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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P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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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薛向讓李四爺找了個麻包袋,把大罐裝了,原來的布袋已經放不下成器的大罐。幾人出了李四爺家,來到北海公園。薛向幾人找了個長椅坐了,開始商量如何賣瓷罐的事兒,倒也沒人問瓷罐打哪兒來,這幫傢伙更關心的是能賣多少錢,能買多少肉。

薛向開了個頭,道:「哥兒幾個,這大罐兒是好東西,你們也知道了,這麼好的東西賣到委託所可就糟踐了,我看只有賣給懂行的私人,你們想想,誰認識有搞瓷器收藏的。」

「三哥,現在正破四舊呢,這些個瓷瓶,浩劫的時候不知道砸了多少,現在哪還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收這個,我看,這事兒難。」白面書生朱世軍發言了。

朱世軍說完,再沒人說話,也不知道他們是在苦思,還是壓根就在那兒發呆。好一會兒,李紅軍突然拍了劉援朝大腿下,道:「我想起有個人喜歡這些個瓷器、書畫的,而且丫還有錢,絕對出的起價。」

劉援朝對李紅軍拿自己大腿作他語出前驚人的道具,表示不滿:「你丫還是省省吧,就你個大老粗,還認識舞文弄墨的朋友,你要是認識搞古董收藏的,我還認識研究甲骨文的呢。」

李紅軍得意洋洋地道:「你還別不信,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幹革命的的同時還不忘提高自身的文化修養,是進步青年,哪像你整個兒一落後分子。你還別說,我認識的這位,他爺爺還真是搞甲骨文的。」

薛向大喜,看來李紅軍不是在瞎白話,趕緊問道:「紅軍,別賣關子,趕緊說說怎麼回事,你要是再繼續磨蹭,我答應,我身邊的幾個等著吃肉的哥們兒可不答應。」說完朝雷小天幾人使了個眼色。雷小天幾人會意,把李紅軍團團圍住,不懷好意的看著他,意思是丫再囉嗦,中午就把丫先燉了吃。

李紅軍連連抱拳求饒:「這小子還是我在北海溜冰場認識的,丫就一新瓜,見誰管誰叫大哥,迫切想加入我們頑主圈。上次求到我這兒,我看丫實在熊得不成樣子,也沒答應他,收這樣的人不是污染我們的革命團體嗎?那小子沒轍了,說只要帶他入圈,他帶我去大學拍婆子。我當時就給了他一巴掌,說你丫以為你是大學校長啊?你們猜他怎麼說,丫說我不是大學校長,可我爺爺是啊,我家就住在大學裡。哥兒幾個猜猜他爺爺是誰?」

薛向拍了他一下道:「趕緊說,哪裡學的毛病。」

李紅軍笑道:「他爺爺就是大名鼎鼎的陳開真,科大的校長啊。」

李紅軍一說完,薛向就知道是誰了,大家都知道是誰了。慣因此人名聲實在太大,不說後世,就是當下,已是頂級御用文人,百姓日報的常客,更被尊為繼周醫生之後,文壇的盟主,扛鼎的人物。

薛向不便評價此人,重要的是把這個鈞瓷大罐出手,顯然陳校長是個不錯的買主。首先,他有錢。其次,他喜歡搞收藏。最後,收古玩對他來說,毫無zz壓力。薛向對李紅軍道:「紅軍,現在能找到你說的那個傢伙嗎?」

李紅軍道:「放心,一準兒能找到,陳佛生這小子跟我們一樣,畢業了沒處去。家裡安排的當兵、進單位,他一樣不願意,就整天在北海這一片兒瞎晃蕩,積極謀求加入組織呢,這會兒肯定就在這公園附近。」

「那還等什麼,走,趕緊找人去。」

李紅軍領著薛向在北海公園逛蕩,一路問了幾個頑主,都說沒看見,好不容易問了知道的,說陳佛生這小子正在北海溜冰場拍婆子呢。薛向幾人趕緊轉進北海溜冰場,好在溜冰場和公園隔得不遠,就幾分鐘的路程,幾人身高腿長,不一會兒,就遠遠地看見溜冰場了。

北海分為西海、後海和前海。北海冰場座落在前海南面西側,冰場四周都用杉篙打上柱子,然後用葦席圍起來,葦席上還掛有「繁榮體育行動,進步公民素質」的標語。薛向遠遠地就聽見冰場上低音喇叭裡大聲播放著蘇聯歌曲,正是庇雅特尼斯基獨唱團演唱的《有誰大白他呢》,歌聲沉鬱渾厚,直入肺腑。

這個年代到北海冰場裡滑冰是件很奢華的事情。因為冰鞋是高檔產品,一雙要三十多塊錢,不少人根本就承擔不起,當然,許多買不起的頑主也會自製冰鞋,各式各樣的冰刀鞋也是冰場上亮眼的風景。北海冰場每天早晨要賣出一千多張票,票價極其便宜,只要五分錢,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被頑主們買走了。人最多的時候,冰場差不多就被站滿了,壓根就滑不開,不過頑主們可不在乎。來北海滑冰,娛樂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結識各路朋友,這裡就是他們的雞尾酒會。北海冰場就是此時京城的訊息、社交中心,成為頑主們的「江湖晴雨表」。

薛向幾人並沒有票,不過冰場的收票員早和薛向幾個混得熟了,自也知道薛向的影響力,並沒有為難,還把自己修理的幾雙冰鞋借給薛向幾人。薛向足感盛情,把一包還沒拆封的翡翠塞進了他的荷包。此時天氣正冷,呼出的口氣都升騰著白霧,冰場的冰也結得極厚。薛向幾人剛進冰場,就看見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兩萬多平米的冰場雖不顯得擁擠,可也沒辦法盡情地奔馳。薛向剛進門,就有人認出來了,遠遠地叫著三哥,打了個軍禮,薛向回了個美式軍禮。誰知這聲一喊出,就像平靜的水缸投下塊大石,嘩啦啦,頓時,好幾百人此起彼伏的招呼聲,不斷有人打著軍禮,薛向抬起的手就沒放下過。這一下倒把冰場上的學生和青年工人們給驚住了,什麼人啊,這麼威風!

薛向剛滑到冰場的邊緣,就有一幫人迎了上來,說三哥好久都沒來了,是不是望了兄弟們了。薛向含笑著應對,收了幾根菸,這伙兒人知道該散了,後面還有人等著呢。果然他們剛散去,又有兩撥人朝這邊滑來,後啟動的那撥兒見有人搶了先,就沒跟著過來。這撥兒的領頭的埋怨說,聽說三哥讓北城的那幫人再找幾張郵票,今天早上見康小八一夥牛哄哄地說在給三哥辦事,那小子連煙都沒給我敬就跑了,要不是看三哥面子,非好好修理他。又說三哥有事不招呼兄弟們,這事兒可不地道。薛向好一通安撫,這伙兒人才散去,薛向又收了一把煙。就這麼個把小時過去了,該招呼的總算都招呼到了,結果收的煙,大衣的大兜都裝不下。你不接著吧,說裝不下了,敬煙的埋怨三哥不給面子,沒辦法,渾身上下的兜裡塞滿了煙,約莫兩三百根。這也是薛向不大愛來冰場的原因,儘是應酬,外加想辦法裝煙,總不能每次來都帶個袋子吧。

見人散盡,薛向趕緊把煙往康桐幾人身上轉移,幾人看了好笑,說以後得經常拉三哥過來,來一次個把星期的煙就有了,還都是好貨色。薛向趕緊打斷他們的調侃,不然一侃又是大半個小時,薛向招呼康桐把麻包拎好,別不小心又摔破了。康桐點點頭,沒說話,一副你放心的表情。薛向打發了李紅軍在前面找人,幾人跟在後面。在人群繞了好一會兒,也沒尋到,難道這小子回家吃午飯了?幾人又繞到冰場的外圍,剛尋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喊叫著「軍哥,救命。」李紅軍順著聲找,果然是陳佛生,招呼薛向幾人跟上。

原來,陳佛生一早就來了冰場尋摸靚妞,結果一直等到快中午,才發現幾個標誌的妞兒,正要上前搭訕,沒想到被幾個穿藏青色工人服的青年給攔住了。他在打美女的主意,人家在打他的主意,幾個頑主早就瞄上了他腳下的蘇聯銀白冰刀鞋。陳佛生一被逼到牆角,沒撐一會兒就慫了,老老實實的把冰鞋給了幾人,這伙兒人見這小子這麼聽招呼,就打起了讓他當佛爺的念頭。這陳佛生哪敢輕易答應,一旦答應,被纏上就甩不掉了。領頭的戴狗皮帽的高個子見他還在磨蹭,抬手給了陳佛生兩耳光,陳佛生這下徹底老實了,正待要答應,突然看見和自己有過數面之緣,說過幾句話的李紅軍朝這邊滑來,於是就張口呼救。

薛向幾人滑到近前,陳佛生趕緊招呼李紅軍,掏出煙正待要給李紅軍幾個敬煙,卻被狗皮帽青年一把奪了過去,笑嘻嘻地道:「我靠,萬寶路,美國貨啊,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麼好的貨色,還有什麼好東西,趕緊交出去。」說著就把手伸進陳佛生的口袋裡摸索,壓根沒把薛向幾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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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近得真身見性情



薛向懶得理他們,開口道:「你就是陳佛生?出來下,找你有事。」薛向直接無視狗皮帽,叫了陳佛生。

陳佛生一臉的苦色,還沒張口,薛向的話就被狗皮帽接了過去:「怎麼?搶佛爺,搶到生哥我的頭上了,瞎了你的狗眼。哥兒幾個,有人來咱們碗裡奪食,你們看怎麼辦?」

他身後的*個青年齊聲道:「干丫的。」

薛向心裡有些好笑,穿越這兩天打的架,比上一世活的小半輩子都多。薛向還沒答話,就聽見旁邊有人喊:「大夥兒快過來啊,有人和三哥炸刺兒呢。」原來是附近的「熱心群眾」發現這邊起了爭執,再一看起爭執的一方居然有三哥,就放聲喊了,顯然是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主兒。

熱心群眾這一嗓子下去,溜冰場登時像開了鍋的水,徹底沸騰開來,呼啦啦,忽啦啦啦,幾百人同時向這邊滑來,嚇得正滑著冰的學生和青年工人們趕緊讓道,慌亂間不知摔倒多少。有的邊滑還邊吆喝著:「今兒這趟溜冰場來得值,不僅遇見了三哥,還碰到敢和三哥炸刺兒的主兒,真新鮮,好久沒這麼耍子了。」眾人齊聲大笑稱是。

狗皮帽沒想到,自己不過搶個溜冰鞋,順帶著逮個佛爺,咋鬧出這麼大動靜。幾百號號人越滑越近,最後圍成個小圈子,幾個頑主圈子的頭頭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盯著狗皮帽一夥。

「三哥,就是這伙兒人跟您犯照?您歇歇手,讓哥兒幾個耍會兒。」說話的是個身材敦實的紅臉青年。

「誰知道這幾個傢伙是哪裡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是南城的,跑咱們東城逮佛爺來了。」

「媽的,咱們自己的佛爺都還不夠,用得著這幫傢伙過來幫手嗎?」

「削丫的,敢跟這兒搶食。」

…………

一時群情激奮,七嘴八舌的罵了開來。薛向抬手壓了壓,眾人立時悄無聲息,薛向對紅臉青年道:「強子,這伙兒人就交給你照顧,重點照顧這個戴狗皮帽的,尤其是他的眼睛,你幫著給上點兒色。收拾完,留身內衣,讓他們滾蛋。」薛向睚眥必報,還記著剛才狗皮帽罵的狗眼呢,這會兒報復就到了。叫強子的青年答應一聲,招呼後面的小弟,拖著幾個早嚇得面無人色的傢伙去了。

陳佛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眼前的高個子青年是何方神聖,只見得他談笑間檣櫓飛灰煙滅,不,他沒談,也沒笑,壓根就沒對狗皮帽說一句話,狗皮帽就被人拖走了。一時間,陳佛生對薛向的敬仰之情,猶如周星星同學那句著名的馬屁,當然,陳佛生心裡是純粹的敬仰。

李紅軍一巴掌排在陳佛生肩膀上,道:「你丫還是這麼熊,你咋不敢跟他們幹一架,過來見過三哥,我們找你有事兒。」

陳佛生趕緊規規矩矩地給薛向鞠了躬,道:「三哥好,三哥我久聞您的大名,在這溜冰場可是耳朵都聽得磨出繭子了,可惜我福薄,一直無緣得見,今天遇上了,您又幫了我這麼個大忙,沒說的,中午飯,我請了,就京城飯店,怎麼樣?」陳佛生一邊說著,一邊滿臉希冀的望著薛向,希望他答應下來,以後自己出去就有得吹了。

薛向道:「吃飯的事兒不急,今天找你是有正事,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地方細說。」說著,薛向領頭朝場外滑去,走時和強子他們打了個招呼,那伙兒人正忙著收拾狗皮帽他們,遠遠地就聽見慘叫聲。

薛向幾人出了溜冰場,在附近找了個亭子坐下,就和陳佛生說明來意。陳佛生一聽,立馬拍胸脯說:「我保證讓老頭子買下來,這麼著,就說是我把您花瓶兒打碎的,這樣一來,老頭子也沒法兒不買啊。」他倒是上趕著賣祖求榮,別人是坑爹,他已經上升到坑爺的境界。

薛向聽了哭笑不得,道:「佛生,也不至於這樣,我們是正經的交易,還是實話實說的好,令祖是否願意買,那也得看他自願,說不定,以後有好東西,還得麻煩他呢。」

陳佛生一聽就不樂意了,道:「三哥,您就給我一面兒,這東西我包了,我家現在就我和老頭子兩人,我叔叔伯伯,姑姑姑媽都在外地工作,他要是敢不買,回頭我把他一屋子寶貝給燒了。」他一貫是耗子扛槍——窩裡橫,在外面被人搧耳光,愣是陪著笑臉,一回家就成了王。

薛向也懶得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衝他這股熱情,怎麼解釋都不合適:「那現在就去你家吧,趕緊辦完好吃午飯,這會兒,老爺子在家嗎?」

陳佛生道:「在,在,他現在半退休狀態,每天下午才去學校轉轉,既然三哥這麼急,中午就在我家吃飯,晚上去京城飯店,正好老頭子的特供酒他也無福消受,我們受點兒累,幫襯著他點兒。」

言罷,薛向幾人就跟著陳佛生朝中科大走去。

入得校門,只見其間古木參天,松柏林立,雖是初春時節,映入眼簾的也是滿目蒼翠。校園內大路寬闊筆直,小路幽深蜿蜒,一路上沒有遇到後世那般嘻哈的學生,人人步履匆忙,服裝儼然。薛向幾人跟著陳佛生穿過一條林間小道,又跨過一座湖橋,來到一個獨立的別墅前,別墅是個獨立的二層小樓,帶一個小院,門前有兩個戰士站崗。戰士見是陳佛生領著眾人,也沒有阻攔就放行了。

入得小院,就聽見屋裡傳來咿咿呀呀的京劇唱腔,只是不知道發聲的是電唱機還是收音機。陳佛生打開大門,迎薛向等人入內。陳佛生家的客廳很是寬大,但陳設極其簡單,左半部分擺著一個巨型飯桌,緊鄰飯桌的是一間廚房,除此以外,一樓再沒其它房間。而距離飯桌十多米的地方擺著一套紫色的沙發,沙發共有四張,每張都極為寬大,幾張沙發環繞著一個紅木茶几。

陳開真老先生年輕時風流瀟灑,放蕩不羈,光兒女就有十來人,孫子輩的更不可記數,家裡的陳設如此寬大也就容易理解了,顯然是以備家人齊聚之需。

薛向入得門來,一眼就看見一位老人靠在沙發上聽戲。老人頭髮花白稀疏,卻梳成整齊的分頭,臉上星星點點的灑落著幾顆老人斑,灰色的中山裝穿的周正,即使在家裡也沒有解開脖子上的紐扣,滿臉的嚴肅,一副階級鬥爭的表情,坐在那裡就給人一種方嚴周正的感覺。如果薛向不是從後世知道這位老先生的秉性,非被他這副賣相唬住不可。薛向可沒有見到歷史人物的激動,一來他不怎麼喜歡這位老先生;二來能令他激動的歷史人物也就那麼幾位,這位顯然還不夠份量。眼前的陳老先生不知道什麼原因,並未像歷史上那樣身患重病,看起來倒是精神矍鑠。陳佛生引著薛向幾人在另外三張沙發上落座,就去給幾人倒水,路過廚房門口,對裡面正在做菜的保姆吆喝一聲:「中午多加幾個菜,多加肉,飯也多做一鍋,我留朋友吃飯。」他倒是知道自己這個年齡段的飯量。

陳開真很好奇,這小子一貫是好逸惡勞,好吃懶做,連給自己都沒倒過水,怎麼這會兒跑的這麼勤快。他也從來沒往家裡領過朋友,今天怎麼把人領家裡來了?看來必是與老夫有關。眼前的幾位青年穿著多是不俗,坐姿也很端正,一看就是家教很好,非是平民子弟。尤其是領頭的那個,更是儀表堂堂,丰神俊朗,頗有老夫當年的幾分風采。他的那件將校呢大衣和頭上的水獺皮帽子,明顯就是五五年授銜時發的,看來這位還是將軍之後。陳開真果然人老成精,半眯著眼睛假裝聽戲,暗裡就將幾人的來歷、意圖猜了個七七八八。也虧得他如此老奸巨滑,才能在如此波詭雲譎的文壇、宦海安身立命,屹立不倒。

薛向沒有發話,雷小天幾人更不會說話,幾人也學了老頭兒把頭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聽戲。這下,倒把陳老先生給弄迷糊了,他在等薛向他們開口,這樣他才好掌握談話的主動。陳老先生深諳官場之道,即使面對幾個毛頭小子,他也不會放鬆分毫,丟棄自己的處世原則。倒是陳佛生端水過來打破了沉默,陳佛生上前把收音機給關了,也不理老頭的白眼。陳開真對這個孫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雖然兒孫滿堂,可老來陪在身邊的也就這麼一個孫子。雖然總說送他去當兵,可心裡著實沒有半點這般想法,老來最怕孤獨,有個憊懶的孫子在自己身邊鬧騰,未嘗不時排遣寂寞的辦法,他對陳佛生最是寵愛有加。

陳佛生一屁股坐在陳開真身旁,大咧咧地道:「老頭兒,我今天是帶我朋友給你獻寶來了,你看得上眼,我朋友就把東西賣給你;看不上眼,你就花錢把他買下來送給我。」陳佛生一向這麼稱呼,開始的時候,老頭兒實在接受不了,日子久了,倒也覺得親切。

陳開真翻了個白眼:「你小子這不是變著法兒的要我買嗎?這不是強買強賣嘛!」

陳佛生道:「你說對了,是你強買,而我勉強我朋友賣給你。」

陳開真一時氣結,和他打嘴仗從來沒贏過,索性不理他,對薛向幾個道:「幾位小朋友今日來意,老夫已經知悉,把東西拿出來,老夫上上眼,若是好東西,決不讓幾位吃虧,就算東西不成,小生領回家一場,我也不讓幾位小友空手回去。」他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川味,遣詞造句還是老式風格,一點不像他在文壇上一直提倡的新文化、gm文化。

薛向聞言,示意康桐把大罐從麻包袋裡拿出來。康桐會意,把麻包袋打開,小心翼翼地把大罐搬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康桐剛從麻包袋裡把大罐拿出來,陳開真眯著的眼睛瞬間張大,一對眸子放出精光,哪裡還有剛才睡意綿綿,老眼昏花的樣子。陳開真立時從上衣兜裡掏出雙鏡——眼鏡、放大鏡。康桐剛一放穩,老頭兒就撲上前去,動作極其迅猛。陳開真握住大罐兒的罐口,放大鏡貼近,慢慢地移動著,眼睛也隨之移動。陳開真看了大約半個小時,才開口道:「可惜了,國寶啊,就這樣可惜了,修補的再好也無法復原原作的神韻,天妒名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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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百金散盡千金來



陳佛生見不得老頭貶低薛向的東西,他還指著這個和薛向攀上關係呢,開口道:「老頭兒,你什麼意思啊,東西不好啊?」

陳開真道:「東西如果沒有損壞,絕對是國寶中的國寶,故宮裡也沒有這麼大器型的鈞瓷,何況還是人物大罐兒。雖然打碎了,好在修補之人的手藝極高,補得的品相也是一流,小夥子,東西我要了,你開個價吧。」

見老頭說要了,眾人齊齊大喜,陳佛生更是給了老頭兒一個擁抱。薛向忍住興奮,道:「您是長輩,您出價吧,我們也不懂這個,哪裡敢亂開價。」

陳開真老謀深算,豈會受他的*湯,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小夥子,你可不老實,你要是不懂這個,又豈會巴巴地跑到老頭子這裡來尋錢先生,何況還是個補得的物件,你小子肯定是怕在委託所賣不出價錢吧。」

薛向被陳開真說中心思,倒也沒有不好意思,道:「我把寶貝送到您這兒,一來,是不願遺珠滄海、寶器蒙塵;二來,您德高望重,料來也不會虧了我們小輩兒的,傳出去多損害你偉岸、光輝、正氣的形象啊。」薛向一時將不要錢的馬屁,劈頭蓋臉地朝老頭砸去。反正恭維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他沒有一點心裡壓力,何況他潛意識裡也有惡搞歷史名人的促狹。

陳開真道:「既然小友對老夫如此推崇,我老頭子吃點兒虧,五百塊,我收了。」

陳開真此話一出口,薛向一夥兒人齊齊變色,人人臉黑如碳,心裡大罵,老頭子不是個東西,把哥們兒當肥羊了,瘸老三早說過如果不到委託所,六百多塊還是可以賣到的,可那說的是瓷片,現在補得如此美觀整齊,丫老頭兒居然有臉說給五百,打發要飯的呢。

陳佛生,不知道眼前的大罐到底值多少錢,但看薛向幾人臉色如此難看,就知道老頭子又在磨刀呢,趕緊出口道:「老頭兒,你什麼意思啊,不給我面兒是吧,你書房的哪些破書還想不想要了…….」

薛向抬手打斷了陳佛生的話,道:「老先生,您刀子下的也忒狠了吧,一口價,五千塊,你拿走。」薛向是當作正規交易來做的,不願意摻雜人情在裡面,以後掏老宅,沒準真還得來,所以第一炮必須打響,不然,以後還不被老頭兒生吞活剝了。

陳開真道:「小夥子,胃口太大,容易撐壞肚子。如果大罐是完整無缺的,別說五千,你就說一萬,老夫也絕不還價,這樣吧,看在小生的面子上再加一百,怎麼樣?」他還真怕這位活祖宗犯渾,把自己的寶貝給一把火點了。陳開真這一加價一來全自己孫子的面子,二來讓對方覺這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心理價位。老傢伙是做老了這行當的,精著呢!

