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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P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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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財若露白必招禍


半個鐘頭後,公交車到了西單停下。西單是個大站,老遠就看見一大群人擁在此處候車,前方還停了四五輛無軌電車。售票員報了站,車上的乘客呼啦啦下去一大陣,薛向前後的兩排坐位頓時空了出來,坐他身邊的中年人也下了車。薛向把放在腿前的黑色大皮箱移到了身旁的綠皮椅上。在車內座位沒坐滿之前,他不打算挪開了,因為還有兩站路就到終點站老天橋了,乘客不會太多。放好皮箱後,薛向又歪回原來的地方,閉了眼睛假寐,風輕日柔,吹著人的皮膚倍覺安寧舒適,薛向就這麼睡了過去。

「好香啊,大娘您籃子裡裝的什麼啊,怎麼那麼香啊?」售票員沖一位剛上車的老大媽問道,售票員是一位年輕的姑娘,長著一張娃娃臉。

「大閨女,是我山裡的老家親戚送的大半斤麝香,說給我熏屋子用。我們窮人家哪裡用得著這個,聽說供銷社收,這不就拿過來準備賣了,好給娃娃們扯幾尺布做衣裳。」答話的老大娘頭髮花白,形容消瘦,但精神面貌很好,說話聲音洪亮,滿車的乘客都聽得分明。老大娘邊答話,邊掏出三分錢買了車票。

「麝香?這可是好玩意兒,不止是上等香料,還是名貴藥材,精貴著呢。一隻成年雄麝不過產一兩麝香,您這大半斤恐怕是您親戚在老林子逮了不少雄麝才湊得的。這玩意兒,老值錢了,我姐夫在收購站負責收藥材,聽他說一克麝香四五塊呢,我不知道什麼是克,反正就一小指甲蓋末子那麼多,您這大半斤可值老鼻子錢呢。」一位帶工人帽的青年漢子給大家普及了下麝香知識。

開車的司機是個紅臉的中年漢子,因為靠近發動機,再加天大熱,索性刮了個光頭,光著膀子。這會兒聽見乘客們聊的熱鬧,也插進話來:「我可知道一斤是五百克,您這大半斤少說也得有三百克吧,一克五塊錢,哇,不得了啊,您這得賣一千四五百塊吧。老大娘,您可得拿好嘍,值這麼多錢您咋不讓你家人一塊兒跟來呢。」

開始的時候,青年漢子說一克值四五塊,驚訝的人並不太多,這會兒,大多數百姓對克這個質量名詞還很陌生。可聽司機這麼一解釋,立時就炸開了鍋。

「老人家,您可發了,我咋就沒有個住深山老林的親戚呢。」

「大嬸,您這別說給娃娃們扯幾尺布做衣裳,就是到服裝店揀好的買,也可買一車啊。」

「一千四五百?大哥,您沒算錯吧,我一個月工資才二十八塊,這得我不吃不喝掙好幾年啊,就這畜牲身上的東西能值這麼多錢?」離老大娘最近的一個短髮小夥子被驚住了,覺得自己累死累活的工作,末了,還不抵畜牲身上的一點兒粉末,就開了腔。

「算錯?老子好歹也是高中畢業,知識分子,知道不,這點兒帳小孩子都會算,哪裡難得住我這文化人。」司機對他敢於懷疑自己給出的結論,大為不滿,心道,我這麼大的知識分子說出的話還會有假麼。

喧鬧過後,大夥兒也就熄了爭論,只是讓老大媽提好籃子,別弄掉了。「大知識分子」光頭司機也說,拐彎的時候他會慢些,讓老大媽注意別磕著。這會兒的人大都心性還是質樸的,大多數人存著最樸素的助人為樂的心理。並不似後世一切向錢看,什麼道德、愛心被扔進了垃圾堆。此時,大概是中華民族最後一個四維俱張的時代。

…………

「二肥子,快到葫蘆口了,那裡就有一個大彎兒,你抱著東西靠過去,慢點兒,別讓人發現你是有意的。還有,待會兒撞上去的時候輕點兒,別把籃子裡的東西給老子弄撒了,咱以後的好日子,可都指著它呢。」說話的人姓王,單名喜,是國計委財經司副司長王向紅的三公子。這不,沒到月末他口袋就早早的空了,離老爸發零花錢還有老長一段時間,他哪裡等得及,就把他父親書房擺的花瓶給弄了出來。王喜叫上死黨錢大彪,準備去委託所換錢花。誰料在車上遇到一個提著大半斤麝香的老太太,聽得眾人說了麝香的價值,二人心裡就起了歹意。一千多塊錢的大買賣到了眼前,豈能放過?

錢大彪長得五大三粗,梳了個大背頭,撒著拖鞋,穿著個花背心,胸前的肥肉多的垂了下來,似乎稍微動下,就要從背心的一側滾出半個豐碩的ru房。錢大彪長得惡形惡相,性子也著實凶惡,跟著王喜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溜門撬鎖,訛人錢財那是家常便飯,最慘無人道的是,兩人曾經在貓眼胡同輪了一位剛放學的劉姓女中學生。女中學生受不了打擊,當天夜裡就喝農藥死在了自己房間。劉父悲痛欲絕,找到二人算賬,結果反被王喜指使人打斷了條腿。劉父拖著條瘸腿找到當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說沒有證據不能立案,劉父又找當地公安局,公安局推說此事該轄區內的派出所處理,就這麼兜兜轉轉,推來推去。劉父滿腔悲憤,寫了血書,跪在區政府門口。那個年代,這種以血書跪地上訪的事影響是很惡劣的,當即就有人出來安撫劉父,接了血書。區委主管政法的領導瞭解情況之後,給區分局下了指示要嚴辦,不料當天晚上王喜之父王向紅的電話就打到了這位領導的家裡,雙方一番親切友好的會談,此事自然壓下不提。劉父也被請進了醫院進行精神治療,一個本本分分的家庭就這麼家破人亡。

「大嬸,您扶穩啦,到葫蘆口了,後面的車跟得緊,我稍微快一些。」司機頭也沒回的喊了一聲。大媽應了一聲,車速果然變快了許多。一個彎兒剛轉到一般,只聽哐噹一聲巨響。

「哎喲,老太婆,你不長眼啊,把老子祖傳的寶貝三花抱月瓶給碎了,這可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皇帝用過的寶貝啊,你給我賠。」錢大彪藉著車子轉彎的時候,故意輕輕擦著老大媽的身子。他可不敢用力,生怕撞翻了老大媽的籃子,那可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瓷瓶碎裂的聲音嚇了大家一跳,也驚醒了正享受著午睡的薛向。

「孩子啊,我就坐著沒動,你可不能賴我啊,我壓根就沒碰著你啊,我…真不怪我啊。」老大媽蒼老的臉上滿是焦急,她一個郊區的老太太,猛然得知自己籃子裡的東西是值老錢的寶貝,心裡早怕得不行,生怕出了什麼意外。可越怕越來事兒,這會兒見眼前的胖小夥子說自己撞壞了他家祖傳的寶貝,這不是要自己的老命嗎!

「少他媽的套近乎,誰是你孩子。你一鄉巴佬沒坐過車啊,激動個屁啊,轉個彎就瞎動,把老子寶貝給弄沒了,今兒你要不賠,我跟你沒完,天橋派出所的所長是我表哥,你看著辦吧。」錢大彪昂著頭,伸出根粗大的指頭戳著老大媽的肩膀,惡狠狠地說道。

老大媽一聽要送自己去派出所,立時臉色就發白,她一個平頭百姓,可是最怕和官家打交道的。一時間,老大媽止不住的對錢大彪道歉。錢大彪目標明確,哪裡吃這一套,抓著老大媽的衣服就要她賠錢。

一旁圍觀的群眾早看不下去了,好心的司機就開了口:「大兄弟,我轉彎的時候,還特意提醒過這位大嬸,她抱著自己的籃子還來不及,怎麼會亂動。再說,又沒到站,你不坐在自己位子上,起來走什麼?」司機的這番話直擊要害,錢大彪一時無言以對。

「對啊,我就坐在老大娘身邊,她一隻手抱著懷裡的籃子,一隻手抓著前面的靠背,怎麼會碰到這位大哥哥呢?」說話的是位背著書包的小姑娘,童聲稚嫩,童言最真,這會兒一車的人就知道眼前的胖子原來是碰瓷兒的啊。

「小夥子,這事兒你做的忒不地道,就是碰瓷兒你也找有錢的主兒下手,哪有禍害農村老太太的。」一位老大爺看不過去了。

「是啊,保不齊是聽說人家老太太籃子裡藏了寶貝,見財起意。」紮著馬尾辮的花信少婦一語中的。

聽到這兒,薛向哪裡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他靜坐旁觀,只為看那美麗的身影會不會挺身而出。

錢大彪急了,鬆開老娘的衣服,雙目圓睜,揮動兩隻臂膀吼道:「造反啊,媽的,訛人訛到我二肥子頭上了,也不打聽打聽四九城的城門朝哪兒開。再給老子羅利巴索,叫我表哥把你們全抓起來,蹲號子去。」

錢大彪惡聲惡氣的一番恐嚇威脅,一車人都不敢言語。無論什麼時候,在被侵犯的人並非自己親人和自己並無能力阻止惡勢力的時候,保護自己永遠是第一位的,見義勇為遂成傳說。錢大彪見震住一車人,很是滿意,把寬大的花背心下襬向上捲起,捲到腋下夾住,露出滿身的肥膘和一把細長的剔骨尖刀。眾人見了,更不敢說話,連方才幾欲停車和錢大彪理論的光頭司機這會兒也專注地開車,掩飾尷尬。

「這位同志,公共場合請注意文明。另外,你故意撞老人家打碎自己瓷瓶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如果你非逼著老大媽賠錢,我建議大家一起找民警同志說清楚,這裡離老天橋派出所不到一站路。」聲音從老大媽背後響起,聲音清脆悅耳,如黃瑩啼叫,這聲音即使是呵斥人的,聽在耳裡,也令人沉醉。

她一說話,薛向嘴角就勾勒出一道弧線。

你到底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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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訛人之人有人訛



說話的正是柳鶯兒,薛向被驚醒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這支綠百合。距離上次見她,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偶爾,午夜夢迴之際,薛向也會想到她,那美麗的身影,清麗的容顏,前世未逢,今生僅見。年少而慕艾,儘管薛向的心理年齡遠遠超過了年少的界線,可慕艾之心從未熄滅。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薛向都未曾嘗過禁果,對美麗的女郎雖無邪念,但總有嚮往之心。

柳鶯兒穿著一件綠白相間的的確良襯衣,襯衣的後擺窄而稍長,堪堪遮住她渾圓的翹臀。襯衣的領口扎得嚴實,不露絲毫皮肉。襯衣雖然寬大,可怎麼也掩飾不了那一對高聳的雙峰。白色的亞麻褲,褲腳依舊截取大半,堪堪遮住一雙晶瑩如玉的小腿肚子。褲腳口是重新縫製的,用紅絲線在白色的褲腳邊沿各繡了一隻紅雀,褲腳向內收縮,所以褲腳口並不粗大,顯得和上半截寬闊的褲管粗細不勻,卻有十分別緻,再配上一雙黑底白面的低幫布鞋,簡直就暗合了後世的混搭風。柳鶯兒是天身的衣架子,披上麻包,也遮不住一身的風流。再加上一點小女兒的靈巧心思,巧加裝飾,自是別有韻味,動人之極。

薛向痴痴地望著柳鶯兒光潔如玉的精緻臉龐,貪婪地欣賞這世間最動人心魄的風景。陽光透過窗口,一抹餘輝落在她寶石般的臉上,更顯聖潔明豔,她稍微扭頭,似在躲避陽光,長長的睫毛眨動,修飾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宛若桃花。薛向先前故意對眼前的惡人惡事視若不見,就是在等這位正義感氾濫的美麗女郎出頭。英雄救美雖然惡俗,但卻是最好勾搭女郎的手段。無論你承認不承認,每個女孩在危急關頭都渴望有位男孩挺身相救,若是相救的男孩長得不是太磕磣,往往都會被女孩視為心中的白馬王子。

「喲呵,還真有找…美女,啊,太俊了。呵呵,這位女同志,我和她的事兒,你就甭管啦,等我處理完這事兒,請你喝茶。」聽到背後有人呵斥,錢大彪分外不爽,沒見大爺都亮了傢伙麼,還真有不怕死的。錢大彪轉身正欲回罵,映入眼簾的卻是一位清新可人,前所未見的大美女,到嘴的髒話就嚥了下去,換上了一副文明腔。邊說邊把擼起的背心往下放,遮住一身肥肉,一對綠豆大的小眼睛盯著柳鶯兒眨也不眨。

「什麼叫你和她的事兒,你這是敲詐,是勒索!」柳鶯兒皺著瓊鼻清斥。

「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啊,滾一邊去,惹毛了老子,有你受的。」錢大彪裝文明人沒兩分鐘,就原形畢露了。

「二肥子,怎麼能這麼和女同志講話,快給人家道歉。」王喜見了大美人,心裡早癢癢了,這會兒也顧不上在後面遙控指揮了,插到台前來了。

錢大彪平日裡誰也不服,獨認王喜,他深知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白面男子,是多麼的心狠手辣,翻臉無情。錢大彪正要假惺惺地道歉,卻被柳鶯兒打斷了:「用不著道歉,你們只要別為難這位大媽就好。」

「你這是什麼話,怎麼是我們為難老人家呢,我們一向是尊老敬老的。只是老人家損壞東西也不能拿著架子不賠吧,到哪兒也沒這個理不是?」王喜死盯著柳鶯兒的一對雙峰,一本正經地說道。

柳鶯兒道:「是你們自己打碎的,怎麼能賴別人呢,剛才這麼多乘客可是都看見了。」

「噢,是嗎?誰看見了,站出來我瞧瞧。」王喜扶了扶長長的碎髮喝道,他自以為這個動作飄逸之極。他心裡很滿意自己現在的髮型,以前的帽子頭現在想起來還臊得慌,也只有這種發型才適合我嘛,眼前的美妞兒定是驚呆了。

柳鶯兒確實驚呆了,滿車的乘客居然沒有一個起來聲援自己。柳鶯兒仔細打量著一個個面孔,咦,小流氓也在,哼,這個膽小鬼,他居然也不敢站出來說話。柳鶯兒心裡一陣氣苦,他怎麼能這樣呢?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柳鶯兒心裡對薛向溫存小貝貝那僅存的一絲感動驅的一乾二淨。她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在薛向收拾惡人的時候,出言相阻的,總不能光憑自己心裡的標準來對待善惡吧。

薛向迎著柳鶯兒的憤怒的目光噴了口煙,心道這下你該知道好人難做了吧,不讓你受盡惡人的欺負,怎麼知道我揮拳拔刀的無奈。薛向打定主意讓柳鶯兒受些委屈,靠在椅背上抽菸。汽車行駛到一棵大槐樹邊,茂密的枝葉壓得極低,直挨著窗口,快要戳進來,薛向信手扯過一片樹葉,拿在手裡把玩。

王喜見眾人還挺識相,沒有一個敢炸刺兒,對柳鶯兒淫笑道:「怎麼樣,公道自在人心吧,偉大領袖早說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柳鶯兒看著他這張得意洋洋的「俊臉」,一陣反胃,一時也找不到說詞。

「閨女,謝謝你啦,算了,別爭了,我賣了麝香就賠他們。」老大媽拉著柳鶯兒的手謝道,渾濁的眼睛幾欲滴淚。又沖王喜二人道:「你們說要賠多少錢?」

王喜和錢大彪見老太太就範,心中大喜,二人對視一眼,還是老大來定價。王喜笑道:「老媽媽,不是我小氣,實在是您摔壞了我家祖傳的寶貝。要是平常的瓷瓶,壞了就壞了,我們也不會咄咄逼人。可這是宋朝的瓷器,宋朝您知道嗎?離現在老遠了,聽我爸爸說是什麼鈞瓷,值三四千呢。這樣吧,您賠兩千就行了。」他哪裡知道這瓷瓶是什麼朝代的,反正是老爺子書房裡的擺設,料來也差不到哪兒去,平日裡聽老頭子念叨鈞瓷乃瓷中之皇,無意間就記下了,這會兒正好說出來唬人。

「你們不如去搶,師傅,開車直接去派出所。」聽得王喜獅子大開口,滿車人齊齊吸了口氣,原以為他不過是看上老大媽籃子裡的麝香,沒想到他下嘴如此之狠。柳鶯兒早忍不住心中的怒氣,替老大媽做了主,要光頭司機把車開到派出所。

老大媽一聽要這麼多錢,就是賣了麝香也不夠賠啊,心裡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滿車的人心裡一陣難過,惡狠狠地盯著二人。光頭司機也正猶豫著要不要把車開到派出所,可剛才聽胖子說他表哥是天橋派出所的所長,開過去不是羊入虎口嘛,一時猶豫不決,車子也漸漸慢了下來。

王喜見眾人臉色不好,知道犯了眾怒,此時不可再刺激眾人神經,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五步,他趕緊道:「老媽媽,看您也挺不容易的,這樣吧就用您籃子的麝香賠吧,我們吃點虧算了。」他深知從眾心理,現在只是缺個領頭的罷了。

眾人心裡同時泛起一個詞:圖窮匕現!

老媽正待把籃子遞過去,息事寧人,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哎,讓讓,讓讓,哎呀,我的寶貝啊,哎呀,這可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傳下的寶貝啊,聽說傳到我爺爺這兒已經是第二十代了,上千年的樹葉啊,你給我賠。」薛向左手拿著一枚從中對折的槐樹葉,右手緊緊抓住王喜的脖子處的衣領,一臉心痛地道。

峰迴路轉,滿座乘客見訛人的被這種戲劇性的方式訛上了,均是忍俊不禁,太可樂了吧。

王喜被薛向勒的有些出不了氣,雙手用力的扯薛向的手臂,卻紋絲不動。錢大彪一旁看得早急了,怒道:「丫找死啊,騙到你錢大爺頭上了,媽的,也不找個好點的理由。老子們出來騙人,好歹還拿個瓷瓶子,丫乾脆連道具都不選了,直接扯片樹葉就開活了,是不是太過分了,丫乾脆明搶得了。」錢大彪氣急攻心,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把自己正在干的事兒給抖落個底兒掉。也怪薛向的行為太過誇張,錢大彪以往都是訛別人,尚且還需佈局、思謀一番。今兒,輪到自己被訛,且是被這麼粗糙的手段給訛上,他分外接受不了。

「你嘴巴真髒,我給你洗洗。」說罷,薛向扔掉樹葉,一把扯過錢大彪的脖子,按住他的後腦勺,朝車壁撞去,隨後大手狠狠地抓住他的頭髮,緊緊地按在車壁上,左右摩擦,擦得吱吱作響,眾人聽得一陣牙酸。

王喜一邊看得後脊樑骨發涼,這也太直接吧,訛人也不能這樣啊,我們還沒說不賠呢。

薛向抓住王喜的衣領原地把他提了起來,冷笑道:「一個破此瓶子都值三四千,那你說我這幾千年的樹葉得值多少錢。」

王喜被薛向勒得出不了氣,直翻白眼,雙手在空中筆劃著,示意薛向鬆手,他好回答。薛向把手放開,王喜從半空落地,險些沒站穩,好一陣喘氣,道:「這位兄弟,殺人不過頭點地,今天我們認栽了,這瓷瓶本就是老物件,哪個朝代我說不清楚,但我們可以找人鑑定。今天看您面子,就這麼算了,您也別為難我們了。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我衙門裡有人。」

王喜不愧是陰人的行家,此時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尚且臨危不懼,思路清晰,一番話說的有裡有面,有奉承有威脅。

「噢?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賠了唄,這可不好。」

「喜哥,甭跟丫廢話,看老子削了他。」錢大彪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張豬頭臉腫成了象頭,嘴角處滴著血。一雙嘴唇外翻,極似臘腸。錢大彪從腰裡拔出了剔骨刀,向薛向撲了過來。

「你的勇氣讓我佩服,你的愚蠢同樣讓我驚嘆。」薛向一拳狠狠打在錢大彪持刀那側的肩窩,拳到刀落。錢大彪一聲慘叫,軟倒在地。

「師傅,把車開快一點。收票員,把車門打開。」

「得嘞,您坐穩。」光頭司機見薛向如此威猛,收拾的兩個車匪哭爹叫媽,心裡一真痛快,哪裡還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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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驅走豺狽引來狼



王喜一聽薛向讓司機加速、售票員開門,就知道大事不好,轉身想抓住柳鶯兒。他哪裡知道,薛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注意到他了,未等他跨出一步,一把就抓住他提將過來車,抵在車壁上不得動彈。薛向亦把錢大彪從地上提了起來,雙手握住兩人各一隻手指,稍稍用力往上一掰。

「啊!!!」

「啊!!!」

兩聲殺豬似的慘叫響起,王喜和錢大彪一人被薛向掰折一根中指。

車速已經提了起來,車門已然打開,薛向抓住兩人的頭髮,用力一提,像扔破麻袋般扔出了車外。王喜和錢大彪立時化作滾地葫蘆,滾了四五米遠,驚得後面幾輛緊隨公汽的自行車亂作一團。二人在水泥路上擦得鼻青臉腫,錢大彪更是腫上加腫。薛向早注意到後面沒有大型車輛,所以才下了狠手。

滿車的乘客鴉雀無聲,沒想到真正的狠人藏在群眾裡那麼久啊。售票員一張娃娃臉驚得變了形,嘴巴長得老大,眼前的英俊小生怎麼立時就化作豺狼虎豹了呢。倒是扎馬尾辮的花信少婦被激發了潛意識的暴力因子,像看猛男一般望著薛向,兩眼星星直冒,這樣的男人在床上也一定很威猛吧。

薛向叫加速、開門的時候,眾人都猜出了是什麼意思,不過多以為薛向是嚇唬兩個碰瓷兒的小子。在高速行駛的車上,把人愣生生地丟出去,先不說光是磕著、碰著造成的肢體傷害,就是後面的車碾壓過來也該多危險啊。沒想到心裡的不可能愣是在眼前發生了,眾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待光頭司機把車停下往後觀望的時候,才醒悟過來。心裡齊齊嘆道:這笑眯眯的俊小夥子出手就要人命啊,簡直是視人命如草芥嘛。

「為什麼你每次動手,都非要見血,你是不是喜歡看別人鮮血淋漓的在你眼前慘叫。如果你真喜歡這樣,你可以在自己身上實驗啊。」柳鶯兒俏臉含霜,他始終無法接受薛向這種傷殘他人身體,漠視生命的做法。

「我不成,流再多的血,都不會出聲,更不會慘叫。」

「你」

柳鶯兒被薛向一句乾癟癟的話氣個半死,索性不再理薛向,坐了下來。老大媽見薛向出手狠辣,實在超出了她的見識,也提不起勇氣感謝他,怔怔地望著薛向,只要他開口要麝香,第一時間就把籃子遞上去,自己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他折騰。

薛向道:「老媽媽這東西還是賣給我吧,你拿到供銷社的路上也不安全,這香味太引人注意了。」薛向擔心那兩個小子在供銷社門口堵人,索性好事做到底。

老大媽一聽,大驚:「給你,給你,不要錢,不要錢。」她把薛向當成王喜兩人一路的貨色了,一個是碰瓷兒,一個是明搶罷了。周圍的乘客也以為薛向打的這個主意,心裡紛紛哀嘆:真是老虎趕走了豺狼,自己來吃兔子。

薛向知道多說無益,接過老大媽的菜籃,轉身回了坐位,在皮箱裡拿出兩封厚厚的信封,從其中一個信封抽出五十張大團結扔回去,復又鎖上皮箱。薛向拿了兩個信封,走到正在神傷的老大媽身邊:「給,老媽媽,您點點,一個信封裡裝的是一千,另一個信封裡裝了五百,總共一千五,我就在邊上看著,您點清吧。」薛向皮箱裡共有五個這樣的信封,每個信封裡裝有一千元,是他臨出安老將軍家時,安衛宏拿過來塞給他的,說是托他買字畫的錢。其實一副超過《柳絮貼》的字畫,此時的售價也遠不到五千塊,安衛宏也有一份結交的意思在裡面。反正安衛宏是有錢人,他的錢不拿白不拿,薛向二話沒說就接了。

老媽媽今天受的刺激實在太大了,先是自己的小籃子裡的山貨成了值大錢的寶貝,心裡又驚又喜。後又碰上兩個碰瓷的要訛自己的寶貝,眼看就要被訛走了,來了個更狠的小夥子把兩個傢伙丟出車外。原以為他和那兩個壞孩子一樣是來奪自己寶貝的人,沒想到這會兒給自己送了那麼多錢來。老大媽傻傻地望著薛向,就是不伸手去接信封。倒是旁邊的柳鶯兒知道薛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並不是那種欺侮老弱的壞東西,幫老大媽把錢接了過來。柳鶯兒把錢從信封裡抽出來,唰唰唰,清點得飛快,不一會兒就點齊,把錢移到一個信封裡,鼓鼓的一大包。柳鶯兒把信封塞給老大媽,讓她收好。老大媽緊緊攥著手裡的信封,拉著柳鶯兒的手連說謝謝,在她看來還是眼前的閨女是真正的好人啊,雖然這個主動給自己那麼多錢買麝香的小夥子也不錯,可心裡就是不敢和他說話。

車上的乘客覺得這會兒發生的事情,就像是拍電影,這趟車的三分錢票價花得實在太值了。誰也沒想到這麼凶神惡煞的小夥子會真的拿出那麼多錢來買老大媽的麝香,雖然已經知道麝香值錢,可那也只是聽說,也沒說麝香的品質質量如何,連價格都是模糊的,薛向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買了,眾人心裡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一來,誰會隨時身上帶那麼多錢啊,在座的恐怕沒有幾個家裡的存款到這個數的,一兩百張大團結在眼前唰唰唰的飄來飄去,多養眼啊;二來,小夥子明明可以討價還價,以低價買下來,可小夥子愣是二話沒說,就按司機估的最高價買了,顯然不是圖利,純是助人,簡直就是活著的雷鋒嘛。

薛向坐回原來的坐位,心裡遺憾,怎麼這「林志玲」愣是橫豎看自己不順眼呢,可我心裡傾慕她,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傻了吧唧地過去說「我很中意你啊」。那事兒,自己還真是干不出來,哎,不來電啊,算了,我薛某人也不是一棵樹上吊死之輩。薛向是真沒勇氣表白,何況是對一個對自己毫無好感的女孩子表白。他正在心裡輾轉揣測,鼓勁,洩氣,一時心亂如麻。突然,身子急向前傾,原來司機踩了緊急剎車。

