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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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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第十個名字

【小說類型】:都市重生

【內容簡介】:我們的個性都是圓的,

紅旗下孕育著新的生命,

在新時代成長的新一代。

生於70年代的主角,再次踏上了一條他從未走過的人生路,假如這一天來臨,假如時光能倒流,在這個變革的年代裡,路實在是太多了,讓人眼花繚亂。

看著荊棘密佈的不見得就難走,看著平坦的不一定是通途,路得走過才知道,我們跟著主角一起上路吧,看看他能走到哪裡去。

如果你喜歡,請關注作者另一個筆名,薩瓦斯托波爾!

【其他作品】:遊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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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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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糖甜不?

1976年,農曆丙辰年,也就是龍年。按照中國老式說法,屬十二地支(生肖)之龍者,不管是年月日之地支還是人之生肖,既本應該是最好的又可能是最壞的:你有福就助你,無福就損你;該屬你的就對你有利,不該屬你的就對你有害。

在1976年這一年,好的事、不好的事,人類社會的、自然界的,都很多、也很大,簡直是風雨如磐、風雨如晦,大風大雨、大起大伏,波瀾壯闊、驚天動地。

這一年對於生活在當時的每個中國人來說,恐怕可以銘記一生。因為這一年發生了好幾件大事,先是在1月份,為新中國操勞了一生的周總理去世了,當全國人民還沒從巨大的悲痛中舒緩過來,朱德總司令又在7月份逝世,緊接著在7月底,短短的23秒震動,就奪走了河北唐山幾十萬人的生命,讓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有點措手不及。

不過這還不算完,時隔不到2個月,中央又傳來噩耗,毛澤東於當年9月9日也逝世於北京。主席、總理、總司令,國家的三巨頭在一年之內先後撒手人寰,同時新中國又遭受了建國以來最大的自然災害,幾乎整個唐山都被一場大地震夷為平地,稱之為國殤一點不為過,全國上下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同年9月份某一天,北京,天氣極其陰霾,空中還飄著牛毛細雨。這天有很多單位和街道,都不約而同的組織起來,走上不同的街道,哀悼剛剛去世不久的毛澤東。在東城區北新橋大街上,也走著一隊哀悼的隊伍,這個隊伍很特別,都是由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組成的,最大的不過5、6歲,最小的也就3、4歲。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兩個風格迥異的小朋友,左邊的是個大胖子,白胖白胖的,他這種身材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是很稀少的;在他身邊的另一位小朋友則長得瘦高瘦高,幾乎比同齡的小朋友高出一頭。

幼兒園的老師們也算是充分利用了他們兩個的身材優勢,白胖子後背上背著一個小花圈,說小,但是放在幼兒園小朋友身上,應該就算很大了,如果不是他這個身材,恐怕來陣風就得連人帶花圈一起刮跑,而那個瘦高個則舉著一面小紅旗,上面寫著:沉痛哀悼偉大領袖毛澤東,新開路托兒所。

此時街道上同行的還有不少遊行隊伍,但都是成年人,他們知道這是什麼時刻,應該有什麼樣的表情。但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卻還不太懂這些,雖然老師們臨出來的時候已經連嚇唬帶拍唬了一通,但是這些小孩子連一站地都沒走完,臉上裝出來的嚴肅認真就沒影了。男孩子們開始邊走邊打鬧,女孩子們因為新衣服、新鞋被雨水淋濕,眼睛裡都含著淚水,年紀更小的乾脆扯開嗓子哇哇哭上了。

和隊伍裡的這些小孩子相比,走在隊伍前面那個舉著旗子的瘦高個男孩,卻是一臉的茫然,眼神都沒什麼焦距,讓人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悲憤過度了一樣,這讓旁邊已經處於暴走邊緣的幼兒園女老師還算是稍微舒了一口氣,至少還有一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國家總算是沒白教育他們!

這個瘦高個小男孩,就是我們的主角,也就是那個釣魚被雷劈的洪濤。

其實被雷劈的時候,洪濤並沒什麼感覺,他都不知道有雷劈下來了,大風颳著天幕馬上要起飛的樣子,他正死死的抱著天幕桿和風暴搏鬥呢,可是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然後他舉著天幕桿就出現在這條街道上了,哦對,不是天幕桿了,是舉著一面旗子。

當他發現自己好像縮成了一個小孩,也正和一幫小孩在大街上遊行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個夢做得挺有水平,邊上那個白胖子還偷偷塞給自己一顆糖,味道很不錯,而跟在自己後面那個女孩子也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因為他腳下一遲疑,腳步有點慢,踩倒了她的腳,把她的紅花小布鞋給踩髒了。

整個畫面給他的感覺就三個字:舊、暗、親!就像在看一部描寫歷史的黑白電影,街道兩邊都是低矮的房屋,唯一的高大建築就是左前方的北新橋商場,2層!大多數房屋都是用那種青色的磚蓋的,建築風格也更接近民國時代。街上的行人也好、遊行隊伍也好,除了舉著的紅旗之外,全都是藍青這種深色和白色,偶爾駛過的一兩輛圓頭圓腦的公交車和方頭方腦的綠色吉普車,看著那麼滑稽,但是又那麼親切。

夢裡的這兩個小孩洪濤都認識,那個胖子就住在雍和宮對面小吃店旁邊那個門裡,叫張大江,而後面那個長得和芭比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就住自己家樓上,叫金月,她爸爸是個退役軍官。

可惜這不是夢,只走了不到50步,冰冷的雨絲就讓洪濤清醒了過來,大概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他的小時候!上托兒所的時候!這段記憶他一直都沒忘,現在自己應該是4歲多,正在上托兒所中班,他還清楚的記得,在這次遊行中旗子上寫的字被雨水給淋濕了,結果滴了自己一身黑點,把他新買的白汗衫給弄髒了,而且還洗不掉,回家以後被母親一頓罵,然後父親還和母親因為這件事兒吵架了。

「小月,看看我後背上是不是弄髒了?」洪濤想到這裡,歪著頭想看看自己的肩膀,但是看不見,只好回頭去問金月。

「都是小黑點,該!晚上回家之後我去告你爸去,你把我的鞋踩髒了!」金月的嘴還撅著呢,正在為她花布鞋上的一個泥腳印發愁。

「你大爺的!還是反應慢了,這件衣服算是報銷了!」洪濤小聲罵了一句,他雖然沒有記憶母親為何和他發脾氣然後又和父親吵架,但是他隱約知道,自己家裡在這段時間經濟條件不算好,估計母親就是因為心疼這件白襯衫吧。

「糖甜不?我爺爺給了3塊……」旁邊的大江聽到洪濤在說話,但是沒聽清說什麼以為他是在問糖的事情。

「甜!改天我也請你吃!」洪濤看著2尺之外那個留著清鼻涕的胖臉,心裡莫名的一熱,這個胖子在他記憶裡是個悲劇人物,他的腦筋有點少,在托兒所裡不受老師待見,小朋友們也老欺負他,之後上了小學,他還和洪濤一個班,洪濤也曾很缺德的欺負過他,想起自己當初把他摔在沙坑裡,他頂著一頭沙子哇哇哭的情景,洪濤嘴裡這塊糖都變苦了。

「……我爺爺說誰和我玩就給誰糖吃……你陪我玩嗎?騎馬打仗,我不當馬……」胖大江讓洪濤給說愣了,他顯然不太習慣洪濤這種大人的口氣,不過他的腦筋少到不允許他多想洪濤的問題,只能想他自己的問題。

「成,回去我就背你!」洪濤咬了咬牙,下了下狠心,答應了胖大江的這個要求,不是他小氣,主要是胖大江這身材太為難了,自己能不能背動他是個很大的問題。

遊行很快就結束了,準確的說是新開路托兒所的遊行結束了,一群小孩子本來就不好管,天上又下著雨,雖然這時候的孩子比後世裡的孩子皮實多了,但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體力有限,累了之後蹲地上就哭,幾個托兒所老師的懷裡已經抱滿了,只能打道回府。

新開路托兒所就在新開胡同裡,在雍和宮的東面,現在依舊有這個胡同,模樣格局也沒什麼大的變化,托兒所的那個院子也在,只不過已經改成別的用途,至於這個托兒所去哪裡了,洪濤也不清楚。

這時候的孩子就是皮實,回到幼兒園之後,老師們只是簡單的給每個小孩用小毛巾擦擦頭髮就算完事了,然後就按照班級組織孩子們在院子裡的大棚下面做遊戲。這時的托兒所和後世的幼兒園根本不是一個概念,整天做的就是三件事兒,遊戲、吃午飯、睡午覺,基本沒有學習任務。

老師們的責任就是把孩子從家長手裡接過來,然後別讓他們亂跑,等晚上家長下班的時候再把孩子全須全尾的交給家長,什麼蹭破塊皮、腦袋上磕了個包啥的,根本不算事兒。再苛刻的家長也不會因為這個責怪老師,也不會有家長埋怨老師沒教他們孩子知識,按照當時的習慣思維,托兒所就是幫自家看孩子的,教育是學校的事情。

而且這時的托兒所也不難進,更不用交贊助費和托關係,很多家裡有老人的家庭都不願意去花這個冤枉錢,雖然一年只交5塊錢,但當時的工資水平很低,學徒工一個月只有18塊錢,普通工人二級工也就34塊8,所以5塊錢已經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了。

更主要的是,當時還沒把計畫生育定為基本國策,只是剛剛有這個說法,誰聽啊。一家2、3個孩子算是少的,4、5的一抓一大把,7、8個也不是很稀罕。所以家庭的負擔不光是一個上托兒所的孩子,說不定要同時擔負3、4個孩子的費用,既然家裡的老人能帶孩子,這5塊錢能省還是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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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的托兒所

托兒所裡的遊戲可以用老三樣概括,最長玩的就是丟手絹,一群孩子搬著小椅子臉向內圍坐成一個大圓圈,然後由一個小孩先站出來,拿著一個手絹圍著圓圈的外面跑,大家一起唱:

「丟啊!丟啊!丟手絹!輕輕的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那個跑圈的孩子要在大家唱完歌謠之前,把手絹悄悄的放在一個小朋友的身後,然後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如果在坐下之前被那個小朋友發現了手絹,並且抓住了,就得接著跑圈扔手絹。

其實這個遊戲主要是考驗小朋友們的人緣,當手絹被扔在自己身後的時候,如果你人緣好,對面的小朋友就會用眼神提醒你,如果你人緣不好,誰也不提醒你,全假裝看不見,那你就等著跑圈吧。

還有就是老鷹抓小雞了,這個遊戲就別介紹了,大家都玩過或者見過,像張大江這個樣的胖子,是當母雞的不二人選,有他這堵肉牆在前面擋著,再厲害的老鷹也的愁死,但是他可不能去當老鷹,這麼胖的鷹還去抓雞!這不是要鷹的命嘛!

另外一個集體遊戲就要分性別了,男孩子玩的是騎馬打仗,女孩子玩丟沙包。丟沙包咱就別講了,洪濤小時候也沒玩過。騎馬打仗可以介紹介紹,就是一個孩子當馬,一個孩子當騎兵,馬馱著騎兵互相撞擊、拉扯,只要騎兵的腳一沾地,那就算輸了。

張大江是整個托兒所裡最好的馬,連大班的孩子也沒他合適,但同時他又是最差的騎兵,那匹馬要是背上這麼一個騎兵,別等敵人來撞、來拉扯了,能自己走到戰場的都算是寶馬良駒。

現在洪濤就是這匹寶馬良駒,他回到托兒所之後,老師為了讓孩子們都出出汗,驅一驅身上的寒氣,就開始組織大家玩騎馬打仗,而且還是混戰,除了小班的孩子太小之外,中班和大班的孩子混在一起玩。

「大江,你給我當馬!」

「大江,過來,這次該你背我了!」

一說玩騎馬打仗,幾十個小男孩裡,立馬就冒出幾個比較橫的,吆喝著讓大江給他們當馬,其他小孩其實心裡也想,但是膽子小一些,只能放棄了爭奪最好戰馬的權利。

「一邊去!今天我當大江的馬,有誰不樂意的嗎?」這時洪濤站了出來,走到一臉傻笑的大江跟前,扶著膝蓋一哈腰,等著大江上馬,那些孩子都愣了,不光孩子愣了,一邊負責看著孩子做遊戲的老師都愣了。

洪濤有這個本事鎮住托兒所裡的這些孩子嗎?回答是肯定的,必須有!這倒不是因為他是穿越過來的,而是他用自身實力換來的,算是威望吧!一個4歲多的孩子,有個屁的威望?洪濤還真有,這得從他進入托兒所那天說起。

這個時代的托兒所,對於每個孩子的入托是有條件限制的,而且都是硬性條件,第一點就是戶口必須在托兒所所在的街道,第二點就是必須夠3歲,太小了托兒所不收,沒法照顧。

洪濤的戶口肯定是在北新橋街道,他的家就住在托兒所北邊,穿過一條胡同就是,距離200米,走著幾分鐘就到。他從小在姥姥家裡長大,姥姥家就住在他們家旁邊幾十米的地方,是個大雜院。這到不是洪濤的父母不管他,一是因為洪濤的父母是雙職工,兩個人都要上班,二是因為他父母的工作稍微有點特殊。

洪濤的父親是位大學老師,在首都鋼鐵學院教高等數學,也就是現在北京科技大學的前身。而洪濤的母親是位醫生,在北京結核病研究所工作。從表面上看,洪濤算是知識分子家庭了,父母的工作都很好。不過這是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要是放在70年代,尤其是76年以前,洪濤的父親就是一個標準的臭老九。

事實上他父親還就是臭老九,教書肯定是不可能了,從洪濤記事起,父親就被下放到首鋼去勞動改造,每天天不亮就得蹬著他那輛二八加重自行車從東城區一直騎到石景山去,來回要50公里左右。你還別遲到,遲到了就是改造態度不好,說批鬥一下就得批鬥一下,土飛機一坐就是1小時。

而洪濤的母親由於他父親的緣故,也被派到農村去當赤腳醫生了,專門到北京的郊區去給當地農民看病,那時候的交通不發達,從密雲農村趕回城裡,需要坐著往城裡送菜的馬車一大早就出發,然後再換乘長途車,再倒公共汽車才能到家,所以他母親一週只能回來1、2次,家裡就沒人照看洪濤了,只能託付給洪濤的姥姥。至於洪濤的爺爺奶奶呢,他們都死得早,從小洪濤就沒見過。

洪濤的姥姥就是一個小腳老太太,大字不識一個,看到一叫扁擔,所以也教不了洪濤什麼文化知識。姥姥家孩子比較多,他有2個姨2個舅舅,最小的舅舅只比他大8歲,所以老太太也沒法整天看著他,基本就是放養。洪濤從小就跟著他這個小舅舅一起玩,而且小舅舅還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調皮搗蛋都出了圈了,是他姥姥家這幾條胡同裡年齡差不多孩子的頭,結果洪濤這個性子也就跟著玩野了。

這些情況洪濤的父母也都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但是一點轍都沒有。他們自身都顧不過來,總不能天天背著自己兒子上台挨批鬥去吧,更不能讓他母親天天背著他上山下鄉去。

但是當洪濤剛3歲之後,洪濤的父親就堅決要把洪濤送到托兒所去。為了這件事兒,洪濤的父親還和洪濤的姥姥姥爺吵了好幾次,按照姥姥姥爺的觀念,自己家孩子還是放在自己家裡看著放心,送到托兒所裡怕洪濤受欺負。但最終還是沒說服洪濤的父母,他還是被送到了托兒所裡。

不過洪濤很給他的姥姥姥爺爭氣,在第一天入托的時候,打死也不去托兒所,抱著床腳就不松手啊,哭得滿樓的人都出來勸他父親,以為他父親大早上的正打孩子玩呢。

這一天洪濤的母親沒回來,就剩洪濤父親一個人,眼看自己上班就要遲到,想一想在台上坐著土飛機挨斗的情景,洪濤他父親也顧不上什麼說服教育了,直接把洪濤捆了起來,然後拿自行車馱著就送到了托兒所裡。

托兒所的老師估計還是頭一次看到被家長捆著送來的小孩,她們倒也沒說什麼,那時候的人大概都知道誰家裡是個什麼情況,畢竟都住這一片。她們把洪濤弄進了院子,連哄帶勸帶嚇唬,結果愣是沒把洪濤鎮乎住,當她們鬆開洪濤身上的繩子後,洪濤撒腿就往院門跑,他要破門而逃。

這下老師們沒轍了,只好把他抓回來,鎖在教室的裡屋,讓他一個人反省反省,而老師們則帶著其他小朋友在外屋玩遊戲。洪濤在裡屋越待越急,然後就把和他小舅舅學來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百五勁頭兒拿出來了,抄起一把小椅子,用椅子腿照著屋門就是一下。

那時候的門都是用木頭做一個框架,中間在搭上兩根木樑,然後用一種纖維板糊上的。也加上那種纖維板不太結實,洪濤這一椅子腿就把纖維板給砸漏了,把外屋的老師嚇了一跳,很多小孩也被嚇哭了。老師一看門都砸漏了,趕緊就把門給打開了,準備教訓教訓洪濤,誰想到門剛開開,一個小椅子就從裡面飛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椅子很準確的砸到了老師的腿上,洪濤清楚的記得那個老師留著一根直到屁股長的大辮子,也就20多歲吧,這一椅子就把老師給砸倒了,此時洪濤已經奪門而出,趁著院子裡沒人,拉開院門就跑了。

托兒所裡亂成什麼樣洪濤是不知道,他一路狂奔,跑回了姥姥家,但是他沒敢進屋,他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把老師給砸壞了,於是跑到煤棚裡躲了起來。沒過一會兒,托兒所的人就來了,可是姥姥真的不知道洪濤跑哪兒去了,一聽說托兒所把洪濤給弄丟了,哭著喊著要讓托兒所的人賠自己的外孫子,還把院子裡的老街坊都給叫了出來,不讓托兒所的人走。

折騰了好久,洪濤的父親也從單位趕了回來,大家正商量著去派出所報案找孩子呢,洪濤自己從煤棚裡鑽出來投案自首了,主要是他怕警察叔叔,這也是拜他那個小舅舅所賜,他們那幫淘氣孩子都怕警察。

那天是洪濤第一次挨揍,而且打得還挺狠。由於洪濤的父親是老師,他一直主張要說服教育孩子,不能打罵。而洪濤的姥爺特別疼小孩,還有比較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在姥姥家裡有好吃的先給洪濤吃,他小舅舅一邊看著,打罵就更不允許了,不光自己家裡人不許打罵,外面的人也不許,孩子就算再討厭,你也不能打,連嚇唬都不成,否則就上你們家和你玩命,整個這幾條胡同都知道,洪濤的姥爺是個護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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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怪胎

不過今天洪濤的父親算是破了戒,用巴掌打完了還不解氣,拿起掃把還要接著打,結果讓托兒所的人和洪濤他姥姥給拉住了。這次洪濤是真害怕了,連哭都不敢哭了,乖乖的跟著托兒所的人回去了。至於洪濤的父母給人家托兒所大辮子老師怎麼賠禮道歉洪濤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個老師的小腿迎面骨上好幾天都有一團淤青。

自從這天之後,整個托兒所都知道洪濤是個性子極野的孩子,而且下手還狠,再加上他姥爺晚上下班回家聽說這件事之後,第二天直接就打上了托兒所,差點把托兒所的所長也給打了。於是老師們都把洪濤當負擔,只要他不搗亂、不淘得太出格,老師都不搭理他,拿他當臭狗屎。而那些小朋友們自然也是跟著老師一頭的,都不愛和洪濤玩,也都怕他。估計那些孩子的家長回家也都和孩子說了,洪濤打老師就是壞孩子,不許和壞孩子一起玩!

「那我真……上了啊!」張大江是為數不多不怕洪濤的小朋友,他其實不是不怕洪濤,他誰都怕,托兒所的女孩子都能欺負他,所以在他那個單純的腦子裡,洪濤和其他小孩沒什麼差別。而且洪濤比其他小孩更親切一點,因為整個托兒所裡就他和洪濤兩個孩子算是異類,一個是腦子缺根弦,一個是被人當臭狗屎,同病相憐。

「趕緊上,你別往上竄啊!慢慢上!」洪濤想起張大江那個肥屁股,兩條腿直哆嗦,他真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背的動他!

「衝啊!!!」張大江很聽話的慢慢爬上洪濤的後背,當感覺洪濤晃晃悠悠站起來時,他高興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估計這是他這4年的人生裡,除了他父母之外,遇到的第一個願意背著他玩的同齡人。

「你大爺個頭的!你壓死老子了!這就算是我前世裡欠你的,該著老子受罪!」洪濤咬著牙,背著一座肉山,向已經打成一片的戰場裡挪去,只能是挪,如果非要跑也成,但是肯定得摔一個狗吃屎,慣性太大,只能慢慢走。

「殺啊!駕……駕……追上他……追他!」張大江在洪濤背上神勇異常,他其實力氣非常大,如果真打起來,3個洪濤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的膽子太小,誰也不敢惹。不過這次他不一樣了,好像騎在洪濤身上還能壯膽,只要有讓他抓住的小孩,必須是一個回合就給拽下馬來,有時候連人帶馬一起拽到,所到之處遍地哀嚎。

「追你大爺!」洪濤牙都快咬碎了,那些孩子們變得越來越聰明,知道打不過洪濤和張大江,於是開始躲著他們倆個,看到他們過來就跑。洪濤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最終沒等別人打,自己就撒開抱著張大江那兩條肥腿的手,把張大江給放了下來。

「我來背你吧!」張大江並不傻,一看洪濤那個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這匹馬恐怕是不成了,但是他正玩得上癮,寧願當馬也想繼續戰鬥。

「我……我沒勁兒了……你找他們玩吧……」洪濤喘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了,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太陽穴的血管崩崩的跳。

「最後一塊糖了,你吃吧……」張大江從兜裡又掏出一塊糖來,撥開糖紙,遞給洪濤。

「……你自己吃吧……」洪濤哪兒還有心思吃糖,連眼皮都沒抬。

「一人一半!」張大江張開嘴,嘎嘣一下把糖咬成兩瓣,然後把手裡的一半遞給洪濤。

「成……一人一半。」洪濤看了看張大江那張真誠的胖臉,伸手接過那半塊還帶著口水的糖,塞進了嘴裡,連含都沒敢含,趕緊湊合嚼兩口就給嚥了,太噁心了!