薛向道:「老先生,咱都別互相試探了。您要是還跟我這兒磨刀子,這買賣咱做不成。好東西我還多著呢,今兒就是來試試水。如果這單生意成了,以後好東西我徑直給您抱來,要是不成,偌大個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個識貨的主兒。一口價,兩千!您別還價,大頭給您留著,您要是還價,我二話不說,從哪兒來我回哪兒去。」

見薛向把話說死了,陳開著知道這一刀子也只能宰成這樣了,再往下宰就傷到骨頭了,也就不再矯情,道:「小夥子,你行啊,成!老夫交你這個朋友,可說好了,以後好東西可第一個給我拿過來。」

雷小天幾人見薛向把一堆破瓷片子,愣是賣了兩千塊,齊齊心裡讚道三哥就是三哥!人人喜動顏色,彷彿能看見未來酒池肉林的生活。陳佛生也在一旁樂得見牙不見眼,他才不管老頭子花了多少錢,最重要的是終於結識上了三哥。以後誰還敢槍爺們兒東西,陳佛生美滋滋的想著以後縱橫東城的日子,回頭看見保姆吳媽正在往桌上端菜,趕忙招呼薛向幾人上座,他轉身去了老頭書房。陳開真大急,知道這小子要幹什麼,趕緊扯開嗓子喊道:「手下留情,給我留點兒啊。」

薛向幾人剛坐好,陳佛生就搬了件特供茅台放上了餐桌,陳開真捶胸頓足,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口中嚷嚷著虧大了,虧大了。薛向幾人看得好笑,覺得老頭兒挺有意思。餐桌實在太大,幾人坐下,只佔了三分之一的面積。陳佛生幫著吳媽上菜,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午餐很是豐富很是豐富。五菜一湯,紅燒五花肉、梅菜粉蒸肉、紅燒大鯉魚、清炒地三鮮、醋溜白菜幫、蔥花雞蛋湯,兩份肉菜都是用大湯盆裝的,份量十足。雖無水陸珍饈,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頂好的家常菜。菜色偏紅亮,顯是放了不少辣椒,合了老頭子蜀中人的口味。菜香撲鼻,沒有人客氣,各自直接用碗盛了飯,陳佛生正開了瓶酒要給幾人倒上,朱世軍擺手說,我們向來是吃飯不喝酒,吃完再喝酒,想當頑主,你且得學呢。陳佛生連連點頭,自己也不喝了,也拿了碗去盛飯。

陳開真心裡暗暗高興,終於給我頭子省下來了,待會兒菜吃光了看你們怎麼喝,你們不喝正好,老頭子我自斟自飲。想到此處,陳開真,端起盤子就往自己碗裡趕菜。幾人一看,這還行?完全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嘛!幾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別人家做客了,有樣學樣,不一會兒,除了湯碗裡隱約還能見得著幾粒蔥花,各個盤子一清而空。中間的盤子是空了,各人碗裡堆得老高,一個個稀里呼嚕埋頭扒飯。

一餐飯下來,險些沒把老頭撐死,平時一小碗就飽了,今天中午愣是吃了滿滿兩碗,菜更是吃了不少。陳開真這會兒撐的不行了,靠在沙發上直喘氣,平時飯後一杯茶,也沒力氣倒了,招呼陳佛生給自己倒茶,那小子理都沒理,只顧著跟薛向幾個攀交情。老頭兒沒轍了,只好就著茶几上不知道誰喝剩的茶,潤了喉嚨,心裡大罵不消兒孫,連出口呵斥都不敢,真不知道,誰是爺爺誰是孫子。

薛向幾人吃罷飯,又在陳家坐了會兒,抽了會兒煙,就起身告辭。陳佛生再三邀請幾人晚上到京城飯店赴宴,他要請客,被薛向拒絕了,說這幾日忙,等忙完後一定請他一起聚聚。陳佛生只好答應下來,只是一再要求,聚會的事他來安排。薛向把地址留給了陳佛生,臨走時把中午沒喝了的那箱茅台也給帶上了,氣得老頭直翻白眼。

出得正屋,老頭遞給薛向一個黑色皮包,邀請薛向幾人有時間再到家裡做客,還說和小夥子一起吃飯就是香。他也不怕薛向多來幾次,把自己給撐出個好歹。

薛向幾人出得陳家,臉上的笑怎麼也遮不住,不知道誰最先笑出來,忽然,一夥人齊齊仰天大笑,連最悶騷的康桐也不例外。他們實在太激動,太興奮了,這時的二千大元不亞於後世的幾十萬,對他們這伙兒長期兜裡只有幾毛錢的毛頭小子,無疑是個天文數字。驟得巨款,有幾人能掩飾住心中的快意。幾個傢伙一路狂笑,引得路人齊齊觀望。

薛向把皮包打開,裡面躺著整整兩大扎、二百張大團結。先前還擔心賣不掉就不好辦了,他兜裡的百多塊兩天時間花了個精光,此時手裡有錢,心裡不慌。幾人見薛向把包打開,也不笑了,把頭擠過來看錢,薛向把包遞了過去,讓他們自己拿著看個夠。幾個傢伙一人拿了一把在手裡,數了起來。

薛向領著眾人先去老天橋附近的黑市換了一百斤肉票,又換了不少高檔香菸票。隨後,一夥人到副食品店一番大採購,過了把暴發戶的癮,才一塊兒把東西往薛向家搬。

薛向一到家,就看見小傢伙坐在沙發上板著臉。這會兒見薛向進了堂屋,小傢伙乾脆把臉扭了個方向,意思是人家懶得見你。薛向把一大包東西放上飯桌,另外幾個傢伙也把東西擱下,三三兩兩地進了薛向和康桐房間午睡去了,薛向招呼幾人別睡沉了,下午就開始掏老宅子。

薛向把身子靠上沙發,往小傢伙身前湊了湊,小傢伙也不理他,跟著把小身子往另一邊移了移。薛向心裡好笑,從口袋裡掏出個七彩拼板,也裝作不理她,一個人低頭玩了起來。小傢伙在一旁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薛向來纏自己。小心思正納悶,他怎麼不來哄人家了,敢丟下人家自己跑出去吃午飯,哼,一定不原諒臭大哥。小傢伙左等右等也不見薛向理她,就偷偷偏下頭,從肩膀的縫隙偷看薛向在幹什麼。這一看眼睛再也挪不開了,大哥居然在玩七彩板啊,幼兒園也有小朋友玩的,人家平時只能眼巴巴看著,臭大哥,有好玩的也不先給人家玩。

小傢伙端不住了,一扭頭就到了薛向跟前,一雙大眼睛盯著薛向眨呀眨的,意思是你還不交出來給我玩,這哪裡是大孩子玩的,羞不羞呀。薛向早知道小傢伙在偷看自己,這會兒見小傢伙如此萌的盯著自己,心裡憋的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了出來。小傢伙小臉兒再也繃不住了,見大哥笑話自己,不依的把小腦袋埋進薛向懷裡扭啊扭。小傢伙順利獲得七彩板的掌控權,也不鬧了,坐在薛向懷裡樂滋滋地玩了起來。薛向問他二姐和三哥在幹什麼,小傢伙說在房間裡溫書。薛向指著桌上的紅色紙袋,對小傢伙說,裡面放的全是糖果、餅乾還有蘇聯的巧克力。小傢伙啊的叫了出來,抱著薛向脖子親了一口,歡呼著朝飯桌奔去,樂顛顛地拿了袋子,跑去敲了三哥的門叫他一起來二姐房裡,還神秘兮兮地說有驚喜。不一會兒,小晚房裡就傳來陣陣歡呼聲,她們笑得很開心,,薛向聽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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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物是人非換春秋



薛向穿著一身白色連襟大褂,躺在紫籐椅上納涼,紫籐椅就擺在新搭的葡萄架下。他手裡端著把紫砂壺,抿一口茶,抽一口煙,美美地養著精神。小傢伙穿著一身綠色連衣裙趴在薛向身邊的小書桌上寫作業,書本旁邊放著一堆花花綠綠的糖塊和巧克力。寫幾個字,撕一塊兒糖果,不一會兒,旁邊已撒了不少糖紙。薛向怕她吃多了,壞了牙齒,嚇唬她道:「小寶貝,少吃點糖,不然會掉牙齒的,到時候成個小漏風齒就麻煩了。要不到時大哥給你不兩個金牙,小嘴以張開金光燦燦。」

小傢伙聽薛向說的可怖,忙把嘴裡的糖吐出來,皺著小臉道:「我以後再也不吃了,這些糖都還給三哥吧,是我從他屜子裡拿的呢,他都不知道。大哥,人家想吃冰激凌。」

薛向道:「冰激凌也是甜的,以後還是多吃水果吧。」

小傢伙歪著頭道:「可水果也是甜的呀。」

薛向一時無語,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一種不甜的水果,一時有些尷尬,拿出大哥的威嚴道:「那就選不甜的吃。」他也不管小傢伙能不能想到什麼水果不甜,把這糾結的問題給推了回去。

小傢伙哦了一聲,掉進薛向的陷阱,開始思考以後吃什麼。

此時已入七月。薛向的倒賣古玩的收益很是驚人,只做了兩個月,就收入了上萬元,當然其中也少不得陳老先生的貢獻。短短兩個月,薛向一夥兒收得文玩字畫等四五十件,其中更有不少精品,稍好一些的就賣給陳開真,比如一方乾隆四方璽就從老頭那兒賣了上千元,還有些唐伯虎之流的畫,五大窯的瓷器也倒給他兩件,零零散散又從他那兒弄了小四千。不過,大頭還是從委託所弄回來的,雖然價錢低,可架不住量大啊,京城城區和周邊縣市的委託所被他們跑了個遍,累計換回六千多。

李四爺和瘸老三見這生意來錢如此之快,樂得兩隻眼睛直放精光,恨不得把工作辭了就這麼幹下去。可是他們一來沒人脈幫著散貨,二來也知道這事兒風險極大,如果沒有薛向在後戳著,他們想都不敢想。事後,薛向給了瘸老三百大元,比原先說的多了不少,幾乎相當他一年半的工資。李四爺家裡困難,薛向直接給了八百,把李四爺感動得熱淚盈眶,一句話也沒說,接過錢就走了。他倒是知道什麼叫大恩不言謝,因為用語言根本謝不了,這恩他還不了,也得讓孩子們記下。

收上來的稍好的東西給了陳老先生,次之的給了托兒所,當然,最好的東西被薛向留了下來,其中最珍貴的莫過於蘇軾的手書《水調個頭*明月幾時有》,蘇軾是有名的書法大家,可他流傳下來的手跡可謂少之又少,幾不得聞,最為出名的就是他的《寒食帖》現被收藏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此貼同王羲之的《蘭亭序》和顏真卿的《幾濉芬煌懷莆櫸ㄊ飛系那叭紗絲杉臻氖櫸ㄊ嗆蔚仍煲琛4說缺Ρ醋勻皇潛謊ο蚴詹亓耍睦鍩夠岢鍪邸3俗詈玫畝鰨恍┯幸饉嫉男⊥嬉舛ο蛞擦糲虜簧你熱縊聳倍俗諾淖仙昂褪侵坪笫司爸艿淖髕罰ο蚩芍攔司爸芎笫酪話炎仙昂墑鍬舫雋松鍁潁褪遣恢雷約菏擲鐧惱獍涯藶舳嗌你比凰裁幌牘簦嗔艘彩搶圩福庾仙昂ο不叮睦鍔岬糜美椿磺A磽庾釗醚ο蚵獾氖薔尤皇丈俠詞赴訝氈揪叮父黽一鏌蝗四昧艘話鹽竟俚叮ο蜃約毫裊艘話呀俚叮漵嗟募赴咽抗俚逗土槳炎艄俚侗凰掌鵠戳恕U廡┚痘舊隙際譴泳羰擲鍤丈俠吹模負醵際羌依鍤芰順寤鰨旃幌氯サ模豢淳橢蘭依鎘腥瞬渭庸拐劍允丈俠詞備那哺褳舛啵閌竅蚶媳侵戮礎H氈廄只繃粼詮埠凸慕俚毒湍敲醇赴眩ο蛘獍訓共皇譴詠依鍤丈俠吹模譴右桓鐾懦ぜ依鍤盞模菟嫡獍訓妒撬站囊桓雋ぴ詼苯苫竦模筆閉詼鋇迸懦さ耐懦せ渙司坪取2恢喚俚墩湎。艄俚渡踔煉技佟@仔√旒溉酥悅灰艄俚叮煥刺茄郟匆膊還環鄭懿荒芊欠殖齦齦呦攏虼肆槳炎艄俚侗渙裊訟呂礎?

五月中旬的時候,薛向去了北條街看小貝貝,手裡還拎著在副食品店買的一大袋零食,等薛向找到15號的時候,只見大門緊鎖,剛準備離去下次再來。突然,他被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嬸叫住,問他是不是薛向,薛同志,薛向點頭說是。大嬸拍了拍胸口,說總算等到你了,小貝貝走的時候可再三交代我,千萬要注意有個高個子的哥哥會來找他,我都等你十幾天了,說著回家拿了封信遞給了薛向。薛向接了,道過謝,轉身回走。他打開信,信的文筆稚嫩,一看就知道是稚童所書。抬頭寫著大壞蛋薛向哥哥,緊接著下面畫了個戴圍巾的小人臉在流眼淚,後面緊跟又畫了個青年的臉蛋,流淚的小臉吻上了青年的臉蛋。畫技拙劣,但短短的發茬可以看出畫的是自己。從小貝貝信裡薛向知道了前因後果,原來,貝貝的在江南做官的爺爺問題搞清楚了,被覆職了,月初的時候就派人接了貝貝一家去了南方。小貝貝等不到自己,又不知道自己住哪裡,只好留信給鄰居,讓她轉交。信上滿是不捨和嗔怪,揚言以後回京城看薛向哥哥的時候,要好好教訓他。小傢伙還說自己會長大,樣子肯定會長變,不,是長漂亮,以後薛向哥哥准認不出自己了,要薛向以送她的圍巾為憑,以後遇到一個戴那條圍巾的大美女就準是自己啦。末了,又畫了個小人,小人臉上笑得得意,小人手裡拿著三張錢幣,意思是你偷偷給的錢,被我發現了。行文結尾祝願薛向哥哥天天開心。薛向看得滿是感動,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自己順手幫了老大媽一把,小女娃倒是銘記於心了。想起小貝貝,心頭又浮現出一個優美的身影,那個女郎實是自己前世今生見過最美麗的女孩,自己和她倒是說過幾句話,不過她對我的映像一定很糟吧,唉,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不過她好像在醫院工作,應該是護士,東城的衛生院就那麼幾家,應該容易找到,可我找她說什麼呢,難不成說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我們交朋友吧,這樣一來,不是被人當流氓就是被人當盲流。套一句話,隨緣吧。

六月初的時候,薛向領著康桐、朱世軍、雷小天把李紅軍,劉援朝,孫前進送上了軍列。孫前進能去當兵,自是薛向託了關係,本來是打算讓雷小天去的,這小子死活不願意,說跟著三哥混挺舒坦。結果,就把機會讓給了孫前進,孫前進見可以去當兵,哪裡還願意去開車啊,立馬就答應了。事成之後,孫前進作局長的父親還專門上門來感謝,倒弄得薛向和孫前進尷尬,憑他們的關係,哪裡用得上一個謝字啊。

朱世軍聽了薛向的建議,在複習功課準備參加薛向口中必定會開禁的高考,反正他也不擔心,就算不開禁,不還有三哥陪自己麼。三人臨上車前,薛向塞過一大包錢,總共一千塊,讓幾人拿著用。本來賣得的錢除了李四爺和瘸老三拿了一千一,其餘的全放在薛向那裡,薛向說讓大夥兒分了,幾人說放你這一樣,我們自己拿著還佔地方,反正也是買吃買喝,不如就到你這兒吃喝。其實雷小天幾人純粹就當幫薛向一忙,自己幾人除了跑跑腿,連本錢都沒拿一毛,再說以他們的關係,誰有錢也不會獨花啊。

李紅軍幾人見薛向給自己三人塞錢,哪裡肯要,本來就覺得自己三個脫離隊伍,奔了好前程,雖然不說,可心中著實有愧,哪還會要錢。幾人連連說,部隊裡用不著錢,再說不是還有津貼嗎?朱世軍聽了就打趣說,就你們那每月八塊錢的津貼估計剛夠你們抽菸,且連牡丹都抽不起,拿著吧,別矯情了。薛向也說,就是有津貼,哥兒幾個放假時也可以打打牙祭,交好長官,以後沒準兒就提幹了。李紅軍三人見推脫不得,只好收著,嘴裡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火車開動的時候,幾人在窗口緊緊的握了握手,人人臉上掛淚。

距離送李紅軍幾人當兵,已過去整整一月,傷感也漸漸淡了。這一個月裡三個傢伙倒是給薛向幾個寫了不少信,都是發到薛向家裡,信裡說了三人被打散分在不同的新兵連,又說了新兵連的生活實在太清苦,而且累,說要不是薛向當初給的錢,幾人恐怕都撐不下去了。連連抱怨實在不該來當勞什子最可愛的人,還是在四九城裡做那最可惡的人活的自在,幾人看罷,連連大笑。其中以孫前進怨念最深,說自己純粹是沒事兒找抽型的。雷小天得意地自誇自個兒果有先見之明,還是跟著三哥,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來的痛快。

薛向當然也不能讓雷小天和康桐在家閒著呀,他找了東城區公安局的軍代表李天明,把雷小天和康桐塞進去做了片兒警。這個時候的公檢法機關並不像大運動最開始的頭三年被癱瘓掉,但還是處於軍管狀態,最高領導人是軍代表,而非局長。東城區的軍代表正事薛向伯父薛安遠的老部下,統一戰爭時還做過薛安遠的警衛連長,後來調到其他部隊,再後來就當了東城的軍代表,已經三年有餘。薛向在東城這麼大的名號,也跟他經常進局子撈人的本事是分不開的。薛向說要安排兩個人做民警,李長明沒廢話,就讓他把人領來照相,填表,建檔案。就這麼著,雷小天和康桐搖身一變成了暴力機關的「暴力分子」,成功打入革命隊伍內部。雷小天、康桐對這個身份滿意極了,穿著片警衣服成天的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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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欲報瓊瑤思宴請



時近正午,豔陽高照,七月天,天流火。天實在太熱,不過葡萄架上有綠樹掩映,葡萄架下自是陰涼無比。薛向靠在籐椅上居然睡著了,還是小傢伙拿了片桑葉撓他的鼻子,把他給鬧醒了,薛向睜開眼就看見小傢伙笑顏如花的望著自己。

「吃飯啦,大哥,二姐已經做好飯了,你吃完再睡嘛。」

「小寶貝,中午做的什麼好吃的呀?」

「一大碗回鍋肉,蒸了一隻大肥雞,還有一盤拌黃瓜,一份小青菜,一大碗西紅柿蛋湯,都是人家喜歡吃的呢。」

「小寶貝,我不想動,你幫我盛好了端過來,好不好?」

「好,我也搬到這兒和大哥一起吃,這兒可比屋子涼快多啦。」說完搖著肉肉的小身子去了。小傢伙可比原來豐滿多了,這段時間大魚大肉、糖塊、餅乾、巧克力、牛奶都沒斷過,薛向還真有點怕小傢伙長成個小肥妞呢。

薛向沒等多久,就見小晚三個端著菜一起過來了,薛向趕緊把小傢伙的書桌清理出來,又上前把小意手裡的湯碗和小傢伙手裡的燒雞接了過來,幾人搬了小椅子開始在葡萄架下享用午餐。剛吃了沒幾口,就見康小八、徐小飛還有陳佛生幾人聯袂而至,幾人是來給薛向送郵票來了。

自上次薛向交代北城的一夥兒人幫著自己收集那四張郵票,不知道消息怎麼傳出去了,四九城的頑主們都知道三哥在找這幾張郵票,於是,呼啦啦,大傢伙都開始幫著找,本來嘛,一張郵票幾分錢,還頂不了一支好菸,結識三哥又豈是一支菸能做到的。這麼一來幾乎每天都有人上門送郵票,也不管自己收集的是不是薛向要的,反正來了就算人情送到,下次見面就可以攀交情了,直弄得薛向家宅不安。薛向趕緊傳話幾個老大,讓他們代為保管各位兄弟的郵票並把名字記下,改日擺酒相謝。就在昨天薛向把郵票取回來後,就讓各位老大傳話,說郵票已經找到,明晚擺宴相謝。今天康小八幾人就是最後一次來送郵票,並按薛向的吩咐,過來張羅怎麼擺席的事兒。陳佛生過來也是同樣的事,雷小天沒走前,一起邀他聚過幾次,後來聽說薛向在找什麼郵票,他乾脆在中科大,貼了個通知,說他要哪幾張郵票,送過來可得郵票面值的百倍報酬,結果倒讓他收到不少。這次薛向擺宴,他自然要趕來忙活,這可是結交四九城各路頑主的大好機會,而且其中更有不少大哥級的頑主,只要自己到時候站在三哥邊上露個臉,以後四九城誰還敢逮自己當佛爺。

薛向放下碗,給三人丟了包煙,問他們吃飯沒,幾人吱吱唔唔的說不出口,薛向就知道肯定沒吃。想來也是,北城離自己家可不算近,康小八和徐小飛哪裡來得及吃飯。而陳佛生是個浪蕩性子,什麼時候餓什麼時候吃的主兒,這會兒肯定還沒想起來要吃飯。薛向道:「別跟我這兒假客套,沒吃就坐下來吃,忒不爽利,佛生,你可不是第一次在我家吃飯了,怎麼也扭捏起來。自己去廚房拿碗筷、帶椅子。中午就不喝酒了,肚子留著晚上喝。」

薛向又轉頭對小晚道:「小晚,飯肯定不夠,把早晨的肉包子和油條拿過來,天熱,也別熱了,涼著吃挺好。」早晨的早點買的太多,其中很大部分是給康桐準備的,誰知道這小子起晚了,忙著上班,拿了根油條就出去了。

三人見薛向發話了,也不假客氣了,陳佛生在薛向家吃過飯,知道廚房在哪兒,領著兩人就進了廚房。薛向見陳佛生如此熟捻,讓他把櫃子裡的包子和油條一起帶過來,免了小晚一遭辛苦。

眾人落座,小書桌已堆得滿了,只有小傢伙霸住一個角落,把碗放在上面,正啃著雞腿呢。幾人剛端起碗,又聽見門響,接著就聽見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原來是康桐、雷小天、朱世軍來了。康桐、雷小天穿著警服,戴著警帽,兩人皆是身材高大之輩,把一身短袖警服穿得雄糾糾,氣昂昂,滿是英武。幾人手裡都拎了東西,是在老天橋的國營熟食店買的滷味,準備中午到薛向家聚餐,哪裡知道排隊排得久了,這邊都吃上了。

又加入三人,小書桌顯然是不夠了,雷小天進了堂屋把平時吃早餐用的方桌給搬了過來,那還是上次孫前進給弄回來的。又加了碗筷,重上四大盤子滷菜,豬耳朵、小香腸、香豬腳、花生米。剛上桌見幾人面前都擺著飯,朱世軍不樂意了,嚷道:「幾個大老爺們兒光吃飯算怎麼回事兒,三哥,上酒啊。」

陳佛生接過話道:「朱哥,三哥晚上擺宴,還是晚上盡興吧。」康小八和徐小飛心裡倒是挺贊成朱世軍的意見,他們有些日子沒吃的這麼豐盛了,見了這麼肥的豬耳朵,心裡的酒蟲早就蠢蠢欲動了。只不過,他倆有自知之明,和薛向一夥兒還沒到那份兒上,忍著沒說話。

朱世軍道:「擺宴的事兒我知道,晚上是要盡興的,可中午也不能掃興不是,這不白瞎了這麼好的豬耳朵、花生米嗎?這些好東西就是買來專門下酒的,我們可是排了好久的隊才買上,難道就著飯吃啊。還有,別朱哥朱哥的叫著,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叫二師兄呢,叫軍哥。」說完,朱世軍找康桐要了鑰匙,進屋拿酒去了。發財以後,薛向很是買了不少好菸好酒,都放在康桐房間,他們六個誰缺貨了,就自己進去補充。

少頃,朱世軍拎著兩瓶茅台出來了,邊走邊說:「咱們七個人,中午少喝點,這兩瓶酒,大家潤潤嘴算了,畢竟下午還得聽三哥安排擺宴的事兒。」

陳佛生見朱世軍把酒拿出來了,哧溜一下衝進廚房找酒杯去了,這小子早想喝酒了,剛才的故意提醒,就是他的激將法,這會兒計謀得售,跑道比誰都快。

一餐飯倒也沒吃多久,兩瓶酒幾人碰了幾下杯基本就干了。吃罷飯,幾人幫著小晚把東西收拾了,就在葡萄架下抽菸、納涼,商量晚上擺宴的事兒。小傢伙吃得飽了,有些犯困,天熱也不願膩著薛向了,回了薛向房間睡午覺。小意和姐姐也回了房間,去做自己的暑假作業了。

「三哥,晚上要來多少人,您估計要擺幾桌啊?」說話的是徐小飛,自那次被薛向收拾了一頓後,倒是老實多了,後來又來薛向家送過幾次郵票,慢慢的也不那麼畏懼薛向了。接觸久了,覺得薛向挺好說話,挺講道理,性子也溫潤,徐小飛心裡不明白頑主圈的大哥大怎麼像個書生。為此,他也開始模仿薛向,努力的做一個有層次的頑主,平日跟候小春幾人說話也不咋呼了,連板栗都賞的少了。候小春幾人還以為大飛哥受了上次的打擊還沒恢復,拉著他要去醫院檢查,徐小飛溫和地說自己沒事,自己正努力學好當一個有品位的老大呢。他這麼一說,候小春、姬長發幾人更是不放心,一夥兒人抬了徐小飛就要往衛生院趕,徐小飛苦說無果,頓時,暴怒掙開幾人的束縛,一人賞了幾個大板栗,徐小飛做一個有品位、有層次的頑主的願望就此被扼殺。每每午夜夢迴之際,徐小飛雙淚長流:不是我太壞,是這個世界變得太快。

雷小天接過話道:「幾桌?幾後面加個十看夠不夠,四城八區的各個圈子的老大肯定得到吧,送過郵票的兄弟們肯定得請吧,還有些三哥關照過的朋友得來吧,來多少人現在真不好說,到時候人來了總不能往外趕吧。」

薛向一時也有些撓頭,交際太廣也不好啊,請客的時候漏了誰都不好,一時有些糾結。

康小八見薛向有些為難,忙獻策道:「三哥,我看您也不必煩燥,反正您擺宴請客的事兒已經傳出去了,該來的自然會來,用不著下帖子。哪些送過郵票的也必定會到,您那些朋友也一准聽說了,待會兒把請客的地點定下來,放出風去就成了。」康小八倒是熟捻於迎來送往,交際應酬,對這一套頑主請客的流程,都是門清。

薛向聽康小八說的通透,展顏笑道:「行啊,小八,好,就這麼辦,地點定了,華聯木器廠的老廠區,就在出了我家胡同口的虎坊橋南路。華聯木器廠的老廠區早已廢棄,裡面有一個原來的作業廳很是寬大,約有五六百平,裡面清掃的很乾淨,擺三四十桌,一點問題沒有。我已經跟孫前進他姨父打過招呼了,安排好後,我們就去那邊佈置。」

陳佛生聽得一愣,怎麼吃飯不去餐廳,擺木器廠去了,好奇道:「三哥,怎麼不擺飯店啊,去那兒幹嘛?您是不是手頭緊,要是的話,我找老頭子那兒偷點兒,他錢鎖得緊,可鎖哪兒難得住我?」說完得意洋洋地看著眾人,突然發現眾人臉色不對,尤其是康小八和徐小飛一臉的鄙視,還把離自己還有段距離的椅子朝一邊挪了挪,一副羞於與己為伍的表情。陳佛生心裡大是納悶,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自己可是一片丹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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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宴至大處費奔忙