「開車的,給老子把火熄了。」兩輛警用吉普堵住了汽車的去路,從前面的車上衝下來四五個穿警服的青年直撲公共汽車的車門。

「把門給老子打開。」

售票員怯懦地望著薛向,她知道肯定是剛才那兩人帶人尋仇來了。因為她看見了頭上隨意纏了幾下繃帶的倒霉二人組,正靠在後面那輛吉普車上冷笑呢。只是他們笑得好奇怪,比哭還難看,哦,對了,肯定是笑得時候扯動碰傷的臉頰,活該。

薛向也發現了那兩個倒霉的傢伙,真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報仇不過夜啊,有點老子的風範。薛向提了皮箱和裝麝香的菜籃,走到門前,把門上的插銷拔掉,打開門走了下去。

「薛向,別去」

薛向胳膊被拉住了,他回頭,原來是柳鶯兒。

「沒事兒,小蟊賊罷了,我的本事你知道。」

「他們是穿官衣的,你鬥不過的。」

「怎麼?你關心我?」

「誰關心你呢」柳鶯兒跺下腳,臉上飛過一抹紅霞。

「我的名字你只聽了一次吧,怎麼就記下了?」

「那是因為你名字難聽,薛向,念快了,聽起來像『瞎想』。」

「那你說我在瞎想什麼呢?會是想你嗎?」薛向大著膽子,小心在她耳邊說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柳鶯兒被薛向的鼻息弄得耳根發癢,瞪了他一眼,往後移了一步。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柳鶯兒」該死的傢伙,都不知道打聽下。

「柳鶯兒?好名字,柳枝上歌唱的黃鶯兒,聽起來甜甜的。」薛向讚道。

…………

「怎麼,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你們這對狗男女就勾搭上了,難捨難分了都。」錢大彪老遠就罵了開來。

「看來,你的嘴巴還沒洗乾淨。」薛向瞪了他一眼,錢大彪遍體生寒,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不過,看著己方這麼多人馬,且都是穿官衣的,晾這小子也不敢造次,膽氣又壯了起來。薛向大步朝錢大彪走去,半路卻被幾個民警圍住。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官報私仇?」

「沒什麼意思,有個案子請你回去協助調查。」從車上下來個高個頭的馬臉男子,一臉的絡腮鬍子,斜睨著薛向說道。

薛向笑道:「什麼案子?說來聽聽,如果和我扯不上關係,那就別浪費我時間了。」

絡腮鬍道:「喲呵,聽我表弟說你挺狂,開始還真沒發現,這會兒我信了。小王,小張還愣著做什麼,把他給我銬起來,看丫還張狂。」絡腮鬍子本名李得勝,後來經人提醒他老子,說名字犯了領袖當年化名的忌,遂趕緊改名李得利。這名字聽起來是庸俗了點兒,可它實惠啊,這不,三十來歲,就成了一所之長,平民出身的他,在周圍親戚看來已很是不得了的大官了。

圍在最前面的兩個壯實的民警得令,拿了手銬就要銬薛向。薛向哪裡會束手就範,一腳一個,把兩個民警踹得老遠。圍觀的群眾嚇了一大跳,還沒見過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襲警的呢。

李得利面色大變,冷笑道:「好得狠,不僅拒捕,還敢襲警,大夥兒都做個見證啊,這種反革命、反人民的壞分子,我們人民衛士是要堅決鎮壓的。」

薛向倒:「拒捕?剛才你說的可是協助調查,何時又成了逮捕?既是逮捕,你出示逮捕令嗎?」雖然此時像公安機關這種暴力機關並沒有嚴格的執法規範,拿人是說拿就拿了,誰要是囉嗦要什麼逮捕證,上去就是一頓爆捶。可薛向不怕這個,硬是拿話頂了。

李得利沒想到眼前的傢伙見了一大群穿警服的還如此鎮定,不僅敢出手襲警,還大言不慚地要什麼逮捕證。他從警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開始聽表弟說就是個身手好的小混混,沒想到還真是個刺頭,難道他不知道我李得利就是專門磨刺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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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肉眼偏要作金睛



「你是打定主意,要與人民對抗到底嘍?」李得利似笑非笑地摸著絡腮鬍子說道,他是老官油子了,自然知道整人的最好方式就是上綱上線、扣帽子。

「別亂發帽子,不就是去趟派出所嘛,成,我還正嫌往家裡走著挺熱,待會兒就用你們專車送我回去吧。」薛向知道現在硬抗不是辦法,周圍圍了那麼多群眾,決定跟他去一趟,他打定主意,這次非好好收拾這幾個不開眼的傢伙不可。

「三哥,您這是干嘛呢?」郝運來戴著頂白色遮陽帽,身後跟著幾個穿背心的青年,遠遠地衝薛向打招呼。自打參加完薛向的宴席後,他的「江湖」地位有了顯著提高,回到西城和眾人吹噓了下當日宴開四十席的盛況,重點當然是酒池肉林,尤其是自己和三哥對飲三杯。一席話下來可把不少沒資格赴宴頑主給震住了,就這麼著,他也有了不少小弟追隨。這會兒正領著小弟們來天橋底下尋摸飯折呢,就碰見了薛向,正好讓小弟們開開眼,順便也讓他們見識下自己的層次和實力,提高一下對自己的忠誠度。

薛向扭頭一看是他,笑道:「沒事兒,這位同志讓我陪他去派出所逛逛。對了,耗子,你待會兒帶這位老媽媽去趟服裝店,買完衣服,送她回家,嗯,一定要送到家。」薛向指了指車門邊一臉擔心的老大媽。

郝運來知道肯定是有人不開眼惹上三哥了,他清楚三哥的能量,那天擺宴,這局長公子,那師長公子的可是來了不少,既然三哥有命,領命就是了。郝運來大聲道:「三哥,是不是有人不開眼,炸刺兒,我安排幾個兄弟把老媽媽送回去就行了。我這就去招呼人,把丫派出所給鏟了。裝什麼犢子,擱前幾年,非揪了丫去遊街。」郝運來說罷,又扭頭對身後的四五個青年道:「這位就是我跟你們說的大名鼎鼎的三哥,你們不是嚷著要見見大哥大嘛,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叫人啊。」

幾人鞠躬剛要叫人,被李得利出聲打斷:「怎麼?當著咱人民衛士的面,還搞江湖上拜大哥那一套?我告訴你們這群阿飛,現在是人民當家作主了,你們給老子老實點,滾!!!」李得利早不耐煩了,不是看剛才薛向的兩腳挺厲害,若是來硬的恐怕要傷著人,早下令硬拿了。這會兒,不知從哪兒鑽出幾個臭蟲,年紀不大,口氣不小,竟敢揚言要鏟了派出所,還當著自己的面拜什麼大哥。早知道眼前穿皮鞋的高個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想到還是個小流氓頭子。不過,有案底就好辦,非給你查個底兒掉,讓丫脫層皮不可。

郝運來的這伙兒小弟人服得就是頑主圈裡的老大,民警算個屁啊,就是大兵來了也得咋呼幾句,早幾年連軍區司令部不是也被咱頑主衝擊過。眾人見絡腮鬍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拿大,自己正要和仰慕已久的大哥大說上話了,卻被丫橫插一槓子打斷了,早就怒火中燒,哪裡還跟他客氣。頓時,七嘴八舌的罵了開來,這幫人貫行於街邊瓦巷,罵人的市斤俚語不學自通,罵人的花樣更是層出不窮,幾人口若懸河,舌燦蓮花,直罵得唾沫橫飛,愣是沒有一句重複的此刻,公車已經離終點站老天橋沒幾步路了,老天橋本是個熱鬧地方,雖然不許擺場子、耍把勢了,可許多國營店面還是開在這裡。不一會兒,圍觀的群眾越圍越多,後面擠不進來的聽裡面說得熱鬧,以為是說相聲的又回來了。更有古稀老者吆喝著:「李二爺,李二爺,別擠了,別擠了,快回家搬凳子啊,肯定是老天橋打把式賣藝的又回來啦,好些年都沒這麼熱鬧啦,趕緊著佔地方啊。」

薛向給郝運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領著兄弟們去送人。郝運來領命,止住幾個正罵得痛快的傢伙。薛向又轉身走到老大媽身邊說了自己擔心她帶著麼多錢不安全,安排人一路送她。老大媽這會兒已知道眼前的後生是個好孩子,哪裡還有不依的,她正擔心自己這兜裡的錢不安全呢。

郝運來幾人領了老大媽正要離去,卻被王喜喝住:「老太婆不能走,她是主犯。」他哪裡在乎老大媽是不是主犯,在乎的是那一籃子的寶貝。

「嘴巴乾淨點,別把我惹急了。你們要的東西在我這裡。」薛向提了提手裡的籃子。

王喜見薛向臉色陰沉,也不敢再出言相逼。他還真怕薛向不管不顧的就奔自己來了,他試過薛向的力氣和手段,自己這伙兒人肯定攔不住。他心道:算了,東西在就好,到了號子裡,還不是任老子揉扁搓圓。

見王喜不再阻攔,郝運來領著眾人去了。薛向沖站在不遠處的柳鶯兒展顏一笑,示意別擔心,就隨李得利上了車。

………….

天橋派出所是東城區分局下屬八個派出所中的一個,就設在天橋劇院附近,離帶走薛向的地方也不過四五里的路程。天橋派出所是一個獨立二層小樓,樓呈灰白,牆壁斑駁。車到近前,滿是鐵鏽的大門烏呀的打開。

薛向被眾人擁著上了二樓,剛踏進樓梯口,就聽見擊打聲和慘叫聲。這會兒,哪有什麼文明執法,只有階級敵人,逮住了就是一頓死捶。

「這會兒知道怕了吧,告訴你,到了我表哥這兒,是龍給我盤著,是虎得給我臥著,待會兒看老子怎麼炮製你。」錢大彪陰惻惻地笑道。

薛向懶得看他這副豬頭模樣,一腳踹開審訊室的大門,邁步走了進去:「有什麼事兒快問,問完送我回家。」

「好小子,今兒我是真開了眼了,到了老子的地頭兒,你還這麼囂張。」李得利來到審訊桌前前居中坐了,扭開探照燈,調準角度要去照薛向。

薛向哪裡受得了這個,擱下手裡的皮箱和籃子,走上前就把探照燈給扯斷,復又大咧咧地坐回審訊桌正對面的黑漆凳上。李得利這下是真的震住了,還沒見過進派出所如進自己家似的輕鬆自在。

不一會兒,又擁進來六七個民警,手裡都拿了塑膠棒,只待李得利一聲令下就對薛向動手。王喜和錢大彪也跟了進來,王喜最後一個進來,順手把審訊室的大鐵門鎖上。

「小李,去把他身邊的贓物給老子拿過來。」李得利很聰明,第一時間給薛向定了性。

薛向正好想試試手裡的玩意兒管不管用,待小李走到近前,主動把籃子和皮箱一起遞了過去。

………

「好傢伙,沒想到你不僅是個搶劫犯,還是個賊頭子。偷了三四千巨款不說,連將官軍服都他媽的敢偷,表哥,這回你可立大功了,肯定得調一級啊。」錢大彪激動地張牙舞爪,李得利幾人也大是振奮,沒想到幫老表找場子,居然逮住條大魚。

「所長,我看這事兒得趕緊落實了,案子得定死,不然上面收到風聲,肯定要來搶食啊,這麼大的功勞,咱天橋派出所建所以來未見啊。」小李倒是熟諳爭功的一套,趕緊為自己上司出言畫贊。

李得利聞言大喜,拍了拍錢大彪的肩膀樂道:「哈哈,好小子,沒想到你還是個福星啊,要是我調到分局了,也給你小子謀個差事。對了,你回去讓姨父幫我跑跑門路,我這光有成績可不行,也得上面看見不是。」錢大彪的爸爸正是王喜父親下屬科室的主任,守著財經司,官職不大,權力不小,京城各路基層幹部,任誰見了也得賣幾分面子。

「放心吧,表哥,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還用得著叮囑嗎?」錢大彪樂顛顛地答道,他顯然對披上一層老虎皮很是憧憬。以後老子打人就是執法,搶東西就是收繳贓物,還有比這個更威風的麼?

薛向翹著二郎腿抽菸,看著眼前一群如癲似狂、自以為破了大案的傢伙有些好笑。這會兒,也沒人顧得上理他,都在翻他的黑皮箱,連裝了麝香的菜籃也被撂在一邊沒人理會。

「所長,您看這是什麼?」一位民警遞給李得利一張手掌大小的藍色硬殼的證件,硬殼證件的正中繪製著一枚鮮紅的黨徽,黨徽下方書著三個黑色楷體的「軍官證」,再無餘字。

「有什麼好看的,肯定是偷衣服時順手扒來的。」李得利不接過硬殼證件,就下了定論。

「啊….所長,事情不對啊,這證件上的照片就是這個人啊,連照片上的衣服都一樣。」

李得利劈手奪過證件,念道:「中央…軍委….安…炎陽辦公室…特別參謀…薛向,年紀,十七……」一番話李得利說得磕磕巴巴,額頭上的汗水滾滾而下,臉色慘白得不見絲毫血色。

李得利哆哆嗦嗦的聲音聽在眾人耳裡,不弱九天驚雷!這消息太驚人了,安炎陽是誰?在場的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只聽這三個字或許可以說是重名的,可最前面的**足以讓他們放棄最後一絲僥倖。王喜一臉難以置信地奪過證件,仔細翻看了一片,驚道:「不對,這事兒不對,大不對,沒準這證件是他假造的。」

李得利聞得此言,身子一直,方回過點兒人氣,滿臉希冀地望著王喜,希望他能說出個一二三四。錢大彪聽李得利唸完證件上的信息,也是怕得不行,要是讓老爸知道得罪了安老將軍的人,非打死自己不可。這會兒,聽王喜說證件是假造的,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拉著王喜的手急道:「我的大哥誒,都火燒眉毛了,您趕緊說啊。」

王喜道:「首先,十七歲的少校,這可能嗎?現在是什麼年代,又沒有仗打,他哪裡來的機會立功授銜。」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望著他,希望他接著說下去。

「其次,大家看,他居然偽造說是安辦的特參,這就更不靠譜了,安老將軍需要他一個十七歲的娃娃參謀什麼,參謀怎麼在胡同口打架嗎?」

「哈哈,哈哈,喜哥說的太好了。」

「行啊,領導的公子就是有水平啊」

「差點被丫唬住了,所長,待會兒讓我先上,給丫鬆鬆筋骨。」

「大家先別急,聽我說完嘛,這張證件最大的破綻就在這張照片上。大家看,這張照片明顯就是新照的,連照片上的衣服都還是這小子身上的。我判斷他肯定是偷了衣服,再去做的證件,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新作的證件。只是證件做的太過低劣,照片上的背景居然還有花花草草,可樂死我了,沒準兒就是找天橋底下的瘸腿張做的,哈哈哈…」不得不說王喜是個心細如髮的傢伙,他的推理嚴絲合縫。只是他想破頭也不會猜到就是如此荒誕的事兒,不過是一幅畫,三盤棋,幾句話的功夫就發生了。照片是薛向和安老將軍聊天時,老王直接在亭子裡拍的,他知道首長給薛向的證件含金量極低,只不過是方便他出入松柏齋,所以也就沒講究個照片背景必須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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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一遇老表誤終身



王喜一番話聽得眾人轉憂為喜,撫掌大讚。箱子裡不止有軍裝,還有三四千的鈔票,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眾人哪裡還有其它的心思,只剩一個勁兒的瘋樂了。

「是嘛,我這是假證件?你小子還挺有眼力價兒的,那我證件上最下端的持槍編號,又是怎麼回事兒呢?」薛向翹著二郎腿,悠閒抖了抖手上的香菸,磕掉菸灰,左手食指勾著把精緻的黑色手槍的扳機處,在空中打著轉兒,玩味地看著眾人。

「槍!」

「他居然有槍!」

「持槍越獄是大罪啊!」

「罪…罪…罪你媽的個頭!」李得利給了正說得眉飛色舞的小王一巴掌,趕忙低下腰對薛向溫聲道:「哎呀,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對不住,對不住,咱們軍警一家嘛。解放軍同志,這次全是我們工作做的不夠細緻,請多批評,多教育。」李得利逢大事倒有些靜氣,渾不似剛才的渾渾噩噩。這會兒,他那裡還不知道人家真是軍委的特參,既然身份已經坐實,躲是躲不過去了的,只有賠禮道歉,試圖挽回些好感。

「表哥,他…他…他真是安老將軍的特參!這怎麼可….」錢大彪瞪大了眼睛,一句話沒說完,就被窗外嘈雜的聲音打斷。

「派出所的人給老子出來!再他媽的磨蹭,我讓老爺子把丫所長給撤了。」

「**的,你們作死啊,居然敢把三哥帶你這破地方來。耗子,你確定三哥會被帶到這種破地方?」

「猴子,你會不會說話,什麼叫帶,那是三哥自己去的,想來也是悶得慌,尋開心呢。就他們幾個臭蕃薯、爛鳥蛋想拿三哥?」

「還是小雞會說話,猴子你這表達能力完全不行,弄不好就得罪人,我得考慮下是不是要把你和小雞調個位置。」

「大飛,你們自己家事,回家說去,這會兒咱得一致對外。」

「媽的,跟著幫破民警廢什麼話啊,直接把大門卸了,衝進去搶人就是。」

………

「所長,開門,快開門啊,大事不好啦,赤衛兵們來衝擊機關啦。」審訊室的鐵門被拍得咣咣作響,門外的人大聲吼道。

李得利也聽到外面亂哄哄一片,趕緊把門打開,問道:「老張,怎麼回事兒,外面怎麼那麼亂啊。」

老張急道:「所長,您快去看看吧,大門外圍了好多人呢,搞不好,是赤衛兵又鬧起來了。我就納了悶,就是鬧騰也該去衝擊市府啊,怎麼衝咱們一個小小的派出所來了。」

「撤傑寶蛋,啥赤衛兵?都什麼年月了,我去瞧瞧。」說罷,李得利走到走廊的最前端,往大門處觀望:「我的天啊,哪裡是好多,分明是好幾百人啊。這是要搞暴動啊,趕緊給局裡打電話,請求支援,請求支援,快,快去啊,要上面一定要快,我們頂不了多久啊!」

天橋派出所的大鐵門外是一溜兒大大的空地,這會兒已經被穿軍裝的,穿襯衣的,穿背心的,光膀子的各式各樣青年圍得水洩不通,亂七八糟的自行車更是依著長長的院牆倒了一地。李得利登高望遠,還有源源不斷的自行車流從各個路口,在天橋派出所的主幹道五四大街匯聚,向自己這邊駛來。李得利大嘆流年不利,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二肥子是他媽的什麼福星啊,整個兒一災星,這下可捅了大馬蜂窩。搞不好抓來的那個特參就是某位大佬的公子,這下可全完了,不行,得趕緊讓人家順氣,老子這所長是苦苦熬了十年才得來的,絕不能因小失大。可眼下的混混圍城又是為了什麼,難道也和那個人有關?

李得利自怨自艾,輾轉揣測的時候,五四大街上也熱鬧非凡。鳳凰、二八、飛鴿各樣式的自行車絞在一起,把兩邊的梧桐樹禍害的枝葉飄零。最前排的十幾個傢伙騎著車子並成一排,丟了車把,胳膊搭胳膊的舞起了人浪。後面的人見了也有樣學樣,頓時,寬廣的大街被他們封死,成了表演車技的舞台。這幫傢伙平日裡沒事兒淨練車了,一個個技術好得不得了,陡然一配合,居然沒有一個散亂了,舞得頗有節奏,炫酷之極,引得遠處的路人,樓上的閨人不斷地駐足觀望。有成群結隊,自然就有散兵游勇,幾個光膀子的傢伙,秀起了個人技術,把車子前輪提起,原地舞起了風車。大夥兒根本沒把衝擊小小的派出所當作什麼大事兒,反而跟過節似的高興,打算玩個痛快。

「張三兒,你丫也來了,平日裡跟個嬤嬤似的。就上次給三哥送了回郵票,赴了次宴,還真給丫提了氣了還。」

「胖大海,丫說誰呢,不就是沒吃著三哥擺的席,至於嘛。誰讓丫沒我這運氣呢,就跟丫說了一次那天的盛況,丫就一直嫉妒我,老是對我搞人身攻擊。」

「丫還有臉說,老子恨就恨沒你小子臉皮厚,丫送的是三哥要的郵票嗎?愣是腆著臉跑去吃飯。」

「得了吧,什麼叫我臉皮厚,那是三哥特意請的。當初,讓你跟我一塊兒去送郵票,丫非說什麼不好意思去。這下好了,見老子吃著肉了,就得紅眼病了。」

「張三兒,信不信老子削你。」胖大海把手插進胸前的挎包,惡狠狠地道,顯然是被戳中了要害,惱羞成怒。

「來啊!」張三兒頭一低,移了車位,故意向他那邊兒靠攏。

「哎呀,我說你們倆是離不得、見不得。這會兒,是給三哥助拳站場子來了,多你倆不多,少你倆不少,後面的兄弟還擠不過來呢,要打,就找地方單練去。」

…………

「哎呀,薛領導,對不住,對不住,外面的人是來接您的吧?您看,這完全是場誤會,都是錢大彪不懂事兒。當然,我也有責任,都怪我平時疏於管教,您看能不能給他個機會,小懲大戒,讓他改過自新。」李得利急匆匆的從外面走進來,一疊聲的向薛向道歉。他打的主意挺好避重就輕,轉移矛盾,這會兒,自己成了不明真相的群眾。李得利是正科級所長,本用不著稱一位十三級的軍方參謀為領導,可禁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

王喜一把撤下頭上的繃帶,走到薛向身邊鞠個躬,道:「這事兒是我們的不對,要打要罰,您吩咐。」他倒是個光棍,不過,也由不得他不光棍。若自己硬抗下去,肯定會扯出老爺子,自己受點苦沒什麼,別牽連到老爺子身上就好,只要老爺子在位,好日子就還有。王喜雖然陰險毒辣,但是心思靈巧,看得透徹。

「丁丁玲玲,丁丁玲玲」審訊桌上的黑色轉盤電話響了,離電話最近的小王伸手接了。

「李得利,你是怎麼回事兒,啊,….」

「是局長啊,我是王有勝啊,您有什麼指示。」

「叫李得利給老子聽電話」電話裡的聲音怒氣值很高,吼聲如雷,四周的人都聽得見。

李得利趕緊接過電話,彎腰道:「喂,局長,您好,您好,李得利恭請領導指示。」平日李得利貫會拍馬,分局的馬局長對他也頗為賞識。

「指示,指示個屁,老子還敢指示你嗎?你先別解釋,聽老子把話說完。上次就招呼你要好好表現,你申請調局裡來工作的事兒領導們已經在考慮。你就是這樣表現給上級領導看的?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簍子,連**的幹部也敢抓,你是膽子上長雞毛了還是馬尿又灌多了?你知不知道剛才市委的領導、軍委的領導的電話來了七八個,老子被罵得狗血淋頭。最重要的是,分管我們局的軍代表李天明同志對你的工作很不滿意,連帶著老子也挨了批評,這個政治責任你負得起嗎?我現在正式向你傳達軍代表同志的重要指示,要求你立刻對軍委的同志做出道歉,對那些壞分子要堅決打擊。事情處理完後,你立即停職檢查,並向局黨委上交書面檢查報告。」馬局長一番話肯定是憋了很久,說得又急又快。

「是,是,我一定嚴格按領導的指示精神辦事。一定認真檢查自己的錯誤,請,請局長您千萬要在軍代表面前替我美言幾句,我可是您的人啊…」李得利一邊擦汗,一邊點頭哈腰地對著電話飆著哭音。

「知道啦,現在不是你裝乖、賣委屈的時候。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一定要平息軍委同志的怒氣,總之,你現在的工作就是聽軍委同志的指示辦事。先就這樣,市委和軍委的領導們還等我回電話呢。」馬局長啪的把電話撂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把薛領導的物品整理好,手髒的給老子退一邊去。再來兩個人,把這兩個詐騙的傢伙給我關起來。」李得利掛完電話,對身旁的人緊急下令。

錢大彪和王喜剛也聽到馬局長的話了,這會兒當然不會反抗,心裡只盼著對面的少校軍官能忘了自己,自己就是進去住兩天也值了。

薛向看起來像是真忘了他倆,起身提了黑皮箱和菜籃就下了樓。李得利從樓上跟到樓下,一路不停地鞠躬、道歉。薛向大步前進,給李得利來了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事情豈是這麼簡單就能了的?

………

「別擠啦,砸門的哥兒們也停下,三哥出來啦!」不知誰大喊一聲,幾百人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三哥,三哥」。

薛向剛出小樓就看見遠處的梧桐樹後有一道綠色的窈窕身影,是她?!原來神女非是無心!

