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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10-9 20:29:45

第四十章 自己攢

「工具,咱家有板子、改錐、鉗子,這還不夠嗎?」父親不愧為一個書呆子,把自行車想得也太簡單了。 。

「差遠了,還得有鋼絲扳手、六角套筒扳手、六角改錐、花扳手、鋼鑿子、鐵砧子、錘子,這就差不多了。」洪濤說出一大串工具名稱,聽得父親直咧嘴,估計他能聽懂的不多。

「這些東西也得買?」父親要打退堂鼓了。

「不用買,我大姨夫有,您把他的電話給我,我去借來用用就成。」洪濤開始說瞎話了,他大姨夫是個瓦工,瓦刀倒是有,這些工具估計他也沒見過。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給你找電話去啊!」父親一聽說不用他去求人,立馬輕鬆了。

「你真打算和小濤自己弄自行車?你們爺倆就氣我吧,我也不管了!」母親根本不信洪濤的話,起身出去串門去了。

洪濤真的會攢自行車嗎?會,上輩子不是流行各種運動、各種健身嘛,有打球的、跑步的、快走的、登山的、跳舞的……洪濤選擇了去騎自行車,還加入了一個自發性的群體,大家通過qq和微信聯絡,沒事就騎上車往外地跑,連玩帶鍛鍊了。

這些自行車都不是買的整車,而是買的零件自己攢,這樣車的性能更好,價格也會便宜點,商店裡賣5、6千的山地車,自己攢只需要3000多,洪濤是個愛鑽研的人,慢慢學會了這門手藝之後,不光自己攢,還幫認識不認識的群友攢,手藝越練越好,不敢說超過專業技師吧,肯定比路邊修車的強。

其實組裝自行車一點都不難,大部分環節看一遍就會了,唯一有點技術難度的就是編車輪。自行車的車輪在散件狀態時,車條和鋼圈是分離的,必須手動把車條和鋼圈連接在一起,左邊和右邊的車條要按照一定的次序交叉,不能亂。這還不算最難的,最難的是調整鋼圈的平直狀態,行話叫拿龍。

北京人管自行車軲轆左右搖擺、上下顛簸的狀態叫龍了,意思就是車軲轆不圓了,不再一條垂直線上了,有時候說人也會說:我給你拿拿龍吧!這可不是一句好話,意思就是要教訓教訓你,幫你板板毛病。

軲轆不圓了怎麼辦呢?這就要用一種和小碗一樣的鋼絲板子來調整車條的鬆緊度,由此把鋼圈拉圓嘍。這可以一門手藝,不會玩的弄一天也弄不明白,越折騰軲轆就越不圓。簡單的說,如果你發現軲轆向左彎曲了,那就說明右邊的車條鬆了,你得緊半圈,然後把左邊相應位置的車條再鬆半圈。

這裡要注意,緊的時候要緊相鄰的兩根車條,然後松的時候只松對面中間的一根車條。這樣慢慢調整幾次之後,車軲轆就被車條給拉直了。最後轉動車輪,那一個改錐,放到鋼圈邊上當尺子,這輪轉動的時候距離改錐尖距離差不多,既不蹭也不跑,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大家可能有要問了,這玩意這麼簡單,別人就不會嗎?在70年代,會這玩意的人不多,那時候沒有網絡、沒有廣告、連電視和書籍都少,你就是想學也沒地方學去,當時都是師傅帶徒弟,傳播技術的速度很慢也很有侷限性。再有就是這些工具很貴,也很不好弄,各家買的自行車不用拆來拆去的,頂多是會補補內胎、上上油就成了,再高級點的能自己換換前中後三軸、拿拿龍就算是高手了,誰沒事把車拆散架嘍編車輪玩啊!

洪濤第二天就跑到革委會給大姨夫單位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在電話裡告訴大姨夫,讓他去首鋼的工廠裡,找人幫他做幾件工具,就是那些扳手、鑿子之類的,這些都是小東西,隨便找點材料就能弄完,至於型號什麼的,找輛自行車一試不就清楚了嘛,都是標準件,8號螺母就是8號螺母,10號螺栓就是10號螺栓,全是通用的。

「小濤啊,告訴姨夫你又要弄什麼啊?」大姨夫和父親完全不是一種人,他活得更實際,沒那麼多思想上的追求,只要全家吃飽吃好、穿暖就是他的目標。上次那個土暖氣讓他受益匪淺,掙了多少外塊洪濤不清楚,反正他現在已經從小組長升成了段長,這裡百分百有土暖氣的功勞,所以對於洪濤的意見,他那還是很重視的。

「姨夫,如果我有全新的自行車,不要自行車票,140塊錢一輛,您想要不?」洪濤想了想,自己想指著父親賺錢,那是把眼指望瞎了也沒希望的,而自己必須得有個成年人的幫手,大姨夫也算比較合適,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不要票!你……哪兒弄的?!」大姨夫雖然及時剎住了車,洪濤也知道他打算說什麼,肯定是懷疑自己去偷車了。

「我這個小身子骨能搬得動自行車嘛!我這個車是有發票的,這方面您別擔心,我就問您,140塊錢一輛,您要不要?男車女車都一個價兒,28、26也都一個價兒!」洪濤乾脆把話挑明了,免得讓大姨夫擔驚受怕。

「啊!還不止一輛啊!要……我全要了!到底有幾輛啊!真的不要票!?」大姨夫這時才聽明白,自己這個外甥手裡不是光有一輛自行車。

「嗯,等您給我送工具來的時候我再和您單聊,我給您140一輛,您賣別人多少錢我就不管了,發票齊全,還能上牌子,您看怎麼樣?」洪濤再加了把柴火,讓大姨夫腦袋再熱一點。

「要……小濤啊……都留給姨夫啊!我……我現在去首鋼,晚上我把東西給你送家裡去!」大姨夫就差放下電話直接跑了。

「還有一個事情,不要和我爸說,您也知道他這個人,掙錢的東西他都嫌棄,讓他知道了,我這個買賣就沒法幹了。」洪濤又叮囑了一句。

「嗨!你爸這個人啊,人是好人,就是死腦筋,晚上你在姥姥家等我,我去那兒找你,不讓你爸聽見,先這樣,姨夫馬上就去首鋼,再晚早班就該下班了,我先走了啊,晚上見!」大姨夫急急忙忙的掛了電話,扭頭就往運輸段跑,他不能騎自行車去首鋼,得弄輛公家的汽車去,雖然都是拉貨的三輪汽車,但也比騎自行車省勁兒多了。

「姥爺,您說我這個主意能成不?」洪濤吃完了晚飯,又偷偷跑到姥爺的屋裡,把自己的計畫和老頭念叨了念叨,如果能獲得老頭的支持,那這件事兒就算是拿下了。

「你幹嘛給你大姨夫去賣?姥爺也能幫你賣啊!只要是正路子來的東西,有什麼好怕的?姥爺工廠裡需要自行車的人一大堆。」老頭倒是沒在技術問題上細問,而是對洪濤這個銷售方式比較納悶。

「大姨夫比您心眼多,而且他現在是個小頭頭了,我覺得比較保險。您是一家之主,不該冒這個險,等大姨夫那邊把路子都趟平了,我再給您幾輛車,您拿到單位去,給領導的親戚一分,您在單位裡以後也好處了不是。」洪濤這句話到是實話,他對老頭的這個直來直去的脾氣不太放心,他在單位應該也不怎受領導待見,萬一讓別人揪到小辮子就麻煩了,還是大姨夫會做人,給他去試水更保險。

「其實你爸和我說過好多次了,老問我是不是覺得你有點聰明過頭了,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不過沒關係,我不向你爸,前怕狼後怕虎的,聰明就聰明了,難道越傻才越好嗎?而且你比你爸心眼多,姥爺支持你去掙錢,不會和你爸說的,但是有一樣,你不能耽誤了學習,雖然姥爺嘴上說大學生不咋樣,但是姥爺也希望家裡有個大學生,你小舅舅肯定是不成了,我只能指望你了,明白不?」老頭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心裡啥都明白,他就是不說。

「您放心吧,等我上學了,沒學期必須是雙百分,差一分我一個月不洗澡!我發誓!」洪濤算是發了毒誓了,全家人都知道,洪濤是個喜歡浪費水的孩子,除了冬天那幾個月,剩下的時候沒事兒就用涼水沖澡,不洗澡不能睡覺。

「爸,您也在呢,我和小濤說點事兒。」這時大姨夫急匆匆的從門外進來了,當著老頭還不好意思說和自己小外甥做生意的事情。

「你也別墨跡了,小濤都和我說了,這個事我覺得能做,不偷不搶、不蒙人也不坑人,沒啥不好意思的,我去遛個彎,你自己和小濤說吧。」姥爺一看大女婿有點緊張,知道自己在他還是放不開,趿拉著鞋,背著手出去消化食了。

「工具都做好了,我讓木工給你做了一個盒子,正好放裡面,你看看做的都對不對。」大姨夫從外面提進一個小木箱,雖然工藝不是那麼精細,但是挺著實,四角上居然還包著鐵皮。

「好嘛,用料倒是真足!這一個板子夠2斤了吧!」洪濤打開箱子,裡面擺著一堆大大小小的工具,上面砂輪打磨的痕跡還是新的,模樣不是很好看,但用料很足,鋼材的硬度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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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商機

「時間緊,沒來得及細加工,你先湊合用著,我和他們車間主任說了,再給做一套精細點的,該拋光拋光,該烤藍烤藍,大概還得10天左右才能做好。」大姨夫就好像在自己單位裡安排工作,看樣子他和首鋼工廠那邊也是打得火熱,都已經勾搭上車間主任了,他的水套肯定沒少做,而且工廠那邊也得到利益了,至少那個主任是沾著了。

「成,您還得幫我一個忙,幫我去前門自行車商店裡買零件,我可沒錢啊,您先墊上,正品和次品零件都可以要,回來我試試看,能買一套就買一套,能買兩套就買兩套,別您一個人去買,多找幾個同事去買,具體怎麼說您看著辦,反正發票拿回來就成,發票一張都不能缺,要不沒法去上牌子。」洪濤之所以這麼清楚流程,主要是上輩子自己聽一個老騎友聊過他年輕時候的經歷,他只要一聚會、喝酒,就會把這段拿出來說說,洪濤都快會背了。

「如果湊不齊一套怎麼辦?」大姨夫提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來。

「全北京不止一個前門自行車商店啊,我只知道那裡有一個,別處肯定還得有吧?」洪濤還真讓大姨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他確實不知道這個年頭到底有幾個自行車商店,他只聽那個騎友說過前門的。

「嗨,我也是糊塗了,西直門就有一家,成了,我明白了。小濤,你確定能攢出來?」大姨夫一拍自己的腦門,覺得自己提的這個問題確實有點笨了。

「我能拿咱自己家人開涮嗎?我閒的啊!要不週日您來我們家,我正好要把我爸那輛車拆了重新裝上,要不他不信我的。」洪濤覺得還是讓大姨夫看看自己的能力為好,否則他老哆哆嗦嗦的。

「你不是說不能讓你爸知道嗎?」大姨夫趕緊提醒洪濤。

「我是說不能讓我爸知道我攢車賣給您,我會攢車的手藝必須讓他知道,我還要給我媽攢一輛呢,不過這個不用您幫我買,我讓我爸自己買去,他經常只上半天課,閒著也是閒著。」洪濤糾正了一下大姨夫的理解。

「成,那我週日再過來,今天我是偷著來的,沒敢往你們家去呢,週日大姨夫給你帶點好東西來,你保證沒吃過。」大姨夫這回算是全弄明白了。

週日早上,姥爺的小屋子裡就成了洪濤的臨時車間,父親那輛28加重自行車被倒著放在了一張舊涼蓆上,姥爺坐在床上,父親坐在唯一一張椅子上,大姨夫手裡拿著一個活扳手,正在拆卸自行車的後軸呢,洪濤蹲在一邊看著。屋子裡這4個人是姥爺允許可以進來觀看的人,其他人全都不許進來。

父親的自行車騎得挺狠,保養得也不好,很多地方都鏽了,幸虧有大姨夫在,否則就得姥爺親自上手了,洪濤那個小胳膊可擰不動那些螺絲。就算是這樣,大姨夫也費了2個小時,才把這輛自行車拆成了零件狀態,有的地方實在擰不動,就得刷上煤油泡一會兒才成,在這方面姥爺是行家。

「我自己來,實在拿不動,您再幫我!」把所有零件都用煤油擦洗了一遍之後,大姨夫又打算幫著洪濤一起攢車,被洪濤拒絕了,這到不是洪濤小心眼,怕大姨夫把手藝學走,編車條的技術看靠看是看不會的,有時候一層窗戶紙你不捅破,就能蒙人蒙一輩子。之所以不讓大姨夫幫忙,洪濤就是打算看看自己能不能獨立完成一輛車的組裝全過程,畢竟以後組裝的時候不可能每次都讓一個大人在邊上守著。

「好啦……怎麼樣?沒問題了吧!」組裝的時間和拆卸的時間差不多,當一輛自行車重新裝好之後,時間正好是12點,姥姥已經在門外問了兩次什麼時候開飯,都被姥爺給轟走了,此時老頭已經不在床上安坐了,他也蹲到了洪濤邊上,看著洪濤有條不紊的組裝自行車。

「你這是和誰學的?」父親也從椅子上下來了,當洪濤舞動著兩隻小手熟練的把車條編好,把一堆破爛變成了一個完整的車軲轆時,他就已經湊了過來,和姥爺一起盯著洪濤的沒一個動作。

「看的,我去過幾次北新橋的自行車店,看裡面的叔叔就是這麼弄的。」洪濤說出一個誰都沒法查證的理由。

「咱們都白活了啊!哦,爸,我不是說你。」大姨夫伸出手,在組裝好自行車軲轆上一拉,車軲轆就輕快的轉動了起來,沒有絲毫雜音,只能聽到飛輪裡嗒嗒嗒的聲音。

「你就是說我也沒事,還真是白活了,如果小濤現在跟我學徒,我說不定能教出一個8級工來。我帶的那兩個徒弟也算是腦瓜子不錯的,但是和小濤一比,他們就成笨蛋了。炳瑞啊,你們老洪家祖墳上真的是冒青煙了啊!」姥爺看了看洪濤,又看了看這輛自行車,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這個小外孫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力。

「這輛車還不能騎長路,螺絲我都沒擰緊,車閘我也安不上,沒那麼大力氣,姨夫,還是你幫著給緊緊吧。」洪濤把小手放到煤油裡泡了泡,把上面的油膩洗掉,然後站起身扭了扭腰,蹲2個小時也挺累的。

「這不是問題……不是問題……這點小活兒誰都能幹,我明天就……就把我那輛車也拆了試試!」大姨夫腦子有點遲鈍,差點把買零件的事情說出來,最終才想起洪濤的父親在,趕緊改了口。

「成啦,洗手去吧,他媽!開飯!」姥爺神經最大條,很快就從各種驚訝中恢復了過來,一拍大腿,衝著門口就喊了起來。

「爸,大哥,我吃完飯就去前門,買零件去,小濤說要給她媽攢一輛自行車,本來我不信,現在不信也不成了,你們要不要也攢一輛?咱們一塊去吧!」吃飯的時候,父親終於算是緩過神來了,他並沒意識到這是一個掙錢的機會,只是覺得終於可以解決自行車票的問題了。

「炳瑞啊,這個事情最好別讓外人知道,你想啊,誰家不缺自行車,你要讓外人知道了,他們都來找小濤,那小濤整天就別幹別的了,你給誰攢不給誰攢都不合適,到了得不到好,還得落埋怨。這件事兒就咱們四個人知道就成了,小濤不會去說,我也不說,廣興說了也沒用,他住的遠,你和小濤他媽一定注意啊!」姥爺臉上一點興奮的意思都沒有,小聲的囑咐著洪濤的父親。

「對,炳瑞,爸說的對,這件事要對外保密,最好家裡人也別說,以免傳出去得罪人。」大姨夫是舉雙手贊成這個建議。

「您不說我還真沒想到這上面去,這是個大問題,不能影響小濤的學習,您放心吧,我回去會和他媽說的,就說是您單位發的自行車票買的。」父親對於姥爺的話表示很認同,當場也表態不外傳。

吃過了午飯,洪濤的父親和大姨夫結伴去前門買零件去了,父親騎上他那輛剛剛被兒子拆裝過的自行車,還一個勁兒的誇車子輕快多了。

「姥爺,您和胡同口那個劉爺爺熟嗎?就是廢品收購站的那個劉爺爺。」等父親和大姨夫走了之後,洪濤又鑽到姥爺的屋子裡,開始他的下一步計畫。

「熟啊,咱家那個暖氣片不就是從他手裡買的嗎?你又看上他那堆破爛了?」姥爺現在也不拿洪濤當小孩對待了。

「嗯,前幾天我看他的破爛堆裡有一輛破自行車架子,我覺的如果能買回來,湊吧湊吧說不定就湊出一輛車來呢,那些零件就是看著舊,其實真壞了的沒幾個。要不您去問問他,他家需要不需要自行車,我也給他攢一輛,別告訴他是我攢的,就說是您單位同事攢的,不要票賣給他,您說怎麼樣?」洪濤早就看上了那個廢品收購站裡的廢物堆,在他看來,裡面有不少好東西,可惜自己一個小孩,沒法老去那裡面轉悠。

「賣給他們家自行車?呵呵呵……你是惦記上他院子裡那堆廢品了吧?你還別說,沒有暖氣片之前,我還真沒注意那堆廢品裡面還能挑出好東西來,成,我去問他,他不買才怪呢,他那個二兒子明年就該結婚了,有輛不要票的自行車,算是給他們家解決大問題了。我和他說好嘍,以後你看上啥了,直接自己和他說去,就按收購來的價格買,多一分也別給,咱家不佔公家便宜,也不能吃虧!」姥爺都不用洪濤說,琢磨琢磨就知道洪濤要干啥,這個老頭不像洪濤父親那樣老想為什麼,只要他覺得沒問題的事情,他就不反對,尤其是對洪濤。

「嘿嘿嘿……這叫互利互惠,反正他收上來那堆東西都是要回爐的,廢物利用也是節約。」洪濤挺高興,還不忘給自己戴個高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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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一桶金

「小濤啊,你和你大姨夫弄的這些彎彎繞姥爺也清楚,你要那麼多錢幹嘛用啊?缺錢花了找姥爺要,或者找你爸要,他現在不是漲工資了嘛,就你這麼一個孩子,還能虧了你的嘴?」老頭一點都不糊塗,他知道洪濤是等於把攢好的自行車賣給自己的大女婿了,這中間一倒手就是不少錢,而這些錢最終都落到了洪濤自己手裡。

「姥爺啊,這也就是您問我,我才和您說,別人問我,包括我爸,我都不和他說,我覺得吧,這個世道要變了。」洪濤想了想,覺得應該說服自己的姥爺,這樣有百利無一害,老頭是真疼自己,只要自己不作姦犯科,他都能容忍。