朱世軍給了他腦袋一下,罵道:「你丫就一新瓜,以後不知道就別亂插話,得罪人了都不知道,幸虧你說的是三哥,要不然,別人非以為丫叫板不可。頑主圈的老大們擺大席什麼時候去過飯店,那叫丟份兒懂不懂,大夥兒聚在一塊兒,圖的就是個大碗酒、大塊肉,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去飯店?去飯店正襟危坐,學哪些官老爺衣冠楚楚,低聲細氣?那還是頑主嗎?」

陳佛生挨了罵,倒也沒惱,總算弄明白自己錯哪兒了。頑主圈的水可真深啊,看來以後得少說多看,不然讓人家看出我不是頑主那該多丟份兒,好在今天人不多,三哥幾個肯定不會說出去,就是不知道那兩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會不會出去瞎咧咧。陳佛生正暗暗後悔自己沒有藏拙,結果多嘴丟了份兒,正想轍怎麼堵住康小八和徐小飛的嘴。其實他哪有聰明啊,還藏拙?徐小飛生著團圓臉,康小八是國字臉,哪裡有給人獐頭鼠目的感覺。反正陳佛生看得不爽的人,一律在心裡將賊眉鼠眼,獐頭鼠目之類的外形貶義詞贈予。這是他將周醫生筆下的某精神發揚光大的成果。陳佛生一時不知道怎麼回嘴,低了頭不說話。

薛向道:「佛生是不知者不為罪,對了,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佛生呢。」薛向確實有事要找陳佛生幫忙,不過不一定要現在說,此時說出來也是為了寬陳佛生的心。

陳佛生見薛向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頓時大喜,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薛向道:「佛生,晚宴別的都好說,就是廚師不夠,看你方不方便請你爺爺安排幾個學校食堂的師傅過來幫把手。」

陳佛生趕忙說道:「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學校食堂養了那麼多廚子,平時閒得很呢。這會兒也該他們出出力了。我不用找老頭子,管食堂的張胖子是很尊敬我的,這事兒,直接辦了,就叫二十個廚子,夠了吧,三哥,不夠就全部叫過來,到時學生沒晚飯吃,就讓張胖子對外說食堂的大鍋破了,餓一頓,又沒什麼打緊。」這傢伙,對融入頑主圈子一貫積極,見終於有自己露臉的機會,哪裡還不拚死命,下死力。

薛向笑道:「用不了那麼多,來十個吧,另外服務員多叫一些,晚上菜很簡單,到時候見了你就知道了。」

陳佛生點點頭,心道看來還是要加強學習啊,好在終於混進三哥的圈子了,成為一個合格的頑主是指日可待了。

薛向安排好廚師後對幾人吩咐道:「小八,你帶水蛇一夥兒去蓮花瓷製品廠,去那裡領一百五十個瓷盆,就是家裡洗臉用的那種,另外碗筷、酒杯也在那裡,你一塊兒拉了直接去老廠區,我讓康桐在老木器廠接應你們。小飛,你帶候小春和姬長發一夥兒去城郊的玉華酒廠,我在那裡定了一缸酒,是那種特大號的酒缸,差不多能裝七八百斤,你們往回運的時候千萬小心點,待會兒我把訂購單交給你們倆。麻雷子、老豬,你們待會兒和我去菜場買菜。佛生,你現在就去安排廚師,三點鐘一定要到位,安排好後,來菜場幫我們提菜。小康,你現在就去老廠區,一會兒前進他姨父就安排人來送桌椅板凳了。」

薛向安排完畢,陳佛生、康小八、徐小飛立刻分頭行動,起身去了。薛向去李紅軍家把他家的偏三輪摩托車開了出來,康桐、雷小天、朱世軍三人跳了上來。薛向先送康桐去了虎坊橋南路的老廠區,到了門口,已經有幾輛大車在往裡卸桌椅了,竟然是孫前進的姨父馬良在親自指揮。馬良四十來歲的年紀,矮矮胖胖的,圓圓的臉,梳了個大背頭,很是有官相。薛向下了車,走過去和馬良握了握手,掏出包沒開封的萬寶路塞給他,說道:「謝謝馬叔了,這次可真是多虧您了。」

馬良擺擺手,笑道:「小薛,你還和我見外啊,你跟我們家前進什麼關係我還不清楚?他能當兵也全靠你勒,說謝謝就是沒認你這個馬叔。」馬良知道薛向可不是一個父母雙亡,伯父遭囚的苦孩子。薛向的影響力和薛安遠的根子他清楚的很,不然又豈會親自出馬操辦此事。孫前進雖然是自己的至親,可還不到勞動自己出動貴體的地步,這點兒小事,勞心還勞力,派個人就辦了。此時,終於等到了薛向,好既然已經賣到,和薛向打聲招呼說還有個會要開,又吆喝領頭的工人好好幹,才搖著龐大的身子,踱著官步去了。

薛向留下康桐接收桌椅,又發動機車托著朱世軍、雷小天直奔菜場。路過人民大道的時候,下車和石強打了聲招呼,說晚宴定在六點、老華聯木器廠,讓他通知下其他人早點去,六點準時開席,過時不候。石強就是上回在溜冰場的紅臉青年強子,他早知道薛向今晚擺宴,但卻不知道時間地點,一時間,以為三哥把自己給忘了呢,心裡正不快。這會兒見薛向第一個通知自己,立馬覺得自己在三哥心目中還是挺有位置的,馬上保證把四城八區的都通知到。

到得菜場,丁衛東早在門前張望,這時見薛向到來,趕緊迎了上去。薛向一個星期前就和丁衛東打好了招呼,讓他留一些好肉和排骨。丁衛東聽說薛向要擺席自然殷切十分,他也希望薛向能邀請自己,他知道薛向的宴會,四九城的各位老大必會參加。所以當薛向交代他準備菜品的時候,他就知道入場券弄到手了,三哥總不能讓我幫完忙,就趕我走吧,那是三哥干的事兒嗎?丁衛東趕緊吆喝娟子和帆兒把他給三哥存的貨往外搬,肉和骨頭都在冷凍室藏著呢,大熱天的也不會壞。

薛向丟過一個紅色的紙袋給了娟子和帆兒,裡面裝的全是巧克力。兩個丫頭打開一看,登時樂的眉開眼笑,臉蛋唰的就紅了,也不敢看薛向,低下頭給薛向裝東西。薛向這次要買的菜實在太多,肥、瘦肉三百斤,排骨兩百斤,肥雞一百六十隻,大冬瓜十個,粉條一百斤,蔥姜蒜之類的佐料無可記數。兩個小姑娘花了半個小時,累出一身汗,叫來三個壯漢才把所有東西配齊。娟子劃拉了半天算珠,一算結果嚇了一大跳,總計八百四十六塊三毛五分。開始娟子覺得薛向這次買的東西很多,可他不知道有這麼多肉和雞,這麼多錢相當於普通雙職工家庭一年半的工資呢。這還不算肉票,這些票肯定也是從黑市上用錢換來的,普通家庭每人每月才半斤肉票,一個四口之家十幾年肉票被他一次花了。薛向點出八百五十快,和一踏肉票,遞了過去。娟子抖抖索索的接過,一遍一遍地點了大半個小時,正待找零,薛向揮手說請她幫忙買菸謝三位搬運的師傅。

丁衛東安排了菜場的小貨車,一次就把所有的採買的菜品裝了上去。薛向讓丁衛東和朱世軍跟車前去,在那邊和康桐一起佈置飯場,順便準備迎接客人。丁衛東興奮地點頭應下,三哥果然洞悉人心,實在地道。

薛向剛要發動車,陳佛生到了,陳佛生後面跟著個大胖子。大胖子三十來歲的樣子,梳著分頭,頭上油光水滑的,臉上的肉彷彿已經快堆不下了,穿著寬大的「的確良」襯衣,走得滿頭大汗。陳佛生拉著薛向的手道:「三哥,事兒安排妥了,大廚十個,服務員二十個,炊具自帶,已經去了。我後面跟的是後勤處管食堂的張處長張胖子,他非得跟過來見見您,說要認識認識京城頑主圈的大哥大,我說我們頑主圈的事兒,你跟著摻合什麼?他說早對您神交久矣,非拉著我不放,要見見您,我想這次那小子也算是幫了忙,出了力,咱也不能寒他的心不是,就冒昧帶過來了,您看?」陳佛生已經把自己歸為頑主圈的合格成員了,這會兒逢人便以頑主自居,唯恐別人不知道。張胖子也是聽他吹噓了薛向的能量和影響力,所以死活想見見。張胖子可不願幫一趟忙,白讓陳佛生得了人情,何況這個人情的價值似乎很高。

張胖子老遠就伸出了他那雙肉掌,笑呵呵地道:「薛三哥的大名我是仰慕多時,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真是英俊挺拔,儀表堂堂,見之令人忘俗啊。」薛向剛伸手握住他的肥掌,便被張胖子兩隻手一起攥住,張胖子用力的搖著,笑容滿面。

薛向笑道:「這次多虧張處長大力支持,不然今天就不好收場了,要不,張處長,今晚也一塊兒去喝幾杯,我相信其中有不少人,你是很樂意見到的。」

張胖子大喜,他早知道他們頑主圈裡不少高官子弟,要是能結識一兩個,說不定對以後的仕途大有幫助呢。張胖子笑得更歡了,抓住薛向的手搖的也更快了:「三哥,您這就見外了,叫什麼張處長,叫我張胖子就行了,佛生都這麼叫我,以後有用得著我張胖子的,三哥您吱一聲就行。晚上我一定到,對了,廚師夠不夠,不夠我再調幾個過去,我沒別的本事,就只能幫這點兒小忙了。」張胖子順桿就爬,這會兒連薛字都省了,直接叫了三哥,也不管自己比薛向大了十多歲,這種人在官場上最是如魚得水。

薛向道:「張處長,你是有級別的人民公僕,我哪裡好直呼諢號,私下裡我們親近,人前自是要尊敬我們的公僕嘛。廚師已經夠了,這已經是十分感謝了,歡迎張處長今天晚上駕臨,到時我讓佛生去接你。」薛向哪裡會吃這套,有些人表面上讓你稱他不雅的諢號以示親近,其實心裡很是忌諱,說不定哪天爬到你頭上,轉身就找你算賬。薛向前世在大學任教前,也在機關混跡過一段時間,宦海生涯雖無甚成就,可是對這一套也是門兒清。

張胖子這才認真打量起眼前的這個人,開始聽孫佛生說他是京城頑主圈的大哥大,也不過以為是個家世好的二世祖。這時見薛向張弛有度,應對自如,顯然是個極有眼色和手腕的厲害角色,絕非陳佛生之流可比,這樣的人物再配上不一般的家世,將來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思及此處,張胖子更加慇勤,笑道:「哪裡敢要佛生來接,更不敢說什麼駕臨,到時就自己過去了,六點鐘,豹坊橋邊的老華聯木器廠對吧,那裡我熟,到時我就做個惡客來打擾三哥了。」

兩人又寒暄了好一會兒,張胖子方才離去。薛向招呼陳佛生上了跨斗,一加油門,朝熟食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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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中門大開迎客至


熟食店座落在老高橋的正北方百十米左右的位置。建國前,老天橋是京城有名的雜八地兒。提起京城,就不得不提起天橋,有道是「酒旗戲鼓天橋市,多少遊人不憶家」。建國前,許多江湖藝人在此地耍把勢賣藝,慢慢的這裡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許多小商小販瞧中了此地的市場,也開時匯聚此處,各路的小吃熟食就此應運而生。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清末「油小肚兒」家的秘製滷肉,那是京城一絕。「油小肚兒」靠著祖宗傳下的手藝把「小肚兒齋」漸漸做大做強,傳至三代,也難逃被合營的命運。薛向此時要去的就是「油小肚兒」傳下來,被合營改名為「向紅熟食店」的「小肚兒齋」。薛向三天前在此處下了訂單,一百斤豬耳朵和二百斤花生米,此時就是來提貨的。

小跨斗已經裝滿了滷菜,雷小天和陳佛生一個坐在跨斗的備胎上,一個坐在薛向的後座上。薛向倒是速度不減,向豹坊橋疾馳而去。坐在備胎上的雷小天一個勁兒的喊慢點、慢點,要掉了。素來膽大如斗的麻雷子也不得不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

時近五點,五百來平的飯廳,橫四縱十地擺著一溜外敷黃漆的寬大八仙桌,每桌配四條長凳,每條凳子既寬且長,可輕鬆坐下三個壯漢。此時飯廳各路頑主已到了不少,三三兩兩地坐在桌邊,抽著煙,磕著瓜子。薛向想的甚是周到,為免眾人坐等,每張桌上放了三包翡翠,和一大盤瓜子以待來客。

薛向此時正在飯廳外迎客,陳佛生手裡拿著煙,隨時準備給來人敬煙。

「三哥,有些日子不見了,今兒您擺席,我老張就厚著臉來了,哈哈…」

「老張,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我擺席不能親下帖子,是我的不是,你也不能揪著不放啊,甭廢話,快進吧,堵著門了你。」

「三哥,我,是我,您還記得吧,我是西城的魏大勇啊,上回去您家給您送郵票來著,我可不像他們瞎亂送,我送的可是張『大一片紅』,那是從我爸信封上剪下來的…」

「記得,怎麼不記得,那天不是還有位兄弟和你一塊兒來的嗎?怎麼他今兒沒和你一塊兒來?佛生,上煙。」

「我是讓他一塊兒過來,那小子說自己沒送郵票,不好意思來。我說你這是小肚雞腸,三哥豈是那種人,可他就是不聽。」

「那快去叫他過來,時間還來得及,我等著你們,哪能讓兄弟們白跑一趟,能給我送就是份心意。得,我讓人用摩托車載你過去。」

「行,我就說嘛,三哥,您真是仗義!」

「三哥,我強子來的不算晚吧,您讓我通知人,四九城的老大們我可都通知到了,帶了十個兄弟,累一身臭汗,跑破我一雙鞋呢,您得賠我。」

「少跟我這兒臭貧,西城的烏老大已經到了,你進去代我陪他」

「得令,您擎好吧!」

「咦,這不是郝運來嗎?你站在廠門外幹什麼?怎麼不進來啊?」

「三哥,嘿嘿,三哥,我聽說您擺席,就想過來看看,看看有什麼我能幫把手的。一看,您這兒都安排妥了,我哪好意思進來啊?上回說請您吃飯,可手頭一直不寬泛,沒尋到錢先生,也不好意思見您。此前聽說您找什麼郵票來著,我尋得猴累猴累地,可一張您要的也沒找著,慚愧啊!」

「你小子,還跟我外道,進去吧,以後再這麼見外,就當咱倆不認識。」

「謝謝三哥,謝謝三哥」

「燕子,白藍,豪盛,怎麼就你們三個,你們手下的好兄弟呢,怎麼沒過來?」

「三哥,燕子和白藍說叫多了恐怕您安排不過來,就我們三個作代表算了。」

「老子最煩的就是被代表,你們幹嘛不被人家代表,少廢話,叫去!」

「得了,早說了三哥豈會思慮不周,哪要我們操心。這齷齪事兒是你倆出的主意,你倆就跑腿去吧。」

………….

廳外薛向忙著迎客,廳內康桐,雷小天,康小八幾人忙著待客。此時,大廳內人聲鼎沸,打招呼的,說笑的,叫罵的,亂成了一鍋粥。有矛盾的遇上了,叫罵幾句,倒也不敢不給薛向面子,就地開戰。幸好大廳廣大,窗戶眾多,又地處林蔭所在,暑氣大減,否則這麼多人擠在一塊兒,非熱昏過去不可,哪裡有精神吵架。

「蔡國慶,你丫怎麼來了,你不是沒找著三哥要的郵票麼?」一個穿白色「的確良」短袖的青年道。

「石川,你丫就不能小點聲,非嚷嚷著讓人家都知道,讓老子丟份兒?我是沒找著,虧得我把我家老爺子的郵集都拆了,愣是沒有,你說點兒背不背?沒辦法,在老頭子郵集裡尋了個面值最大的給三哥送去了,三哥說感謝我費心,邀我今天來赴宴。三哥發話了,我敢不來嗎?」蔡國慶梳著個漢奸頭,起先說話聲兒壓得極低,怕人聽見,後來聲兒越來越大,生怕人家聽不見。

石川道:「丫純屬臉皮厚,沒找著三哥要的郵票還往家送,三哥能不說感謝你,進而邀請你嗎?」

聽了石川的挖苦,蔡國慶又羞又惱,臉刷的紅了,梗著脖子狡辯道:「我是有心無力,不像你丫走狗屎運,在學校收發室裡尋到一張『黑題詞』。再說,又不是我一個人是這種情況,你看那邊的張為民,袁飛,蔣國棟不都是這樣嗎?幹嘛老盯著我不放啊!我可告訴你啊,別嚷嚷出去,讓我在四九城的頑主面前栽了面兒,我跟你沒完。」

石川道:「我那是狗屎運嗎?那叫聰慧、英明。明顯就數學校收發室那地兒信件多、郵票多,我不上那兒找郵票上哪兒去找?就跟你一樣,回家撕自己老爺子的郵集?要我說歸根結底還是智力問題,得,你放心,就咱倆這發小的關係,我能把你賣嘍?不過嘛,封口費還是要的,一包翡翠,可不許還價,你的事兒我就當不知道。」

蔡國慶道:「石川啊石川,丫真是個白眼狼,上次還請你吃冰激凌,丫給我吐出來。」

石川道:「吐是吐不出來了,你去我家茅廁找吧,被我拉出來了,不,尿出來了。」

蔡國慶道:「算你狠,你給我記著,別犯我手裡。對了,桌上不是有翡翠嘛,你自己揣一包不就得了。」

石川臉色大變,道:「蔡國慶,丫真是陰險啊,想陰我。你抬頭看看,哪個桌子不是三包翡翠,有哪個敢揣進兜裡,還要不要臉啦?這事兒要是誰做出來,估計非羞死不可。你丫的,不就是惦記你包煙嘛,你居然下這種死手,今兒跟丫絕交,不,是割袍斷義,把你衣服拿過來讓我割。」

蔡國慶道:「割破斷義是割自己的衣服呀,哪有割別人的,再說你這人有義嗎?還斷個屁的義,好了,不跟你鬧了,你說說,三哥擺了四十席,得花多少錢啊?我記得四九城老大們擺過最大的席面也才十八桌啊。」

石川也不反擊了,想了想蔡國慶的問題,道:「菜沒上來,不好說,光四十張桌子上的煙就近一百二十塊了,還不算外面進門時每人收的一隻敬煙,照這四十桌算,起碼也有四五百人,也就是敬出去至少二三十包,光煙一項就得一百五十塊左右。還有,你看靠中間窗子的那個大酒缸沒有,一米五高,八人合抱,這是玉華酒廠特製劍南春,上面打著二十年陳的標籤,這一缸酒是定製裝八百八十八斤,這種酒缸是專門用來深埋地下存酒作陳用的,這缸酒少說得六百塊。」

蔡國慶聽了,有些咂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三哥的手筆也太大了吧,每人就不過送了幾分錢的郵票,就這麼厚待大夥兒,真是那個投什麼報什麼,反正三哥『東城及時雨,北海呼保義』的名號真不是吹出來的。上個月,南城的鐘小意鐘老大擺席,才擺了五桌,請的也都是些頭面人物,你猜猜,上的什麼?你保準猜不著,一葷三素,葷菜是東北亂燉,大肥肉片子每人夾了一筷子就沒了,酒也是兩毛三的散白,煙更是自備。」

石川疑道:「你又沒去,你怎麼知道?」

蔡國慶道:「我是沒去,可我們那片兒的老大馬二哥去了呀,還說油下的挺重,吃得舒坦。咦,你看我們左邊的那桌好像不是頑主圈子的啊,我怎麼沒見過?」

石川道:「那是老兵遺脈,現在滿四九城就他們那伙兒還自稱老兵呢,也就是三哥待見他們,不然早被咱們鏟了,你看他們一個個大熱天還穿的整整齊齊,也不嫌熱得慌。」

蔡國慶得瞭解釋,也不再理這茬兒,道:「我估計待會兒肯定是兩葷兩素,你可得讓著我點兒,別把肉搶光了,我快兩個月沒沾葷腥了,我媽說家裡的肉票留著過年用,不讓動。」

石川白了他一眼:「想什麼美事兒呢,我不也是老長時間沒吃肉了,上次什麼時候吃的肉我都忘了,憑什麼讓你啊。再說,就算我讓你,在座的哥兒們也不會客氣啊,還是各憑本事。」

「你…」

…………

大廳已漸漸坐滿,薛向抬表看了看,快六點五十了,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薛向正轉身要進去,張胖子搖著碩大的身子和稍遜風騷的馬良馬廠長聯袂而至,兩人手裡還提了東西。

薛向快步迎上前去,笑道:「還以為張處長嫌地偏遠,不來了呢,沒想到和馬叔搭了伴兒。馬叔能來算是意外之喜啊,還不知道怎麼謝您呢,得,待會兒我敬您幾杯酒,權表謝意。」

張胖子和馬良都是副處級幹部,論級別一樣高,兩人更無統屬關係,論實權兩人也在伯仲之間,而張胖子遠到是客,所以他先開了口。張胖子笑道:「三哥,您這是怪我來晚了。這您可真怪不著我,是路上遇到馬廠長了,他忘了帶禮物,所以拉著我和他一道去了趟商店。」張胖子和馬良是在虎坊橋口遇上的,兩人本不認識,張胖子只知道木器廠在這一帶,可不知道門朝哪兒開,於是就找人問了,這一問就問到了馬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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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宴未開張遇囂張


張胖子和馬良一攀談,才知道對方的身份和來意。馬良也打著同樣的主意,想來結識幾個衙內,這會兒見張胖子還提著禮物,一想自己總不能空手吧。雖說自己算得薛向半個長輩,可人家連一聲馬叔叔都不肯叫,只叫聲馬叔,一字之差,可差出了親疏遠近,人家多半還是看前進的面子上這麼稱呼的,自己還是套不上這個近乎。想到此處,馬良就拉著張胖子一起去了商店買了一盒蘇聯雪茄,作了禮物。

薛向臉上笑容不減,道:「二位實在是客氣了,你們能來,我這兒已是蓬蓽生輝了,得,我也不廢話了,二位請進,給你們介紹幾個朋友。」

張胖子和馬良大喜,薛向如此知情識趣,他們自然是滿意之極。二人將禮品遞給薛向,薛向謝過,接了,交給一旁的康桐。薛向領著二人進了大廳,一路專挑幾個著名大院子弟打招呼、介紹。這些傢伙的父輩不是某某師長、旅長,就是某某廳長、局長。張胖子和馬良兩人一路笑臉相迎,握手寒暄,笑得久了,臉上都快抽筋了。薛向最後把兩人領到石川說的老兵遺脈這桌兒,對一個穿藏青色軍裝短袖的寸頭青年道:「報國,這二位是我今天的貴客,就安排在你這桌兒,你跟天明幫我好好招待。」寸頭青年點點頭,答應了,他知道眼前這倆胖子打什麼主意,心裡其實挺煩這種小官僚,可三哥說了,自己也只能應下。

隨後,薛向又對張胖子和馬良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總c情報三局胡局長的長子,胡報國,這位是京城市w組z部幹部二處李處長的次子李天明,這位…….」

薛向一一介紹了,都是大院子弟,張胖子和馬良連連問好,尤其是對李天明,那可是巴結到極點,兩人一左一右將李天明包夾了起來。李天明的父親雖非他們的正管領導,可是手握他們的升職的組織考察大權,這兩人哪裡還不上心。李天明臉色有些發苦,他實在不明白一向最煩官員的三哥,怎麼今天結交起這樣兩個小官。

薛向對李天明和胡報國,打個眼色,示意他們別冷落了馬良二人。李天明沒辦法,只好打疊起精神應付面前兩個嘴巴源源不斷噴著馬屁的大胖子。

薛向再次抬了抬表,離六點只差兩分,客廳的四十張桌子基本已經坐滿。薛向走到大廳最前方的高台上,拍了拍手,道:「大夥兒靜一靜。」本來他聲音不大,注意到他上台說話的自己就停了下來,沒看到的也被身邊的人招呼一聲,也停了下來。一時間,人聲鼎沸的大廳變得靜寂無聲。

薛向見眾人都停下來,望著自己,他抱了抱拳,開口道:「今日設宴,諸位能來捧場,兄弟很是感謝。首先呢,當然是感謝那些幾個月以來,為我的幾張郵票而辛苦奔走的兄弟們。在這裡,我要對大夥兒說聲辛苦了,謝謝!」

一陣掌聲將薛向的話打斷,送過郵票的各個激動萬分,被三哥在大庭廣眾下感謝,很是自豪。一時間,底下響起一片「不辛苦」、「小事一樁」之類的喊聲。

薛向雙手下壓,接著道:「其次呢,咱們東城的頑主們有日子沒這麼一起聚聚了,當然,今天來的還有其它城區的朋友。今天我做東,大夥兒都給我面子,我很高興,大夥兒也要高興。最後,最後就是大夥兒要吃好,喝好,總之就是要高興。我不廢話了,前面幾個哥兒們肚子在叫了,好了,現在開席!」