「我也不玩了,你晚上上我家玩去吧,我家裡還有糖呢!」張大江也一屁股坐在洪濤旁邊,繼續拿糖來誘惑洪濤,估計在他看來,能有一個陪自己玩的小夥伴,比吃糖幸福多了。

「……我爸不讓我晚上出來……明天我給你帶把紙槍,送你了。」洪濤看著張大江那個期盼的眼神,真沒法去拒絕他,但是他真不想去他們家裡玩,先不說人家家長歡迎不歡迎吧,和他能玩啥啊?撒尿和泥、放屁崩坑?

「我明天給你帶糖。」張大江並沒失望,他很喜歡洪濤帶來過的那種槍,其他小男孩也喜歡,但是那種槍很難做,是用作業本的紙疊成一個一個小零件,然後組裝起來的。其實那也不是洪濤做的,而是他小舅舅做的,他偷拿出來顯擺顯擺,只玩了一天,就被他小舅舅拿走了。不過洪濤現在不用再去求他小舅舅了,他自己也會疊,當年上小學的時候,他沒少疊那種玩具。

「張老師,你看那個洪濤好像突然變了,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對了,是不是又要出事兒啊!」一邊看著孩子們玩的,正是那個被洪濤用椅子砸傷,然後又被洪濤姥爺罵了一頓的大辮子老師,她已經落下毛病了,總會有意無意的關注洪濤,估計是怕他什麼時候再發瘋。

「沒事兒,上次我和他父親聊了聊,這孩子不壞,就是家長老不在身邊玩野了,上次他父親揍了他一次,這不都一年多了,他也什麼事兒都沒有嗎。」另一位年紀長一些的老師並沒當回事,隨便安慰了安慰大辮子老師,就去另一邊解決兩個小孩之間的糾紛去了。

「大學老師也能教育出這種孩子!怪胎!」大辮子老師剛要把心放到肚子裡,忽然看到那個叫洪濤的小孩向她看來,那種眼神根本就不像一個小孩的眼神,而且嘴角還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大辮子老師本來想去叫其他老師過來看看,但是洪濤衝她咧了咧嘴,就把頭轉過去了,她猶豫了片刻沒有動,只是暗自在心裡小聲的罵了一句。

當第一個家長出現在托兒所門口時,洪濤知道,放學的時間該到了,托兒所可不管晚飯,這裡的每個小孩都在等著自己的父母出現,然後揮手和小夥伴以及老師告別,跟著父母回家。這時的托兒所門口看不到後世裡熙熙攘攘的情景,每個孩子的家長來接孩子的時間都不太一樣,家裡有老人的就會來得早點,父母是雙職工又沒老人的,就會來得晚一點。

只要過了4點半,孩子們的家長隨時都可以進入托兒所,和老師說一聲,然後把在屋子裡翹首企盼的孩子接走。當然接走的必須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別人家的孩子最好是別動,而且也沒人會動這個心思,在這個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孩子。

因為大多數人家都不止一個孩子,本身就沒什麼需求,偷孩子往哪兒賣很成問題。而且這時的一切生活物資都是配給制,再加上戶籍制度太嚴格,你不能給孩子上上戶口,連孩子的口糧都沒地方買去。而且你還不能把孩子弄殘廢了上街乞討,在這個時代是不允許有乞丐的,也不能去地鐵裡賣藝,更不能挖了角膜、腎臟去換錢,根本沒這個市場。只有家裡的老人會時不時喊一句:就在胡同裡玩啊!別亂跑!跑遠了老馬猴會把你抓走!

而且這個時代裡還不同擔心出車禍,別說在胡同沒有汽車,你就算跑到東西長安街上,也看不到多少汽車。一般能在胡同看到的最nb、體積最大的就是一種拉煤、拉菜,外表像汽車,但實際上是個三輪摩托車的傢伙。這種車一般開得很慢,噪聲又大,隔老遠就知道它來了。所以說在這個時代裡,大部分人根本就沒有擔心孩子安全出問題這個意識。

來接洪濤的人很不固定,有時候他母親回城了,說不定下午3點就會把兒子接回家去,有時候姥姥犯懶了,就會派他那個小舅舅或者小姨來。當洪濤的大舅出現在教室門口時,洪濤都不用去看牆上掛著的月曆牌就知道,今天是星期六,因為只有在星期六下午,在北太平莊軍隊測繪大院裡的大舅才回到姥姥家,過完週日之後週一早上再回去。

洪濤的姥姥家姓胡,大舅叫胡世忠,排行第二,上面還一個姐姐,也就是洪濤的大姨,她已經出嫁了,姨夫是個旗人,在房管所上班,他們家就住在北京的郊區,地名叫做高粱橋。這個地方就在北京動物園的北牆外面,也就是西直門外,交通大學的西邊一點。

放到後世裡,這裡就是市中心,但是在70年代,這裡就是郊區,這時的北京城區還不大,北城的話就是沿著現在的二環路為界,出了二環就都是田地或者亂墳崗子,坐公交車你都得做3xx開頭的,那叫郊區車。南城也一樣,過了永定門再往南,就算出了城了,什麼方莊、大紅門在當時都是一片綠油油的莊稼地。

大舅下面就是二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了,洪濤的母親是大妹妹,另一個小姨是二妹妹,小舅舅就是姥姥家裡的小兒子,地位排在第二,除了洪濤之外,他是最受姥爺疼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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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坐地戶

這時候的北京城裡,坐地戶一般都是一個大家庭,坐地戶的意思就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不是隨著全國解放而跟隨政府部門和軍隊遷進來的。這些坐地戶大家庭裡基本都還保留著沒被破除乾淨的四舊,四舊就是:舊思想、舊習慣、舊風俗、舊文化。具體表現在洪濤他姥爺身上的就是大家長制度、大男子主義!

洪濤的姥爺是個小老頭,個頭不高,但很彪悍。他在大山子那邊的電子管廠上班,就是一個普通鉗工,文化也不高,頂多是能看懂報紙啥的。這個彪悍體現在哪兒呢?首先就是他的身體彪悍,他每天早上4點就起床,先去地壇公園裡打太極拳,然後找準一棵大樹把全身上下都撞一個遍,再步行一路向東,穿過東直門直奔酒仙橋大山子一帶。

這個距離有多遠呢?就等於是從地壇公園走到望京小區,單程9公里左右,中途在東直門的早點鋪裡來一頓包子炒肝,中午吃飯盒裡帶著的午飯,晚上下班之後再一路走回來,順便給家裡的孩子買點零嘴什麼的。這個孩子指的就是洪濤和洪濤的小舅舅,至於那個比洪濤也只大了12歲的小姨,在他姥爺眼里根本不能算小孩,更不能給買零嘴,家裡的男孩子才算孩子,女孩子都是給別人家養的,湊合喂活了就完事!多吃一口都是嚴重的浪費!

如果光是不給買零食也就湊合了,但這只是很小的一個細節,在洪濤的姥姥家裡,姥爺下班回來的鐘點,就是開晚飯的時刻,老頭兒每天幾乎都是同一個時間到家,所以他進屋之後,喝兩口熱茶,酒菜就必須上桌了,晚一分鐘都不成,如果晚了姥姥就得落埋怨,負責幫助姥姥做飯的小姨就得挨罵,趕上洪濤的母親回來三個女人全得數落,要是洪濤的大姨和大姨夫也回來了,那就把4個女人包一塊罵!

但是這種數落也好、埋怨也好、罵也好,只限於家裡的女人,像洪濤的父親、大姨夫、大舅、小舅包括洪濤自己,是不會挨罵的,老頭兒從心眼裡由衷的感覺就是,家裡的男人都是上班掙錢的,女人就是洗洗涮涮、做飯看孩子的,如果他上班沒上好,工資沒拿回來,那是他的問題,除去這個之外,一切問題都是女人的問題,必須教育!

老頭兒不抽菸,但是每頓飯必須喝2盅白酒,小瓷盅,北京叫八錢杯,一盅不到一兩酒。姥姥家吃飯的順序是這樣的,先上酒菜,平時也就是拌個蘿蔔絲、白菜心之類的,趕上老頭兒高興,他可能會從下班的路上帶回一兩二兩的豬頭肉或者羊雜碎,用黃色的油紙包著,揣在兜裡,吃飯的時候掏出來,往桌上一放,香氣能飄滿一院子。

等酒喝得差不多時,主菜、熱菜就該上了,無非也就是白菜燉土豆、蘿蔔燉土豆、炒黃瓜、燜扁豆之類的,頂多再攤一小盤雞蛋。當時的北京大部分家庭都是這樣的,冬天就是白菜、蘿蔔、土豆,夏天把白菜去掉,換上黃瓜、扁豆,一年四季如此,每個月再包幾次餃子或者包子,要不弄個炸醬麵什麼的,裡面放上點肉末。

上菜必須有順序,吃飯的人也得按順序排著隊來。能和姥爺同桌吃飯的,只有家裡的男人。姑爺排在第一位,因為按照北京的老禮,姑爺算是客人,得尊重,一般就只有洪濤的父親,他的大姨夫家住的遠,不逢年過節是不會來的;小男孩排在第二位,就是洪濤和他那個小舅舅;剩下的成年男孩子排在最末,但是如果裡面有能和老頭兒一塊喝一口兒的,位置可以前移。可惜的是包括洪濤他父親在內,全家人除了老頭兒,都不喝酒。

男人們吃完了,一般就是等姥爺吃完了,抹抹嘴離開了桌子,家裡的女人們才能上桌吃飯,這時候桌上的好菜和那麼一丁點肉都被洪濤和他那個小舅舅給吃光了。洪濤小時候並沒覺得這種習慣有什麼問題,他的腦子也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等他大了之後,娶了媳婦,才知道當初的姥爺在精神層面上過得是多麼的富裕。從他那一輩兒人起,北京男人的地位是直線下滑,誰敢這麼對待媳婦,那就等著離婚吧。

跟著大舅回到姥姥家之後,姥爺還沒下班回來,屋子裡只有姥姥和小姨在包餃子。大舅把洪濤帶進這個院子,就算完成了他的工作,也去洗手幫姥姥幹活了。在姥姥家裡,除了姥爺、姥姥和小舅舅之外,沒人喜歡洪濤,因為他太淘氣了,用北京老話說,都淘出圈了。

他能因為小姨不讓他揪小辮,就懷恨在心,然後在院門口挖了一個小陷阱,裡面用水和了一堆泥,然後站在一邊等小姨放學回來想把她腳陷進去,把她的鞋弄髒。結果小姨沒陷進去,院裡的邰大爺陷進去了。他還能因為胡同的小女孩不和他一起玩,就把人家的沙包踢上房,要不就把人家的皮筋兒弄斷,反正沒有一天不去外面惹禍的,幾乎天天有家長帶著自己孩子來家裡告狀。

不過洪濤沒因為這些惡習遭受過一次處罰,因為他有一個彪悍的姥爺和一個比他還討厭的小舅舅做靠山。他姥爺的對於那些家裡孩子被洪濤欺負了的家長,只有一個回答:男孩子哪兒有不討厭的,不討厭的那是傻子!你家孩子被欺負了那是你家孩子廢物!玩不到一塊兒以後就別一起玩了!

你還別和洪濤的姥爺多說,說多了老頭就急眼,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和人家家長幹架,胡同裡的人誰願意和一個50歲的老頭打架啊,而且你還真打不過他,只能是叮囑自己家孩子沒事別和洪濤玩,要不就拿自己家孩子出氣,罵幾句打兩下。

他那個小舅舅雖然對付不了別的孩子的家長,但是他能對付別的孩子的哥哥姐姐,每當附近其他小孩被洪濤欺負了,找來人家的哥哥姐姐幫著報仇時,洪濤能跑就會往家跑,一邊跑一邊喊他小舅舅,然後他小舅舅就會從院子裡竄出來,往胡同裡一站,手裡拎著半塊板磚,誰不服就拍誰!

如果洪濤沒跑掉,被人家的哥哥姐姐給揍了,那他小舅舅就會在第二天或者之後的幾天,糾集一群和他一樣不好好上學,整天調皮搗蛋的孩子去人家學校門口或者半路上攔截,再把洪濤吃得虧給找回來。

小舅舅為啥這麼護著洪濤呢?他的動機和洪濤的姥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洪濤的姥爺就是天性喜歡自己家的孩子,再加上護犢子,這是天生的,改不了。洪濤的小舅舅動機很不純潔,他是為了從洪濤這裡騙錢花,騙好東西吃,才如此賣力幫洪濤出氣。因為洪濤的姥爺經常會塞給洪濤一個二分鋼鏰,讓洪濤自己去買糖吃。

就這個問題洪濤的父母和老頭兒說過無數次了,別給孩子錢,他還太小!但是洪濤的姥爺一個字都沒往耳朵裡聽,該給還是給!而這些錢就成了洪濤小舅舅的活動經費,洪濤基本上一分也花不出去,全給他小舅舅攢著呢,只要他小舅舅有什麼好玩的不帶著他,他就掏出兩個鋼鏰,事情就會圓滿解決。

生於80年代之後的孩子,恐怕會很不理解幾分錢能幹嘛,放到現在,地上掉個幾分錢,大部分人都不會彎腰去撿,包括洪濤自己。但是在70年代裡,別說一個還沒上學的小屁孩,你拉住一個高中生,問問他,兜裡有5分錢嗎?估計多一半都沒有。

當時的5分錢能幹嘛呢?可干的事情多了!

首先就是買冰棍,當年的北京夏天可熱了,家裡又沒空調、冰箱,連電扇都不多見,唯一能夠解渴祛暑的東西就是冰棍。每當你熱得滿頭大汗、口乾舌燥的時候,你看到邊上有個小夥伴拿著一根雪白的奶油冰棍,難道你不饞嗎?他還不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而是用舌頭舔、嘴唇吸,把方形的冰棍生生弄成一個圓形的,如果在趕上喜歡吧唧嘴的孩子,你有沒有上去把他一腳踹倒,然後把冰棍搶過來自己吃的衝動!

而這種奶油冰棍,正好是5分錢一根。這還是比較高檔的,一般的孩子不會去買,他們的主攻目標是3分錢一根的小豆冰棍和紅果冰棍,如果買冰棍的大媽冰棍車裡有快化的,她會5分錢賣你兩根。

除了冰棍之外,當時小吃店裡的粥只有2、3分錢一碗,啤酒1毛錢一杯,月餅1毛錢一塊,洗個澡也是5分錢,還可以買10塊沒有糖紙包著的糖塊,40個小鞭炮,4個二踢腳,一塊泡泡糖和若干根零散售賣的香菸等等,或者花6分錢去買兩張電影票,當時很多電影院的學生票都是3分錢一張。

小舅舅已經13歲了,雖然還沒到什麼情竇初開的年齡,但是也已經知道有小女孩和自己一起玩是個很光彩的事情。於是一塊糖啊、一根冰棍啊、一塊小橡皮啊,就是他和他們班女同學交往的手段,而這些錢大部分都得從洪濤這裡騙,洪濤的姥爺一般不會給他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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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姥姥家

今天洪濤回到姥姥家之後,沒再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玩,也沒再去調皮搗蛋,而是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看著地上的兩撥螞蟻在爭奪地盤。

「小忠,濤濤今天怎麼了?在托兒所裡受誰欺負了?怎麼一回家就蔫了?」姥姥一邊包餃子,一邊從窗戶裡看著自己的外孫子,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於是就開始詢問二兒子。

「我哪兒知道啊!誰敢欺負他?他連老師都敢打!」洪濤的大舅很不待見洪濤,他是個很老實的孩子,為了躲避上山下鄉,他學沒上完就被招工到那家軍隊開的印刷廠裡上班,開始掙工資養家了,對於洪濤這種孩子很看不慣。

「那也比你強!你上小學的時候還尿炕呢,去,給濤濤和一碗糕乾粉去,估計孩子是餓了,今天開飯晚!」姥姥和姥爺不愧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姥爺是看不得外孫子受欺負,姥姥是聽不得外孫子不好,連自己兒子說都不成,搟面棍往案板上一扔,開始對大舅打擊報復。

糕乾粉是那個時代的一種嬰兒食品,模樣有點像奶粉,但不是奶粉,裝在一個牛皮紙袋子裡,吃的方法和吃黑芝麻糊一樣,先用水合開,再煮開,就能吃了,也可以放到牛奶裡一起吃,這樣顯得更濃稠一點。

洪濤從小就是喝牛奶長大的,每天一玻璃瓶牛奶,也就是半磅,不夠的話就得靠這種糕乾粉騙肚子。由於他長身體長得太快,所以又瘦又高,母親老懷疑他缺少營養,尤其是鈣,所以還給他找了點鈣片,弄碎了放到糕乾粉裡一起吃。

其實那個時代的小孩都缺營養,除了蔬菜和米面之外,吃不到什麼副食品,肉類、蛋奶也吃不到多少。但是明白這個事情的人不多,能吃飽肚子也已經不錯了,誰還管什麼營養不營養的。

看看姥姥家屋裡的牆壁,就知道洪濤小時候都在幹嘛,他經常躺在床上扣牆皮吃,把牆皮扣得到處是窟窿。而他那個小舅舅也不甘落後,洪濤扣牆皮,他撕窗戶紙,看到沒人注意,就塞嘴裡。按照洪濤母親所說,這都是體內缺少微量元素的表現。可是知道歸知道,誰也沒招兒,洪濤的母親還是醫生呢,也幫不了洪濤和他小舅舅什麼,只能是從自己單位裡找一些維生素、鈣片回來給孩子吃,這還不是老能找到。

「洪濤!過來吃糕乾粉了!」大舅撅著嘴,極度不情願的給洪濤熬好糕乾粉,然後衝著大樹下發呆的洪濤吼了一句。

「大舅,我不吃,你吃了吧,我不餓!」洪濤頭都沒抬,他確實不太餓,就算餓他也不想去吃那個漿糊了,白不呲咧的一點味道都沒有。

「媽,他說不餓,不吃!」大舅端著小奶鍋回到大屋裡,向洪濤的姥姥匯報。

「這孩子,今天這是怎麼了,一會兒等你爸回來再說吧。給你妹妹喝了吧,可惜了的!」姥姥也聽見洪濤的回答了,老太太沒功夫去琢磨孩子怎麼想,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也浪費不了,這個年代只要是能吃的東西,全都會被吃進肚子裡。

洪濤並不是在研究到底是大樹下的螞蟻能夠保衛家園,還是從台階下面遠征的螞蟻能夠攻城掠寨,他此時沒功夫去琢磨螞蟻,他是在想自己該怎麼辦!以後該怎麼去活!

