘,以及那天太子與清河崔家郎君交談的那些話兒,吟誦的那些詩兒,都是自香雪嘴中傳揚出來的。這是有意替太子頌揚好名聲。

但還是遲疑,道:「可現在也太晚了。」

「求求幾位大郎幫幫忙吧。」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根金條出來。

金子這時候不是貨幣單位,但不能否認它的價值。各個僦櫃裡就能兌換,有時候能換十兩銀子,有時候能換八兩銀子,不是很穩定的。一兩銀子與一緡錢價格大約差不多。同樣也不很穩定。就是一緡錢,有時候因為銅幣緊張,只用八百個充數。大約一兩黃金等於八千文左右。

這根金條足有十幾兩。對這時代,這是一筆不小的數字,那個奶糖作坊生意那麼好,一天下來也不過賣了一百三十幾緡錢。幾位士兵都有些心動。

「拜託了,」再次以頭碰地。

其中一個校尉說道:「那好吧,讓我們試一試,不過裡面東宮的侍衛未必好通融。」

香雪會意,又從頭上撥下來首飾,遞到他手中道:「幫幫忙吧。」

「既然如此,我們替你將信帶到,太子見不見你,我們不能保證。」

誰能保證呢?香雪嘆了口氣說道:「那是自然。」

………………………………

這一次香雪與畫柳,都是誤會了賀蘭敏之。

現在他正對胡女產生興趣,與中原女子不同,胡人風氣開放,倒合了他的味口。不過來了幾個人,準確來說,是他的幾位朋友。經城令大儒李善,弘文館直學士參與政事劉禕之。

兩人官職並不顯赫,可與賀蘭敏之關係很好,特別是前者,與賀蘭敏之來往很密切。而且很奇怪地讓賀蘭敏之面對他們時,居然失去了這幾個月來的戾氣,變得十分敬重起來。

兩個人都十分方正,看不慣這些胡姬胡舞,更不要說只穿著寸縷薄紗。在接到僕人稟報時,就將她們撤了下去。

李善道:「國公,還是不必騷擾香雪三位了。」

「哎,二位遠道而來,武某倍感榮幸,只是邀請三位妓子助興,有何不可?」賀蘭敏之還沒有得知歸雁贖為商婦的消息。

李劉二人眉頭微微皺起,這三位妓子可不是普通的妓子,在京城中名聲很好,令許多文人士子十分仰慕。卻沒有料到歸雁讓賀蘭敏之生生糟糕了。

看到他們的神情,賀蘭敏之立即說道:「劉學士,李書郎,只是邀請她們前來為二位歌舞一番,二位離開,立即將她們送還。」

李善嘴角動了動,最終沒有說出來。雖然賀蘭敏之對他很敬重,他自己也是唐朝有名的大儒,註解的《昭明文選》盛行天下,被士子當作參考書,可是得以進入仕途,還是賀蘭敏之引薦的。

到是賀蘭敏之主動挑開了話題:「二位怎麼今晚有空,大駕光臨?」

李善忍不住道:「國公,你書寫的《集王聖教序》與褚遂良的《雁塔聖教序》和《同州聖教序》、王行滿的《招提寺聖教序》,被稱為大唐四大聖教序碑。《法門寺碑》也為許多士子臨摹。」

「李書郎,過獎了。」賀蘭敏之書法上頗有成就,而且他才二十幾歲,這也是他得意的地方。

「不是誇獎,李某生性鯁直,有什麼便說什麼。再說國公的文藻,那篇進奏出家人也要跪拜父母的奏摺,李某還銘記於心……軒後韞靈。紫氣未敷於鳥跡。洎劉莊精感。托神想於東流。尹喜翹誠。睹物色於西邁。由是龍宮梵化。灑慈潤於大千。澹泊凝真。沖寂弘於宇內。雖復遠標天構氣淑無為。體均具相功深濟度。莫不稟宸極以存其法……」

這篇奏摺確實寫得很華麗,且論之有物,思路清晰,也是賀蘭敏之得意之作之一。

但李善說到這裡,將話鋒一轉,說道:「可是周國公,本來李某不該,也沒有權利過問國公之事的。但近來國公之舉,頗讓李某不解。居喪期間,招妓作樂,本是不妥,然而數次衝撞太子,是為何故?李某是你的賤友之一,這讓李某很是擔心。」

………………………………

守衛東宮南面三門的士兵,對李威要比守衛延喜門親衛忠心得多。畢竟出自東宮體系。聽到延喜門當值親衛的匯報,起初也遲疑了一下,這不合禮制。

但如果是大家閨秀罷了,偏偏香雪名氣很大,男人嘛在一起,又能說什麼?就聽到了一些事,似乎這個粉頭與殿下就像有某些「神交」似的。殿下褒揚了她兩次,最後一次還是在勞宴上,當著文武群臣的面表揚的,雖然是一句略過。如果不幫助的話,在賀蘭敏之府上出了什麼事,殿下會不會怪罪?

想到這裡,立即進入東宮,沒有敢打擾李威,這時候都兩更過後了,殿下早就入睡了。於是派人叫醒了碧兒。

碧兒也直皺眉頭。想了半天,還是將李威叫醒。

李威睡得正香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愣了大半天,最後道:「讓她們進來吧。」

「殿下……」

「放她們進來,」這一次李威頭腦清醒了,這兩個少女雖然是妓子,可在那種場合下,居然十年如一日,保持著清白的身體,是何等的不易,怎能讓賀蘭敏之玷汙了。

「殿下,她們是……」

「放她們進來!」聲音更大了。

碧兒只好通知士兵。

於是深更半夜,東宮放進來了兩個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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