薛向話音剛落,關著的大門被人用腳踹開了,哐噹一聲,鐵製大門向兩邊衝開,重重地撞在牆上發出巨響,帶得牆上掀起一片灰塵。踹門的是個瘦高個兒,十七八歲的年紀,眼角處一塊疤痕,眼神陰鷙,留著小分頭,身穿綠軍裝,腳下黑皮鞋。瘦高個兒後面跟著四五個青年,其中還有一位女郎,女郎也穿著軍裝,不過是迷彩裝,身材火辣,紮著馬尾辮,雖然個兒不高,可一身迷彩裝愣是被她穿出了精氣神,整個人看上去英氣勃勃。女郎似乎對瘦高個兒踹門的舉動不滿,正對瘦高個兒疾言厲色地說著什麼,瘦高個兒諾諾點頭。瘦高個兒邊上正拽著他胳膊,厲色質問的黃衣青年,薛向認識,正是和胡報國、李天明一夥兒的謝邊疆。

薛向正準備喊上菜,就被人踹開了大門,此時心情很是惡劣。薛向從高台上跳下,徑直朝大門口走去。大廳內的眾人也對瘦高個兒的無禮舉動,怒火萬丈。這不是打咱東城頑主的臉麼?什麼人吃了豹子膽,這麼張狂?各個圈子的老大立時就要跟上。薛向揮手阻住眾人,讓他們安坐。笑話,薛向被打臉了,何時要他們幫著出頭!只有雷小天、朱世軍、康桐三人沒有說話,跟在後面。陳佛生本來也想跟上前去,卻被薛向揮手止住。陳佛生大是鬱悶,看來自己還得努力,想進核心圈子可真不容易。

薛向走近眾人,冷笑道:「邊疆,剛才沒看見你,以為你肯不給我面子,不打算來了呢。沒想到你是給你三哥準備大禮去了,帶人來砸我場子來了!」薛向的話很冷,但臉色更冷。

謝邊疆臉色大變,他何時見過薛向如此陰冷的表情,他瞭解薛向的脾氣,若是說不清楚,待會兒就得橫著出去。謝邊疆急道:「三哥,這事兒可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本來是要和報國他們一道來的,可我爸突然有事找我,我就回去了一會兒。原來我爸的老戰友陰伯伯從閩南省軍區調到總後了,和陰伯伯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兒子,就是剛才踹門的這位,他大號陰京華。他聽說我要去參加您的宴請,非得來見識見識京城的頑主們。我只好帶他過來,哪裡知道他這麼沒禮貌。早知道這樣,說什麼也不帶他來了。後面的幾位都是我們大院的,也一起跟我過來的,三哥,實在是抱歉。」謝邊疆邊說邊流汗,心裡恨透了沒腦子的陰京華,京城豈是他那鄉下地方可比,他哪裡知道頑主圈的水有多深。

薛向還沒來得及說話,陰京華就把話頭接了過去,玩味的看著薛向道:「聽邊疆說你就是京城頑主圈的大哥大?我看也不怎麼樣嘛,就是個子高點兒,不過和我也差不多,你憑什麼做老大?以前是我沒來京城,由得你張狂,現在我來京城了,以後頑主圈裡的老大就是我!你有什麼意見?」陰京華說的聲音很大,大廳裡人人聽得分明。謝邊疆本來還打算讓他道個歉,他再求求情,三哥能放過這件事兒最好。這會兒見陰京華還在滿口噴糞,他是徹底熄了開口的心思,緊走幾步,走到薛向一邊以示和陰京華劃清界線。就算回家拼著老頭子一頓打罵,也不能這樣往死裡得罪三哥啊。

見謝邊疆走了過來,薛向已知道他的心思。薛向笑了,他是被陰京華氣樂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二百五,一到京城就學人家當暴發戶。薛向笑道:「陰同志,我是gm青年,可不是你說的什麼老大。我們這兒沒有老大,大夥兒都是好兄弟。既然你一來就想當我們大哥,那你總得問問在座的諸位兄弟答不答應啊,要是他們答應了,我想四九城的頑主們都該叫你大哥呢。」薛向想逗逗這個二愣子。

薛向話音剛落,大廳裡一片沸騰。

「哪裡來得土包子,一點兒規矩也不懂,想當老子大哥,丫找削啊」

「誰褲襠沒夾緊,把你給露出來了,趕緊縮回去,惹惱了爺們兒,剁了你丫的」

「就是三哥跟你還客氣幾句,照我說,大夥兒一塊兒上,把丫碎了得了」

「丫噴什麼糞呢?就他?還要大夥兒一塊兒上,只要三哥一聲令下,我一個人就把丫給廢了」

「媽的,耽誤爺們兒吃飯,你小子死定了」

………

大廳頓時響起一片罵聲,聽得陰京華臉色發白。正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死。陰京華知道自己這是犯了眾怒啊,他在閩南省的時候,可是正宗的大紈袴,所到之處,別人無不笑臉相迎。偶爾,覺得悶了,發下衙內的威風,咋呼幾聲,眾人無不噤若寒蟬。哪像這裡,自己還沒說髒話罵娘呢,這一夥兒人又是喊削,又是剁,又是碎的,整個兒一夥兒嗜血分子。京城人民相當不友好啊!

薛向本以為陰京華是個角色,正打算自己出手將他收拾了。這會兒見他面色發白,就知道這小子又是個繡花枕頭,懶得動手了。薛向回頭對康桐幾人道:「小康,麻雷子,你們倆誰上?」

「三哥,你這也太寒我心了,簡直把我當了透明人,什麼意思嘛?」朱世軍見薛向把自己漏了,不滿道。

雷小天笑道:「老豬,省省吧你就,派你上,搞不好,弄得大家丟人,你還是好好唸書吧,還是讓我來鬆快鬆快筋骨。」雷小天說完陰笑著向陰京華走去。

朱世軍不僅作白面書生打扮,戰鬥力也著實不行。每次干仗,都是大夥兒累贅,跟二戰時意大利差不多,每次作戰,他幫不上忙不說,還得浪費力量保護他。可這小子最是好戰,不,浪戰,沒事兒還總想惹出點兒事,一貫愛挑動群眾斗群眾。好在薛向混出威名之後,再也沒幹過仗了,朱世軍深感江湖已然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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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未料囂張是輕狂


陰京華見雷小天陰笑著向自己走來,臉色愈發的白了,好似一位即將要被強暴的少女,抱著膀子,顫聲道:「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

大夥聽了一時啞然,看他長大陰惻惻的,沒想到這麼膽兒小。雷小天剛要走到陰京華身邊,突然被一道身影堵住去路,定睛一看,攔路的正是那位穿迷彩作戰服的火辣女郎。

雷小天笑道:「這位女同志,你擋著我的路了,麻煩讓讓,我可沒和女人動手的毛病噢。」

迷彩服沒理他,對薛向道:「你的大名我早有耳聞,這件事是京華做的不對,讓他給你道個歉,這事兒就這麼揭過如何?」

薛向笑道:「世界上,道歉能解決所有矛盾,還要軍人做什麼?」

「你想怎樣?」

「留下根指頭」

薛向平靜地說道,陰京華後面的幾人齊齊變色,不至於吧,大哥,就踹了你門一腳,就要人一根指頭,是不是太狠了點兒。

「那就是沒辦法善了嘍?我只是好奇,你有什麼資格亂施刑罰?」

「你說錯了,不是刑罰,而是懲罰,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懲罰。」

「懲罰?懲罰就是斷人手指嗎?法律好像沒有哪條規定踹別人門,要被斷指的。」

「你的話有點多,害的我也跟你囉嗦了半天。你最好記住我們是頑主,不是公安。當然,我們的頑主身份,那個傢伙可是承認的,不然他也不會想當我們老大,不是嗎?頑主就得按頑主的規矩辦,。他盡可以哭著找家長或者公安。」

薛向不再廢話,示意雷小天動手。雷小天伸出手掌想撥開攔在前面的迷彩服,不料,伸出的手被迷彩服鎖住,雷小天用力掙了掙卻沒掙開。薛向大是好奇,雷小天雖說不似自己這般天生神力,可也非庸手。眼前的迷彩服,顯然並非是穿穿軍裝而已,搞不好就是現役軍人。薛向對著謝邊疆道:「穿迷彩服的女人是誰?」謝邊僵附他耳邊道:「她叫許翠鳳,是39軍特戰大隊的,是我們一個大院的,這次放假回家探親。陰京華不僅認識她,好像還特別怕她。」

薛向伸手朝許翠鳳的肩頭攻去,勢若雷霆,快如閃電。許翠鳳不得不撒手,後退一步避開鋒芒,隨後一拳向薛向面門奔來,薛向避也不避,握拳對著她的拳頭撞去。砰的一聲,許翠鳳退後三步方才止住腳,薛向原地未動,也沒有強攻,笑吟吟地望著她。許翠鳳臉色大變,她可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她的教官可是有名的國術高手,在特種大隊論拳腳她也是數一數二的,怎麼會被一個小混混一拳震退,對方好像還未使出全力。

就在許翠鳳不解之際,薛向笑著開了口:「怎麼樣?師侄女兒,你師叔的巴子拳使得不錯吧?」

「叫誰師侄女兒呢?你的拳腳也只是一般,不過仗著身長力壯,沒什麼了不起。」許翠鳳撅著嘴諷刺道。

「你的教官是顧長刀對吧,他是我師兄,你的巴子拳可沒得他真傳哦?」

「你瞎扯什麼,我問過老教官,他師傅39年就死了,你那時還沒出生呢,再說老教官可沒有師叔,小賊可別想騙我,想當我長輩,沒門!」

「這你就不知道了,顧師兄是代師收徒。想當年他見我骨骼清奇,非收我當徒弟,我不肯,他跪在我門前三天三夜,我看他實在可憐,就委屈自己當了他師弟。」薛向倒也並非妄語,顧長刀是薛安遠打淮海的時候救的一個*敢死隊的軍官,當時顧長刀身受重傷,準備自我了斷,被薛安遠所救。顧長刀傷癒後就做了薛安遠的警衛,建國後,一直在a軍任職。顧長刀祖籍滄州,生於國術之鄉,從小精練巴子拳,也就是後世的八極拳,一身真功夫開碑裂石不在話下。有一次,顧長刀當著薛向的面,一掌把一塊磨盤大的青石斷為兩截。從那時起,八歲的薛向就開始跟故長風練拳了。顧長刀執意不肯讓薛向拜師,只說代父收徒,只因他敬重薛安遠,不想和薛安遠平了輩分。薛向的性子執拗、堅韌,倒和顧長刀極為投緣,二人亦師亦友,感情極佳。薛安遠在大運動爆發的頭幾年就感覺情況恐怕有變,早早的把顧長刀安排進了王牌軍39軍做了特種大隊的技擊教官。

「你…….」許翠鳳一時無語,不知道薛向說的是真是假。

薛向看大美妞兒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實在可愛,也不逗她了,道:「既然不是外人,看師侄女的面子上,就此揭過,你最好讓陰同志管住他那張大嘴吧,不然,非把自己折騰廢了不可。好了,我兄弟們都餓了,你們一起入席吧。」說完薛向又朝陳佛生喊了一聲:「佛生,招呼廚房上菜,開飯啦。」

霎時一盆盆菜餚從側門後的廚房被端上了桌子,二十個服務員外加康小八和徐小飛兩伙人,端了三四趟才上完。薛向領著許翠鳳入了李天明和胡報國那席,胡報國那席已經坐滿,就移了幾個和雷小天幾人並作一席。

菜上齊後,沒有人動筷子,都傻傻地盯著桌上的四個大瓷盆子發呆。

蔡國慶掐了掐石川的胳膊道:「石頭,我不是眼花了吧,怎麼四個盆子全是肉啊,不會是我想肉想得生了幻覺吧。」

石川打掉蔡國慶的手道:「是不是幻覺,你掐自己啊,掐我幹什麼?你還別說,剛開始我也迷糊了,還是你掐我,把我給弄清醒了。三哥就是三哥,永遠是大手筆。別人擺席有葷就不錯了,兩葷兩素就是頂好了.哪像三哥,上了四個葷,壓根沒素,看來三哥知道兄弟們是憋的狠了。」

………

桌上擺了四盆菜,和頑主們擺席並無二致,用四個大洗臉盆子盛菜。只是菜品在這個年代,是豐盛到了極點。四個菜,堆尖一盤青椒紅燒肉,一盆滿滿噹噹的冬瓜燉排骨,一盆干實的豬肉燉粉條,堆滿了流油的紅辣椒,最後一個盆裡裝了四隻大肥的燒雞。

薛向見沒人動筷子,就站起來道:「兄弟們是不是在等酒啊,先吃飯,吃飽了,咱在喝酒,酒管夠,開動吧。」薛向故意拿酒說事兒,圓了大夥兒的尷尬。薛向這一發話,再沒人客氣,各自端了飯碗就朝肉塊兒下手。

大廳裡很吵也很靜,說吵是因為眾人吃得稀里呼嚕,幾百人吃飯弄出的聲響極大。說靜是因為沒人說話,連咀嚼和吞嚥的聲音在這一刻都聽得如此清晰。薛向和四城八區的頭面人物坐了一桌,這一桌老大們自顧身份,吃得都極斯文,但速度可一點兒都不慢,筷子出得極為迅速。

「蔡國慶,你坐下,丟不丟人。」石川扯著站起來準備撕雞的蔡國慶道。

蔡國慶無奈,坐了下來道:「是太急了點兒,我也是看那雞腿太肥,怕我待會兒添完飯,再回來的時候就沒了。石頭你吃第幾碗飯了?我這才第二碗。」

石川嚥下嘴裡的肉塊道:「我吃第三碗了,隔壁桌的劉三胖已經是第五碗了。太香了,這是我長這麼大吃的最好的一頓,就是過年也沒有這樣,肉可以敞著吃。」

蔡國慶一聽,自己吃得最少,這怎麼行,趕緊扒碗裡的飯,又對石川道:「是啊,就是我爸我媽結婚時,我也沒吃的這麼好。」

「啥玩意兒,你爸你媽結婚你居然趕上趟了,還上了桌兒?」石川趕緊嚥下還沒來得及咀嚼的大肉片子,問道。

蔡國慶一時失語,這時候才知鬧了笑話,趕緊道:「想像而已,想像的。你想啊,就他們結婚,我不去也知道吃得有多差,你丫別淨挑刺兒成不,不說了,快吃吧你就。」蔡國慶趕緊遮沒過去,又道:「石頭,我去添飯,你一定要幫我盯著那隻雞腿啊,你就是添飯也等我回來再去。」

………….

十來個一米高大的木桶盛滿了白米飯擺了一長排,不時有人下桌過來添飯,個別的木桶前甚至排起了短短的小隊。眾人吃得熱火朝天,大廳裡溫度也漸漸升高,成片成片的赤膊漢開始出現。薛向放下飯碗跟在坐的老大們告個罪,起身去了康桐那桌。

康桐那桌兒坐的都是熟人,除了康桐三個,還有陳佛生、郝運來、丁衛東、康小八、徐小飛外加另外幾個從隔壁胡報國桌上移過來的幾個青年。康桐他們這桌菜剩得最多,康桐三個跟著薛向吃了幾個月的大魚大肉,倒不怎麼饞肉。陳佛生在家也是頓頓葷菜不斷,移過來的幾個大院子弟想來也不會太饞肉,所以,這桌吃得也熱鬧,可戰鬥力著實不行。

薛向拍了拍康桐的肩膀問道:「小晚他們三個的飯送到了嗎?小傢伙又沒有發脾氣?」小適知道薛向今晚大宴賓客,鬧著要來看熱鬧。薛向哪裡肯讓她過來,四五百人,真是又熱又鬧,小傢伙過來自己還要分心照顧她,哪裡忙得過來,再說今晚自己十成十會喝醉,到時更是麻煩。小傢伙鬧了好一會兒,薛向也沒答應,小傢伙生氣了,扭頭跑回小晚房間了,連她每天睡的薛向房間也不回了,意思很明顯,就是跟壞大哥劃清界線。

康桐道:「送去了,小晚接的,小適好像睡著了。」

薛向知道,小傢伙肯定還在發脾氣,想想有些頭疼。薛向和陳佛生、郝運來幾人打了聲招呼,又招呼幾個「移民」吃好,說待會兒自己過來給他們敬酒,才轉身去了胡報國那桌。

「馬叔,張處長,招待不周,怠慢啦。」

張胖子抬頭一看,見是薛向,趕忙把碗放下,笑眯眯地道:「三哥,哪裡話,這一桌子很是豐盛,平時我都吃不到的,來來來,這邊坐。」張胖子的三哥叫得越發順流了,他早試探出在座的沒有一個家裡是簡單的,最少是個廳級幹部。這些干部子弟對薛向如此尊敬,哪裡還不值得自己死命巴結。見薛向說招待不周,他立馬說伙食太好了,自己平時都吃不到。張胖子坐在後勤處長的位子上,專管廚子、供應,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就衝他這身肉,就知道這傢伙的伙食是個什麼標準。

薛向笑道:「我就不坐了,待會兒我過來給你敬酒。」

馬良也滿是震驚,為自己今天能來參加晚宴感到慶幸不已,連那個坐一邊沒人理的陰鷙青年來頭也不一般。剛才自己見沒人理他,和他說了幾句,就套出這小子的老子居然是總後新上任的副政委。這會兒見薛向過來特意和馬良及自己致歉,心裡更是激動,張胖子一坐下,他就站起來道:「小薛,你跟你馬叔再這樣客氣,我可真生氣了,咱們自家人有什麼招待不招待的,待會兒上酒的時候,我替你招待這桌的各位朋友,你就放心吧。」馬良此時更親熱了,恨不得化身為薛向的親叔叔。

張胖子心裡大罵,無恥,忒無恥,丫怎麼敢比我還無恥,就你還跟人家三哥是一家人?來時見我提了東西,自己不趕忙也去買東西,一家人至於這樣麼?看來還是我太清高,厚黑學只得了個皮毛,我怎麼就把這活兒給攬過來呢,失策啊失策,不行,待會兒,我一定要把酒瓶搶到手,倒酒的活兒我承包了,張胖子為自己的遲鈍滿是懊悔。

在座的青年們也是腹誹,我們來是和三哥喝酒的,你讓三哥不管我們,讓我們陪你喝,丫是哪根蔥?媽的,看三哥叫一聲馬叔的份上,不好和你翻臉,待會兒灌不死你。

「陰同志,覺得飯菜的味道如何,吃第幾碗呢?」薛向玩味地看著正埋頭扒飯的陰京華,貌似關懷地問道。

陰京華頓時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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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酒逢冤家千杯少


陰京華自坐到這桌後,愣是沒一個人搭理自己,不說曾經在閩南常見的巴結享受不到了,甚至自個兒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粘了大糞。陰京華大感委屈,沒人願意和自己挨著,自己身邊空出老大一片。就連帶自己過來的謝邊疆見了自己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唯一跟自己說話的就是小鳳姐,還有個矮胖子剛才和自己搭訕,這會兒也不理自己了,去巴結那個好像姓李的小子了。

陰京華自薛向到了鄰桌後,就開始埋頭扒飯,一碗飯扒了半天也沒見少。這時見薛向走到自己這桌,就差學吳孟達在《賭聖》裡那樣,心裡大喊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哪知道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薛向還是找上了自己,這會兒見薛向發問。陰京華趕緊站起來道:「三哥,我吃第二…三碗了,味道很好,我以前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陰京華適應地很快,也學了謝邊疆的稱呼。想想也是踹了腳門,差點把自己踹掉根手指,能不適應得快嘛。先前沒人理陰京華,這傢伙也只有埋頭吃飯,掩飾尷尬,以示自己嘴裡都是飯菜,沒功夫和你們說話,所以這傢伙吃得倒也不少。

薛向笑道:「好吃就好,陰同志從閩南遠到京城,如果第一餐飯都吃不好,那傳出去人家豈不是會說我們京城人不厚道,待會兒再添三碗,不吃可就是不給我面子哦。」薛向促狹地想整整他,剛才給自己師侄女許翠鳳的面子,可心頭的火氣還沒散盡。

聽得此言,陰京華倒是鬆了一口氣,還以為薛向會怎麼收拾自己呢,原來就是罰吃飯。陰京華暗想今天拼著撐死,也讓他出口氣,不然以後在京城可真是難混了,京城的這些頑主們可真他媽的頑。

「師侄女,怎麼樣,伙食比你們特戰大隊也不差吧?老遠看著你添了幾次飯了,還真沒拿自己當外人,成,夠直率,比你哥許翠凰可強多了。」薛向又走到許翠鳳身後道。

許翠鳳揚了揚好看的眉毛,身子坐得筆直,端著的碗也沒放下,頭也不回地道:「你知道我是誰?」

薛向笑道:「和邊疆一個大院的,又叫這麼個名兒,除了中組部許部長的掌上明珠、許翠凰的雙胞胎妹妹,還能是誰?」

翠凰、翠鳳名字聽起來都很怪,他們的名字聽說是許媽媽生產前夜夢到兩隻大鳥落到翠竹上,第二日果然生出一對龍鳳胎。許父得知妻子的夢境之後,大筆一揮,紙上就落了這麼兩個名字,也不管翠竹上落得大鳥是不是鳳凰。許翠凰長大後對這個極具女性化的名字極不滿意,他本性內斂、含蓄,怕部隊裡的士兵們笑話,為此連當兵都沒去。許父沒辦法,就把他弄進大學裡唸書去了。薛向見過許翠凰,比自己大兩歲,長的極是英俊,就是一說話就臉紅,羞澀得像個大姑娘。先前一聽謝邊疆道出她的名字,就知道眼前的迷彩美女是誰了。當然,他揭過陰京華的踹門之過,也並非是全看在許部長的面子上,更是因為今天本是自己擺宴的大喜日子,見血終歸不好。再說要是為難了許翠鳳,下次再見顧長刀可就不好說話了。

「許部長?哪個許部長?難道是中組部副部長許子幹部長?」馬良大驚,差點把端著的碗給打翻了,中組部的副部長離自己那是十萬八千里啊,能結識上他家的司機,自己就可以燒高香了,現在他的千金竟然跟自己同桌吃飯,怎麼有點像在做夢啊。馬良臉色大變,張胖子也好不到哪兒去,差點兒沒歪倒在地。他們這種基層小官僚最是喜歡關心、研究上層zz,即使只是霧裡看花,看個皮毛,他們也會仔細研究並加以分析。可以說這種京城的底層幹部zz敏感性是極高的,誰失勢,誰得意,從報紙和電視上的出鏡率他們都能分析出來。那些高官的履歷更是被他們彙集成冊,是他們研究的重要科目。他們可以從中觀摩出他人成功的經驗,做出什麼政績而獲得提拔,自己是否應該模仿。甚至他們能從一本厚厚的履歷集裡研究出誰是誰的人,自己以後遇到了就知道誰是他的後台,自己該如何和他相處,如何規避,如何站隊等等。

薛向點點頭,算是回答了馬良的疑問。馬良和張胖子雖然愛巴結現在或將來可能對自己仕途帶來幫助的人,可他們也並非沒腦子,得了人家身份就沖上去逢迎,那樣非惹得人家厭煩不可,豈不是將自己勢利的一面展露無遺。再說,眼前的是個大姑娘,他們上去巴結也不知道說什麼啊。其實張胖子、馬良都是心思通透之輩,老官油子了,早想明白了,與其巴結自己望不到邊的許部長,不如巴結眼前的李局長的公子,這才是自己仕途的助推器呀。待會兒,上酒的時候自己多敬許部長千金幾杯,盡到心意就成了,以後對人說自己和許部長千金吃過飯,也挺長臉不是?