歷史的走向他一清二楚,但是這對他目前的狀況毫無幫助,一個4歲的孩子,在這個到處都有規則的年代裡,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嗎?回答是很不可能!就算洪濤現在能馬上把手機造出來,國家也沒人會相信他,而且錢在這個時代,只是生活必需品中的一種,還不是最重要的那一種,所以想要用掙錢來迷惑別人,後果會很慘的,大家都會把你當成異類,除之而後快。

在這年代裡,幾乎買任何生活必需品都需要各種票,這也是配給制度的一個原則。你買白面得花面票,買大米需要米票,買肉有肉票,買糖、麻將什麼的也有票。除了吃的東西之外,你買工業品需要工業卷,買布得用布票,買整盒的香菸也的用香菸卷,如果沒有這些票票卷卷的,你有錢也花不出去。

所以對於洪濤現在這個4歲的狀態,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能活得更滋潤的方法來,限制太多了。不過他到也沒白琢磨,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不管怎麼活,反正是不能再去托兒所了。到不是托兒所不好,相反,那裡吃的午飯比家裡還要強一些,每頓都有雞蛋或者雞蛋羹吃。但是洪濤無法忍受整天和一大群小孩兒混在一起,肉體上可以忍饑挨餓,精神上他受不了這種刺激。

可是不去托兒所得有一個過硬的理由,當初他就曾經反抗過,結果換來的是一頓臭揍,如果再毫無緣由的反抗父親的決定,洪濤估計換來的很可能還是一頓臭揍。雖然自己的大腦是40多歲的成年人,但身體卻還是百分百的小孩兒,被人揍肯定疼,想不挨揍就得講道理。

洪濤的父親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可能是由於工作的原因,他非常不喜歡打罵孩子,總是希望能用道理來讓孩子明白如何做是對的、如何做是錯的,他相信只有這樣,才會更有效更長遠。但人總是有脾氣的,尤其是他父親目前的處境,不可能永遠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所以在洪濤的記憶中,他還是挨過幾次揍的,甚至一直到初中快畢業,還挨過一次。

父親每次揍洪濤,都是對他自己思想的否定,也是一種絕望,他在看不到自己兒子能通情達理、能有一個正常人的思維之後,對他自己的教育方式感到了絕望。但是揍過之後,他又能慢慢調整自己,再次燃起更高的希望,總是希望兒子有一天能明白所有道理,希望自己能成功。

這些東西洪濤在30歲之前一直都沒想明白,或者說沒感覺到,他一直覺得父親想讓自己按照他劃定的人生路去走,所以越讓他幹什麼他就越不想幹什麼。直到自己結婚那一天,有了媳婦、有了家庭,他才在某一天突然想明白了,父親並不是在限制他的自由,老人家只是想給他找一條更平坦、更容易的路去走。

在這條路上,磕磕碰碰可能會少一些,坑坑窪窪也可能會少一些,因為父親已經用他前半生的時間,把很多磕磕碰碰、坑坑窪窪都給探索過了,並且仔細的標註出來,就是想讓後代能走得更輕鬆、更遠。這也不是洪濤父親的專利,基本上世上每一個父親都是這麼幹的,只不過傳達的方式方法不太一樣罷了,有的可能用言語、有的可能用巴掌、有的可能用自己的行動……

「洪濤,你在這兒幹嘛呢?」洪濤正看著螞蟻琢磨自己如何能說服父親可以讓自己不去托兒所那個折磨成年人心智的地方,院門口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中山裝,還是4個兜的,裡面是一個雪白的汗衫,只露在中山裝領口的地方露出一道白邊,腳上穿著一雙三接頭皮鞋,擦得很乾淨,但亮是亮不了了,皮子上有些地方已經掉色了。

男人個頭挺高,1米7以上,這個個頭放在後世一抓一大把,但是在70年代,已經算高個了,那時候比較講究的女孩子找對象,第一個條件就是身高,不夠1米7的都被稱為二等殘廢。他長得也很精神,標準的濃眉大眼,臉龐消瘦但是很有棱角,下巴和兩腮上都是刮得鐵青的鬍子茬。

「……爸……您回來啦!」洪濤愣了好幾秒鐘,才把爸這個詞兒叫了出來。

「你在這兒幹嘛呢?是不是又闖禍了?」洪濤的父親也覺出孩子好像不太對,於是按照慣例,擔憂的向屋裡望去,生怕碰上來告狀的家長。他可沒有洪濤姥爺的本事,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急了還能和別人動手,每次別人家長來,他都得陪著笑臉給人家道歉,順便還得聽人家挖苦幾句。

「炳瑞啊,今兒回來的早啊,我說你這個人啊,就是膽小,幸虧小濤沒隨了你,闖禍怎麼了?又沒偷又沒搶,那個孩子不淘氣啊!男孩子就得淘氣,不淘氣的那都是傻子!」還沒等洪濤回答,院門口又走進一個人來,穿著一件對襟白布褂子和一條藍色褲子,腳上踩著一雙千層底黑布鞋,年紀大概50多歲,頭髮雖然已經不多了,門牙也缺了一個,但是胸脯厚實、胳膊腿很粗壯,一看身體就很好。

「哦,爸,您回來啦。」這就是洪濤的姥爺,胡老爺子,洪濤的父親也顧不上教育洪濤了,伸手接過老頭手中的飯盒。

「小濤,來看姥爺給你帶什麼回來了,糖耳朵!」老頭沒再搭理洪濤的父親,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個小紙包,裡面包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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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賊小子

「謝謝爺爺,爸,我幫您撣土。」洪濤從小就管姥爺叫爺爺,剛開始沒板過來,叫幾年之後就叫習慣了,想改也改不回來,大家也就不和他費這個勁兒了。姥爺回家有一個習慣,要拿起掛在屋門外面的一個用馬尾巴做的浮塵抽打衣褲,免得把浮土帶進屋裡去,洪濤這次主動了點,把浮塵拿了下來,先幫姥爺在褲子上抽打了抽打,又開始幫著父親抽打。

「嘿嘿嘿嘿……你還想要什麼樣的兒子啊?世明這麼大了,也沒給我撣過一次土,知足吧。」洪濤雖然只是揮舞著撢子隨便抽打了幾下,好多地方都沒撣到,但是老頭卻很高興,對他來講,早一天能享受到小輩兒的伺候,這一輩子就算沒白活。

「媽,今天小濤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這孩子我怎麼感覺有點怪啊!」洪濤的父親進屋之後,還沒從洪濤的怪異表現裡反過蒙來,他是當教師的,善於對學生察言觀色,對自己兒子也一樣,可是他又說不出來那裡怪,只能問洪濤的姥姥。

「是世忠接他回來的,沒聽說有什麼事兒啊!這孩子今天是不一樣,回來就跑院子裡坐著去了,讓他喝糕乾粉他也不喝,你早上送孩子去托兒所的時候沒嚇唬他吧?」洪濤的姥姥善於倒打一耙,只要洪濤有不對的地方,很快就能聯繫到洪濤父親身上去。

「我早上都沒和他說話,他也沒說不願意去托兒所,還說今天要去遊行,讓我把他的新襯衫找出來穿上了。」洪濤的父親沒法和老家兒拌嘴,只好自己給自己辯解。

「我知道了,他把新襯衫弄髒了,怕挨姐夫揍,所以裝老實!」洪濤的小姨比較鬼,他發現洪濤脫在床上的白襯衫上都是小黑點,馬上揭發了外甥,對於這個無惡不作的外甥,當小姨最高興的就是看著他挨揍,可惜這種機會很少。

「這孩子,新襯衫就給弄髒了,這是什麼玩意?那來的墨水啊!」洪濤的父親把襯衫接過去看了看,好像明白洪濤今天為何這麼反常了。

「嗨,一件衣服,髒了就髒了吧,玉梅,你拿去給洗洗,多拿胰子揉揉,實在不成弄點鹼面,洗乾淨不就完了嘛。」洪濤的姥爺一看外孫子又要倒霉,趕緊站出來保護,順便把洗衣服的活兒派給了小姨,怪她多嘴。

「又讓我幹活……我還有作業呢!」小姨沒想到最終的結果還是自己吃虧,嘴撅得老高,但是又不敢違反老爹的話,磨磨蹭蹭的從床底下拿出洗衣盆,準備去給洪濤洗衣服。

「姨,給我我自己洗吧,這兒有多半個糖耳朵,我吃了一點,這個給你和我小舅。」洪濤待在屋裡很彆扭,想趁著洗衣服的機會跑到院子裡再想想到底該怎麼逃避上托兒所的厄運。

「去,一邊玩去,你會洗個屁的衣服,你不把衣服弄壞了就不錯了,先別吃呢,馬上就吃飯了,趕緊洗去!」姥姥一把就把洪濤給提溜回來了,重新把臉盆放到小姨手中,然後把小姨手裡的糖耳朵也給拿了回來,放到案板上。

「重男輕女!老封建!」小姨先是讓洪濤的動作和話給弄懵了,剛要吃一口甜甜的糖耳朵,結果馬上又被媽給搶走了。

剛剛十幾歲的小姨也還是個孩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氣鼓鼓的抱著臉盆出去了。至於那多半個糖耳朵,小姨自己都知道,她肯定是吃不到了,一會兒她弟弟也就是洪濤的小舅回來,全得便宜他,至於是不是馬上吃飯,不能吃零食什麼的,這個規矩只對她生效,換到家裡的男孩子身上,立馬失效。

「小濤,來,撮一口,嘿嘿嘿……辣不辣?」當家的回來了,煮不煮餃子先放一邊,涼菜和酒杯擺上桌,姥爺開始自斟自飲,洪濤的父親光抽菸不喝酒,自己坐在床上看報紙,洪濤讓老頭抱在腿上,用筷子頭沾著白酒給孩子嘴裡嘗,這是他姥爺每天最高興的時候。

「爸,您別給孩子喝酒,他歲數太小!」洪濤的父親連頭都沒抬,就知道老頭在幹嗎,不過他也管不了洪濤的姥爺,這個問題幾乎天天說,但是老頭天天犯,不光堅決不改,連錯都不認。

「大老爺們,哪能連酒都不喝!不能學你,整天抽菸!喝酒活血化瘀,抽菸有用嗎?你媳婦還是醫生呢,你問問她去!」果然,洪濤的父親再次遭到了洪濤姥爺的鎮壓,一句話就被窩了回去,繼續看報紙,不敢再吱聲。

「爸!媽!姐夫!我姐回來啦!還帶著好多東西呢,就在胡同口!」房門突然被人撞開了,小姨一手肥皂沫的站在門口,大聲沖屋裡嚷著。

「我去看看去!」洪濤的姥姥一聽二閨女回來了,把搟麵杖一扔,邁著小腳就往門口走。

「你去幹嘛去!世忠,去接你姐去!」老頭連屁股都沒動地方,衝著廚房喊了一嗓子,洪濤的大舅就耷拉著腦袋不情不願的被派了差事。

「媽……爸……我帶回來點魚,還有點瓜子和山裡紅。」洪濤的母親滿頭大汗的從屋外走了進來,身後的大舅和小姨一人拖著一個大麻袋,正從院子裡往屋裡拽,看樣子不輕。

「他媽,先煮餃子吧,玉芝大老遠跑回來一趟不容易,玉芝,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啊!」老頭看著女兒這個樣子,也有點心疼了,破例沒喝完酒就允許上主食。

「從密雲水庫,那兒的老鄉正好進城送魚,我坐他們的拖拉機回來的,這身上都是腥味了,我先回家換件衣服去,小濤,去院子看看,好多大魚呢!」洪濤的媽媽根本就沒待著,和老頭說了幾句話,就嫌自己身上腥味太重,趕著要回家換衣服。

洪濤的母親由於職業的關係,有點潔癖,年輕的時候還好點,主要是那會兒條件差,想講究也講究不起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大和生活條件的改善,對於家庭衛生的要求越來越高,等洪濤結婚的時候,洪濤的媳婦曾經私下裡和洪濤提出唯一一個要求,就是不能和洪濤的父母住一起,她絕對受不了每天像檢疫一樣的生活。

「小濤,把屋裡的大盆拿出來,魚還活著呢!」院子裡傳來了小姨的尖叫聲,這個年月除了逢年過節可以買到帶魚吃,其它的魚肉雞蛋之類的很少見,小姨這一嗓子,不光把洪濤給叫了出來,院子裡的七姑八大姨也都出來了,圍在院子中央對那一麻袋活魚評頭論足。

有說這些魚怎麼做好吃的,有爭論這些到底都是什麼魚的,還有誇獎洪濤母親有本事的,能搞來這麼多活魚,這玩意有錢都沒地方買去,然後埋怨自己家男人沒本事,連個魚毛都搞不來,反正大雜院嘛,關係好的、關係不好的都有,說什麼的也都有。

「爸,都是白鰱,不好吃,就有2條草魚還湊合!」洪濤也趴在屋門口看熱鬧,當小姨和大舅把麻袋裡的魚都倒進大澡盆裡時,他一眼就認出大部分都是2、3斤重的鰱子,還是白鰱,這玩意北方人基本不吃,刺太多了,北方人性子都急,沒功夫去和那些小毛刺作鬥爭。

「你懂什麼魚不魚的,別瞎摻合!」洪濤的父親對於兒子的話根本沒信,也沒往心裡去。

「你還別說,小濤說的還真沒錯,全是倒霉鰱子,就2條草魚。小濤,去把那兩條草魚給爺爺拿廚房去,剩下的都分了吧,刺多也是肉,好歹嘗個腥味。」洪濤的姥爺背著手站在窗戶後面向外瞧了兩眼,然後指派小外孫出頭去搶魚,如果由大人出面把好魚都拿走,把破魚留下分給老街坊,這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但是由洪濤出手,這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得嘞!」洪濤可算得到露一手的機會了,他邁著小短腿就跑到了院子中間,直接伸手就探進了那條還張著嘴倒氣的草魚嘴裡,然後手指一彎,就扣住了裡面的頜骨,3斤多重的一條魚就被他給提了出來,然後照方抓藥,把另一條草魚也給提了出來,雖然他的個子小,手臂也沒那麼大力氣,不能把魚全都提起來,但是魚尾巴拖在地上一樣可以走,直接就把兩條魚給拖到自己家廚房裡去了。

「嘿,你個小子,這個眼真賊啊!就這麼兩條能燉著吃的魚,你全給拿跑了,也不知道給你邰爺爺留一條!」院子裡圍著的老街坊裡,一個滿臉都是麻子坑的中年人看到洪濤的舉動,立馬喊了起來。這是裡院的邰家老爺子,年紀比洪濤的姥姥小一點,管洪濤的姥姥和姥爺叫老嫂子和老哥哥,因為他是蒙古族,所以洪濤的姥姥和姥爺都管他叫小韃子,胡同裡比他年長的也都這麼叫。

「你還別說,小濤子抓魚這一手還真利落,也不知道誰教給他的,男孩子就是該膽子大,活魚他也敢把手伸嘴裡去,老嫂子,你家這個外孫子沒白疼啊,這麼點年紀,就知道護著家裡了。」又一個和邰爺爺差不多年紀的人說話了,他姓張,洪濤也得叫爺爺,都是和姥姥姥爺一個輩分的人,就住洪濤姥姥家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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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邁出第一步

「瞎說,這小子就是二百五,小祖宗,別讓魚給咬著……」洪濤的姥姥顧不上看魚了,挪著小腳去追洪濤,怕外孫子被魚給咬傷,到底那個魚嘴裡有沒有牙,能不能咬人,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認為是個活物就該能咬人。

「媽!我回來啦!今兒晚上吃什麼啊?餓死我啦!……哎,姐,這是誰家的魚啊,這麼多!」這時院門口又走進一個小夥子來,身上穿的綠軍裝太大,都快趕上大褂了,藍布書包挎在脖子上晃了晃蕩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學生,這位就是洪濤的那個正在上初中的小舅。

「咱家的,二姐帶回來的,還有瓜子和山裡紅呢,你又上哪兒討厭去了,你看這個褲子髒的!」洪濤的小姨對待洪濤和洪濤的小舅還是有親疏之分的,畢竟是她親弟弟,即使再不省心,也比一個更調皮的外甥親。

「媽……爸……咱們晚上吃魚吧!姐夫,大哥!」小舅根本沒管褲子髒不髒,進屋把書包往床上一扔,爬到桌子上就伸手去抓菜吃。

「混蛋玩意!洗手去!案板上有糖耳朵,是小濤專門給你留的,小濤都比你懂事兒,還知道給你留吃的,趕明你別老帶著他出去瞎跑去,聽見沒!」姥爺用筷子敲了小舅腦袋一下,一邊說自己的小兒子,一邊用眼角瞟著洪濤父親。老頭這句話就是說給洪濤父親聽呢,雖然洪濤的父親嘴上沒說過,但是他一直怕洪濤讓這個小舅給帶壞了,這是誰都清楚的。

「姐夫,上次你給我那個大鋼片子還有沒有了?再給我弄一根唄,那根讓我給丟了!」小舅根本沒聽他老爹的話,手也沒洗,一把抓起那多半個糖耳朵就往嘴裡塞,然後湊到洪濤父親邊上,腆著臉要東西。

「那東西是給家裡磨菜刀用的,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鋒鋼鋸條,專門鋸鐵塊的東西,你要它幹嘛用?」洪濤的父親可不糊塗,一聽自己從首鋼工廠帶回來的鋒鋼鋸條讓內弟給拿走了,立馬追問起來。

「我就是……當尺子用的……」洪濤的小舅子眼珠一轉,瞎話張嘴就來。

「爸,你可不能讓世明拿著那玩意出去,那東西磨一磨就是一把好刀,砍鐵絲都不卷刃,世明要那東西幹嘛!」洪濤的父親雖然知道說了也沒用,但還是得說,他這個內弟什麼德性他很清楚。

「嗨,世明沒那個膽子,他媽,餃子煮好沒有啊,世忠,吃飯!吃飯!」洪濤的姥爺一聽洪濤的父親說自己兒子的壞話,立馬就不樂意了,根本沒管的意思。

「爸……媽……我想和你們商量個事兒。」飯桌上,洪濤終於想起該如何向父母提出不上托兒所的要求了,這還得感謝他那個小舅舅,還是他的一樣兒東西提醒了。什麼東西呢?就是那個書包。

洪濤的父親在他剛懂事的時候,就和他聊起了關於理想的問題,當然洪濤還聽不懂什麼叫理想,只知道老爸在問自己長大了到底想幹什麼。洪濤的回答也讓他父親很滿意,洪濤說自己長大了要做科學家。這個回答可真不是洪濤早熟、懂事的原因,主要是拜他老爹的灌輸,在洪濤父親看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個孩子,你又教他什麼了,說話怎麼這麼彆扭啊!」洪濤的母親雖然剛回來沒一會兒,但是也不太習慣自己兒子的說話口氣,以為是洪濤父親這些日子裡又教兒子什麼了呢。

「你說吧……」洪濤的父親一邊往嘴裡塞餃子,一邊隨意回答著。

「我想在家複習功課,不想去托兒所了……您先聽我說完!我可以自己學小學的課本,我小舅那裡就有,您給我佈置作業,如果我學不好,我自覺去上托兒所,如果我完成作業了,那就不去托兒所,成不成?」洪濤剛說出頭半句話來,他父親眼珠子就瞪圓了,洪濤趕緊攔住要發火的父親,把後半句話也說了出來。他不是不想學小孩的說話口氣,他是實在學不會,只能就這麼湊合說了,愛奇怪不奇怪吧。

「我可沒書給你讀,早讓我撕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去借幾本,姐夫,小濤不願去托兒所就別去了,我小時候也沒去過托兒所,還不是該上學上學,我們班去過托兒所的也沒見比我學習能好多少。」洪濤的小舅舅立馬對洪濤給予嚴重支持,還拿自己來當例子,他的學習確實還可以,至少算是中游偏上。

「你閉嘴,不去托兒所那還不整天玩瘋了,你那個破成績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小濤將來是要考大學的,你別老帶著他四處瞎跑!」洪濤的母親也忍不住開口了,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責怪自己弟弟把自己兒子帶壞了。

「我看啊,小濤說得有道理,那個破托兒所有什麼可上的,還得花錢,有那個錢不如給小濤買點吃的補補,你看這個身子瘦的,當初你們幾個誰上托兒所了,不都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了嘛。」洪濤的姥姥一直都反對把洪濤送到托兒所去,主要是老太太心疼那5塊錢,在她看來,家裡養孩子是天經地義,一個是養,一堆也是養,犯不著花這錢送別人那裡養去。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洪濤的父親也不往嘴裡塞餃子了,他讓洪濤給說愣了,左看看右看看,誰都不像能教出洪濤說這些話的人,只能直接問洪濤。

「沒人教我,我覺得上托兒所是浪費時間,整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要不就在院子裡玩丟手絹,而且那些小孩也不愛和我玩,我覺得與其在那裡受罪,不如自己先學點東西,等上小學的時候能用的上。」洪濤為了實現自己不去托兒所、不遭受精神上摧殘的目的,也顧不上這些話是不是應該從一個4歲小孩嘴裡說出來了,讓自己父母懷疑並沒什麼可怕的,總比和一群流著鼻涕還尿床的小朋友天天混一起好多了。

「你真能自己學習?我……我……」洪濤的父親連說話都結巴了,其實洪濤剛才說的話已經深深的打動了他,這正是他希望兒子目前能過的最好生活狀態,但是他實在是沒時間來輔導兒子自學,為了不讓他在姥姥家裡把性子玩野,影響以後上小學,才不得不把他送到托兒所裡悶著。可是昨天還四處調皮搗蛋的兒子突然在一天之間變性子了,說起話來還這麼有條理,這讓他很難接受,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成不成可以試試,不用多,就試3天,如果我沒完成這3天的作業,那從第4天開始,我就回托兒所去,我姥爺可以給我作證,說話算數!」洪濤看出來父親已經動心了,後世裡他父親也是這樣,只要是一說和學習有關的事情,讓他掏錢就掏錢,讓他出力就出力,讓他這個愛面子的人出去求人都成,只要洪濤肯學習,就是他的死穴,一點一個准。

「成,書你也不用去借了,金叔叔家裡肯定有,我給你去借,我這就給你借去!」洪濤的父親終於還是沒抗住兒子主動要求學習的慾望,把飯碗一扔,站起身來就走,給洪濤借小學課本去了。

他嘴裡所說的那個金叔叔,就是遊行時走在洪濤屁股後面按個小丫頭金月的爸爸,他家還有一個姐姐,叫金星,和洪濤的小舅舅差不多年紀,一般女孩子讀書都仔細,而且家裡還一個妹妹,應該還留著小學的課本。

吃過晚飯,洪濤又賴在姥姥家不走了,最終在姥姥姥爺的干涉下,成功的睡在了姥爺床上。他並不是喜歡和姥爺睡,這個老頭睡覺打呼嚕,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根本就讓人睡不踏實,但是為了避開和父母睡一張床,尤其是和母親挨著睡,他只好忍了。他不是和母親不親近,但是一個有著40多歲心理年齡的人,就算變成一個嬰兒,也肯定不願意和母親在睡在一起。

第二天洪濤起了一個大早,想不早也不成,姥爺打了一宿呼嚕,然後在鳥兒剛剛躍上枝頭的時候,他老人家也從床上一躍而下了。常年的早睡早起已經在他老人家體內形成了嚴謹的生物鐘,晚上9點半準時躺下,早上4點準時睜眼,根本不用上鬧鈴。