薛向站上大鐵門左側的大樹墩上,對大夥兒抱拳道:「兄弟們高義,我這裡謝謝啦。耗子,拿著,請兄弟們去副食店消暑,抽菸。」薛向拿出一大把大團結,遞給擠在最前面的郝運來。

郝運來推著薛向遞過來的鈔票,高聲說道:「三哥,用不著,大夥兒就是來站站場子,哪裡用得著您破費。要是每次幫點小忙,就要您花錢,以後可沒人敢來呢,大夥兒說是不是啊?」

「是啊」

「對啊,哪能總讓三哥請咱們。」

「我看找個機會咱一起湊份子請三哥怎麼樣?」

「好,好主意!」

薛向揮揮手,笑道:「兄弟們的盛情我心領啦,大熱天的,就當給大夥兒解解暑暑啦。別再推啦,再推就是不給我兄弟面子。」

郝運來無奈只得接過錢,用手一捏,道:「三哥,這是不是太多啦。」薛向給的正是從信封裡抽剩下的五百塊。一會兒功夫,人越聚越多,差不多千把人了,五百塊抽菸,吃冰激凌,敞著造,也儘夠了。

薛向把手裡的箱子和籃子遞過去,道:「耗子,你先領大夥兒過去,留輛自行車給我。另外,招呼個兄弟幫我把這皮箱送我家裡去,籃子裡的麝香幫我拿供銷社賣了。對了,叫你送的老大媽送到了吧。」

「送到了!得,就我這輛鳳凰吧,您先使著。東西,我一準兒給您帶到家裡去。」郝運來招呼人接過薛向手裡的皮箱和菜籃,把攥著手裡的錢高舉,轉頭喊道:「兄弟們,目標紅旗副食店,出發。」

一時間,車流滾滾向東而去。

躲在樓裡的眾人齊齊鬆了口氣,李得利苦著臉道:「這位是誰呀,好大的威風,就是軍委的人,也不能有這麼大的排場。」

百思不得其解,李得利衝著剛從隔壁審訊室出來的幾個民警問道:「我新從陽城區調來沒幾天,小王他們幾個跟我一塊兒過來的,也不認識。看他的排場,在東城應該不是無名之輩,你們中間有認識他的嗎?」

「認識誰呀」

「就是剛才那個站樹墩上的高個子。」

「認識啊,三哥啊,誰不認識?東城的頑主、公安有不認識他的嗎?不認識他還混個屁啊。」走在最前面的圓臉民警看所長越聽面色越不好,趕緊小聲道:「所長,您該不會得罪他了吧?額……看您的表情我就知道答案了。我就說嘛,咱們派出所怎麼一會兒被這麼多頑主給圍了,差不多四九城有名號的頑主都到了。剛一會兒功夫,我就看見市委宣傳部李部長的公子,紀委馬書記的侄子,好像還有咱市委王書記的外甥。原來是三哥到了,難怪這麼大動….」

「哎,哎,所長您怎麼啦?」

「不好,所長昏過去啦,趕緊送衛生院。」

「小孫,送人也用不著都去嘛。先別急,給我們講講三哥的事兒唄,讓咱們也開開眼。咱們幾個新來的,不懂事兒,你得教教兄弟們,免得以後像老李那樣踢到鐵板上。」王有勝轉口轉得忒快,一會兒功夫,所長就成了老李。

「那所長這兒…」

「什麼所長,沒聽見馬局長都讓他停職檢查啦,看行市,老李是完啦。」

「成,那我就給你們補補課,三哥做的那些轟動四九城的大事兒咱先不說,先說說三哥和咱軍代表李天明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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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沾衣不濕梧桐雨


薛向騎著車向那道綠色的影子追去,剛出得派出所大門和眾人道謝的時候,就看見綠影子離開了,這會兒功夫,應該走的有些遠了吧。他加快速度,單手掌把,脖子伸長,四處觀望,他行駛的方向正是老天橋。因為剛剛就是從那裡被折返帶回天橋派出所的,綠影子跟了過來,必然要返回原來的方向。果然,幾分鐘後,就看見柳鶯兒窈窕動人的身子。只見她小步輕移,腰肢款款,似乎她知道自己飽滿渾圓的臀部有多麼誘人,所以努力地壓制臀兒擺動的幅度。儘管如此,每走一步,圓臀一蕩,綠色的下襬處就會劃出一道弧線。

薛向駛到近處,按動車鈴。

「叮鈴鈴,叮鈴鈴」柳鶯兒回頭,是他,怎麼跟過來了?

「去哪兒,我送你」薛向笑得陽光燦爛,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泛著光芒。柳鶯兒能去看他,他很開心。不管是她對自己有了好感,還是天生善良,至少她不那麼討厭自己了。

「不用,走著挺好,天熱,帶個人你也累。」柳鶯兒搖搖頭,紅頭繩束縛的很鬆,烏黑光亮的發束搖擺起一道美麗的弧線。

「我的力氣你知道的,你的意思我能不能理解為你在暗示我你很胖。」好不容易遇見冷美人兒肯多說話,薛向哪裡肯放過調侃的機會。

「你這人就不會好好說話麼?」柳鶯兒瓊鼻微皺,聲音婉約、流水淙淙,可惜語句太短。

「上來吧,咱倆這樣曬著不是更熱麼,我騎快些,風吹得很舒服的。上來吧,我車技很棒的。」薛向直直盯著柳鶯兒,語氣真摯。

柳鶯兒不太會拒絕人,平日裡在單位總是有人讓她頂班,她從無推脫。何況眼前的傢伙雖然殘忍暴力,心地還是不錯的。柳鶯兒身材高挑,並不需要薛向傾斜車座,抬抬臀兒就坐了上去。她可不會學男孩子那樣兩腿張開跨坐,二是側身坐了,一雙青蔥般的玉手抓住自己臀部下座位的橫樑。

薛向遲遲沒有等到期望中的「玉手攬虎腰」,心中有些訕訕。他一踩腳踏,車子向前滑去。五四大街是建國初期新建幹道,當初兩旁移植的大量的梧桐,經過二十多年的時間已長得枝繁葉茂,大樹參天。「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說的都是景色優美,情景交融的極致。一曰蓬勃燦炫,一曰淒美絕倫,可見梧桐自是最容情於景的道具。

薛向調轉車頭,放棄了平整寬闊的主幹道,移到大街右側的林蔭小路上來。三米見寬的林蔭路旁草木幽深,花香陣陣,其中除了種植大量的梧桐樹,間或夾雜著楓樹,白樺樹,茂密的枝葉遮擋住大部份陽光,只有點點光線穿透層林照射下來,望之宛若夕陽殘照,輕捷的雲雀在枝頭跳躍、鳴唱,行人稀疏,車輛更是罕見。轉上碎石子鋪的小道後,薛向載著柳鶯兒騎的歪歪斜斜,扭扭撇撇,一路顛簸不斷。

「怎麼轉到小路來呢,顛簸得不舒服呢。」柳鶯兒出聲問道,聲音清脆依然,多了幾分不滿,顯然冷美人兒的臀兒遭了罪呢。

「這邊涼快,外面那麼大的日頭,把你曬黑了可不好,也虧得我技藝高超,一般人在這種路上可騎不了。」薛向見冷美人終於起了反應,索性速度更增三分,淨挑坑窪不平的地方行駛。

「哎喲,你慢點,在這樣,我下來走呢。」遇到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兒,薛向生生把車輪從上面壓過去,顛簸的柳鶯兒終於端不住了,一雙玉手急急摟住薛向的粗腰,才免遭棄車之禍。這下冷美人不干了,顧不得滿臉的紅霞,威脅要下車。

薛向在柳鶯兒的玉手撫上背脊的時候,心裡樂開了花,誰知道他自己福薄,沒幾分鐘,就體會到什麼是「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使了小伎倆騙來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自己卻受不了了,粗腰被摸得皮肉俱軟,筋骨酥麻,險些舒服地呻吟出來。兩輩子的生理年齡可以說都是毛頭小子,血氣方剛,哪裡受得了這個,下面立時起了反應。這種姿勢騎車,那跟扛槍沒什麼區別。薛向趕緊降低車速,尋些平整的地方,忙道:「剛才沒看見前方的石塊,你快把手拿下來,我慢些騎。」他倒是無福消受,主動要求和美人兒保持距離。

「呀」的一聲柳鶯兒鬆開了手,心中是羞惱到極處,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心裡恨恨道,你以為誰願意碰你這臭烘烘的身子麼,居然還催我把手拿下來,我一個清清白白大姑娘還委屈你呢?柳鶯兒啊,柳鶯兒你臊不臊的慌,清白、委屈,看看你想得都是什麼呀。柳鶯兒心緒大亂,被一個男孩子當面這樣說,和說自己輕浮有什麼區別,眼眶一陣發紅。

「喂,喂,怎麼呢,你怎麼不說話呢?」見後座好一會兒沒了聲音,薛向忍不住發問,他此刻還不知道自己一時衝動說出去的話,傷著冷美人了。雖然薛向穿越繼承了記憶,融合了性格,可他的思維方式還是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儘管他知道這會兒男女大防仍是男孩女孩交往所須注意的,可哪裡會時時掛在心上。本來梧桐、落葉,殘陽,小路,英俊的男孩騎車載著美麗的女孩,不正是行駛在童話世界裡麼。結果,一句無心之語,把他苦心經營的氣氛破壞殆盡。

見後座久久無聲,薛向本是靈巧機敏之輩,心念電轉就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呢。他恨不得抬手給自己一下,真是出言無狀啊,一番心血付諸東流,估計好不容易給她留下的好感,一句話全毀了。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情商低,真可怕!

薛向這會兒也不能把話挑明,不然更顯尷尬。薛向靈機一轉,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吧。」打破尷尬最好的方式就是說笑話,好在學校還記得後世幾個經典的笑話。

柳鶯兒沒有聲音,心道,才不要聽你的故事,就你這殘忍的傢伙,能講出什麼有意思的故事。

「不回答,就當你非常想聽,不好意思開口罷了。」穿越幾個月,性格融合的差不多了,薛向的臉皮厚度與日俱增。

「誰想聽呢。」柳鶯兒沒繃住,聽見他自問自答就生氣。

「好吧,那算我自言自語。故事是這樣的,說,男孩和女孩都讀初三了,再過一個月就要畢業了。男孩和女孩初中同班了三年,也喜歡了女孩三年,卻一直沒有對女孩說過。現在他們坐前後桌,每天放學後女孩都學習到很晚才回家,男孩卻總比女孩晚幾分鐘離開教室。」講到這兒,他故意停下了。

「怎麼不講了,男孩肯定不敢說的,要是老師知道了,可就糟了。」柳鶯兒開始心裡已打定注意不去聽他的胡言亂語,心裡哼著歌兒,來了個心靈封閉。誰知薛向講的是初中男女相戀的禁忌故事,柳鶯兒心裡的那點防備一下丟得無影無蹤。當時的文化是匱乏的,鋪天蓋地的gm教育和階級鬥爭的文化教育,趣味性的故事、小說、散文幾乎沒有,更別提是這種戀情故事。柳鶯兒今年十八歲,初中畢業也才兩年,很是懷念當時的學生生活。當然,說到這兒,各位看官不禁要問怎麼薛向十六歲就高中畢業了,而柳鶯兒十六歲才初中畢業。那我得說,當時的教育是混亂的,農村教育更是普及到極處。有號召曰「初中不出隊,高中不出村,縣縣辦大學」,有的初中高中一體化四年即結業,有的是小學初中一體化,所以很是混亂。薛向上的就是干部子弟比較集中的育英學校,加上跳級,高中畢業尤早。言歸正傳,薛向的這個故事開頭在當下聽來平淡無奇,可柳鶯兒聽來是打破禁忌,刺激十足,忍不住就出言相詢了。

「咦,以為沒人聽呢,正講的口乾舌燥,不想講了。」薛向才說了不到一分鐘,哪裡來的口乾舌燥,純粹就是逗逗冷美人。讓你再拿喬,風水輪流轉了吧。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柳鶯兒粉拳捶了薛向脊背一下,顯然對薛向這種小人得志的行為很是不滿。

薛向挨了一下,奸計得逞,接著道:「直到離畢業考試的最後一天傍晚,放學已經很久了,教室裡只剩了男孩和女孩。男孩心潮澎湃,如坐針氈,心裡不斷給自己鼓勁,最後終於浪漫的騎士戰勝了怯懦的心魔,他悄悄從女孩的背後遞過一張紙條到她的桌上。」

「紙條上寫的什麼,快說,快說啊。」柳鶯兒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扯著薛向背後的衣服急問。扎進褲裡的短袖襯衣,愣是被冷美人扯的老長。扯動的時候,冷美人還不忘扭動身子表達自己的急切,險些讓薛向穩不住車頭,差點撞樹上。

見得這種情況,薛向哪裡還敢賣關子,趕緊接著故事講道:「紙條上寫著『你好,我注意你很長時間了。你是一個溫柔漂亮的姑娘,我能和你做個朋友嗎?』。」

「真勇敢,太美了,女孩一定答應了對嗎?對,一定是這樣的。」冷美人今天的話比平時多了十倍不止,悅耳好聽的聲音讓薛向大飽耳福。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每一個女孩最期待的童話結局,柳鶯兒自不例外,她雙手交叉合十,似在祝福。一陣風吹來,色彩繽紛的樹葉飄落,好似下了一陣樹葉雨。柳鶯兒望著漫天的梧桐葉,閉上眼睛,心中一片安寧。

好一會兒,薛向也沒等到柳鶯兒催促自己講故事,似乎這已經是她心中的結局。薛向心中大感失落,這也忒容易打發了吧,早知道這樣,我還廢什麼神,還把前世好不容易記下的經典拿出來對付,乾脆就講一隻狼和三隻小豬的故事得了,真是媚眼拋給了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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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未曾相愛成痴絕



「故事真好,太美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柳鶯兒一聲呢喃。

薛向聽得差點一頭從車上栽下去,這也太打擊人了吧,包袱還沒開始抖呢,你這就滿意了?要是我把瓊瑤大媽的那些纏綿悱惻,肉麻之極的故事拿出來,你還不眼淚逆流成河啊。

薛向認為有必要提高一下柳鶯兒的欣賞層次,不然以後怎麼顯露自己的博學多才、俠骨柔情、劍膽情心。薛向清咳一聲,道:「你不會以為故事就完了吧?」

柳鶯兒驚道:「難道還有嗎?是接著講他們戀愛、結婚、生子嗎?」

薛向是徹底被征服了,故事總得有個起承轉合,波瀾迭起吧,這種平淡如水,絲毫不見崢嶸的敘述也稱的上是故事嗎?薛向必須挽救她:「我說的不單單是故事,準確地講應該是笑話。」

「為什麼這麼美麗的故事,要講成笑話,讓人嘲諷呢。」

「是笑,可樂,不是嘲諷。」薛向有些壓不住心裡的火氣了,講個笑話把自己講得快氣死,怕也是少有吧。

「好吧,你說,我聽。」柳鶯兒察覺到他口氣有了變化,決定順著他一次。

我的天啊,總算沒問了,薛向長舒一口氣,接著講故事:「女孩看完字條,開始收拾書本,完畢,站起來轉身問他『我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接下來,男孩說了一句也許是他一生中說過的最難忘的話。你猜猜是什麼?」

柳鶯兒皺了皺眉頭,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緊緊捏住薛向的襯衣捻動,彷彿手裡捏的是薛向的皮肉。講個故事那麼煩人,老是賣關子,就差說且聽下回分解了,還指望本姑娘打賞啊。本來挺美的故事,非要說成笑話,不信能好笑到哪兒去。

「猜不出來,愛說不說。」

你,算了,再賣關子,非噎死自己不可,薛向自嘲完,接著道:「女孩的話音剛落,男孩說道:你先走吧,我還有幾頁書沒看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咦,你怎麼不樂啊。」薛向賣完關子,說出他自以為最可樂的一句,自個兒先樂得不行,結果柳鶯兒沒一點反應。難道她笑覺神經有問題,搞不好真是這樣,自己還沒見她笑過呢。

「這就完了?很好笑嗎?生生把美好的愛情毀滅,很有意思麼?」柳鶯兒非常不滿這個結局。

無語,徹底的無語!薛向啥也不說了,瘟頭瘟腦的駕車,好幾次沒看路,差點撞樹上。

一路無言,林蔭道終於到了盡頭。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過去。」薛向停住車,扭頭問柳鶯兒。

柳鶯兒下了車:「不用,離這兒沒幾步路,我走過去就好。」

薛向盯著她美麗的眼睛,問道:「我講的故事真的很難聽嗎?」

「現在想來,那個男孩真的很傻。」柳鶯兒展顏一笑,這一笑,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這一刻,千里百花盛開,萬載冰原解凍。薛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令人神魂俱醉的笑容,整個人都陷進去了。柳鶯兒被她盯的有些發窘,伸出青蔥般的玉手在薛向眼前搖搖,他方回過神來。

薛向心道,難怪她平日裡不笑,這一笑,什麼「回眸一笑百媚生」之類的贊語都該扔進垃圾堆裡。有幸目睹了這樣的笑容,他才知道周幽王為什麼甘願烽火戲諸侯來博美人一笑,也理解了吳三桂的衝冠一怒為紅顏。這樣的美人,到哪裡都是惹禍的根子,放至大處,就是亂國的源頭。

薛向沒有說話,他貪婪地凝視著這最驚心動魄的風景,慢慢地直到月收雲散,風光斂盡。「你真美!」

柳鶯兒大羞,這個人怎麼這樣大膽呢。柳鶯兒也知道平日裡在醫院工作時有許多病人和醫生背地裡窺視自己,談論自己。她當然知道自己長得比大多數女孩都好看,可從未有男人當著自己面讚歎出來。要知道,現在是1976年,而不是2006年,女孩子面皮薄得緊,男孩子也罕有這般直接的。

柳鶯兒俏臉微紅,扭頭欲走,卻被薛向叫住:「你在哪家醫院工作,有時間我去看你。」

柳鶯兒止步,扶著一棵梧桐樹道:「中心醫院,外科護士。沒事不許來找我,別人看見不好,我走了,再見。」

「喂,你有男朋友了嗎?」薛向一臉的希冀,問出了藏在心裡很久的問題。

「沒有男朋友,不過…有…未婚夫了!」柳鶯兒低頭看著腳尖,穿林風吹過,拂亂了她額前的劉海兒。

炎炎夏日,薛向如墜冰窖,雖然他早有心裡準備。這麼美麗的姑娘又豈會沒有人追求?她的存在又豈是上天安排來專門等著與自己相遇?人世間最大的愛情悲劇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年齡有時不是束縛愛情的界線,可婚姻往往讓第三者的愛情止步,更別提在這樣一個嚴肅到禁錮的年代。

薛向扶著車子的手微微顫抖,他有些站不穩,勉強斜倚著車子站了。不知是他的扶著車子,還是車子支撐著他,最終沒有倒下。

兩人脈脈不語,林間涼風習習。樹上雀兒也歇了聲,偶爾幾片梧桐葉落下,風一吹又飄得好遠好遠。

「謝謝你送我到這兒,再見。」柳鶯兒一棵一棵的扶著梧桐樹,緩緩前行,一陣急風颳來,天上又下起一陣梧桐葉,淡綠色的梧桐葉落滿肩頭。綠百合來時燦爛,去時淒絕。再見吧,薛向,還是再也不見。

「我想對你說的話都在故事裡的紙條上寫著,如果你像事裡的女孩那樣答覆我。不管天王老子,我也會把遂了你的心思。」薛向衝著她纖弱、哀婉的背影喊道。

柳鶯兒窈窕的身子猛然一滯,繼而前行,頭也沒回:「那些話你留著,對別的女孩說吧。」她加快了步子,繼而小跑,彷彿在逃離什麼。如果細心,就會發現,每一棵她拂過的梧桐樹下都藏著一滴眼淚。

風停了,人痴了。

未曾相愛成痴絕,一片情思已付與。

薛向平日裡有千百斤力氣的身子,此時綿軟無力,勉強推著車子一步步向前挪去…

…………

月牙悄悄爬上樹梢,渾身無力的薛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睡了一覺醒來,身子還是沒有力氣,胸腔中憋了一團火,燒得他心肝兒疼。

「大哥,你醒啦,人家都來看你好幾次呢。吃晚飯的時候,二姐不讓我叫你,說你身子不舒服,讓你多睡會兒。大哥,你怎麼啦?」小傢伙推開房門,小臉蛋兒寫滿緊張,嘟嘟嘟跑到床前,兩隻小腳朝後一甩,一雙畫著紅娃娃的小拖鞋飛得老遠。小傢伙伸出肉肉的小手來摸薛向的腦袋,然後又摸摸自己的,皺著小眉頭自語:「不燒呀?大哥你哪裡不舒服,快說嘛,人家擔心呢。」

薛向被小傢伙肉乎乎的小手摸得癢癢,這會兒精神好了不少,一把把小傢伙抱進懷裡,笑道:「小寶貝,你一來大哥的身子全好啦,現在幾點啦,小寶貝晚上吃的什麼呀?」

小傢伙小手摟住薛向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一口,道:「大懶蟲,都七點了,看你晚上怎麼睡。到時,可不許求我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噢。晚上吃的西紅柿炒雞蛋,絲瓜湯,還有紅燒大鯉魚,二姐都給你溫在鍋裡呢。大傢伙,要吃嗎?」自從薛向給小傢伙講了第一個童話故事後,以後每天晚上至少一個故事哄她睡覺,成了雷打不動的任務。小傢伙不僅愛聽故事,小小年紀,偏偏好為人師,自己也編起了故事。她的故事多是幼稚可笑、前言不搭後語,卻總逼著薛向聽他講,最開始薛向實在是聽不下去,睡了過去。總會被一臉憤怒的小傢伙捏住鼻子,鬧醒。自那以後,只要小傢伙講故事,薛向就裝作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提出自己的疑問和從故事裡獲得的收穫,滿足小傢伙的榮譽感,方才能一夜好睡。自此,小傢伙以為自己講的故事十分了不得,每夜還顧作矜持,耍性子不講,薛向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作不聽你不故事我可睡不著,再三哀求,小傢伙才肯發善心似的講一個買冰棒之類的故事。

薛向一天也沒怎麼正常吃飯,這會兒肚子真有點餓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下床去廚房盛飯,給他端飯是小傢伙的特權,輕易不准人越權。薛向看著小傢伙,笑眯眯地道:「我餓啦,小寶貝,你給我碗端飯吧。」

小傢伙一聽,月牙彎彎,哧溜一下從薛向懷裡爬了出來,兩條小短腿向後急滑,順著床沿溜了下來。撒上自己的可愛拖鞋,嘟嘟嘟,向廚房跑去,邊跑邊喊:「二姐,大懶蟲醒了,要飯吃呢。你幫我盛了,我好給大懶蟲端去。」

要飯吃?薛向老遠就聽見小傢伙的聲音,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啊。

「喔,喔,大傢伙,飯來嘍,給,等我上來了再吃哦。」小傢伙雙手端著個大海碗,海碗最上層堆滿了色澤油亮的菜餚。

薛向把碗接過,放到床頭桌上,小傢伙爬了上來,小身子很快就鑽進了薛向的懷裡,扭著頭道:「把電扇朝這邊來點,人家扇不到風呢。」

床頭桌上放著一台明珠市產的華生牌電風扇,這台綠殼的鋁製電扇還是70年華生電器廠的老廠長到京城跑關係,捐贈了一批電扇給軍分區的。當時,薛安遠是軍分區的一號首長,自然也分得幾台。這台老式的電扇用了六七個年頭了,依然風力強勁,五個檔次甚至從來沒開過最高檔,一個夏天就靠著它輕鬆過了。

見小傢伙抗議,薛向只得把電扇調個方位,正對著小傢伙,道:「小寶貝,這麼熱的天,你還往我懷裡鑽,小心捂出痱子。」

「哼,這麼大的風人家還冷了,看你熱得厲害才沒蓋被子呢。」小傢伙嘴硬,眼睛一斜,做個鬼臉。也不知剛才誰喊熱,要調電扇。

薛向趕緊端起碗來吃飯,可不敢再招惹小姑奶奶,不然非逼著自己大夏天捂著被子吃飯不可。

「碗放低點嘛,人家都看不到碗裡的菜,把中間那塊兒最大的雞蛋喂給我嘛。」小傢伙躺在薛向懷裡,把小花襯衣解開,露出小肚子邊散熱邊用小手打著鼓,嘴巴張著,只等薛向喂菜。難怪她愛給薛向端飯,這享受,絕對是老佛爺級的。

薛向有些悔不當初,沒想到小傢伙被自己寵的有些離譜,簡直就成了自己的小佛爺。想教育也晚了,一喝叱,小傢伙就小嘴一癟喊媽媽,薛向心立時就軟了。好在小傢伙只是被寵的有些嬌憨,心地還是純善。薛向早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讓小傢伙受丁點委屈,小佛爺就小佛爺吧。

薛向正吃著飯,不,正伺候著小傢伙,朱世軍突然衝了進來。他滿頭大汗,一身的衣服滿是灰塵、破洞,氣未喘勻,大喊道:「三哥,麻雷子和小康出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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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路見不平拔刀助



薛向騎著偏三輪,載著朱世軍,飛快地向東城區公安局駛去。他要去找李天明,弄明白那伙兒人的來歷、駐地。

原來,中午康桐、雷小天二人和薛向在老莫分手以後,拿著打包的牛扒和紅酒,來尋朱世軍。朱世軍問明情況,直說三哥不夠意思,出任務怎麼能落下自己了,完全是分裂組織嘛。朱世軍還待囉嗦,雷小天沖康桐使個眼色,兩人把打包好的美食拆開,作勢欲吃。朱世軍這會兒,哪還顧得上貧嘴,一把扯過來,大快朵頤,邊塞邊罵二人妄想多吃多佔。

朱世軍吃罷飯,說老君廟後的五月鮮熟了,一個個又紅又大,兄弟們得趕緊下手,去得晚了,肯定讓管事劉給收了。雷小天和康桐一聽,下午班也不上了,吆喝著和朱世軍去偷桃。

老君廟座落在東城最北端,香火在清末的時候就斷了,屋宇廣大,地處偏僻。老君廟的叫法還是老人們傳下來,青年們叫順口的結果。老君廟這會兒哪裡還有廟的模樣,建國不久,老君像就被砸碎,廟宇的樓簷拱角被修平,成了不像樓,不似閣,非屋非宇的怪模樣。69年,老君廟被劃歸五金電器廠,成了廠裡的孤寡老人安置點。

老君廟的後山,有一片桃林,雖非天生地長,可老君廟附近最老的老人也說不清它們存在了多少年。因為樹齡太高,結的果子自然就少。可這些老桃樹結的桃子渾然不似別的高齡桃樹那般,樹越老,桃越苦,反而個個又大又紅,香甜多汁。

這片桃林生在老君廟後面,自然被算作老君廟之物。先前老君廟荒廢無人,這片桃林產的桃子,自然便宜了附近的毛小子。後來,滿四九城的頑主都知道老君廟後面的桃林結的桃子又大又甜,自然不會放過,漸漸為桃子起的爭端就多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鬧上幾場。再後來,老君廟歸了五金電器廠,就有人自封了這片桃林的主人。這個人就是五金電器廠老年安置辦的主任劉長發,人稱管事劉,頗為封建的稱呼。劉長發卻並不在意,倒是頗喜歡這麼個稱呼。管事、管事,說明咱手中有權,能管事。

管事劉四十七八的年紀,對於把自己安排到老君廟,管理這些孤寡老人的生活和安排退休老年職工的文娛活動,還是很滿意的。怎麼說自己也成了一把手不是,老君廟這一帶自己就是天。管事劉的權力慾強烈,自然不會放過這片每到夏季都熱鬧非凡的桃樹林了。既然我管事劉來了,以後這片桃林就歸我管了,宵小之輩休想偷走一個桃子。