薛向又和桌上的其他人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一路到各個桌前小站一會兒,說上幾句。

問問飯菜是否合意,還調笑幾句說留著點兒肚子待會兒喝酒。這一趟寒暄下來,大概又花了個把小時,薛向見眾人吃得差不多了,就對身邊的服務員吩咐上酒,上菜。

酒是用小鐵皮桶裝的,四十個鐵皮桶從酒缸打滿酒後,再給各個桌子送去,廚房裡又端出一盆盆香鹵豬耳朵和花生米的混合菜。眾人哪裡知道還有二道菜,先前吃得都沒放開,怕自己桌上吃得精光,待會兒兄弟們來敬酒,看了笑話,所以都留了菜以備下酒。這會兒見真正的下酒菜上來,才知道三哥真是思慮周全,把這點兒微末之事都想到了。

這會兒,才到了宴席真正的*。第一杯酒,薛向號召大家一起幹了,以慶賀此次聚會,眾人皆一飲而盡。薛向準備的是二兩的大杯,一杯下去很多量淺的都嗆出聲來。第一杯飲罷,眾人就各自尋人對飲,此時席面也開始散亂了。當然,自不會有人來找薛向敬酒,因為都知道,肯定是三哥主動找過來,不然一擁而上,十個三哥也不夠應付。

薛向先陪自己桌上的眾位老大一人幹了一杯,這是該盡的禮數,喝完後,道一聲兄弟們盡興,又朝別的桌子走去。薛向自不可能逢人就一杯飲盡,大多數是沾個嘴唇,不然走不過三桌非倒下不可。薛向繞到馬良這桌,先是同馬良和張胖子一人幹了一杯。又找到許翠鳳,要和他喝上一杯,許翠鳳倒也不含糊,沒有和薛向碰杯,起杯就干了。此時,薛向已喝了差不多三斤了,他的酒量基本也就在這個位置。這已經是極嚇人的酒量了,常人酒量好的一般也就一斤多的量。

許翠鳳幹完一杯後,笑吟吟地看著薛向道:「薛師叔,既然你說你是我師叔,我暫且認下。今天既然遇見師叔了,做晚輩的怎麼也得敬師叔幾杯酒啊。」她早瞧見薛向已經喝了不少,現在已是檣櫓之末,此時逼宮,正好出口先前被薛向佔便宜的惡氣。她可沒有什麼君子不趁人之危的覺悟,她就是一小女子,有仇就報,當天就報,逮著機會現在就報。

薛向此時雖然腦子已有些昏沉,但還不到迷糊的地步,豈能不知道許翠鳳打的什麼主意,怎麼看她的笑都有陰險的味道。薛向雖然不似原來小青年寧折不彎的莽撞性子,但又豈能在女人面前低頭、服軟?薛向眼神猛然一凝,笑道:「師侄女要陪師叔喝酒,做長輩的又豈能不給你這個孝敬的機會,說好了,一人五杯,怎麼樣,要盡孝心就要盡到底嘛。」

許翠鳳此時見薛向眼神突然清澈了很多,不似原來的昏沉,心裡起了疑惑。難道他沒醉,剛才是裝的?不對,他事先又不知道我要找他敬酒,沒必要裝啊。我知道了,他強行逼著酒意,嚇唬我呢,虛張聲勢罷了,可惜被姑奶奶識破了,沒用嘍。許翠鳳心裡正得意,突然又想到,按薛向的要求,還得喝一斤,可自己的酒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喝下去一斤,小賊忒奸猾,早就算準了,看來他果是外強中乾了,跟他拼了,看誰先倒下。

薛向知道許翠鳳在權衡利弊,他可不願給她時間思考,不然再拖下去,沒準兒自己馬上就撐不住了,於是緊逼道:「師侄女,酒還要不要敬啊?不敬我可去鄰桌敬酒啦。」

許翠鳳心裡冷笑,就你還去鄰桌敬酒,怕是要去廁所解酒吧。許翠鳳拿定主意道:「敬,當然要敬啦,怎麼能不敬師叔呢,不然後天回部隊,我可不好和老教官交代。」

薛向吩咐胡報國倒酒,沒想到陰京華把酒桶從張胖子手裡奪了過來,獻媚地給薛向倒上,嘴裡還念叨著,要薛向待會兒給他個機會,給三哥敬酒賠罪。

十杯酒一溜排開,薛向的眼睛越來越沉,強忍著酒意道:「師侄女,是你敬師叔酒,你就先乾為敬吧。」

許翠鳳沒想到薛向如此滑溜,拿了別人敬酒的客套話當了令箭,可此時不喝自己先就理虧。許翠鳳一咬貝齒,拿了酒杯就往嘴裡倒,一杯,兩杯….五杯酒被許大猛士一分鐘之內灌下了肚,圍了一圈的人看得直眼暈,太強悍了,這哪是娘們兒啊,純粹是爺們兒。幸好眾人不知道後世春哥的雅號,不然非叫一聲「許哥純爺們,鐵血真漢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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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入得郊野訪至親


許翠鳳一分鐘之內喝掉一斤白酒,完全拼的是一股血勇之氣,喝完眼神就朦朧了,只是殘存的一絲不甘,強令她沒倒下。許翠鳳扶著桌子打晃,話已說不出口,朦朧的眼睛死死盯著薛向,意思是該你了,你要不喝,我醉不瞑目。

這麼多人看著呢,薛向豈能丟份兒,他知道許翠鳳撐不了多久了,二話不說,五杯酒比她還快的速度被倒進了肚裡。這五杯酒一下肚,薛向肚裡翻江倒海似地翻騰,他再也忍不住酒意,意識漸漸模糊,軟軟倒了下去。幸虧康桐早知道薛向恐怕是不成了,早在一邊防護著,這時見薛向軟倒,趕緊一把把薛向扶住。許翠鳳早在薛向喝第三杯酒的時候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嘴角還掛著笑,顯然是對薛向信守承諾很是滿意。

………

清晨第一縷陽光射在薛向的眼睛上,他醒了過來,搖搖頭,頭還是有些沉,屋子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酒氣。薛向想起身小解,剛一抬臂膀,才覺得臂膀有些沉重,這才發現小傢伙還枕著自己胳膊呢。小適被薛向抬動的手臂弄醒了,打了個小哈欠,小手揉揉眼睛,發現昨天夜裡像死豬一般被抬回來的大哥正盯著自己看呢。小傢伙撅起嘴,抱著薛向的胳膊,翻了個身,看樣子是氣還沒消呢。抱著薛向的胳膊意思也很明顯,哼,就不讓你起來。

薛向啞然,輕輕推了推小傢伙的肩膀道:「小寶貝,大哥要上廁所呢,快松開,不然要尿床了。」

小傢伙抱得更加緊了,奶著聲音道:「誰讓你昨天喝那麼多酒的,就不松,人家還要睡覺呢,別吵嘛。」

薛向無奈,只有繼續求她道:「小寶貝,你睡覺可以把我胳膊鬆開啊,鬆開睡多舒服啊,快點,大哥憋不住了。」

小傢伙心裡好笑,這下知道我的厲害了吧,看你還敢不敢得罪我。小傢伙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道:「人家喜歡抱著你胳膊睡,你抽走了,人家睡不著了。大哥憋不住了,就床上尿吧,還沒見大哥尿過床呢,嘻嘻,人家都尿過呢,你別害羞嘛。只是待會兒尿床的時候,別尿到人家這邊,好了,不和你說了,人家接著睡覺呢。」

薛向哪裡還不明白小傢伙在搗鬼,小傢伙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鬼靈精怪?薛向用手呵了呵小傢伙的胳肢窩,小傢伙忍不住癢,咯咯笑了,懷裡抱得手臂也鬆了,被薛向成功逃脫。薛向撒起拖鞋就往外奔,小傢伙在後面哈哈大笑。

……………

薛向駕駛著偏三輪,平穩地奔馳在寬闊的南京路上,今天又是個大晴天,還未到九點,烈日漸漸開始顯露威力。薛向戴著墨鏡,在陽光下很是如意,路面上沒有後世的擁堵,機動車輛很少,最多的就是自行車。好在已經過了早班的高峰期,此時的路面足以薛向飛馳。天氣炎熱,唯有加快速度,帶來撲面的勁風,方才感受到涼爽。

小傢伙坐在薛向的胸前一個勁兒嚷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這大概是小傢伙記事以來第一次坐機動車,她顯得很是「機動」,一點也沒有小孩子面對急速的恐慌。薛向開得一點不慢,小傢伙猶嫌不夠。薛向沒看出來她這個最小的妹妹居然還有飈車黨的潛質,小意和小晚坐在跨斗裡,兩人的手緊緊抓住前面的支架,兩張小臉漲得通紅,眉眼間滿是緊張和興奮,顯然這兩個大一點的不似小傢伙的無知者無畏,對高速又是畏懼,又覺刺激。本來薛向是要小傢伙和小意坐跨斗裡,小晚坐在自己後面,誰知小傢伙非要坐薛向身邊,她的小手自然抓不牢薛向的粗腰,薛向只得將她放到前面,讓她抓住自己褲子上的荷包。

薛向宿醉醒來之後,決定帶幾個小的去北郊農場看望自己的伯父,自己穿越三個多月了,還沒去看望過這個伯父。原來的小青年也很少去看這個伯父,自從他的大哥,也就是他伯父的長子在浩劫的武鬥中喪生,大姐下放南疆當知青,原來的小青年就害怕見他的大伯。他怕看見大伯哀傷的眼神,就像他的父母離世後他怕見幾個弟妹一樣。原來的小青年貌似豪邁慷慨,實則情感脆弱。

薛向重生後,當然不存在這個問題,只不過前幾個月都忙著弄錢,而允許親屬探視的時間每月就那麼幾天,所以薛向一直沒機會去看望他的大伯。昨天,終於把所有的事情了了,一早就用摩托拉了三個小的去了副食品商店和熟食店,給伯父買些東西。

薛向給薛安遠準備的東西很多,兩塊清洗的胰子皂,一箱茅台酒,,五條翡翠香菸,三套的確良襯衣、長褲,香鹵豬耳朵、醬豬蹄等熟食十餘斤,林林總總裝了兩大紙箱子。小晚和小意在跨斗裡抱了一箱茅台酒和衣服,其餘的東西被薛向用個大箱子裝了捆在車後座上。

北郊農場是當時下放正師級以上軍事幹部和副部級以上黨政機關幹部的著名「幹校」。北郊農場坐落在離京城市區五十公里外的一片丘陵地帶,原則上「幹校」都應該建在農村,方便按偉大領袖的指示讓幹部接受貧下中農教育,然而這個北郊農場所在地並沒有農民,甚至罕有人煙。罕有人煙並不是荒涼,而是一個綠樹掩映,芳草盛開的好地方,和早先的其它幹校相比,這裡的環境簡直可以媲美療養院。其實北郊農場是71年某次事件後組建的,72年已經有大批幹部解放,北郊農場漸漸空了。後來又從各地移來「頑固不化」的幹部填充此處,所以北郊農場並未像其它的幹校那樣關閉,反而大有越辦越紅火之勢。經過那次事件後,幹校的辦校方針基本發生了偏轉,不再壓迫老幹部們參加體力勞動,反正就是關著,管吃管住,就是不放人,每隔幾天進行一次思想教育。因此,薛安遠並沒有受什麼身體上的傷害,只是喪子之痛又豈是身體上的傷害可以比擬的?

……

「老薛,讓我悔一步,就悔一步,我剛才被煙燙了一下,沒留神,讓你小子撿了個便宜。」一個穿白色短袖的老頭子,激動得臉通紅,說得唾沫橫飛。

「李大棒槌,下棋如打仗,哪有後悔一說。喔,你跟敵人交戰,被人家包圍了,你走過去說,哎呀,剛才沒注意,你們退回去,我們重新來過。有這樣的嗎?難怪當年在東北打廖耀湘時,你帶的那個師就不得力,要不是我老薛及時殺到,你小子現在早在七寶山睡覺了,哦,那會兒,估計你還享受不了七寶山,隨便找個土坷垃埋了拉到。」叫老薛的老頭諷刺道。

李老頭這下不干了,扔了手裡的棋子,嚷道:「老薛啊老薛,不就是下盤棋嘛,看你老小子給我上綱上線的,以前咋沒發現你還有這口才,咋沒當政委呢?你那麼能打,當年怎麼沒混個中將乾乾,怎麼就讓我混成了中將,按說當時你帶得可是王牌軍啊。」

李老頭好像戳中了薛老頭的痛處,薛老老頭砰的把棋盤掀了,罵罵咧咧道:「你他娘的還有臉說,當時打老美時不是你這老小子跑到老首長那兒打小報告,說我媳婦兒快生了,這時怎麼能讓我拋妻別子呢,還是你這個老戰友替我走一遭。結果,老首長耳根子軟,讓你小子混到了前線。你這個中將是不是搶我的,你只說是還是不是?」薛老頭一把拽住李老頭的胳膊,似乎非要辨出個結果。

李老頭也暗暗後悔,怎麼就挑了這兒事說了呢。他見薛老頭好像真急了眼趕緊道:「是,是,是搶你的,這總行了吧。我當時也是一片好意,這你總得承認吧,誰叫我老李命大,結果還混了個中將,這就叫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李老頭本是準備勸慰薛老頭,勸著勸著又自吹自擂了起來。

薛老頭知道他什麼尿性,猛地站起來對窗子外喊道:「報告,這裡有黨員同志在大談命理,我要向組織反應他的……」

薛老頭話沒說完,嘴巴就被李老頭摀住了。李老頭大急道:「別,別,別呀,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好吧,算我老李欠你一個中將總行了吧。」

薛老頭得意地道:「這還差不多,我就拿你欠我的中將換你中午的那塊肉了。」

李老頭一聽,大急道:「不成,中將重要還是肉重要,換別的都成,換肉不成,說破大天也不成。」

「你….」

「薛安遠同志,出來一下,有家屬來探視」兩人正在激烈爭論李老頭中午配菜裡的那塊肉的歸屬問題,突然被幹校探視組的幹部喊聲給打斷了。

「老薛,我在這兒也快兩年了,除了一個娃娃來過一次後,可再沒人來看你了,難道是你家老三來了?」薛老頭有些納悶。

「不可能是老三,我的問題解決不了,他也沒辦法離開單位,我也納悶兒,我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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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薛向領著小晚三人,進了探視組的大門。薛向懷裡抱了兩個大箱子,小晚手裡提著給薛安遠帶的衣服。入得門來,就見寬敞的辦公大廳,整齊地靠牆擺了七八張辦公桌,每張桌子都堆了厚厚的文件,七八個工作人員正埋頭寫著材料,只聽見嚓嚓的鋼筆摩擦紙面的聲響和頭頂上嗚嗚轉著的吊扇。正前方雪白的牆壁上刷著「勸慰親人交代問題,幫助他們改正錯誤」十六個大字,顯然是給來探視的家屬看的。

「來,你們四個過來!」說話的是一個坐在西北角的枯瘦中年,面容乾淨,戴著灰色的解放軍帽,一臉階級鬥爭的嚴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多麼正直無私,其實他是什麼玩意兒薛向早打聽清楚了。

薛向領著小晚到了他的桌前,道:「同志,我們是來看望我們伯父薛安遠的。」

「我知道你們是來這裡看薛安遠同志的,剛才領你們進來的工作人員已經和我講過。叫你們過來,一是,要檢查你們帶來的物品,看看又沒有什麼違禁的;二是,希望你們勸勸薛安遠同志及時交代問題,不要和組織搞對抗,這樣是沒有好下場的。」枯瘦中年疾言厲色地說道。

小適哪裡見過有人這麼和自己說話,一時嚇得小臉變色,小身子連忙向大哥靠近,抱著大哥的腿,就不撒手了。薛向聽得煩了,把兩個紙箱子頓在枯瘦中年的桌面上,一把把小適抱進懷裡。薛向看他這副死人臉心裡先有了八分不喜,這會兒見他嚇著小適,立時就惱了:「這位老同志,要檢查東西你就檢查,別給我們上大課,我們可聽不懂您那些大道理,組織好像沒有要你審問家屬吧?」

「你這個小同志是什麼態度,怎麼這個樣子跟我講話,組織上一直把你們這些學員家屬子弟,看作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要挽救你們。可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態度,哪裡有一點接受教育的樣子嘛……」枯瘦中年痛心疾首地說道,其實他心裡最是怪薛向在同志前加一個老字。

「得得得,早聽說了探視組組長羅自立、羅大組長最愛給人上課,開始我還不信,這會兒我信了,您就是有知識。」薛向假意恭維道,他來之前早打聽過探視組的羅扒皮最好以「學員在這裡是接受思想改造的,不是來搞資產階級腐化的」的理由吞沒家屬帶來的好東西。如果不想個法子把他治住,這些好菸好酒都得便宜了這個老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姓羅,誰告訴你的?小同志還是有點兒眼力的,我可是唸過大學的。」

「誰告訴我的您甭管,您有知識的大名早傳遍四九城了。」

「是嗎?我的名氣居然這麼大,我怎麼不知道?也對,我一直忙於革命工作,挽救這些失足的同志,已經很久沒有出去過了。我這一顆心早已獻給了黨,早沒有我自己了。」

薛向聽得心裡反胃,辦公室裡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人人拿手摀住肚子。薛向道:「大夥兒都說您是大知識分子,最是反動。」

「你,你什麼意思,你…」羅自立有些轉不過彎兒來,剛不是還誇自己嗎?怎麼這會兒都傳我反動,這還了得。

「您別急啊,這話可不是我說的。」

「誰最先說的,你快告訴我,算你揭發有功。」

「您還準備找他算賬啊,這人您可惹不起。」

「這個你別管,你只要告訴我他是誰就行了,我就不信這個邪,還有人敢污衊革命戰士。」

「好,我告訴您,您低頭往衣服上看,就在您胸前掛著呢,您有能耐去找他老人家算賬啊。」

「你,你居然干拿偉大領袖開玩笑,你算是反動到家了,我這回……」

「你先別這回了,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知識越多,越反動』,這話沒錯吧,先是你以自己有知識而沾沾自喜,這是臭知識分子高人一等的思想在作怪,你這是在脫離群眾。其次,你居然揚言要找偉大領袖算賬,不只我聽見了,在座的同志們都聽見了,你總不會想殺人滅口吧。」薛向這才引他入彀,一舉成擒。這年月,敢拿偉大領袖開涮的不說見,就是聽也沒聽過,牆上掛的領袖像沒保存好,破了就可以入罪。

羅自立是掉進套裡了,一時心亂如麻。自己總不能說偉大領袖說的不對吧,該死的小子,拿話引我,這下算是陷進去了,該怎麼辦,得趕緊想辦法。辦公室裡的八個人,有四個是我的心腹,應該不會外傳,另外四個使些手段,應該也能摀住。可眼前的這個笑嘻嘻的壞小子就難對付了,總不能真殺人滅口吧,我還沒這麼瘋狂。看他這油滑的勁兒,威逼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有利誘了。

羅自立拿定主意,換了副笑臉,許是冰山封得太久了,這一解凍,笑得比哭還難看,小適看得打了個寒顫,把小臉埋進了薛向懷裡。羅自立笑眯眯地道:「小同志是來看安遠同志的吧,那就快進去,東西就不用檢查了,有什麼好查的呢,其實我一直以為這條制度是十分不合適的,誰還沒有父母子女,送個東西就查來查去,這首先就是對學員同志的不尊重嘛。小同志,安遠同志在這裡進步很大,精神面貌也比從前好多了,我看對這種要求進步的老同志,組織上在生活上還是要多多給予關照的,這樣吧,我在這裡表個態,以後安遠同志的伙食標準和我們工作人員等齊,不,就和我等齊吧。小同志,你看如何?」

薛向也並非要趕盡殺絕,有個人幫忙照看伯父,還是挺不錯。他笑道:「那就多謝羅叔叔了,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羅自立見薛向改了稱呼,不再提剛才的話茬,鬆了口氣,這會兒見薛向要走,趕緊道:「小王,送小同志去四號房,對,有沙發的那個,把門口的守衛也撤了,人家親人見面,老在一旁聽個什麼呀。」羅自立送走了小魔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暗道一聲,真險啊!他哪裡知道危險才剛剛開始,就是他最信任的四個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向上級舉報了他今天的言論。羅自立被帶走了,以後再也沒出來,而他的寶座也被四人中的一個取而代之。

………

「咿呀」一聲,薛向推開了四號室的大門,一眼就看見一位身材高大,頭髮花白的老人正從沙發上站起來。眼前老人的形象正是記憶中伯父的樣子,濃眉大眼,頭髮濃密,方鼻闊口,記憶中的模樣和眼前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就是原來烏黑的頭髮白了不少,脊背還是挺得筆直。

薛向的父親薛定遠有兄、弟各一人,大哥薛安遠,三弟薛平遠。薛安遠生於1919年,16歲參加紅軍,抗戰爆發後,編入229師,1939年20歲的薛安遠擔任229師師部警衛連連長,1955年授少將銜,三十六歲的薛安遠成了共和國最年輕的那批將軍中的一員。薛平遠36年生,21歲從華南高等炮兵軍事指揮學院畢業,現任炮兵77基地c團團長。浩劫時期,薛平遠由於從事的是秘密單位,受到的衝擊較小,得了個留崗查看。

薛向和小晚喊了聲大伯,小適和小意沒張口,薛向催促二人叫人,小意喊了聲大伯,小傢伙抱著薛向的腿就是不吭聲。小傢伙的小心思想著,眼前的這位爺爺人家不認識嘛,怎麼喊大伯。薛安遠下放的時候小意才兩歲,映像裡是有這麼個大伯抱過自己,所以稍一猶豫就喊了出來。而小適出生的時候,薛安遠雖然已經從江淮農場轉回北郊農場,可伯侄二人連面都還沒見過。因為,薛向的父母在薛安遠下放沒多久,也被調離了工作崗位,根本沒機會帶著孩子來探視薛安遠,也就托薛向帶了東西,來看過薛安遠幾次。

門剛一推開,薛安遠怎麼也沒想到來看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幾個侄子侄女。薛安遠進來五六年,除了薛向來過兩次給自己送衣服,再沒有親屬來過。倒是自己曾經最要好的老部下、老戰友來的較多。這時,薛安遠看見眼前大大小小的幾個孩子,還未及應聲,先就熱淚盈眶、老淚縱橫了。薛安遠在幹校最擔心的就是薛向幾兄妹,他心裡一直很自責。二弟夫婦受了自己連累下了工廠,結果慘死,幾個孩子沒了父母,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的,老三也受了牽連,根本沒辦法照顧幾個孩子,幾個孩子真是遭了自己的罪了。

「爺爺,你怎麼哭啦,羞羞,這麼大了還學人家小孩子掉眼淚,我才五歲,我都好久不哭了呢。」小傢伙見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老爺爺突然流眼淚了,看得心裡難過,就開口勸道。

「乖女,不是爺爺,是大伯,大伯哪有哭嘛,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看報紙,突然一看,哎呀,哪裡來的小仙女啊,這麼漂亮,這一著急,報紙的一角劃了我眼眶一下,眼睛被刺了,當然要流淚啦。」薛安遠擦了擦眼角,哄小適道。

小適一時也不明白人家有沒有哭,反正這時不哭了,就是自己安慰成功了,小傢伙笑道:「你這麼大,我這麼小,我怎麼還叫你大伯呢?老師說比自己大二十歲的要叫叔叔、阿姨,比自己大四十歲的要叫爺爺、奶奶,你難道比人家大不了四十歲嗎?」小傢伙弄不明白,老師教的是對的呀,我平時都按老師教的喊的,人家都誇我有禮貌呢。

薛安遠被小傢伙問的一時無語,摩挲了下短髮,站在那裡有些尷尬。他總不能跟小傢伙解釋,你爺爺是我父親,你爸爸是我弟弟,我和他是一個父親,所以你要叫我大伯,這樣非把小傢伙聽暈不可。

薛向見狀,趕緊把懷裡的箱子放上沙發前的茶几上,抱著小傢伙道:「小寶貝,老師教你叫的都是旁人,不是親人對吧?大伯是我們的親人,你就得跟著大哥叫,大哥叫大伯,你也叫大伯,你看你三哥不也叫大伯嗎?他才比你大三歲呢,小寶貝想比三哥低一輩嗎?」

「我才不要呢,我也要叫大伯,大伯,大伯,大伯……」小傢伙一聽要比老和自己搶東西吃的三哥矮一輩,那裡願意,儘管不知道輩分是什麼,比臭三哥低就是不好,立時一疊聲的喊了出來。

薛安遠樂得急忙應聲,一把把小傢伙從薛向懷裡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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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未出奇計出奇語


「來來來,孩子們,過來坐到大伯身邊,小意也過來,讓大伯抱抱。」薛安遠招呼薛向四兄妹圍著他在沙發坐了,他的左右腿上分別坐了小適、小意。薛安遠抱著兩個小傢伙問道:「小意,乖女,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不好,大伯,大哥壞死了,都不理人家。」小傢伙逮著機會就告狀,告狀之餘,還衝著薛向做鬼臉。

薛向瞪了小傢伙一眼,心裡嘆道:給你買那麼多好吃的,白吃了麼?每天拿我當枕頭,白睡了麼?