「世道要變?怎麼變?」姥爺對和自己的外孫子談論國家大事,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您看啊!四人幫倒台了,那他們以前擁護的,現在肯定都得改過來,那些資本主義尾巴說不定就不用割了,而且還得重新長出來。我大姨夫這幾個月經常往這兒拿一些雞蛋啊、肉啊、花生啊什麼的,他從那兒弄的?還不是他們家那邊已經有人在自己販賣這些東西了,只不過來咱們城市賣的人還少。不過用不了多長時間,大家的膽子就會大起來,城裡也就會有的,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洪濤走到門邊,把屋門插上。

「意味著什麼?以後我們這邊也會像你大姨夫家一樣,有走街串巷賣東西的了?」老頭把想像力全放開了,也只能想到這裡,這是時代的侷限,和年齡經驗無關。

「這意味著國家的政策要變啊!以前不讓私人做買賣,現在可能就要讓了。」洪濤指了指屋頂。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也想去作買賣?那可不成啊!走街串巷的活兒你可干不了,那玩意叫勤行兒,早年間就有,風吹日曬的,你可受不了,再說你爸能答應?你剛幾歲啊!」老頭這是頭一次直接反對了洪濤的提議。

「嗨,不是我,就算想幹,也得等夠了18啊,要不不成了童工了!我是說我小姨、我大姨她們,您這個班肯定是留給我小舅接了,那我小姨不是就得等街道給安排工作了嘛,您說街道能給安排什麼好工作?咱家有不認識這方面的人,到時候小姨去了一個破單位,幹活苦不說,掙錢還少。我現在不是教我小姨裁剪衣服呢嘛,我想到時候讓我小姨開一個裁縫店,風吹不著、日曬不著,而且我敢肯定,每個月掙的錢能頂您一年掙的,您信不?」洪濤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傳教士,執著的給父親和姥爺灌輸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思想,玩命的想影響他們的大腦,讓他們跟著自己走。

「國家會同意?」姥爺不太相信。

「現在肯定還沒有這個政策,不過我覺得快了,前些天我看報紙上說,sh和廣州都已經有了私人的飯館,bj是首都,肯定要慢一些,我估計再過一兩年,說不定就可以了呢。如果真的有這一天,我想給小姨攢點錢,倒時候租房子要錢,買布料也得要錢,買縫紉機也得要錢,反正錢多了也沒什麼不好,我不會亂花錢的,您放心吧,這些錢我留著以後還有用,您別和我爸說啊!」洪濤把他小姨抬出來當成了擋箭牌,不過他說的也不全是瞎話,讓小姨開店這個事情,他已經琢磨好長時間了。

「國家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哦,不管他了,姥爺就再信你一次,你能想著你小姨,就算姥爺沒白疼你,唉……我不是不心疼你小姨啊,可是我只有一個接班名額,總得留給你小舅舅,要不他沒了工作,怎麼娶媳婦成家啊!」姥爺把洪濤抱起來,放到腿上,摸著他的腦袋,說起了自己的難處。

「您放心吧,有我在,咱家慢慢就會好起來的,等我長大了,讓您坐著大飛機去外國玩玩。」洪濤的姥爺後世裡死得早,95年就因為肺氣腫去世了,那時候洪濤剛剛大學畢業,自己還照顧不過來呢,根本沒孝敬過老頭一天。

「嘿!姥爺等著那一天!姥爺單位那邊啊,天上就經常過大飛機,呼隆呼隆的和打雷一樣。」姥爺的單位距離bj機場不遠,說起飛機來,老頭還算是遠遠的在天上見過真的,這個時代的bj老百姓,真見過飛機的都沒幾個,更別說去坐了。

洪濤父親和大姨夫3點多就跑回來了,每個人的自行車上都帶滿了東西,車把上掛著、大樑上擔著、後架子上馱著、綁著的,就像兩隻刺蝟。他們兩個的運氣挺好,商店裡早上剛進來的自行車架子,一共就4套,結果讓他們倆全包圓了,其它配件也都齊全。

當售貨員問起他們為什麼買這麼多的時候,大姨夫直接掏出一張單位的介紹信,說是房管所工會要成立一個小修車鋪,專門給職工義務修理自行車。大姨夫這個謊話編得太圓了,而且還有正規手續,不光讓售貨員一點疑心都沒有,還為以後繼續大批量購買零部件找到了一個好藉口。

洪濤把所有的零件都先堆放在姥爺的屋裡,然後開始往一起組裝,父親和大姨夫都被姥爺給轟走了,老頭親自給外孫子打下手。按照他那一輩兒的傳統,師傅干精細活兒的時候,徒弟是不能在一邊看著的,如果這麼快就被徒弟把所有手藝都學走了,那師傅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新零件組裝起來,比舊零件痛快多了,這些零件都是從sh、tj的自行車廠進的貨,飛鴿的配件居多,也有一部分永久的零件,反正都是標準件,除了大梁不一樣之外,都能通用。洪濤一直忙活到晚上7點多,終於把兩輛自行車都給攢好了,一輛百分百飛鴿28男車,一輛飛鴿和永久混血的26女車。另外兩幅飛鴿28男車的車架子和少量配件,那是大姨夫順手多買回來,主要是為了迷惑商店的售貨員,你總不能沿可沿的就買2輛車的配件吧,那樣太明顯了。

老媽這輛車洪濤肯定是一分錢賺不到了,手工費也是白搭進去的,不過大姨夫那輛飛鴿就不一樣了,大姨夫買配件一共花了140多塊錢,刨去那些多餘的零件,這輛飛鴿車他等於才花了80多塊錢,他還得補給洪濤50多塊錢的差價。這50多塊錢就是洪濤的利潤了,至於大姨夫再把這輛車賣出多少錢去,洪濤就不管了,大姨夫很有奸商的潛質,在這個事情上他肯定不會吃虧的。

第二天一大早,大姨夫就跑來了,在姥姥家等了洪濤半天,才看到洪濤晃晃悠悠的過來,然後拿起脖子上的掛的鑰匙,打開了姥爺的屋門,現在洪濤脖子上已經有三把鑰匙了,一把是自己家的,一把是姥姥家大屋的,還一把就是姥爺這個小屋的。

「沒問題,這就是新車!小濤這個手藝沒的說!給,這是53塊28,是這輛車的錢,剩下那些等攢好了咱們再單算。小濤啊,你大姨夫恨不得把你搶到我家去當兒子,你這幾個小時,就掙了一個4級工一個月的工資你知道不?」當大姨夫看到那輛還冒著機油味道的自行車時,表情精彩極了,雖然昨天他就已經知道最終結果了,但是想像和實物還不是一個概念。

「嘿嘿,那還得考大姨夫您多受累啊,要是我一個人,也完不成這個工作。下面就得靠您了,有多少零件我就干多少活兒,不過您可得悠著點,別在一個商店買太多零件,萬一被盯上,咱雖然不是犯法,可是麻煩也不少,你說是不?」洪濤捻了撚手裡那幾張10塊錢的大票子,感覺了一下這種闊別了幾十年的手感,心裡終於算是有底氣了,不過他還沒忘了囑咐大姨夫一聲,別玩得太大。

「你放心吧,我已經和所長說好了,單位裡確實要弄一個給職工修車的方便站,由你姨夫我負責,介紹信我又開了2份兒,一會兒我把車送完,我就去西直門和西四的自行車店裡去,拿著介紹信幫單位採購零部件。好了,我走了啊!我也騎一回新車!」大姨夫拍了拍洪濤的腦袋,從上衣兜裡掏出兩張蓋著大紅章的紙沖洪濤晃了晃,然後推著這輛新車就要走。

「哎……等等……姨夫,發票!您得把這些零件的發票湊成一套,然後才能拿著去管理處上牌子,別忘了,丟一張都不成!」洪濤趕緊拉住了自行車,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得和大姨夫說明白嘍,別把車賣給人家不給發票,萬一被警察發現了,這玩意就說不清楚了。

「我都弄個好啦,昨天晚上我回家,就捋出來了,裝到信封裡了,你就放心吧!」大姨夫又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兜,表示自己已經考慮到了。

「得,您慢走啊,別騎太快!」洪濤這才放下心來。

「唉,掙個錢容易嘛!這和做賊一樣啊!」等大姨夫推著車走出了院門,洪濤回到屋子裡,從自己的小口袋裡又掏出那5張大票,還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這才抽出其中的5張,塞到了姥爺的褥子底下,把剩下的那些零錢放到了自己兜裡。昨天他已經和姥爺說好了,錢都放到姥爺這裡幫他攢著,一方面是讓姥爺放心,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沒地方放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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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揮霍

50塊錢多嗎?放在70年代中晚期,確實多!

你如果拿著50塊錢,可以從南城開始,沿著崇文門大街一直向北走,沿途的飯館你挨個吃,一直吃到東單大街、東四大街、北新橋大街,最後到了北護城河,你也吃不完,拿著這50塊錢,你幾乎可以橫掃北京城了,現在你兜裡揣著5萬塊,敢說這個話嗎?

當時的散啤酒4毛錢一升,瓶啤酒5毛3一瓶,退瓶1毛5,肉餃子1塊4一斤,素菜幾毛錢一盤,葷菜2塊錢一個,全聚德的烤鴨8塊錢一隻,東來順的涮羊肉2塊錢一大盤,莫斯科餐廳的奶茶3毛錢一杯,蘋果配鴨肉3塊多錢一份兒,就算是北京當時最牛x的北京飯店,如果能讓中國人進去的地方,價格也高不到那裡去。

除了吃飯之外,你還可以體驗一下當時的北京夜生活!雖然當時特殊時期剛剛結束,甚至還沒結束,但是什麼東西也影響不了少男少女們那不停分泌的荷爾蒙。沒有夜場電影、沒有夜店、沒有快捷酒店,但這並不影響他們或者她們往一起湊合。

當時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最高檔的地方就是西單食品商場的二樓了,這裡就相當於後世裡的哈根達斯冰激凌店和星巴克的合體。裡面不光有3分、5分的普通冰棍兒,還有1毛2的大雪糕,1毛5的北冰洋汽水,1塊5的奶油水果沙拉。

奶油水果沙拉是裝在一個高腳杯裡的,吃這個玩意必須要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點一點兒的慢慢吃,從中午一直吃到晚上才夠本。你根本不是在吃水果,也不是在吃那些奶油和酸奶,你是在向窗外徘徊的那些女孩子們表明,哥們是有錢人!有什麼想法的女孩子趕緊行動!

任何時代裡都有思想比較前衛的人存在,70年代也一樣。從初中開始,就會有少男少女們不安分了。男孩子還好一點,頂多掛上一個不愛學習、調皮搗蛋的稱號。女孩子就很麻煩了,你只要穿得略微緊身一點、沖男孩子的笑容稍微多一點、嘴唇上的口紅擦得勤快一點,就會被當成思想有問題,如果你家庭出身再不好,長得再漂亮一些,那就直接算作風有問題了。

作風問題在7、80年代是一個很嚴重指控,不管男女,沾上它這輩子就算完了。正經單位都是有政審的,人家回到你所居住的街道、革委會側面瞭解你的過去和現在,還會直接詢問你的街坊、鄰居,最後才是家訪。作風有問題的人,不管男女,你就別想找到好工作,街道小廠能要你就算不錯了。

可是不管社會風氣如何嚴厲,還有是人以身試法,她們一般都是17、8到20多歲的女孩子,夏天會穿上一件的確良短袖襯衫,儘量瘦一點,下身會穿一條綠色的軍褲,腳上是一雙透明塑料涼鞋或者黑色繫帶的布鞋,而且還得穿一雙短透明絲襪,含蓄一點的不回塗脂抹粉,豪放一些的會抹上口紅,然後閃爍著一雙不安分的眼睛,出沒於西單食品店的門口、電影院附近、公園裡。

一旦碰上這樣子的女孩,你如果沒有什麼過人的能力,最好別去搭茬,因為她們背後都有一個或者幾個哥哥、弟弟的,不是親的,是乾的。你一旦沾上她們,花錢不花錢的單說,那時候的人胃口也不大,請吃個大雪糕就能和你聊半天,麻煩的她背後那些哥哥、弟弟們,很快就會找上你,說你碰了他們的婆子,要不你就認慫加破財,要不你就和他們打,誰是最後的勝利者,這個婆子就和誰走,不是單打獨鬥,是打群架!

這種遊戲在北京叫好幾個叫法,有叫呲花兒的,還有叫剌蜜的,流傳最廣的叫法應該就是拍婆子。其實你就算打贏了,沒佔不到什麼便宜。首先你不能把她帶回家去,其次也沒有旅店供你們鬼混,頂多也就是去電影院和公園裡去膩糊膩糊,打野戰需要很大的膽量,最保險的地方就找一個建築工地,鑽到那種2米多高的打水泥管子裡去,就是蚊子太多了。

天一擦黑工人糾察隊就會出動,十好幾個大老爺們,騎著自行車、拿著手電筒、戴著紅袖箍,哪兒黑往那兒走,別說打野戰,你就算正經談戀愛,被他們抓住也得派出所裡說清楚才會放人,否則就算是耍流氓,輕則拘留,重則判刑,當時還是有流氓罪這一條的,這條法律幾乎涵蓋了所有違法犯罪情節,夠不上其它罪名的,把這條安到你腦袋上,保證特別合適。

洪濤現在也算是個有錢人了,兜裡揣著2塊多錢呢,不瀟灑一下很說不過去。而且西單這個地界,他上初中的時候才敢涉足,現在能夠重溫一遍當時的歷史,不管危險不危險,一定是要去看看的。

其實也沒什麼可危險的,當時社會上那些小流氓也好,壞孩子也好,和後世裡的街頭混混和黑社會有著很大的區別。他們並沒有什麼目的,既不是想掙錢、也不是想收保護費,完全是讓荷爾蒙憋的,用後世的話說就是顯得蛋疼,所以才拉幫結夥去四處打架找事。

這種人不欺負小孩子,也不欺負老年人,那樣會被同夥看不起的,那些在初中學校門口等著截小孩兒錢的,都是混得比較次的邊緣混子,北京話叫鼠黴,很是讓人看不起,只能欺負欺負小孩。這種鼠黴玩意也不敢來西單二樓、莫斯科餐廳這種北京混子、頑主最多的地方晃蕩,因為見到誰都會挨一腳、罵兩句,根本混不下去。

洪濤現在和金月,就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上,洪濤叼著一根大雪糕,金月跪在凳子上,臉都快扎到奶油水果的高腳杯裡去了,雖然有勺子,可是她一樣吃得滿臉都是。洪濤本來是想帶著小舅舅一起來過過嘴癮的,不過想到這裡的那些**頑主,他還是忍了,小舅舅的歲數已經到了可以挨揍的年齡,這些**頑主們打架沒有理由,你看他一眼他就認為你是在挑釁他,你不看他他說你是看不起他,反正你怎麼著,他都不滿意,就是要打架!

當然了,洪濤這個年紀不屬於這個範疇,可以隨便看,那些17、8的小夥子頂多會瞪你一眼,嚇唬著你玩,你如果被嚇哭了,他們更開心。

可是不帶小舅舅來吧,也有一樣不好的地方,就是沒法去買啤酒喝,售貨員肯定不會賣啤酒給幾歲的小屁孩,洪濤只能買一根冰棍,然後看著其它桌子上的人大口喝酒。

「嘿,這是誰家的小孩啊!還挺闊氣,來,往裡邊點兒,給姐姐讓個地方!」洪濤正趴在窗戶上,看外面電線杆子下賣弄站著的那個大閨女呢,她雖然長得有點黑,但是胸前很有料,把白襯衫撐的鼓鼓的。

「啊!那邊不是還有空桌子嘛!」聽見有人和自己說話,洪濤戀戀不捨的把頭轉過來,兩個打扮的很標準的婆子正拿著兩根冰棍站在他後邊。

「嘿!你個小屁孩,口還挺正,誰帶你們來的,你們家長呢?」其中一個短頭髮的婆子一伸手就把洪濤從凳子上抱了下來,然後把他放到了桌子另一頭,遠離了窗戶,她自己坐到了那個位置上,另一個婆子倒是沒去碰金月,挨著她的同伴坐了下來。

「我說姐們,你們是混那邊的?今天這裡是不是有局啊!那邊桌子是留給人留著的?」洪濤四處看了看,發現二樓上的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基本都是年輕人,只有最靠裡面的2張桌子沒人坐。

「小屁孩,你叫誰姐們呢?信不信我揍你啊!」短頭髮的婆子瞥了洪濤一眼,沒回答洪濤的問題。

「你們家大人呢?帶孩子出來也不看著,快找你們家大人去。」另一個胖乎乎的婆子看來心眼還不錯,特意提醒洪濤讓他帶著妹妹趕緊走。

「我請你喝啤酒吧,我就算跟著你們來的,一會兒打起來了你們護著我和我妹妹點兒就成,怎麼樣?我就想看看熱鬧。」洪濤從她的話裡聽出來,今天這裡肯定是有事,他更不能走了,好不容易看一次熱鬧,不過他得找個靠山,不擔心自己,主要是怕傷著金月。

「二英,你和小屁孩廢什麼話,讓他們趕緊走,還喝啤酒呢,你毛長齊了嗎?」短頭髮不停的向窗外張望,好像在等什麼人。

「毛肯定是沒長齊呢,不過啤酒還是可以嘗嘗的,怎麼樣,成交不?一個啤酒兩個涼菜,錢我出!」洪濤從兜裡摸出一個五毛和一個兩毛的紙票,衝著那個胖婆子搖晃了搖晃。

「這可是你主動給我的啊!我可沒騙你,雪姐「那你去買吧,小屁孩,還挺有錢的,這是你妹妹?」短頭髮也覺得有便宜不佔白不佔,點了點頭,對洪濤的態度也緩了下來。

,這倆小孩挺好玩的,來一升唄?」胖婆子一看洪濤手裡的錢,眼珠子都瞪圓了,凡是胖子肯定喜歡吃,她忍不住這種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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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送禮

「嗯,我帶她來過過嘴癮,絕對不摻合你們的事情,看看就走,沒問題吧?」洪濤習慣性的摸了摸兜,本來是想去掏煙的,摸空之後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到抽菸的年齡。

「看就看唄,誰會管你們倆,這有什麼好看的!」短頭髮接過胖婆子遞過來的塑料升,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看了看洪濤。

「嘿嘿……給我也來點,來一杯……」洪濤趕緊自己抓了一個杯子,湊了過去。

「你小子長大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個剛幾歲啊,就知道出來喝啤酒了,這是你親妹妹?」短頭髮給洪濤倒了一杯,然後指了指金月又問了一次,看來她對洪濤和金月在容貌上的巨大反差很懷疑。

「是我鄰居,比我小點,來,祝二位越長越漂亮,碰一個!」洪濤也沒編瞎話,他和金月的長相確實差距太大了,這種瞎話不好編。

「艹!這麼小就知道拍婆子了,你是我師傅!」短頭髮婆子罵了一句,和洪濤碰了碰杯子。

「哎呀……不是太涼,要是再涼點就好了……」洪濤仰頭喝了一大口,吧嗒吧嗒嘴,覺得味道很不錯,至少不比後世的啤酒差,就是溫度沒有那麼涼。

「小濤哥,你喝什麼呢?」金月一直在埋頭對付她的奶油水果,用勺子一點一點的往嘴裡放,看到洪濤在喝東西,立馬又饞了。

「這個你不能喝,等你長到我這麼高了,就可以喝了!」洪濤把金月的腦袋又按了回去。

這時樓梯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一群穿著藍綠軍褲的小夥子從下面上來了,一邊和樓上坐著的人打招呼,一邊簇擁著一個人往裡走,一直走到了那兩張空著的桌子上,才坐在其中的一側。其中有幾個小夥子的手裡都提著一件上衣,如果你要仔細看的話,他們拿上衣的方式很古怪,總是抓著衣服領子,讓衣服自然垂下去。

這時又有一群打扮得差不多的人走了上來,一樣也是和樓上的人打著招呼,然後也走到最裡面,坐在了那兩張桌子的另一側,和先前那夥人面對面,就好像進行商業談判似的,他們的人裡,也同樣有幾個提著上衣領子的。

「姐們,他們不會在這裡動手吧?!」洪濤很清楚那些衣服裡是什麼,從形狀上看,是一個近一米長的細長東西,這東西肯定不是棍子,也不是刀,是一種很歹毒、很容易攜帶的武器,管叉!