有任務自然就有行動,管事劉安排幾個尚能動彈的老頭子白天巡查這片桃林,一有情況就鳴哨。到了夜裡,就安排他僅有的兩個手下負責守夜。在管事劉勵精圖治之下,丟桃的事兒是徹底遏止住了,但也並非絕對一桃不失。像薛向這夥人又豈是管事劉能防住的,每年到果香桃熟之際,薛向幾人都會如約而至。今年自不例外,雖說薛向不在,他們三人反而更覺有趣。不用像往年那樣,在薛向帶領下,在管事劉無助的目光下,直接進去摘,桃子嘛,還是偷來的香。

熟料,雷小天三人剛行至老君廟前方半裡處的主幹道,就遇上了跑得面紅耳赤、氣喘喘噓噓的劉長發。這老小子不會長著千里眼、順風耳吧,還隔著這麼遠就知道咱要來?三人心裡大是納悶。

「快….快去桃林,我閨女被他們….抓進去了…晚…晚了怕是就保不住清….清白了。」劉長發認識雷小天三人,老遠就撲到在地,被扯的亂七八糟的衣服滿是塵土,大腦袋上的汗水把稀疏的頭髮擰成了結,軟塌塌的搭在腦門兒上。

雷小天三人一聽,也猜到肯定是有人來摘桃,見了管事劉的漂亮閨女起了色心。這會兒也顧不上細問了,人命關天,可姑娘的名節比天還大。三人駕起車,也不管近路的凸凹不平,一個勁兒的踩腳踏。

少頃,就看見老君廟前停著輛綠色的軍用吉普,吉普車旁還倒著兩個老頭兒,掙紮在地,爬不起來。兩個老頭想來就是被管事劉安排的白天看守桃林的孤老,可怎麼會有人開軍車來此地做這種齷齪事兒呢。

雷小天三人下了車,顧不得紮穩,就往後山急奔。老君廟的後山說是山,不過是一片五畝見方的小土坡,土坡上除了一片小桃林,各類花草樹木倒也繁多,這個時節正是開得熱鬧。三人老遠就聽見女孩的哭救聲和男子的調笑和穢語,雷小天的性子最是火爆,正義感極強,最見不得這種挑戰他道德底線的行為。他等不及爬上山坡,就在山底下就喝罵開來:「哪裡來得王八蛋,還要不要臉,給老子滾出來。」

未幾,山坡上現出幾道身影。為首的是個矮個子青年,十七八歲年紀,一張頗為俊秀的臉蛋滿是青白,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其後跟了五個與其年齡相仿的青年,更有兩個大熱天穿著整齊的軍裝,站姿筆直,一看就知道是現役軍人。另外三個在最後架著個年輕的女郎,女郎上面的衣衫本就單薄,被扯的七零八落,褲子倒還完整,顯是還未被侵犯。女郎一雙玉臂抱在胸前,長發凌亂,眼睛紅腫,正滿是祈求的望著雷小天三人。

「喲呵,四九城還有敢跟我們天少這麼說話的,新鮮,真新鮮!你們仨是來學雷鋒做好事的,還是也想開開葷?如果是學雷鋒就去尋老大娘,麻溜兒的給老子滾蛋。如果是想開葷的,得排隊,懂嗎?」站在矮個子青年左側的軍裝青年長著個大蒜鼻,一臉的蟾蜍皮,說話的時候鼻、臉齊動,更顯猙獰。他本就生著一張對不起觀眾的臉蛋,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陰陽怪氣,早讓坡下的三人氣炸了肺。

康桐倚在一顆兩人抱的大白楊上,兩隻手插在褲兜裡,斜睨著坡上的眾人:「把姑娘放開,趕緊滾蛋!」一如往昔地惜言如金。

坡上的大蒜鼻正要回罵,朱世軍瞪著康桐、雷小天道:「跟這種下三濫廢什麼話,撓丫子上吧。」這小子戰鬥力不強,戰鬥*卻如*般旺盛,根本不顧眼下敵強我弱的態勢。

坡上幾人被康桐三人撞破好事,早就煩了,這會兒對方見了自己人多不逃跑,還敢在一邊大放厥詞,更是不耐了。為首的矮個子,扔掉手裡的煙蒂,整了整筆直的襯衣,道:「打發掉他們,動作快些。」

雙方再不打話,對沖而去。朱世軍沖雷小天、康桐使個眼色,指指左側五米處的十幾棵銅錢粗細的白蠟樹,用手做了個彈玻璃球的姿勢。白蠟樹質地緊湊,彈性極佳,是做長槍的絕佳材料,明末女伯爵秦良玉的白桿精兵就靠著白蠟桿做的長槍橫掃天下。康桐、雷小天會意,三人轉換方向,兩步就到了白蠟樹旁。他們可不傻,對方居高臨下,氣勢如虹,自己這麼傻沖上去,非吃虧不可。

朱世軍三人這一變向,對面的五人以為他們怯了,一個個獰笑,吆喝著直衝下來。坡上獨留了青白臉看著女郎,這種體力活兒他向來是不屑為之的。青白臉大名喚作江朝天,乃是zz局委員、政務院副執政江歌陽之子。作為頂尖的紅二代,江朝天想做什麼,一個眼神就夠了,從未勞神費力。這種欺男霸女的事兒在他看來,**和消遣。這會兒即使被人撞破好事,他也未覺有什麼擔心和不爽,反倒如此這般,一齣戲才算得跌宕起伏,*圓滿。青白臉重新點支菸,精緻的白銀打火機發出清脆的聲音,站在山坡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好戲。青白臉身旁的女郎早被今天的遭遇嚇散了魂魄,這會兒也不知道逃跑,雙手抱了肩膀蹲在地上抽噎。

朱世軍三人剛轉到白蠟樹旁,坡上的五個傢伙,便衝到了近前,裹挾而來的勁風發出嗚嗚的聲響,可見幾人來勢之猛。他們打定主意,要借這股下衝之勢將朱世軍三人撲到。說時遲,那時快,朱世軍三人急轉到樹後,各自向後壓彎一顆白蠟樹,捉住末梢,調準方向,迎著衝來的五人就鬆了手。白蠟樹霎時如脫了弓弦的箭矢,迎著幾人激射而去,五人頓時被白蠟桿的抽勢抽得滾作一團,更有兩個倒霉鬼被抽沖面門,眉骨破裂,立時血流滿面。本來五人發現對方彎壓了白蠟樹桿,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麼,可這時速度已經加到了極致,強大的慣性哪裡是說停就停的。下坡之路本就不好走,這會兒被白蠟桿如箭的氣勢嚇的不得不調整方向,頓時衝在最前的兩個傢伙被崴了腳,後面的三個哪裡還有時間反應,被白蠟桿打了個正著,帶著最前面已站立不穩的兩個倒霉鬼一起滾了下來。

這石砸破底船,痛打落水狗的髒活兒,素來是朱世軍最愛干的事兒,這會兒哪裡還有留手、放過的道理。康桐三人立即衝了上去,對著滾作一團的三人一頓猛踹。朱世軍最是陰損,下腳處直奔下三路。倒霉五人組剛被白蠟桿掃落在地,這會兒還沒來得及起身,又遭了這種猛烈加陰損的攻擊,頓時絕了反擊的心思,雙手死死護住子孫根,拼著被最陰損的那孫子狠練一陣,也不能失了下半身加下半生的幸福。

若是不靠這種取巧的手段,正面對壘。康桐和雷小天也有把握拿下對方五人,只不過要廢一番功夫,受點輕傷也是在所難免。三人中朱世軍戰鬥力是不成,可康桐、雷小天一路跟著薛向殺出來,打架的本事可是在數百次戰鬥中得到過檢驗和鍛鍊的,惡仗、爛仗打過不少,更別說和薛向學過幾手秘技,攻擊人體的脆弱部位,那也是一拿一個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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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身陷絕境思奔逃



山坡上的江朝天此時面色大變,哪裡還有剛才如看戲般的從容淡定。他哪裡想到五對三,其中還有兩個十二團團部警衛排的戰士,一戰下來,簡直毫無還手之力就被人拿下了。江朝天心中大恨,雖說對方耍了些手段,可你們也應該多撐會兒,讓老子逃跑啊,太他媽草雞了。

江朝天正在坡上腹誹,坡下的朱世軍早瞄上了他。朱世軍最煩的就是這種打架時候喊「兄弟們給我上」,撤退時候喊「兄弟們給我頂住」的貨色,自己躲後面搖小扇子,裝諸葛亮,讓別人頂缸。這會兒見江朝天在坡上兩股戰戰,幾欲先走的模樣,朱世軍二話不說沖上去就給了他兩個大耳刮子,抽得他從土坡上滾了下來。

江朝天生下來就含著金鑰匙,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成了大人物,走到哪裡圍繞著他的都是鮮花和掌聲,哪裡吃過這種苦頭。這會兒,江朝天被朱世軍兩個火辣辣的大耳刮抽得羞辱到了骨子裡,一邊暗恨幾個傢伙護衛不利,一邊下定心思要將眼前的三個小子碎屍萬段。

朱世軍哪裡顧得了他想什麼,脫了短袖給身旁的女郎披上,抬眼見江朝天咬牙切齒,面露憤恨,立時就惱了火氣,丫還敢不服?朱世軍在女郎楚楚可憐的目光下,立時化身黃飛鴻,從山坡上直衝而下,在距江朝天兩米處,飛身而起,直踹他的臀部。江朝天剛站起來的身子登時被踹得飛出去老遠,撞斷兩棵竹子,暈了過去。朱世軍用手一甩修長的碎髮,對坡上的女郎燦爛一笑,惹得心中悲傷的女郎哭笑不得。

朱世軍下手還是有分寸的,這麼高的地方衝下來,如果踹屁股以外的地方,非整出人命不可。朱世軍也是思慮再三,為了拯救女郎受傷的心靈,為了讓自己高大偉岸的身影深深印在女郎的心裡,也只有冒險一試了。可憐的江朝天就成了他裝b耍酷,盜取女郎芳心的道具。

倒霉五人組成了倒血黴六人組,人人帶傷,個個掛綵,東倒西歪的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幾個傢伙面露驚恐地搖晃著昏迷不醒的江朝天,這位太子爺要是掛在這裡,大夥兒也別回去了,準備亡命天涯吧。五人叫了半天也沒喚醒江朝天,立時急了,三步並作兩步抬了江朝天就往老君廟跑,不一會兒就聽見轟鳴的發動機聲響起。

雷小天三人也沒想過要留下他們,交給公安局之類的。按說qj這類惡性犯罪是當下嚴厲打擊和懲處的首惡,可頑主們相爭相鬥就從來沒有主動把六扇門牽扯進來一說,打輸了,呼朋喚友再打回來,就是受傷流血,也自己忍了,絕不說去找公安報案。那跟小孩子打架打輸了,叫家長幫忙,有什麼兩樣,非把臉丟到長城外去不可。雷小天和康桐雖說成了人民警察,可骨子裡仍把自己視作頑主,這回救人頂多是看不下去他們的卑鄙齷齪,壓根就沒有阻止犯罪、匡扶法紀的覺悟。再說,江朝天被朱世軍一招山寨版佛山無影腳踹得生死不知,這會兒,雷小天三人哪裡顧得上繼續收拾幾人,還是放他們救命要緊。

康桐幾人上得坡來,女郎套著朱世軍的短袖,縮在一顆歪脖桃樹後,低著頭用餘光打量幾人。三人知道她驟逢大變,心緒不平,一時也不好跟她說話。朱世軍光著膀子,一雙眼睛貌似在看桃樹上掛著的蜜桃。如果有人站在他的正面,準能發現這小子兩隻眼睛在向一邊翻白眼。你道怎麼回事,這色胚正在偷看人家大姑娘呢。女郎大名劉美麗,是劉長發的次女,也怪不得江朝天一夥兒專挑她禍害。劉美麗人如其名,年方二八,婷婷玉立。正是應了一句老話「深山育俊鳥,柴門出佳麗」,尤其是她的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會說話。劉美麗個子不高,但身材窈窕,是老君廟一帶有名的美人。現在看來,也難判斷江朝天一夥是來偷桃,還是來偷人的。

三人正不知道怎麼和劉美麗說話,管事劉就帶了一夥兒老弱病殘幼衝了上來。管事劉四下張望,沒見到那伙兒搶走自己閨女的壞分子,心裡正納悶呢,劉美麗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裡,嚎啕大哭。管事劉一番安慰,問明情況,向雷小天三人道謝不提。

管事劉臨去之前,盛情招待三人儘管吃,儘管拿,雷小天三人自是不會客氣。三人圍著幾十棵桃樹轉了轉,摘了幾個最大最紅的用布包了,準備給小晚三人帶去。隨後,各自摘了幾個蜜桃,爬上一顆五人合抱的大槐樹,在枝椏上斜靠著坐了。此時,已經下午五點多了,殘陽余照,紅霞滿天,小小的土坡上樹木叢生,百草豐茂,鳥兒在樹枝間跳躍、歡唱,斑蝥在草叢裡穿行,彈琴。三人坐在高高的樹杈上,遠處的幾家農舍小院的上空,已經浮起了裊裊炊煙。

雷小天三人用衣襟擦了擦桃,放在嘴邊,就是一大口下去,滿嘴蜜甜,唇齒留香。飽滿多汁的蜜桃被咬得水汁四濺,三人趕緊用嘴對準蜜桃一陣猛吸,三口、兩口一個半斤多的蜜桃就下了肚。三人正吃得酣暢,管事劉提了三個葫蘆上來了,還把朱世軍的短袖一並帶了上來。朱世軍對此大為不滿,哥們兒在那種情況下送給你閨女的衣服,是多麼有紀念意義,不應該保存麼,你閨女肯定不願意還給我,一定是你這老小子自作主張。

管事劉提著葫蘆,滿臉堆笑,道:「今天多虧三位小同志了,大恩不言謝。從今兒起這後山的桃子,幾位儘管吃,儘管拿。這兒還有三葫蘆我自釀的葡萄酒,送給幾位嘗個鮮。」

三人也沒施恩望報的想法,但對管事劉如此知情識趣,頗感滿意。三人跳下樹,接過管事劉的葫蘆,擰開葫蘆塞,酒香撲鼻。朱世軍大飲一口,道:「劉主任,你閨女還好吧?」這小子惦記上劉美人了。

管事劉連連點頭:「好,好,多虧幾位了,不然我這好好的閨女可就活不成了,這幫天殺的玩意兒,害得我閨女可遭了大罪,我得趕緊送她去她老舅家住一段時間。喔,對了,三位小同志,你們的自行車我幫你們停在辦事處(老君廟)門口了,跟你們商量個事兒,能不能借輛車子給我閨女用用?」

朱世軍一聽劉美人要用,忙道:「用我的吧,帶紅鎖的鳳凰,用多久都行,改天我自己來取。」這一借一還,不就有了接觸的由頭嘛,我真他媽聰明!朱世軍暗暗為自己的智商喝了聲彩。

「那太謝謝你們了,你們也趕緊摘了桃,帶回家吃,那幫傢伙開著軍車,準不是好惹的。」管事劉今天一天都瘟頭瘟腦地,渾然沒了平日的官腔和體面,不等三人答話,匆匆去了,看來他是真被那群官二代給嚇破了膽兒。

「這老小子膽兒也忒小了吧,咱哥們兒怕過誰來,他們要是還敢來,這回非打出他屎來。只是可惜了我的大美人兒,救色之恩不說來世結草啣環,今生以身相許,總不過分吧。」朱世軍重新爬回樹杈,一邊喝酒,一邊哀嘆。

雷小天笑道:「你丫剛才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飛踹那小子也是為了勾引美人兒吧,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道咱為啥那麼生猛,還不是她那溫柔的目光,給了我無窮的力量。不然,傻子才從那麼高地方跳下來,摔斷腿誰負責?現在看來,我的一番表演還是頗具效果的,你們沒看見剛才那妞兒看我的眼神,真叫一個含羞帶怯,含情脈脈,我猜他一定是對我芳心暗許了,你們…」朱世軍雙腿在樹杈上擺著鞦韆,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放下書生的矜持,風騷得一塌糊塗。

雷小天、康桐實在受不了了,雷小天捂著耳朵靠在樹上假寐,康桐大口大口地灌酒,抵禦他的騷音。朱世軍見光他一個逗哏,沒人當捧哏,這相聲說不成了,一時也啞了火,靠在樹上睡覺。

三人誰都沒了言語,林間風吹樹響,鳥唱蟲鳴,真個是「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空山無人語,風吹人欲熏,三人在這清涼幽深的林間,一時間睡意綿綿。

恬靜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很快就有噪音打破了寧靜。

「不對,聽,好像有車隊過來了。」康桐最是警覺,管事劉走時留下的話,他雖沒當回事,卻記在心裡。

雷小天也驚醒了,「蹭蹭蹭」幾下就爬到了樹稍,放眼望去,老君廟的四周來了不少軍車,正向自己這邊合圍過來。雷小天知道大事不好,爬了下來,對康桐、朱世軍急道:「不好,肯定是剛才的那幫沒種的傢伙叫了部隊的人來了,四周都被封死了,我們出不去了。」

康桐早有了心裡準備,面不改色。朱世軍可就沒這麼鎮定了,剛才他耍酷的時候把那群傢伙的頭頭一通好踹,這會兒落在人家手裡,哪還有好。朱世軍四下觀望,尋找隱蔽之所,急切間見山坡左側有一方小水塘,水塘兩畝見方,其間水草叢生,四周大樹環繞。朱世軍指了指水塘,大喜道:「天無絕人之路,咱們含了葦子桿藏水裡,不信他們尋得到。」

雷小天聽罷大是意動,正待說好,卻被康桐截斷:「不成,咱們的車子還在老君廟門口停著呢,他們哪裡會信咱們已經離開。好在管事劉借走一輛,三個人能藏一個。」康桐平日不愛多言,可每次他說話,薛向幾人都會給予足夠的重視。因為他從不廢話,每次說話都在心裡過了幾遍。

朱世軍和雷小天臉色一暗,康桐接著道:「老豬藏著。」

朱世軍一聽,脖子一梗:「小康,你怎麼罵人呢,我老豬是那種臨陣脫逃的人嘛,以後再這樣說,我可真翻臉啊。」

雷小天道:「老豬,別犟了,小康必然是深思熟慮過的。一來,剛才就是你揍他們揍的最狠,這回逮著機會,他們還不下死手啊;二來,若是他們把咱哥們兒弄走,也得有人給三哥報信不是,看這群傢伙光天化日就敢qj婦女,壓根就沒把人命放心上。」

朱世軍還待再犟,康桐道:「不想咱哥們兒死,你就挺著。」

朱世軍眼眶一紅,一語不發,扭頭往水塘邊奔去。奔跑之前,他把鞋脫了,拎在手裡,以免留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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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生機直向水中尋



朱世軍飛速來到水塘邊,迅速脫下短袖和長褲,揉做一團,儘量踩著岸邊的水草滑進池塘。他站在水池裡四下搜尋合適的潛伏點,最後視線在距老君廟方向最近的一棵大槐樹上停了下來。這棵大槐樹三人合抱粗細,分不清是長在岸上還是紮根水裡,大槐樹枝繁葉茂,斜斜地向水中央伸出樹身,最底層的樹墩延伸出的枝杈在水面搭出一個中空,除非站在大槐樹對岸的泥濘裡,否則根本不能發現此處足以藏身。

朱世軍在水中截了長長的一段蘆葦管,迅速地來到大槐樹底下蹲身下沉,只留出腦袋。他把手中的衣褲和鞋子蜷成一團狠狠壓在水池側壁的泥土裡,這會兒若穿著衣服下沉,極有可能在水底稍微的動作,便有氣泡穿過衣服冒出。他不得不謹慎,這次不同於以往的頑主打架,看對方的陣勢極有可能下死手,要人命。

朱世軍剛藏好身子,就聽見岸上傳來熟悉的聲音:「排長,就是他們三個把天少打進醫院的,咦,怎麼少了一個,快說,那個最孫子的孫子呢?」說話的人氣急敗壞,顯然他對專朝下三路招呼、踹昏江朝天的朱世軍恨浸骨髓,這會兒不見了主犯,當然惱怒非常。

朱世軍聽聲音知道是蟾蜍皮,他含了蘆葦管緩緩下沉,直沒頭顱。朱世軍下沉的地方是在岸邊,但也有將近兩米的深度,他伸手抓住大槐樹扎進水裡的樹根,以免身子上浮,就這麼靜靜的沉著。水平上波瀾不興,一片寧靜。

「溫宏,你給老子閉嘴,也是老子瞎了眼,怎麼就同意你去保護天少,這會兒不僅老子要吃掛落,怕是團長也跑不了。你說說你辦的叫什麼事兒,堂堂警衛排的班長,連三兩個毛孩子都拿不下,廢物,徹徹底底的廢物,這事兒傳出去,咱十二團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穿著軍裝襯衣的高個子青年指著蟾蜍皮的鼻子破口大罵,他是十二團團部警衛排的排長司勇。司勇二十三歲就混到了個排長,而且是團部的警衛排排長,比一般的連長更顯威風。司勇之所以陞遷如此之速,自然是走了上層路線,他的姑媽正是江朝天家的保姆。司勇搭上了江朝天,順帶著十二團團長邱治國也起了攀附之意,整個的十二團簡直快成了江朝天的警衛團,每次江朝天出行,邱治國必然安排警衛排的戰士貼身警衛。這次,江朝天被朱世軍打昏過去,消息傳來,邱治國差點沒跟著昏過去,馬屁徹底拍到了馬臉上。邱治國怒不可竭地先甩了溫宏和另一個警衛排戰士兩個耳光,接著,就下令要司勇率警衛排全體出動,一定要將傷害天少的壞分子抓到團部來。這可是他挽回前程的最後希望了。

邱治國氣悶不已,司勇更是狀若瘋虎,以後自己怎麼還有臉求姑媽給自己說話,弄不好姑媽也得給人家辭退。邱治國一聲令下,司勇就帶了三十多個戰士,荷槍實彈,浩浩蕩蕩地衝老君廟殺奔而來。

司勇上前揪住雷小天的衣領,獰笑道:「別跟我耍花樣,你會吃苦頭的,通常跟我耍花樣的人都會後悔。說,那個小子藏哪裡了?」

雷小天昂頭道:「他桃子吃多了,肚子疼,先回家了。」

司勇陰沉著臉:「回家了?很好,待會兒搜出來,我陪你好好玩玩。」說完,司勇轉身對排成三排的戰士下令道:「給我搜!以班為單位,以老君廟為中心,方圓五里以內,一草一木不得放過,包括那些老頭子們住的地方。」

「是!」

一個排的戰士領命四散開來,只留下幾人持槍抵住康桐、雷小天,待在原地。

十分鐘後,各個班的班長歸來報導說,附近的青年都被搜出來,且讓溫宏和章丘(另一個警衛江朝天的戰士)辨認了,沒發現要找的人。但是發現了兩輛自行車,經走訪調查,來的時候是三個人各騎了一輛,可能是那傢伙真是有事先走了。

司勇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康桐和雷小天,彷彿要刺透他們的心底。他不相信另外一個傢伙已經逃了,他摩擦著手裡著三個碧綠色的葫蘆,似乎要從中窺出究竟。可惜葫蘆不似死屍,根本從溫度和色澤上判別不出時間。

司勇站上了山坡,一雙眼睛四處遊走,突然,在朱世軍潛伏的池塘上停了下來。司勇大步向池塘奔去,在一棵大槐樹邊停下。這棵大槐樹離老君廟最近,它附近的土地早已洗衣的婦女們踩的平整光滑,正是駐足觀望的好地方。當然,司勇更不知道,他苦苦搜尋的人此刻正被他踩在腳下。

司勇對著水面喊道:「出來吧,都看見你了。」

司勇身邊的大槐樹下正是朱世軍的藏身之所,當司勇朝水塘奔去的時候,康桐和雷小天臉色大變,以為他發現了康桐。從剛才的對話裡,他們把朱世軍稱為主犯,就知道朱世軍一但被他們抓住,肯定是不死也得脫層皮。這會兒聽司勇出聲,才知道是詐唬,好在方才沒人注意到他們的臉色,否則真是不打自招了。

司勇在岸上喊前半句的時候,朱世軍心裡拔涼拔涼的,心中直罵你丫也太賊了吧,藏成這樣也能被你發現。朱世軍正準備認命,爬出來的時候,司勇又喊出了後半句。頓時,朱世軍心神大定,丫就吹吧,爺爺就在你腳下呢,這你都能看見,乾脆我直接拔了葦子桿兒,嗆死自個兒算了。

水面上不起半點漣漪,司勇心里納悶,難道他真的走了?他還是不信:「三班長,衝鋒槍。」

三班長得令,遞上脖子上掛的64式微聲衝鋒槍,司勇接過,對著湖面喊道:「我數三聲,三聲過後,再不出來,我就開槍了。」說罷,司勇回頭掃了康桐和雷小天一眼,見二人神色如常,心中也有些氣餒,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出手了。司勇三聲喊罷,端起衝鋒槍對著水塘一通掃射,打完一梭子子彈,直到最後扣動扳機「咔咔」作響,方才罷手。

早在司勇說要開槍的時候,岸上的康桐、雷小天,水下的朱世軍心頭一喜,站在這兒要是能打中,真是見鬼了,摟火吧,正好咱還沒見識過衝鋒槍的威力,水下的朱世軍心裡恨不得幫他從一直接跳到三。

「排長,紅了,紅了,肯定是打中了,排長好槍….」溫宏一通馬屁還沒拍完,水面上浮起幾條死魚。

沒抓著主犯,司勇心中正惱火,這會兒溫宏的馬屁更似諷刺。司勇抬手就一個大耳光抽了過去,溫宏被抽得轉了一圈。

司勇把打空的衝鋒槍仍還給三班長,對康桐、雷小天道:「很好,算他機靈,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先收拾了你們,還怕不知道他住哪兒嗎?你們也別怪我心狠,怪只怪你們命薄,惹了不該惹的人,到了下邊,可別怨我。」說罷,司勇對著看壓康桐、雷小天的士兵使了個眼色,接著道:「帶回去。

幾個士兵會意,用槍托狠狠一下敲在二人的腦袋上,將之擊暈。這是司勇早先想好的辦法,先為天少出口氣再說。司勇領著一排的士兵像拖死狗般,拖著二人揚長而去。

稍後,朱世軍在水裡聽見一陣汽車轟鳴聲,猜測他們已經走了。可他性子機警,還是決定在水裡多沉一會兒,以免是對方詐自己。

司勇都用衝鋒槍掃過了,就差用手雷了,已經是死心地不能再死心了,哪裡還有心思詐他。朱世軍又等了約莫十分鐘,見外面還無動靜,這才大著膽子從水底鑽了出來。此時已六點多了,好在夏天,天長夜短,天色還沒全暗,朱世軍爬上岸,顧不得衣鞋濕透,取了出來,在水裡擺了幾下,浣去泥沙,復又套在身上。

朱世軍必須與時間競賽,他在水下聽得分明,司勇殺氣騰騰的話裡透出了要要康桐和雷小天性命的意思。他顧不得渾身濕透,急忙朝老君廟奔去,那裡有康桐和雷小天留下的自行車。料來司勇一夥開著軍車,不至於將自行車也一兵帶走。果然,氣喘噓噓的朱世軍找到了二人的自行車,二話不說,騎上一輛,就玩命兒地朝薛向家奔去。

………….