其實也沒鬧鈴可以上,家裡一共只有2塊表,一塊在大屋裡,是個木頭的座鐘,每逢整點就會自動鐺鐺鐺的敲鐘,每逢半點就鐺的一聲響一下。另一塊表在姥爺手上戴著呢,是塊老上海表,型號是a581,已經戴了快20年了,姥爺準備自己退休的時候把這塊表一起傳給小舅舅,讓他戴著自己的手錶去接他的班。

手錶這個物件在70年代還屬於奢侈品,像這樣一塊國內仿製瑞士塞爾卡機芯的上海牌手錶,在50年代需要70塊錢人民幣才能買下來,這差不多相當於姥爺一個人半年的工資了,還得是不吃不喝。到了70年代,這樣的一塊表需要120元左右,像姥爺這樣已經帶了徒弟的老鉗工,一個月工資也就70多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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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公雞姥爺

老頭起得早,洪濤也睡不著了,乾脆也就別睡了,後世他有早上去公園裡跑步的習慣,正好這一世也別改了,繼續跑吧。姥爺對洪濤這小屁孩打算和他一起去公園裡鍛鍊身體感到很吃驚,但是老頭沒攔著,很高興的帶著外孫子一起踏上了前往地壇公園的路。

76年的時候,二環路上還沒有地鐵,具體是那年修的地鐵二號線洪濤記不清了,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在他上了小學之後的事情,因為修地鐵的時候二環路邊上被整個刨開了,變成了一道大溝,嚴重影響了他帶著他的小隊去地壇公里裡玩耍,結果他帶頭從大溝上面的一跟鐵管子上爬過去,讓施工的工人給抓住了,告到了學校裡,結果好不容易混上的小隊長一道槓也給擼了。

那時候的二環路也沒後世裡這麼寬,更沒高架橋和立交橋,就是一條普通的馬路,兩邊都是那種木頭做的電線杆子,上面刷著黑乎乎的瀝青油防腐。過了二環路就是護城河,和二環路一樣,那時候的護城河也沒有水泥堤岸,就是一條破河溝子,不到1米深,兩岸都是兩個人環抱的大柳樹,相隔幾米就是一棵,沿著河岸一直延續下去,一眼望不到邊。

這種柳樹老人們都叫官柳,剛開始洪濤也是這麼跟著叫的,後來長大了,他無意中想起這個名字,還特意跑到網上查了查,然後才明白,官柳根本不是柳樹的種類或者名字,而是對官府種植的、或者成批種植的柳樹的一種俗稱,據說這個名字的由來可以上溯到晉代。

地壇公園就在二環路外邊一點,當時還不叫公園,就叫地壇,這是清代皇家祭拜土地神的地方,解放之後改成了公園,但是不像北海、中山公園、頤和園那樣是北京市民公認的公園,基本沒什麼人來這裡,也沒有賣門票的,就是一個大荒園子,四面有高高的磚牆圍著,誰想進誰進。公園南門外就是一片空地,左右兩邊都是軍營,一座小鐵橋就建在這裡,正對著地壇公園的南門。

那時候的人沒有晨練這個習慣,大多數人都要早起上班,留在家裡的不是老頭就是老太太要不就是小孩子。而且那個年代大家剛剛能吃飽飯,肚子裡沒啥油水,也沒人擔心會得什麼糖尿病、痛風、高血脂之類的富貴病,連胖子都少。

至於說早上起來跑跑步、打打拳、跳跳舞什麼的,不是一個人沒有,但是非常非常少。因為活動多了肚子就會餓的快,家裡又沒啥零食可以吃,一般家庭一天就是三頓飯,頓頓吃得精光,不趕上過節過年,根本就沒有可以吃的東西,所以很少有人會閒的沒事跑公園裡鍛鍊身體。

但這並不是說當時的人不注重身體鍛鍊,正相反,當時的人比現在要熱衷於體育運動。只要是正規的單位,不管是機關、廠礦還是學校,每天上班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到操場或者空地上去做廣播體操,每天只要到了8點鐘左右,你就聽吧,到處都是電台裡放的廣播體操音樂。

而且那時候的工會也不是光發電影票和婦女用品,他們會組織各種各樣的體育比賽,有系統內部的、街道之間的、警民之間的、軍民之間的,乒乓球、羽毛球、籃球、排球、足球這些運動隊伍,每個單位都有,而且水平不低。在80年代的時候,很多國家隊裡的隊員,都是從各個單位廠礦抽調上去的,湊一起捏合捏合就是國家隊了,那時候才叫全民健身。

今年的地壇公園裡很熱鬧,還沒到正門呢,就能看到公園門口的人出出進進,什麼模樣的都有,什麼年紀的都有。這些人不是來公園裡鍛鍊的,他們的家就住在公園裡,準確的說是他們臨時的家,或者叫地震棚。

地震棚這個名字,生於70年代的北京人都會清晰的記得,因為它是那個時代北京的一個城市特徵。為什麼叫地震棚呢?就是因為76年唐山大地震也影響了到了北京,雖然房倒屋塌砸死人的情況很少,但是很多老房子都出現了裂縫。市政府怕再遭受餘震,於是就調撥了很多木材、油氈之類的建築材料,由街道統一安排,在空曠的地帶給老百姓搭建臨時住所,讓大家先搬到臨時住所裡忍一些時間,等地震的餘波完全過去再說。

由於地震是發生在7月,正是夏季,所以地震棚也不用蓋那麼複雜,幾根木方子或者杉篙一豎,上面搭一塊雨布,用繩子綁上大磚頭一壓就ok了,主要是為了防雨,不用防寒。

當時的北京城區裡基本沒高樓,空地也多的是,每個街道都是就近選擇搭建地震棚,洪濤他們家距離地壇公園近,這裡已經空曠得不能再空曠了,所以他們街道的地震棚就搭在地壇公園裡。洪濤還記得他小時候最喜歡到地震棚裡住,因為地壇公園裡好玩啊,到處都是大樹,白天躲在樹蔭下面也不熱,而且這裡有各種各樣的小孩玩具,比如說漫天飛舞的蜻蜓、從早叫到晚的知了、把窩就建在樹上的喜鵲和老鴰、牆縫裡的蛐蛐、草叢裡的螞蚱等等。

可是洪濤記得他只在地震棚裡住了2天,然後就被老爹給揪回家了,因為姥姥家的院子以前是個廟,房屋建的很結實,青磚大瓦的,根本沒受地震的影響,頂多是掉了一點土。而洪濤家則是住在一幢三層小樓裡,這幢樓是前兩年工程兵的兵營,也蓋得很結實,地震的時候除了感覺搖晃,連土都沒掉,所以洪濤家和姥姥家都不用去住地震棚,洪濤也就享受不到這種樂趣了,這一直都是他的一大憾事。

現在從地壇公園裡進進出出的,就是附近的街坊,他們有的是房子質量不太好,出現了裂縫不敢在家住,有的是房子沒出問題,但心理出現問題了,太怕死,所以寧肯在地震棚裡多受幾天罪,也不敢回家去住。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要改變了,因為進入秋天之後,天氣逐漸冷了,住在地震棚裡越來越難受,而且餘震也不可能震好幾個月,公園裡剩下的人很快也得回家住去了。

「老胡啊,這是誰家孩子啊!」有和姥爺認識的街坊,看到姥爺帶著一個小孩大早上往公園裡跑,挺奇怪,老遠就扯著嗓子打招呼。

「我二閨女的兒子,我大外孫!叫劉爺爺!」姥爺一邊回答著,一邊讓洪濤叫人。

「劉爺爺早上好!」洪濤看了看那個說話的人,年紀也就不到50,自己都40多了,還得管他叫爺爺,這上哪兒說理去啊!不過北京人講究一個面子,或者叫禮貌,不管兩人是不是不對付,只要認識,當著外人,見面必須打個招呼,還得按照輩份兒稱呼,該叫爺爺的不能叫叔叔,這是罵人!該叫叔叔的也不能叫爺爺,這更是罵人!

至於這個輩份怎麼論,沒有統一標準,一般都是單論,很少互相攀比,除非是大家湊到一起了,這才會按照父輩或者爺爺輩的往下排。

「嗨!好孩子,有禮貌,幾歲啦!」人家和你說話,你就不能再往前走了,這樣不禮貌,洪濤的姥爺也就帶著洪濤停下了腳步,打算聊幾句再走。

「4歲!」

「4歲就長這麼高了,我以為都上小學了呢!你這一大早和你姥爺跑公園裡幹嘛來了?」這個老頭是個碎嘴子,廢話太多了,抓住洪濤問個沒完。

「鍛鍊身體,保衛自己!劉爺爺您這個肚子也該練練了,都快趕上蟈蟈了!您看我爺爺,渾身都是腱子肉!」洪濤說著說著嘴就開始跑偏,後世裡喜歡調侃人的毛病一時半會改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哈……」洪濤這句話一出口,旁邊的人全樂了。

「老胡啊,你們家這個外孫子是誰教的啊!沒事敢拿他劉爺爺開涮了!」劉老頭和沒生氣,誰和一個小孩認真,就是閒著磨嘴皮子玩。

「你還別說,你這一身囊膪是該練練了,走吧,乖孫子,不和你劉爺爺逗殼子了,咱們練肌肉去!」洪濤的姥爺看自己外孫子什麼都好,包括罵人和擠兌人,不光不批評,還幫著一塊兒說。

「你就護犢子吧!」李老頭在身後笑罵著。

「廢話!我們家孫子我不護誰護啊!回見啊!」洪濤的姥爺絲毫沒把護犢子這個貶義詞當貶義詞聽,他覺得這是對他作為一家之主工作的肯定,大公雞還知道在老鷹來的時候把小雞崽子擋在翅膀底下呢,何況人乎。

此時的地壇公園裡很荒涼、很空曠,除了那幾座破破爛爛的殿堂,剩下全是樹林和荒草地,也沒有什麼柏油路和水泥路,全是人趟出來的土路。洪濤沒敢跑步,因為他還穿著塑料涼鞋呢,在這種路上跑不了200米,鞋就得完蛋。不能跑步,不見得就不能鍛鍊,洪濤決定和他姥爺學打太極拳,至於是不是正宗誰去管它,目的不就是活動身體嘛,又不是想當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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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金月

很正宗!這是洪濤對他姥爺這個太極拳的最終評價。理論依據就是自己照貓畫虎的打10多分鐘,渾身就開始出汗了,胳膊腿也開始發酸了,這就說明達到了活動筋骨的目的。老頭並沒把洪濤學拳什麼的當回事,小孩子都是三天熱乎勁兒,他連正經教都沒教,洪濤只是跟著他屁股後面瞎比劃了一通。

「小子!姥爺帶你去上班吧,姥爺單位裡有好多好玩的東西,一會兒咱爺倆去東直門吃早點,然後中午還有肉,去不?」老頭兒挺享受帶著外孫子一起活動的感覺,而且感覺還沒享受夠,又開始鼓動洪濤跟他一起去上班,估計是想去單位顯擺顯擺自己有個大外孫子。

那時候的人沒啥可拿得出手顯擺的東西,大家的日子過得都差不多,你家吃白菜,他家也就是土豆,誰也比誰強不了哪兒去,所以唯一能有區別的,就是各家的孩子。誰家閨女長得好看、誰家小子長得壯實、誰家孫子腦子聰明、也包括誰家孩子長得高,這些都是優點,完全可以拿出來顯擺顯擺。

「我還得完成我爸的作業呢,要不就還得去托兒所,以後再去您單位吧。」洪濤壓根沒想去姥爺的單位,主要是太遠了,坐車要倒2、3次,下車之後還得走一大段路,他後世上中學的時候去過,是幫姥爺報銷醫藥費去了,差點沒累屁嘍。

「你還真想在家自己學習啊!誰教你啊!你要是不想上托兒所,我和你爸說去!別看你爸是個大學老師,我一瞪眼他也得怕!」洪濤的姥爺並不看好洪濤的學習計畫,他雖然也沒什麼知識,但也知道,一個4歲的小屁孩,想靠自己看書自學,也不是什麼靠譜的事情,如果沒人教的話,總不能天生就認字吧,那不成妖怪了!

「我想試試,我可以去小舅舅的學校裡聽講,我不進教室,就在樓道里聽。」洪濤早就把藉口想好了,他們家樓後面就是雍和宮中學,這座學校從小學到高中都有,洪濤的小舅就在裡面上初中,洪濤經常去學校裡找小舅告狀,門衛看他是個小孩,根本就不管他的進出。

「……你爸看來是有盼兒了,他生了個好兒子啊!成!姥爺不攔著你,以後好好學,給你爸也爭口氣,咱家除了你爸,還沒正經出過大學生呢,說不定祖墳上冒青煙了,你就是第一個!給,姥爺獎勵你的,買冰棍吃!」洪濤的姥爺也讓洪濤給說愣了,他摸著洪濤的腦袋瓜子,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來這個外孫子到底是從那兒想來的這個主意。

不過老頭並不糊塗,雖然他並不看好洪濤他爸那種臭老九以後還能翻身,但是中國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沒虧待過讀書人,就算是被打成了臭老九,洪濤他爸每月掙的工資也比普通工人多一大截,這點老頭心裡清楚,多讀書肯定不是壞事!於是洪濤兜裡又多了一個鋼鏰,還是5分錢的大鏰!

從地壇公園裡出來,洪濤跟著姥爺回到了自己家的樓前,姥爺直接就從這兒上班去了,洪濤站在樓前的空地上,仰頭看著這座三層小樓,久久沒有動地方。

這裡就是他在小學6年級之前生活的地方,基本上算是他所有的童年了,每一扇窗戶後面,都有他的記憶。而且不光是童年的記憶,當他結婚的時候,他和妻子又搬回這裡住了,一直到他穿越之前,又住了10多年。到不是家裡沒有房,主要是他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另外他的姥姥姥爺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是小舅舅還住在原來姥姥的院子裡,他覺得住在這裡比住在父母家還舒服,懶得做飯了,就去小舅家蹭一頓。

現在這座樓的前後都是空地,比籃球場還寬,到了後世的時候,這裡就都蓋上房子了,連一輛汽車都進不來。旁邊的胡同也一樣,這時從郊區拉白菜的全掛大解放都能在胡同裡隨便走,等到了後世,一半的胡同都變成了停車場,趕上一個手潮的司機進來,開一半就不敢開了,百分百就得堵車。而且街坊鄰居們經常因為停車位的問題吵嘴,洪濤也遇到過,那時的胡同裡已經沒有了童年的味道,雖然叫胡同,但和大馬路沒什麼區別。

「哇……哇哇哇……」就在洪濤站在這裡發愣的時候,一單元的樓門裡走出一個中年女人,她沖洪濤比劃著手勢,然後嘴裡哇哇的叫著。

「知道啦,這就去!」洪濤也衝她比劃著手勢,這是他家的鄰居,兩口子都是聾啞人,這座樓總共有兩個單元,一單元靠近胡同街面,屬於民政局管理,二單元靠近學校的後門,屬於房管局管理。洪濤從小就和這兩家聾啞人住鄰居,簡單的比劃他還會,剛才那個阿姨正問他怎麼沒去托兒所。

「小濤!我爸要送我去托兒所了,你和我們一起走嗎!」這時一個小女孩從2單元門裡飛了出來,雖然只是綠褲子和一件帶花邊領子的白上衣,但還是像個花蝴蝶。

「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濤哥,另外告訴金叔叔,別再給你吃四環素了,要不以後牙就會變黑!」洪濤看著小姑娘,想像著她長大成年時的模樣,咕咚一聲嚥了一口口水,然後笑得像只大灰狼。

這個小姑娘就是金月,她和她的姐姐金星長得完全不一樣,而且和大部分小孩都不一樣。她長了一頭自來卷的頭髮,就像燙了大波浪一樣,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睫毛特別長,和洋娃娃一樣。洪濤小時候還不知道什麼叫混血兒,只是覺得金月長得漂亮,倒是周圍鄰居經常說她是老毛子的種兒,因為她和他媽他爸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不過這個謠言在洪濤結婚之後重新搬回小樓裡住的時候,就不攻自破了,因為已經30多歲的金月越長越像她的母親了,也不再像原來那個漂亮的洋娃娃了,唯一不變的是她那一口四環素牙。

稍微介紹一下,四環素牙也是6、70年代的特產,當時沒有什麼特效消炎藥,四環素族藥物是治療各種發炎感染的特效藥。不過後來才發現,吃這種藥會引起很多副作用,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會讓牙齒變得爛糟糟的,而且還黑乎乎的,被稱為四環素牙。所以你如果發現一個6、70年代出生的人,他的牙齒很糟糕,那不一定是他保護牙齒不利,說不定就是這種四環素牙。

「你是壞孩子,我才不叫你哥呢,爸!小濤欺負我,說我的牙會變黑!」是個女孩子都不喜歡別人說她不漂亮,從1歲到100歲都這樣,所以洪濤的話引起了金月的強烈反感,撅著嘴開始沖樓門裡向她爸求救。

「小濤啊,你再欺負你妹妹,我就揍你,你爸捨不得打我可一點不客氣,對了,我聽你爸說你不去托兒所,要在家自己學習,你這是出什麼幺蛾子啊?你爸也是,你說他就信,你就那麼不喜歡去托兒所?非得在家裡亂跑?」金月的爸爸從樓門裡走出來,一邊推自行車一邊教訓洪濤。

他爸爸是個退役軍官,據說還參加過抗美援朝,負過傷。他和洪濤的父親關係比較好,是洪濤父親為數不多可以聊天的鄰居,兩家的走動也比較多。金月的父親經常能弄來一些軍隊裡特供的東西,尤其是香菸,而洪濤的父親可以給金月的姐姐補習功課。

這個金叔叔還是洪濤為數不多比較怕的人,他有強烈的軍人性格,說一不二,很不講情面,而且下手很重。洪濤曾經因為揪著金月的小辮子把金月欺負哭了,結果讓他按在大腿上一頓狠抽,以後再也不敢去直接欺負金月了。

「我可不是在家瞎跑,我是自學,等金月也能上小學的時候,我說不定把一年級的課本就學完了,到時候我肯定比金月學習好。」洪濤儘量把語氣往小孩那邊靠,說話不要把條理說得太清楚,但效果不太好,一時半會學不會。

「洪哥!你們家出了妖怪了,還自學!你也就騙騙你爸,你金叔這麼和你說吧,如果你真能自學成功,我把金月送你們家來給你當學生,天天給你們買大雪糕吃!如果你要是學不好,我天天押著你去托兒所!」金叔叔扯開大嗓門衝著洪濤家的窗戶喊了兩嗓子,然後一把就把洪濤抱了起來,放到了自行車大樑上,打算幫洪濤的父親把洪濤弄到托兒所去。

「小濤啊,書我給你借來了,是你金星姐姐的,你可要愛護著看啊,別給弄髒了,更不能撕了、丟了,你今天的作業就是認第一頁拼音字,我不要求你全背下來,能背多少背多少,晚上回來我考你。另外昨天晚上我讓你小子給說暈了,你必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自學,如果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看到沒,我和你金叔叔一起送你去托兒所。」洪濤的父親也從屋裡走了出來,把自行車從樓道里推出來,然後和金叔叔並排站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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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具

「洪哥,你還真信他說的?他就是想不去托兒所,這個孩子你得多操操心了,他調皮點無所謂,但是不能這麼小就騙家長!」金叔叔直脾氣又犯了,直接說起洪濤的品格問題,這要是換了別的家長,早就不愛聽了。

「老金啊,孩子的正當要求還是得鼓勵的,我也不是溺愛他,我答應他自己在家學習是有條件的,首先他得告訴我到底想怎麼學,然後還得學出成績來,要是沒有這兩條,我繼續拿繩子綁也得把他綁到托兒所去。」洪濤父親倒是沒在意金叔叔的直言不諱,與其說是給金叔叔解釋,不如說是在說給洪濤聽。

「我去學校裡聽課,我小舅就在三樓,一年級就在一樓,他們的教室都開著後門,我就在那兒聽課,沒人管我,以前我去找我小舅的時候經常趴在後門外面。如果有人欺負我我就喊我小舅揍他,上午聽完課我就回姥姥家吃飯,下午自己複習。」洪濤指了指旁邊的那座5層高樓。

「……你們家出了妖怪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麼上學的,不過還別說,他想得挺周到,連靠山都找好了,連你內弟都給算計進去了,他隨你們兩口子誰啊?」金叔叔聽完洪濤的話,眼珠子又瞪圓了,這回不是生氣,而是驚訝,他從洪濤的話裡沒找出任何破綻,而且每一步都很可行,讓他也無話可說。

「成,就按你說的辦,給你5分錢,中午渴了自己買冰棍吃,這個家門鑰匙你掛好,你媽上班去了,書、筆和本子就在桌子上,出去玩的時候記得鎖門啊。老金啊,我上班來不及了,有什麼事兒晚上回來再說吧。」洪濤的父親看了一眼手錶,急急忙忙的騎上自行車走了,他上班太遠。

「爸,拉小濤一起去托兒所吧,要不老師會批評他的。」金月別看老被洪濤欺負,但還是比較護著洪濤的,不想讓他挨老師數落,其實托兒所的老師一般也不數落洪濤,怕把他逼急了再抄椅子和老師玩命。

「嗨,你小濤哥哥要去上學啦,等晚上回來咱就知道他到底是挨揍呢,還是受表揚。你小子給你爸省點心吧,別到處亂跑啊,要不晚上回來我和你爸一起揍你,你爸願意和你講道理,我可不慣著你。」金叔叔也搞不清洪濤到底是在搞什麼花樣,不過他還是不能完全相信洪濤真的是想去自學,一個昨天還滿胡同裡傻玩惹禍的搗蛋鬼,今天突然說要自學成才了,是個成年人都不會信的。

「爸,我也想上學,你給我買個小書包吧!」金月聽見上學兩個字也被吸引了,那時候的托兒所小孩很少有不愛上學的,到不是他們熱愛學習,而是因為他們每天看著哥哥姐姐們排著隊、背著書包、唱著歌走在胡同裡,還能戴上紅領巾,覺得特別羨慕。

至於學習什麼的,那要等他們真的進了學校,才知道這玩意原來那麼難受,於是大部分上了學的孩子又不想上學了。其實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當初你覺得很美很嚮往的事情,一旦真的身處其中,就立刻變得很醜很討厭了,比如上學和上班。

「好好,明年就給你買啊,你現在歲數還小,還不能上學。」金叔叔也推上自行車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在糊弄著自己的女兒。

「那小濤怎麼可以上學啊?我也想上學……」小孩子最容易攀比,別的小孩穿什麼、吃什麼、玩什麼,他們都會好奇,自己也想去幹,至於人家為什麼能幹,他們不會問,這就需要孩子的父母去告訴他,讓他能夠理解。

「唉……終於算是手裡有權了!」洪濤看著金叔叔帶著金月騎車拐出了胡同,然後把掛鑰匙的繩子套在自己脖子上,掂了掂那把屋門鑰匙,終於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小屁孩了。

父親能把家門鑰匙交給自己,就證明他已經給了自己最大的信任,但能不能讓這份信任持久加強,到底能信任到什麼份兒上,那還得靠自己今後的努力和表現。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得按照這個世界裡的規則生活,用老話說就是:是條龍您得盤著、是隻虎您得臥著。

洪濤先回了自己的家,這時學校還沒開始上課,自己不好混進去,得等早操之後,學生老師都去上課去了,自己才能開始行動。

洪濤的家住在一樓,是一個2居室,帶一個小廚房和一個小廁所,但這個廁所不是他一家使用,而是兩家共用。由於這座樓最初是工程兵蓋的,也不知道是怎麼設計的,每個單元門每層是4戶,一樓和二樓是4個兩居室,三樓是2個三居室。所有的廁所都在樓道里,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每兩戶合用一個。

其實這個時代能住上有廚房有廁所的樓房,不用大冬天跑到外面去排隊上公共廁所,已經算是很高檔了,這時全北京也沒有多少住宅樓,大部分都在各個大部委的家屬院裡,全是那種蘇式建築。

「一點都沒變啊!我這個算不算是活在記憶裡?」打開了自己家的房門,洪濤站在門口沒敢進屋,他在這之前想了無數次自己家裡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和自己記憶裡一樣不一樣,畢竟已經時隔幾十年了,3、4歲的孩子還會記得那麼清楚嗎?