管叉這種器械,在北京的6、7、80年代裡比較常見,它大概有大拇指粗細,從幾十釐米到近一米的長度都有。它的製作方式很簡單,只需要把一根鋼管的一頭打磨成斜面就可以,就像放大了的針頭,這樣就自然出現了一個尖。

這個東西只有一種使用方式,就是扎,被它扎進了身體,血液會從管子裡噴出,破壞了人體內部的壓力,還會讓空氣進入身體內部。由於它是中空的,所以不會被人體的肌肉夾住,扎完人之後很容易就能抽出來。那些年代裡,死在這種凶器下的人不少。

以前北京有一種212吉普車,車的前臉上有一根旗杆,就是用鋼管做的,尾部還逐漸變粗,形成螺旋狀。這個東西就成了製作管叉的最好原料,粗細合適,鋼口還湊合,而且尾部還有現成的握把。所以那時的212前臉上,總能看到旗杆被弄斷的痕跡,就是90年代的奔馳車丟車標一個意思。

「怎麼著,你現在知道害怕了?看在你請我們和啤酒的份上,我就不嚇唬你了,在這裡不會打起來的,這不是正約地兒嘛,你有沒有膽子?等他們商量好了地方,姐姐帶你去看打架的去!」短頭髮的婆子打算要忽悠洪濤,一般這種小屁孩,一說到膽子問題,立馬就成大英雄了,沒膽子也得硬著頭皮說有。

「算了吧,我還是不看了,而且我也沒錢了,就剩幾個鋼鏰了。您二位慢慢喝著,我和我妹妹先回家了啊,等我毛長齊了再來找你們玩。」洪濤知道這兩個婆子是算計他兜裡那點錢呢,她們不能硬搶,只能騙。他索性把兜翻出來給她們看看,讓她們死了這條心,然後從金月兜裡掏出手絹,把她臉上那些奶油擦掉,拉著金月就下樓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屁孩還挺逗兒!等你毛長齊了,我都成老太太了。」短頭髮婆子讓洪濤這個大人做派給逗樂了,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整個二樓都看她一個人了,她也不在意。

「小濤哥,咱們明天還來吧,那個奶油比冰棍好吃多了。」金月看來是吃爽了,往汽車站走的時候,還在一步三回頭的看著那個二樓,生怕忘掉美食的味道。

「我就快養不起了你了,回家之後不許和你爸說吃奶油的事情啊,也不許說我們來這裡了,就說我帶你去北新橋商場裡玩了,聽見沒?」洪濤一聽金月這個話,立刻感覺到任重道遠,錢還是掙得太少了,今天自己都沒捨得吃那個奶油水果,不是不想吃,是錢不夠,兜裡只有2塊多錢。

「我還留了一塊水果,給你吃吧!」金月從自己的小兜裡掏出一塊菠蘿,上面還沾著一些黏糊糊的奶油。

「下次不許把吃的東西放到兜裡,衣服都弄髒了,你吃了吧。」洪濤只能再拿出她的手絹,把她的手裡兜裡都擦乾淨,金月在他的影響下已經算同齡孩子裡比較乾淨的了,但是這個碰見好吃的東西就往兜裡藏的毛病還沒改過來,都是給饞的。

沒過2天,大姨夫又偷偷跑到姥姥家,給洪濤送來了一堆零件,這回的零件更雜了,有飛鴿的、永久的、鳳凰的、還有廣州產五羊牌自行車的零件,看來大姨夫這2天是沒少跑自行車商店,把人家老庫底子都翻騰出來了,光是26和28車的內胎就是12條。

「這些不是正品,每條便宜1塊多錢呢,我全給收過來了,反正以後咱們也得用不是,另外啊,我和西直門自行車店管庫房的搭上話了,他家就住高粱橋那裡,我答應給他家安一個土暖氣,他以後幫我盯著,只要庫房裡進新零件了,他就給我打電話。」大姨夫個洪濤解釋了一下他為什麼一次買回這麼多內胎來,還在自己這兩天的成績向洪濤匯報了一下,在他眼裡,洪濤已經不是小孩了,而是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夥伴。

「還是您本事大,明天早上您來提車,差不多能湊出3輛來吧,不過零件可就不是一個牌子的了,這樣您那邊沒關係吧?要不我這邊給您讓10塊錢,您出手也好出點。」洪濤大概數了數這些零件,個大姨夫報了一個數,其實他百分百確信大姨夫肯定有一個小賬本,上面連一顆螺絲釘都記得很清楚。他真是生錯了年代,如果晚出生20年,剛上下海經商的浪潮,絕對是一把好手,既能顧到面子,又能顧到裡子,辦起事來非常圓滑。

「嗨,你還和我算那麼清楚幹嘛,姨夫不會從你這兒扣錢的,上次那個土暖氣你就等於是白送給姨夫了,我心裡清楚,我好歹也是個手藝人,知道輕重。而且是不是統一零件根本就不重要,現在等著買車的人都快天天去我們家裡蹲點了,我都沒敢在單位裡聲張,只賣給我們所長小舅子一輛,光是我們我認識那幾個在毛紡廠上班的人就夠咱們賣上一年的,他們廠子在清河,沒有自行車光靠擠公用汽車,一個月遲到就得扣他們好幾塊錢,你放心吧,姨夫這邊虧不了,而且保險著呢,不是知根知底的老實人,我根本不和他搭這個茬兒。」看來大姨夫早就想好了後路,照他這麼說,還真沒什麼麻煩,而且銷路不愁了,光是清河毛紡廠就得有幾千職工,很多都是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錢他們能湊上,但是自行車票肯定沒地方找去,所以貴幾塊錢、牌子不牌子的對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買到。

看到大姨夫這麼上道,能力和腦子都足夠用的,洪濤也就放下心來。其實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大姨夫一家子5個孩子,他如果出了事,這一家人就完了,所以他肯定比自己考慮得多,如果沒把握,肯定不會跟著自己這麼一個小屁孩瞎鬧的,一旦出事,自己頂多就是給家長找了點麻煩,連工讀學校都沒法送,年紀太小了。

心裡踏實了,洪濤也就不慎著了,開足了馬力,除了吃晚飯那點時間之外,一刻也沒敢浪費,在姥爺屋子裡悶了好幾個小時,在姥爺的幫助下,把3輛自行車全給攢了出來。然後自己留了一輛,剩下的兩輛讓大姨夫帶著他家的老二和老三,也就是洪濤的兩個表姐,第二天一大早就騎走了,兜裡也就又多了100多塊錢。

照例,洪濤把10張10塊的全壓到了姥爺褥子下面,然後把幾塊錢零錢揣到自己兜裡。自己留下的那輛車,是打算讓姥爺賣給廢品收購站劉站長的,零件錢和利潤下次大姨夫來會算清楚,洪濤沒打算在這輛車上賺劉站長的錢,畢竟以後還有要依賴他的地方,該舍的就得舍,不吃小虧賺不到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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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大洞

其實如果洪濤的記憶力再好一點的話,他完全能不損失這輛自行車的利潤而讓那位劉站長照樣感謝自己,可惜的是記憶力這個東西是不可控的,很多事情都是發生了之後,才會想起來,然後懊悔的拍著大腿說上一句:嗨,我怎麼早沒想起來啊!

「嗨!虧了虧了!我怎麼早沒想起來啊!」洪濤這時正舉著一把雨傘,站在胡同口,看著地面上那個巨大的洞口懊悔呢。

今年夏天的雨水很大,老天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潑水,很多老房子的屋頂都開始漏水了,劉站長家裡的房子也在其中。房管所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用油氈、苫布之類的東西,趁著晴天先給鋪設到屋頂上,然後調來材料和人手,準備等雨季過後把這一片的老房子重新修繕修繕。

劉站長一家去年也跟著洪濤的姥爺去地壇裡弄了一批建築材料,就堆在胡同口的空地上,但是他家人手少,就一個兒子還在家,大女兒早嫁出去了,勞力不夠,所以小廚房一直都沒蓋起來。現在趕上房管所派人修繕老房子了,還拉了不少白灰和沙子過來,和他家的建築材料堆在一起,這讓他看到了希望,於是他找到了工程隊的負責人,塞了一條大前門,請人家抽空幫他把小廚房也給搭起來。

眼看雨季就要過去了,誰想到這天下午胡同口的空地上突然發生了狀況。連日的大雨和空地上堆放的那些建築材料,把地面給壓塌了,一聲悶響之後,空地上出現了一個直徑接近10米的大坑,深到不是很深,但是劉站長家裡那些建築材料算是報銷了。

地面怎麼會無緣無故塌下去呢?這個年代也沒地鐵,又不會有什麼地下水抽取過多的情況,下面怎麼會有空間呢?確實,如果放在別的城市裡,這種情況可能不太嚴重,但是放在北京,這種事兒就不奇怪,因為北京二環以後的地下都是空的,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挖掘的,名字叫做防空洞。

備戰備荒這個詞兒可能很多生於80年代以後的人都沒聽說過,它大概從60年代開始,就成為全中國的一個主要工作。具體在國家層面上怎麼備,老百姓肯定不知道,唯一能親眼看到的,就是挖防空洞,全國很多大城市都挖,但是北京挖得最厲害、最系統也最全面。

到了70年代初,北京的防空洞達到了一個什麼規模呢?總長度、總容納人口數什麼的具體數據咱肯定沒地方搞去,但是可以用大白話說清楚,一句話就能說透:二環路以內,只要地面上有建築的地方,地底下就有防空洞!

這句話一點都不誇張,這些防空洞還不是孤立的,絕大部分都是連通的,地面什麼樣、有什麼,地下就什麼樣有什麼。這不是作者在這裡瞎編呢,當年作者那個倒霉小舅舅曾經為了騙作者5分錢,不辭勞苦的要帶著好奇心極重的作者去下面探險,結果4個人舉著2個手電筒,走了4個多小時,手電筒都沒電了,才找到了一個出口,鑽出來一看,已經從姥姥家的大雜院下面,走到了北京火車站對面。

幸虧那個院子裡的人把防空洞當成了庫房,當天正打開洞口搬東西呢,這樣有了亮光,洪濤和小舅舅才找到了出口,否則餓死在下面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這時北京城的地下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地下城,有可以容納上千人的大禮堂、有一間一間的小屋子、還有四通八達的通道和隔斷門,有些地方還通了電,有照明設備。

幾乎是每個院子裡、單位裡、機關裡、學校裡都有防空洞的入口,有的就是一塊石板蓋著,有的講究一些,還用磚什麼的砌了一個建築,弄一個可以活動的門,有些會鎖上,有些就那麼隨意關著。

當時的孩子也沒什麼遊戲可以玩,於是防空洞就成了一個可以玩藏貓貓、探險的絕好場所,尤其被男孩子們喜愛。但是這個龐大的地下城內部通道太複雜了,有些地方還會塌方或者被水淹沒,大部分地區也沒有電力供應,光靠孩子們手裡的手電筒或者用油氈做的小火把根本不管用。一旦迷路,就很危險,很可能會被困在地下,永遠也出不來了。

至於這種塌方,也不是頭一次,經過長年的雨水侵泡,有些地方本來就已經不太結實了,正巧趕上堆放重物,不塌就不科學了。其實這個地方在洪濤上輩子裡也塌過,當時是因為空地上停著一輛抽大糞的卡車,雖然原因改變了,但是結果卻絲毫沒變,歷史這個玩意還真執拗。

洪濤之所以後悔,是因為他記憶裡有這次塌方,可惜他沒想起來,如果能想起來的話,早些勸說劉站長家把那些建築材料挪開,這也算是一個不小的人情啊,估計就用不上再搭上自己這輛自行車的利潤了。可惜的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過正好可以藉著這個機會讓姥爺去探望探望,順便把自行車的事情透露給他,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吧,當他們家都沉浸在材料盡毀的悲痛中時,自行車喜訊起到的效果應該更強烈一些。

「胡哥啊,您就是我親哥哥了,本來想給老二蓋個小廚房,讓他結婚之後也住得鬆快點,誰想到還趕上天災人禍了!咱這一輩子沒做過啥缺德事兒啊,怎麼就輪到我腦袋上了呢!」劉站長聽了洪濤姥爺的意思,拉著老頭的手半天沒撒開,小廚房雖然沒了,但是突然冒出一輛自行車,對於他的二兒子來說,恐怕應該算是好消息了。

「嗨,說那個玄乎的玩意都沒用,早年間餓死的人那個是做缺德事兒了?該餓死還得餓死,這就是命啊,趕上就算倒霉,沒趕上也不能在一邊瞧笑話,你說是不。這個車啊,也不是我給你弄的,是小濤他媽媽單位裡內部分的,估計也是處理品,你可別嫌棄。」洪濤的姥爺現在和洪濤學的也開始撒謊了,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

「嘿呦,瞧您把我說的,我還挑什麼牌子啊,有一輛就得求爺爺告奶奶了,你說現在的孩子也是,還非得要自行車、手錶才結婚,咱們那會兒不就是買幾塊糖嘛!」劉店長趕緊又把姥爺的手拉了起來,玩命晃悠著,好像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真的不嫌棄。

「話也不能這麼說,時代變了嘛,別人家的孩子啥樣,咱也得差不多嘍,要不以後孩子埋怨咱們啊,您說是不!成了,你什麼時候有功夫就去我那兒拿車吧,哦,對了,我這個小外孫沒事喜歡搗鼓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你說我那兒給他找去啊,我看你那個收購站裡零七碎八的玩意不少,以後能不能賣給我點,也省了我去四處給他受累去了。」姥爺也跟著劉店長發了兩句牢騷,然後就拉著洪濤準備告辭,臨走的時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隨口這麼一提。

「還買什麼,看上什麼就拿什麼,那本來就是廢品,又沒個准數,上次那個暖氣片是太多了,普通小東西還花什麼錢啊!」劉店長這時才明白,自己這輛自行車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但是他沒覺得自己吃虧,如果他知道能用廢品換自行車,早就去找洪濤的姥爺了。

「別,你那個是工作,咱不能佔公家便宜,該多少錢就多少錢,一分都不能差,趕明兒我這個小外孫去了,你幫著照看照看,不聽話你就直接揍他!」姥爺說得很大度。

「您饒了我吧,到時候您還不和我玩命啊!胡哥您慢走啊,一會我就取錢去,晚上我上您家找您去啊!」劉店長趕緊搖著手,表示不敢揍洪濤,順便把拿車的時間也給定了下來,對他來說,這才是正經事。

到此為止,洪濤算是把自己的短期計畫全都完成了,先是擺脫了托兒所的精神折磨,然後又能補充一下缺乏的蛋白質,還有了自己的小空間,再找到一個可以藏在背後賺錢的行當,最後把廢品收購站也給拿下了,他覺得按照自己目前的能力,能做的基本已經都做了,至於以後到底會不會管用,能管多大用,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現在洪濤可算是一個大忙人,一天到晚都不閒著,除了上學校停課、給金月補習、教小姨裁剪之外,他還得隔三差五的跑到姥爺的小屋裡折騰幾個小時的自行車零件,一旦有了閒工夫,他就會跑到家後面的那個廢品收購站裡去和劉站長下棋,順便踅摸踅摸收購站裡有什麼自己能用的東西,然後按照收購價買回家去,藏在自己小屋的床底下。

那個年代的廢品收購站都是國營的,每片居民區裡都會設一個,一般就是一間臨街的房子,房子裡有一個大櫃檯,上面放著一架稱,後院就是倉庫,收來的廢品都放在那裡。你家裡如果有什麼廢銅爛鐵、破衣服破紙之類的東西,你就得自己送到收購站裡去,然後過稱按斤算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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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廢物利用

當時的廢品回收站幾乎什麼都收,普通的廢紙、廢鐵、廢銅、廢塑料、舊衣服、舊鞋、破瓶子廢玻璃都要,另外像頭髮、電池、牙膏皮之類的也收。洪濤小時候就記得父母會把用完的牙膏筒捲成一小卷留著,等攢多了之後,就會和其它廢品一起送到廢品收購站裡去換幾個鋼鏰回來。當時的牙膏筒都是用鋁皮做的,後世的牙膏筒都是塑料的。

洪濤之所以非要混到廢品收購站裡來,主要不是衝著那些破銅爛鐵,而是奔著那些廢紙來的。他在後世裡從電視上聽過幾個搞收藏的大家聊過他們當初剛玩收藏的時候,好多都是從廢品收購站起步的,於是他也想試試。反正這玩意也沒什麼成本,沒事蒐羅蒐羅,說不定能趕上那麼一件半件的,放到以後不就發財了,這叫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要問洪濤懂不懂古董收藏的知識,他懂個屁,他連上週造的和西周造的瓷器都分不出來。不過這不是問題,這裡也沒瓷器可以買,主要都是廢書廢紙之類的東西,他只需要找那些看著像古代書畫的玩意,即使找錯了也無所謂,放到家裡收著總會有可以分辨真假的機會,總比全變成紙漿強。

除了這些書畫之外,洪濤還瞄準了另一樣東西,就是半導體零件。收購站裡有時會有人拿著破舊的收音機來賣,外殼算廢塑料,裡面的電路板和元器件就算是雜物了,值不了幾個錢。

在洪濤眼裡,這玩意很稀缺,雖然這些收音機都是壞的,有些都被砸爛了,但是裡面的元器件大部分還是可以用的。洪濤不懂古董字畫,但是對無線電還是有一些基礎的,他上初中的時候比較喜歡無線電,還和父親的一個教師朋友專門學過這東西。水平雖然很一般,但攢個來福再生式四管收音機還是沒問題的,最成功的時候弄過一台6管三波段收音機,可以在夜裡收到台灣的電台和米國之音的廣播,還曾經用這個玩意誘惑同班的女生和他晚上一起去後海邊上偷聽敵台。

前面已經說過,這個年代的家用電器就是收音機和手電筒,其中聽收音機是一家人唯一的娛樂項目。老人們用它聽樣板戲,父母用它聽新聞,哥哥姐姐用它聽評書,小朋友們用它聽孫敬修爺爺的:小喇叭開始廣播啦!