薛向把油門加到最大,偏三輪的發動機發出呼哧呼哧的喘聲。他聽朱世軍說了前因後果,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弄不好,康桐和雷小天就有性命之憂。好在事發到現在還不到兩個小時,料來那夥人就是用刑,恐怕也得吃完晚飯。這會兒,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哪裡顧得上心疼機車。

飛馳的機車帶動勁風將薛向的頭髮拉的筆直,此刻他心中彷彿有團無明業火,燒得他幾欲炸裂。本來,今天柳鶯兒的事兒已讓他倍受打擊。若是康桐、雷小天有個好歹,不管是誰,薛向打定主意,必讓他生不如死。

東城區公安局離薛向家約有三十來裡,薛向一路狂加油門,只用了十五分鐘就飆到了。薛向到時,公安局的大門正假閉著,他顧不上叫門,一擰油門直接撞了進去,五米寬的合頁門頓時被撞得向兩邊重重拍在牆上。值班崗哨的門衛老王嚇了一大跳,居然還有人敢這樣進公安局大門,他跑上前去,正待要喊叫,卻見薛向面色不善的從偏三輪上下來。老王當然認識薛向,這位爺和局一把手(軍代表)穿一條褲子,自己哪裡敢對他聒噪。不過,這小夥子平日裡對自己很不錯,時不時的遞包煙,這回雖然不見遞煙,居然連個笑臉也無,想來是遇上煩心事了。老王沖薛向笑著打聲招呼,就返回值班崗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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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令箭原在身中藏



薛向猛地推開李天明辦公室的大門,快步走到他的辦公桌邊,道:「天明哥,幫我查下十二團是哪個師轄的,還有它的駐地。」

薛向衝進來的時候,李天明正捧著茶杯在看報,薛向重重推門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李天明三十七八的年紀,板寸頭,國字臉,現任東城區公安局軍代表,正兒八經的正團級幹部。李天明十八歲入伍,三年後,就成了薛安遠的警衛員,這一幹就是五年。五年後二十六歲的李天明成了軍區警衛營的一個排長,隨後,在薛安遠的關照下步步高陞。浩劫爆發後,薛安遠嗅出危險的感覺,把李天明和顧長刀一塊兒早早地打發出去,李天明才免受了波及。李天明和薛家的關係,豈是賞識和恩情能說得清的。按當時的警衛員和首長的關係論,那就相當於薛家的死士和家丁的身份。李天明調來東城做了公安局的軍代表後,薛向才開啟了在東城呼風喚雨的時代,俊宋江的大名也是在那時候叫了開來。

李天明見薛向面色冷峻,眼含殺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以他對薛向的瞭解,一定是有人觸了他的逆鱗。李天明也不寒暄,站起身道:「十二團是禁衛師轄的主力團,駐地在西城高山區,出什麼事兒了。」

薛向肅面道:「小康和麻雷子被十二團的警衛排抓走了,恐怕有性命之憂。」這些信息還是朱世軍躲水裡,聽司勇罵溫宏時獲得的。

李天明面色急變:「是康桐和雷小天?他們是我們東城區的民警,他娘的,十二團有什麼權力抓人?你先別急,我打電話向十二團要人,軍隊也有紀律的。」說罷,李天明就搖起了電話。

薛向一把按住李天明正要拿起的電話:「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這不是簡單的軍警衝突,現在打過去只會打草驚蛇,搞不好他們來個毀屍滅跡。」

李天明這會兒是真的震驚了,先前只以為是部隊和警察打架,這種事兒,這年月哪天不發生幾件,打個電話就把人要回來了。可聽薛向的說法,簡直到了刀劍見紅的地步了,李天明不敢怠慢,問到:「三弟,到底怎麼回事兒。」這叫法是薛安遠要求的。

薛向道:「天明哥,現在沒時間解釋,對了,老豬說十二團警衛排的戰士管一個矮個子叫什麼天少,你這裡有沒有他的信息。」

「天少?十二團?糟了,這回是真難辦!天少大名江朝天,是江歌陽的兒子。這小子,仗著老子的權勢,禍害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婦,我這兒都有不少他的案底,可報上去根本沒人理會。」李天明的臉色是一變再變,不過也只是驚訝怎麼會惹上江朝天這條惡狼,行動上他只站在薛向的立場,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副執政的兒子。

薛向微微有些驚訝:「江歌陽?居然是他!天明哥,禁衛師的師長是誰?」

李天明道:「禁衛師的師部駐紮在紫禁城內,可以說是大內的主要禁衛力量。師長劉高是那邊的親信,倒是十二團團長邱治國無甚根腳,聽說是溜鬚拍馬,緊跟劉高才提上來的。要是咱們找突破口,劉高顯然是不合適的,我看還得邱治國身上下手。」

薛向摸清了根底,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夠,心念電轉,就知道該是拜哪座山頭了。他轉身對身後一直未開口的朱世軍道:「老豬,這會兒他們肯定滿世界找你,你先待在這兒。小康和麻雷子的事兒,我已經有辦法了,你踏踏實實待著,這兒暫時是最安全的。」

朱世軍聞聽江歌陽的大名,知道自己這次是把天捅了個窟窿,心神大亂,越發擔心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全了。好在,三哥素來神通廣大,從未說過空話,他既然說已經有辦法了,肯定不是安慰自己。想到此節,朱世軍稍微心安,沖薛向點點頭,沒有說話。

李天明知道此時不宜多過纏問,這件事已經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幫不上忙就別拖後腿了,只管幫三弟照看好朱世軍就是了。李天明道:「注意安全,事不可為,一定想辦法傳個信過來。老首長這麼多年的軍長不是白當的,四九城咱a軍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

薛向欣慰的笑了笑,道:「放心吧,還不到那份兒上,等我消息。」說罷,大步向外走去,路過朱世軍身旁,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

松竹齋獨佔一條小胡同,兩端胡同口各設一座崗哨亭。薛向加到極致的油門,在崗哨前百米處方才減弱,慢慢滑行到哨卡前方方才剎車停住。薛向掏出今天剛置辦的特參證,值班警衛打開一看,微微有些變色,這麼年輕的安辦特參?貌似他只今天白天來過一次吧,以前從未見過。值班警衛對薛向的官職大是驚訝,仔細檢查完畢,笑著把證件遞還給薛向,交代他把車靠牆停了。

薛向接過證件,一加油門,一個擺旋,偏三輪穩穩地依著牆根停了。他下了車,飛速向松竹齋內跑去,不願耽誤一秒時間。

時間已近八點,松竹齋內燈火通明,老遠就看見安老將軍正坐在白天下棋的涼亭裡擺弄著棋子,身邊的老王如松站立。薛向在松竹齋內的奔跑不僅驚動了四面八方的警衛,也驚動了正在復盤的老頭子。老頭子對白天被薛向剝光豬的事情耿耿於懷,他此時復的就是那一局棋。如果薛向知道自己此刻的腦袋被十幾把阻擊槍瞄準,估計他跑得就沒這麼歡快了。松竹齋內的明哨、暗哨二十四小時的守衛著老將軍的安全,這麼多年,還從未見人敢在松竹齋內如此奔行。好在,老王眼尖,一眼就認出來人是薛向,拿起報話機說了幾句,薛向的危險才算解除。

薛向哪裡知道自己剛在鬼門關前轉了一遭,剛踏進花圃的小道,就高喊「老將軍救命」,對老頭子他可沒一點不好意思。裝孫子就裝孫子唄,反正按老頭子的年紀,他也不吃虧。

老王迎上前去,在薛向耳邊低語幾句,薛向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聲僥倖。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冒失,此處是什麼地方?說是軍機重地亦不為過。安老將軍身為軍方頂級大佬,一身所繫,何其緊要,他的住所豈是等閒所在。一般情況下,進入松竹齋,先要通過崗哨檢查,再由值班警衛報告給警衛隊長,對方根據來者身份劃出警戒級別。像薛向這種安辦的參謀算是自己人,警戒級別是很低的,可他的狂奔亂跑頓時讓警衛隊長發出了最高級別的紅色警戒信號。要不是老王解除警報,在薛向靠近安老將軍之前或者中途手臂稍有異動,警衛隊長會毫不猶豫下令清楚威脅。

待薛向上得亭來,老將軍凝視著棋盤,頭也沒抬:「鬼門關前走一遭的滋味不好受吧,浮躁!」老頭子對薛向白天把自己殺得潰不成軍的行為始終縈懷,逮著機會就要說他兩句,好似看出他醜,就是自己的絕大享受。

薛向站定:「沒啥感覺。」他倒是沒打誑語,因為他壓根沒感受到那種危在旦夕的恐怖氣氛,只當了閒庭信步。要不是老王點出,他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說沒感覺倒也不算錯。

薛向的話噎得老頭子一陣白眼,好心情一掃而光,抬眼看著薛向,沒好氣地道:「還以為是來陪我老頭子下棋的,哪裡知道是夜貓子進宅。」

原來,老頭子草草吃罷晚飯,就進了涼亭仔細思索了白天的棋局。最後,做出是自己輕敵大意,不熟悉對手棋路,方才敗北的結論,壓根不是自己棋力不如人。這會兒薛向來了,老頭子正高興,報仇的機會來何速也,哪知道臭小子老遠就喊救命,就知道準沒好事兒。

薛向顧不上和老頭子鬥嘴,坐下來就把來意和康桐三人的遭遇說了一遍。老頭子聽完,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破口罵道:「江家小子我早聽說不是個東西,沒想到猖狂至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qj婦女,這他娘的和國民黨反動派有什麼區別?老子們打下的江山就讓這幫王八蛋敗掉?」老將軍打了一輩子反動派,革了一輩子地主惡霸的命,革命勝利後,臨了,自己這伙兒人的後代居然有人成了惡霸,這讓人情何以堪。雖然江朝天不是自己的子弟,老頭子還是把他老子江歌陽視作同志。江朝天qj婦女已經讓他不能忍受,居然還有軍隊上的人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老頭子分外憤怒。

罵完江朝天,安老將軍又把鬥爭矛頭指向薛向:「你小子看起來倒像個機靈、有擔當的傢伙,其實也是個事到臨頭,不堪一用的貨色。受了欺負就只會喊救命,老子最煩的就是這種沒血性的傢伙。你手裡的證件是廢紙啊,拿著令箭當雞毛。白天,就聽說你小子居然被派出所的人抓進去了,我老頭子差點沒羞得把腦袋塞進褲襠裡。你說你是個什麼玩意兒,把老子的臉丟盡了。」老頭子不知是發的什麼邪火,對著薛向一陣狂噴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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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不說蒼生說鬼神



薛向腹誹,老頭子莫不是洩私憤吧!您老人家給的證件只說是特參,傻子都知道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的身份,有多大權限誰知道啊?薛向先是不滿,思慮過後,繼而大喜,老頭子既然怒我不爭,這不等於變相授權嘛,有便宜不佔王八蛋。薛向現在完全化身賤皮子,老頭子越罵得厲害,他越開心。老頭子剛一住嘴,薛向沒皮沒臉地笑道:「得嘞,按您老的指示辦。」說罷,轉身就走。

薛向大步來到竹林、松陣,開口喊道:「安老有令,來一個班的弟兄,配合我行動。」他明目張膽地當著老頭子的面發號施令,假傳聖旨。

薛向話音剛落,竹林、松陣、房頂、屋簷,甚至花圃裡都一陣騷動,一會兒功夫,他面前現出百多號人,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藏的。一百多號人迅速列成隊列,齊齊立正、敬禮,道:「請首長指示!」

這哪是一個班,差不多一個連的人呢。這幫傢伙整天潛伏、警衛,早憋得厲害了,都想跟薛向出去做任務。反正薛向又沒點名要哪個班,這會兒一個賽一個地厚著臉皮往前擠,也不管遠處的首長作何感想。

這下輪到薛向傻眼了,他壓根不知道人家的番號、編制,雖然能肯定這些警衛個頂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叫誰不叫誰,就做了難了。安老將軍在亭子裡聽見薛向假傳聖旨,倒也沒有惱怒,可沒想到薛向要一個班的人,居然鑽出了一個連,老頭子面子立時就掛不住了老子就這麼不受你們待見,一個個的都想往外溜?稍後,見了薛向窘在當地,老頭子又覺好笑,看你小子如何安排,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得罪人了吧。

薛向望著眼前一排排高大挺拔的迷彩服戰士,個個精神抖索,人人臉帶希冀,他還真不好挑選。想說個子最高的幾個出列,一眼望去一般身高,貌似每個人的個子恐怕得拿標尺來量,才分得清高矮;想說第幾班的戰士出列,他壓根不知道人家的作戰單位是不是按班級劃分的。薛向好一陣撓頭,眼神突然落在戰士們的裝備上,頓時計上心來,他喊道:「挎衝鋒槍的戰士出列,其餘人等原地解散,各歸原位。」刷刷刷,一陣整齊而散亂的撤退,只留下十來個挎微沖的戰士,留在原地,對薛向行注目禮。獲得機會的戰士,人人心裡激動萬分,終於可以出去活動活動了。

挑好士兵,薛向指派了這次行動的正副班長,安排好後,招呼兩個士兵到小車班把老頭子的車隊開到前門等候。這會兒,乾脆就狐假虎威到底,也享受一把j委首長的待遇。

老將軍早料到以薛向的鬼機靈,解決人事安排的事兒不會太難,沒料到的是,這小子瞪鼻子上臉,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假傳聖旨把自己的車隊開走了。熟悉的轟鳴聲響起,老頭子的膽固醇瞬間升高,憋得實在難受,惹不住扯開嗓子罵道:「臭小子,拿著雞毛當令箭!」

一旁的老王看了,有些好笑,剛才您還說人家拿著令箭當雞毛呢,我看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燈,估計就等著您老罵呢。老王嘴角的笑意被花帥窺見,老頭子敲了敲桌子,道:「小王,樂什麼呢,看我老頭子的笑話?」

老王趕緊正色道:「首長,我哪兒敢啊,只覺得…覺得您有點…」老王一句話吞吞吐吐的說了個半截。

老頭子不悅道:「成什麼樣子,跟個娘們兒似的,一句話都說不清楚。不就是覺得我對那小子好得有些過分麼,有什麼不好說的。」

老王點頭承認,老將軍說的和老王想表達的差不多,只不過老王心裡的兩個字要勝過老將軍的說法。他感覺老將軍對薛向不是太好,而是寵溺。

安老將軍接著道:「你說說我為什麼獨獨看重他?」

老王細想了會兒,道:「人才難得!」

老頭子嗤道:「滑頭,和沒說一樣,難道我會看重草包,不過,卻也說到點子上了。這小子貌似孩子般的跳脫、狡諧,實則心思縝密、聰慧異常。尤其是對zz的敏感性,簡直敏銳得可怕。我拿甘羅、嚴世蕃比他,並非繆贊,這小子活脫就是兩人的綜合體。能從青萍之末察覺大風將起,這種能耐,哪裡是個少年郎,簡直是個積年的官c老賊。」

老王被安老將軍的話嚇了一跳,老將軍一生閱人無數,還從沒見哪個青年甚至中年得到過他老人家如此高的評價。老王有些難以置信,進前給他續了杯茶,道:「首長,是不是有些言重了,我承認他很聰慧機靈,但是也沒發現他與平常的少年郎有何區別。您看啊,他中午冒冒失失地就抱著東西,來求您給他伯父消災解難,不也沒辦成麼,這哪裡是心智成熟的做法。」

安老將軍哼了一聲,道:「眼皮子淺,你當他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他伯父麼,這不過是他想達到的目的之一罷了。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對老頭子念他那幾句歪詩,意在告訴我他對當前的局勢洞若觀火。他這是,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匣內待時飛。」

老王精熟於秘書、安保服務,對zz的走勢缺乏大局觀。老將軍的話勾起了老王的好奇心:「就算他看清了當前的政局,他一個小孩子能起到什麼作用,不過是隔岸觀火,看看熱鬧罷了。」

老頭子對老王是又愛又恨,老王做事細緻周密,極少出漏洞,做秘書和安保,那是沒話說;可是偶爾和他聊會兒天,尤其是和zz掛鉤的,他的遲鈍簡直讓人哭笑不得。老頭子指指石桌邊的石凳,示意老王坐下,笑道:「看來你這輩子就是當秘書的料了,讓你出去獨擋一面,我還真不放心。」

老王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道:「給您當秘書挺好,等哪天您不需要我了,我就回老家種幾晌地,也挺好。」

老將軍欣慰地笑了笑,道:「我什麼時候讓老實人吃過虧,放心吧,你小子的後路,我都替你想好了,將來就留在總政吧,哪裡挺適合你。」

老王感動地點點頭,他不想談這個沉重的話題,時間對老人是個殘酷的話題。他彷彿擔心在談話中,眼前的老人會急速地衰老,甚至死亡。他轉移話題道:「您還沒說薛小子的意圖呢?」

老將軍道:「很簡單,拿我老頭子當橋唄。你剛才不說了他只能隔岸觀火,徒呼奈何。不過,有我老頭子當橋樑,他就邁步而越,側身其中了。」老頭子不愧人老成精,一語中的。

老王知道薛向的打算後,倒抽口涼氣,這才多大的孩子啊,心思深沉到這種地步。這種層次的博弈,也是你敢插手的麼!老王還是有些不解:「您為什麼甘願給他鋪路?」

「原因很簡單,前路茫茫,我看不清路在何方,希望他真的是我的甘羅。」安老將軍嘆道。

「您說的太嚴重了,您都看不清,他一個小孩子就更看不清了。」老王今天一天的吃驚比他半輩子都多,老將軍口中的路太沉重,關乎一個國家,五十六個民族,十來億生民。

「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至少他是個明白人,現在的明白人可不多了呵。」老將軍抬頭望天,天上明月如盤,漫灑清輝,他突然笑了,像是在自語:「說來好笑,寄希望於稚子,我老頭子是真的老了。小王,你信命嗎?」他突然拋出這麼個本該是禁忌的問題。

老王已是驚無可驚,他實在不明白,信了一輩子馬列的老首長,今日怎會提出信不信命這種問題。儘管心存疑問,老王還是沒有問出,只如實答道:「信!」一個字,很短,也很有力。在老首長面前,他用不著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老王研究過馬、恩、列、斯、領的著作、理論,也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但並不能推翻他心中樸素的宿命論。他一直在問,為什麼這些人都成了偉大人物,難道僅僅是他們天分才情加努力的緣故麼?不,比他們驚才絕豔,努力百倍的人在所多有,為什麼那些人沉浸在歷史的長河,默默無聞,化為塵埃。用他們的理論根本解釋不了,但老王的奶奶卻給出了清晰的解釋,答曰:命。

對老王的回答,老將軍沒有吃驚,他並不像這時的大多數黨員那樣迴避或者忌諱這個話題。到了他這個層次和年齡,經歷得太多,見過得也太多了。老頭子知道什麼是宣傳,什麼是zz的需要。老頭子沒有說話,點燃一支菸,坐在清風明月下,享受這難得的寧靜。

老王聞到煙味,並沒有像平時那樣提醒他少抽。他還在思索安老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好奇的種子在他心裡生根,發芽,他出聲打破了寧靜:「首長,這和薛小子有什麼聯繫麼?」

安老將軍吐了口煙,笑道:「哪裡有這麼玄妙,想到一件事,覺得有意思,興之所至,就發問了。」

「什麼事兒。」老王打破沙鍋。

「下了一輩子棋,無論輸得多慘,生平只被兩個人剝過光豬。一次是今天,一次是四十年前在窯洞。」老將軍嘴角一抹微笑。

「贏棋的是誰?」老將軍說得鄭重,老王聽得驚心,他心中已然猜到,驚駭間問話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猜到了,何必多此一問。」老頭子瞪了他一眼。

「您不會認為薛小子能和他老……」

老王的話說了一半就被老將軍的笑聲打斷:「哈哈哈,小王你真能聯想,沒譜的事兒。只覺得挺有意思,剝光豬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記得深刻罷了。

老王沒有接著問下去,老將軍拿「命」相喻,自己能說什麼,說多了無聊且無趣。

老將軍和老王在月下喝茶、閒聊,閒適至極,薛向那邊卻是火爆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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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



薛向領著十多個戰士出了大門,坐了j委首長的紅旗,其餘的戰士也分作四組上了四輛軍用吉普,五輛車組成車隊,浩浩蕩蕩地殺奔西城十二團駐地而去。

是時,明月當空,華燈初上,車隊駛上了長安街上。此時的長安街並沒有多少車輛,行人倒是不少。這麼一隊豪華車隊駛過,自是人人駐足,個個注目,打量著中間那輛黑色紅旗的車牌。識貨的主兒便向周圍的人賣弄見識:「京v026xx,知道是誰的車牌麼?」

眾人皆茫然搖頭,顯然這個時候的諮詢哪裡像後世那般發達,除非是特意關注、打聽過的,不然誰知道?又沒有百度、谷歌可問。賣弄的小青年很是得意,見人越圍越多,聲音愈發大了起來:「京v是指軍委,026是指軍委委員,xx就不用說了吧,這是安老將軍他老人家的專車。」眾人齊齊驚嘆一聲,四散開來。

「喂,喂,別走啊,你們,你們,過河拆橋.,…」小青年沒有獲得鮮花和掌聲,顯然大為不滿。

………….

薛向趕時間,他的車被保護在正中間,根本提不了速,薛向要副駕駛的警衛,用報話機通知前方車輛以最大速度行駛。話剛傳到,速度果然提了上來,窗外的景物飛速的後退,瞬息千里。

一刻鐘左右,車隊就到了西城景山區十二團團部駐地。薛向要過報話機,道:「前方的車輛遇到崗哨不必停,直接給我衝進去。」他心裡正憋著火,哪裡還會跟十二團的傢伙客氣。

前方車輛得令,油門一踩直直地朝十二團設置的障礙欄杆撞去。這幫警衛平日裡都是閒得蛋疼的主兒,見首長有命令要鬧事,恨不得直接沖崗哨亭撞去。

崗哨亭兩側站崗的戰士大吃一驚,先前車隊離他們還有二十幾米,還看不清車牌號,只知道肯定是大人物,小人物有這麼大排場麼?正打算升起欄杆,敬禮放行,哪裡知道前方的車隊突然加速,朝自己這邊撞來。兩個戰士趕忙跳下哨墩,就要按照警備條例,拔槍射擊。槍剛拔出來,兩人就愣了,大紅旗威風凜凜地從自己面前駛過,傳說的車牌號讓兩人目瞪口呆。普通老百姓不認識軍牌,難道兩個當兵的還不知道?平日裡聊天、吹牛沒少拿這些傳說中的車牌說事兒、賣弄。

高個子戰士趕忙拍一下矮個子的肩膀,喊道:「王春生,還愣著做什麼,趕緊給團部打電話,準備歡迎儀式。咱團裡何時來過這級別的首長,你快去打,我得進去搶個位子,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和首長合影呢。」他神經很是粗大。

「馮虎,幹嘛你不打,我也要進去迎接首長。咦….不對,這哪裡用得著咱歡迎,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你忘了首長是怎麼進來的。」叫王春生的戰士先前也被驚喜沖昏了頭腦,忽然一拍大腿,反應過來,丟下句話,撒腿就衝進值班亭給團部搖電話。

薛向的車隊剛停穩,得了信的團部官長們屁股著了火般從大樓裡衝了出來。領頭的是團長邱治國,腆著個大肚子,軍裝一看就是特製的,滿臉堆笑就沖紅旗車迎去,看架勢是要給薛向開門。其後跟著政委李立,參謀長肖光,還有團部的幾個參謀,七八個人站成一排,只等團座把首長迎下來後,以自己最整潔有力的姿態敬禮、問好。

邱治國邊跑邊扣風紀扣,許是脖子太粗,勒得他直喘粗氣,好一陣子才扣好。大肚子吸了又吸,武裝帶緊緊勒住,原來的殺豬相才稍稍有了軍人的樣子。邱治國慇勤地打開紅旗車門,粗腰彎到了他的極限程度。車門打開,一雙黑色小牛皮鞋剛落地,團部大院內響起了衝天的吼聲「首長好」,聲音整齊、陽剛。

這會兒功夫,團部大院陸陸續續趕過來不少軍官,三個營長,團直屬警衛連排長,得到消息的軍官都來了。j委首長安老將軍來團部視察,不說是跟敬愛的首長握手、照相,就是遠遠地看一眼,說出去也長臉啊。要是這種家門口的機會都錯過了,非後悔一輩子不可。

薛向雖是怒氣衝衝而來,可還沒出車門,就享受到的這股山呼海嘯般的問好,讓他心情好了不少。儘管人家是表達對安老的敬意,自己代受了,但這種感覺著實讓人沉迷。薛向的身子出了車門,站直,沖大家回了一個軍禮,當然沒喊什麼「同志們辛苦了」之類的,不然非亂套了不可。

見出來的是個年輕軍官,而非希望中的安老將軍,邱治國彎下的腰差點沒一頭載到在地。瞬間排成整齊隊列的軍官們瞪直了眼睛打量著薛向,似乎要把眼前的小子,用眼神鑽出無數個窟窿不可。滿場鴉雀無聲,眾人打起的敬禮還沒放下,舉在半空發愣。大院裡不斷有後來的軍官陸續趕到,朝著隊列小跑,自動站好,抬手敬禮。場面詭異之極,一時冷場無聲。