薛安遠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安撫道:「乖女莫急,待會兒大伯替你收拾他,你說要怎麼收拾,咱就怎麼收拾,為我的乖女出氣。」

「大伯,不收拾大哥,只要他不攔著人家吃肉,就原諒他呢。」小傢伙歪著腦袋看著薛向說道,邊說邊拿眼睛直瞟薛向,意思是還不快謝謝我,人家都為你求情了。小傢伙絲毫不會想,剛才正是她舉報的。

薛安遠好奇地問小傢伙道:「他為什麼不讓我的乖女吃肉啊,是不是他想一個人吃啊。」

小傢伙眨巴眼睛道:「不是呢,他說吃肉吃多了,會長成胖妞兒的,可人家就是喜歡吃嘛。」

薛安遠更好奇了:「難道你們經常吃肉?」

小傢伙道:「不是經常,是天天都吃呢,大哥只准人家吃幾塊,他和三哥吃最多呢,不公平。」

薛安遠知道問小傢伙是問不出什麼答案的,只有待會兒問薛向了。薛安遠又轉頭對小晚道:「二女,你現在上初中了吧,功課跟得上嗎?學習很累吧?」

「大伯,不累,我功課很好,在班裡排第一呢,現在有大哥照顧我們,我們過得很好。大伯,您看,這是我們給您帶的禮物。」小晚放下手中的水杯,指著桌上的紙箱說道。

「哈哈,好好,我來看看,我的幾個孩子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薛安遠放下小意和小適,把兩個箱子拖到近前打開,只見裡面躺的都是上好的東西,再也忍不住好奇,問道:「老三,這些東西都哪裡來的,你們的那點生活費恐怕買不了這個吧。」薛安遠還是按家族的排序稱呼薛向,而對小晚稱呼二女,是因為他們家族只有三個女孩,除了他自己的女兒薛林,就是小晚和小適了。薛向三叔薛平遠育有兩子,年紀相差很近,老大薛陽只小薛向幾個月,老二薛原比小晚大幾個月。

薛向道:「放心吧,大伯,不是歪門邪道弄來的,事情是這樣的…」薛向把他發家致富之路同薛安遠說了一遍。

「大哥真聰明,早不跟人家說,害得人家還跟二姐說,每天吃的好東西都是大哥偷來的呢,還要三哥不要帶去學校吃呢,臭大哥。」小傢伙一會兒誇,一會兒貶的,從薛安遠腿上滑了下來,不依地跑到薛向身邊搖他的身子。

小傢伙的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薛向抱起小傢伙,道:「在你心裡,大哥就那麼壞啊,偷來的東西你還搶著吃。」

「嘻嘻,偷來的東西吃得才香嘛,因為吃完了,別人就發現不了了,還有,就是吃了之後,就不知道下次大哥還偷不偷得著,所以才香呢。這下完了,知道大哥有好多好多錢了,以後就吃不香了,也沒勁和三哥搶了。」小傢伙伸個懶腰,在薛向懷裡說道。

「我可沒和你搶,都是你搶我的,上次我屜子裡的糖不是你拿的嗎?」小意難得的說了話,看來是被冤枉得狠了,不得不出聲為自己抗辯。

「我才吃了幾塊,就給你放回去了,三哥真小氣。」小傢伙振振有詞地說道,似乎對自己已經口下留情了,三哥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出聲抗議的這種卑劣行為極為不滿。

兩個小傢伙爭了起來,室內的氣氛陡然活躍起來。薛向好不容易才止住兩個小傢伙的官司,吩咐薛晚帶他們到西北角的桌子那兒玩會兒,自己有話和大伯說。小傢伙倒是沒有抗議,邊往前走邊用大眼睛盯著他,意思是說,你看我多聽你話,回家了,你可不能為我剛才告你的狀,欺負我喔。

………

薛安遠道:「你把三個小的支開,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薛向拿出包煙,遞給薛安遠一隻,幫他點燃,然後給自己也點上一隻,深吸一口,道:「大伯,我估計你的事情快有轉機了。」

「哦?你小子什麼時候開時關心zz了,你又聽了什麼小道消息?」薛安遠正準備把煙放進嘴裡,被薛向的話吃了一驚,又把煙縮了回去,看著薛向問道。

薛向道:「不是小道消息,您這裡應該也可以看電視,老人家有多久沒露面了?」

薛安遠大驚,繼而疾言厲色道:「你小子可不許亂說話,你平日怎麼胡鬧都成,這些事也是你敢想的麼?」

薛向道:「您想哪兒去了,我可沒說老人家怎麼了,我是說老人家近況恐怕不太好?」

薛安遠朝外望瞭望,薛向說「外面沒人,你們的那個探視組組長羅自立特意觀照過」。薛安遠也沒問羅自立為什麼會賣薛向面子,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子一向「不安分」,鬼主意忒多。

薛安遠壓低聲音道:「我跟老首長根子太緊,此事切莫再提。」

薛向道:「大伯,我知道這些天反覆的折騰,已經讓您麻木了,可是這次的情況絕對不一樣,您瞧好吧。」

薛安遠打仗是把好手,可要是說到zz上的彎彎繞,他可真不成了。薛安遠難得猜薛向口中的啞謎,他現在的心情倒有點像老僧對弈「勝固欣然,敗亦可喜」,能出去固然很好,出不去,裡面待著老也清淨。

薛向見薛安遠不說話,接著開解道:「大伯,有些事兒我不能說透,黑暗總會過去,歷史前進的洪流不可阻擋,您就等著瞧好吧。」

薛安遠把一支菸吸盡,審慎地看著自己的這個侄子,他從來沒有發現眼前這個整天打架胡鬧的侄子會說這麼番話來,儘管在他聽來有些幼稚和空洞,可到底不似從前那般是個只知道打鬧的小子了。薛向笑道:「大伯,看什麼呢?是不是覺得我還有兩下子,我這幾年可是認真地學了不少東西,x選您隨便問,我不說倒背如流,您問哪兒我答哪兒。」薛向前世作為一個黨史辦的資深板凳,對這些理論性的東西研究的可是足夠透徹。薛安遠笑道:「你小子肚子裡藏不住點兒貨,我知道有些話不能言之於口,你的意思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是個有主張的傢伙,但此事太過重大,露出點兒風聲恐怕就有不測之禍。」

薛向道:「大伯,您說的我明白,當務之急是要把您給弄出來,這些事兒我就是看得再透徹,也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薛安遠向沙發後靠了靠道:「談何容易,我跟老首長的根子連得太緊,他現在也不好過,我就更甭提了。」薛向考慮了會兒,道:「您說如果安老將軍出來說一句話呢?」

薛安遠眉毛一緊,身子陡然坐直,盯著薛向道:「你小子可別亂來,你插不上手的,別弄巧成拙。」

薛向道:「這您放心,我只是有了眉目,您只說安老將軍發話了行不行?」

薛安遠在這地方待了五六年,早就渴望能出去,此時見薛向話中似乎真有了轉機,哪裡還按耐得住心中的激動。他一把抓住薛向的手:「老三,我雖然想出去,可你千萬別把自己折進去。安老將軍55年就銜封上將,眼下正是j方要員,份量十足。如果他老人家發話了,我出來的機會絕應該很大。」

薛向點點頭:「我會小心的,就是這事兒不成,您最多還受幾個月的苦,我會量力而行的。大伯,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了,您千萬保重身體。」探視的時間快到了,薛向起身抱了抱薛安遠,向他辭行。

薛安遠對坐正在桌上的三個小傢伙招招手道:「快過來,讓大伯再抱抱。」小晚三人跑過來抱住蹲下身子的伯父,小傢伙用小手摸摸薛安遠的胡茬兒道:「大伯,我聽大哥說每個月只能來看你一次,對嗎?要是人家想你了怎麼辦啊?」小傢伙可不會用什麼敬稱,就直接你來你去的。

薛安遠自不會在意,他極喜歡這個才第一次見的小侄女。小丫頭天真無邪,漂亮可愛,讓薛安遠老懷大慰,薛安遠握著小傢伙的手道:「快了,大伯快出去了,等大伯出去了,天天帶著你玩。」

「探視時間已經超過很多了,你們該走了。」探視組的幹部過來催促道。這還是羅自立特意打了招呼,不然探視早結束了。

薛向帶著幾個小的依依和薛安遠惜別,在大門處揮手告別,直到薛安遠抱了東西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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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手握香餌尋金鱗


「三哥,安衛宏今天中午約了人在老莫吃飯。」

「消息準確嗎?」

「三哥,這消息是我從胡報國那兒弄來的,他跟安衛宏走得很近,而且安衛宏約的人正是他姐姐胡紅妝,錯不了。」

「他約紅妝姐做什麼?不會是想追求她吧?」

「扯啥呢?就安衛宏那小體格兒非被紅妝姐給壓死不可。聽報國說安衛宏爺爺快到七十整壽

了,老頭子別無所愛,唯一喜歡書法。安衛宏想弄一件上好的名家精品,獻給他爺爺,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胡報國爺爺留下來的一副宋什麼宗的作品,至於什麼名字我記不住了。安衛宏先是找胡報國商討,胡報國不好拒絕,就對安衛宏說那副字他爺爺臨死前傳給他姐姐了,說是給他姐姐當嫁妝的,你要是想要就做我姐夫吧。聽到這兒差點沒把我笑死。」

「原來是這樣,正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待會兒就我、你還有康桐三個過去,就不叫老豬了。」

「三哥,你找安衛宏幹什麼,他可不是好惹的,他身邊隨時帶著兩個持槍的警衛,我們和他對上怕討不了好吧?也不知道安衛宏什麼來頭,以前都沒聽說過這個人,我問報國,報國也含含糊糊的,他該不會是朝中某位大佬的子弟吧?」

「怎麼?麻雷子也有怕的時候?」

「怕?我怕他個屁!咱哥兒們一起縱橫四九城怕過誰來?三哥,你也甭激我,你招呼,我沒二話。」

「麻雷子,逗你呢,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找花衛宏只是幌子,重要的是我需要一個機會見他爺爺。」

「他爺爺?他爺爺是誰?」

「安老將軍」

「嘶,嘶,三哥,這回趟大了吧!」

雷小天倒抽了口涼氣,徹底被驚呆了。別看這群頑主平時是一個不服,二個不忿的,可對那些從屍山血海裡滾出來的衛國將士還是極為尊敬的,更別說解放軍的締造者們了,這些老頭子在雷小天這群頑主心中無異於神人。雷小天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抓住薛向的胳膊道:「三哥,我們怕是和他老人家差著十萬八千里吧,就算安衛宏願意引見,恐怕安老將軍也不會見的。三哥,這事兒是不是再考慮考慮,我不知道你要見安老將軍做什麼,但肯定不是簡單的事兒,咱哥兒們雖說在四九城有些面子,到在安老將軍面前,那可就上不得檯面了。」

一塊銀色的打火機在薛向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翻滾,打火機就像跳躍的精靈在他指尖靈巧地跳舞。星星點點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又穿過層疊的葡萄葉映在薛向躺在靠椅的伸長了的腳上,他把腳挪動了一個位置,避開了陽光。雷小天坐在他旁邊的小竹椅上抽著煙,濃密的眉頭像中間擠攏,似乎正在心裡想著如何勸解薛向。康桐閉著眼睛躺在薛向的紫籐椅上假寐,他沒有插進他們二人的交談,因為有薛向在,他懶得多想,只等薛向吩咐就是了。

薛向沒有出聲,因為他心裡也沒底,可他不能再拖了,他沒有時間了。再過十餘天那場慘烈的大地震將會爆發,此後幾個月中央所有的工作將會轉移到抗震救災上來,薛安遠在這幾個月內將沒有機會復起。一但薛安遠不能復起,那場大博弈,薛向將徹底地淪為旁觀者,豐厚的zz報酬將與他無緣,這是薛向絕對不能允許發生的。所以從探視伯父回來後,薛向就讓雷小天密切注意安衛宏的動向,他需要有人引見,而這個人最好就是安老將軍的至親,否則他很難獲得安老將軍的信任。安老將軍幾乎和陳開真的情況一模一樣,此時也僅有安衛宏這個二房的長孫陪伴身側。薛向也只有把目標鎖定在安衛宏身上,儘管他耳聞此人非常傲慢,難以相處。

………

老莫西餐廳,全名是莫s科餐廳,後來老京城們叫順了就成了老莫,聽起來親切。老莫是54年北方鄰國援建的,最開始請的都是北方鄰國的大師級廚師,71年兩國交惡,外籍廚師悉數撤走,此後吃飯就不需憑票,因為當時客人很少,每天不過百來人。老莫當時的餐費人均四五元,而此時待遇稍好的技術工人的月工資也不過三四十元。來此吃飯的都是有背景的上層人物、歸國華僑、大院子弟。

薛向三人十點多的時候就到了老莫,此時幾人正坐在旋轉門不遠的地方喝著蘇聯名酒喀秋莎,紅白相間的花布餐桌上擺著罐燜牛肉、奶油烤魚、奶油蘑菇湯、奶油烤雜拌、蜜制鵝肝等五六盤老莫的特色食品。康桐和雷小天正用刀叉和面前的美食搏鬥,薛向握著高腳杯,抿一口酒,對眼前色香味俱佳的斯拉夫美食毫無興趣,他的眼神時不時地掠過高大的玻璃旋轉門,偶爾打量下奢華的大廳。高達七米的屋頂,華麗鍍金的大吊燈,四個青銅大柱子如主心骨一樣立於中央,穿黑色「布拉吉」連衣裙、外罩純白小圍裙的服務員站在桌邊,桌上鋪著淺黃色的桌布,擺放著高腳玻璃杯、暗紅色的方形餐巾。整個餐廳,既華麗貴氣,又古樸莊重。

「麻雷子,別吃了,你看旋轉門那邊,紅妝姐身邊跟著的那個男的是不是安衛宏?」薛向趕緊放下手中的高腳杯,扯過正埋頭苦吃的雷小天,指著從旋轉門進來的一男一女問道。他雖然知道有安衛宏這麼個人,可從未見過,他們三人只有出去打探消息的雷小天見過。雷小天嘴裡塞滿食物,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點頭。

………….

「衛宏,你請我來不單是吃飯吧?我可聽報國說了,你主意打到他那兒不成,又來尋你紅妝姐的麻煩?先前不是和你說了嘛,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嫁妝,是送給我未來夫婿的,莫非衛宏看上你紅妝姐了,想做我們胡家的姑爺?哈哈….」說話的是一位傳黑色連衣裙的女郎,說到最後帶著調笑的腔調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女郎二十四五年紀,個頭兒中等,體型健碩,臉若圓盤,聲音宏亮。

「紅妝姐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就我這小身板也配不上您不是,您說吧,要什麼才肯把宋徽宗的《柳絮貼》換給我。鑽石還是珍珠,什麼金銀珠寶、珍稀首飾,只要您說話我都給您弄來。您看怎麼樣?先不說話了,嘗嘗我帶得這瓶菲特利酒莊特產的波爾圖紅酒。」安衛宏一副小白臉模樣,二十來歲年紀,個頭兒中等偏低,戴著副金絲眼鏡,穿著黑西褲配白襯衣,收拾的乾淨利索,若非那雙狹長的眼睛,倒是能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安衛宏把兩個警衛安排在門外,現在是和人家女孩討東西,放兩個警衛在身後,怎麼著就給人一種威逼明搶的感覺。安衛宏不是沒想過主動找胡報國的父親胡啟明討要,相信他會非常樂意把東西獻上,多少人想巴結自己的爺爺還找不到地方呢。可是一但向胡啟明開了口,傳出去就是可大可小的zz事件。領袖早說過不許黨內同志做壽,除了特殊時期由於zz需要,總司令做過一次大壽,後來再沒有領導同志做過壽。自己藉機找胡啟明要東西,傳出去未必不能成為別人攻擊爺爺的由頭。因此,此事只能找自己同輩的胡報國、胡紅妝來辦,算是小孩子之間交換東西,傳出去誰也不能挑自己的理。

「衛宏,你知道我不喜歡那些漂亮衣服、珍貴首飾,就是我喜歡那些東西,我也不能拿爺爺的遺物去換啊。不是你紅妝姐不通情理,是真的不成,要不你在想想別的辦法?我可知道,大運動那會兒,這類的名書名畫可是被抄出不少呢?」胡紅妝喝了口紅酒說道。

安衛宏這會兒是真沒轍了,一把銀質的插子在他手裡轉來轉去,面前的小牛排被插得一塌糊塗,也不知道是在洩憤,還是喜歡吃碎的。安衛宏強忍著心中的怒火,一口氣把半杯波爾圖喝盡,用白餐巾擦下嘴角道:「紅妝姐,那些字畫早被燒的燒,撕的撕,那裡還有好的。幾個當年著名的赤衛兵頭子家裡我都去了,也問了,他們都說那些東西是最先被確定要銷毀的,哪裡還會留著。我要不是實在沒轍了,哪裡會來打你嫁妝的主意,這種事兒我花衛宏可做不出來,這不是被逼得實在沒招兒了嗎?要不這樣吧,一萬塊,我買了怎麼樣,這價錢別說趙佶的《柳絮貼》了,就是王羲之的《臨諸葛亮遠涉貼》也儘夠了,紅妝姐,你不會真不給我面子吧?」安衛宏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見疾厲,您字也換成了你。

見安衛宏這麼說了,胡紅妝一時真不好開口拒絕了。她知道安衛宏家裡在京城的勢力是何等恐怖,要捏死自己的家族,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只要放出點風聲,保準有拍馬者搶著幫他做了。安衛宏這是牛不喝水強按頭了,自己要是再不答應,恐怕就不是一口一個紅妝姐的叫了。胡紅妝長的雖然威猛,可心思著實通透,他實在不想把自己爺爺留給自己的遺物這麼交了出去,可不交轉瞬間家族就可能傾覆。胡紅妝一時有些呆了,怔怔地盯著手中的酒杯出神,彷彿要從高腳杯裡鮮紅如血的酒裡尋到答案。

安衛宏也不催他,他相信胡紅妝會作出明智的選擇。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

「紅妝姐,你在這兒啊,好久不見了,你可越來越漂亮了,聽報國說你要快轉業了,分到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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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 從容談笑對刀兵


說話的正是薛向,薛向早換了張靠他們很近的桌子,只留了康桐和雷小天在原桌吃喝,自己要了瓶紅酒,運足耳力聽他們談話,果然是索要字畫的事兒。這會兒見胡紅妝不說話了,薛向知道她肯定是為難了,正好該自己出場,所以就出了聲。

胡紅妝正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剛準備出口應下,卻聽見有人和自己打招呼,抬頭一看,見是那個弟弟很崇拜、來過自己家的高大的年青人,叫什麼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好像弟弟喊他三哥。胡紅妝正好掩飾自己的尷尬,笑著對薛向說:「原來是你啊,好久沒到家裡來坐了。我復原快一年了,一時也沒想好去處,這不,我爸非讓我進安全局,下個月就去報到了。來,來,三弟,一起坐。」胡紅妝耍了個機靈,弟弟叫三哥,自己叫三弟準沒錯,看他年紀未必有自己弟弟大。正好多一個人,也好緩和一下剛才緊張的氣氛。

胡紅妝招呼薛向坐下,正合薛向之意,他還生怕胡紅妝不認識自己呢,那就不好接近安衛宏了。薛向徑直走到桌前,扯開把椅子剛要坐下,卻被安衛宏止住。

「這位小兄弟,要吃飯、喝酒另外尋個桌子,想吃什麼、喝什麼,你儘管點,算我賬上,我這兒談正事兒呢,不方便。」安衛宏沒有起身,對著薛向噴了口煙,揮手道。

薛向理也不理,直接坐了下來,打了個響指,侍者送上一副餐具,薛向主動給自己倒上一杯波爾圖,喝了一口,又打開煙盒,彈出一根菸,叼住,道:「紅妝姐,不介意我抽菸吧,我看這位小兄弟在抽,我也就隨大流了。」薛向直接把安衛宏無視了,把他送出去的「小兄弟」又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暗裡還諷刺他假紳士,在女士就餐時抽菸,當然,順便為自己抽菸找個藉口。

安衛宏被薛向的無視,氣得有些胃疼,什麼時候阿貓阿狗都敢在自己面前張狂?他把酒杯砰的頓在桌面上,狹長的眼睛眯緊,眼角處隱隱顯露魚尾,一雙不大的眼睛更加小了,陰惻惻地笑道:「小子,別給臉不要臉,麻溜兒給我滾蛋,否則要你走著進來,爬著出去。」

薛向還沒開口,胡紅妝急道:「三弟,要不你先到別的桌兒去吃飯,回頭咱姐弟再敘舊。」胡紅妝不瞭解薛向,她哪裡知道薛向的脾氣。薛向雖非原來小青年寧折不彎的性子,但也不是可以任由別人呼來喝去的主兒,就是有求於人也不成。

薛向不肯吃一點虧,深深吸了一口煙,對準安衛宏噴去,濃濃的煙霧去得又密又急。安衛宏沒來得及躲避,嘴裡剛含了口酒,全靠鼻子呼吸,這一下把薛向噴過來的二手菸如數接受了。安衛宏被嗆得面紅耳赤,嘴巴裡還未嚥下的酒也全部噴了出來,四散飛濺,多數濺到了褲襠處,一時間狼狽至極。

薛向還沒來得及回罵,安衛宏就被自己的一口煙收拾的夠嗆,心裡一陣快意。胡紅妝面上關心,趕緊給安衛宏遞餐巾,其實心裡早樂開了花:叫你小子蠻橫,來欺負你姑奶奶,活該。

安衛宏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對門口的兩個警衛打了個口哨。立時,兩個高大的警衛衝了進來,對安衛宏打了個立正,說了句請首長指示。安衛宏顫抖著指尖,指著薛向道:「把這個小子給我拖出去,狠狠修理一頓。」

胡紅妝見事急,趕緊打圓場道:「衛宏,你看這事兒就是個誤會,看我面子就饒過他這一回吧,你說的事兒我應了。」

「不行,別的事兒都好說,就這事兒不成,誰說情都沒用,就是你答應把《柳絮貼》給我,我也要收拾這小子。」安衛宏不理胡紅妝的勸解,恨恨地說道。

兩個戰士見安衛宏下了命令,驅開前來勸阻的服務員,向薛向逼近。薛向依舊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喝酒。他淺淺嘗一口,酒水在嘴角舌尖滑動,讓酒分子充分接觸味蕾,品位這誘人的芳香。遠處地康桐和雷小天早知道薛向這邊起了動靜,突然見兩位穿軍裝的戰士向薛向那桌走去,就知道事情恐怕要糟,就起身準備過去,卻被薛向一個隱晦的手勢止住,復又坐了下來,只是密切注視那邊的情況,如果情況一有不對,就沖上前去,即使對方有槍,也得拼了。

「這瓶波爾圖應該不是43年菲特利酒莊產的,應該是47年的思加圖酒廠出的,而且是量產的。我說的沒錯吧?安大少,這應該是你自帶的吧,老莫可沒有波爾圖。不過,就算是47年的放現在也是稀罕物件兒了,可惜的是安大少沒有保存好,不然這酒的品質應該更高。」兩名警衛已經一左一右地吧薛向夾在中間,薛向仍然坐在椅子上沒動,反而對花衛宏帶過來的紅酒做了番點評。

安衛宏冷笑道:「你小子認識我?有備而來啊,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有小資產階級情調的,先前小瞧你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到我邊上聒噪,膽子不小。算了,我也懶得問你是誰,一頓收拾是少不了的,有什麼話,挨完揍再爬到我面前說。小馬、小黃把他給我拖出去。」

兩個戰士得令,伸手向薛向肩膀抓去。薛向雙肩急沉,避開二人的雙手,雙手握拳向兩人急探而出,狠狠擊在兩人的腰眼處,趁二人腰酸無力之際,迅速化拳為掌,急插二人懷裡,復又將手收回,雙肘高抬,擊在兩人的下巴處,將兩名戰士擊得暈了過去。薛向回收的雙手多了兩把黑色的五四手槍,而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完成。薛向把左手上的手槍的彈夾取出,退去子彈,右手上的槍貼著桌面,用餐巾蓋住槍身,只露槍口,槍口朝上對準了花衛宏。

瞬間,情勢急轉直下,攻守之勢易也。此時,安衛宏還未坐下的身子已經擺如篩糠,雙手緊緊抓住桌沿才勉強站住。安衛宏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會被人用槍指著,平日裡自己走到哪裡不是掌聲、鮮花一片,就是遇上三兩個不長眼的,自己身邊的兩個警衛證件一亮,立時諸邪避易,百事順遂,根本不用自己多言。哪裡像今天遇到的這個傢伙,先是大咧咧地喝自己的酒,然後又拿煙噴自己,最後被自己兩個人高馬大的警衛圍住,還敢出手傷人,奪槍。京城何時出了這種亡命徒,這治安也太亂了吧,公安局你們到底管不管啊,安衛宏心裡哀嘆。他一邊怨自己倒霉——出門遇上亡命徒,一邊惱公安局——綏靖地方不力,更惱恨兩個警衛廢物,兩個持槍大漢還幹不過一個空手的毛頭小子。

安衛宏來不及作更多的感想,眼前的亡命徒已經把保險打開,他能看見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的眉心。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這一動,對方激動間摳了扳機,自己這條小命兒可就死的冤了,自己還沒享受夠這花花世界,和眼前的傢伙換命實在不值。安衛宏哆嗦著聲音道:「這位兄弟,有事好商量,咱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用不著動這個吧,小心走火。」

「是啊,三弟,趕緊把槍收起來,給衛宏道個歉,這事兒就這麼算了。衛宏,你不會找他麻煩吧?」胡紅妝也嚇得夠嗆,吃餐飯快吃出槍殺案了,要是安衛宏死在這裡,自己一家子算是完了,早知道早早答應安衛宏不就完了,何必弄出這麼多事兒呢。

「不用,不用道歉,是我該給這位兄弟道歉,找什麼麻煩啊,是我給這位兄弟添麻煩了。」安衛宏哪裡有心思要求薛向做這做那,一心只想快點回家,躲進自己的房間,服幾包定驚散,捂在被子裡發抖。他本是蜜罐子長大的,耍陰謀詭計那是行家裡手,可讓他直面刀槍那是半點勇氣也無,惜命怕死是這種活得滋潤的大院子弟的通病。

薛向把左手向下壓壓,笑道:「安大少,紅妝姐坐下,坐下,我本來就是過來和紅妝姐你打個招呼,順便混頓飯吃,沒想到安大少脾氣這麼暴躁,我這也是無賴之舉啊,算是正當防衛吧。」

安衛宏心道,你丫哪裡是混飯吃,剛才老子都說了你晚餐老子包了,丫還賴在這兒。還有,丫還說啊我脾氣暴躁,我不過是讓人收拾收拾你,哪想到你丫居然干動槍,咱倆誰脾氣更暴躁。安衛宏無奈,只得和胡紅妝一起坐下,他的兩個警衛還在地上睡大覺。服務員想過來幫他們把人扶起來,被安衛宏罵走了,正一肚子氣呢,正好撒給他們。

安衛宏這桌位置選得比較僻靜,因為要和胡紅妝談正事,所以就定在了西北角的一個靠窗的角落,附近七八桌都沒有人,一時倒也沒人發現這邊出了什麼狀況。康桐和雷小天見兩個警衛被薛向干倒,就知道三哥控制住了局面,懸起的心又放了下來,二人接著喝酒。