同自行車、縫紉機比起來,手錶和收音機的貨源還算是略微充足一些。因為前兩樣屬於生活必需品,後面這兩樣沒有也不會影響生活,頂多是枯燥一些罷了。不過也只是略微充足一些,還達不到誰想買誰買的程度,也是需要工業卷的。

如果洪濤能自己攢收音機去賣,應該也是一個賺錢的買賣,利潤率甚至比自行車還高,但是洪濤還真沒有這個能力。最難的地方就是配件,這時候沒有中關村,也沒有平安裡電子配件市場,普通的電容、電阻還買得到,像一些放大電路上用的三極管就很難買了,尤其是硅三極管,非常非常難找。

三極管是晶體管收音機裡的核心,後世裡已經被大規模集成電路所代替,但是90年代以前的電器,不管是收音機還是電視機,都得靠它來整流、濾波、放大。當時中國的電子工業還不太發達,用的大多是鍺三極管,這種管子漏電大、熱穩定性也差、放大倍數小,用它做的電路噪聲比較明顯,總體上說沒有硅管好用。

但它也不是一無是處,它的低電壓性能很好,用在低放電路上聲音比較渾厚,一直到90年代,還有那種發燒友,特意去找鍺管來做低放,硅管做中放和高放,專門要它那種特殊的電子聲。不過這都是發燒友級別的耳朵才能聽出來,普通人聽什麼管子做的放大電路發出的聲音都是一樣的,頂多是覺得硅管比較嘹喨。

洪濤不會玩鍺管,他學無線電那會兒已經是硅管的天下了,由於硅管的導通電壓在0.65v,而鍺管的導通電壓在0.3v,所以一般會不把它們混用,因為你還得增加額外的穩壓電路,很麻煩。

可是洪濤現在沒地方買那麼合適的硅管去,只能在這些破舊收音機裡找,而且自己動手diy這個玩意吧,動手程度越高,就越有意思,什麼東西都靠買,拿回來一組裝,根本就體現不出diy的精神來,也漲不了什麼技術,學不到什麼經驗。

除了玩之外,洪濤還想做一個性能好一點的收音機自己用,沒事兒聽聽敵台什麼的,不說那些政治性的宣傳吧,至少還能聽到一些外國歌曲,總比整天聽樣板戲舒服吧。

為了這個目的,他還給自己做了一些準備工作。想玩無線電怎麼也得有趁手的傢伙,電烙鐵肯定是離不開的,這個東西他已經在廢鐵堆裡找到了幾個,雖然都是壞的,但是湊一湊還是能湊出一個完整的來,再去買一個新的烙鐵芯換上,就可以用了。

焊錫、松香、小鑷子很好找,父母的單位裡都有這個玩意,隨便拿一點回來就能用好久。尖嘴鉗、鋼銼、不太好弄,得去買新的,最麻煩的就是萬用表,如果沒有這個儀器,很多原件都無法檢測出到底是好還是壞,製作完的電路也無法測試。這玩意洪濤自己做不了,既沒那個技術,也沒那個精確的測量儀器,所以只能去買了。

北新橋商場的機電櫃檯就有賣的,洪濤看了好幾次沒捨得出手,一塊上海第四儀錶廠出產的mf30萬用表要50多塊錢,頂洪濤攢一輛自行車的錢了,更頂一個工人一個多月的工資。洪濤到不是掏不起這個錢,主要是拿回家去沒法和父母交代,總不能說借來一塊十成新的萬用表吧,傻子都不信。

新表不能賣,沒有表又不成,那怎麼辦呢?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去買舊表。上哪兒去買呢?委託商店唄。就在北新橋商場南邊,過了十字路口走上100米,馬路東側就有一個委託商店,裡面賣什麼的都有。為什麼叫委託商店呢?這玩意有點像當鋪,21世紀已經很少見了,但是在90年代以前,還有不少這種商店。

委託商店,顧名思義,裡面的貨物都不是商店的,而是別人委託放在這裡賣的。只要是有正規手續的東西,基本上什麼都可以放到這裡賣,大到成套的家具,小到一個耳環。那具體怎麼委託售賣呢?大概有兩種方式。

第一種就是由商店出錢,先把你拿來的商品收購,然後你就別管人家再賣多少錢了。

第二種就是由你和商店的工作人員共同對商品進行一個評估,最終定下一個價格來,然後放到商店裡賣,賣出去了,你要交一定的費用給商店,賣不出去你們再重新商量新的售出價格。

一般拿到這裡賣的東西都是比較貴重或者量大的,否則賣了半天還不夠手續費錢,沒人和你搗這個亂。洪濤在北新橋商場的機電櫃檯前轉了好幾圈,最終還是沒捨得掏錢,於是帶著跟屁蟲金月,推著那輛小竹車,晃晃悠悠的又跑到委託商店裡碰運氣了。

為啥說是碰運氣呢?因為這裡經常有一些比較超值的貨物出售,大概是某家人由於急用錢,不得不把家裡的值錢東西拿來賣,還有就是不知道其實際價值,也拿出來賣了。但是這種情況不是天天有,來這裡淘寶的也不是你一個人,所以能不能趕上,就得看命了。

洪濤基本上隔幾天就會來這裡轉一圈,原來是兜裡沒錢,瞎轉,還真看到過幾件好貨色,比如說一塊40年產的五根火柴頭(勞力士)的男表,全鋼錶鏈,保養得還不錯,只賣70塊錢。由於洪濤歲數太小,兜裡也沒錢,自然不敢讓售貨員拿出來給他看,只能趴在玻璃櫃檯上瞅了瞅,結果不一會兒就被一個中年人買走了。

這些日子他兜裡子彈充足了,但是好東西卻碰不到了,只看到了2件裘皮大衣不錯,但是他不懂毛皮,不敢輕易下手。就算他懂也不敢買,買回去沒法和父母交代,而且家裡也沒人能穿,你總不能讓母親穿著裘皮大衣、蹬著自行車去上班吧,這不成笑話了。再說這種東西也很難保管,怕潮濕、怕乾燥、還怕生蟲,沒有特別大的房子,專門有衣帽間的,買了也是浪費,幾年之後就成光板沒毛、破皮爛襖一件了。

「就在車裡吃雪糕啊!哥哥進去買點東西就出來,不許亂動!」洪濤把小竹車停在委託商店的門口,把金月抱進去讓她在裡面坐著,然後找塊小磚頭,把車軲轆打上眼兒,才進入了委託商店裡。

今天裡面的人不多,加上洪濤一共才有兩個,另一個是個老頭,提著一個皮子都快掉光了的黑書包,背著手正在一個櫃檯一個櫃檯的瞎踅摸呢,一看也是一個來淘寶的主兒。店裡的兩個售貨員看到有人進來了,抬起一半眼皮瞟了洪濤一眼,然後又繼續聊她們的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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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委託商店

委託商店的營業鋪面就一間屋子,100平米左右吧,西面衝著大街的就是兩扇門和兩扇窗戶,剩下三面靠牆全是一人多高的貨架,貨架前面是玻璃櫃檯,裡面放滿了各種待售的商品。 屋子中間的空間也沒浪費,堆著不少大件的商品,基本都是家具一類的,大衣櫃、櫥櫃、衣架、沙發什麼的都有,大件在底下,小件往上摞,都快頂到屋頂了。

洪濤沒去櫃檯那邊看,因為剛才那個老頭已經看過多一半了,來這兒淘寶的都不是棒槌,既然他沒出手,估計也沒什麼好貨色,所以洪濤先去中間那堆家具邊上踅摸著,看看能不能撿到什麼漏兒。

「這破沙發的彈簧都鼓出來了,也敢賣40!窮瘋啦!」圍著屋子中間的家具堆轉了多半圈,洪濤啥有價值的玩意也沒發現,稍微看上眼的就是一對單人皮沙發,外觀看著不錯,皮子挺滋潤,可是一坐上去才知道,裡面的彈簧已經不成了,鼓的鼓、癟的癟。

「嗯,這是什麼玩意?」坐在沙發罵了一句,洪濤正打算起來,忽然看到對面的大衣櫃下面有一個黑乎乎的圓東西,也就是他個子小,又坐在沙發上,否則站著都很難看到,也不知道是誰把那個東西都給踢到裡面去了。

「這麼沉!」洪濤趴在大衣櫃下面,伸手抓住了那個東西的一條腿往外拉,結果第一下居然沒拉動,再一用力,才給拉了出來,手感很沉。

「我艹!不會是老天爺開眼吧,給我一個好玩意?」東西拿出來之後,洪濤大概看明白了,這是一個圓形的托架,只有三條腿,臉盤大小,20多釐米高,外面刷著一層黑漆,還有點黏糊糊的,好像是瀝青。

洪濤雖然對木頭也不太懂,但是後世他也玩過幾天手串,憑這個手感,他就能大致確定,如果這個玩意真是木頭做的,那肯定是硬木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硬木,搞不好是件紫檀的玩意。不過上面刷的那層玩意太厚,洪濤用指甲摳了兩下,都沒扣動,看不到下面的木紋。

「……嘶……」他又用手指敲了敲,結果一點聲音沒有,還把手指頭敲得生疼。

「阿姨,這個小墩子我要了,開票吧!」最後洪濤用勁兒把它翻了過來,終於在那3條腿接觸地面的地方找到一塊可以看到木紋的地方。當他看到那種細密如鐵、醬紫色的木頭紋理時,小心肝突突跳了好幾下,然後趕緊衝著那兩位還在聊天的售貨員喊了一聲,價格他已經知道了,就用粉筆寫在上面,42塊!也不知道是誰給定的價格,還有零有整的。

「你誰家孩子,跑這兒來瞎嚷嚷什麼,你以為是你們家板凳呢?說要就要,去!出去玩去!」兩個售貨員被洪濤打斷了聊性,很不高興,要哄洪濤出去。

「我買東西,這是50塊錢,給我開票吧!」洪濤用餘光看到那個老頭已經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趕緊從兜裡掏出一沓子鈔票,數了5張,舉在手裡。

「你們家大人呢?知道你拿這麼多錢出來嘛?」兩個售貨員看到洪濤掏出一沓子10塊錢大票,立馬不聊了,其中一位還從櫃檯裡走了出來,拿過洪濤手裡的50塊錢看了看。

「我們家的事情我說了算,您看,戶口本!糧本!煤本!副食本!都是我拿著,家裡買東西都是我買,您先給我開票去吧,回頭我再陪您聊天。」洪濤早有準備,他經常因為年紀小,買東西的時候被售貨員歧視,於是他特意用帆布給自己做了一個小布包,和鑰匙一起掛在脖子上,裡面裝著他家的絕大部分證件,就差把他父母的結婚證也給裝進去了。

「邪了門了,讓這麼點的小孩出來買東西,家裡大人都死絕啦!高師傅,給他開張票,這個墩子他買啦!42塊錢!去交錢去吧!」售貨員看了一眼洪濤拿出來的這些證件,還真沒錯,只好衝著門口的櫃檯喊了一聲,原來那裡面還坐著一個老太太呢。

「哎,這個東西我買了,您看看別的吧。」這時那個老頭已經走過來了,彎腰伸手就要去抓那個小墩子,洪濤趕緊一邁步,把他給擋了下來。

「你買!我說同志,你們這兒買東西也不看人啊,這麼點小孩也敢賣啊!萬一他的錢是偷家裡的,就不怕人家家長找過來?去,一邊玩去吧,別搗亂!」那個老頭好像也看出什麼來了,一邊沖那個售貨員抱怨,一邊伸手要把洪濤拉開。

「你別動手動腳的啊!你說誰偷家裡錢呢?想欺負小孩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老y挺的!」洪濤沒老頭而勁兒大,差點讓他給扒拉開,乾脆站到了身後的墩子上,順手抄起旁邊一個貼熨斗,攥著熨斗把提在身後,準備保護自己的戰利品。

「嘿,你個慫玩意,還敢抄傢伙!我一腳踢死你!」老頭讓洪濤這個架勢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看著站在墩子上只比他矮一頭的洪濤,作勢要抬腳踹。

「幹嘛呢!幹嘛呢!你怎麼回事,欺負小孩啊!有話好好說,你這麼大人了,和小孩動手,歲數都白活啦!」旁邊那個售貨員看見老頭和洪濤要打起來,趕緊插到了兩個人中間,把老頭給攔了下來。

「他個小王八蛋罵我!」老頭還是不依不饒,不過他不敢和售貨員動手,只能繼續糾纏。

「阿姨,您也看到了吧,這東西是我先看見的,票都開了,他過來就要搶,還說我是小偷,還要打我,您幫我打電話給派出所吧,要不一會兒我和他打起來了,把您這兒的東西砸壞了誰都麻煩。老東西,有本事你別走,等警察來了,看看誰是小偷!」洪濤手裡提著那個鐵熨斗,站在墩子上,做出隨時準備反擊的姿勢。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真打電話給派出所了,到時候你和他一起和警察說理去吧!你和一個小孩叫什麼勁兒啊?」那個售貨員顯然是認識這個老頭,其實經常來這裡淘寶的人和售貨員都是半熟臉,大家誰都知道誰是幹什麼的,售貨員也不願意因為一個小孩而得罪這些人。

「得,我給您一個面子,我不在這兒和他掰扯,我門口等著去成吧?」老頭也是個老混子,聽出售貨員的意思了,人家是不願意他在店裡鬧事,但是出了這個店,售貨員就沒責任了。

「阿姨,找錢吧,我能借您電話用用嗎?我要給家裡打電話,如果您不讓我打,我出了事您也跑不了!」洪濤也清楚這裡面的彎彎繞,把錢遞給那個售貨員,然後提出了一個要求。

「高師傅,把電話借他用用,這是誰家孩子,真麻煩!」售貨員不太情願的讓那個老太太從玻璃櫃檯後面把電話拿了出來,她雖然和外面那個老頭認識,但也犯不著幫他頂雷。

「喂,我找金廣興,對,我是他外甥,謝謝您啊!」洪濤熟練的撥通了大姨夫的電話,和接電話的人報了大姨夫的名字,就等著去叫人了。

「哎,洪濤啊,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我晚上有事兒,明天再給你送東西去。」過了幾分鐘,大姨夫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出來,他以為洪濤是等零件等著急了呢。

「大姨夫,我在北新橋委託商店呢,有人要搶我錢,您帶兩個人過來送我回家吧,那個人在外面等著我呢,我不敢出去。」洪濤沒說事情經過。

「啊!還有大白天搶錢的!成,你等著啊,是北新橋路口南邊的那個委託商店吧?」大姨夫也沒問到底為什麼。

「對,就是那個。」

「你別出去啊!我這就過去,別怕!」大姨夫說完就掛了電話。

「阿姨,我就住雍和宮,家裡3個舅舅、3個表哥,如果怕事兒,我也不會自己拿著這麼多錢出來,這件事兒和您沒關係,您就在一邊看熱鬧就成,不過您可別拉偏手,要不他會找麻煩,我那幾個舅舅閒著沒事兒也能過來逛逛。」洪濤這時才把手裡的鐵烙鐵放回旁邊的桌子上,然後拍了拍手上的土,大聲衝著那個並不向著自己的售貨員說了幾句話,順便也讓其他2個售貨員都聽見。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只要別在我們這兒打架就成,找你錢,拿好了啊,丟了我可不負責!」那個售貨員讓洪濤一番話說得臉都紅了,不是羞愧而是懊惱,因為一個小孩兒直接說穿了她心裡所想,她本來還想往門口溜躂溜躂,給那個老頭使個眼色啥的警告他一下,這下她直接縮了回來,走回櫃檯裡去了。

「您把這個萬用表拿給我看看。」洪濤到也不著急,把那個小墩子重新塞回大衣櫃下面,還往裡捅了捅,不趴在都摸不著,這才背著手在櫃檯外面轉了起來,還真找到了他要買的萬用表,也是fm30型號,只不過不是上海產的,而是遵義儀錶廠,73年出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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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古董相機

「再麻煩您把那台開了蓋的收音機也給我用用,我得試試這個表是不是好的……」洪濤拿起這塊大板磚一樣的黑色儀表,先看了看外觀,然後又把電池裝上,試了試幾個簡單的功能,還不錯,指針的反應挺靈敏,精度也還湊合。

「成,這個我也要了,正好這8塊錢還給您,再給您一張2張10塊的。」在測試了幾個原件之後,洪濤確認這太萬用表基本性能還算完好,於是又掏出2張鈔票,連同剛才找給自己的8塊錢,一起放在櫃檯上。這只表售價28,比買一台新表省了快一倍的錢,而且性能沒差別,這就是半個月的工資啊,能吃好幾頓全聚德。

大概過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大姨夫帶著3個小夥子從外面走了進來,洪濤這時正帶著金月在店裡試衣服的,他也沒繞過那個偏心眼的售貨員,讓她不斷的拿各種衣服給金月試穿,成心折騰她。

「小濤,誰欺負你了?」大姨夫根本沒往裡走,站在門口就問上了。

「就外面那個穿著藍襯衫,提著黑書包的老頭,那不,坐在欄杆上那個就是!他要搶我買的東西,還在門口憋著我!」洪濤看到大姨夫來了,底氣立馬就足了,幾步跑到門口,看到那個老頭還真沒走,正坐在路邊的護欄上抽菸,眼睛還不時盯著商店的門口。

「走!」大姨夫二話沒說,直接就衝著老頭跑了過去,說是老頭,其實也就50歲左右,還沒洪濤的姥爺大。

「哎……你們幹什麼!幹什麼!救命啊!打人啦!」那個老頭一看有人向自己跑過來,而且洪濤還敢到門口來了,立馬知道情況不對,從欄杆上跳下來就想跑,結果讓大姨夫帶了的小夥子一把就給薅住了,然後一甩手,直接給扔了一個滿地滾。

「我告訴你,以後不許在這片晃蕩,讓我看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聽見了沒有!滾蛋!」大姨夫沒動手打他,只收揪住他的脖領子,一隻手就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往前一送,又是一溜跟頭。

和大姨夫這種從十幾歲就開始搬磚、玩瓦刀的瓦匠比起來,那個老頭就像一個小雞子,一扒拉一個跟頭。他也知道今天自己是栽了,邊上那幾個經常一起在委託商店裡混的哥們沒一個敢上來幫他的,都裝作不認識,他也只能自己爬起來,連土都沒敢撣,直接過馬路,騎上一輛自行車,往南邊走了。

「你買什麼好東西了?讓他這麼上心?」趕走了那個老頭,大姨夫讓那三個小夥子先上車上等著他去,然後走到店門口,悄悄的問洪濤,現在洪濤的一舉一動他都很好奇。

「對了,您來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木頭的。」洪濤既然給大姨夫打電話了,就沒打算瞞著他,現在家裡這些人,大姨夫屬於那種腦筋最靈活、最能接受新事物、最能理解他的人。

「你買的就是這個?42塊?」大姨夫看著洪濤趴在地上,從大衣櫃下面把那個黑乎乎的玩意拉出來,一看上面寫的數字,不禁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眼睛也看向了櫃檯裡的售貨員,那個眼神分明就是在說:你們蒙小孩兒!