薛向帶領的衛隊早已成隊站列在他的身後,衝鋒槍握在胸前,注視著眾人。薛向開口,打破了沉悶:「感謝同志們的熱情歡迎,首長的稱呼我是不敢當的。先自我介紹下,本人系z央j委安辦特別參謀薛向,此次到十二團是奉軍委令,特來查辦江朝天同志被毆一案。軍委聽聞有軍隊成員參與謀害中z央領導之子,大為震怒,特命本人前來勘詢究竟,查實案情。邱團長,讓下面的同志都散了吧,咱們軍人不興迎來送往這一套。讓老將軍知道了,肯定是要批評我的。」薛向早打定主意,先把問題拔高,把水攪渾,自己成了法官,那案子不是想怎麼審就怎麼審。只要不太出圈,老頭子肯定擔了,背靠大樹,果然涼快。

邱治國這會兒尷尬至極,自己累個半死,接了個毛頭小子,心中憋屈極了。可是你再有意見,也架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z央j委安辦,聽聽,多嚇人,到了下面就是見官大一級,自己這個禮敬的也不算冤枉。再加上人家來時坐的可是安老將軍的座駕,料來必是心腹之人,更是得罪不起。邱治國本是溜須上官起家,軍人骨氣那是半點也無,見了來者是個年輕小子,姿態照樣擺得極低,風紀扣和皮帶不敢稍鬆,揚起笑臉道:「哪裡是迎來送往,完全是我們十二團的兄弟們對j委領導的一片熱愛之心,我絕對沒有通知大夥前來迎接,完全是自願的嘛。薛參謀能到咱十二團,就是對我們成績的肯定,到了地方就是咱們的領導,快請進,快請進。」邱治國壓根不接查案的茬兒,硬說成j委領導是來鼓勵自己的,其實他心裡早已飛速地思索開來。江朝天作為副執政的公子受傷,j委適當表示關注也是應有之義,就算有軍方的人員參與其中,也用不著安辦的人親自出馬啊。再說,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而且失了真,什麼是軍隊成員參與謀害,明明自己是派人去保護天少嘛。難道是江執政怪我保護不力,要整老子,可聽說安老將軍和江歌陽不對付啊。不管怎樣,先裝傻充愣,實在不行就讓司勇頂崗。

邱治國的胖大腦袋裝的不全是阿諛之詞,他對官場這套也是門清。通常不認真本職工作的公職人員,大都研究權謀,精擅爭鬥。饒是邱治國一個頭想成兩個大,也弄不明白事情的究竟,打發走底下營、連、排長,慇勤地把薛向迎進了團部辦公室。

薛向哪有心情寒暄,進了辦公室連坐也不坐,就唱起了高調:「邱團長,j委首長們還等我消息呢,把相關責任人都叫過來吧。我也不跟你廢話,大家都是明白人,參與此案的有哪些人,我們很清楚。至於你在這個案件中扮演什麼角色,我心裡有數,怎麼上報就看你的表現,你明白麼?」一番話虛虛實實,拉拉打打,把邱治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線攪了個七零八落。

邱治國本就肥胖的身子在這炎炎夏日更是怕熱,這會兒被薛向唬得額頭熱汗、冷汗一起冒。他本是個有小聰明而無大膽量的投機客,對辛辛苦苦熬來得團長職位分外珍惜,見j委領導都關注了,哪裡還敢硬頂和敷衍。他在上面沒有任何人關照,直屬領導劉高師長也不過是看他容易控制,再加上逢迎得力,才提了他做團長。現在比劉高大了十倍不止的j委從天上把手插了進來,他唯有配合和聽令。

邱治國對身邊的勤務兵喝道:「立即給司勇打電話,讓他和溫宏馬上回團部。此令,十萬火急。」

勤務兵站在原地發愣,司勇是團直屬幹部,工作單位就在團部,電話往哪兒打啊?總不能眾目睽睽,詢問團長「司排長在哪兒啊」,這不是出領導的醜嘛,自己可不傻,還是領導自己想明白吧。

ps:關於七十年代的j委車牌,我簡單查了下,很模糊。據說當時的j委總部是辰,總參是辰3,總政是辰4,總後,總裝是5,6。本文採用的是現在的j委車牌,各位看官勿究。京v:z央j委,京v‧0****——j委總參機關,京v‧1****——j委總政,京v‧2****——j委總後,京v‧3****——j委總裝,京v026——軍j委員。

大家若是有幸看到京v026打頭的,可別拍照噢,這可是當下最牛的車牌呢,那些8888的壓根沒法跟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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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禁地樊籠自然開



見傳令兵賴在門口不走,邱治國一陣火大,剛想喝罵,傳令兵的眼色傳來,他恍然大悟。邱治國笑著對薛向道:「您瞧我這記性,我已經派司勇那小子去醫院看望朝天同志了,我這就讓人往醫院打電話。其實,j委領導掌握的情況和實際有些出入。當然了,絕非領導們的失誤,一定是下面的同志沒有調查仔細,情況是這個樣子的……」他還以為薛向真是站在江朝天這邊兒的,囉囉嗦嗦地又把下午發生的事兒交代一遍,自然是刁民作惡之類的了。

邱治國放下電話,熱情地招呼薛向坐下,他估計眼前的年輕人說不定就是安老將軍的關係戶乃至家屬。看他身後的警衛戰士的裝束,就知道是z央警衛團最為精銳的特務連,非j委委員和g家領導人不得配備。

這會兒,司勇和溫宏正在江朝天的病房慇勤地賠小心,外加表功。江朝天並無大礙,只不過是腦子受了震盪加上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送醫院前就醒了,醫生做了檢查說沒事兒,讓出院。江朝天哪裡肯聽,幾個電話一打,就住進了高幹病房,一時間來探視者絡繹不絕。江朝天就是要把動靜鬧大,引起他老子注意,讓他老子稍稍出力,發句話,就給自己出了這口惡氣。

薛向的心思全在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危上,本意是要邱胖子先把人交出來,哪知道他先打電話要當事人滾回來頂罪,後又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囉嗦半天。薛向不理他的慇勤勸坐,冷笑道:「邱團長這是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啊,j委接到的情報是十二團團直屬警衛排排長司勇擅自調動部隊,襲擊江朝天同志。兩位熱心的民警同志正巧路過,參與了救助江朝天同志,結果寡不敵眾,人被你們帶走了。京城可是首善之區,雙擁模範,你們這樣公然地挑動軍警關係,是很不合時宜的。j委領導之所以重視此案,一是你們堂堂禁衛師的主力團整天正事不干,快成了某些干部子弟的私人保鏢了。保鏢也就罷了,居然為了調戲婦女而生出齷齪,雙雙相鬥;二是此案已經驚動g安部,g安部的姜部長直接把電話打到j委,j委首長很是震怒。你們應該明白現在的公安部門被咱們軍方軍事管制,g安部的領導心裡的怒氣由來已久。這個敏感時期,你們還無端拘禁他們的人,不是授人以柄嗎?邱團長,你打算負這個zz責任嗎?」

薛向拉大旗作虎皮,顛倒黑白,轉移矛盾,把事情說得雲山霧罩、好似天快塌了。g安部的事兒是他借題發揮,也不怕穿幫,反正今晚一鬧,外面肯定都知道,他故意開了老頭子的車,招搖過市所為何來。再說,即使穿幫了,盡可往老頭子那裡推,他荷包多大啊,盡能裝得下。

邱治國這才明白人家哪是來給天少撐腰、出氣的,原來是給那兩個關在緊閉室的小子來站腳助威的。怪不得聽值班室的人說j委首長的座駕是撞了欄杆衝進來的,先前還以為是在扯淡,原來是真的啊,這可得小心應付。

邱治國最怕承擔責任,尤其是zz責任,還是在這樣的zz大環境下,承擔這種責任不僅意味著丟官,簡直是要命。他顧不得巴結什麼天少、副執政了,副執政再大也管不到自己頭上,而j委領導一道手令就能讓自己回家抱孩子去。邱治國儘量把背挺直,努力的吸住小腹,肅面道:「薛參謀,您可要明鑑啊,我也不知道那兩位同志是人民警察啊。再說,這都是司勇未經請示,擅自做主,把兩位民警同志給抓了回來,真的與我無關啊。不信,您問李政委和肖參謀長,司勇抓人之前有沒有向團部匯報。」邱治國一腳把司勇踹飛了天,這會兒還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吧。

李立和肖光自進了團長辦公室就沒有說話,軍姿站得那叫一個標準,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菩薩相,死活不開口。他倆早發現這個年輕的安辦參謀是來尋釁滋事的,這種級別的戰鬥,避之唯恐不及,哪裡還肯沾身。要不是j委領導沒發話讓他們離開,兩人早跑得沒影了。這會兒,既然團長發話了,也不好不回答,事實上,團部還真就沒收到司勇的匯報,自然是如實交代。

薛向套出了康桐和雷小天還關在此處的消息,自然要第一時間見到二人。他一掌拍在邱治國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簡直是胡鬧,誰給他的權力胡亂抓人?人呢,還不趕緊把人給我帶出來。」

邱治國被薛向的巴掌聲嚇了一跳,趕緊下令勤務兵去禁閉室帶人。孰料,李政委和肖參謀長極有眼色,止住勤務兵,一溜煙兒去了。邱治國看見兩人矯健的身姿,心裡暗罵,狗日的,莫不是瞄上老子的位置了。不行,一定得爭取j委同志的好感,不然不說打發自己回家抱孩子,就是打發自己去看檔案也受不了啊。

李、肖二人去得快,來得也快,兩人各自扶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面帶關懷,來者正是康桐、雷小天。兩人除了被帶走時,挨了兩槍托,倒也沒遭別的罪,帶回來後直接被扔進了禁閉室。司勇和溫宏忙著去表功、拍馬屁,顧不上刑訊他們,甚至顧不上逼問主犯朱世軍的下落。在他們眼裡,平息江衙內的怒火和表現自己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至於逃走的朱世軍遲早是碗裡的菜,去了先說已經一網成擒,有何不可?

康桐和雷小天被熱情的李政委、肖參謀長一路攙扶,甩也甩不開,搞得大是狼狽。他倆年輕力壯,腦袋挨了兩下,早恢復過來了,根本用不著李、肖二人如此看護。他們哪裡知道,李大政委和肖參謀長實在為自己在j委領導面前爭取映像分呢。

康桐和雷小天正納悶不是要刑訊逼供麼,難道變成懷柔招安了。二人剛踏進辦公室大門,薛向就迎了上去握住兩人手道:「讓兩位見義勇為的人民警察同志受苦啦,我代表j委向二位表示崇高敬意和真摯的慰問。二位放心,你們受的苦,我已知道了,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薛向暗中用力握了兩下,暗示二人先別說話。

康桐和雷小天一見薛向,眼圈有些發紅,三哥對自己那真是沒話說,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吧。他倆從溫宏的大嘴巴裡已經知道這次惹到誰了,原以為這次肯定是折進去了,動了太子爺,哪裡還出得來。沒想到幾個小時時間,三哥就來接自己了,不知道費了他多大氣力。兩人和薛向配合多年,雖不敢說心有靈犀,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二人做出一副頭痛欲裂的表情,用手摀住腦袋蹲下,心裡卻大是歎服,三哥這神通大得有些沒邊兒了吧,搖身一變,居然代表起z央j委了。

見二人表演到位,薛向心裡暗讚,嘴上卻高聲疾呼:「鄧班長,趕快派兩個兄弟,把兩位英雄的民警同志送往紅旗醫院,告訴院長一定全力搶救,就說這是j委的命令,快去。」

薛向臨時任命的警衛班班長鄧通一個立正:「是!」點了四名戰士,架起二人就往外奔去。

邱治國大急,怎麼一會兒功夫就病了呢,這下麻煩可大了,該死的司勇,為了自己拍馬屁,下這麼狠的手,狗日的,怎麼還不回來了,再拖下去,j委領導的火氣可全讓自己消受了。邱胖子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地亂轉,想招呼薛向坐下,已經說了十幾遍了,再張不開口;想學李、肖二人立正,裝菩薩,躲清閒,可自己又受不了這份兒苦,再說自己又是一把手,躲都躲不了,真是命苦啊!

邱治國大嘆命苦的時候,司勇在醫院值班室接了個電話,返回了江朝天的病房。

「天少,好消息,j委派人去了咱團部,說是接到您受傷的消息,j委領導大為震怒,要為您出氣呢。」司勇剛進門就吆喝開了,眼角滿是笑意,心裡暗嘆天少的能量就是大啊,自己這一寶沒壓錯。

「就是,就是,天少是誰啊,在咱國內也是響噹噹的大人物。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上面哪能沒點兒響動。這不,江執政一個電話,j委的人不也屁顛屁顛地來了。」溫宏彎著腰側立在病床前,討好地望著江朝天,嘴巴抖動得那叫一個利索。

江朝天沉吟不語,他心思縝密,從小耳濡目染,見多了陰謀花招、詭計暗算,從來不相信表面上看到的。他的眼角眯成一條縫,沉聲問司勇道:「j委?j委哪個部門?」

司勇見江朝天得了利好消息,反而臉色凝重,知道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得那麼簡單,小心地答道:「是安辦的一個參謀,我只知道這麼多,那邊早早就掛了。對了,那邊好像很急,說是邱胖子還下了十萬火急的嚴令。」

江朝天面露微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道:「果然如我所料,是安老頭橫插一槓子。我就說嘛,屁大點事怎麼會驚動j委那幫老頭子,原來是藉機尋我老頭子的晦氣。」

司勇和溫宏呆立當場,j委這個詞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能承受的範圍,居然還是安老將軍參與進來了,自己這是捲進了大漩渦啊。是的,j委領導稍微咳嗽一聲,對他倆的小身板來說,就是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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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二至極處成奇絕



江朝天看著兩人哭喪的臉,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跟我江某人辦事,會讓你們吃虧?j委又怎麼了,還能一手遮天?走,我陪你們去會會j委的領導。」江朝天干下的爛事兒,這兩人參與了不少,現在就放棄兩人,沒準兩張爛觜把自己抖落個底兒掉。在別處說可以,可是當著j委那幫人胡咧咧,等於是給了父親的z敵提供黑材料,這種蠢事他當然不會做。

有江朝天一起去,司勇、溫宏自轉憂為喜。自己真沒跟錯人,天少果然講義氣,有他在前面頂著,再大的風浪,也打不到自己。

………….

送康桐和雷小天的戰士剛回來,江朝天領著司勇就推開了團長辦公室的大門。

「j委的領導同志在哪兒啊,邱胖子,你也不幫我引見下,多失禮啊。」江朝天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進來,身後的司勇和溫宏也揚眉吐氣地緊緊跟隨。

邱治國皺了下眉頭,平日裡在團部你這樣喊老子也就罷了,在j委同志面前還叫老子的諢號,不是給老子上眼藥麼?邱治國站著動也不動,渾然沒了平日的逢迎巴結,梗著脖子道:「司勇,溫宏,你們還有沒有紀律,現在都幾點了,夜不歸營,當軍紀是兒戲麼?見了首長不敬禮,也不問好,這是誰給你們的權力?」邱治國不接江朝天的話茬兒,他不敢對江朝天發火,一腔怒火全朝兩個部下狂飆、激射而去。

司勇和溫宏被邱治國一陣發作,弄得有些茫然,平時團長不是這樣子的呀,今兒個莫非是真的要糟。司勇和溫宏不敢分辨,忙打立正,敬禮問好,至於是向誰問好,他們也管不著,在場的不是領導就是j委下來的同志,都比自己大。

薛向掃了三人一眼,肅面道:「自我介紹下,z央j委安炎陽辦公室特別參謀薛向,奉軍委令,前來調查十二團警衛二班班長溫宏調戲婦女,毆傷江朝天一案。另,查實十二團警衛排長司勇,在非作戰、任務、訓練期間,未經請示,擅自開火,損毀群眾財產,兩案並查。下面我來問話,你們如實作答,結果會上報j委軍事f庭,注意你們的措辭,要對自己的zz前途負責。」薛向把鬥爭矛頭指向司勇和溫宏是有道理的。一來司勇、溫宏兩個狗腿子是傷害康桐三人主要執行人,尤其是司勇居然敢拿槍掃射朱世軍,他深恨之;二來指望那些有事實無證據的qj事件,根本傷不倒江朝天,只會讓他的氣焰更加囂張,先收拾了他的狗腿子再說。

溫宏一聽薛向詞正腔圓的指控就毛了,他性子最魯,激動地擼起袖子指著薛向喊道:「污衊,完全是污衊,團長,您可要給我作證,我是您派去保護天少的,怎麼會打他呢?再說,每次抓的娘們兒,都是天少享受完,我們才有機會嘗鮮,我怎麼敢跟他搶女人。豬腦子才會相信這麼荒唐的話。」溫宏顯是被冤枉的狠了,一番話說得跟打機關槍似的,唾沫飛濺,旁人想攔也攔不住。

溫宏話音剛落,滿場無聲。各種各樣的眼神盯著他,有好笑的,有荒唐的,更多的是難以置信。司勇和江朝天抬頭望著天花板,空洞地眼神,彷彿在質問滿天神佛,到底是哪路大神造出的這麼個玩意兒。老天啊,你就打個雷收了他吧!

邱治國哪裡會給他做這個證,以前咋沒注意到身邊埋了個這種級別的二百五,都二到啥程度啦!他這會兒看溫宏一眼都哆嗦,哪裡還敢沾包兒。

溫宏對自己的話造成的效果很滿意,以為自己的義正詞嚴讓眾人幡然醒悟。他見邱治國不吭聲,以為是默認了他的話,復又轉身拉住司勇道:「排長,團長不說話,您得給證明,咱倆向來是兩位一體,是……」

溫宏拉著司勇的時候,司勇正望著天花板出聲,沒人發現他眼角的已經溢出了淚水。這會兒又聽見溫宏蒼蠅似的在耳邊叨叨,居然蹦出了兩位一體這麼有深度的詞語來形容自己和他的關係。司勇再也忍不住心中舉火燒天般的怒氣,顧不得在j委領導面前維持自己的軍官形象,掄圓胳膊狠狠一耳光扇在溫宏粗糙的肥臉上。他的功力顯然遠達不到薛向的牙齒粉碎機的程度,溫宏只被他一巴掌扇得撞在牆上,留下一團血花,暈了過去,就此草草了事。

「啪啪啪,很好,在軍委調查組面前還敢行兇,襲擊坦白交代的當事人。這算什麼?殺人滅口?邱團長,你帶的好兵啊,有血性。」薛向拍著巴掌,「贊」道。

邱治國哪裡還不明白薛向的意思,一揮手,門口的兩名勤務兵就衝到司勇身邊,把他的配搶下了,將司勇雙手扭住。邱治國指著司勇,喝道:「司勇,你好大的膽子,要造反啊……」

「邱團長今天的膽子也很大啊,不知是仗了誰的勢,還是吃了豹子膽?」江朝天一旁陰惻惻的說道,他深恨溫宏的人頭豬腦。不過,他不擔心別人拿這事兒傷到自己,光有溫宏的一面之詞,自己大可死不認賬,有女的敢出來作證麼。他深諳女性的心思,被侵犯了,要麼忍住不說,膽大一點的告訴家裡,可一鬧大,擺在檯面上,沒有一個自願出來作證的。有時候面子確實高於生死,更別說貞操了,即使後世的二十一世紀,此類心理不也是在所多有麼。

江朝天積威久矣,邱治國雖多有不滿,仍不敢明言開罪於他,站在原地,懦懦不語。

薛向從荷包裡拿出包煙,彈出一根,刁住,對邱治國道:「邱團長,這位是你們團裡的人嗎?怎麼這麼沒規矩。」薛向早料定眼前的矮個子、青白臉就是罪魁禍首江朝天,故意裝不認識,來噁心他。

邱治國膽小,卻機靈,順著話就道:「不是,不是我們團的人。」他既不說對方是誰,也不說為什麼進了團部,接得嚴絲合縫。

薛向大為滿意,先前倒是小瞧了這胖子,他噴口煙道:「你是何人,我們討論案情,有你插嘴的份兒麼?」

江朝天知道他們一唱一和的在作弄自己,一口氣憋在心裡。他早看薛向不順眼了,自己打好的算盤全被這小子壞了。他原打算,無論對方說什麼,只要是不利自己的,都不承認。即使是被抓住小辮子,大不了讓司勇和溫宏頂崗,稍後,自己再幫他們調個部隊,還保證官升一級。哪裡知道這小子瞎詐唬下,溫宏這糞渣(人渣已不足以表達江大少的憤怒)不打自招,把自己的爛事兒抖落個底兒掉。雖然這些自己都可以一推六二五,可弱下去的氣勢再也鼓不起來了,原本的針鋒相對,成了單方面詢問。

見薛向發問,他斜眼看了薛向一眼,道:「我的名字,你不早知道了麼,何必藏頭露尾呢。既然你非要聽我說,那就張大耳朵聽好了,本人大號江朝天,夠響亮吧。你說是來調查案情?什麼案子,噢,對了,你剛說溫宏毆打我一案吧?我就是當事人啊,怎麼就沒我說話的份兒呢?」江朝天的機敏遠勝邱治國十倍,哪裡會露出馬腳,一番話遮掩得風雨不透。

薛向早料到他不是省油的燈,非把他囂張氣焰打下去不可。薛向坐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道:「江朝天,江大少,據我所知,你在京城公安局有不少案底,光我在東城分局就見了不少你老兄的大作。怎麼,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兒這麼快就忘了?你夥同溫宏qj五金電器廠劉長發女兒劉美麗的事兒,還要我在這裡重複嗎?」薛向猛拍一下沙發前的茶几:「你別心存僥倖,雖然是qj未遂,這事兒軍委領導要求密切關注。要不是看在江執政的面子同樣是g家的體面上,你造下的孽,十個頭也不夠砍,早把你拿下了,你得意什麼?」薛向乾脆撕掉偽裝,直指要害,一陣疾言厲色,威脅恐嚇,說得江朝天青白臉變成了蒼白臉。

江朝天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爛賬成為父親的包袱,最怕這些事擴大化,g層化,進而zz化。江歌陽同那邊一樣矛盾重重,那邊正愁找不到茬兒攻擊他呢。一但江朝天的事兒通了天,江歌陽雖無傾覆之憂,聲望大受打擊那是一定的。江朝天的幸福日子全賴老子的權勢,任何有損他老子zz利益的舉動,都是他竭力避免的。失去什麼也不能失去權勢的道理,是這些享受過權力帶來種種好處的官員、衙內所信奉的鐵律。

薛向的威脅讓江朝天氣焰頓消,大是惶恐,此舉可謂一劍封喉。

江朝天一時語塞,他知道今天要想保全司勇那是難了,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還要看自己的手段。至於溫宏,恨不得殺了他才解恨呢。江朝天眉頭緊皺,大腦飛速地轉動,思索著對策,他相信對方大張旗鼓的打上門來,絕不是安老頭要藉機尋自己父親晦氣的。作為江歌陽書房的侍茶童子,他對當前的高層zz也有清晰的認識,眼下老人家生命垂危,那邊正積極謀求最高權力。雖然,父親和安老頭矛盾不斷,可都是那邊通往絕巔的絆腳石,被那邊視為眼中釘。可以說現在雙方尋求合作的利益遠大於對抗,安老頭熟諳zz交換,又怎會出此下策,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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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見此菸草珍寶羞



江朝天才是江歌陽的嚴世蕃,他和歷史上的嚴世蕃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一樣的性好漁色,一樣的身體不佳,一樣的長於zz、精於謀劃,最大的相似之處在於都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老爹。轉瞬之間,江朝天就看出問題所在,有了問題,自然就得尋求解決之道。

江朝天一改先前的冷峻,打了個哈哈,笑道:「原來是安老將軍辦公室的高參,幸會幸會,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年少英俊的高參呢。咱兄弟得好好親近親近,怎可為一點誤會失了和氣呢。」奉承完,又轉頭對邱治國道:「邱團長,我和薛參謀要交換下看法,你看,能不能帶大家到隔壁休息一下。」江朝天簡直是七竅玲瓏心,邱治國眼皮一跳,他就察覺到對方對自己稱呼他諢號有所不滿,立時改了稱呼,連要求辦事的語氣都改作了商量的口吻。

邱治國幾時享受過江大少如此和顏悅色地同自己說話,激動之下就要答應。突然一想,真正做主的爺正在沙發上坐著呢,豈容自己拿大。幸好,自己沒有冒失地答應,不然得罪完江大少,再得罪j委領導,恐怕真沒活路了。邱治國也不說話,小心地瞄了薛向一眼,意在相詢,薛向微微點頭。邱治國大鬆一口氣,領著眾人,架起司勇,拖上地上的溫宏出了辦公室。

薛向之所以答應江朝天單獨談話,也是為了弄清他的籌碼。精研正史和野史的薛向,當然明白此時他所代表派系的最大的威脅來自那邊,而非副執政。

江朝天將門鎖上,坐到薛向對面的沙發上,玩味地看著薛向道:「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相信那幫老頭子會關注這點屁事,我寧肯相信這是你正義感氾濫下的行為。說吧,安老將軍到底什麼意思?」他說對了前半句,卻說錯了後半句,這哪裡是安老有意向江歌陽釋放zz信號,完全就是薛向的意氣之爭,公報私仇。

薛向自不會解釋,笑道:「屁事兒?江大少真是好大的口氣!老頭子的指示很簡單,一是,你造下的孽,要盡力彌補。錢財和工作上,你必須給受害者家屬補償,最重要的是向受害的女青年下跪道歉;二是,軍隊的渣滓必須清除,溫宏和司勇必須受到審判。」薛向故意稱安老將軍為老頭子,意在表明自己跟他的關係非比尋常。其實不用薛向這般多此一舉,這麼年輕的安辦特參,又豈是尋常人物能勝任的,且還是駕著安老將軍的座駕來的。

薛向絕非正義感氾濫的雷鋒,一腔心思尋著做好事,他只不過依然有著最樸素的是非道德觀和懲惡揚善的情結。儘管他知道現在不是動江朝天的時機,而且也不可能將江朝天繩之於法,只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受傷害的女青年們討回些許公道。

江朝天聽得兩條細長的眉毛緊鎖,眼神凌厲地瞪著薛向道:「安老頭真是這個意思?別的都好說,讓我跪著給那些破鞋道歉,虧他想的出來。老封建!」

薛向一拳狠狠砸在茶几上,陰冷地盯著江朝天:「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碩大的拳頭頓時將十來公分厚的玻璃茶几砸得支離破碎,飛濺的碎渣割破了江朝天的左臉頰,立時鮮血直流。