現實給了洪濤一個很確定的答案,他的記憶力很好,至少童年的記憶力很好,屋裡裡面的擺設、佈局、細節、甚至連光線明暗都和他想得差不多。

映入他眼簾的首先就是一間7、8平米的小屋子,屋裡放著一張小床和一張摺疊桌,靠牆還有一個碗櫥,和一個書架,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黑黑的電線,吊著一個用毛玻璃做的燈罩,這個房間既是全家的餐廳,也是洪濤父親的書房和抽菸室。洪濤的母親討厭抽菸,所以洪濤的父親只能在這裡抽,而且他晚上經常要熬夜看書,即便去工廠勞動不能教課之後也會看,為了避免打擾洪濤母子倆休息,這張小床也就成了父親休息的地方,一旦看書看晚了,他就睡在這裡。

同時這裡還是洪濤家的客廳,一般來人都只能在這裡和父親聊天、下棋什麼的,裡面的大屋是不能進的,洪濤的母親有潔癖,只要她在家,就會不停的掃地、擦地、擦拭家具、讓洪濤和洪濤的父親洗手。除非是特別親近的人,比如父母和姐弟,她不願意讓任何人進入臥室,否則她又得忙活半天,把全屋還得收拾一遍。時間長了,洪濤的父親也不自己找麻煩了,乾脆來人之後就在外面的小屋裡聊天,反正這時候的人也沒那麼講究,也沒什麼沙發可以坐。

洪濤也沒進裡屋,他只是打開裡屋門向裡看了看,大床、大衣櫃、五斗櫥、臉盆架子、縫紉機,沒了,整個屋子裡就這麼點家具,顯得空空曠曠的,屋門對面就是一個大窗戶,從裡面可以看到樓前的大部分地方,稍微把臉貼到玻璃上,還可以看到樓旁邊的街道。

「哎……受累的命啊!」洪濤低頭看了看水泥地面上還乾透的水漬,知道母親早上臨走前又把房間收拾了一下,擦沒擦家具不知道,地肯定是拖了一遍,那自己也就別進去給老媽找活了,反正裡面也沒什麼自己要拿的東西。

桌子上扣著一個用紗窗布做的大罩子,下面是一根油條和一碗豆漿,顯然是父親給自己留的。旁邊還有兩本書、一個小本子、一支鉛筆,書是舊書,小學一年級的課本,但是成色很新,洪濤一直都不明白那些女生為什麼能把課本保護得如此乾淨,難道她們不看嗎?

小本子是洪濤父親手工做的,用的都是試卷的紙,這種玩意洪濤的父親有一大箱子,都是他以前批改的學生試卷,一面有試題和學生的筆跡,另一面是干淨的。這些試卷被洪濤的父親裁成16開大小,用訂書器訂起來,當做草稿紙用,現在賞給洪濤一本。哦,對了,洪濤家裡還有一個高科技的玩意,就是那個訂書器,這東西在這個年代,一般人家沒有,也用不上,但是洪濤老爸就有一個,也讓洪濤拿著玩,但是訂書釘不給。

鉛筆也是舊的,只有巴掌長短,橫截面呈一個六面體,深綠色的油漆表面,上面還有淡淡的竹子圖案。7、80年代出生的人,都不用仔細看,就能叫出它的名字,中華鉛筆!

這玩意也是高級貨色,這個時代的鉛筆大多都是不刷漆的,橫截面也是圓的,全是木頭本色,你可以清晰的看到兩條半圓的木頭條是如何沾在一起的。放在後世這叫環保綠色,放在當時,就是因為製造工藝簡單,成本低,售價便宜。此外還有一些鉛筆上有花花綠綠的圖案,但是價格最貴、最專業的就要數這種中華鉛筆了,它用hb來標註筆芯的硬度,h代表硬、b代表軟,前面加一個阿拉伯數字,比如說4h,就是硬度4級的,比2h就要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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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旁聽

一邊吃早飯,洪濤一邊翻了翻那兩本小學一年級課本,一本是小學語文、一本是小學算術,都是用一種比普通白紙稍厚的淡黃色紙張當封面,上面印著3個小孩在玩一個鑽床,寫著北京市小學課本,算術或者語文,第九冊的字樣。這個玩意洪濤可沒印象了,一點印象都沒有,自己當初是不是用的這種課本他也想不起來了。

大概翻了幾頁,語文課本第一課就開始講漢語拼音了,數學則是學習阿拉伯字母,洪濤算是徹底放心了,這兩樣他百分百保證會,如果連這些都忘了,那他不如趕緊死回去,省了給後世的大學生丟臉了。

吃完早點之後,又在屋子裡坐了會兒,然後還特意跑到廚房看了看自己家的蜂窩煤爐子是否封好了,這才鎖好門,夾著兩本書和一個小本子,帶著鉛筆向學校走去,一邊走一邊琢磨著一個問題:自己該在學校裡待多久合適!

洪濤和他父親說去學校裡聽課,這就是一個幌子,這種課如果也得聽的話,那他還不如回托兒所裡去睡覺呢。不過呢,一點不聽也不成,因為學校離自己家太近,而且學校裡有兩位老師就住在姥姥家的胡同裡,不是一個院門,只隔著十幾米遠。父親和這兩位老師認識,由於大家幹得都是一個工作,雖然一個教小學生,一個教大學生,但不管教誰,也都是老師不是,所以他們還挺熟的,每次見面都要聊一會兒,洪濤怕被老師揭穿自己根本沒去學校的事實。

最終洪濤決定,剛開始這些天,要在學校裡聽兩節課,而且必須讓學校老師發現,這樣才能讓自己的瞎話更真實,等父親相信了自己的學習能力之後,再減少聽課時間或者根本不去,也就無所謂了。

「哎,小朋友,你找誰啊!」學校門口傳達室的大爺看到一個小孩大模大樣的往裡走,趴在窗口喊了一聲。

「我找胡世明,我姥姥讓我給他來送家門鑰匙!初一5班的。」洪濤拿起掛在自己胸前的鑰匙沖老頭晃了晃。

「知道幾樓嗎?」老頭又問了一句。

「三樓,我來過好多次了,您把我忘啦!」洪濤走到傳達室的窗戶前,抬頭看著這個老頭。

「整天這麼多孩子,我哪兒記得住這麼多啊,快去吧,別亂跑啊!」老頭特意探頭向下看了看,然後揮揮手讓洪濤趕緊走。

洪濤溜溜躂達的走了進去,學校的操場很大,操場後面才是教學樓,洪濤先是跑到三樓,到了他小舅的班級,從後門看到小舅正把課本豎起來擋著臉,趴在桌子上睡覺呢。於是也沒打擾他,溜溜躂達的又回到一樓,先是鑽到樓梯下面,從一堆破桌子爛椅子中間找了一把還算能湊合坐的,奮力扛起來,走到一個一年級班級的後門外坐了下來。

此時已經是9月中旬了,已經開學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教室裡正在上語文課,漢語拼音已經教到lmn這3個字母,於是洪濤打開語文課本,找到老師正在教的那一頁,在腿上放好,然後又在小本子上寫了幾行lmn的字母,故意寫得不太規整,歪歪扭扭的,這才靠在椅子上打起盹來,早上起得有點太早了,必須來個回籠覺。

不知道是由於年紀太小,還是由於起得太早,或者精神太疲憊,洪濤靠在椅子上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時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一個中年女人,身材消瘦,留著一個波波的頭型,帶著一副黑邊眼鏡。她本來想從大門出去的,可是走過樓道的時候,餘光裡發現樓道里好像有人,於是又退了回來,看了幾眼之後,也沒搞明白為何有個學生在樓道里坐著,於是就向洪濤走了過去。

「於老師,你們班的同學今天都到了嗎?」中年女人在洪濤面前站了一小會兒,看了看他腿上的課本,又看了看他寫在小本上的漢語拼音字母,然後還特意翻開一頁小本子,看了看紙背面的那些試題字跡,還是沒琢磨透這個小孩幹嘛在樓道里坐著。於是又走到了班級的前門那裡,詢問了一下正在講課的老師。

「白主任啊,我們班今天全到了,早上做操的時候剛點的名,有什麼事情嗎?」正在講課的女老師讓這個中年婦女給問糊塗了。

「哦,沒事兒,我隨便問問……你繼續上課吧,我先去街道開個會。」中年女人看了看手錶,又看了一樣坐在樓道里打盹的洪濤,沒再說什麼,轉頭出了樓門。

「鈴……」一陣刺耳的電鈴聲吵醒了正和周公聊天的洪濤,轉眼一節課就結束了,洪濤趕緊抱起那把椅子,把它重新放回到樓梯下面,然後在樓梯口那裡等著。

「小濤!你怎麼跑學校來了?誰又欺負你了!舅舅現在上課呢,中午咱再報仇去!」洪濤的小舅舅很快就出現在樓梯上,一眼就看到了樓梯下面的洪濤,然後把他帶到一邊問道。

「沒人欺負我,我不用去托兒所了,但是得在家自學,有些東西沒法自學,所以我上這裡來聽聽一年級的課。」洪濤一邊說一邊從兜裡掏出一個5分錢鋼鏰。

「你這就是自找苦吃,放著托兒所不去,非來自學,要是我啊,我天天去托兒所也不來上學,屁股都坐疼了,嘿嘿嘿……」洪濤的小舅舅看到了5分錢,立馬笑逐顏開。

「那你得答應我,誰在學校裡欺負我,我就去喊你,如果我讓別人打了,晚上回去我就告訴姥爺你不管我,還騙我零花錢!」洪濤把手縮了回來,躲開了小舅舅伸過來的手。

「那還用問嘛,你不給我錢我也得幫著你啊,你是我外甥不是,有人問你,你就報我的名字,舅舅叫啥你知道吧!」洪濤的小舅舅乾脆把手縮了回來,義正言辭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那成,這個歸你,我先去廁所,再聽一節課之後我就回家。」洪濤把那個5分鋼鏰塞到了小舅舅上衣兜裡,然後邁著小短腿向樓道另一頭的男廁所走去。

第二節課開始的時候,洪濤又搬著那個小椅子做到了那個班級的後門外面,靠在牆上聽了幾耳朵教室裡老師的聲音,然後又開始翻書。

「小同學,你是那個班級的啊?」這時那個戴眼鏡的中年婦女又從樓門走了進來,剛要上樓梯,又看到洪濤坐在那裡,於是扭身走了過來,小聲的問他。

「哦,白主任好,我不是學校的學生。」洪濤在女人進樓門的時候就發現了她,而且也認出了她,但是距離有點近,對方已經發現他了,此時再跑顯然並不合適,只能硬著頭皮應付。

「不是學校的學生?那你是那個學校的?你認識我?」中年婦女很奇怪洪濤的回答,把他拉起來走到樓梯的地方,免得說話聲影響了教室裡的其他學生。

「我小舅舅在這裡的初一5班,叫胡世明,他告訴我您是學校的教導主任。」洪濤決定把小舅舅先出賣出去,5分錢不是那麼好拿的,該頂雷的時候就得頂雷。

「胡世明!是你舅舅!那個給他來開家長會的洪老師是你什麼人?」白主任一聽洪濤小舅的名字,腦門上就開始起黑線了,開始詳細追問洪濤。

「那個是我爸,我叫洪濤。」洪濤知道白主任說的是誰,姥姥家的小舅和小姨開家長會都是由洪濤的父親去,姥爺從來不去,他怕挨老師數落,忍不住脾氣再把老師給罵嘍。

「哦,你是洪老師的兒子,上高一那個胡玉梅是你小姨吧?你在哪兒上學呢?怎麼跑這裡來了?」白主任聽到洪濤自報家門,腦門上的黑線明顯減少了,看來她和洪濤的父親應該很熟,至少不陌生。

「我還沒上學,今年4歲,我不想上托兒所,所以和我爸說要在家裡自學,但是我有的東西看不懂,就想起來小舅的學校裡聽聽課,我只聽兩節課,不說話也不出聲,聽完就走,這些我爸都知道,課本還是他給我借來的。」洪濤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經過和白主任說了一遍,這種東西說謊沒用,而且也犯不著說謊,更主要的原因是洪濤瞭解這個年代老師的脾氣秉性,他有很大把握可以確定,說了這番話並不會給自己帶來損失,說不定還能帶來好處。

這個時代的老師才真正配得上老師這個稱號,他們對待學生非常負責任,你學習好了,他們會鼓勵你,但並不放縱你。你學習不好,他們比你們家長還著急,想各種辦法讓你提起對學習的興趣,三天兩頭請你家長來學校,或者乾脆下班之後上你家裡的家訪。

不管是請家長還是家訪,其目的都不是告狀,而是和學生家長一起討論如何讓學生能夠安心學習,另外還得讓家長保證,回家之後不打孩子。一直到洪濤上初中的時候,這樣的老師也還存在,他就曾趕上過一個,那個老師專門和洪濤父母建立了一個聯繫本,每天把洪濤在學校裡的表現都寫下來,然後讓洪濤帶回家裡去讓家長簽字,第二天再把家長的回覆帶給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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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教導主任

「哦!這事兒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你為什麼不願意上托兒所啊?那裡有那麼多小朋友一起玩,不好嗎?」果然,白主任上了洪濤的當了,也不去問他小舅舅和小姨的問題,開始深挖洪濤的思想根源。

「托兒所裡沒有意思,整天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玩、玩累了再睡,太浪費時間了,我長大之後要當科學家,所以時間比較緊,不能白白浪費!」洪濤使勁想把自己的話說得比較童真、天真一點,但是剛說了半句,差點把早飯吐出來,乾脆也就不裝嫩了。

「呵呵,好啊,當科學家很好,時間是不能浪費……可是……可是你的年紀還太小啊……」白主任的臉上已經陰轉晴了,都已經笑出聲了,她習慣性的想說洪濤年紀太小,不合適來學校裡,但是又覺得不太合適,這樣容易打擊小孩的積極性,一時到不知道該怎麼和洪濤說了。

「我年紀是小了點,不過學習也不用耗費太大的體力,我只聽兩節課,然後就回姥姥家,下午溫習一下,很輕鬆的,不影響我身體生長。」洪濤知道白主任大概想說什麼,這都是套話,趕緊把她的嘴給堵上了。

「洪老師有本事啊,生了一個好兒子!老師支持你的做法,不過到了冬天你該怎麼辦啊?樓道里沒有火,這麼冷你父母還能讓你來聽課嗎?」白主任還真沒法再說套話了,她覺得這個小孩和其它小孩有很大的不同,他說話的時候邏輯性很強,很有條理,雖然聲音還是小孩的聲音,但是已經和大人無異。她搞半輩子小學教育,從來沒碰上過這樣的小孩。

「我只學2個月,多認一些字之後我就能自己在家自學語文了,數學的問題我可以晚上回家問我爸,他就是教數學的,所以我到11月份就不用來學校了!」洪濤是一個瞎話連著一個瞎話,雖然聽上去很有條理,頂多有點盲目樂觀,但是他心裡並不得意,他騙的都是好人,偏好人還能感受到快樂的話,這個人的人品也就高不到那裡去了。

「呵,好大的口氣啊!就學2個月,你就能自學啦!老師不太信,來吧,跟老師來辦公室,我考考你怎麼樣!」白主任就像找到了一個特好玩的東西,拉著洪濤的手,就要帶他上樓。

「白主任,我今天剛第一天學,就認了幾個字和幾個拼音字母,要不多學幾天再考吧。」洪濤到不是怕考試,他是怕被那些老師看出什麼來,這些老師幹別的不成,看孩子還是很準的。

「沒關係,多認識一個字也是成績,走吧,別怕,老師不會難為你的。」白主任並沒讓洪濤糊弄過去,拉著他就上了二樓,並沒有回教導處的辦公室,直接進了一年級老師的教研室。

「小朋友,你在家裡學過寫字吧?王老師,白主任,這個字您二位看看,是小孩兒的字嗎!」幾分鐘之後,洪濤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儘管他玩命把字往難看裡寫,但是在那個戴著眼鏡的老頭面前,一切努力全白費。

「他爸爸是大學老師,教他識字到不稀奇,洪濤,告訴老師,你學寫字多久了?」白主任看著洪濤的字,也皺起了眉毛,洪濤不是練寫字的,他也不理解寫字有什麼好練的,但是在這些多半輩子都在看學生寫字的語文老師眼裡,每個學生的字就和他們的面孔一樣,不管你如何做鬼臉,他們一眼就能認出你的本來面目。

「……1年……」洪濤本來想多說點,但是一想,要是說2年的話,自己從2歲就得學寫字,這也太誇張了吧,只要這個白主任一問自己父親就得露餡啊,只好說成1年。

「張老師,你給看看吧,這孩子在撒謊!」這是旁邊的那個數學老師也站了起來,把他手裡的紙遞給那個語文老師,上面是洪濤做出來的幾道加減數學題。

「怎麼了?王老師,他做得不對嗎?」白主任放下自己手裡拿著的洪濤寫的字,探頭看向數學題,沒看出有什麼不對來。

「這孩子的阿拉伯字母比我寫得還順暢,比咱們高中學生還利落,小朋友,告訴老師,你這些數字是和誰學的啊?不能和老師撒謊啊!」那個戴眼鏡的老頭低下頭,湊到洪濤腦袋前面,笑得滿臉都是皺紋。

「我……我和這上面學的……」洪濤差點把那張紙搶過來撕嘍,一個謊言要用十個謊言去圓,這個道理他懂,但是百密難免一疏,自己光想著寫字時注意手法了,忘了把阿拉伯字母也得寫難看點了。無奈之下只能繼續撒謊,拿起父親給自己訂的那個小本子,翻到了背面,指著上面那些大學生寫的解題過程說。

「哦……白主任,這個孩子上一年級完全沒問題了,他認識幾個字、算對幾道題倒是次要的,他這個思維敏捷程度和說話的條理性,比任何一個一年級小孩都強,這代表他的思維模式已經發育得很好了,另外主要是他的這個態度,只要孩子喜歡學習,哪怕他再笨,我也能教出來。」戴眼鏡的老頭開始給洪濤下結論了,另外幾個老師也紛紛點頭同意。

「這可不好辦啊,他歲數太小了,剛4歲,這不符合規定,我還是先和區裡商量商量吧,看看能不能……」白主任有些為難,那些老師的任務就是授課,他們不管教務,站著說話不腰疼。

「白主任,我還是等年紀夠了再來上學吧,現在我只能學習半天,學多了會累,如果強逼著我學,一旦學習的興趣沒有了,那反而得不償失了。我只想先聽2個月的課,再過兩年我再來上學吧!」洪濤一聽老頭的話,立馬不樂意了,托兒所他不想去,上一年級也好不到那裡去啊,每天在教室裡坐好幾個小時,還得手背後坐好,這也挺要命的,他現在既不想上托兒所,也不想上學,只想先舒服兩年,然後再說。