「這位同志……是他非要買的……不關我們的事兒……」售貨員也不傻,趕緊替自己分辨。

「不關她們的事兒,是我自己買的,您先別急,來幫我看看是啥木頭的。」洪濤拉了拉大姨夫的袖口,然後指了指地上那個玩意。

「這東西在瀝青桶裡泡過吧……」大姨夫伸手摸了一下,然後從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拿出一把摺疊電工刀,開始咔嚓上面的瀝青。

「您慢點,別把木頭劃壞了。」洪濤看到阿姨夫大開大合的動作,有點心疼。

「嗨……有點意思啊……來,小濤,我們上太陽底下看看去,你還懂這個玩意!」大姨夫沒理洪濤的囉嗦,他手底下很有準頭,幾下就把一塊瀝青皮刮掉了,露出了裡面的木紋,這時他突然謹慎起來,蹲在地上藉著燈光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然後乾脆抱起來直接往外面走,屋子裡的燈光還是有點暗。

「怎麼樣,姨夫,是不是紫檀?」洪濤趕緊拿著自己的萬用表,拉著金月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問。

「八九不離十,這應該是個放魚缸或者花盆的架子,也不知道誰把它弄成這個樣兒了,不過這也不值42塊錢吧?如果給木工做幾個鉋子倒是不錯,能賣個十塊八塊的。」大姨夫又用刀子刮掉一塊瀝青皮,仔細藉著太陽光看了看,做出了最終的確認。但是他還是不明白,洪濤買這個玩意幹嘛,在他眼裡,這種硬木做木工工具最好,但是價值也夠不上洪濤花的錢。

「嘿嘿嘿,我有用,您能不能幫我把外面這層瀝青給弄下去,弄乾淨了,但是別傷到裡面的木頭?」洪濤沒和大姨夫講什麼收藏、升值之類的道理,一時半會兒他也聽不懂,講了也沒用。

「這得用稀料慢慢擦,我帶回去給你弄吧,改天和零件一起給你送過去,你還買了什麼?」大姨夫有看到洪濤手裡抱著的那個大黑盒子。

「萬用表!」洪濤舉起來讓大姨夫看了看。

「這不是電工用的嗎?」大姨夫還真認識這個東西。

「不光電工能用,我打算自己做個收音機,等我做好了您試試,好用我就給您也做一個。」洪濤開始說起自己的計畫。

「你就能吧,也不知道你爸怎麼教的你,還做收音機,那玩意不頂吃不頂喝的,還得費電池。成了,你趕緊回家吧,沒事兒別跑這麼遠,姨夫還在上班呢,我先走了啊!」大姨夫顯然對收音機什麼的不太感興趣,拎著那個黑乎乎的玩意,爬上了三輪汽車的車斗裡,拍了拍駕駛樓,汽車發出突突突的聲音,冒著一股黑煙跑了。

「小濤哥,我也想坐汽車!」金月看著汽車跑了,很是羨慕。

「以後哥帶你去坐臥車,這個破玩意沒意思,過幾年連3環都不讓它進!」洪濤對於金月這個要求只能是畫大餅了,這個年代讓他去哪兒找汽車啊,連出租車都沒有,就算有錢也買不到,也沒人敢賣給私人汽車。

有了這次撿漏成功,洪濤也上癮了,沒事就往附近的委託商店裡跑,東四、東單、安定門、東直門這一片都讓他跑遍了,還真讓他找到了幾樣好東西。比如說2塊老瑞士表、一扇硬木的屏風、40年代的派克金筆、20年代德國原裝的徠卡相機。

其中最讓洪濤高興的就是那台1923年出廠的徠卡1a型照相機,它其實一直就在委託商店的貨架上擺著,但是洪濤開始並沒發現,因為它外面還有一個皮套,洪濤只知道它是一台相機,但並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什麼型號的。後來又一次洪濤又去逛委託商店的時候,正剛上快過陽曆年了,售貨員都在打掃貨架上的衛生,就把所有的相機都拿下來放到了櫃檯上,這時洪濤才看到皮套的底部印著leica的字樣。

到了這時洪濤也沒太在意,只是出於對這個著名照相機品牌的尊敬,才打開盒子準備隨意瞻仰瞻仰就算了,6、70年代的老徠卡放到後世裡並不太值錢,因為產量比較高,國內少見,但是歐美國家很多。可是當他把那個棕色的厚皮殼打開之後,看到一架他從來沒見過的怪異照相機。

這架照相機的鏡頭焦圈和快門包括過片扳手都和保險櫃上的密碼鎖一樣,一看那個外觀就有一種古老的味道,而且那個手感太壓手了,和這時國產的海鷗、友誼照相機完全不是一個感覺,這讓洪濤的好奇心再次泛起。於是他又仔細翻了翻,在那個硬皮外殼底部居然找到了一張英文、德文雙語說明書。

洪濤的英語還湊合,這得感謝他後世裡的房客,他們是一對兒外教夫婦,被父親的同事介紹來,租住了他家院子裡的三間房。那對兒老外夫婦也是個碎嘴子加槓頭,沒事兒就喜歡和洪濤就中外各種問題抬槓,於是為了更能說服他們,洪濤特意把英語提高了一下,本來是打算以夷制夷的,副作用就是自己的英語水平也水漲船高。

大概把這份說明書看了一遍,洪濤立馬掏錢把這架照相機買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生產日期,1923年!就算這架相機壞了,放到後世也是一件精品,別說拿出去賣,就算是徠卡的廠家,也會出高價回收的。

其實這也不算是撿漏,這時一架全新的海鷗205/135照相機才賣60塊錢,而這架老徠卡的售價也是60,按照當時人們的觀念來說,一點兒都不便宜,甚至都有點貴了。不過這只是按照物品本身評估的價格,這時絕大部分人還沒有收藏和升值的觀念,並不瞭解什麼叫附加值。

在這個年代買東西有一樣非常讓人舒服的地方,那就是省心,不論是什麼商品,都是高保真,商品上寫的是什麼,就是什麼。你根本不用去考慮這玩意是不是a貨、是不是高仿、是不是山寨的,百分百是真的,想買到假貨難於上青天。你可以問售貨員這間商品有沒有處理品,但是別問真假,否則人家會賞你一個大大的白眼球,然後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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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有大動靜了

洪濤本來還看上了不少東西,都想買回去,不過一是兜裡的錢有些緊張,不得不挑一些升值空間大的東西重點購買;二就是姥爺快急眼了!

剛開始的時候,姥爺對於洪濤隔三差五弄回來一件兒東西,藏在他的屋子裡還能忍受。但是隨著東西越來越多,錢數也越來越大,姥爺終於忍不住了,他就是再溺愛孩子,也逃不出時代對他的束縛,好幾百塊錢,就換回來一堆舊貨,而且基本都是家裡用不上的舊貨,老頭兒開始找洪濤談話了。

「姥爺,您玩過古玩字畫嗎?」洪濤對於姥爺的指責,只能是慢慢解釋。

「沒玩過,那東西都是旗人玩的,你可別學那個,敗家!」姥爺還沒等洪濤解釋明白,直接就下了定義。

「您看啊,比如說我買的這個手錶吧,它再過20年,能值好幾萬塊錢,您信不?我這不是在亂花錢,我是攢錢呢,比存銀行裡還合算。」洪濤繼續努力,打算用數字來打動老頭兒。

「好幾萬!那是吃撐著了!就這個破表?還沒我手上這塊好呢!」姥爺還是不信。

「這不一樣,就拿您的蟈蟈葫蘆說吧,一把三河劉做的葫蘆肯定比您這個值錢吧?手錶也一樣,看著是一樣的表,但要的就是這個字號,我買的這兩塊表,就好比是三河劉做的蟈蟈葫蘆,越放越值錢,您明白了吧?」洪濤讓姥爺給弄得沒轍了,忽然聽見老頭懷裡揣著的蟈蟈叫了起來,又找到了一個說服姥爺的好說辭。

「要是這麼說的話,倒也不虧……」聽了小外孫的話,老頭兒總算是聽明白了,雖然他不知道什麼叫投資,但是他明白蟈蟈葫蘆的道理。

對付姥爺可以用利益引導,但是對付自己的父親,就不能光說錢的事情,其它東西都可以放到姥爺的屋子裡不讓父親知道,但是那台萬用表還是得拿回家裡去用的,對此洪濤只能再把這個屎盆子扣倒了大姨夫頭上,說是大姨夫和他們單位裡的電工借的。

「嗯,你喜歡無線電是個好事兒,爸爸支持你,不過你這個起點有點高了吧,收音機不是那麼好做的,光靠看書不一定管用,你那位王叔叔就是教物理的,要不我禮拜日帶你去他家去吧,讓他給你講講課?」父親對於洪濤喜歡無線電一點反對都沒有,連洪濤私自用家裡的錢給自己買了好幾本《無線電》舊雜誌也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洪濤光靠自學恐怕不太合適,打算給他找一位老師。

「王叔叔講的東西太深了,我還聽不懂,我先自己學一段,等把基礎知識搞明白了,再去找王叔叔吧。」洪濤一聽父親推薦他那個老朋友就頭疼,那個王叔叔是師範大學的物理老師,和老爸在下放勞動的時候認識的,人是一個好人,學識也是沒的說,上輩子的時候,就是他自己買零件,給洪濤他們家攢了一台14吋的彩色電視機,後來還自己發明一些專利。

不過這種搞研究人有一個通病,就是情商太弱,他甚至比洪濤的父親還弱,你不和他說話,他能一下午看著電路圖一個字都不說。後世洪濤的無線電就是和他學的,經常在他家裡待一下午,結果他楞沒想起你來,你必須不停的問他各種問題,否則你啥也學不到。洪濤可不想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去和那個王叔叔問一下午問題,現在他的知識足夠用,等到以後真要自己攢電視機的時候,再去找他不遲。

「也對,他教你是有點早了,乾脆我來教你吧,我大概也懂一些。」洪濤的父親覺得兒子說的也對,那個王老師是個什麼德性他心裡最清楚,讓他教兒子這些基礎知識恐怕還真教不出什麼來,於是他打算自己來教。

「我先自己看吧,不懂的地方再問您,我喜歡自己琢磨。」洪濤更不敢讓父親來教自己了,他是懂一下無線電理論,但是只限於是理論,他給你講三極管的時候,講著講著就拐到如何計算三極管的放大倍數上去了,而且還不是泛泛的講,非要讓你把那些數學證明公式理解清楚不可,結果你是無線電知識沒學到,學了一大堆數學公式。

「對!凡事兒都得琢磨,做學問就得這樣,成,你自己看吧,不懂再來問我。」父親滿意了,他平時最喜歡教導洪濤的就是要有一顆喜歡問為什麼的心,和不搞清楚決不罷休的意志。

父親並沒有對洪濤撒手不管,他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好幾本有關無線電的書籍,也不管洪濤看得懂看不懂,全塞給了兒子,然後還從他們學校的實驗室裡,給洪濤借來一台示波器,用來讓洪濤能更直觀的理解交流、直流波形的變化。為了兒子的學習,他算是盡了全力了,示波器這玩意在後世不算什麼,但是放到當時這個年代裡,就屬於高精尖的儀器了,普通單位根本沒有,就算大學裡有,他也得費好大勁兒才能借出來。

也還別說父親的情商不高,他是忽高忽低,只要牽扯到兒子學習或者成長方面的事情,他都願意去求人。那時候的大學裡有不少好玩意,比如說可以從體育系裡借冰鞋出來,然後帶著洪濤和金月再加上他那個內弟、也就是洪濤的小舅舅,一起去前海滑冰;

再從生物系裡搞點蘑菇菌種出來,讓母親拿著一袋子棉籽皮,去單位的高溫消毒櫃裡去消毒,然後自己用鐵絲和塑料布湊合一個恆溫恆濕的小箱子,讓洪濤觀察菌類的是如何從幾根菌絲變成一堆蘑菇的。

或者從化學系裡弄點化學元素出來,然後在他書房裡搞一個小型的試驗,告訴洪濤如何什麼叫電解、鎂條燃燒之後試管裡會剩下什麼。

雖然洪濤絕大部分都知道,卻還得裝作不知道,等聽過父親的講解之後,就知道了大部分,然後再提出一兩個比較有質量的問題,再讓父親講解一番,最後全部聽明白,就連去滑冰洪濤都得假裝摔好幾次跟頭之後,才敢晃晃悠悠的自己去滑。每當這個時候,洪濤才能看到父親笑得是那麼高興,那麼發自內心,那麼有成就感。

為了能讓父親多高興幾次,洪濤覺得摔幾個跟頭就摔幾個吧,裝傻子就裝傻子吧,能讓別人高興,其實也不算是一件太難受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洪濤對於自己目前的小日子還是比較滿意的,除了早上去學校停課有點無聊、吃的東西有點單調、沒什麼業餘娛樂活動之外,其它都還不錯,至少是他覺得依靠自己的能力,能在這個時代裡過上的比較不錯的生活了,做人得知足,知足才能長樂嘛。

冬去春來,轉眼又一個春節過去了,時間進入了1978年,當滿天再次飄起楊絮的時候,洪濤已經整整6歲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他的身高又竄起一大截,已經超過了1米3,幾乎高過了同齡孩子一頭,雖然身體還是消瘦型的,但已經不像竹竿一樣那麼瘦了,至少胸脯上已經不是小排骨,胳膊腿也都發育得很好,由於長期鍛鍊,那裡的肌肉摸起來比同齡的孩子都要硬很多。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黑,這也不怪洪濤,他天生就不白,再加上整天老在外面跑,曬的。

讓洪濤吃驚的是,金月居然長到了128釐米高,看來那些鯰魚還真的管用了,他上輩子記得他們兩個一起去上小學的時候,金月的腦袋頂才到他的肩膀。雖然說女孩子比男孩子發育得要早,但是這種明顯的變化肯定不是光發育早就能解釋的。

其實過完78年的春節之後,洪濤就把鯰魚給停了,代替鯰魚肉的是每天兩個雞蛋,然後一週左右,大姨夫就會給他們家送來一隻雞、一隻兔子或者一大條子五花肉。他實在是吃不下去那些油乎乎的鯰魚肉了,沒到吃晚飯的時候,他都開始不自覺的有一種嘔吐感。

這些雞蛋、肉都是大姨夫從農村買來的,從今年開始,進城賣東西的人越來越多,不光是城市邊緣地區可以看到推著木板車、騎著自行車賣農副產品的人,有時候胡同裡也會出現他們的身影,用雞蛋換糧票的最多,還有換花生、瓜子、豆腐絲的。

洪濤一直都在關注著報紙上的動靜,去年那位總設計師已經增選為常委,今年5月份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光明日報上登出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他知道時代的變革快來了,但是具體什麼時候來,他心裡沒譜,誰讓上輩子沒關心過這個東西,學校裡學的那些政治課也都還給老師了,老話說的好,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不過看目前這個形式,農村裡面已經開始悄悄鬆動起來了,雖然上層還在進行最後的鬥爭,但下面的老百姓已經都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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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住院

按照洪濤和父親以及白主任的約定,他應該是在6歲入學的,也就是1978年的9月1日,夏天的時候,父母已經把他上學時候穿的衣服給買好了,一條棕色的條絨褲子,一件雪白的確良的長袖襯衫和一雙黑色條絨面的白色塑料底布鞋,算是比較有派頭的一身行頭。另外父親還特意給他去百貨大樓買了巨高檔的塑料鉛筆盒,盒蓋上帶著一塊小磁鐵,當磁鐵吸上的時候,會發出啪啪的聲音,比鐵皮鉛筆盒牛x多了。

金月家裡也沒閒著,按照白主任的意思,金月可以和洪濤一起提前一年上學,因為她的小學一年級課程已經全都學完,都開始背乘法口訣了。而且要是讓洪濤和金月一起上學的話,兩個小孩還能有個伴兒,達到互相促進的作用。於是金月的媽媽特意在跑車去上海的時候,給金月買回來一條胸前繡著花朵的棕色背帶褲和一雙紅色的小皮鞋,再加上一個同樣的塑料鉛筆盒,比洪濤還要牛x幾分,畢竟她穿的是皮鞋,洪濤穿的是布鞋,腳上無鞋窮半截嘛。

可惜的是,洪濤和金月都沒穿上新衣服去上學,洪濤病了,準確的說,他和他小舅一起得了急性肝炎,統統住進了第六醫院。這次還真不能怪他那個小舅舅,起因是洪濤非要讓小舅陪他去大姨夫說的那個自發路邊市場裡看看,結果兩個人坐上107路無軌電車,一路跑到了西直門外,還真找到了高粱橋的那個市場。

平時啥也吃不到的小舅舅一到了這裡,就走不動道了,看到什麼都想吃,兩個人最終吃了一個肚歪,然後美滋滋的回家了,並且約好下周還去。誰知道沒過幾天,洪濤就覺得自己渾身關節都疼,就好像得了重感冒一樣,剛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得了感冒呢,沒在意,但是病情越來越嚴重,有時候下午就開始莫名其妙的開始發低燒,看到油膩就噁心。

不光是他這樣,他那個小舅舅和他一樣,症狀都差不多,這時洪濤知道,自己和舅舅估計是得了什麼病了,趕緊把情況告訴了母親,結果母親也嚇了一跳,第二天就帶著他們去自己單位裡檢查,結果很清楚,兩個人全都是急性黃疸型肝炎。

在這個年代,肝炎、肺結核都是可以病死人的,嚇得洪濤立馬就沒精神頭了,兩條腿直髮軟,做為一個穿越人士,他應該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智珠在握、運籌帷幄,但是唯一有一個弱點,那就是怕得病。不管你怎麼穿越,身體還是肉的,再聰明再有見識,一旦得病,和普通人沒啥區別,該病死也得病死。

不過這次並沒有這麼危險,由於洪濤對身體比較敏感,捎帶著小舅舅一起提前發現了病情,他們兩個到第六醫院裡住院的時候,剛剛開始上吐下洩,還沒正式進入黃疸期,屬於有主動自首情節,可以從寬處理。

不管怎麼從寬,他們倆都得在病房裡老實待著了,由於肝炎是傳染病,即使你病情穩定了,也不能四處亂走動,必須等傳染期過去才成,至少3個月!