江朝天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鮮血,饒有滋味地在嘴巴裡咂了咂:「都說血是鹹的,可我的血怎麼是甜的,真奇怪!」

「別跟我玩非主流,老將軍的話我負責傳到,照不照辦,在你。相信你是聰明人,那些案底交上去,有些人會很興奮的。」薛向懶得看他這副鬼樣子,翹了腿抽菸。

「非主流?新鮮!卻很準確,不過,非主流形容我還是有些浪費,我這人從不起高調,向來都是壞話說盡,壞事做絕。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江朝天左手拿出手絹擦拭臉上的血跡,右手朝薛向的煙盒摸去。

「威脅我?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脅!」薛向一把按住煙盒,讓他摸了個空。

江朝天笑笑,從自己兜裡掏出包白色硬殼,殼上畫著條金色巨龍的鋁製煙盒。他打開煙盒抽出根菸身棕黑、形狀粗實,兩頭一般粗細的雪茄,用火柴點燃,美美地抽了一口。

薛向盯著雪茄的眼神再也移不開了,作為老菸民,老黨史辦的板凳,如何不認識眼前的這款著名的香菸。這款雪茄大名蜀中雪茄,又名「132」雪茄。該雪茄產自蜀中省,最初由蜀中雪茄廠生產,鬍子元帥偶然間在領袖面前賣弄起這只雪茄,領袖拿過點燃一隻,便愛上了其清涼香醇的味道。後來,z央便從蜀中省抽調老師傅到京城組建了特製雪茄生產小組,也就是「132」小組,生產特製雪茄,專供z央領導。「132小組」顧名思義生產兩種型號的雪茄,13號和2號,2號專供領袖,13號供應z央領導。2號雪茄和13號雪茄的最大區別是兩頭一般粗細,據說領袖點煙從來就是拿起來就抽,有時把粗的一頭放在嘴裡,很不方便,因此才有了2號雪茄的誕生。江朝天此時手裡拿的就是大名鼎鼎的2號雪茄。

「2號,沒抽過吧!你肯定在安老將軍那兒抽過13號,是不是聽說2號和13號除了樣子,其它的都一樣?那是蒙你呢,2號的煙葉知道是怎麼種出來的麼,是用豬糞、麻醬、香油這類極有營養的東西澆灌而成。蜀中兩百畝沿河沙田中只有一畝特殊的土沙田能產這種煙葉,每年產量不過三十斤……」江朝天見對方的注意力果然被自己的雪茄吸引過來,便滔滔不絕地介紹這種雪茄是如何如何稀罕。他很聰明,知道用什麼方式能調解氣氛、轉移注意力。一個安辦的特參,而且一看抽菸的熟練程度,就知道是老菸民,沒理由會認不出這只雪茄,也沒理由不會對這只雪茄感興趣。找準敵人的弱點,才是勝利的關鍵。同樣,找準對手的興奮點,才是合作與談判的關鍵。

薛向不僅是對他手裡的雪茄產生了興趣,而是迫切地想弄上一些,這款雪茄實在是太稀罕了。薛向把手裡的翡翠丟在玻璃堆裡,踩滅,劈手奪過他手裡的煙盒,打開,抽出最後的一隻給自己點上,深深吸上一口,閉了眼睛,一股清涼醇香的滋味從鼻腔直衝心腹,整個身子像是墜入雲端,飄飄然,陶陶然。

此煙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薛向睜開眼,微笑道:「你得逞了,我也不問你從哪裡搞到的,反正不是什麼正當渠道。說吧,你那裡還有多少!」

江朝天哈哈大笑:「人啊,終歸是他媽的人!一盒煙,保司勇的軍籍。」

薛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道:「下跪也比司勇重要麼?五條,免了你下跪道歉。司勇的事情沒得商量。」薛向固然愛極這款香菸,可要他放棄懲治司勇,那是萬萬不能,兄弟在他心裡比最真愛的香菸要高出百倍。

江朝天目眥欲裂,惡狠狠地盯著薛向道:「我看你是瘋了,五條?你知不知道這煙從71年底生產至今,每年只生產三十條,老人家抽不完的,如果不送人就會被銷毀,哪裡會有五條給你?」

薛向哪裡不知道他是在唬人,銷毀?說的好聽,後世2號雪茄又不是沒有被拿出來拍賣過。紅瓷也說除了送到z央的,地方上全部銷毀,最後不也是私下藏匿了不少麼。薛向眯著眼道:「我不跟你討價還價,一口價五條2號,你的案底我幫你銷毀,司勇廢一隻手指,軍籍可以保留,但必須禁閉一年。另外,你下跪道歉就免了,我向老頭子說情。別給我廢話,一句話,成還是不成?」

江朝天沒有立時回答,食指敲打著大腿,似在思索。他最在意的是案底,而不是司勇。至於下跪和案底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如果不是被他抓住案底,鬼才懶得跟他廢話,更別說什麼讓自己下跪。他不是沒想過待會兒立即銷毀案底,可對方已經注意到了,必不會讓自己偷摸完成。如果這件事上,再起波瀾,勢必弄得滿城風雨。哎,辛辛苦苦弄來的2號,絕大部分卻要便宜這個趁火打劫的王八蛋。江朝天無奈地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成交」。

薛向大喜過望,卻不露聲色。說實話這絕版雪茄在他心裡的份量,實在比什麼蘇軾的字畫,柴窯的瓷器貴重得多。薛向指了指不遠處的辦公桌電話,示意他現在就打電話提貨。

江朝天碰上這麼個要好處不過夜的傢伙,算是倒了血黴,想拖延時間尋些13號的煙葉改裝樣式也來不及。他無可奈何地走到桌面打起了電話。

薛向把辦公室的大門打開,招呼邱治國給值班崗哨打個電話,一會兒有人送東西過來。說罷,又把門關上,對垂頭喪氣的江朝天道:「那些煙,你是怎麼搞到的,廢了不少功夫吧。我真佩服你,膽兒大得沒邊了,這可是殺頭的買賣。」

江朝天嗤笑一聲,道:「我還當你是個什麼人物,少見多怪,你當這事兒是多大的秘密麼。除了老人家不知道,誰不心裡透亮。只不過,這煙的煙葉實在稀少,外界難以得見罷了。」

薛向倒真不知道其中的因由,只道是兩款雪茄只是外貌不一樣罷了。兩人並沒有等多久,十五分鐘後,邱治國領著一個身穿襯衣、西褲的高個子中年人敲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中年人提著個黝黑的大皮箱,見了滿臉晦氣的江朝天低頭問好,並把箱子遞上。江朝天卻不接過,指著薛向道:「是給這位大爺準備的。」

中年人臉上一抹驚訝閃過,便恭恭敬敬地把鐵箱遞了過去。薛向接過鐵箱,提在手裡,稍感沉重,正要打開,發現箱子的啟封扣居然裝的是密碼鎖。這年代的密碼鎖可是高級貨,稀罕貨,而且都是外國貨,大都是用來設置保險櫃的,移動的密碼箱更是非常罕見。由此可見,江朝天心裡是多麼寶貝這幾條雪茄。

薛向一歪頭,眼睛一掃江朝天。掛著死了爹娘老子般倒霉相的江太少,有氣無力的吐出了密碼。

「叮咚」一下,密碼鎖彈開了,裡面整整齊齊地躺著六條香菸,煙身上沒有任何文字,只繪了一條金黃色的巨龍在長城上空昂頭盤旋,比單盒香菸的鋁盒上多了道長城。

薛向拎出一條要丟還給江朝天,江太少擺擺手示意不用了。咱做事可沒這麼扣扣索索,大不了,明年再想辦法多弄些,補回來就是。如果他知道隨著偉大領袖一個多月後的離世,年底「132小組」隨之解散,世上再也沒有2號雪茄了,非悔青了腸子不可。

薛向大為意外,這小子的行事風格倒蠻對自己脾胃,豪爽大氣。薛向把煙放回去,鎖好,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江朝天邁開大步,就出了辦公室,一路疾走,離開這個晦氣、倒霉、傷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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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無有家電豈堪誇



薛向幾人出了團部辦公室,入得院內,抬頭望天,但見皓月當空,盈盈如盤。薛向打個響指,吩咐警衛班戰士集合,先到車上等候自己,又沖邱治國招招手,示意他走近說話。

邱治國正不知道怎麼收場呢,江大少自己肯定是得罪到家了,眼前的薛參謀對自己也不冷不熱,可真愁煞個人。見得薛向召喚,邱治國肥胖的身軀,立時靈動無比,三兩步就躥到近前,立正站好:「請首長指示。」

「老邱,別首長首長的叫,若是擱以前,我少校,你中校,該我管你叫首長才是。」薛向拍拍邱治國的肩膀,這傢伙實權團長,有必要籠絡。

邱治國一本正經地道:「現在早沒有少校、中校之分,只不過工資、待遇上劃了級別,講究個官兵平等。但是,您到底是中央下派的幹部,怎麼能不是首長呢。」坐軍委紅旗的十七八歲的安辦高參,說沒背景,鬼都不信。邱治國靠攏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笑容愈加親切,溫聲道:「老邱,你這個人還是不錯,關鍵時刻,頭腦清醒、立場堅定,是個當領導的好材料。放心吧,你的問題我會淡化處理,老頭子面前也會替你美言幾句。」薛向一番話說得老氣橫秋,肉麻之極,自己聽了都覺得噁心。可為了拉攏這個手握兵權的胖團長,也顧不得許多了。未來的驚天碰撞,凶險萬分,多一份武力,就多一份保障。要知道此刻大內的城防力量全操那邊之手,再加上他自己這個搧動翅膀,攪風攪雨的蝴蝶,誰知道歷史上的一網成擒還會不會重演。因此,他必須做好一切準備,盡最大努力積攢實力,以策萬全。

「廢話我也多說了,請首長看表現吧。」邱治國大喜,自己這無根之木,浮萍之身總算找到組織了。他很清楚,劉高讓自己當團長並非欣賞自己的能力,而是看重自己沒有背景,容易控罷了,從未視自己如腹心。如無意外,自己這輩子就止步團級幹部了,劉高高昇之日,就是自己調離、閒置之時。

正是郎有情,妾有意,兩人很快就滾進了一個被窩。薛向很滿意他的敏捷,笑道:「老邱,既然如此,你們團裡的事情就內部消化吧,報上去對你的前途大為不利。這樣吧,司勇斷根手指,禁閉一年;溫宏就按個調戲婦女的罪名,開除軍籍,移交東城公安局。」薛向本來就沒有鬧大的心思,軍事法庭本就是嚇唬人的,先前打定主意脅迫邱胖子按自己意圖給辦了,這會兒倒是不用脅迫,成了自己人了。

邱治國感激涕零,連連點頭,誰不願意跟著這種時刻為下面人著想的好領導混啊,自己真是因禍得福。

安排好司勇和溫宏的命運,薛向在邱治國慇勤地相送下上了車,一道煙去了。當然,他自不會虧待這些一起出任務的警衛,領了眾人在廣場上,放了好一陣風,又去副食店買了幾大箱副食,讓眾人捎回松竹齋,同留守的警衛一道享用。他獨自轉道,去醫院接康桐、雷小天回家不提。

…………

金烏西墜,玉兔東昇,時間又過去小半個月了,薛向家的大院裡,一片喧鬧。一盆火紅的炭火上架著一米來長的鐵絲網架,一串串的肉片、雞腿、雞翅、菜蔬穿插在鐵絲網上炙烤,薛向圍著圍裙,指揮著康桐、朱世軍、雷小天、陳佛生翻轉食物,擦抹調料。一時間滿院飄香,饞蟲引動。這是響應小適的號召,舉辦的燒烤會餐。

小晚領著小意、擺放著桌椅,一張四方桌上,已整整齊齊擺了一圈碗碟、筷子。小傢伙人小事兒多,嗖的一下從遠處跑過來,抱著薛向的腿哼哼。

「小寶貝,不准再吃了,你今天已經吃了兩根冰激凌了,再吃會鬧肚子的。快撒手,我圍裙上油著呢,你剛洗澡,換的新衣服可就要髒啦。」薛向放下手中的肉串,擦了擦手,提開小傢伙的身子。

「人家又沒說還要吃冰激凌,待會兒還要留著肚子吃雞腿呢,這次是要喝汽水啦。」小傢伙大眼睛一轉,知道冰激凌是吃不到了,有汽水喝也不錯,她倒是忘了喝汽水更飽肚子。

「汽水也不許喝了,喝多了涼的再吃肉,晚上要鬧肚子的。除非你待會兒不吃肉,看著你三哥把雞腿吃光光。」薛向知道小傢伙最喜歡跟小意比、搶,勸她的話往小意身上扯總能奏奇效。

果然,小傢伙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轉身跑到小意身邊禍禍去了。一會兒,兩個小傢伙就為分贓不均,吵了起來。

………

家裡能儲藏冰激凌的事情,還得從十天前說起。那天中午也是小傢伙鬧著要吃冰激凌,纏得薛向沒辦法,騎車出門給三小一人買了一隻。薛向剛坐下歇會兒,吃完冰激凌的小傢伙又來了,說還要吃,這次還帶了幫手——小意。小意臉色微紅,顯是第一次向大哥要東西吃,有些不好意思,估計也是被小傢伙威逼利誘來的。

薛向無奈,小意第一次找自己這個大哥,無論如何也不該拒絕,只好再跑一趟。哪想到,剛買回來的冰激凌,小傢伙一上手,啪嗒一下,沒拿穩,自己的冰激凌掉了地上。小傢伙立時嘴一癟,要發噪音、掉金豆,小晚趕緊把自己的遞給她,方才止住。

見此形狀,薛向一拍大腿,決定來個生活大yue進。他現在的生活同一般家庭相比,已經是頓頓有肉,餐餐有葷的超小康水平了。可他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基本生活資料純天然、無污染讓他很是滿意,但電氣化水平實在太低,小傢伙吃個冰激凌,自己就得頂著大太陽跑得老遠。

說幹就幹,薛向第一站去了老天橋的黑市換取電冰箱票,一打聽,沒有。也難怪沒有,那時的電冰箱多稀罕,副食店裡用的也不過是粗大的冰櫃。這會兒,整個共和國生產電冰箱的廠家也不超過一個巴掌,且產量極低,價格貴得嚇人。自然是優先供給各級政府、機關、軍隊,市場上哪裡有的買。

薛向無奈,回家把這事兒讓雷小天往外露露,打聽打聽哪裡弄得到冰箱、電視。雷小天記下,就出去轉悠,尋摸。誰知,第二天冰箱、電視機就自動上了家門。原來薛向要家電的消息一放出去,陳佛生就找到中科大的張胖子。他對自己尚未踏進薛向的核心圈子很不滿意,決意要再立新功,表現誠意;張胖子也正尋摸著,怎麼找個機會和三哥聯絡感情,上次會餐的龐大陣容,尤其是背後的zz陣容,讓他記憶猶新。兩人一拍即合,仔細一合計,就把學校大會議室的立式雪花牌電冰箱給搬了出來,也不管別人發現後如何處理,反正萬事有老頭子擔著。

冰箱到家,薛向大喜過望,掏出一扎厚厚的鈔票塞給陳佛生和張胖子,二人哪裡會要。張胖子守著後勤處,千八百塊錢雖說不少,可跟結情於薛向相比,那是不值一提;陳佛生眼裡從來都沒有鈔票的影子,薛向給他錢不是罵他麼,老大不高興地摔門而去。

這台電冰箱實在是太稀罕了,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箱身淡綠,單層大門,內裡存貯空間分為上下兩層。電冰箱一落地,三個小傢伙抱著摸個不停,剛通上電,小傢伙硬是不許薛向關門製冷,小手放在冰箱裡不出來,恨不得自己也鑽進去。薛向無奈,出門購回一大箱汽水、雪糕、冰激凌,小傢伙這才把手拿出來,眉開眼笑的幫大哥存放冷飲。

當時一般的電冰箱的市場價六七百人民幣,還是憑票供應,基本上就是供不應求。這台雪花牌電冰箱更是共和國第一台國產電冰箱,誕生於1956年,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但年產量依然不高,虧得工廠就在京城,中科大才有幸購得幾台。各位看官,也許會覺得既然國產冰箱已有20年的歷史,總該有些發展,冰箱不該如此稀罕啊。但別忘了,近二十年來,科技、輕重工業基本停滯,哪裡有心思搞擴大化生產。

冰箱上午進了家門,下午,電視機也到了家。送電視機的人頗讓薛向意外,居然是來自閩南的暴發戶陰京華。陰京華自那次事件後,一直沒緩過氣來,在四九城的頑主圈裡,真正是人嫌狗憎,四九城的頑主都不待見他。自見了薛向一呼百應的威風後,他跟陳佛生一樣,熱衷於謀求加入頑主圈子不可自拔。自此,不論哪個小頑主圈舉行聚餐,他是逢場必到,每次都攜帶重禮。可效果還是不佳,打不開場面,他自知道源頭還在薛向處。這不,一聽說,薛向在找尋購買家電的門路,這小子撒丫子就往他老子單位跑,找到他老子的秘書劉勇就要電冰箱。他自也知道,電冰箱比電視機相對容易弄到手。電冰箱,解f軍總後勤部當然有,可那都是有數的,豈可說動就動。陰京華才不管難不難辦,以前待在閩南才知道什麼叫坐井觀天,京城才是頂級紈袴待的地方啊,要成為頂級紈袴就得先成為頂級頑主。事關他的頑主大業,一切的一切統統都得讓路,壓給秘書就得馬上辦。

為領導服務就是要為領導的一切服務,領導公子自然在這一切的範圍內,一台冰箱,總後副z委的秘書努把力,還是弄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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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觀者如山色沮喪


陰京華得了冰箱,招呼四個總後的戰士抬著就往薛向家趕,他故意不用貨車運送,就是要滿四九城的頑主見識見識啥叫誠意。陰京華熱情如火,一路催促著四個戰士輪換著快抬,剛走到虎坊橋的鐵門胡同口,就遇上了心情不佳的陳佛生和神清氣爽的張胖子。他自是認得張胖子,記得這傢伙還給自己敬酒,打聽過自己老子的職務,旁邊的陳佛生他也有些印象,也是那天一起吃過飯的。

陰京華本就打算著招搖過市,只要碰上相熟的頑主,不待人家發問,就主動告訴自己的去處和意圖,以此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熟料,思慮不全,時間選的太不合適,大中午的,頑主們不是在家吃飯,就是午休,哪有出來活動的。陰京華頂著個大太陽,哼哧哼哧從老爸辦公室步行到虎坊橋,相熟的頑主一個也沒碰上,心裡正焦躁呢。好容易在這兒,撞上兩個相熟的,也不管其中一個已經三十來歲,早脫離了頑主隊伍,如見親人般,拉著兩人的手就開始講述自己的光輝歷程。

陰京華得意洋洋地方把意圖道出,一臉不爽的陳佛生陡然陽光燦爛,死魚臉瞬間如鮮花般綻放,對著陰京華,噼哩叭啦,一陣發洩,說了老半天,整個意思可以歸納為四個字「你來晚了」。

聞得噩耗,陰京華差點沒一頭栽倒,如喪考妣般的臉上眼淚長流,太他媽的悲劇了。他拽著陳佛生的衣服就不撒開,滿心的怨念,連身邊的張胖子一併恨上了。

陰京華滿腔惱怒不得發洩,當場就招呼幾個戰士把電冰箱砸了。幾個戰士又不似他一般敗家,哪裡捨得下手,站在原地彼此張望,就是不動手。陰京華暴怒之下,就要自己下場,卻被一旁的張胖子拉住。張胖子正想辦法接近這幫衙內呢,正是天賜良機,他拉住暴怒的陰京華,溫言軟語地說既然三哥家有冰箱了,以你老弟的本事當然是送電視機方才顯出你的能耐,何必動怒呢。

張胖子一番吹捧說得陰京華轉怒為喜,撫掌大嘆先前只想著哪個容易送哪個,倒把禮越重誠意越足這茬兒給忘了。陰京華向張胖子道個謝,指揮著四個戰士抬著冰箱一溜煙兒的原路返回了。他不住的催促大家加速,自己也跟在後面累得滿頭大汗而不敢稍稍懈怠,鬼知道會不會有人又搶了自己的先。

陰京華轉回辦公室,又把要電視的任務安排給劉大秘去速辦。劉秘書被他折騰的夠嗆,先前為了弄這台冰箱,不知打了多少電話,許下多少條件,方才到手。轉眼間,又要老母雞變鴨,冰箱尚且如此難弄,電視更是難上加難。劉秘書也不折騰了,遞過把鑰匙,說你爸休息室裡就有一台,有膽子自己去搬吧。

陰京華一躍而起,嚷嚷著我怎麼忘了這茬,這不是騎驢找驢嘛。說罷,打開房門就把他老子的電視機連同包電視機的紅布一道捲起,打包帶走。事後,陰大政委得知自己的寶貝電視機被兒子搬走了,回到家裡,暴跳如雷,鍋碗瓢盆碎了一地。陰大公子管不了老頭子的憤怒,門一關,被子一拉,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

這回,陰京華不賣弄了,一路小車直奔薛向家而去。見得陰京華如此賣力,薛向自是大感其情,留他吃過午飯,方才熱情送出。

陰京華送來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凱歌牌9吋全晶體管黑白電視機,要說在當時的稀罕程度,就好比私人擁有一條豪華遊艇。當然,這種比喻只是極言其珍稀,非指其價值。要知道,當時的電視機價格遠比冰箱昂貴,產量極低,同樣被限制購買,只供應政府機關、國企、軍隊,私人幾乎不可能擁有。這台明珠市生產的電視機,誕生於73年,可以說是當時國內最先進,質量最好的電視機。雖然共和國58年就有了第一台國產電視機,73年批量生產過143台彩色電視機,迄今為止,已有不少電視機品牌。不過,若論畫面清晰程度,圖像穩定程度,無出這台凱歌之右者。這台電視機在薛向看來異常簡陋,灰色的鐵殼上插著根可抽縮的天線,九寸寬的屏幕邊只有兩個旋鈕,一個是調頻率,一個是調頻道用的。

若說電冰箱剛進家門的時候,幾個小傢伙還會東瞧瞧,西摸摸地樂個不停。而當電視機到家的時候,三個小傢伙呆在原地不動,全傻眼了,這難道是傳說中會出小人跳舞唱歌的寶貝?好久,三人同時發出一陣淒厲的嚎叫。小傢伙樂得跳上跳下,把沙發當了蹦床,小晚和小意也捂著嘴咯咯笑個不停,今天實是他們長這麼大、最開心的一天。

薛向家有電視機的消息,沒過十分鐘,整個大院全知道了。東家大嫂,西家大嬸,毛小子,皮丫頭一窩蜂的全擠進來看熱鬧。要知道,即使是當時的京城中上層家庭也沒有幾家擁有電視的。大夥兒或許都見過電視,但那不過是在集體組織學習會議、文件,收聽中央指示時,在大會場見過,甚至挨近了看一眼的機會也無。這會兒,見了真東西,全跟見了米粒、炸了窩的雞群似的亂哄哄,直往中間擠。

小傢伙生怕別人碰壞了寶貝,張開小身子抱著電視,不讓人碰。薛向也察覺到屋裡的人越來越多,院子裡的小子,丫頭們樂得唱起了兒歌,耳邊嗡嗡嗡全是聲音。

薛向知道再不採取措施,這屋子怕是要擠滿了。他趕緊吆喝早已趕來的康桐、朱世軍、雷小天往院子裡抗桌子,拉電線,搬板凳。好一會兒鬧騰,院子裡的電視方才放好,圍觀的群眾也趕回家搬了小板凳,大椅子圍坐一圈。薛向回頭一看,好傢伙,四五十人團團擠了個小圈子,針插不透,水潑不進。

薛向站在小圈子裡,打開電視機,一片麻花點。眾人大嘆一聲,顯然很是失望。薛向把天線抽出,調整頻道,咚的一下,發聲了,出畫兒了。薛向又調試了一會兒,還算不錯,能收到三個台。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一道悠揚而熟悉的旋律響起,「嘩啦啦」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掌聲響起,滿院子的人都叫了起來。小傢伙靠得最近,不住的用小手拉擋住她視線的薛向,康桐早早幫他們三小佔好了位子,都在最前排。薛向蹲下一把提起咯咯直笑的小傢伙,坐了她的位子,把她抱在懷裡,看起了電視。

說實話,他看電視完全是圖個新鮮感,最重要是要三個小傢伙快活。果然,五分鐘後,他就失去了興趣。收看的京城電視台,一曲東方紅大合唱過後,演起了革命京劇《沙家濱》,先是讀一段偉大領袖語錄,接著一條紅幕拉開,伴隨著歡快的音愫鷴睿妒遣歡窖壑敝倍⒆諾縭踴4筧嗣敲徽蓿約閡采岵壞寐┤貳Iっ糯蟺惱駒讜鶴永鋃醞夂鵒肆繳閌腔惚ü耍劣諤惶眉筒還芰耍湊砩銑苑溝氖焙潁懵裨梗乙燦謝八怠?