「嘿!一個4歲小孩就知道得不償失了,我們家小孫子比你大一歲,我一教他認字他就哭,白主任,要不先找他的父母談談吧!」老頭一聽洪濤的話,情緒更激動了,又出了一個餿主意。

「嗯,好吧,我晚上去他家一次,洪濤啊,走,老師帶你回家吧。」白主任看著老頭點了點頭,帶著洪濤就出了教研室。

「白主任我自己走吧,我認識路,您留……您不用送我了……」洪濤一聽這個白主任要家訪,知道這回算是玩現了,原本只是想騙騙父親逃離托兒所,現在看來,剛出虎穴又要入狼窩了,白折騰半天。這一著急,差點把您留步也給說出來,感情裝小孩說話還這麼難,比說英語還難。

可惜的是,白主任最終也沒鬆開拉著他的手,堅持把他送到了姥姥家門口,看著洪濤進了院子,這才離開。洪濤又遇到一個難題,進屋就往床上一趴,直到吃中午飯的時候才起來,但是一個辦法也沒想出來。

吃過中午飯之後,洪濤告訴姥姥他回家複習功課,然後離開了姥姥家。他並沒回家,而是沿著通往大街的胡同,慢慢的向大街走去。發愁沒有用,苦想也沒有用,該放生的總會發生,自己這個小胳膊小腿的,無法對抗整個時代。現在他也想開了,如果非讓他在上學和上托兒所之間選一個的話,他還是回去上托兒所吧,精神上難受點就難受點了,至少肉體上是舒服的,而且當個托兒所小霸王也不錯。

「對了,忘了給大江帶紙槍了,老子上輩子欺負過你,這輩子多讓你高興幾次!你算是遇到好人了啊!」洪濤想到托兒所,突然想起張大江那個胖子,自己答應今天給他帶紙槍,結果差點給忘了。

忘了沒關係,洪濤會疊紙槍,而且手中也有材料,於是洪濤找了個大影壁,在影壁下面的青條石上坐了下來,拿出父親給他訂的那個小本,開始從上面撕紙,用課本墊著開始給張大江疊紙槍。

「老師好,我來給張大江送點東西,是我答應給他的,我爸爸幫我請假了吧,我這幾天可能不來托兒所了。」當洪濤疊好了紙槍,敲開了托兒所的大門時,開門的正是那個被他用椅子砸過的大辮子老師。

「小朋友們都在午睡呢,要不你把東西給老師,等張大江醒了,老師幫你給他吧。」大辮子老師對於洪濤一個人出現在托兒所很吃驚,她有點從心裡怵這個瘦瘦高高的小孩。

「那謝謝老師了……老師,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您就別往心裡去了,看在我是個小孩兒的份上,原諒我吧?」洪濤把紙槍遞給大辮子老師,然後又和老師說了一句。

「老師不記仇……不記仇……」大辮子老師聽了洪濤的話,像見了鬼一樣,匆匆忙忙關上門,深吸了一口氣,才拿著洪濤給她的那把紙槍向院子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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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警察

「哎……這個壞名聲算是落下啦!」洪濤看著大辮子老師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剛才那番道歉的話算是白說了,不光沒得到老師的原諒,還把老師給嚇到了。

胡同的出口在雍和宮大街上,緊挨著雍和宮的南牆。此時的雍和宮還不是bj城內香火最旺的寺廟,它和地壇公園一樣,就是一個用高牆圍起來的荒園子,甚至比地壇的待遇還次,地壇裡好歹還有一個管理處呢,這裡除了幾個年紀大的老喇嘛在看著院子別著火之外,其它的喇嘛早就被破了四舊,全都遣送回原籍還俗了。

而此時的雍和宮大街兩邊,也沒後世裡的那麼多店舖,大部分都是住家的後牆。在這個時代裡,住在臨街的房子裡是最不好的地界,這裡很吵,大公共汽車一過,屋子裡的窗戶玻璃都跟著一起震動,想早睡肯定很難,想不早起也很難。而且這時的臨街房根本就沒有什麼鋪面房的說頭,這時都是計畫經濟,不允許私人開設任何店舖和買賣。

整個北新橋、安定門一帶,最熱鬧的就是北新橋的十字路口和交道口十字路口,因為那裡有2個大商場,一個北新橋百貨商店,一個是安定門百貨商店。距離洪濤所在的位置,距離都差不多,一個是向南沿著雍和宮大街一直走,一個是先向西穿過國子監大街,然後再向南。洪濤直接選擇了去北新橋百貨商店,這是一種習慣,從小養成的習慣,生活在這一片的老百姓都習慣沿著大街往南走。

大街上汽車很少,除了隔一會兒會開過一輛圓頭圓腦的公共汽車之外,洪濤走了一路,只見到了一輛小轎車和2輛馬車,剩下全是自行車和三輪車,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交通狀況。

「斯柯達啊!名牌啊!」洪濤走得很慢,遇到他覺得有意思或者值得看的東西,還要停下來看看。此時他正站在13路公交車站,看著剛剛進站的一輛紅白相間的當公共汽車的車頭髮愣,嘴裡還在喃喃自語。

這輛大公共確實是斯柯達的牌子,但不是後世裡德國大眾斯柯達,而是捷克斯洛伐克斯柯達。這個國家現在已經沒有了,它原本是社會主義陣營裡的一員,在90年代解體了,分成了捷克共和國和斯洛伐克共和國兩個獨立的國家,至於斯柯達這個牌子為何賣到了德國大眾名下,洪濤也不清楚。

這種公共汽車在bj的保有量非常高,下紅上白的是公共汽車,下藍上白帶著兩根大辮子的是公共電車,至於它們到底使用到了什麼時候,反正洪濤上中學的時候還能看到這種圓頭圓腦的大傢伙,後來才慢慢被另一種方頭方腦的國產大客車代替了。

至於小轎車和其它汽車,很少出現在馬路上,這個年代馬路上的主角是斯柯達公交車、嘎斯、解放牌、bj130的卡車、sh581三輪汽車、長江750偏三輪摩托,另外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自行車大軍和一邊走一邊掉糞團的馬車。如果你想看到小轎車,那就得去長安街、王府井或者各大部委的院子裡去看,那裡一般都會停上幾輛。

注意啊,是幾輛,不是一大片,根據當年的記載,全國轎車數量也就幾萬輛,很多城市根本就見不到轎車,當時在一些地級城市能見到轎車行駛都是見稀罕的事情,即使是首都bj,轎車的數量也是非常少,品種更是少的可憐,主要的車型就是前蘇聯和波蘭生產的gazm20勝利、gaz12吉姆、gazm21伏爾加及shsh760轎車,這些車大致相當於西方20世紀50年代轎車的水平,像車載空調和卡帶音響都沒有。一直到了76年,才開始有日本轎車開始登陸中國,想在大街上看到,還得等一兩年。

「砰!」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把洪濤的腦子從汽車上拉回現實,路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圍著幾個人,一個穿得又舊又破的老頭正提著一個冒白煙的大黑鐵嘎達往一個破布袋裡倒什麼東西,在他身前還有一個鐵皮做的小爐子。這是一個走街串巷爆米花的大爺,這個年代爆米花屬於比較高檔的零食了,3分錢爆一次,自帶大米、玉米,如果想吃甜的,還可以自帶白糖。

斯柯達大公交已經噴著黑煙走遠了,車站上只剩下洪濤一個小不點。這時的車站除了重要繁華路段,一般很少有好幾趟公交車停靠一個站牌的情況,所以洪濤這個孤零零的小孩站在公交站牌下面,來了公交車又沒上去,已經引起了有些人的關注,其中就有一個騎著自行車,穿著白衣服、藍褲子、有紅領章的人。

「小朋友,誰帶你出來的?」洪濤這時也看到他了,想躲但是躲不開,這個人已經從馬路對面拐了回來,把自行車停到洪濤面前,下車蹲下身子,儘量露出和藹的笑容問。

「沒人帶我!我自己出來轉轉。」洪濤使勁告誡著自己嘴要甜,見男的叫叔叔、見女的叫阿姨,但是話一說出來,還是那麼幹巴巴的。

「自己出來轉轉?你家大人呢?」警察臉上的笑容開始消退,眉毛也皺起來了。

「警察叔叔,我就住藏經館胡同,看今天天氣好,出來隨便轉轉,我認識家,也沒迷路,謝謝您了,我這就回去!」洪濤知道自己今天是別打算去北新橋百貨商店了,能不能順利回家都是問題,這位警察叔叔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或者說是好奇心,按照現在人對工作這個態度,他不搞明白自己是誰,家長是誰,估計是不會放自己走的。

「那叔叔送你回家吧,你幫叔叔指路,叔叔看你是不是真認識家!」警察臉上又開始使勁笑,儘量把話說得柔軟一點。

「……您看您也挺忙的,要不我自己回去得了,您要是送我回家,我的街坊鄰居肯定以為我又犯了什麼錯誤呢,您說我又不能挨家去和他們解釋,到時候您拍拍屁股走了,我就成胡同裡的壞孩子了,還是讓警察給送回家的壞孩子,您說這樣對我是不是不太好啊?」洪濤打死也不能讓這個警察送自己回家,要不然名聲就真臭到家了。

「嘿,這孩子說的對啊,我說同志,你把人家送回去,這不是給人家大人添堵呢嘛,我看他不像是迷路的,你問清楚他知不知道門牌號碼,讓他自己回去得了!」車站上一個等車的中年人開始插話了,他差不多和這位警察一起來到車站的,一直在聽警察和小孩的對話。

「那他要是走丟了你能負責嗎?如果是瞞著父母跑出來的,你能負責嗎?你家孩子要是找不到了,你不著急?」警察不樂意聽了,站起身來開始反駁。

「我覺得警察同志說的對,這麼點的小孩不該到處亂跑,這要是走丟了,家裡得多著急啊,小朋友,跟警察叔叔回家吧,警察叔叔不是壞人,是抓壞人的。」旁邊一個中年婦女又搭茬了,她站在了警察一邊。

「那您的意思我是壞人是嗎?您家的孩子如果被一個警察送回家,您生氣不?您家的鄰居會怎麼評價您的孩子?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啊!警察叔叔,我回家了,您忙您的去吧!」洪濤就煩這種起鬨架秧子的人,往往他們的一句話,能給別人添很多麻煩。

「嘿,你誰家孩子!大人怎麼管的!有這麼和大人說話的嗎!」那個中年婦女沒想到讓一個小孩給教育了一頓,再讓旁邊等車的人一笑,臉上掛不住了,雙手一掐腰,就擋住了洪濤的路,準備要替洪濤的家長教育教育孩子。

「怎麼著,你還想打人啊!來,你打我一下試試,你信不信我現在直接躺地上打滾,讓你給我瞧一輩子病!你再擋著我,我就撞你身上撞出內傷來啊!」洪濤的個頭剛到女人的肚子,但氣勢一點不弱,臉上也沒有害怕的表情,說完話之後往旁邊閃了兩步,繼續往胡同裡走。

「你……你……警察同志,把他抓起來,這孩子肯定不是什麼好孩子,好孩子有什麼和大人說話的嗎!」中年婦女讓洪濤給說得真不敢繼續擋路了,她拿洪濤沒轍,打又不能打,罵又不好意思罵,只好去鼓動警察。

「小朋友……小朋友……叔叔跟你一塊走……」警察沒搭理這個中年婦女,趕緊把自行車搬上馬路牙子,推著車一路小跑追上了洪濤。

「得,既然您非要送我,這麼著吧,您有車,乾脆帶我一段,走著也挺累的,是吧!」洪濤一看這個警察算是鐵了心要跟著自己了,自己肯定不能把他帶回家去,那樣的話自己在胡同裡就真沒人敢惹了,真成臭狗屎了,然後讓老爸知道以後,明天鐵定還得送托兒所。不過也不能和警察硬頂啊,跑又跑不掉,洪濤只能是硬著頭皮選擇了一個去處,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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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說教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那個白主任身上,但願自己和白主任說明情況之後,白主任能不告訴他父母,至於白主任那邊,應該比警察好應付多了。於是,洪濤坐在警察叔叔自行車的後架上,讓警察帶著,直接騎向了學校。

「洪濤!你怎麼……你好,警察同志,他犯了什麼錯誤嗎?」洪濤是在學校的傳達室裡再次見到白主任的,這位警察還算仁義,沒帶著洪濤直接進校園,而是讓傳達室的大爺去通知的白主任。

「哦,你好,白主任,我是安定門派出所的,我姓方,這是我的工作證,事情是這樣的……」警察看到白主任之後,先自我介紹了一下,還掏出工作證讓對方查驗了一下身份,這才開始介紹情況。

「哦……我明白了,這個孩子我確實認識,他就住在學校後面,他父親我也見過,也是位老師,把他就交給我吧,他的舅舅和姨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一會兒我讓他們把他送回家,您看這樣處理好不好?」白主任聽完警察的敘述,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她打心眼裡不願意洪濤有什麼品質上的缺陷。

「成,不是走失就好,這也是我們的工作,給您添麻煩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見白主任,小朋友,再見!」警察一聽白主任的話,也挺高興,扭頭就往傳達室外面走,一邊走一邊還和洪濤打招呼,好像他幹了一件大好事。

「再見……」洪濤有氣無力的衝他揮了揮手,人家沒幹什麼錯事,只不過放到自己身上,也不是什麼好事。

「洪濤,老師得批評你,你年紀還小,怎麼能隨便跑到大街上去呢?要讓車撞了怎麼辦?」白主任等警察走了,立馬換了一副老師教訓學生的面孔,打算嚇唬嚇唬洪濤,讓他深刻認識的自己的錯誤,以免下次再犯。

「我只是想去北新橋商店裡買一塊橡皮,我爸忘給我留橡皮了!從我家到北新橋商店不用過馬路。」洪濤的瞎話是張嘴就來,他爸的文具都在外屋書架上放著呢。

「那也不能自己去,橡皮老師有,我給你一塊,走,跟我回辦公室!」白主任也沒去深究洪濤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拉起洪濤的小手就往教學樓裡走。

橡皮是到手了,但洪濤也暫時失去了自由,他被白主任扣在辦公室裡不讓出去,說是等放學的時候一起回家。白主任的辦公室不是專門的教導處,是和高中年級任課老師共用的教研室,裡面大部分人洪濤都不認識,因為他後世在這裡上到5年級就轉學了,但是其中一位男老師洪濤很熟悉,他家就住在姥姥家的胡同中間,姓李,他母親歲數很大了,大家都尊稱為李老師,退休以前也是這座學校的老師。

「我說洪濤啊,你都淘出圈了,前兩天我們家小穎脖子裡的吊死鬼是你放的吧?問你你還不承認,小孩子撒謊很不好,還有你那個姥爺,哎……這也不全怪你,有你姥爺在,也教不出你什麼好來,早晚和你小舅一樣……」李副主任很有點狗眼看人低的架勢,50來歲的人了,說話一點水平都沒有,當初他帶著他那個小孫女上姥姥家告狀的時候,也是這個德性,結果把姥爺給說急了,差點給他一腳踹出去。

「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大人最好別插手,越插手越亂。而且我姥爺是您的長輩,您做為一個晚輩,有意見可以當面提,背後當著我的面,說我姥爺壞話,這不是男人的行徑,是不是還有點欺負小孩的嫌疑啊!」洪濤對於這個李副主任一點好感都沒有,他人品太次,經常公私不分,小舅犯了錯誤,結果他去小姨的班級裡點名批評小姨,把小姨都說哭了。對於這種人,洪濤不打算慣著他,怎麼難聽怎麼說吧。

「噗……」坐在洪濤對面的一位男老師正喝著茶批改學生作業呢,洪濤說完這一番話,他嘴裡正好含著一口熱茶,當場就噴了出來,幸好他還來得及扭過頭去,要不全得噴洪濤臉上。

「哈哈……咳咳……哈哈……白主任……白主任……你是從哪兒找來這個一個孩子,快趕上孔融了……哎哎……李老師,別當真,別當真,你和一個小孩兒拌什麼嘴啊,輸了贏了都是你輸,咱們是老師……」這位男老師先是

連咳嗽帶笑的問白主任,然後趕緊憋住了笑,去勸已經氣得滿臉通紅的李副主任。

「哼!……」李副主任看了一眼教研室的其他老師,評估了一下目前的形式,發現大家要不就是抿著嘴偷樂,要不就是跟著那位男老師一起明目張膽的樂,好像沒什麼支持自己的人,於是哼了一聲,拿起他的一摞作業本,轉身出去了。

「孫老師,注意團結,當著小孩兒的面,別這麼肆無忌憚的!」白主任很不高興,但是沒法說洪濤,只能批評那位噴茶水的男老師。

「對……對對……不過白主任,這是你妹妹的孩子?」那位孫老師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火了,趕緊轉移話題。

「不是,這是你們高一3班胡玉梅的外甥,今年剛4歲,他早上跑到學校來,搬著個小椅子坐在一年級教室的後門那裡當旁聽生呢,說是要每天聽2節課,用2個月的時間把字認全了,至少會查字典,然後回家去自學小學一年級功課。他說上托兒所就吃睡玩,浪費生命,打算在家裡自己學習,長大了要當科學家,是吧,洪濤!」白主任其實也想樂,只是由於她這個職位不能樂,這時候的學校裡有一部分老師是沒有學歷的,就像那位李副主任,都是在特殊時期期間從工廠調過來的,而學校裡那些科班出身的老師們,很看不起這些人,所以平時大家也不是很對付。

「差不多吧……」洪濤覺得剛才自己有點太激動了,這都是讓那個警察給逼的,如果沒有他,自己現在正逛商場呢。

「哎呦呵,還差不多吧,好大口氣啊!你想自學?就聽2個月課你就能自學了?」一個女老師不樂意了,按照洪濤這個說法,那還要老師幹什麼?

「我是特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也沒說老師不重要,您沒必要和我急……」洪濤沖那個老師笑了笑,他以後注定是要讓這所小學的,所以不打算把所有老師都得罪光,那純屬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那老師到想聽聽,你是怎麼個特例啊?你比其他小朋友都特殊在那裡了?給老師說說看!」那個女老師聽到洪濤居然聽出了她的畫外音,直接把筆一扔,作業也不批了,拉著椅子做到了洪濤桌子旁,打算看看這個小孩到底是什麼成色。

「他恐怕確實比較特殊,早上我讓一年級教研組的老師給他測試過了,如果他說得是真話,他只聽了不到2節課,就把這一個月的進度跟上了。但是你沒和老師說真話,洪濤,是不是?」白主任雖然搞不清洪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但是她堅信自己的判斷,這個孩子心眼很多,說出來的話和大人無異,所以不能把他當小孩子看。

「……」洪濤只能用沉默來對抗,說得越多,漏洞越多。

「剛才他被一名民警同志給送回來了,人家說他一個人溜躂到街上去了,他說他要去北新橋商場買橡皮,洪濤啊,你爸是個大學老師,你小舅和小姨都在學校裡唸書,你們家裡能找不到一塊橡皮?你拿老師都當傻子了吧?晚上我去你家的時候,必須要和你父親談談你這個說謊的問題,如果你不能給我解釋清楚,我建議你父親還是把你送到托兒所去比較合適。」白主任一看洪濤悶頭不吭聲,開始拿出另一套辦法,嚇唬!