這樣一來,學肯定就不能上了,不光他不能上,金月也跟著一起不上,學校老師怕金月也染上肝炎,把其他同學都傳染上。而且金月本人也不想去,她和洪濤在一起待慣了,養成了好多洪濤身上的成年人習慣,比如說洗澡、注意穿著、比較講衛生、花錢大手大腳、不喜歡和同年齡的小朋友玩等等,金叔叔本來也擔心自己女兒上學太早會受欺負,現在連洪濤都不去了,他正好讓自己女兒也晚一年。

除了不能上學之外,在洪濤母親的帶動下,金月家、洪濤家和姥姥家都進行了嚴格消毒,所有洪濤和他小舅用過的、蓋過的、穿過的,最少都要放開水裡煮煮,像那些已經舊了或者小了的衣服,乾脆就給燒了,連被縟都給扔了。而且洪濤的母親還給全家下達了最後通牒,不許私自去醫院看洪濤,想去必須向她申請。

全家上下就這麼一個醫生,不聽也得聽,於是洪濤和外界算是徹底失去了聯繫,他那些收藏和自行車零件不知道會不會被扔到熱水裡煮,他又不敢問,因為父母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他的。大姨夫自從他剛住院的時候來過一次,帶來一兜子蘋果,以後就再也沒露面,估計是被母親給擋駕了。

本來急性肝炎是不用住那麼長時間院的,病情穩定了之後,就可以回家去養著,只要別和病人親密接觸、注意分餐就可以,但是洪濤不是有個當醫生的母親嘛,這回可算輪到老媽顯示一下能力,她轉了好幾個圈,同事拖同事的找到了六院的醫生,最終結果是洪濤和小舅舅還得在醫院裡住著,一直到病情完全好了為止。

住過院的朋友可能會有這種感受,那是真無聊啊!又沒有電腦和手機可以玩,光是那幾本小人書和雜誌,都快給翻爛了。而且醫院裡的飯菜注重營養搭配,根本不考慮口味,還不捨得放鹽,把洪濤給吃的,比得肝炎的時候還噁心反胃。

洪濤本來想拉著小舅舅偷偷跑出去玩的,這種小技巧對於洪濤來說,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不過出去玩如果兜裡沒錢的話,也沒什麼快樂,洪濤的兜裡肯定是沒錢的,於是他百般耍賴,終於算是讓母親同意了,可以讓姥爺來醫院裡看他。

姥爺這一來就不是一次,第二天的探視時間裡,老頭自己又偷偷出現在病房裡,不光給洪濤和小舅帶來了醬肉,還偷偷塞給洪濤一沓子錢。順便還帶來了大姨夫的消息,大姨夫很關心洪濤的身體,三天兩頭往姥姥家跑,嘴上都快急出水泡了。

洪濤當然知道大姨夫急的是什麼,自己身體是一方面,那些還沒攢好的自行車才是主要。可是現在自己還在住院,肯定不能穿著病號服跑回去給他攢車,讓街坊鄰居看到了,很快就會傳到父母耳朵中。其實不光大姨夫急,洪濤自己也急,錢這個玩意,掙起來哪兒有夠啊,尤其是這個攢自行車的生意還不是能一直掙下去,過兩年國家政策一改變,自行車、手錶、縫紉機什麼的肯定貨源就會多起來,到時候就不好賣了,就算賣出去也賺不了太多利潤,所以必須加緊干,能賣多少算多少。

可是人在醫院裡,著急也是白著急,自己年紀又太小,和醫生說出院的事人家根本不理他,頂多讓他乖乖聽話,別給父母添亂。鑑於這種情況,洪濤不得不祭出他的大殺器:煩人大法!

首先倒霉的就是護士,她們經常會發現,11房3床和4床的病人不見了,然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一把半大小子和一個小子就晃晃悠悠的從樓道外面穿著病號服走回來了,要不就是舉著半根糖葫蘆,要不就是拿著半塊烤白薯。你說他們吧,他們虛心接受,但是下次該跑還是跑,搞得這些護士們整天神經兮兮的,萬一趕上護士長查房,發現病人沒了,她們就得挨批評。

光折磨了護士洪濤還不滿意,他從商場裡買了兩副撲克牌和一副象棋回來,外面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在病房裡聚眾賭博,教同房的病友玩斗地主,很快就發展到了整個病區,和他一個病房而且不愛熱鬧、不愛玩牌的病人全都鬧著要換房。

要是護士看得緊,洪濤就不玩撲克牌了,該成擺殘局,拿著一個象棋盒四處亂竄,只要你搭茬,他立馬和你碼一局,什麼都賭,大到糕點、水果,小到衛生紙,就是不賭錢。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保鏢,負責維持秩序記錄下注情況,最火的時候整個病區裡都緊缺衛生紙,但是洪濤和小舅舅的床底下都快堆滿了。

更讓病人和護士難辦的是,洪濤這個慫孩子每天跑到男廁所裡用涼水沖澡,至少一次!費不費水先不說,他把廁所弄得到處都是水,然後光著屁股從男廁所就回病房了。雖然他才6歲,但是該長的地方也都長了,護士和女病人看吧,不好意思,不看吧,有躲不開。你還沒法罵,他個頭不小,但是歲數小,6歲,不上不下,正好卡在這個能正經也能不正經的坎上。

這就麼努力了1個月多一點,母親托的關係終於扛不住了,醫院藉著過元旦的理由,把洪濤和他那個小舅舅給勸退了,回家的時候,母親又和父親吵了一架,怪他把孩子教育歪了,現在她的同事和同事的同事,都知道她家裡有一個很不是東西的壞小子。

父親和洪濤一個性格,表面上你說啥都是好好好、是是是,但是過後堅決不改。對於自己對洪濤的教育,父親一點不覺得跑偏了,反而非常自豪。這可不是他自我感覺好,到他家來的同事、朋友、同學、包括他那些學生,無一沒有見識過洪濤過人的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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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迎接新時代

當著客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或者作品,已經成了洪濤家裡的保留節目。只要父親來了新客人,必須來一次,母親來了客人,也得來一次,為此洪濤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特意背了點唐詩、宋詞,再寫了點硬筆書法、畫點水粉畫什麼的,以便應付這種迎來送往的應酬。

「大姨夫,你能不能和姥爺說一聲,就說你們單位有一批舊磚、就木料,問問他是不是再給小舅舅蓋上一間房啊?」洪濤出院之後,只在家裡躺了2天,就迫不及待的投入了攢自行車的工作中,大姨夫在他住院這3個月的時間裡一點沒閒著,各種自行車零件攢了一大堆,如果洪濤再不出院,他的資金鏈就斷了。

「蓋房?幹嘛又蓋房!小明才多大啊,就準備房子了?」大姨夫讓洪濤說糊塗了。

「不是專門給他蓋,你那個舊磚、舊木料啥的就不能稍微多出一點來,結果浪費也是浪費,把房子蓋大一點兒,我不就有地方放這些玩意了嘛,老堆在姥爺屋子裡,這個味道不太好,也影響姥爺休息,您說呢?」洪濤把自己真正的意圖說了出來。

「也對,成,晚上我再來,把這個事兒定下來,順便把小廚房也拆了,重新蓋,連帶著就多蓋一間房,院子裡的鄰居們也說不出什麼來,反正咱不佔院子裡面的地方,直接蓋院牆外面去,你說怎麼樣?」大姨夫明白了洪濤的意思,這是要打著給他小舅蓋房的幌子,給他自己找一個庫房加操作間。

「對,這個主意好,工錢和料錢您報得便宜點兒,一說就讓我姥爺動心那種,不蓋下次就找不到這種好事的那種,不夠的從自行車錢裡扣。」洪濤覺得大姨夫在這方面想得比自己還周到,連院子裡鄰居的反應都算計進來了。

這時候的大雜院情況很複雜,一般一個院子裡住上十多戶很普通,有的院子大一些,有的院子小一些。不管大小,院子裡的空間都是有限的,你多蓋一間房子,肯定會影響院子裡其它住戶的利益,輕的就是影響觀瞻、影響通風什麼的,重一些還會影響院子裡鄰居的走動,甚至會影響人家的採光。

這樣就會產生矛盾,關係好點的還可以商量,萬一平時兩家關係就不怎麼樣,肯定就沒商量了,一旦鬧到革委會去,這個房子就不好蓋了。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人性,羨慕嫉妒恨是人的天性,在76年之前,大家都是住在國家分的房子裡,誰也沒想起來自己家多蓋出一間來。但是現在有人開了這個頭,肯定就會出現你家蓋了兩間,我家才該了一間,甚至一間都沒蓋上的問題。

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旦你家多了,我家少了,輕則是羨慕嫉妒,重了就是恨了。你一旦被周圍的街坊鄰居恨上了,那這個房子就很難蓋起來,眾口爍爍,革委會也要考慮大家的情緒。

至於洪濤為什麼非要著急蓋房子,一是他真的需要一個比較保密的空間,二是他知道在後世裡bj有這麼一個政策,那就是在6、70年代中蓋起來的房子,都屬於防震棚,是國家允許自行加蓋的,而且可以加進房管所的藍圖裡。這樣一來,等到拆遷的時候,就等於平白多了好幾間房。

後世的房價洪濤肯定清楚,現在看上去很不起眼的一兩間小房子,加起來不過30多平米,到了拆遷的時候,就能換來至少一套2居室甚至三居室,或者十幾萬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拆遷款。所以趁著時間還來得及,洪濤打算把姥姥家和自己家所有能用的空地都用上,能蓋多少就蓋多少,等自己長大了之後,哪怕啥都不干,守著好幾套拆遷房,也可以不愁吃不愁喝的提前進入小康生活了。

1979年的春節和前兩年過得完全不一樣,老百姓飯桌上多了幾斤花生瓜子雜拌糖,肉類副食也略有增加。就在洪濤住院的時候,中國政府和日本政府在bj簽署了《中日和朋友好條約》,早在2月的時候,中日兩國就簽署了中日長期貿易協定,這就意味著中日兩國進入了蜜月期。

這次蜜月期一直持續了5、6年,期間大量的日本投資、貸款湧入了中國,當時日本國內有一個叫做「日本對華政府開發援助(即officialdevelopmentassistance,簡稱oda)的組織,它基本上承擔了絕大部分日本對中國的低息、無息長期貸款,在79年之後的20年裡,大概向中國發放了3萬2千億日元(約合300億美元)。

這些錢確實對中國的改革開放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在8、90年代裡,你幾乎找不到那一個大工程裡沒有日元貸款的影子,如果當時的中國是一艘體型巨大但鍋爐還沒有燒熱起來的巨艦,那日元貸款就是這艘巨艦的助燃劑,它讓鍋爐迅速燃燒起來,給巨艦提供了足夠的動力開始前進。

不過有意思的是,中國和日本這兩個國家在20多年前還是一對仇人,猛然間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兩國的民間和官方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日本國內沒有強烈的反對聲音,中國國內也沒有強烈的反對聲音,大家好像突然間互相原諒了。

當時日本《讀賣新聞》撰文宣稱:不要求中國人感謝,只希望中國人記得。而中國的官方媒體一般也就用中日友好之類的標題來回應,至於這些無息貸款是不是做為戰爭賠款來支付的,雙方誰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而中國老百姓也不關心這個事情,買一兩件日本電器成了那個年代裡中國人最熱衷的事情,你家裡如果沒一台日本電視機或者一台日本冰箱,那你家的日子肯定過得緊巴巴。

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了21世紀還沒有完全消除,生於90年代之後的年輕人,那一個沒看過日本漫畫?那一個沒看過日本動畫片?那一個沒玩過日本遊戲機?那一個沒追過日本明星?當然了,還有一個更普遍的東西就是不管生在那個年代,那一個沒看過日本的愛情動作片。

不過這時的中國人心情就比較複雜了,尤其是年輕人,他們一邊用著、買著,一邊還得罵著,洪濤上輩子就沒想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想的,你要說你要替祖輩報仇吧,你就該不用不買,然後才有資格罵;你要說自己想享受吧,那就該把嘴閉上,總不能一邊吃著飯,還吃的挺香,然後還一邊罵廚子吧。

不管洪濤想得通還是想不通吧,在年底的時候,黨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在這次會議上,結束了在粉碎「四人幫」之後兩年中,黨的工作在徘徊中前進的局面,確定了「解放思想,開動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指導方針,這就意味著中國的國門要慢慢打開。

對於普通中國老百姓而言,新的時代馬上就要開始了;對於洪濤個人而言,屬於他的時代馬上也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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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開學典禮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水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

「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這首歌對於出生在6、70年代的人來說,必須聽過、還得唱過!這是一個電影的主題曲,後來慢慢發展為學校裡舉行任何大規模集體活動時的必唱歌曲,原因很簡單,當時能適合小孩子唱的歌實在是太少,其實能適合大人唱的歌也不多。

洪濤和金月這時正站在雍和宮小學的操場上參加開學典禮,如果要讓洪濤在住院和上學之間選一個的話,他寧願去住院。住院不管怎麼乏味,畢竟身邊都是成年人,聊個天說個笑話啥的也有人能聽懂,但是上學,尤其是上小學,雖然身邊都是人,但是還不如沒有人呢,因為他們都是7歲大的小孩。

如果一個40歲的人,能夠每天和一群7歲的孩子玩在一起,而且還不會感覺鬱悶,那他只有以下幾種情況。一,他是小學老師,不管煩不煩,他也得工作;二,他是體育教練,不管煩不煩,他同樣得工作;三,這些小孩都是他的親生兒女,而且他還特別喜歡小孩;四,他是一個弱智,智力也就等於6、7歲的水平,所以他正好是如魚得水。這四種情況洪濤一個都不佔,所以他必須感到鬱悶、煩躁、絕望……

他也曾想過很多種辦法,想像避開上托兒所一樣,把小學也給避開,但他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能讓他整整躲避5年。哦,對了,現在是6年了,洪濤正好趕上北京市實施教育改革,原來的5年制小學變成6年了!

「大江,你今天帶糖了嗎?」洪濤由於個子最高,所以站在了他所在的一年級一班兩排隊伍的最後一個,他前面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張大江!

「帶了,在書包裡,回到教室給你吃!」張大江扯著脖子正唱歌呢,五個音跑了4個半,還半個沒發出來。後背讓洪濤一捅,馬上回過頭來,帶著那個招牌般的笑容,回答了洪濤的問題。

「剛才在教室裡你怎麼不理我?不認識我了?」洪濤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敢和他在開學典禮上聊天的,肯定不能輕易放過,沒話也得找話說。

「你長得太高了……」張大江伸手比劃了比劃兩個人的個頭,上托兒所的時候他和洪濤差不多高,看起來他還要猛一點,但是現在洪濤已經比他高半頭了,估計在他看來,比他高的同齡人對他都比較有壓力。

「長高了還不好,你看這一片全是孩子,還有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的,咱要不長高點,能打過他們嗎?你說是不是?」洪濤向後面看了看,一年級的小豆包們都站在操場的最前面,就在那個水泥砌的主席台跟前,後面全是高年級的學生。

「我爸爸說打人不是好孩子。」張大江也向後看了一眼,然後趕緊把眼神收了回來。

「你爸爸只和你說了半句,這句話是偉大領袖毛澤東的說的,原話應該是這樣:打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被人打的孩子更壞!你明白了吧?」洪濤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打算先給張大江普及一下上小學的知識。

「那……那我回家問我爸去。」張大江使勁兒想了想,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好孩子還是壞孩子,於是採取了一個最保險的辦法。

「不用問你爸了,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揍誰你就揍誰,誰欺負咱倆,咱倆就揍誰!來,以前我吃你的糖,現在我請你吃我的糖,看到沒,大白兔奶糖,百貨大樓買的!」洪濤為了加深張大江的印象,從兜裡掏出一塊奶糖來,這次他沒說謊,確實是在百貨大樓裡買的,自從出院之後,他把他的腳步已經擴展到了長安街一線,百貨大樓和東風商場都已經去過了。

「你的糖比……比我的……好吃……」張大江忍不住奶糖香味的誘惑,搖晃著腦袋四處看了看,終於把已經被洪濤撥開糖紙的奶糖塊塞進了嘴裡。

「嘿,小月啊,哥哥在這兒呢!」洪濤也沒閒著,他把糖紙揉成一個小球,衝著幾步之外的金月腦袋上扔了過去,正中靶心。

「哼!……你偷吃我的糖!討厭!」金月站得筆直,讓洪濤這個紙球一扔,回過頭來哼了一聲,然後就看到地上那個熟悉的糖紙球了,馬上撅著嘴不樂意了,當初洪濤買糖的時候說是給她買的,結果她記住了,誰吃都算偷。

「嘿嘿嘿嘿……」洪濤縮在張大江身後,衝著金月做鬼臉,金月前面一個長得白白淨淨的女孩也回過頭來,結果讓洪濤一吐舌頭,又給吐回去了。

「一年級一班,最後那個學生是誰!幹什麼呢?嗷……」這時突然從主席台上傳來一聲怒吼,喊得學校裡的有源喇叭都開始嘯叫了。

「金月,老師叫你呢!」洪濤從張大江背後探出半個腦袋,正好看到那位李副主任怒目圓睜的看著自己這邊,於是又喊了金月一聲。

「……」金月連頭都沒回,也不理他。

「洪濤!又是你!第一天上學你就在下面搗亂,你為什麼要用紙團扔女同學?你上台上來!」李副主任眼睛挺賊,一眼就看到那半個腦袋是誰了,更加怒不可遏,雙手已經插到了腰上,一副要和你拚命的架勢。

「李老師好!」洪濤本來不想上台的,可是前面的兩排同學都已經自動給他閃出一條路來,連張大江和金月都閃到了一邊,直接把他給露出來了,不得已他只能走上去了。

「這時候有禮貌了?你為什麼用紙團扔女同學?」李副主任沒打算放過洪濤,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孩子,他的女兒十次哭著回家,有十次都是洪濤干的,雖然這兩年好像老實多了,但是每次在白主任的教研室裡看到他坐在主任辦公桌前看報紙,心裡都會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今天白主任正好去區裡開會了,這個入學典禮由他來主持,原本他還沒想起這個洪濤來,可是他居然主動送上門來,這回不好好收拾收拾他都對不起自己的女兒。

「不是故意扔的,是碰巧掉在她頭上了。」洪濤打死不承認。

「那好,你為什麼上學吃東西!你父親也是老師,他沒和你講過聽老師講課的時候要站好、坐好、不許說話吃東西嗎!」李副主任並沒有撒嘴,繼續追問,連洪濤的父親都抬出來了。

「我前些日子住院了,醫生說我營養不良,可能有低血糖,讓我感覺到頭暈的時候就吃塊糖。我爸爸和我說過,在他們學校裡,學生不願意聽老師講課的時候,可以抬腿就走,哪個老師講課好,哪個老師教室裡的人就多。」洪濤本來沒想和他對著干,畢竟剛開學第一天,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白主任可以不顧,也別給自己家長找麻煩。不過這位李副主任居然開口就提到了父親,那個意思好像是說洪濤家教不好,這可不能忍了。

「你……好好好……你……你去樓道里站著反省去,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錯誤了,再去上課!」李副主任你了半天,還真沒找出反駁的理由來,洪濤有沒有病一時半會無法分辨,而大學裡除了有數的大課之外,確實是可以選修課程的,怪就怪他這個問題沒提好,結果讓洪濤抓住了漏洞。但是這時的老師就是權威,思想上和知識上都是權威,是不容學生挑戰的,他錯了也是對了,對了還是對了,挑戰的結果一般都是樓道里站著,要不就是回家去請家長。

於是,開學的第一天,洪濤就當著學校12個年級全體同學的面兒露了一小臉,不光登上了主席台,還成為本年度第一名被罰站的學生。

「小濤,還有糖沒有,給我一塊!」開學典禮結束之後,小舅舅第一個跑來找洪濤,不過他不是來安撫洪濤的,而是來要糖的。

「小舅,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以前你罰站的時候,都是我給你送水送糖,現在輪到我罰站了,怎麼還是我送糖啊!早上不是給你5塊了嘛!」洪濤看著小舅身邊虎蛋嘴裡鼓鼓囊囊的動著,就知道小舅的糖都那裡去了。