薛向見安衛宏坐了下來,將覆蓋槍身的餐巾揚起,把槍收了回來,在手中轉了幾個圈,順手往桌上一推,手槍在離安衛宏二十公的地方停下。薛向笑道:「安大少,別緊張嘛,來,槍你拿著,咱繼續吃飯,喝酒。」

安衛宏和胡紅妝都被薛向的這個舉動弄得有些迷糊,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主動就把裝子彈的槍遞還回來,難道他就不怕花衛宏脫身後找他麻煩嗎?雙方連個條件都沒談。

安衛宏眼睛緊緊盯著薛向,緩緩地伸手朝槍摸去,終於靠近了槍身,抓住。他迅速回抽手,槍口掉轉頭來對準了薛向,也學了薛向的樣子,用剛才的餐巾覆住槍身。安衛宏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猖狂的笑聲引得大廳裡的食客齊齊觀望,眾人不明白那邊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有人如此狂笑。康桐和雷小天一直關注著薛向那桌的情況,二人臉色大變,實在不明白三哥怎麼會失手的。

安衛宏笑了,薛向也笑了。

安衛宏笑得飆淚,薛向笑得燦如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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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自此之後懼薛郎


安衛宏心中激盪,瞬間翻盤的快意比自己十六歲那年的第一次更來得*、刺激。他握著手槍的右手忍不住地顫抖,由於抖動得太厲害,覆蓋槍身的白餐巾幾乎快要滑落。安衛宏笑得扭曲的俊臉:「嘖嘖,小子,沒想到吧aive。」他激動間飆出句英語。

薛向當然聽得懂他在嘲笑自己幼稚,他笑容不減,故作疑惑地問道:「安大少,你不能這樣啊,這可是壞了頑主圈的規矩,傳出去對你影響可不好。」

安衛宏吐了口口水,道:「什麼狗屁頑主圈,就是他媽的一群小混混,你們有狗屁的影響,來,過來給老子跪下磕三個頭,老子今天就饒了你,否則別怪我在你身上留個眼兒,相信我這麼做了也沒人敢拿我怎樣,最多就是警衛擦槍走火,你可別亂動哦,我的槍法很差,別準備打你腿的時候,你一動打到你頭就不好辦了。」

薛向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自己的高腳杯倒了滿滿一杯,酒線略略高過杯沿卻並未溢出。這一手很是漂亮,可惜無人欣賞。薛向並沒有端起酒杯,淺淺抽了口煙,笑道:「安大少,我這人天生膝蓋硬,彎不下來,要不你開槍幫我治治,你就對準我膝蓋打,打斷了我接回去的時候,膝蓋就不那麼硬了。」

胡紅妝今天真是鬱悶致死,吃個飯鬧出這麼大的事兒,眼前的「三弟」也真是的,你說你奪了槍和安衛宏談好了條件,不就好了嘛,就這麼著把槍還給他,這下可好,蛇咬一口,入骨三分了吧。

安衛宏有些愣神,他就不明白了,眼前的傢伙是真不怕死,還是就是個二愣子,被槍指著還這麼笑嘻嘻的說話。眼下,他是真不知道怎麼辦了,叫他開槍,他著實沒這個膽子,可要是不開槍,人家都拿話把他抵到牆角上了,怎麼辦呢?安衛宏手也不抖了了,也不激動了,倒是開始為難了。

薛向清楚這幫頂級衙內的德性,殺人放火,他們見過,也做的出來,可那都是看別人做,或指使身邊的人做,自己頂多在後面帶綸巾,搖紙扇。要是真把刀槍、火摺遞到他們手裡,讓其動手,多半是戰戰兢兢,汗不敢出。薛向笑道:「安大少,你倒是快點動手啊,我的膝蓋都僵得硬了。」

安衛宏擦了擦額頭的汗漬,哼道:「小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真的開槍了你後悔可就晚了,你最好還是按我剛才的話做,老子放你一馬。」

「安大少,你也忒不爽利,懶得跟你廢話,你不開槍我開了。」薛向說完,把手裡的那把退去子彈的五四的槍口倒轉,插進剛倒滿酒的高腳杯裡,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巨大的悶響向四周傳開,寬廣喧鬧的大廳頓時針落可聞。酒液飛濺,殷紅如血,玻璃杯並沒有成渣飆散,而是被子彈在杯底穿出一個小孔後,杯身震裂,子彈穿過杯底在花布覆蓋的桌面被擊穿一個小洞。

薛向槍聲一響,安衛宏像失了魂魄,瘟頭瘟腦地站在原地不動。胡紅妝傻傻地望著薛向手中的槍口,似乎想確定剛才是不是從這把槍裡射出過子彈。槍口淡淡的輕煙,空氣中散發的火藥味讓胡紅妝不得不相信剛才確實開過槍。胡紅妝實在想不明白,他的膽子怎麼這麼大,他明明知道安衛宏的身份居然還敢開槍,亡命徒啊!

槍聲響過,大廳裡頓時一片騷亂,有四處張望尋找巨響來源的,有機警的聽出可能是槍聲準備起身離開的,有對著餐廳經理呵斥的……,倒是康桐和雷小天端坐未動,雖然心中也是驚懼:三哥這次玩大了吧!不過他倆也不是第一次見薛向放槍了。

薛向站起來,朗聲道:「各位就餐的同志,剛才的聲音是我們這桌發出來的。我這位小兄弟的警衛員的配槍帶鬆了,磕在桌面上擦槍走火了,幸好沒傷著人。打擾各位用餐了,非常抱歉,我這位兄弟說了,給每一桌送一瓶紅酒,一是壓驚,二是致歉,好了,諸位繼續用餐吧。」薛向很機警,這種事不趕緊處理好,招來公安就麻煩了。

眾人料定那個帶警衛員年青人不是簡單人物,自己警衛員開了槍還若無其事坐著的,肯定是背景極深,自己還是不要糾纏,以免惹禍上身。再說,不是還有酒壓驚嘛,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坐了回去。只有幾個小青年趁著慌亂,溜了號,吃了頓霸王餐。餐廳經理只好自認倒霉,這桌配槍的大爺願意幫餐廳作出解釋,留住食客,他們已經很感激了,哪裡還敢上前,要求他們把溜號的那幾桌的飯錢也給付了。

「安大少,讓你破費了,你不會不高興吧。」薛向拍了拍安衛宏僵直的肩膀,順手把他手裡的槍拿了過來。安衛宏傻站著,手裡的槍鬆垮垮地托在手裡,薛向來取時,他絲毫沒有動作。薛向拿過槍,取出彈夾,其內空空如也。原來薛向早在遞槍給安偉宏之前,借白餐巾擋住幾人視線之際,早把彈夾給換了。薛向又怎麼會把小命操於他手,他是要借此看看安衛宏的心性。

安衛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聽見薛向發問,趕忙道:「不破費,不破費,這事兒完全是我引起的嘛,合該我請客,服務員過來下,再給我們這桌上三份秘製鵝肝,奶油烤魚,要快。」

薛向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扭頭對胡紅妝道:「紅妝姐,你吃飽了吧?吃飽了就請先回吧,我和安大少還有事兒要談,你那副字就留著給我未來姐夫吧,字畫的事兒我來幫安大少解決。」

胡紅妝得此一諾,如聞綸音,笑道:「吃飽了,吃飽了,那我先回了,改天我回請你們二位。」她早就如坐針氈了,這鬼地方哪裡是吃飯的呀,刀啊,槍啊,箭的,簡直是戰場嘛。最緊要的是,自己的寶貝被留了下來,她才不管薛向怎麼幫自己解決,抓起小包就往外急走。

安衛宏見胡紅妝要離去,大急,剛想起身攔住,卻被薛向按在肩頭。他起不了身,更不敢出言相阻。他倒不是怕胡紅妝走了,自己要的字畫沒了著落,他是實在不想跟眼前的亡命徒獨處,太怕人了,自己的小心肝現在還撲通撲通直跳。

安衛宏這次實在是被薛向嚇得狠了,先前被薛向打暈兩個警衛,用槍指著只是覺得恐懼,還想著脫身之後怎麼報復。而薛向開槍的剎那,他只覺得靈魂在那一刻出了殼,破碎的玻璃杯彷彿自己被擊中的頭顱,而四濺的紅酒更似自己的腦漿、血液。他真正被嚇破了膽,再提不起對抗的勇氣,剛回過神的軀體像死過一回,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打定主意以後離這個亡命徒遠遠的,看見他淺淺的壞笑,骨子裡都會發抖。

很快,侍者就將三份蜜制鵝肝和三份奶油烤魚端了上來,眼前的三位顧客少了一位,侍者一時不知多的那份擺在哪裡,手有些停滯。薛向道:「六個盤子都放我面前吧,剛才一番運動我可是真餓了。」薛向餓了倒是真的,先前等人等得心焦,根本就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見了眼前冒著絲絲熱氣的美食,肚子裡的饞蟲被勾了起來,也不管安衛宏詫異的表情,揮刀揚叉,一會兒功夫,六份大餐被下了肚。

「夠不夠,沒吃飽吧?要不再給您叫幾份?」安衛宏有些吃驚他的食量和食速。

「不用了,差不多三分飽,得,先談正事兒吧。對了,你也別您來您去的,還是稱我大名——薛向。」薛向見安衛宏都用上了敬稱,趕緊助他改正,還指望靠他見安老將軍呢。不然,待會兒在安老將軍面前,他這一您來您去的,安老將軍生了芥蒂反倒不美了。

「哎呀,你就是薛向,薛三哥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安衛宏一邊嘆道,一邊拍打著桌子,做出一副激動不已的樣子。安衛宏久聞薛向大名是真的,他雖然孤傲,素來瞧不起家世不如他的大院子弟,可交往還是有的,薛向的名字和諢號他都聽過,在他看來不過是個稍有名氣的小混混罷了,不值一哂。今天被薛向當著面開了槍,心裡才算是由懼生仰,倒是久聞、現仰,合起來道聲久仰也說得過去。

薛向笑道:「安大少,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特來為你排憂解難來了,誰料大少你脾氣太急,鬧出這麼場誤會。」

安衛宏道:「你也別什麼大少,大少地調侃我了,現在是新社會了嘛,不熟的人都道聲同志,何況你我兄弟,叫衛宏吧。今天的事兒是我不對,該日我擺酒賠罪。薛三哥說是來幫忙的,我很好奇,說來聽聽。」

薛向道:「我聽聞安老將軍七十華誕在即,衛宏你正在為他老人家搜尋壽禮。安老將軍素愛書法、字畫,眾所周知,我早準備了一副名家書法,想借此機會獻給他老人家。今日前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不料鬧出個誤會。」

安衛宏聞言,嘴角泛笑:「怪我,怪我,我罰酒三杯,是什麼寶貝拿出來讓兄弟我開開眼。」說罷,果然自斟自飲,幹掉滿滿三杯酒,一時酒意上湧,臉泛紅潮。

薛向道:「東西帶來了,蘇子瞻的手書《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鑑定過了,真跡無疑。」

「真的嗎!那可是寶貝中的寶貝啊,蘇子瞻的手書可比趙佶那昏君的字畫的強了百倍不止,老弟,快拿出來讓哥哥開開眼。」安衛宏激動得雙頰更加紅了,雙手搓揉著,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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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棋逢對手難相勝


「寶貝當然是要到老人家眼前才能打開,我們怎能先行賞玩。」薛向搖頭,否定了他的主意。

安衛宏沉吟不決,他知道薛向絕不可能拿假東西到自己爺爺面前現眼,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這麼好的東西獻出來,雖說現在古玩市場基本癱瘓,可這種好東西萬兒八千的脫手也是輕鬆之極。難道他有事求自己的爺爺?看他的年紀也挨不上啊,一定是為了家裡人的事兒,對,一定是這樣。

安衛宏果然是伶俐之輩,將薛向的心思猜了個透,既然知道薛向是這麼個意思,自然疑心盡去:「薛三哥,你的來意我基本已經清楚了,你想借獻寶之機見見老爺子對吧?可這樣一來,這寶貝和我就沒什麼關係了,這算不上給哥哥我幫忙啊。」

薛向沒想到他如此機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笑道:「衛宏,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副字畫算我贈給老爺子的壽禮。你的壽禮,自然包在我身上,保證絕不輸紅妝姐的那副《柳絮貼》。再說,老將軍壽誕不是還沒到嘛,現在送上去,到時你兄弟姐妹們獻壽禮時,你總不能干看著吧。」

安衛宏見蘇子瞻的書法肯定是弄不到手了,不過弄一副不比《柳絮貼》差的也不錯,當下就答應了:「薛三哥的寶物我不惦記了,說好的,我的壽禮就拜託你了,多少錢你儘管開口,我是買,可不是要噢,給老爺子的壽禮可不敢白佔。」

「得,包在我身上。」薛向和安衛宏碰了幾杯,一瓶波爾圖將將飲盡,安衛宏的兩個被服務員扶躺在沙發上的警衛醒了。兩名警衛暈沉沉的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才知道自己被人打暈了,這可真是丟臉到姥姥家了。兩人剛站起來就向薛向撲了過來,卻被安衛宏喝止住:「你們還是中央警衛團的呢,連我這位兄弟一招都沒扛過,丟人。得了,你們倆也別跟著我了,回頭我讓老王給你們安排個單位。」並非薛向的搏擊本領強過兩名警衛太多,一是兩位警衛太過輕敵,以為對方不過是個普通青年沒有下死手、盡全力;二是薛向出手太快,直擊要害,讓兩人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原本的激鬥也成了了薛向的個人表演。

聽安衛宏這麼一說,兩人臉色大變,他們知道這一安排就永遠失去了上進的機會了。當時首長的私人警衛,有點類似明末武將的家丁,互相倚為主僕。首長會把使用到一定年限的警衛安排到軍隊,執掌部隊,警衛也視所保衛的首長為主人。早期,更有首長之間有矛盾,雙方警衛發生火拚。由此可見,高級首長的警衛實乃是心腹人物。

薛向知道自己這一鬧讓兩位戰士斷送了前途,心裡過意不去,開口道:「衛宏,我也只是趁人不備,僥倖而已,兩位警衛大哥的本事我還是清楚的,絕對是警衛團拔尖的,你這麼一鬧不是讓兄弟做了惡人嗎?」

薛向發話了,安衛宏不得不給面子,一是心裡著實怵他,即使現在兩個警衛站在身邊,可骨子裡的那種冰涼的感覺,時刻提醒自己不能惹翻這個笑面虎;二是還指望他幫自己弄爺爺的壽禮呢,這個面子得給,再說自己也只是藉機敲打下兩個警衛,畢竟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哪能說換就換。

安衛宏擺手道:「看薛三哥面子,這事兒就算了,你們以後給老子提高警惕,別哪天我脖子的腦袋沒了,你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唸唸不忘那破碎的玻璃杯。

兩名警衛感激地衝薛向點點頭,又對花衛宏打了個敬禮,沒有說話。安衛宏吩咐兩名警衛去結賬,讓薛向少待,稍後就領他去家裡。

薛向起身到康桐處拿了個紅色的長條木盒,吩咐康桐、雷小天先去上班,自己這邊還有事,不方便帶著他們。康桐和雷小天知道薛向的事兒成了,道聲小心,便大步去了。

……….

安老將軍是j委委員,雖在大內有獨立的居所,可他不喜歡其內莊重肅殺的氣氛,索性一直住在王府大街的松竹齋裡。松竹齋是座寬大的四合院,佔地三畝有餘,名為松竹,顧名思義,其內廣種青竹、松柏。薛向由安衛宏領著穿過崗哨,入得院內。這是一座*型的京城四合院,庭院廣大,房間卻不甚多,並不像一般的四合院那樣四側皆建有房屋,這個獨特的四合院只有一間正屋,其下都做了院子。院內寬敞開闊,陽光充足,視野廣大。其間除了錯落有致的松陣、竹林,在大院左側偏西處建有一座涼亭,涼亭四周種滿了花花草草,花草雖非名種,都是普通的民間植被,卻含芳吐瑞,燦爛盛開。涼亭四周被花圃圍繞,花圃間只餘了四個行(hang四聲)子供人行走,花圃中植有丁香、海棠、榆葉梅、山桃花等。涼亭裡擺著各種盆栽,將十五平的亭子佔去了大半。盆栽有石榴樹、夾竹桃、金桂、銀桂、杜鵑、梔子等,有的還結了果實。院子的右側開了一塊半畝見方的菜畦,其內菜蔬長勢喜人,黃瓜碧綠,辣椒紅豔,更有半青不紅的西紅柿胖娃娃一般掛在枝頭。這個季節正是百花齊放,蝶舞翩躚的好時候,院內花木扶疏,優雅宜人,遠遠地走來,香氣襲人,便如行在花草的海洋。

薛向跟著安衛宏穿過竹林、松陣,沿著花草中間的小路向涼亭進發,穿過苗圃的行子,上得亭來。涼亭中已有三人,一位警衛侍立一旁,正中的石桌、石凳上坐著兩位老人正在對弈,左手邊的老人鬚髮皆白,團圓臉,塌鼻樑,膚色光澤,臉色紅潤,顯然是老而未衰,保養極佳。右手邊的老人黑髮無須,方面大耳,直鼻闊口,遠觀難辨年歲,迫而察之,臉上星星點點的老人斑,稀疏的頭髮無不昭示著這已是個衰朽的老人。

白髮老頭持紅,黑髮老頭持黑,楚河漢界間早已短兵相接,殺得難解難分。薛向隨著花衛宏近得桌旁,無人理會二人的到來。安衛宏習以為常,靜立一旁觀戰,薛向有樣學樣,自也不會出言唱名。棋面上,紅棋一方主力還剩雙馬一炮,黑棋只餘雙炮一車,從兵力上看黑棋略佔優勢,可從眼前的戰局上看,黑棋已堪堪陷入絕境。紅方雙馬已入中宮,雙馬殺將之勢將成。黑棋一車雙炮堪堪越過邊界,進攻無力,回防不及。白髮老者,品一口茶,敲下桌面,嘴裡哼著「解放q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q的人民好喜歡…….」,滿面堆笑,搖頭晃腦。黑髮老頭一把蒲扇搖得越來越快,其實這亭裡涼風習習,清爽的緊,比後世的空調房也不遑多讓,哪裡用的著扇扇子。黑髮老頭雙眉越攏越緊,一隻手在己方棋子上空挪來挪去,顯是在推演戰局。

「老安,棄子認輸吧,也該我贏一把了,早先幾局若不是我輕敵冒進,恐怕你早輸的一塌糊塗了。」白髮老頭啞一口茶,眯著眼睛對黑髮老頭勸道。白髮老頭得意已極,玩起了勸降的把戲。

一聲老安出口,黑髮老頭的身份不言自明。其實薛向早已料定黑髮老頭必是安老將軍無疑,一來安衛宏觀戰時就站在黑髮老頭的身後,親疏自明;二來像黑髮老頭這般耄耋之年,實已無染髮的必要,顯然是為了上鏡的需要。

安老將軍把茶杯往桌上一頓:「老錢啊老錢,下了五局你輸了四局,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輕敵冒進,你咋不說是你自己棋力不高呢。總愛找些主觀原因,忽略客觀事實,辯證法學不好是要犯錯誤的。」

「得得得,別給我上大課,我知道你是干政工的出身,咱下個棋就別往這上面扯了吧。我棋力不高?你咋輸了呢,你該贏我才是啊。」錢老頭說得眉毛一揚一抖,大佔上風。

「老子輸了嗎?這局還沒結束呢,你老小子得意的早了些吧。」

「那你倒是往下走啊,別光說不練啊,你要是不接著下了,當然是不會輸了,以你老安的人品還不至於吧。」

「你」

安老將軍在場面上被錢老頭拿話將住了,棋盤上也快被他拿棋將住,一時進退兩難,盯著棋盤發呆。錢老頭美滋滋的品著茶,哼著他的革命小調。

「咦」安老將軍發出聲驚嘆,繼而歡呼雀躍,把蒲扇朝邊上一扔:「老錢,看招!」說罷,就把中路的炮從前線拉了回來,緊貼十字星上的士守住了倒數第二條線,防住了錢老頭將成的臥槽馬。

錢老頭一口茶噴了出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小子怎麼會想到這步,一定是你作弊。」

「哎哎哎,又來了,每次都這樣,可就沒意思了,我沒偷子換子,更沒移動棋子吧。這裡只有五個人,也沒人說話吭聲吧,叫你老小子猖狂,這下輪到我收拾你了。」

錢老頭一時語塞,到嘴的鴨子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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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將遇良才氣矜驕


安老將軍破了錢老頭的殺招,局面頓時明朗起來,錢老頭進攻無力,防守不及,幾招之後就被拿下。錢老頭輸了志在必得的一局棋,分外不滿,瞪了安老將軍一眼,抓起桌上的遮陽帽大步去了,走時還念叨著「不可能,怎麼會」。

「好小子,剛才要是沒你提醒,可真讓錢老頭給逼得下不來台,這怎麼得了。你小子是不是在一邊看我們兩個老頭子笑話?來來來,陪老頭子下一盤,稱稱你有幾斤幾兩。」安老將軍頭也不回地喝著茶,旁邊的警衛和安衛宏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

「老將軍過獎,就是沒有小子瞎忙,您老也一定會看出生路的。既然長者有命,小子遵命就是。」說話的正是薛向,他在一旁觀棋有一陣子了,兩個老人的棋力當在伯仲之間,都非庸手,當然,也絕對算不上大家。二人在業餘棋手裡算得上出類拔萃,較之自己這個在qq象棋室裡縱橫多年的老油條,還是多有不如的。方才,他見安老將軍陷入長考,遲遲不能破局,薛向靈機一動,用手腕的梅花表背面折射陽光直入棋盤,以此提示。老將軍得以轉敗為勝,多賴薛向點睛之助。

「你小子不是個爽快人,觀棋不語真君子嘛。你在旁邊看著就看著,哪有瞎支招兒的。你又不是我老頭子的參謀,這下棋如打仗,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啊。幸好我老頭子英明果決,棋高一招,不然你可就創了大禍了。」老頭子緩緩搖著扇子,一副事後諸葛亮,吃乾抹淨不認帳的表情,看得薛向瞬間血壓升高。

「您誰說呢?剛才你們下棋的時候有人說話了嗎?衛宏,剛才你在給老將軍當高參啊?」薛向索性也充傻裝愣,反正你也不領情,我就不認賬。

安衛宏被薛向問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剛才你不是親口承認給老爺子支招了嗎,怎麼這會兒又不認賬了?咦,也對,他剛才確實沒有別的動作,離老頭子又那麼遠,沒法子支招啊,老王挨著老爺子背後,只有他有這個機會在老頭子背上寫字支招,對,一定是這樣。花衛宏自以為得之矣,笑道:「沒有啊,我可沒說話,也沒法支招啊,再說象棋我素來不精,撲克牌還差不多。老王,是不是你支的招,行啊你,難怪老爺子常勝不敗,原來是你在背後搖小扇子。這事兒你可得做好保密工作,要是錢爺爺知道了他這麼多年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美名都是打你這兒來,非活撕了你不可。」安衛宏被薛向轉移了方向,衝著安老將軍身旁的中年警衛伸大拇指。

老王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安老將軍打斷了,他狠狠拍了下桌子,瞪著安衛宏喝道:「你小子在哪兒灌了貓尿回來,說酒話啊,老子是那種下個棋還要耍手段的人嗎?混賬行子,你爺爺我這一輩子最得意的本事在你眼裡都是雞鳴狗盜混來的?老子非揍死你不可。」說罷,老頭子起身,作勢要打花衛宏。

安衛宏一下跳到薛向身後,薛向趕緊伸手扶住安老將軍:「老爺子,消消氣,不知者不罪嘛。」

「你小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敢跟老子玩皮裡陽秋的那套,這小子就是被你帶溝裡去的,來,給老子坐下,我老頭子要給自己的棋力討個說法。」老頭子沒給薛向好臉色,大手一揮,命令薛向坐下對弈。

薛向領命坐下,他現在可沒一點見到偶像的激動,貫因初見的時候只是兩個糟老頭子在下棋,鬥氣,談笑間直若尋常老人,沒有顯露絲毫的沙場老將的威嚴,只覺得新鮮。這會兒,對話間新鮮感去了大半,下棋就下唄,彷彿棋友間的挑戰。薛向也著實有些技癢,穿越這麼久還沒碰過棋盤呢。

雙方重整戰場,薛向持黑,安老將軍持紅。薛向讓安老將軍先行,老將軍也不廢話,抬手一招當頭炮。這手棋一出,薛向就知道他走的是武棋的路數,行棋剛猛,講究個侵略如火,攻勢如潮。薛向沉著應了一手屏風馬,開始幾招無甚新意,各自在自家大本營里布防或預備進攻。佈局已定,攻勢開始,老將軍主攻,薛向主防。老將軍雙車齊出,兩翼齊飛,薛向士相皆動,空出一邊底線,獨留一車守衛老帥。

………

半個小時過去了,老將軍攻勢已頹。薛向守得風雨不透,用一炮一相兌掉了老將軍的一車。老將軍雙翼成了單翼,已然攻不動了,薛向九宮格里的老帥穩如泰山。這下該薛向進攻了,雙馬搶將,直插老將軍的九宮。老將軍中路本就空虛,被薛向不斷的兌子,留守大將死傷殆盡,結果,被薛向輕鬆將老將斬首。

「這局不算,就是試試你的水平,我只使了三分力。行,你小子棋力不錯,可以陪老頭子走幾招,來來,這下老頭子就不讓你了。」老將軍手裡持著蒲扇,面不改色地說道。

「成,剛才那局就算您老讓我的,是您老發揚風格,小子足感盛情。這局,您老就別讓了,咱真刀真槍的幹一場。」薛向笑眯眯的恭維道,其實心裡早已腹誹開了:這幫老頭子輸棋後一個德性,還什麼只使了三分力,那把破蒲扇剛才快被您搖成電風扇了。

雙方重擺車馬,易地再戰。

………

一個小時過去了,老將軍滿頭大汗,長長的壽眉被汗水浸得打了節,手裡的蒲扇早交到老王的手裡,讓他幫著搧風。老將軍兩眼盯著棋盤,雙手握拳,這動作已經保持了差不多快十分鐘了。棋面上,老將軍雙車單馬單炮,薛向只餘單車、單馬。可薛向的單馬單車把老將軍的老將逼在角落裡沒了生路,生生將死了。

「老將軍,您看,還下不下?」薛向輕輕敲了敲棋盤,提醒道。

安老將軍的老將早已死得透了,無力回天。他實在是不明白,明明自己的局面一片大好,對方的主力大將都被自己的士、相兌掉了嘛,怎麼還弄成了這麼個結局,實在是不甘心,不甘啊!老頭子端起茶杯,咕嚕咕嚕干下一大口,喉結上下蠕動,顯是喝得暢快,不知道是不是老頭子借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老將軍放下茶杯,正色道:「怎麼說呢,剛才的局勢你也清楚,非戰之罪嘛,看來輕敵什麼時候都是要不得的,小傢伙棋力不錯,比老頭子只稍遜半籌,看來老頭子使出八分功力,是拿不下你了。得,再來一局,讓你看看我老頭子的真本事。」

薛向一時無語,不服再下就是,非得端著不可麼?也別怪小子不尊老敬老了。薛向滿臉假笑:「老將軍,這次您可千萬別再讓小子了,連讓兩局,我可受不起您的大禮。「

「廢什麼話,笑嘻嘻的壞東西,這把老子先走。」

………….