「其實我不想上托兒所,主要是因為那裡比較無聊,如果您覺得我在家自學也不好的話,我無所謂啊,去托兒所混兩年再上小學也是一樣的。但是吧,我覺得學習這個東西,主要就是一個興趣問題,我覺得上午那個戴眼鏡的老師爺爺說的很好,一個孩子只要對學習有興趣,再笨他也願意教。但是您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使勁打擊我對學習的興趣,是不是對我沒什麼好處啊,您把自己心裡的好奇都解開了,我卻對學習失去了興趣,您不覺得這有可能會影響我的一生嗎?」洪濤再不說話已經不頂用了,他也想不出怎麼用4歲小孩的思維去對抗這些老師,乾脆就挑明了說吧,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這個時代老師的人品和責任心上。

「……」白主任沒想到洪濤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臉當時就紅了,然後又紫了,然後變成了五顏六色的,這些話簡直就是誅心!是赤果果的譴責一個人民教師的職業操守,就算是區教育局的局長來了,也不會這樣和一個老師說話的,但是這些話從一個孩子嘴裡說出來,效果更明顯。

「鈴……」這時教學樓裡響起了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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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家訪

「小……小同學,你說的話有道理,也值得我們深思啊,但是白主任做的也沒錯,你的……思維可能比身體更像成年人,但你畢竟還是個孩子,老師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你說是吧。白主任,別在意小孩子的話,童言無忌嘛,我先去上課了,其實我倒真想在這兒和他聊聊……」剛才坐在洪濤對面噴茶水的那位男老師首先開了口,這次他沒用哄小孩的口氣和洪濤說話,又安慰了站在洪濤身後臉上還在變色的白主任兩句,這才抱著自己的課本走出了房門,剩下的幾位老師也都出去了,屋子裡就剩下洪濤和白主任。

「確實是童言無忌啊……好吧,白老師向你道歉,但是你的問題我還是要和你父親見面談談的,這不是好奇心,而是責任心,我不會和你父親告狀,而且你也沒犯什麼錯誤,這樣不會影響你對學習的興趣吧?」白主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洪濤旁邊,想用手去摸摸洪濤的腦袋,但是看到洪濤那個不太情願的眼神之後,又把手收了回來。

「這個我理解,我不反對您去找我父親談,只是想請您多站在我的角度考慮一下。我和您交個底吧,我和其他同齡甚至比我大的小孩都不太一樣,這點您應該有感覺,我之所以不想上幼兒園,主要是我和他們沒共同語言,但我也不想過早上小學,因為我和這些小學生也同樣沒什麼共同語言,我只是想自己輕輕鬆鬆的待兩年。」洪濤特意站起來圍著教研室轉了半圈,看了看屋子裡確實沒有別人之後,才繼續和白主任交流起來。

「那你以後總是要上小學的吧?不上小學你就不能上初中,不上初中你就不能上……」白主任聽清了洪濤的話,但是沒全聽明白。

「我會上小學的,但不想太早,我覺得正常年齡入學很合適。」洪濤重申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可是……早上一兩年不好嗎?你有這個能力,如果不用,這不也是浪費嗎?」白主任還是不死心。

「我的腦子有這個能力,但我的身體恐怕沒這個能力,您說如果在班裡三天兩頭受欺負又無力還手,這個學習的興趣是不是也很受打擊啊!對,我知道您和其他老師都能,也都願意護著我,但您們不可能天天坐我身邊陪著我,我也不想讓別人把我當異類,我也想有自己的朋友、同學,所以我覺得等我身體追上來之後,才是最合適的時間。」洪濤說的基本都是真實想法,只不過說的更客氣、更含蓄一些。

「……你考慮的倒很全面,也很實際,確實啊,年紀差太多是一個大問題……洪濤,你能不能告訴老師一句實話,你到底自學到了什麼程度,別再和我說今天是第一天什麼的,老師可能沒你聰明,但也不是傻子!你剛才進屋的時候看報紙了吧?老師都看到了,你不光看了,而且看懂了,我說的對嗎?」白主任非常不習慣和一個幾歲的小孩用大人的口吻說話,更不適應一個小孩用大人的口氣和自己說話,但現實就是這樣,她不習慣也得習慣。

「什麼程度我也不清楚,大概小學2年級左右吧……我先聲明啊,別給我做什麼卷子了,我一個字也不會寫,白老師、白阿姨,放過我吧,我要求真不高,只要別讓我去托兒所,也別讓我這麼早上學,其它的東西您都能和我父親談,自學的事情我肯定不會耽誤,自身安全問題我也會格外留意,其實我自己比誰都怕死,更怕疼,我過馬路的時候保證按照紅綠燈的指示走,而且還得一慢二看三通過,您看這樣成吧?另外我和您今天的談話,只限我們兩個人知道,出了這個門,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會承認,我信任您的人格,所以才會和您進行交流,這些話我和我父母都沒說過,能被人信任是個很開心的事情,我希望咱們最後別鬧得很不開心,您說呢?」洪濤覺得自己說得已經夠清楚的了,不願意再聊下去,至於這位白主任能不能守口如瓶,那就不是自己能考慮的問題了。

其實洪濤並不是很怕白主任出去亂說,只要自己願意拉下臉來裝傻,誰也拿自己沒辦法,這時4歲小孩兒這個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今天之所以和這位白主任說這麼多,說這麼透徹,一是由於形勢所迫,二是洪濤記憶裡還有她的印象,她是一位非常負責任且正直的老師,也當過洪濤1年的班主任,洪濤想提前給自己以後上學時鋪一鋪路,提前給白主任點驚訝,這樣到時候她就不會太驚訝了,只要她能理解自己,那以後上小學的時候情況就會好處理很多。

「老師先得感謝你信任老師啊……但是你和老師談話的態度很不端正,你父親也是老師,他就是這麼教你的嗎?」白主任聽明白洪濤話裡的意思了,並沒提出什麼疑議,但是有點惱火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孩用言語威脅或者警告。

「白主任,如果今天您用老師的身份和我談話,我根本就不會和您說這麼多,我只需要掉幾滴眼淚,哇哇大哭一頓,您就得乖乖把我送回家去,否則明天一大早我姥爺就會特意請假,然後拉著您去校長室吵一上午,這我都是保守著說呢。我之所以和您聊這麼多,我是拿您當我的長輩和朋友,我前面說了,我信任您的人格。」洪濤一點沒示弱,把自己姥爺都抬了出來,這個老頭估計學校裡大部分老師都知道,開家長會要和老師動手的事蹟是不容易被老師遺忘的。

「……你自己看報紙吧,其他老師桌上的東西不許亂動!也不許出這個屋,下學之後我們一起走,你領我去你家見你父母。」白主任的胸脯起伏得非常厲害,憋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如何對付這個小孩,乾脆眼不見心不煩,開門出去了。

洪濤倒也不著急出去了,反正教研室裡有的是報紙,自己正好多看看,從正面瞭解瞭解現在中國的全貌。在這一方面,洪濤記憶裡並沒什麼東西,以當時他那個年紀,肯定不會關注什麼政治社會和經濟的,玩還玩不過來呢,誰家小孩去關心這個玩意,現在正好補一補。

於是教導處主任的辦公桌就成了洪濤的書桌,左邊一摞報紙是沒看過的,看完了的放在桌子右邊,當時的報紙種類也不多,學校裡訂閱的只有兩種,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

至於那些出出進進的老師們,洪濤一概不搭理,問話也不回答,頂多叫聲老師好,然後咧著嘴傻笑,繼續低頭看自己的報紙。剛才有見識過洪濤和白主任說話的老師,這時就成了義務宣傳員,沒過多久,洪濤大概是誰,是個什麼來路老師們就都清楚了,逗了幾次之後看他沒啥反應,也就各自該幹嘛幹嘛去了。

當時的學校下午一般還有2到3節課,下課之後學生可以走,但是老師走不了,必須等到5點半才能下班。白主任在5點半之前一直沒有再露面,要不就是她還有其它工作要處理,要不就是她不想再在一大堆老師面前被洪濤教訓了,故意躲著洪濤。

「走吧,帶老師去你們家,這些報紙你可以帶著,明天給老師拿回來就可以,不許弄丟,也不許弄破。」一直等到下班的時間,白主任才從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看著桌子上那兩堆報紙,吧嗒了吧嗒嘴,最終還是忍住沒在問什麼問題。

「老師再見!」洪濤手腳麻利的把那一摞自己還沒看過的報紙抱在胸前,從白主任身前走出教研室的門,還沒忘和屋裡沒走的幾位老師打招呼。

「怪胎啊!也難怪白主任這麼上心,4歲小孩看中央社論,還看得那麼有滋有味,我教了大半輩子語文,今天算是開眼了啊!怪胎……怪胎啊!」坐在洪濤對面那個噴茶水的孫老師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提起書包往門外走,路過洪濤坐過的辦公桌時,特意拿起洪濤看過的最上面一張報紙翻了翻,然後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走了出去。

洪濤帶著白主任回到了自己家裡,父親還沒有回來,他那邊雖然下班早點,但是路途遙遠,一般要6點多點才能到家。洪濤沒敢帶著白主任去姥姥家,怕讓姥爺看到之後以為白主任是來告黑狀的,姥爺對老師家訪一直都不太待見。

「白主任,這是我爸看書的地方,您請坐,哦,對了,還得麻煩您一件事兒,您得幫我把水壺提到爐子上去,我這個力氣提不動。」洪濤沒把白主任往裡屋讓,其實裡屋和外屋沒啥區別,這個年頭家裡有沙發的還很少,來客人了要不就坐床上,要不就坐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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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兩個老師

「平時你就一個人在家裡?那你吃飯怎麼辦?」白主任到廚房幫洪濤把水壺放到爐子上,然後看著洪濤費力的舉著一根鐵通條,把爐子門打開,再把封火的火門調整到拔火的狀態。

封火和拔火是兩個比較專業的北方民間用語,主要用於對爐子的操作上,在南方可能用得比較少。在這個時代裡,不管是取暖還是做飯,老百姓一般都是用燒煤的爐子,液化石油氣很少很少,更沒有天然氣。

這時的爐子總體上分成了兩種,燒蜂窩煤和燒煤球。一般家用的外形都差不多,只不過爐子裡面的某些小部件略有不同,燒煤球的爐子可以燒蜂窩煤,但是燒蜂窩煤的爐子不改裝一下就不能燒煤球。

北方人和南方人在燒爐子上有很大不同,南方人使用一種很小的爐子,可以搬著四處走,用的時候搬進來,不用的時候就放在屋子外面,以免中煤氣。北方人的爐子很大,很重,是鑄鐵的,不能隨意搬動,所以為了防止煤氣,就要加上一段白鐵皮的煙囪,把爐子裡面的煙氣全都排到屋子外面去。

另外北方人習慣讓爐子全天都燃燒,為了節省燃煤,就會利用爐子下面的活動進氣口和煙囪下面的活動出氣口,來把爐子裡燃燒的煤調整到一種緩慢陰燃的狀態,這就叫封火。需要使用的時候,只要把這兩個活動風門打開,在把爐子裡面一個小蓋子拿出來,就能讓爐火在十分鐘左右就恢復到燃燒狀態,這就叫拔火。

「您放心,我吃飯都在姥姥家,平時自己不會沒事兒玩火的。」洪濤知道白主任下面想說什麼,趕緊拿話把她嘴堵上。

「你母親呢?她是醫生吧,下班很晚嗎?經常值班?」白主任讓洪濤一句話給噎了回來,也不在意,今天她自從見到這小孩,就沒少挨噎,都快習慣了。

「我媽上山下鄉當赤腳醫生了,我爸下放工廠勞動改造,他們倆都不容易,整天在外面又苦又累,所以還得拜託白主任,能少給我爸添堵就少添點堵吧,畢竟你們也是同行,不讓教書就很難受了,還得去幹體力勞動,誰心裡都不好受,您說呢?」洪濤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靠牆的地方,仰著頭對白主任說。

「……你能替你父母擔憂,是個好孩子,不過你好像對老師有很大的成見,老師不是來你家告狀的,而且你也沒有什麼狀好告,下午你被警察送回來的事情,我不會給你父母說,你可以放心。」白主任已經處於暴走的邊緣了,這個混蛋小孩三番兩次的教訓她,還讓她說不出什麼來,真是欺人太甚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對老師沒什麼成見,相反,我對您的信任比誰都多,所以我才願意和您進行一種平等的對話,儘量說真話、實話。可能是我們倆看問題的出發點不太一樣,所以交流起來很容出現摩擦,等我父親一回來,我就重新把您當成老師的身份,到時候您聽到的就全是好聽話了。」洪濤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觀點,他也能理解,不管這位白主任如何開通、如何正直,反正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習慣這種談話方式的,這得慢慢培養,慢慢讓她習慣。

「……我看看你父親的書可以嗎?」白主任完全無語了,忍了好半天,才算把這口氣忍下去。

「可以,正好您也是教數學的,和我爸不光是同行,還是同科。」洪濤自己拿了一張報紙看,對於父親那一堆書被外人翻看一點顧慮都沒有,他瞭解自己的父親,這些書都是專業書,老爹一點政治細胞都沒有,更沒什麼政治言論,不怕人看。

「老師和你父親比就要差多了,你父親是教大學生的,這些高等數學、解析幾何什麼的,老師看懂的都不多。」白主任隨便拿了幾本書翻了翻,很快就放回去了,恐怕她是真看不懂。

「術業有專精,您讓我爸做高中代數他也不一定能做對,從貢獻上講,您比他要大,您和他就像是蓋高樓的人,您負責打地基,他負責地面建築。這座高樓最終能蓋多高,全取決於您這個地基能打多深、多牢固,我爸就算再有本事,缺了好的地基,他也是白忙活!所以說,您是老大,我爸只能當老二。我覺得吧,小學老師的工資應該最高,中學老師工資稍微低一點,大學老師工資最低,這才合理,您說是不是?」洪濤覺得自己這一天光擠兌這位白主任了,是有點過份,也影響她的情緒,所以現在得拍一拍她的馬屁,臨陣磨槍也不晚。

「呵!你倒是想得長遠啊,還要改革教師的工資,你乾脆別當科學家了,去當教育局局長吧。」白主任臉上終於看到笑模樣了,被別人誇總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我爸回來了!老師!我這後半生能否幸福,就全靠您了!拜託、拜託!一定多多美言,多多美言!這堆報紙是兒子專門帶回來給父親看的,您說是吧!」洪濤忽然聽到了樓道里有自行車的聲音,馬上站起來,把手裡的報紙放了回去,然後衝著白主任拱了拱手,坐回小板凳上,低著頭不再說話。

「洪濤啊!你這兒做水乾嘛?怎麼不去姥姥吃飯……您……您是白老師吧,您這是……我們家洪濤是不是又惹禍了!」洪濤的父親人還沒進屋,聲音先傳了進來,房門打開之後,一看到白主任,馬上就認了出來,然後聽著原本心情不錯的聲音立刻低沉了下去。

「哦,洪老師回來啦,您放心,洪濤沒闖禍,我不是來告狀的,我是想和您探討探討洪濤未來的教育問題,您看您今天是否有時間?」白主任比較仗義,沒等洪濤自己申辯,先幫洪濤解了圍。

「……哦……,有時間,有時間,他是不是跑學校裡聽課時給您添麻煩了,我這個孩子啊,性質比較野一點,這主要怪我,我工作太忙,對他疏於管教……」洪濤的父親還是沒完全放下心來,老師的這套說辭他懂,一般去家訪都是先說孩子沒啥問題,把家長穩住,然後再慢慢揭短。

「洪老師,咱們都是干這個的,我就不和您說什麼客氣話了,我今天來真的不是來給洪濤告狀的,他今天一天都在我的辦公室裡看……看課本呢,表現挺好的,我想和您聊聊他今後的事情,洪濤,你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啊!」白主任也知道洪濤的父親還是懷疑,又強調了一遍自己的來意,還幫洪濤撒了個小謊,最後看了洪濤一眼,代替洪濤的父親發出了逐客令。

「爸,老師,我先去姥姥家了,爐子上還坐著水呢,您盯著點。」洪濤低著頭,嘟囔了一句,很老實很乖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您這個兒子啊,讓我怎麼說呢!……」白主任看著洪濤現在這個倒霉德行,又想起這一天來他和自己說話的那個張牙舞爪的樣子,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有點拿不準到底該不該替他撒這個謊。

白主任和自己父親到底說了什麼,洪濤不知道,一句也沒聽見!但是兩個人談話的時間很長,自己在姥姥家都吃完晚飯了,父親還沒過來吃飯,直到7點多父親才出現了姥姥家,把姥姥留給他的飯吃了,然後以檢查功課為由,拉著洪濤回家了。

「白老師說了,你的功課完成得不錯,建議爸爸讓你提前一年去上小學,你願意嗎?」洪濤的父親並沒檢查洪濤的功課,而是拿起桌子上的一張報紙翻看起來,順便問了洪濤一句。

「願意,我喜歡上學!」洪濤努力讓自己笑得燦爛一點,但是心裡卻不太高興,雖然白主任沒讓他馬上進小學,但還是和父親說了提前入學的事情,早一年也是早啊!讓自己6歲的身體去和同班那些7歲多的身體去抗衡,這很不公平啊!

按照自己這個嘴比較欠、話比較多、還愛管閒事的性格,上學之後少不得會和其他同學發生衝突,到時候自己那個小舅不可能天天在班級門口給他當保鏢,挨揍的肯定先是自己,不管事後如何報復,身上的疼一點都消減不了。

「那好,兒子,今天是你爸我這幾年裡最高興的一天,爸爸不怕吃苦受累,你看爸爸的手指頭,都是在你小時候給你洗尿布洗的,有了今天白主任那一番話,你爸我覺得值了。你現在還小,可能聽不懂我的這些話,但我還是要說,每年都和你說,說到你能理解那一天為止。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以後才能有出息,你一定要比你爸我有能耐!」父親舉起報紙擋在了桌子上,把洪濤的視線隔開,說了一番洪濤本來應該聽不明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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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父親的苦惱

「嗯,知道了,我先把今天學的字默寫完了再給您看。」洪濤很明白父親為什麼用報紙擋住了自己的臉,更熟悉他所說的這段話,後世裡他每做了一件讓父親覺得高興的事情,或者因為做錯事被迫和父親深談的時候,總會聽到這段話。但是他一直都沒理解父親說這段話的心情和用意,也從來沒往心裡去過,一直到30多歲成家之後,才有所領悟。

父親這一輩子活得很不如意,可能在外人看來他還算是不錯,等四人幫被打倒之後,他就能恢復工作,重新回到大學裡教書,過幾年還能當上教授。而且他在工廠勞動改造期間,還認識了很多來自教育系統裡其它部門的人,交情很不錯,正是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吧。這些人在恢復工作或者平反之後,很多人都成為了各自單位裡的實權人物,爬得最高的據洪濤所知都到了部長一級,在後世裡也給了洪濤家很多幫助。

但是父親自己並不太快樂,他從小出身就不好,真算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憑藉著自己的努力上了大學,然後留在學校任教。可是又成了臭老九,天天只能去工廠勞動,還得讓那些工人們批鬥,不光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還被很多人看不起。在當時那個年代,人們說起知識分子時,前面都要加上一個臭字!這讓父親連結婚都受到了影響,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嫁給他,最終不得不選擇入贅到母親家裡。

入贅這件事,在現在看來,尤其是城市裡,根本就不算個事,已經沒什麼人願意提起了。但是放在70年代,即使是在bjsh這樣的城市裡,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一種很傷自尊的選擇。雖然姥姥家裡一直沒人提這件事兒,但是這個結一直都藏在父親心裡沒能解開。

另外父親的心氣又挺高,自尊心也強,還好面子。年輕時候全被耽誤了,等有時間、有條件了,他又得和洪濤較勁兒,大半輩子就沒得閒,也沒時間、沒精力去完成他自己的理想,雖然洪濤不知道父親到底有什麼理想,但人總是有自己理想的,父親肯定也不例外。

所以父親把他自己的所有希望全都轉移到了洪濤身上,他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能比自己過得好、有本事、受人尊敬!說白了吧,按照比較流行的說法,父親是在小時候和青年時代受到的衝擊太大了,失去了太多的自尊,然後又想拚命往回找補,自己找補得不夠本,還打算讓兒子一起幫著他找補,至於找補多少才算夠?洪濤覺得這玩意應該是沒夠了。

「唉……既然重來一次,就幫父親多搶點回來吧。」後世裡洪濤沒能幫父親搶回來太多的尊敬,他調皮搗蛋一直到了高中,靠著父親的關係勉強考上了父親的學校,結果也僅僅是混了一個畢業證而已,至於工作以後掙多少錢,那些東西對父親一點意義都沒有。現在能夠重新活一回,他也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至於當什麼科學家的事情,他從來沒想過,那玩意只能是小孩子10歲前的幻想,超過10歲再去想,要不你就是天才,要不你就是弱智。

有了白主任和洪濤父親的這次談話,洪濤的父親徹底把洪濤放羊了,其實就算沒白主任的這次家訪,洪濤也能達到這個目的,只不過就是過程稍微慢一點而已,畢竟自己每天的學習進度和作業都是實打實的,當老師的父親完全能從這些東西上看出兒子每天到底是不是在學習。

不過放羊的日子也不是很輕鬆,洪濤強制自己每天6點起床,然後自己跑到學校操場裡去鍛鍊身體。這是白主任特批的,洪濤的父親和白主任都不認為一個4歲小孩,天不亮就跑到地壇公園那種荒涼的地方去鍛鍊身體是個好主意,但是胡同裡也沒什麼好地方可以給洪濤鍛鍊,於是和洪濤家只有一牆之隔學校操場就成了洪濤的健身房。

每天早上學校的看門大爺都會給洪濤把大鐵門上的小鐵門打開,然後讓他去操場上跑步、俯臥撐、單槓、雙桿,這裡也只有這些器材可以用。

鍛鍊完身體之後,洪濤還會去學校的一樓衛生間洗一個冷水澡,然後再去姥姥家吃早飯。其實白主任和洪濤的父親對於洪濤洗冷水澡並不是很贊同,洪濤的母親更是堅決反對,怕兒子大冷天的被涼水激到,感冒發燒都是小事兒,一旦得了肺炎就很麻煩了。

唯一支持洪濤的洗冷水澡的還是洪濤的姥爺,他誇外孫子有他小時候的風範,據姥爺自己說,他從小就是在井邊上自己打水自己沖澡,無冬歷夏全是這樣的,所以身體才會這麼結實,一直到現在,即使不再衝冷水澡了,但還是很少得感冒,更不會發燒。

有了一家之主的支持,洪濤就不用去怕什麼父母了,更不用在意白主任,姥爺一個人就把他們全擺平了,和這個老頭你別講理,因為他根本就不講理,有本事你就和他幹,幹不過你他自認倒霉,也服氣,否則說再多廢話也沒用。

吃過早飯之後一直到吃中午飯,都是洪濤的學習時間。本來按照白主任的意思,是打算讓洪濤一天最少旁聽4節課的,但是被洪濤用他那個關於學習興趣的論調堅決抵制了。在這個問題上父親給予了他有限的支持,洪濤的父親也部分同意洪濤的觀點,也認為一個孩子,最重要的是培養他對學習的興趣和熱情,而不是讓他具體學多少東西。只要有了興趣和熱情,他學的東西就不會少,如果失去了興趣和熱情,你天天按著他的腦袋學也沒用。

而且洪濤的父親還把這個觀點發揮了一下,他認為小孩子除了對學習的興趣和熱情之外,還應該多走多看,術語叫做開闊視野,只有接觸到更多的東西,對更多的事情產生了好奇心,才能讓小孩子的腦子發育得更好、更聰明。按照父親的這個理論,他開始利用週日的休息時間,帶著洪濤四處亂轉了,比如說公園啦、商場啦、大學啦甚至他所工作的首鋼工廠。

每到一個地方,父親鼓勵洪濤提問,什麼東西都可以問,父親能馬上回答的,就會回答,如果父親也回答不上來,那他就去問別人,問明白了隔兩天再回答洪濤這個問題。

洪濤對於父親的這種啟發孩子智力的方式到沒什麼意見,這樣做很對,見多才能識廣,光背書背出來的那不叫知識,也不叫智慧。不過這樣一來,洪濤可以難受了,他在見識上並不比父親差,甚至有些東西上還要超過父親,除了有關高數一類的東西。可是他還得裝出任嘛不懂的天真樣子,去向父親提各種問題,你總不能和父親說,我啥都懂,比你還懂得多吧!