「再給我2塊,晚上回去我幫你擰螺絲好吧!」小舅的屋子夏天之前就已經蓋好了,他也搬了進去,不用再和姥姥睡一間屋子裡。和他一起搬進去的還有洪濤那些破爛,屋子按照洪濤的意思,分成了一大一小兩間,大屋子小舅住,小屋子只有4、5平米,是洪濤的儲藏室,他那些自行車零件和收藏品都放在那裡。

最終小舅如願以償的從洪濤這裡又騙走2塊奶糖,指不定過一會兒就進了哪個女生的嘴呢,小舅現在快16了,已經知道去討女孩子喜歡,穿衣服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家裡給什麼穿什麼,也知道去找他三姐替他改改,最明顯的就是在他屋子多了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破鏡子碎片,每天要照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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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 開門紅

「你怎麼那麼不讓人省心呢?第一天上學就被罰站,這也太出格了吧!如果是別的同學,我會認為他們是無意的,但是你,肯定是有意的。和我說說吧,你為什麼有意不守紀律?」第二節課的時候,白主任開會回來了,看到洪濤站在教導處外面,先是有點詫異,然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她和洪濤相處了這麼二年,內心已經練得很堅韌了。

「其實不能說光是我有意的,李主任也是有意的,我們兩個人相互配合了一下,才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他對我有成見,我也不待見他,如果沒有您護著,這兩年旁聽的機會他也不會給我。至於為什麼就不用我說了吧,這是別人的心理活動,我不好無端猜測,就算猜對了他也不會承認。」洪濤和白主任說話也算比較自如了,一個大姨夫、一個白主任,是他唯二可以進行交流的人,剩下的都是應付。

「洪濤,你是來上學的,不是來上班的,他是你的老師,你必須給予基本的尊重,這件事兒你打算怎麼處理?」白主任其實也不喜歡那位李副主任,教導處兼高年級教研室裡的大部分老師都不喜歡他,不過總不能幫著學生打擊老師,這是基本常識。

「我會寫一份兒檢查,深刻檢討自己,如果有必要的話,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讀一讀也可以,我想這樣的話,李主任就不會再追究了吧?」洪濤上輩子上學的時候,檢查寫得比作業都多,各種格式、各種深度都已經熟練掌握,他覺得多寫寫檢查並沒壞處,至少對於寫作水平還是有提高的。

「白主任,他這個班的班主任不好當啊!洪濤,你就別整天折騰了,好好上學吧,我也知道你該學的已經都學會了,但是不能影響其他小朋友啊,如果他們都像你一樣,我們這些老師天天還不得累死?」坐在白主任對面的那位孫老師忍不住插話了,他這兩年幾乎天天和洪濤臉對臉的坐著,沒事就和洪濤聊一聊報紙上的內容,還經常讓洪濤給他讀報紙聽,美其名曰是練習洪濤語文能力。雖然洪濤拒絕一切測試,但他大概也知道洪濤應該有什麼水平了,至少在語文方面是這樣。

「以後我儘量注意,孫老師,要不我跟著你去上高中吧,只要別和我小姨同班就成。」洪濤不怕這個孫老師,他性格開朗,喜歡說喜歡逗。

「快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你們家幸虧就你這麼一個孩子,要是再多兩個,你父母不到50頭髮就都得白嘍。」孫老師把雙手搖的飛快,他可知道洪濤有多煩人,尤其是那張嘴,報紙上明明是對的東西,到了他嘴裡,就成錯了。而且你還別和他爭論,他有一肚子話等著你呢,剛開始還有老師去試圖說服他,到後來就沒人理他了,大家都有工作要干,誰有功夫和一個小孩爭論一下午呢。

「成了,別耍貧嘴了,你就在這兒把檢查寫好,明天做早操的時候上台去念,我就給你20分鐘時間,第三節課之前必須寫完。」白主任在洪濤腦袋上打了一巴掌,拿過一張紙放到洪濤面前。

20分鐘的時間對於洪濤已經算很富裕了,他不光把白主任給他的第一張紙寫滿了,還翻了篇,又在第二張紙上寫了多半篇,完事還給孫老師小聲的朗讀了一遍,這時第二節課的下課鈴才剛剛響起。

「你這檢查寫的,還真挑不出毛病啦,認識夠深刻,用詞也準確,可是我聽著怎麼就那麼彆扭呢!」孫老師讓洪濤攪和的作業也批改不下去了,只能抱著腦袋在那兒聽。

「你不愧是大學老師的兒子,這個檢查都快趕上畢業論文了,還相互尊重、人格上的平等,你乾脆直接說李主任欺負小孩不就完了,罵人還罵得這麼拐彎抹角的,我可告訴你啊,以後你小姨和你小舅的檢查你不許代寫,要是敢代寫,我立馬就請家長,每天請一次!」教研室裡的另一位女老師聽不下去了,直接戳穿了洪濤的陰謀,順便還警告了一下洪濤,洪濤有一個弱點這些老師都知道,他比較稍微略微怕一點請家長。

「白主任,那我就去上課了啊……對了,白主任,我要向您匯報一個事情,我們班有個張大江,他和我是同一個托兒所的,就是又白又胖那個。他的腦子比較簡單,膽子還小,在托兒所的時候就老被別人欺負,我估計到了這裡,也是一樣的。我最看不得老實人被欺負,我爸說我這叫嫉惡如仇,要不您和我們班主任說說,省得到時候再麻煩我小舅了。」洪濤剛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一個事情,必須得和白主任提前打個招呼,免得以後出事兒,還怪自己給她找麻煩。

「看來我晚上還得去你家找你父親談談,你這份檢查算是白寫了!」白主任正拿著那份檢查運氣呢,一聽洪濤還敢威脅她,立刻就拋出了殺手鐧。

看到這裡可能大家會有個疑問,為什麼洪濤不繼續耍賴,和那個李副主任鬥到底呢,至少也不用去寫那份檢查了,大不了學校開除就是了,不是正好回家不用上小學了嘛!

其實不然,那個時代的小學和現在有很大不同,和托兒所更不一樣,因為在那個時代裡,還有一種叫做工讀學校的機構存在,這個機構在後世裡雖然也有,但是規模已經很小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在7、80年代裡,每個區都有至少一所工讀學校。

工讀學校是干嘛的呢?說好聽了是用來挽救走了歪路的青少年,說難聽點就是少年管教所。只要學校老師認為你是一個問題少年,學校無法繼續對你進行教育,而且你已經滿10歲,那你就會被送進工讀學校。這個決定一般會徵求家長的同意,但是家長同意不同意都於事無補,只要學校向工讀學校提出這個申請,工讀學校就可以用強制手段把孩子帶走。

孩子一旦進了工讀學校,那就等於是提前進入了社會大染缸,平時你接觸不到的東西,在那裡都能接觸到。小偷小摸很平常,打架鬥毆天天有,很快你就會被強迫成一個標準的小流氓,坑蒙拐騙偷無所不能,因為你要學不會,在那裡就屬於異類,根本無法生存。

最可怕的還不是你變壞了,而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社會的認可,至少在那個年代是這樣的。從工讀學校裡出來的孩子,說是可以送回原學校繼續讀書,但是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可能融入同齡人了,其他孩子的家長不願意讓自己孩子和你玩,理都不能理,老師也會拿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你,班裡別出事兒,一出壞事第一個想到的保準是你!

在這樣的環境裡,別說是一個10多歲的孩子,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你也忍不了多久,即使他想改好,社會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於是他只能重新去聯繫在工讀學校的同學,然後和那些混混流氓在一起,因為只有在那裡,他才會得到認可、得到友情、得到關心,哪怕都是曇花一現、哪怕都是虛情假意,也比沒有強啊。

洪濤雖然現在還不夠年齡,但是他總會有夠年齡的那一天,如果在學校裡表現的太出格,弄到了人怨天怒的地步,不管白主任怎麼護著他,其他老師也不會視而不見。這時的領導還沒有後世裡那麼威風,老師隨隨便便就可以去區裡、市裡告校長狀的事情不能說太多,也不是太少,只要你的下屬覺得你有問題,立馬就會和上級反映,他們不怕領導報復,你也報復不了什麼,大家都是終身制,工資按照國家規定評級,分房子是教育局的權利,誰怕誰啊!

所以洪濤現在只能是忍著,有錯就承認,該寫檢查寫檢查,該罰站就罰站,該請家長就請家長,一樣也逃不掉。反正他也不太懼怕這些懲罰,不上課更好,就算是站著也比去教室裡坐在硬板椅子上,還得雙手背後。

第三節課上課鈴一打響,一年級一班的小朋友們就看到了自己班上的那個高個子、上學第一天就被罰站的壞孩子帶著一臉奸笑回來了,他根本無視小朋友們的各種眼光,從講台上拿起自己的書包徑直走到了張大江身邊,然後看了一眼老師還沒來,用手拍了拍張大江的肩膀,然後對全班小朋友說道:

「都聽好了啊!誰欺負他,我就揍誰!別以為在學校有老師護著我就不敢打你,有本事你們就別出學校的大門。」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溜溜躂達的走到了教室後面,找了一個最靠後的空桌子,沒坐,而是又跑到教室前面,從講台裡拿出一塊抹布,還去臉盆裡沾了點水,又回到課桌那裡,把椅子和桌子都擦了一遍,這才算徹底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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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章 班幹部

這一節是圖畫課,上課的是位中年女老師,也姓李,她認識洪濤,這也不奇怪,洪濤在這裡旁聽了2年,除了一部分高年級老師不認識他之外,大部分老師至少都見過或者聽說過。李老師進來的時候,洪濤正撅著屁股在那兒擦椅子呢,老師也沒搭理他,就當沒看見,走上講台,等著班長喊起立,然後全班同學大聲喊出老師好,還得拉著長音兒,這時洪濤也擦完了,正好和同學們一起坐下。

40多分鐘之後,全班同學把自己畫的太陽都交上去了,洪濤也把自己的大作交了上去,他用了10分鐘時間畫了一個蘋果,還是被啃了一口的,然後就趴在桌子上進入了假寐狀態。這也是一個壞學生必備的基本技能,不管上什麼課,不管是站著還是坐著,你如果不能很快進入迷糊狀態,那這一天是很難熬的。

「大江!操場對面找我去!」下課鈴剛剛打響,洪濤立馬就從假寐狀態中清醒了過來,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從後門跑了出去,一邊跑還一邊喊著張大江。

洪濤這麼玩命是去幹嘛呢?他要去搶學校裡唯一的一個乒乓球案子,那個案子在教學樓的對面,中間隔著一個操場,大概有6、70米的距離。說是乒乓球案子,其實就是一個防空洞的通風口,通風口上有一圈鏤空的磚牆,上面蓋了一塊水泥板,正好是乒乓球球檯的大小。水泥板中間碼著一溜紅磚,這就是球網。

由於只有一個案子,就算雙打的話,也頂多是4個人玩,全學校那麼多班級,上千名學生,10分鐘的時間,肯定是輪不過來,只能是誰搶到誰玩。一般來說,3層樓以上的班級不加入爭奪乒乓球檯的活動,他們還得下樓、上樓,就算搶到了,也玩不了幾分鐘,只有1樓和2樓的小學部才會來此爭奪。

想搶到乒乓球檯,必須具備兩個能力,一就是速度,按照常理來說誰先跑到就是誰的。二就是強悍程度,你搶到了還得守得住,如果換成張大江,你就是讓他天天睡乒乓球檯上,來了人也得把他趕開。

洪濤就是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不二人選,速度他肯定就沒問題的,天天鍛鍊外加二年多的鯰魚肉,讓他比同齡人都高都壯。而且他的教室就在一樓,離樓門口也近,他出發的時間還快,老師的腳還沒邁出教室呢,他的身影都快到樓門口了,當他坐在球檯上喘氣時,同樣來爭奪球檯的其他班級、年級的小朋友剛跑到操場的一半兒。

大部分小朋友遠遠看到球檯上有人了,就都轉向了操場左邊的雙槓、單槓、爬桿了,那玩意去慢了也玩不到。還有一少部分不死心的,打算靠綜合實力過來再努力努力,跑近了之後,看清楚是洪濤,多一半也放棄了,他們大多認識或者知道洪濤是誰,尤其是他小舅舅是誰,不想挨揍,也知道自己搶不過。但總有不開眼的,最終還是會跑過來幾個孩子,其中跑在第一個的居然是金月。

「嗨!這地方有人佔了!」洪濤乾脆把腿也放到水泥板上,對著那幾個跑過來的小孩發出了正式照會。

「你就一個人,我們帶你一起打!」那幾個孩子年齡比洪濤大,應該都是小學部裡高年級的學生,他們到也沒打算強佔,只是和洪濤商量要不要一起玩。

「我們4個人呢,她已經來了,你看後面那個胖子,也是和我一起的,還有一個馬上就來。」洪濤指了指金月,然後又指了指剛跑到操場的張大江,和他身後的小舅舅。小舅舅都從3樓跑下來了,張大江馱著一身肥肉還在操場上奮力前行呢,馬上就要被小舅舅超越。

「咱們玩比賽,每人三個球,誰輸誰下去吧。」那幾個小孩兒還不死心,又提出一個可以輪流過癮的建議。

「去去去,滾一邊去!」這時小舅舅拿著幾副球拍跑過來了,一把揪住一個小孩,直接就給扔到旁邊的沙坑裡,然後像轟蒼蠅一樣驅趕著剩下的孩子。那些孩子一看洪濤的小舅舅來了,立馬沒了脾氣,10歲和16歲的孩子根本不是一個檔次,這玩意就是想打也打不過,一扒拉就是一個跟頭,只能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哎呦……累死我了……你天天不用上課,在這兒都玩了2年了,還沒玩夠啊,打這個有意思嗎?」小舅舅呼哧帶喘的靠在檯子上,他平時很少玩這個,並不是搶不到,而是沒興趣了,現在他的興趣都挪到如何能引起班上女孩子的注意上,下了課恨不得粘在人家邊上不動,要不是洪濤特意要求,他才不下來呢。

不管小舅舅覺得如何沒意思,已經跑下來了,總不能再跑上去,跟著一起玩吧。好在洪濤的乒乓球技術不錯,能和他打到一起去,旁邊就是金月和張大江在打,這兩位打球的時間沒有撿球的時間多,不過玩得也挺高興,尤其是張大江,估計他在家裡想了無數次上學第一天的悲慘境遇,也沒想到2年前一個和他一起上托兒所的小孩子,居然讓他過上了美好的一天,不光給他奶糖吃,還能帶他一起玩乒乓球。

看到周圍那些小孩的羨慕表情,張大江就算再傻也知道這不是每個人都能玩上的。可惜的是,他只能過幾分鐘癮,等上課鈴一響,他還得玩命往回跑,到了教室裡能喘半節課。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班主任的數學課,當洪濤陪著張大江衝進教室的時候,全班同學們都在原地老老實實的坐著呢。他們都是第一天上學,大部分相互之間也不認識,就算有幾個托兒所裡的小夥伴,但是來到一個新的環境裡,還是比較緊張拘束的,不可能像洪濤和金月那樣,已經熟悉了學校的生活。

班主任是個中年男老師,洪濤見過幾次,但是不認識,他穿著中山裝,頭髮梳得鋥亮,估計髮蠟沒少抹,看上去不像是個老師,更像是個大干部,反正洪濤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

他沒有講課,而是拿著花名冊,讓每個小朋友自己站起來,介紹一下自己,給全班同學都認識認識,然後開始指派班幹部。金月成為了第一任班長、兼生活委員,洪濤被指認為學習委員、兼體育委員,一共5個班幹部他倆佔了4個,唯一一個由外人擔任的就是紀律委員,被他指派給了一位上課時背著手像坐軍姿一樣的消瘦小女孩。

洪濤很不高興,不是因為官小了,而是官太大太多了,他記得自己曾經和白主任談過這個問題,他不想當官,最好大家能把他忘了才好呢。在小學裡當個班幹部,除了評三好學生之外,屁用也沒有,還得幫老師去得罪人,比如說生活委員每天放學要安排打掃教室衛生,體育委員上早操的時候還得站到班級前面去充當標兵,上體育課的時候得幫體育老師去拿教學用具,還得喊著號子讓同學們排好隊。

至於權利,無非就是狐假虎威一下,用老師代言人的名頭去嚇唬同學:你不聽我的!我就告訴老師去!這是當時班幹部唯一能幹的事情。

洪濤長大以後,一直對中國的教育方式有著很大的意見。一個孩子,學校教給他的不應該只是知識,更重要的是教給他如何做人,教給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可是從選班幹部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來,幾乎每年新開學,都會進行一次班幹部的改選。老師會先讓同學們提名,然後由他最終決定,還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米主集中制。

這等於是給小給孩子們灌輸說假話和看風使舵的觀念,因為同學們費了半天力氣,選出來的班幹部最終很可能被老師否定,當選的必須是老師心目中本來看好的人選,讓同學們選只不過是走一個過場,順便看看大家的反應,看看那些是和老師一條心的,那些不是和老師一條心,以後就要留意。

而那些選出來的班幹部對於那些選了他的同學,就會態度很好,對於那些沒選他或者反對他的同學,就會故意或者無意的進行報復打擊。老師還經常鼓勵孩子們互相揭發、互相告狀,把孩子僅有的一點純真和人格都給磨光了,慢慢的,孩子都養成了這種說假話和見風使舵的習慣,懂了權利的重要性,懂了如何耍手腕算計同學,懂了如何靠說謊和出賣朋友來獲取老師的青睞。

這等於是從上小學起,就培養了一幫厚黑學的苗子,他們的人生觀一旦在這種環境中形成,一輩子都很難改變,然後再把這種習慣帶到以後的工作生活中去,陪伴他們一生,最後把這種觀念灌輸給他們自己的孩子,一代傳一代。

其實老師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偷懶,為了好管理、好掌控。讓一個班的學生們自己和自己斗,就不會出現大家都聯合起來對付老師的情況,這也是中國幾千年文明留下來的一個管理竅門,歷代國君們都是這樣和大臣們玩耍的,結果上行下效,學校的老師、單位的領導也都學會了這一招,大家就這麼盡情的發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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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章 一年級的小豆包

古人說過: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這句話說得很正確,也很悲哀。說它正確,是因為事實就是這樣,說它悲哀,我們就該想一想,為什麼讀書多了,反到把最樸素的做人道理給讀沒了,這難道就是教育的目標?