老王方正的臉上寫滿了糾結,對安衛宏打個眼色,意思是,看你帶的什麼朋友,還不勸勸他收收手。安衛宏回了個眼神,意思是要勸你去勸,萬一老頭子發現,非揍死我不可。

局面很複雜,又很簡單。整個棋盤上只剩了三個子,薛向一帥一兵,老將軍獨剩老將。薛向的老帥居中穩坐,小兵把老將軍的老將逼在九宮格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小兵彷彿耀武揚威地呵斥老將繳槍不殺。

這局正是一兵定死孤老將,是極慘烈的死法。老頭子雙眼圓睜,惡狠狠地盯著薛向,若是身邊有槍,非一槍斃了這笑嘻嘻的小壞蛋不可。氣死老子了,氣死了,死得太慘烈,太丟臉了。

薛向端起錢老頭留下的茶杯大喝了一口,他早渴得狠了,卻沒人上茶,又不好指使老王去倒,這會兒真憋不住了,剩茶也得喝啊。薛向無視老頭子殺氣騰騰的眼神,笑道:「老將軍,小子的斤倆您老大概稱出來了吧,挺重的吧,壓手了吧,哈哈哈…」薛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笑了出來。薛向本不是個不知進退,不識時務的人。只是老頭子那「為老不尊」,死不認輸,得意洋洋的模樣,挑起了他的好勝心。薛向本來還時刻提醒自己輸一把,且要輸的不露痕跡,哪知道老頭子非端著說自己沒使全力。於是,薛向決定第三局再不留情,給他剝了光豬。

「重個屁,樂什麼樂,也不知道尊老敬老,老子下了一輩子棋還沒這麼狼狽過,你小子可不許出去說嘴啊。今天你這叫勝之不武,一來今天我是不在狀態的,二來你和錢老頭兩個人給我搞車輪戰,本來嘛,棋怕少壯,我老頭子跟錢老頭下了那麼久,多耗心力啊,讓你小子揀了個現成。不行,這不算完啊,明天我們接著下,我就不信這個邪,我這條大船會翻在你這條臭水溝裡。」老頭子奪過扇子,呼哧呼哧的給自己扇著,嘴裡說的唾沫飛濺,似乎要把棋場上敗掉的氣勢從話場上找回來。

薛向是真拿他老人家沒轍,只聽過拳怕少壯,哪裡來的棋怕少壯,倒是聽過人老成精。

薛向無奈,只好換個話題:「您老人家棋力高妙我早已心中有數,今天是領教了,受益匪淺啊。改日有機會一定再登門討教,我今日前來,一是…」

「打住,你小子的來意,我老頭子是啞巴吃湯圓——心裡有數。先別說這個,什麼叫我棋力高妙,你已經領教。我不是說了嘛,今天你戰勝的是不在狀態的我,你別給老子定性啊,我水平可不止這個程度。還有,什麼叫改日登門討教,你小子贏了就想跑吧,以後出去吹牛說我把老安那老小子剝了光豬對吧,早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薛向還沒道出主要部分,剛說了個客套話,就被老頭子搶過話頭,一通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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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石破天驚逗秋雨


薛向抹平了棋盤上立起的棋子,把茶杯遞給安衛宏,示意他幫自己打杯水來,安衛宏不好拒絕,端了茶杯去了。薛向笑道:「老將軍,那您說小子今天是來幹什麼的,總不能是專門來搞大屠殺的吧?」

老頭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捻了捻並不存在的鬍鬚:「什麼屠殺,反正今天老子不在狀態。一時不察,上了你的當,成王敗寇,由得你說嘴,只是可惜了我這一世英名。哼,你小子是來找老頭子開後門來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既有求於老頭子,怎麼還敢不給我面子。」

「老將軍,您既然邀請我下棋,那是看得起小子,小子怎麼敢跟您這兒耍花活兒呢?當然是要拿出自己三成的本事,來個嚴陣以待。只是一時出手過重,想來您老也不會跟我這小輩一般見識。」

「好小子,還敢跟我這兒貧,三成本事?倒是把我給氣樂了,明天我倒要看看你十成本事是啥樣子。別給老頭子玩『打一巴掌揉三揉』這套,快把你帶的盒子打開,讓我看看裡面藏的什麼東西,敢拿到我老頭子面前現眼。」

「瞧好吧,您嘞!」說罷,薛向把紅木長盒打開,取出捲軸。老王早把石桌上的棋盤、茶杯移走,並在其上攤了一塊黃色綢布。老將軍接過捲軸,小心地放在綢布上,解開繫帶,緩緩打開。整幅捲軸長約四尺,寬約一尺,入眼的是一副古樸的行書書法,整幅字保存的極其完好,只在白色的宣紙的左上角有一塊指甲大小的泛黃的痕跡。宣紙上的一篇水調歌頭寫得瀟灑奔放,肆意汪洋,行文如行雲流水,一瀉而下,毫無凝滯之感。

「好寶貝啊,好寶貝,老頭子有生之年能得窺如此神來之筆,死有何憾,死有何憾!!」

老頭子很是激動,對著這副書法欣賞了半個小時,發出一聲長嘆。他搖擺著腦袋,仰面望天,雙手不住的搓揉,隱約有站不穩的跡象,薛向和老王趕緊上前扶住他。

安老將軍輕輕掙開兩人的手,坐下:「我還沒老呢,只是太過激動,蘇子瞻的書法果真是不輸顏真卿,直追王羲之。看得人心搖神馳,真如操小舟於大海,顛簸間縱橫自如,見真功夫。好小子,我也不問你這寶貝是哪裡來的,既然你拿來了,想來就是送給老頭子當壽禮的,我這裡謝謝啦。雖然我們gcd人不興做擺壽宴請那一套,可家人聚聚總是要的,到時候我擺家宴一定通知你,你要是不喝酒,就過來吃塊蛋糕。」

薛向大急,這老頭子的意思是,這寶貝一塊蛋糕就打發了?薛向忙道:「您誤會了,誤會了。這不,我祖傳的這副東坡書法,我一直弄不明白是真是假。我聽衛宏說您是鑑賞字畫的大行家,就拿過來讓您給掌掌眼,得,沒想到還真是蘇東坡的真跡,我真是太高興啦!謝謝您,謝謝啊,您擺宴我一定過來,不止吃蛋糕,還給您敬祝壽酒呢。我窮小子一個,買不起什麼禮物,到時給您唱首祝壽歌兒吧。得,那什麼,您公務繁忙,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先走啦」說罷,薛向就捲起捲軸往盒裡裝,假意要走。

見薛向不上套,這下老頭子倒急了,一把按住木盒,笑道:「再坐會兒嘛,我老頭子可沒什麼公務。行啦,你也別假模假式的了,什麼事兒說說吧。」

薛向見花帥不打官腔了,便把薛安遠的情況向他交代了一遍。老將軍聽罷,笑道:「你小子還真是來送糖衣炮彈的呀,老規矩,糖衣我收了,炮彈給你打回去。小王,接著,放我書房鎖好嘍。」說罷,老將軍拿起木盒遞給老王。

薛向傻了眼,沒想到堂堂安老將軍居然耍這種手段,一時無計可施,總不能上前把東西搶回來吧。先前還可假托是鑑定,這會兒被老頭子套出了話,收也收不回了。薛向兩眼痴痴地看著老王捧了木盒遠去,眼中雖未流淚,心裡實已滴血。

老頭子斜眼睨見薛向這副慘相,老懷大慰,一時心情舒暢,神清氣爽,剛才受的窩囊氣一股腦兒的全撒還了回去。他這會兒得意地哼著小調,搖著蒲扇,抖著大腿,一副大仇得報的「還鄉團「模樣。

薛向把雙手往臉上一蓋,輕輕一抹,原來的愁眉立時化作笑臉。老頭子瞥見他這變臉的本事,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子受如此打擊,還笑得出來,是個人物。這傢伙又換回了笑嘻嘻小混蛋的模樣,我可得留神。

薛向笑道:「紅粉贈假人嘛,好東西當然送給識貨的人嘛,在我心中,您就是識貨之人,而且是唯一識貨的人。」

「你小子變著法的噁心我是不是,不說寶劍贈烈士,偏說什麼紅粉,我看你小子是壞透了,一肚子陰溝水。」

「您還說我,您收禮不辦事,是不是有點太那個?」

「我收禮了嘛?誰能證明?」

「額……算我說錯話了,您真行,難怪當年*幹不過你們,小子服了。」

「這叫謀略,是智慧!你呀,還是回去多讀讀毛選,別整天想著溜鬚拍馬,走後門。」

薛向實在是說不過他了,碰到一極品老頭,收禮不辦事,還振振有詞地給別人上大課。薛向也不願跟老頭子兜圈子了,繞得自己都頭暈了。薛向正色道:「字畫的事兒,我也不提,本就是送給您的,就是沒事兒求您,就衝著您為我現在的幸福生活做的貢獻,不是也應該孝敬您嘛。」

「這還像句話,聽起來雖然馬屁味更濃了,不過聽得人舒坦。」老頭子啞一口茶,眯著眼說道。看來對薛向的警惕性還沒放下,將這番肺腑之言定性為阿諛之詞。

薛向無奈的笑了笑,道:「憑心而論,我伯父的事兒,組織上是不是應該解決的?」

「這世上的事,有多少可以憑心而為的?」老頭子也不調侃了,手裡握了兩顆棋子轉動。

「您怕得罪誰?」

「幼稚,老頭子怕過誰!現在是敏感時期,你伯父身後的那位更是敏感,我稍有動作,帶給他們的就是滅頂之災。咦,我跟你這娃娃說這個幹嘛!你聽得懂嗎?」

「好吧,看來是我魯莽了。您心裡現在也在矛盾吧?」薛向見伯父之事已不可為,索性轉移話題方向,語出驚人。

「我有什麼矛盾?」老頭子停住搖動的蒲扇,雙目緊盯著薛向,彷彿要看到他心裡去。

這會兒薛向才感受到,血海裡滾出來的老兵頭那如滔滔海潮般的威勢。他心裡猛然一緊,直背端坐:「沙場硝煙已久消,宣武門裡藏兵刀。」

一句詩出,石破天驚。

「砰」的一聲,安老將軍把茶杯砸在桌上,杯破水濺。恰好安衛宏給薛向端了茶來,老王也從書房歸來。二人見這邊氣氛有些不正常,桌面上一片狼藉,剛要踏入涼亭,被安老將軍揮手止住:「你們兩個先去堂屋,吩咐小劉他們撤到外面去。」

安衛宏、老王領命退去。走時,安衛宏深深看了薛向一眼,不明白這個亡命徒用什麼話吸引了爺爺,連自己都不得耳聞。少頃,竹林,松陣,屋頂一陣騷動,薛向抬頭望去,原來是身著各式迷彩服的軍人在撤退。薛向心裡大是震驚,自己來時從竹林、松陣穿過也沒發現那裡居然藏了這麼多荷槍實彈的警衛。不過,想來也是應該,安老將軍身居軍機中樞,一身所繫何其緊要,守衛又怎麼會簡單呢。

「好了,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告訴我,誰派你來的?」

「我的來意不是很清楚嗎?救親!」

「救親?呵呵,一個毛頭小子怎麼會說出玄武門這三個字,糊弄人也選個好理由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麼個旁觀者清,說說看,說不好,就請你上軍事法庭。」

「這….這不好吧,我又不是軍人,我可是來給您送壽禮的,哪有您這般待客的。」

「我這裡是軍事要地,你不知道嗎?還敢在此處大放厥詞,說不出個理由,殺頭我看也是儘夠的。」

「得,您也甭嚇唬我,您不就是想看看我背後站的是誰嘛,何必來這一套。」

「算你小子識相,說說吧。」

「我背後真沒人。您想想,我伯父還在勞改,跟那位首長的關係又眾所周知,別人要試探您,怎麼也不會選我啊,您是謹慎過頭了。」

「額…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成,相信你是來救親的,說說玄武門是怎麼回事。」

「老人家身體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吧。」薛向戰戰兢兢地說出了這一句足可殺頭的話,眼睛緊緊盯著老將軍,額頭的汗像小溪一般往下流淌。

老頭子沒有拍桌子,也沒有呵斥,平靜地看著薛向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其實他心中已翻起百丈狂瀾,他實在不敢相信,如此重大的機密,怎麼會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此時,他不敢呵斥,生怕把薛向到嘴邊的話又嚇了回去。

薛向見老頭子沒有想像中的暴怒,小心地道:「您別多心,我是自個兒琢磨出來的。四月份那麼大的事,老人家也沒有露過面。那位一月份接管政務院,四月份接任副元首,不是顯得太急了嗎?」他當然不會說歷史書早寫了,只能託付給自己的天縱之才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古人說的甘羅、嚴世藩一流就是你這號的吧!」安老將軍聽罷,久久不語,突然發了這麼一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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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今始白身著緋衣



薛向見氣氛舒緩了些,直起的腰又塌了下來,倚著石桌,笑道:「您讚我有甘羅之智,我是卻之不恭了;但您以嚴世藩相比擬,小子就敬謝不敏啦。」

老將軍哂道:「你小子油滑。我倒想知道,就算老人家身體抱恙,你小子又是怎麼得出玄武門裡藏兵刀的結論呢?」

薛向此時心神大定,最要命的問題終於過去了,喝口茶,道:「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少跟我拽文,詩詞古文,老頭子甩你八條街不止。呵呵,按你的意思誰是慶父?」

「我就是這麼一說,瞎謅了兩句歪詩。」薛向哪裡會傻乎乎地道盡其意,說透了,裝x真就裝成了傻x。

「哈哈,你小子果真機靈,點到為止,倒是個在背後搖小扇子的角色,真是個當面笑嘻嘻,背後掏東西的傢伙。」

「不就是贏了您老幾盤棋嗎?對我評價一直這麼負面,這可不是我黨黨員實事求是的作風。得,禮我已送到,我先聲明啊,我此次絕無『蝕把米』之憾,純屬聊表敬意,小子告辭。」薛向說完,起身欲走。

「怎麼,我這裡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您這可就太不地道了,棋陪您下了,寶貝您拿走了,問的話我都答了。您罰也罰過了,俗話說,罰了不打,打了不罰,可不興又罰又打啊。」

「看把你小子嚇的,剛才跟我這兒不是揚言搞什麼大屠殺嘛,這會兒就草雞了?」

薛向脖子一梗:「得,還有什麼事兒,您吩咐。」

「也沒什麼事兒,你不是給我送了件寶貝嘛,要我老頭子幫忙辦事,這事兒又沒給你辦,我這不是過意不去嘛。升不了你伯父的官兒,給你個官兒噹噹怎麼樣?」老頭子笑眯眯的看著薛向道,眼角處細細的皺紋裡彷彿夾雜了無數的心眼。

薛向被老頭子的好心嚇了一跳,瞬間就想明白老頭子的心思。他脖子一縮,打了個寒顫,哆嗦道:「老爺子,謝謝您老的好意,我還年輕,啥事兒也不懂,就不勞您費心了。」

老頭子呵呵笑道:「怎麼,猜出來啦,想走?晚啦!這事兒可由不得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薛向苦著臉道:「老爺子,您怎麼能這樣呢,我保證把嘴堵的嚴嚴實實的,絕不亂說。我知道輕重的,您就別往我脖子上套韁繩了。」薛向哪裡還不明白老頭子是想把自己這平頭老百姓的白身安個身份,方便他以後使喚。本來嘛,他一個平頭老百姓,跳出官場外,不在軍隊中,老頭子拿什麼身份命令薛向,這會兒給薛向封個「弼馬溫」,和玉帝對付孫猴子那套差相彷彿。

老頭子笑得白眉直抖,道:「你就認命吧,誰讓你小子無遮無攔地跑我老頭子這兒賣弄你那一孔之見。這會兒,想抽身,又怎麼可能。」說罷,老頭子衝著堂屋方向喊了一聲:「老王,出來下。」

老王和安衛宏一塊兒從堂屋裡小跑了過來。老王跨進涼亭,對花帥打了個立正,敬禮道:「首長,請指示。」

「去給這小子補個軍官證,證件上的職務就寫我辦公室的特別參謀,級別嘛,給這小子定個十三級,算是酬謝他的那件寶貝。」老將軍朝薛向指道。

「是」老王得令而去,突然又折返回來,對著薛向道:「姓名,年齡。」

「薛向,薛仁貴的薛,一顆紅心向著黨的向,17歲」薛向回答完老王的問題,瞥了花帥一眼,不滿道:「老爺子,您這也太摳了吧,我一件國寶中的國寶,沒換出我伯父,怎麼才給個少校啊,這也忒不入流了吧。」

65年取消了元帥以下的軍銜,軍方幹部也轉了行政級別,不過不似地方上的十三級,而是3-27級,老將軍給薛向定的13級差不多就是個少校,和地方上的正科級幹部彷彿。

老頭子眉毛一揚:「怎麼,要不給你也弄個上將噹噹?」

「嘿嘿….你別嚇我,我還年輕嘛,總得留點上升空間不是,您給弄到七級就成啦。」薛向滿臉堆笑,本來他不是這嬉皮笑臉的性格,怎麼一和老頭子鬥嘴就特來勁兒,潛意識裡迫切想表現自己,貧嘴了不少,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七級?那不就是少將?你小子真是賴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你小子才多大,十七歲的少校我都沒聽過,你別給我扯什麼紅軍時期誰誰的,那是特殊年代,和平年代你這已經是破格了再破格,你小子掛我老頭子辦公室的牌子,可別給我老頭子丟臉,更不許招搖過市。」老頭子敲打著石桌,接著呵斥:「本來是準備給你掛個十*級的,一想你也送了件寶貝,也不能虧待你不是;二來我安某人的特參,級別太低,說出去也丟臉不是?」

薛向其實心裡對這個待遇滿意已極,抱著便宜不佔夠就是吃虧的心理,決定有棗沒棗打三桿:「得,得,少校就少校吧,我吃點虧,就這樣吧,不過軍服可得給我配將官的料子啊。」

安衛宏一旁早聽的傻了:「啥玩意兒?眨眼間,老母雞變鴨,你成了少校特參?你才多大啊,爺爺,您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哭著喊著讓您給我弄個尉官銜,您都不肯。總不至於收禮就辦事,您這也太現實主義了吧。」

老頭子抬了抬眼皮,瞄了花衛宏一眼,叱道:「你小子知道個屁,就你整天飛鷹走狗的,還好意思腆著臉沖老子要官,你穿身軍服出去,非把老子臉丟到北海去。不過,這次帶回來的這小子不錯,還是要獎勵的。這樣吧,我安排你去基層連隊訓練一陣,就去瓊島吧。」

安衛宏剛聽了有獎勵,立時眉開眼笑,眼巴巴等著老爺子往下說,可結果要把自己發配邊疆,去當大頭兵,立時俊臉就垮了下來:「爺爺,您總不能賞罰不分吧,我是要當軍官,不是要當士兵啊,我不去啊,這賞我不領了行吧。」

「我老頭子一口唾沫一顆頂,不去不行。」

「爺爺,誰是您親孫子啊!」

…………….

薛向提著皮箱坐在公交車上,皮箱裡裝著老王給他準備的四季軍裝,都是按他要求要的庫存的將官服,只把肩章去了,他可不喜歡此刻一色的四個大兜深灰軍裝。薛向的心裡還是一陣後怕,當知伯父之事不可為之後,他說出的那句話是冒著天大的風險,但是為了引起安老將軍的注意,他在所不惜,好在他賭贏了。薛向知道失去了伯父的復出,未來的大博弈自己將徹底淪為看客,他不得不冒著zz風險,不,是生命危險來顯露崢嶸。對於成為老將軍口中的「特參」,薛向當然是十分樂意的,假意拒絕不過是為了掩飾真意,不能下注,買買外圍,也不錯的。薛向當然知道這個「特參」的含金量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不過是老頭子為了捆住自己嘴巴而設,當然也有酬謝之意,不過他很高興跟老頭子捆在一起。薛向也絕對會將這特參的身份發揮出他最大的能量,他是一隻蝴蝶,一隻即將搧動翅膀的亞馬遜蝴蝶。

窗外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此時的京城遠不是後世的沙暴之城。已經三點多了,薛向乘的5路公汽奔馳在長安大街上,他要到終點站天橋下車。薛向坐的這輛公汽運行的線路也有個紅色的名字叫革命路,此時左的思潮氾濫,波及了公交線路號,京城當時所有的公交線路除了正常線路名外,還有一個非常革命的線路名。當時路牌是紅色的,線路號只佔左邊約五分之一的位置,其餘顯著位置上是革命的線路名,而不標明起迄站名。除了革命路還有長征路、紅旗路、反資路等等。

薛向把玻璃窗開到最大,腦袋歪在窗口看風景。奔馳的汽車帶動氣流撲面而來,吹得薛向的發絲遮了眼睛,他向上捋了捋頭髮,心想還是寸頭乾淨利索。薛向並不喜歡板寸頭,覺得毫無髮型可言,待頭髮留長後,左比右劃的,請理髮店的老師傅給自己剪了一個後世的碎髮,極似郭富城的學生頭。此髮型一出,眾人皆視為天人,實在太具美感了,無論何時,人們對美的追求總是孜孜不倦的。一時間,從者如雲,四九城的頑主們把自己的各式帽子頭全換了這種發型,連光頭胖子也開始蓄髮,名曰:對三哥的步伐,要緊跟緊跟再緊跟。這下可把給薛向理髮的老師傅忙得四腳朝天,當然,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老師傅不僅收了五個徒弟,工資也調了兩級,可把他給樂壞了。薛向還聽說,最近這種發型開始向校內蔓延,一些老師眼裡的壞孩子率先留起了碎髮,倒是頗受女孩子的歡迎。連小適這帽子頭之王也在打算換成大哥的這種發型,同桌的李美麗老盯著張小華的碎髮看,讓他很不滿意。

儘管此時的長安大街並未到它一天最繁忙的時刻,可依然人潮洶湧,車水馬龍。長安街是全國最著名的大街,也是世界曾經最寬、最長的街道。著名的紅旗廣場就在這條街上,歷次的大閱兵也在此舉行,這條大街的兩側匯聚了眾多的權力機關,可以說是全國的政治中心。每天長安街來往的人流,車流的宛若汪洋,好在駕駛員是個老師傅,駕藝高超,在人群、自行車流裡左衝右突,縱橫自如,卻未見顛簸。薛向靠著窗沿,暖風拂面,睡意醺醺,不知覺間竟睡了過去。

ps:65年取消大帥以下的軍銜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當時的軍銜、勛章之類的設計都是直接源自或仿自蘇聯的那一套。當時華蘇交惡,所以這一套也成了領袖的心頭刺,領袖覺得劃分軍銜和官兵一致、官兵平等是相悖的,人為的製造階級,當時自己的軍隊沒有軍銜不是也戰勝了那些有軍銜的軍隊嗎?所以,鬍子大帥一報告,領袖就說「早想搞掉那塊牌牌」。

取消軍銜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當時授銜出現很多高職低級的情況,軍銜與軍職不對等,大多數軍長掛的是少將銜,絕大多數師長掛的是大校、上校銜。而且,自55年授銜後幾乎軍銜都沒有晉陞的,造成很不好的影響。軍銜取消後,軍職幹部全轉為行政級別,軍服自然也要改造。所以才有了後來的65式軍服,士兵兩個兜,軍官四個兜,除此以外,再無二致。

另,幹部行政級別建國以來劃分了很多次,方面讀者閱讀,後面的行文的行政級別還是按後世的公務員級別和軍方級別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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