但是像「車軲轆為啥是圓的啊!汽車為什麼會跑啊!鋼鐵是怎麼從那個大爐子裡流出來的啊!」這種問題問多了,洪濤覺得自己的智力沒上升,反倒有點下降了,尤其是自己的臉皮,一天下來傻笑得都快起褶子了,於是每個週日就成了洪濤最深惡痛絕的日子,但是為了滿足父親的成就感,他就算煩死,也得硬著頭皮繼續,不光不能耍賴不去,還得讓自己在週六晚上,就表露出迫不及待的勁頭兒。

「地下黨是真不容易當啊!」洪濤感覺自己也不是沒有收穫,他終於理解了那些打入敵人內部的間諜是多麼的偉大,自己這還是在騙自己的父親,露餡就露餡了,基本沒有心理壓力,還這麼難受,那些特工、間諜什麼的,整天和陌生人或者敵人在一起周旋,這得多強大的精神才成啊!洪濤捫心自問,自己是干不了這個行業的,不出半年他就得被折磨成精神病,別等敵人抓,自己就先不戰自損了。

有了洪濤父親的支持,洪濤每天上午只需要旁聽2節課,到底是數學還是語文,這個洪濤自己選擇,沒人幹涉他。白主任曾經試圖說服洪濤跟著一個班級當旁聽生,這樣可以進入教室坐在後面聽課,又被洪濤拒絕了。他怕這是白主任玩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旁聽旁聽就把自己搞成正式學生了,對於這個底限,洪濤掌握得很死,靠近一點都會激起他強烈的反感。

旁聽完這2節課,洪濤就會去白主任的辦公室裡看報紙,複習功課,有時候還得做一做一年級的作業。對於這點洪濤反對也沒用,白主任、父親和姥爺都投了贊成票,他勢單力孤,沒人聽他的。

其實這樣做最反對的人並不是洪濤,而是他那個小舅舅,這位在學校裡也不是什麼好學生,三天兩頭被老師罰站。如果是轟出教室罰站還無所謂,一旦是被白主任抓住,就得讓教導處門口站著去。這樣一來,外甥坐在教導主任座位上看報紙喝水,舅舅在教導處門口罰站,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誰看見誰都忍不住的樂!以至於很多老師看到小舅舅在教導處門口站著的時候,都會用戲謔的口吻問一聲:舅舅,您又門口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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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童年的玩具

洪濤估計這個主意百分百是白主任想出來的,她不光是在對小舅進行慘無人道的體罰,還要折磨小舅那幼小的心靈,讓他在自己的外甥面前丟臉,以達到讓他以後少犯錯的目的。不過洪濤覺得白主任這個初衷恐怕是很難實現了,她小看了自己小舅舅臉皮的厚度,他都能從自己小外甥手裡搶冰棍吃,還能從自己小外甥兜裡蒙零花錢花,而且還不避諱他的同學,你說他能在乎當著小外甥被罰站嗎?

至於小舅舅害臊不害臊洪濤沒興趣去研究,他唯一能幹的就是時不時給小舅舅送點水喝,要不就來塊糖吃吃,千萬不能露出一點嘲笑的樣子。自己以後這幾年,至少在初中之前,全都得靠自己這個小舅舅來撐腰了,雪中送炭才是自己應該干的!

在學校待一上午,回到姥姥家吃過午飯之後,下午的時間才算真正歸洪濤自己支配。他可以在家睡覺,也可以去胡同裡玩,還可以去大街上閒逛,只要晚上能通過父親的考試,就一切ok了。

聽著挺完美,但實際上並不是這麼回事。睡覺不可能睡一下午,去胡同裡玩根本就是一句空話,其他小朋友不是去托兒所了,要不就是去上學了,從2歲到10歲的他一個也看不見,再大的孩子他想和人家玩人家也不帶他玩。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有小孩和他玩,他也玩不了半個小時就煩了。

這時的小孩們都玩什麼呢?電腦遊戲是別想了,這時候連美國人也沒有真正的家用電腦。手機更別提,座機電話普通人家也看不見,想打電話得去公用電話,不是公用電話亭,一般都是設在居委會裡的公用電話。至於小輪車、輪滑之類的也沒有,一個都沒有。

玩具呢,有積木,真正的積木,用木頭塊做的,刷著不同顏色的漆。還有一種會叫的小鴨子車,也是木頭做的,車頭上是個小鴨子腦袋,後面是個木頭車廂,下面有4個木頭軲轆和一個小機關,只要軲轆一轉動,曲軸就會撥動鼓槌,敲著車底的木板呱呱呱響。

男孩子如果有把玩具槍,那在小夥伴裡應該算是比較牛x的了,如果你能有一把鐵皮做的衝鋒槍,槍管裡還能發出火光(裡面可以裝上打火石,一扣扳機就有齒輪摩擦火石,能打出火光來),那你就牛x大了。比如小孩子一起玩打仗遊戲,有好槍的小孩子肯定是當正派主角的,沒槍的小孩就得去當被打死的反派。假如讓那時候的小孩子去玩cs這類的遊戲,百分百都會選擇當警察,沒一個肯去選擇匪徒的,這就是時代的差異。

女孩子肯定不玩槍,洋娃娃是她們的最愛,如果沒有洋娃娃弄個布娃娃也成,她們的遊戲內容一般都是玩醫生病人,孩子是醫生,洋娃娃就是病人,拿著筆管當針管,照著洋娃娃屁股上就是一針。

這些玩具都要花錢買,但是家裡孩子多,不一定能每個孩子都給一個玩具,而且這些玩具也滿足不了孩子的遊戲慾望,於是更多手工製作或者廢物利用的玩具就出現了。

最普遍的就是拍煙盒了,煙盒,就是香菸的外包裝,拍煙盒就是把香菸紙疊成三角形,然後放在地上輪流用自己手中的煙盒去扇,利用空氣的動力,把對方的煙盒扇翻過來,就算贏了,一般誰贏了,就會把對方參加比賽的那個煙盒拿走,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賭博了。

煙盒和煙盒還不一樣,價錢越貴、檔次越高的煙盒就越稀少,所以這種煙盒在小孩子眼裡也最珍貴,一個好菸盒可以抵2個或者更多的次煙盒。比如1塊2的中華香菸盒肯定比2毛錢一盒的大豐收煙要珍貴,5毛錢的大豐收肯定要比9分錢的勤儉牌香菸受歡迎。

當時北京也那麼多香菸品牌,常見的就是大前門、八達嶺、北京牌、勤儉、大豐收,高檔的有鳳凰、禮花,再高檔就是中華和紅塔山了,很少見。另外就是一種白紙包裝的香菸,一般都是煙廠的職工內部購買,包裝上沒有牌子,香菸上有,至於是什麼牌子,那就要看這個煙廠產什麼煙了。洪濤的父親就常年抽這種煙,因為洪濤的大姨就在北京捲菸廠工作,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大姨夫只抽菸袋鍋子,所以這些煙就都便宜洪濤他老爸了。

別小看每個月這兩條內部煙,這在當時的菸鬼眼中比糧食還珍貴,雖然這時候的北京已經不用憑票購買香菸了,但是對於菸鬼來說,每月敞開抽的買菸錢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如果家裡條件不好,就只能買最便宜的抽,甚至改買菸葉和煙紙去捲大炮抽。

除了煙盒之外,火柴盒也能拍,規則和煙盒差不多,或者乾脆用白紙疊成方塊,像煙盒一樣扇著玩。

另外像冰棍棒也能玩、馬賽克瓷片也能玩、玻璃球也能玩、楊樹葉的葉柄也能玩,再大點還有彈弓、鏈條槍可以玩。這些都是男孩子的玩意,女孩子可以玩的東西更少,除了過家家、跳房子、丟沙包、跳皮筋、歘拐之外,好像也沒啥可以玩的了。

洪濤當然沒那個耐心和決心去和幾歲大的小孩兒去玩這些遊戲,玩遊戲、包括賭博,拋開輸贏之外,最讓人上癮的就是能有實力相當的對手和你抗衡,這就和下棋一樣,棋逢對手才好玩,一邊倒的屠殺很沒意思。洪濤不覺得這些小孩能玩得過自己,就算他們在玩遊戲上能比自己強,洪濤也忍受不了他們渾身的土、兩手的泥和鼻子下面掛著的兩遛鼻涕。

難道洪濤在這個時代就沒得可玩了嗎?可以這麼說,他確實沒有什麼可玩的東西,尤其是頂著一個4歲小孩身體的40歲的靈魂,真找不到合適的娛樂項目,總不能讓4歲的洪濤光著膀子、叼著一根菸,去和那些成年人玩紙牌或者打麻將吧!順便說一下,這個時代的北京玩麻將的都很少,因為特殊時期還沒結束,麻將也是四舊,能有膽子保留下來的人家不多。

不過洪濤並不發愁自己一下午的時間會寂寞難耐,他目前有兩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有關自己的形象問題,具體說就是穿衣服的問題。洪濤自打穿越之後,對於自己的形象就很不滿意,天氣緩和的時候還能湊合,頂多就是褲子肥大了一點。但是天氣越來越冷了,到了12月份就得穿上棉褲,可是洪濤在衣櫃裡看到自己的棉褲之後,像跳樓的心思都有了!

這是一條藍底佈滿了紅色小花的棉褲!沒有褲腰,直接是兩根背帶背在肩膀上。款式到無所謂,背帶褲就背帶褲吧,很有點復古的意思,但是這個花色也太艷麗了,你說你要豔就乾脆了個明亮的色系,這樣穿上也能算是個噱頭,或者你就乾脆素雅點,穿上也不那麼惹眼,暗底色帶小紅花朵,這該是男孩子穿的棉褲嘛!

洪濤倒是不怪父母給自己準備一條這樣的棉褲,父母也不富裕。他們倆個雖然孩子少、收入還算湊合,但是上面要上交給姥姥姥爺生活費,中間還要給洪濤的兩個大爺寄錢。父親的這兩個哥哥當年為了減少奶奶的負擔,十幾歲就放棄了學業,跟著爺爺早年間的一個朋友,去了東北,據說是去挖煤礦了,這樣不光能養活自己,還能郵點錢給奶奶,讓父親能繼續上學。

最後父母剩下那點錢還得供著洪濤吃喝,因為他從小喝牛奶,所以每月憑空又多了一份兒牛奶錢。加上父親的煙錢、母親的清潔用品錢,總的來說,父母一個月下來也剩不下什麼錢。而洪濤的身體又長得太快,個頭猛躥,今年的衣服、尤其是褲子,到了明年就短了,所以不可能老買新衣服,像這條棉褲,說不定就是用小姨小時候的棉褲也改的。至於男孩子合適不合適穿女孩子的褲子,根本就不在大人們的考慮範圍裡,有件衣服穿的不錯了,還挑三撿四的!

如果是原來的洪濤,估計也就穿上了,4歲大的小屁孩,知道個什麼美醜。但是現在的洪濤不一樣了,你要說帶個補丁、舊點、不太合身的衣服吧,洪濤到沒什麼太大的反感,但是這種女孩子穿的花色洪濤百分百接受不了,於是他立刻就要干一件事兒,自己改衣服!

改衣服是個技術活,不是學兩天就能幹的,但是洪濤能幹,準確的說他後世裡曾經專門學過一年的服裝裁剪課程,高中畢業之後他沒考上大學,就跑到一個服裝學校去學習裁剪了。這倒不是他喜歡服裝,也不是他熱愛這個行業,說出來他的動機很猥瑣,他是衝著服裝學校裡那些女學生去的,因為這裡女學生非常多。不過只學了一年多一點,就被老爸逼著回去複習功課,隔年考上了老爸的那所北京鋼鐵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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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球鞋

其實一年多的時間也學不到太高級的裁剪技能,但是普通的褲子、襯衫、便服之類的還是沒問題的。技術有了,還得有設備,如果光靠拿著針手工縫,也不是不成,但速度太慢了,洪濤這個小嫩手也受不了。不過這也不是問題,洪濤的母親有一架縫紉機,雖然不是電動是腳踏的,這也難不住洪濤,把腳踏板上墊上一個小凳子,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對於洪濤自己給自己改衣服,洪濤的父母剛開始不知道,但是很快就發現了,因為洪濤自己給自己改了一條套在棉褲外面的褲子,材料就是母親的一條綠色軍褲。對於他那個愛稍有潔癖的母親來說,自己的衣櫃被翻動過,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你就慣著孩子吧!你還老說我爸是溺愛孩子,你比我爸也好不到哪裡去!」

洪濤的父親對於洪濤能自己給自己改褲子不光沒埋怨,還誇獎了一番,至於母親那條綠褲子自然就被他給無視了。然後母親就和父親就洪濤的教育問題吵了起來,最終脾氣比較急的母親肯定吵不過靠嘴皮子吃飯的父親,於是氣急敗壞的母親給洪濤的父親做出了一個比較公正的評語。

為什麼說比較公正呢?確實,洪濤也認為自己的父親對自己是有點溺愛了,雖然他的溺愛方式和姥爺不一樣,比較含蓄,比較隱蔽,但是實質上一樣的,看來母親對父親還是瞭解得很透徹的。

「洪濤啊,多動腦多動手沒錯,我不光不批評你,還得誇獎你,你在這點上比你老爸強多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上講,我就得批評你了,你的這種思想有點不對,你知道是那裡不對嗎?」洪濤的父親拿著洪濤自己改的那條褲子,像看一件藝術品一樣,翻過來掉過去仔細看了看,最終表示他很欣慰。然後又說出了但是兩個字,話風就改了。

「爸,我認為吧,只要不浪費,追求一點美是沒什麼錯誤的,愛美是人類的天性,我和您都是人類,肯定也都愛美,要不您幹嗎每天還戴著假領子啊!」經過這些日子的磨合,洪濤已經逐漸讓自己父親習慣了自己的說話方式,所以也就不用太刻意隱藏自己了,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兒子好的方面總是容易被他接受的,哪怕外人看著再怪異,自己的父母也能容忍。

「……好吧,我的意思是不要過於追求,要把主要精力用在……但是下次不許再拆你媽媽的衣服,你要想改,就拿我的那些工作服去改,以後我也用不上了!」洪濤的父親現在估計和白主任又多了一個共同語言,那就是和洪濤說話的時候,會經常被他抓住小辮子,然後毫不留情的反擊,最終啞口無言。

假領子這個玩意恐怕生於80年代以後的人都見不到了,那是一種很聰明的發明,它是個什麼玩意呢?形象說的話,就是把一件白襯衫剪掉袖子、從胸口橫著再裁一刀,只留山半截!它是干嘛用的呢?臭美用的!當時很多男人都穿中山裝,但是的確涼這種化纖布料很貴,買白汗衫吧,捨不得,不買吧,其它的棉布汗衫又沒那麼白。

於是有聰明人想了這麼一個招兒,做出這樣一種用料很少,但又完全能夠代替白汗衫效果的東西來。怎麼穿呢?很簡單,就是把他套在身上,外面再穿中山裝就可以,這樣讓外人看起來,裡面是白汗衫的領子,就算把中山裝解開一個扣子,裡面也還是白的。但不能多解扣,更不能脫外衣,一脫就全都露餡了!

被兒子抓住了自己也臭美的小辮子,洪濤的父親也無法就艱苦樸素這個話題再和洪濤探討下去了,只好把矛頭對準了洪濤未經家長允許就拆衣服上來,好歹也算是洪濤的一個小錯誤吧,大人就是這樣,不管如何大度、開通,但總不願意、也不習慣把孩子當成一個平等的人來對待。

「爸,您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吧?我媽知道了嗎?」洪濤聽了父親的話,並沒在衣服上多糾纏,而是問了父親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媽知道啦,她很快也能回單位上班了,不用再去當赤腳醫生了,我們家……你怎麼知道的!」洪濤的父親剛開始還說得眉飛色舞,但是說了一半才發現自己又上兒子的當了。

「嗨……報紙上不是有嘛,四人幫粉碎了,您這個被四人幫打成臭老九的人肯定得平反啊!平反就得恢復工作啊!」洪濤指了指桌上的報紙,那是洪濤從白主任辦公室裡給父親特意帶回來的,現在洪濤他們家連報紙都不用訂了,直接免費看學校的,看完拿回去就成。

「你連這個都懂!?」洪濤的父親敏銳的感覺到自己兒子好像懂得太多了一點,這種政治上的東西別說兒子了,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也從來沒給兒子講過這些。

「我不懂,學校的老師懂,我天天在教研室裡聽他們說的!」洪濤現在又找到一塊擋箭牌,就是教研室的裡的那些老師們,反正他父親也不可能跑到學校裡去問教研室裡的每個老師平時都說過啥,所以這塊擋箭牌還是死無對證牌的。

「哦,以後少聽大人聊這個,你就專心學習就成。」洪濤的父親還真是沒法去查證。

「那您是不是應該給我買點東西慶祝一下啊,比如說一雙白球鞋!」洪濤可沒打算放過父親。

「白球鞋!?你要那個幹嗎?你又不上學!」洪濤的父親眉毛又皺起來了,自己這個孩子也不知道隨誰了,雖然腦子足夠聰明,但是這個習慣越來越不好,花錢大手大腳,現在又開始講究穿戴了,這是一個不好的苗頭!

「我每天跑步鍛鍊,穿著布鞋很不跟腳,而且還對腳部肌肉有損傷,不信你問問我媽去,我現在的骨頭和韌帶都沒發育好呢,要加強保護。」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謊話洪濤能連續說一個小時不重樣,隨便拿出一個來,都夠父親琢磨好幾個月的。

「……韌帶!」洪濤的父親真被說蒙了,光是這個很專業的詞彙,一般人就不知道說的是啥玩意。

「對啊,我不要那種全白的球鞋,我要那種打球用的球鞋,不為了美,就為了能跑能跳,保護腳部的骨骼和韌帶。」洪濤特意又說明了一下。

「多少錢?」洪濤的父親終於被洪濤忽悠暈了。

「13……其實是13.80,北新橋商場就有賣的。」洪濤伸出兩隻手,連說帶比劃給出一個準確的數字,順便把售賣地點也告訴了父親。

「有點貴吧?」洪濤的父親剛剛燃起的購買慾讓洪濤這個數字又給嚇了回去。

「爸,如果要是放在平時,我肯定不和您開這個口,家裡的生活條件我自己清楚。但是呢,您已經恢復工作了,很快補發的工資也得發給您,就算一個月補發幾塊錢吧,您怎麼也得有個一二百塊吧,13塊錢不算多,您說是不?我又不等著娶媳婦,您肯定也沒打算給我添個弟弟妹妹啥的,留著不花幹嘛啊?我都替您算計好了,您該買雙新皮鞋了,在給我媽買條連衣裙,然後給我買雙白球鞋,剩下的錢咱們請點工人,在窗戶外面接出一間屋子去,以後那間屋子就是您的書房了兼客廳了,也不用再發愁來了客人您沒地方請人家坐,如果錢還有富裕,您就再找人打一對沙發,往書房裡一放多氣派啊,和教育局長的辦公室一樣!」

洪濤一聽父親要在錢上和自己掰扯,立馬拋出了自己對這個家未來的規劃,這個事情他很有把握,因為後世裡確實有這筆錢,當時父親給他買了一把能裝火石的衝鋒槍,也不便宜,自己現在肯定不要那個玩意了,至於蓋房什麼的,他都是自由發揮。

「……這些也是你聽老師講的?看來我得去找你們白主任好好談談了!那還是教研室嘛,不成菜市場了!」洪濤的父親對錢看得並不是很重,還有些大手大腳,但是聽了兒子這番話之後他有點驚恐了,並不是因為兒子要花錢,而是他對錢的態度和看法。幾百塊錢啊!有多少家庭好幾口人半輩子也攢不下來這幾百塊錢,可是自己這個剛4歲半的兒子沒用2分鐘,就把它全花光了!

「您看您看,您又急了不是,咱們不是有過約定嘛,不以言獲罪,這剛約定了幾天啊,您就要反悔,要不咱以後就別聊天了,您看成不成?我少說話,也省得招您生氣!」洪濤一聽,得,又說多了,趕緊自己給自己擦屁股吧。

「我……小濤啊,爸爸可以不去找白主任,也不生氣,但是你得告訴我,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洪濤的父親到現在才覺出來,貼在牆上那個父子約定是個圈套,自己被兒子給套進去了,還說不出來道不出來的。但是作為一個父親,他覺得必須要把教兒子這些話的人揪出來,否則自己的兒子很可能偏離自己希望他走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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