小媳婦、大嬸子們愛看戲還說的過去,連小傢伙這恐怕不懂詞義的醬油黨也看得津津有味,肉滾滾的小身子在薛向懷裡激動地扭來扭去。說實話,經歷過五彩繽紛,光怪陸離的網絡洗禮過的他,哪裡有心思去欣賞這種最簡陋的戲劇。

這時候的節目不僅單調,而且極端刻板。像這種帶故事性的革命戲劇,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不亞於2002年的少男少女第一次收看流星花園。不過,《流星花園》少男少女們是看一兩遍就厭煩了,而gm群眾們是把台詞都背下來,戲也會唱了,仍是百看不厭。就是這種最簡陋的舞台戲劇的節目也相當稀少,72年不過製作了《智取威虎山》、《奇襲白虎團》、《紅燈記》等寥寥幾部革命戲劇,再無其它的故事類節目,剩下的全是學唱革命歌曲、學做操、新聞、廣播、國際時事、解放軍節目等等。這些節目全部的嚴肅化,樣板化,連新聞節目也不例外,後世家喻戶曉的新聞聯播也要等到兩年後才開播。

這會兒不僅節目少,連電視台也少的可憐,迄今為止,全國範圍內也不過十多個台。薛向家能收到三個,京城電視台、明珠電視台、羊城電視台,其餘的冰城電視台、遼陽電視台等等根本接收不到。

一場《沙家濱》演完,薛向轉頭回看,嚇了一跳,大院裡黑壓壓一大片人。旁邊的大樹被後到的小青年們佔領了,不遠的花壇上摞起一排高高的椅子,椅子上坐滿了人。更有甚者,不知誰搬了架梯子,抵在離電視最近的樹上,長長的梯子如蟻附攻城般爬了毛小子。九寸大的屏幕根本不可能支撐這麼多人觀看,隔得遠的根本就看不清畫面,不知道為什麼這幫傢伙還怕這麼老高。也難怪,薛向來自後世,他哪裡想像得到,這時候的人本對文化娛樂的渴望。他的大高個兒,早在小板凳上憋得難受,起身想出去,卻根本動不了身子,費了不少勁兒,才抱著不願讓位的小傢伙逃離苦海。他剛一離開,寶座就被後面的人佔領,接著又是一陣騷動。

天色已經擦黑,院子裡的人不但絲毫未見減少,還有增多的跡象。有不少過來喊婆娘回家燒火的男同志,自己也被吸引得黏在這兒不動了,不少人更是空著肚子死撐。有等著家裡把飯送來的,有等家裡來人換班回家吃飯的,有的乾脆把全家人端了大碗、水瓢吃飯的,免了回家添飯之苦。

就這麼鬧哄哄、亂糟糟,歡喜喜,熱鬧鬧地看到最後一個節目「革命文藝」結束,滿院的大兵小將們才戀戀不捨地收兵回家。此時,薛向的梅花表已指向凌晨一點,小傢伙早躺他懷裡睡的熟了,小晚、小意也都回房睡了。薛向和康桐苦撐著等人散盡,好收攤子,關門,睡覺。

薛向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聽見門外有人哐哐搗門,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開門一看,是同院的四毛,胖墩,虎子七八個十三四歲的毛小子。薛向朦朧著睡眼,問他們幹嘛。

幾個傢伙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是看電視啊,薛向一下就驚醒了,問他們,現在才幾點啊,哪裡有節目。熟料,這幾個毛小子早打聽清楚了,說每天第一個節目是凌晨四點中的《東方紅》大合唱兼一天節目的節目預告。薛向是徹底被打敗了,指了指堂屋的電視,讓他們動作輕點,自己搬到院子裡放,回了房間,蒙頭大睡。

就這麼一連三天,從早到晚地折騰,薛向終於受不了了。這哪裡是享受,完全是遭罪嘛,自己的生活大yue進是徹底失敗了,理論和實際一旦脫節,果然後果極其嚴重。

薛向乾脆在門口貼了個告示,大意就是:以後電視機就搬到大院的操場裡播放,每天下午六點至晚上十點開播,節假日延長至十二點,請諸位高朋鄰里廣而告之。

貼出告示後,薛向家門方得清淨。大夥兒也知道整天在別人家鬧騰,關係再好恐怕也得弄僵,除了幾個毛小子嫌時間太短表示抗議而被長者鎮壓外,諸人無不稱善。

唯有小傢伙大為不滿,按她小心思的打算,電視當然是放在她和大哥的房間,晚上和哥哥姐姐一塊兒看,怎麼自己家的東西成了大家公用的呢?小傢伙抗議無效,倒也沒有鬧騰,她也知道許多小夥伴多渴望看電視的,自己一個人霸著,是有些不合適。此後,小傢伙,特盼望傍晚下雨,因為只有那天晚上,自己才可以躺在在大哥懷裡,和哥哥姐姐擠在一張床上看電視。

ps:我國第一家電視台就是bj電視台,誕生於1958年5月,同年國慶節sh電視台成立,到了12月20日,前身為h爾濱電視台開播。次年的8月15日與10月1日,g州電視台與s陽電視台(即現在的g省電視台與l省電視台)相繼開播。這是全國最早的五家電視台。到了65年我國有電視台12個,其後就沒什麼增加。

另,文中的電視節目是查的當年的廣播電台節目表,其中的戲劇是找的當年存的老片子。如有疏漏,諸位看官勿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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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樂到極處生悲涼



時間再回到十天後,薛家大院。

一陣忙碌過後,菜上桌,酒滿觴。眾人團團圍坐,就著這清風朗月,享受起了美味佳餚。小傢伙照例挨著薛向坐了,左手拿著個烤的金黃滴油的大雞腿,右手抱著汽水,咬一口雞腿,喝一口汽水。許是辣子放得太多,小傢伙喝著汽水,嘴巴裡還嘶嘶吸著氣。

薛向幾人大口酒,大塊肉,吃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這會兒的食材實在都是上品,雞是放養的,皮肉緊湊有力,豬吃的都是無污染的粗糧,肉質滑膩,菜蔬之類的更是沒有農藥的影子,清香可口。陳佛生今天也是胃口大開,一大盤烤裡脊肉幾乎被他一個人消滅了大半,吃得他光了膀子,露出滿身的排骨。

「三哥,前進這小子今天又來信了。」雷小天撕了一口五花肉說道。

薛向放下酒杯,笑道:「噢,那小子說什麼,不會是又發牢騷吧。」孫前進自打進了軍營,差不多每個星期都來信,多是說怎麼苦,怎麼累,整天起得比雞早,累得像條狗,實在是後悔做了這最可愛的人。

朱世軍哈哈大笑,道:「還不止呢,麻雷子這孫子專門給前進去信,刺激他,匯報了咱最近這段陽光燦爛的日子,可把前進這哥仨饞得不行。前進回信直說上了麻雷子的當,要當逃兵回來。這不,新兵連剛解散,他和援朝、紅軍都分到了不同的部隊,這小子更覺孤單了。前幾天,剛和他們班長幹了一架,被關了禁閉,剛出來,就寫信說要逃走。」

雷小天樂了,道:「還是咱心明眼亮,立場堅定,跟著三哥,豈不比當大頭兵強多了。前進這小子信裡還抱怨說,知道咱和康桐一道成了人民警察,他悔得腸子都青了半截。」

「對了,三哥,跟你說個事兒。張胖子今天找我了,說是有個叫李得利的人找到他,請他在你面前說說情。張胖子自己不好意思來,就托我跟您打個招呼,問問看能不能抬抬手,當然,他說主要還是看您的意思,不必在意他的面子。」陳佛生幹完一大杯酒,轉移了話題。

「你說的這個人我認識,天橋派出所的所長嘛,不,是原所長。他丫居然敢帶人去抓三哥,也不打聽打聽東城區的警察隊伍誰說了算?他那個表弟錢大彪也忒不是東西,跟著一個叫什麼王喜的三流衙內幹了不少爛事兒,這次好了,招到三哥算他們倒霉。軍代表一聲令下,他倆立馬就被抓了,判了五年,現在就關子北郊勞改營。王喜的那個g計委c經司的老子不知道託了多少關係,都被軍代表按下了,誰說情也不好使。」雷小天和康桐掛在城關派出所,和天橋派出所同屬東城區公安分局管轄。李得利瞎折騰後,李天明一聲令下,整個東城的公安系統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整f運動。城關派出所的指導員調到天橋派出所,出任所長,康桐和雷小天對其中的關節自是門兒清。

陳佛生把酒杯往桌上一頓,罵道:「張胖子真是不開眼,交的都是什麼人。這種爛人也敢讓三哥放他一馬,忒不是玩意兒。」

薛向飲罷酒,站起來道:「沒事兒,你回去跟張處長說,讓姓李的直接去找東城區公安局的軍代表,報我的名字。」張胖子幫過自己幾次,這點人情得賣給他。

薛向心緒陡然惡劣起來,不是因為放過李得利,而是又想起了那個下午,又想起了那個可人兒,想起了漫天的梧桐雨下一個單薄的身影倔強地緩行。此刻,兩人雖同處一城,卻隔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薛向拍拍正吃得歡實的小傢伙,沖陳佛生幾人點點頭,示意幾人慢用,轉身朝左側白樺林後的抄手遊廊走去。

庭院深深,繞過兩排白樺,轉身進了遊廊,將身倚在斜攔上,薛向抬頭望天,對月傷懷,只覺此身如寄,聊無生趣。眼看喜愛的女孩就要嫁作人婦,他縱有蓋世武勇,滔天權勢,又能奈何。若是佳人已屬沙咤利,他還可以用武力、手段奪回來,奈何婚約已定,必是心有所屬。

多情只是庭前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呵呵,自己不過是多情自作。

薛向正暗自神傷,不知小傢伙何時找尋過來,直到被她小手抱住大腿的時候才發覺。

「大哥,給,我給你挑的最大的呢?」小傢伙大概知道了大哥現在心情不好,特意選了她最中意的食物送來,以作安慰。

薛向彎下腰抱起小傢伙,搖頭道:「大哥不餓,小寶貝吃。」小傢伙總是能讓自己心緒安寧,自己有三個可愛的弟妹,一幫親若骨肉的兄弟,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薛向悟了,所有的好事不可能總是自己的。罷了,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柳鶯兒,祝你幸福。

「就要大哥吃。」小傢伙搖著頭,把雞腿遞到薛向嘴邊。

薛向無奈,只好咬了一口,道:「小寶貝也吃,咱們一起吃。」

小傢伙開心地點點頭,自己咬了一小口,又遞了回來。就這麼一人一口,很快,一個大雞腿就被兩人消滅。

…………

「大哥,小意肚子疼得受不了了,在地上打滾。」小晚慌慌張張跑過來,大聲喊道。

薛向大驚,抱著小適就往吃飯的地方沖,「怎麼回事,小意怎麼了?」

小意抱著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臉色慘白,大汗淋漓,康桐幾人蹲在地上查看,束手無策。

薛向急忙朝停車棚跑去,發動偏三輪,很快就開到了門口,招呼康桐抱了小意上車,又叮囑雷小天幾人,在家照看好小晚和小適。

小適看了三哥難受的模樣,嚇得哇哇大哭,抱著薛向死活不撒手。薛向無奈,只得把他抱在胸前,一踩油門,激射而去。

…………

「讓讓,讓讓,小康跟上,找到急診室了。」薛向抱著小適在前,擠開走廊的行人,給抱著小意的康桐開道。薛向尋到亮紅燈的急診室,用力推了推門,居然是鎖著的,康桐也急得滿頭大汗,哪裡等得及,一腳把門踹開。

急診室內,窗明几淨,清新淡雅,十平大小的空間,連藥味都淡得幾不可聞。康桐踹開大門的時候,室內一男一女正面色慌亂地在整理衣服。男的二十七八歲,五官端正,身材挺拔,女的二十四五,面容姣好,臉色潮紅,低著頭,不敢正視來人。這番情狀,一看,就知道二人在行苟且之事。

「要死啊,看病不會敲門。」男的開口就罵,顯然是被人壞了好事,不滿至極。此君大名白可樹,乃院長白殊勝的公子,藉著老頭子的關係,也混了個主治醫師,整天在醫院沾花惹草,禍害護士。今天,好不容易新上手一個有夫之婦,密室偷情,倍覺新鮮刺激。他正慾火高炙,堪堪要劍履及地,成就好事,就聽見有人拍門。白可樹本欲不理,可身下的美人兒惶恐至極,抵死不從,他只得悻悻而退,整理衣衫。不料,兩人剛遮掩好身體,門就被人一腳破開。

「敲門?我們都拍門了,你聽不見嗎?別廢話,趕緊給我弟弟看病。」薛向擠開兩人,一把拽過左側牆壁的行動臥床,招呼康桐把疼得臉色慘白的小意放上去。

白可樹從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衫,原地不動,饒有興趣地斜睨著薛向。意思是我就不給你安排大夫,看你能奈我何。

薛向未動,康桐先怒了,一把抓住他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狠狠地撞在牆上:「給老子叫醫生!」

白可樹仗著他老子的權勢,在這一畝三分地裡,欺負下小女人還成,哪裡見過這般凶狠的傢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白可樹被撞得一陣頭暈,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惶恐萬分,趕緊道:「輕點兒,輕點兒,我這就叫醫生,叫最好的醫生。」說罷,又轉頭沖早嚇得瘟頭瘟腦的少婦吼道:「還不去叫老馬,想老子死啊。」

女護士從薛向幾人破門而入,就嚇得沒了神志,以為是捉姦的來了。這會兒,聽了白可樹的吼叫,如蒙大赦,撒了鞋就朝外跑去。

薛向握著小意的手,安慰他會沒事兒的。小適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著淚珠兒,小手抓住小意的另一隻手,給他按摩、吹氣。小傢伙實在不明白剛才還和自己搶東西吃的三哥,怎麼突然就成了這副模樣了呢。

未幾,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醫生領著一幫白大褂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康桐鬆開了被按在牆上不得動彈的白可樹,後者撒腿就衝了出去。見醫生到來,薛向趕緊抱了小適讓開,指著小意道:「醫生,這是我弟弟,晚上吃飯吃得好好的,突然就肚子疼得直打滾,就成這樣了,您快給看看。」

老醫生按著小意的肚子問了幾個疼痛的地方,給他脊背一陣按摩,又吩咐護士打了一針麻醉劑。小意就停止了呻吟,睡了過去。

老醫生直起身子,對薛向道:「初步診斷是因食物刺激,導致胃筋攣,進而誘發了闌尾炎。你們晚上吃的什麼?」

薛向大是好奇,這醫生醫術也忒高了吧,片子都不拍,射線也不照,就能診斷?好在只是常見病,薛向大鬆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食物過敏性中毒,畢竟大家都吃了,都沒問題,那就是小意自己的毛病。薛向連連道謝,把晚上吃的食物說了一遍。

老醫生撫鬚道:「你們家生活水平可真高啊,雞鴨魚肉樣樣有,還搞了冷飲來助陣。這又冷又熱,冷熱一激,小孩子的胃能受的了嘛?闌尾炎已確定無疑了,怎麼,看你表情信不過我老頭子?」

薛向未及說話,小傢伙搶了話頭,伸出小手搖擺:「老爺爺騙人,三哥都沒人家吃得多,怎麼人家都沒事兒呢,人家比三哥小三歲呢。」

老醫生啞然無語,被小娃娃給問住了,難道自己要跟她解釋,個體差異性會導致個體的發病率不同之類的專業術語,非被人笑話不可。

見老醫生尷尬,薛向出言替他解了圍,拍了拍小傢伙的腦袋道:「你這次是運氣好,以後也不准多吃冰激凌了,不然就跟三哥一樣,該多疼啊。」

小傢伙見到小意疼得滿地打滾的慘狀,心有餘悸的點點頭,心裡默默地和心愛的冰激凌告別了。小傢伙穿著這時最新潮的花白格子的連衣裙,梳著羊角辮,小胳膊、小腿兒一節節的全是肉,粉嫩的瓜子臉長成了紅撲撲的小蘋果,委屈的小模樣可愛極了。

老醫生一揮手道:「把孩子推到手術室去,這次由我親自主刀,大家要認真觀摩,切莫懈怠。」原來老醫生是邊看病,邊帶學生。

手術室大門關閉,薛向抱著小適和康桐一同坐在長椅上焦急的等待。手術剛剛開始,雷小天幾人就帶了小晚匆匆趕了過來。

「大哥,老三他怎麼了,是不是很嚴重?」小晚一看前面門牌上的手術二字,就猜到大事不好,哭著搖薛向的胳膊問道。

薛向伸手替她擦拭眼淚,微笑道:「沒事兒,老三就是闌尾炎,吃壞了肚子,小手術,割掉髮炎的部分就好了,別擔心。」

闌尾炎是常見病,小晚當然知道,頓時安心不少。

「三哥,咋送這兒呢,中心醫院哪裡比得上長征、紅旗,那裡的醫生醫術比這邊好多了,條件也好,首長們都在那裡看病。要不,咱給小意轉院?」陳佛生又開始推銷他的階級觀。

朱世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馬道:「丫不賣弄能死麼,知道長征、解放離三哥家有多遠不?腦袋讓驢踢啦?」

陳佛生訕訕無語,摸著頭傻笑。

…………

「大牙哥,就是他們,咦,怎麼多了幾個人。不過,沒關係,你一塊兒幫我收拾了,原來的價錢我給你加一倍。」左眼角青腫可見的白可樹領著一大幫穿得花裡胡哨的中、青年漢子,氣勢洶洶地朝薛向這邊奔來,猖狂的聲音老遠就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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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8 21:17:03

第五十九章 此身蹈險為紅顏



這已經不是姜大牙第一次接白可樹的生意了。姜大牙大名姜有為,和人打架以出手重、下手黑著稱。三十歲那年,用牙齒硬生生咬下對手一根手指,嚼碎了吞進肚裡。自此,姜大牙的名號傳遍四方,在四九城也算小有名氣。不過,他純是混子,已經脫離了頑主圈的範疇,雖然他平日裡不去惹那幫牛哄哄的小子,卻也並未將那忙毛小子放在心上。姜大牙今年三十有三,早過了親力親為,靠打打殺殺謀生的初級階段。他手下聚斂了一幫心狠手黑的地痞流氓,靠著接活兒,逮佛爺,坐在家裡收錢,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這不,已經大晚上了,還有人哭著喊著求自己收錢,這日子實在是好得沒邊兒了,給個皇帝咱也不換,姜大牙樂滋滋地想到。自己都已經記不得到底接過多少白可樹的生意,反正這敗家子也不是什麼好鳥。幾乎每次都是請自己找人配合他假扮英雄救美,和威脅別的女人或者她的男人,以助他成就好事。每次自己只須派出三兩個小弟,四五張大團結就這麼輕輕鬆鬆地進了口袋。這次好像情況有點不一樣,這小子居然一口氣掏出十張大團結,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親自帶領大隊人馬出動。不給誰的面子,也不能不給錢先生的面子不是?咱做事兒就是講究個信譽,拿錢就辦事。剛帶著大隊弟兄撞上目標,這小子突然又說多擺平幾個小子,價錢翻一倍,媽的,有錢不賺王八蛋,接了。

姜大牙大長臉,花襯衫,長得五大三粗,領著一群打扮得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壞人的流氓,大步闖到薛向面前。姜大牙摳了摳鼻孔,抬頭望天,道:「就是你們幾個跟白大少炸刺兒?走吧,還愣著做什麼,出去活動活動吧。待會兒場面恐怕太殘酷,兩個娃娃就不用出去了,總不能讓人說咱不地道,欺侮孩童。」

薛向正煩著呢,陳佛生叫破醫院的名字,他方才想起來柳鶯兒不正是在這所醫院上班麼,咫尺天涯,自己會撞見她麼?他心裡百爪撓心,糾結萬分,到底要不要去尋她,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薛向一世處男加一世宅男,兩輩子合一起也沒有多少和女*往的經歷。沒經驗倒也罷了,在這事兒上有點男子**風火火、敢作敢當的氣魄也是好的。可他偏偏在男女之情上束手束腳,畏首畏尾,絲毫沒有平日的慷慨豪邁,就這麼猶猶豫豫像個娘們兒,忒不爽利。奈何他就是這麼個性格,在追求女孩子方面,可以套句曹公評價袁本初的模式「慕艾無斷,氣豪色薄,見心儀而喪膽,求愛戀畏饞譏」。

敢愛敢恨,何其難也!

薛向抱著小傢伙,心裡的兩個小人兒正爭鬥得厲害。一個說:上吧,拼了,大老爺們兒怕啥;一個又說:人家都訂婚了,若不是心有所屬,這年代總不能逼婚吧,還是別丟臉了。雙方好一通大戰,最終浪漫的騎士獲得了勝利,薛向決心已下,正待要去尋柳鶯兒,就被姜大牙的公鴨嗓子打斷遐思。

「滾!」對這些小流氓、大混子,薛向是煩透了。這幾個月不知道碰了多少不開眼的,這四九城頑主以外的大小流氓也忒多了。難怪首長掌權後不久,就開始嚴打,這些垃圾實在太猖獗了,居然明目張膽地跑到醫院來尋釁。

姜大牙被氣樂了,還有比自己更狂的,也不開眼看看眼前是啥形勢。他張開嘴,正待要喝罵,開得老大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卻合不攏了,露出滿嘴黃牙。一把黑漆手槍的黑洞洞的槍口正遙遙指著他的眉心,姜大牙認識這款槍,大名鼎鼎的五四式,絕對是真玩意兒。姜大牙哆嗦著牙齒:「大,大,大兄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快,快收起來,千萬別走了火兒。」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搞得槍,弄不好就是個亡命徒,自己跟這種人鬥狠,那是找不痛快,姜大牙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姜大牙是敢打敢殺,敢流血,可當自己生命受到威脅時,一樣怕死,一樣得服軟。他小日子正過得舒坦,豈會為百八十塊,丟了性命,太不划算。要是面對公安持槍,自己還可以硬頂,以贏得小弟們的崇拜,最多是被捕,公安講政策,有素質,不會輕易開槍,待個幾天出來,又是一方豪雄,名聲還得蹭蹭上漲。可眼前拿槍的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姜大牙不敢稍露不滿。這號小青年血最熱,膽傻大,慣會好勇鬥狠,一怒之下就會做出駭人聽聞之舉動。

「滾,還要我說第二遍嗎?」薛向指著面無人色的白可樹,對搖擺著身體的姜大牙道:「出去的時候把他也帶走,受些累,幫我修理一頓,不過,我可沒錢給你。」他手裡的槍口不斷調準準頭,在眾人身上劃著圈,似在找人下手一般。他手中的這把手槍,槍名m20,也就是五四的翻版,援越出口時改的名兒。薛向自也是愛槍一族,自打得了佩槍之後,每天都清膛、擦拭,隨身攜帶。康桐幾人知道薛向有佩槍以後,大是豔羨,哪個男兒不愛槍啊。薛向的子彈有一大盒,幾百粒,也沒誰管他怎麼花用。見幾人眼熱,他也讓幾人放過幾槍,過了把癮。

「不敢,不敢,我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擎好吧,您嘞。」姜大牙鬆了口氣,提小雞似的提著早被嚇得面無人色的白可樹,領著眾人急速撤退。

「大牙哥,我是僱主啊,你怎麼能收拾我呢。」

「廢什麼話,你的錢厲害得過人家的槍嗎,怪就怪你點兒背。收拾誰不是收拾啊,反正是一錘子買賣。說好的收費翻倍,你小子敢耍賴,老子就把你骨頭拆了。」

「你,哎喲,哎喲,輕點兒,疼,疼!」

………….

薛向藉故上廁所,來到值班室詢問柳鶯兒的所在。

值班室設在一樓大廳的拐角處,有三個對話窗口,方便病人查問科室、醫生等相關信息。薛向來到左側的窗口,敲了敲檯面。

窗口內,一位十七八歲的女郎正躲在底下看紅樓夢,看這書也是要冒風險的。女郎叫楊梅,是中心醫院的護士。平時,她都是偷偷在自己房間看的,奈何今天看到精彩處,實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帶到醫院按在桌下偷偷看。她正看得入神,被人打斷,倒也鎮定自若,反正今天已經被打斷無數次了,早已習以為常。她揚起一張素淨的鵝蛋臉,問道:「要查哪個醫生,哪個科室?」

薛向道:「柳鶯兒,護士。」

「你不是來看病的吧?」楊梅臉上泛起驚疑。

薛向奇道:「找人不成嗎?」

「別人成,就你這號的不成,整天不務正業,把我們醫院當什麼啦。告訴你,你沒戲,人家已經有未婚夫啦。」楊梅見多了他這類追蜂逐蝶的青年,都是借看病之名來醫院詢問漂亮護士的信息,尤其是柳鶯兒得到的關注最多。本來嘛,看病問醫生就好,用得著問護士麼?她一聽薛向打聽柳鶯兒,自也把他歸為此類。

果然,大美人兒的追求者不少,不知道她未婚夫是何等人物,居然讓她傾心擬嫁。薛向知道她的意思,也不解釋,假道:「我是他鄰居,她家裡有急事兒,托我來尋她。」

「哎呀,一定是大寶的病又發了,得趕緊送過來打針啊。可是鶯兒去外地交流學習了,這可怎麼辦啊,要不你趕緊回去,把人送過來。」楊梅是柳鶯兒相熟的姐妹,自是知道她家的情況。

薛向道:「不是,不是!你先別急,是他家來客了,我過來喊她回家待客。」

楊梅拍了拍堅挺的胸脯,舒口氣,嗔道:「嚇死我了,一次說完不行啊。要是真是大寶的事兒,可就麻煩了。鶯兒去秦唐前,特意囑咐我照看大寶,我…….」

「什麼,她去哪兒呢?你再說一遍!」薛向把手伸進窗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吼道。

「你幹什麼啊,弄疼我了,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楊梅被嚇了一跳,書也掉了地上,驚恐地望著薛向。

此時,薛向驚恐勝她萬倍。秦唐,該死!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生生就給忘了。薛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鬆了手,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柳鶯兒什麼時候走的,要去多久?」

楊梅揉搓著被他抓過的地方,青痕可見,痛得她要掉眼淚。她瞪著薛向,罵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說什麼啦,你就激動?激動,自己拿手往牆上擦,欺負我算怎麼回事兒啊。」

「快說她去的具體地方,我找她真有急事兒,人命關天啊。」薛向此刻心有猛虎,顧不得細嗅薔薇。

楊梅見他說得鄭重,也不敢耽擱:「她學習的醫院叫路北q人民醫院,你急著找她到底什麼事兒?這兒離秦唐少說也有四百來裡,你找她也來不及啊。什麼事兒,你跟我說說,看看我…哎,哎,你怎麼走了,過河拆橋,什麼人吶。」

薛向心裡惶恐之極,今天已經是7月26號了,他清楚地記得秦唐大地震的發生時間是7月28號凌晨3點42分,距離現在不到三十個小時。他也曾想過在這場大地震到來前做點什麼,可想得頭痛,也沒發現自己能幫到什麼忙。首先,他沒有能力阻擋大地震的到來,就是他這只亞馬遜的蝴蝶扇斷了翅膀,也阻止不了這股足以毀天滅地的自然力量。其次,他不能對外宣稱某時某刻秦唐會發生地震,說了也沒人信,還會把他當瘋子或者破壞安定團結大好局面的反動分子。最後,他也想過在大地震發生的第一時間就向中y匯報,可他身在京城,如何取信於人。總不能也去秦唐,來個親身經歷吧,他還沒那麼偉大。慢慢地,他就淡忘了此事。今天,突然得知心上人居然身處險地,他哪裡還坐得住,冒死也得去秦唐,趕在地震發生前把她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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