洪濤不高興的結果就是給老師找麻煩,但是不能現在找,這位老師估計是和白主任交流過,說不定還是白主任的授意,就這麼直接站起來說老子不想幹,那就太讓他下不來台了。

除了選班幹部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重新排座次和組織路隊。

這時候的小學班級多、每個班的學生也多,原因沒別的,學校少唄。洪濤入學的這一年,學校的一年級有5個班,每個班大概40多人的樣子,把教室坐的滿滿噹噹的。這還不算多的,洪濤還見過11個班的年級,由於都是按居住區片來劃分學區,所以要是趕上那個學區裡適齡兒童特別多,那這個學校就得全接收。

一般來講,教室裡除了前面要空出一塊兒地方之外,從前到後大概能擺8個桌子,也就是每列8個學生,40多個學生就得6列,然後每兩列合併,兩邊靠牆,中間留一組。洪濤班上的男同學和女同學數量差不多,於是就一列男同學一列女同學的組合,按照個頭高矮,矮的坐前面,高的坐後面,至於戴眼鏡、眼睛近視什麼的,在這個年代很少見,實在看不清也可以向老師申請坐到前面去。

最終的結果是洪濤耍了單,他們班一共47個人,他的個子又最高,坐到最後一個之後,沒有同桌!對於這個結果,洪濤很欣慰,他不想和任何人同桌,金月、張大江都不想,一方面是和小孩子待時間長了他煩,另一方面他怕同桌會受自己影響。自己可以上課睡覺、看課外書,但是同桌如果也和他學,那就是作孽了,這等於是耽誤別人的一生。

路隊這個稱呼,可能後世裡都沒有了,當時的小學是不讓家長上學送、下學接的,這點洪濤覺得很合理,可惜這個好傳統沒堅持下去。為了怕小學生上學或者回家的時候走丟了,於是每個班級都會按照每個同學家住的方向和方位,成立n支路隊。

啥意思呢?就像班車的路線一樣,家住同一個方向的孩子放學一起走,誰住的最遠誰就是路隊長,路隊長必須盯著隊伍裡的每個同學都走進自己家的院子才算完成任務,最後剩下他一個人回家。上學的時候,他起的最早,沿途路過自己路隊裡的同學家,要不就在門口喊一聲,要不對方已經等在家門口了,然後一起向學校走,越走人越多,最終把整個隊伍的人都帶到了學校。

這個路隊長一般是選擇家最遠的同學擔任,不過老師好像特別願意麻煩洪濤,他的家就住學校旁邊,結果也成了一個路隊長,這個隊伍裡最遠的同學住在北新橋三條,等於他每天上學下學都要多走好多路。不過洪濤對於這個安排到不牴觸,誰讓他長得又高又壯呢,保護一下同班的小同學也是應該的,這也算是積德的事情,不以善小而不為嘛!

「第3隊的上我這裡集合!」安排完這些事情,第四節課也就上完了,當下課鈴響起來的時候,洪濤很熟練的站到了後門口,然後大喊一聲,舉起右手,等著自己路隊的同學過來。

「誰家遠誰排前面來,大江,你排第二個,嘿嘿,說你呢,你們家就住在合作社,你往前面站什麼,站後面去!」洪濤好像有多大權利一樣,連喊帶說帶扒拉,很快就把自己的路隊整理好了,就算有不太服氣的,看到洪濤那個個頭,也只能忍著。

「好了,隊伍要排好啊!誰走歪了我過去就是一腳,不怕疼的就別聽!跟我一起唱: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水碗,一捅一個眼兒;三年級吃飽飯、四年級的裝子彈、五年級的一開火,六年級的全滾蛋!」洪濤等隊伍排好之後,像押犯人一樣,押著他們開始往教學樓外面走,一邊走還一邊唱了起來,這種小時候的歌謠他還記得幾首。

「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水碗……」還沒走到校門口,隊伍裡的同學就都會唱了,尤其是張大江唱得最賣力,他今天過得很快樂,既沒人欺負他,還打上了乒乓球、吃上了奶糖,對於一個上學第一天的小孩子來說,這也算是完美的一天了,不知道他那個腦子能不能記一輩子。

不光是一年級有路隊,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有路隊,大家看到一隊一年級的小屁孩排著整齊的隊伍,還高唱著歌謠,很有氣勢的樣子,而且那個歌謠太有挑釁味道了,從一年級一直罵到了六年級,於是每個路隊都開始反擊,把各種各樣的歌謠和兒童歌曲都拿了出來,還得比一比那隊人唱得聲音最響,聲音最大。

「白主任,我這個班主任不好幹啊,一班所有的孩子都沒問題,就是這個洪濤,當我宣佈讓他當學習委員和體育委員時,他看我那個眼神就像有多大仇恨似的,而且他的組織能力很強,你看他那個路隊弄的,又快又整齊。這樣聰明還有主見的孩子不好管啊,您這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此時在高中年級教研室裡,白主任正站在窗戶邊上,看著操場裡一隊隊的孩子向校門外走去,聽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歌曲,好像很享受,但是一邊站著的那個中年男老師卻是一臉苦笑,他正式洪濤的班主任。

「這個孩子啊,說實話,我也管不了,他的情況你也清楚,都已經在咱們這裡旁聽了2年,雖然最多也就是跑到三年級教室去聽課,但是他肯定不止三年級的水平,就連你們班那個金月,跟著他一起自學,現在也已經把乘法口訣都背完了

,還能自己寫日記。而且他還幫他小舅舅寫過數學作業,讓高老師給發現了,他那個小舅舅死不承認,結果作業本送到我這裡來了,我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你說這樣的孩子,我能放到那個班去,你是小學部最好的班主任了,不放到你那裡我給誰啊?」白主任生怕這位老師不太清楚洪濤的底細,又把他幹過的事情介紹了一遍。

「那乾脆讓他跳級算了,跳到……這也是啊,跳到二年級也沒什麼用啊,剛才下課的時候,劉老師就來找過我了,您看看吧,您這位好學生上圖畫課睡了半個小時覺,然後交上來這麼一個玩意。」男老師從書包裡抽出一張白紙,上面正是洪濤畫的那個綠油油的、被咬了一口的大蘋果。

「唉……我教了半輩子學生,還是頭一次為了學生學習太好而發愁,王老師,先再看看吧,不是我不讓他跳級,是他自己不願意,他說他那個身體到了高年級容易吃虧,你最好別把他當小孩看待,他長了一個大人的腦子,想東西有時候比我們都全面,還滿嘴都是怪道理,另外他說的話,你不能全信,他說瞎話的本事一點不比高中那些孩子差,走吧,回家吃飯去吧。」白主任拿著那張大蘋果看了看,畫的還是很像的。

洪濤不知道自己的班主任這麼快就跑到白主任那裡打小報告去了,他也無所謂這些東西,反正就是混一天算一天吧。中午吃完飯的時候,他就把他攢的那台6管三波段收音機打開了,調到了新聞頻道,他現在比較關心國家政策,因為這個關係到他以後的大半輩子生活,小學和初中的這段時間,他基本幹不了什麼具體的事情,所以必須借助別人的手來為自己鋪路,現在他已經有了兩個人選,一個就是大姨夫,一個就是小姨。

按照他自己琢磨的計畫,80年代是一段充滿機會的時間,必須不能放棄,這就像是蓋房子打地基,地基能打多深多牢固,決定了以後這座樓到底能蓋多高。而且時間是不可逆的,這段時間沒抓住,那就沒機會回過頭來重新開始了,天上那個老用閃電劈自己的傢伙又不是自己老爸,想讓他劈一下他就劈一下,而且劈一下之後指不定又回到哪裡了呢。

現在的問題是,還沒聽到允許個人幹個體戶的消息,小姨現在的裁剪技術已經超過自己了,女孩子心細,她又喜歡這個,而且她還會鉤針、會打毛衣,不干服裝這個行業都算是浪費人才。

至於和大姨夫合作的自行車項目,已經為他賺了2千多塊錢,還不算他平時花出去的,這筆錢已經讓姥爺存到了銀行裡。姥爺這個老頭真是溺愛孩子到了極點,居然牢牢的守著這個秘密,對誰也沒說,這個做派真像是電影裡演的那種打入敵人內部,然後一直到解放後也不能暴露身份的地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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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章 我不想帶頭

不過攢自行車倒賣並不是一個長久的營生,隨著國家對外打開了國門,很快就會有大批的工業產品出現,說不定哪天早上一醒來,大姨夫就得哭喪著臉來找自己說自行車賣不出去了。洪濤在春節的時候,就已經和大姨夫打好了招呼,不要再囤積自行車零件了,手裡頂多存上兩輛自行車配件就足夠,最好能需要一輛買一輛的。

按照大姨夫的性格,他肯定會聽,而且洪濤還特意提醒了一下大姨夫,手裡的錢先不要動,留著有大用。洪濤已經為大姨夫找到了一個新的發財途徑,那就是做家具賣,這個念頭並不是洪濤自己想出來的,而是有感而發。

就在春節前,百貨大樓裡新到了一批新式家具,有電鍍腿的摺疊椅、摺疊桌、帶玻璃門的一頭沉、一扇門全是大鏡子的大衣櫃。洪濤的母親也想去買幾把電鍍腿摺疊椅,結果他們一家三口早上8點多就到了百貨大樓,差點沒給擠成柿餅,最終一把椅子也沒買到,全被搶購光了,靠洪濤他父親那個小身子板,根本就靠近不了櫃檯前5米。

洪濤這次算是見識到了老百姓對於新鮮事物的熱情和那個嚇人的購買力,櫃檯前面都是身強力壯的成年人,每人手裡都舉著一沓子10元大鈔,根本就不說自己要啥,有啥就買啥,等人群散去之後,只剩下幾個被擠壞了的櫃檯,還有一個漆面有劃痕的大衣櫃,最終也被後面的人給買走了。

就是這個大衣櫃,讓洪濤想起了一個很適合在這個年代賣,而且投資小、見效快的買賣。洪濤的靈感來源於大衣櫃上的玻璃鏡子,這種大衣櫃上的玻璃鏡子與普通鏡子不一樣,上面有花紋,不是畫上去的,而是用工具磨上去的,一看那個痕跡,就是手工加工的,這種玩意洪濤見過,而是親手弄過。

在後世裡,洪濤認識一個HB的釣友,他家就在香河市,那裡是BJ周邊最著名的家具集散中心。這位釣友家裡也有一個家具廠,洪濤去東邊釣魚的時候,經常去他家裡找他,也去過他家的那個家具廠。有時候閒的沒事,兩人還在廠子裡喝幾杯,對於好奇心時刻能都滿槽的洪濤來說,別的玩意他都見過,唯獨加工那種玻璃家具他沒見過,於是還親自上陣,用特殊的工具,在一塊鋼化玻璃上刻了一條魚。

對於自己的繪畫手藝,洪濤還是挺有信心的,那條魚畫的挺傳神,那位釣友專門把那塊玻璃做成了一個茶几,就擺在他的辦公室裡,這也是洪濤在上輩子留下的唯一一件簽了自己名字、還被別人收藏、有可能傳世的作品。

這裡的重點並不是洪濤的繪畫水平,而是那個玻璃茶几。

洪濤清楚的記得,BJ從80年代初中期起,就開始流行一種用玻璃做的家具,大多數都是茶几,因為當時很多人家裡都有了沙發,必須配上一個茶几才好看。這種玻璃家具一直到後世還有,只不過更加複雜、更加美觀。而這種玻璃茶几最開始的時候製作工藝很簡單,就是一個木頭架子配上一片玻璃,玻璃上還要刻上花紋,值錢就值錢在這片玻璃和那個花紋上。

其實這種工藝很簡單,磨刻玻璃的工具就是一個手電鑽,但是鑽頭不是普通的鑽頭,而是牙科醫院裡專門磨牙的那種小砂輪,一直到了90年代,才有專門磨製玻璃的流水線出來。另外還有一個要素,就是玻璃,做這種家具的玻璃必須是鋼化玻璃,一般的平板玻璃強度不夠,怕燙、怕磕,而且不安全,一旦破碎,很容易劃傷人。

鋼化玻璃在中國北方最早的生產廠家洪濤也知道,它就在秦皇島,最早叫耀華玻璃廠,後來變成了耀華集團。它最早就是靠生產這種鋼化玻璃壯大起來,接著又開始生產各種汽車擋風玻璃,最早能給進口汽車配上前風擋玻璃的也是這個工廠。

但是光知道生產工藝、原料來源還不夠,最主要的是國家允許你做,還要允許你賣才成。對於這個問題,洪濤是記不清到底那年能出這個政策,只能耐心等。他並不是想自己去從事這個裁縫店和家具廠,他打算入股,不管是用錢入股還是用技術入股,他打算當一個徹頭徹尾的資本家,讓大姨夫和小姨衝在前面開路,他躲在後面數錢。

除了繼續籌劃自己以後的小生活之外,洪濤也沒讓班主任王老師多等,在第三天上學的時候就給老師出了一個大難題,他不寫作業、也不交作業,然後還舔著臉去收其他同學的作業,因為他是學習委員,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上課前把昨天的作業收上來,然後抱著一摞小本子,去教研室交給每科的任課老師。

「洪濤,你的作業呢?」第二節課正好是班主任王老師的數學課,他已經大致批改完了全班孩子的作業,唯一沒見到洪濤的作業本。

「我沒寫。」洪濤規規矩矩的站了起來,回答了老師的問題。

「唰!」聽到洪濤這個字正腔圓的回答,全班小朋友都一起回過頭來,看著這個理直氣壯不寫作業的學習委員。

「。。。。。。我知道你都會了,可是你也得寫作業啊,這是學校的紀律!」王老師差點讓洪濤這三個字噎死,他立刻就意識到,麻煩來了。

「寫作業不就是為了讓學生記住所學的東西嘛,我已經記住了,所以就不用寫作業了,學校之所以定這個紀律,也是為了讓學生能好好學習,並不是為了懲罰學生,您說是吧。」洪濤早就打好了主意,他就是來找麻煩的,只要學習委員這個名頭還掛在他腦袋上,他就得搗亂到底,而且還不能觸及品格道德上的紅線,這樣自己就沒什麼危險。

「可你是學習委員,不應該帶一個好頭嗎!」王老師還打算和洪濤講講道理。

「那我就別當學習委員了,讓別人帶頭吧,我跟在後面跑。」洪濤一點情也不領。

「。。。。。。好了,咱們先上課,下課之後你到我辦公室來!」王老師一看這個話是沒法對下去了,班裡還有幾十個孩子眼巴巴的聽著呢,只能先忍下來。

「報告!」下課之後,洪濤麻利的來到了一年級的教研室外面。

「進來。。。。。。哎呦,這不是洪濤嘛,聽說你病啦,要不咱們去年就見面了,好了嗎?」坐在門口的正是那位帶著眼鏡的劉老師,當初自己剛來學校旁聽的時候,就是這個老師發現自己的字寫得不同於同年齡小孩,他是一位語文老師。

「劉老師好,我病好啦,謝謝您關心。」洪濤對這個老頭感覺不錯。

「你來辦公室幹嘛來了?下節課可是我的,你不許在班上搗亂哦,要不劉老師也上你們家家訪去!」劉老師負責一年級的語文課,看到洪濤之後,還和他開起玩笑。

「我找王老師。。。。。。」洪濤指了指坐在裡面的班主任。

「哦,又犯錯了吧?唉,你就不能老實幾天,開學第一天你就被點名,真是不省心啊,去吧,去吧。」這時劉老師才反應過來。

「你為什麼不想當學習委員?你不能太自私啊,你學習好這是好事,如果你能幫助全班同學都進步,那不是更好嗎?」王老師忍了一節課了,現在終於忍不住,開始教育洪濤如何做人。

「我只能對我自己負責,我不能帶領同學們進步,因為我和他們差距太大了,這就像是讓大學老師來教小學生,肯定教不好,我的學習方法不適合他們,他們和我學不到正確的學習方法。而且您讓我當學習委員之前也沒徵求過我的意見,我覺得我還是不當的好,免得把其它同學都帶上歪路,您說呢?」洪濤回答得很乾脆,就是不當,說什麼都沒用。

「呵,你是不是以為你有一個大學老師的父親,就可以目中無人了!」王老師讓洪濤頂得怒火中燒。

「這和我父親無關,您要是覺得他教育方式不好,您可以親自去和他提意見,或者您教育出一個比我好的來。」洪濤就煩說著說著就拐彎到父母那裡,一聽王老師又提起自己的家長,口氣立刻就變得更生硬了。

「你這是驕傲!你。。。你這是。。。你憑什麼說別人不如你!」王老師也是被洪濤氣懵了,居然和洪濤抬起了槓。

「成績唄,說的再好聽、寫再多的作業,最後要看什麼?還不是考試成績!您也不用著急,再等幾個月不就期中考試了嗎,到時候看成績不就知道了。其實您如果不讓我當學習課代表,我可以老老實實上課,考試考第一,您面子上也好看,我自己也舒服,這不是挺好嘛,乾脆您就換個人吧!」洪濤不想把每個教他的老師都得罪光,又把口氣緩了緩,用商量的語氣和班主任探討去職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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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 回老家帶來的福利

「……我必須要和你父親談談,這樣教育孩子很不對!你先回去吧,學習委員我會換人的!」王老師讓洪濤這個一會兒松一會兒緊的語氣給搞沒脾氣了,只好祭出老師的大殺器!家訪!

「王老師,還有一個事情,您看是不是把體育委員也一起換了吧。」洪濤沒去管什麼家訪不家訪的,現在父親拿自己也沒轍,訪了也是白訪。

「……你給我出去!」王老師的臉上都變了顏色了,最終還是沒忍住,指著教研室的門向洪濤吼了起來。

「老師再見!」洪濤屁事兒沒有,臨走還不忘和屋子裡老師們都打個招呼,自己開門走了。

「你們……你們見過這樣的孩子嗎!他……他……!」王老師這口氣一直就沒撒出來,憋得他只好和其他老師嚷嚷。

「王老師,消消火兒,這個洪濤吧,從他第一天來學校旁聽我就見到了,當時他和白主任說話也是這個態度,雖然可能在禮貌上有些欠缺,但是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您最好還是少讓他和同學接觸,我不知道他用的什麼學習方法,但這種方法肯定不適合大部分孩子,說不定還真給帶歪了呢。而且據我的觀察,這個洪濤身上有很多成年人才有的毛病,你看他的褲子和衣服,樣式都很奇怪,據說都是他自己改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只要他學習好,品質不要變壞,這不就是咱們當老師的目的嘛,既然他自己能把握,還是少干預他吧,我估計他父母也管不了他,您要是有這麼一個兒子,您能有什麼辦法管?反正我是管不了。」劉老師開始勸導王老師,他和白主任是一個性格,心胸更開闊。

洪濤終於如願以償了,學習委員和體育委員只幹了不到3天,就被一擼到底,又成了平頭老百姓。他是舒服了,可是老爸就忙了起來,三天兩頭的被學校老師找過去談話,好在這時候的一年級只有數學、語文、體育、音樂、品德、美術這6門課,除了體育老師對洪濤沒什麼意見、音樂課老師可以忍耐、美術課老師無所謂之外,其餘3門課的老師都和洪濤的父親談過不止一次。

不光是他們談,白主任沒事也去洪濤家裡轉悠轉悠,先是肯定一下洪濤的學習,然後再含蓄的表達一下自己的擔憂。洪濤的父親剛開始還和洪濤吹鬍子瞪眼,但是次數一多,他也疲沓了,你說太嚴厲吧,洪濤確實沒犯什麼大錯兒,既不牽涉學習方面,也不牽涉品德方面,只是有一些習慣他和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不太一樣。但是不嚴厲吧,洪濤根本不聽他的,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絲毫沒有改變,有時候還變本加厲。

幸虧父親現在不用坐班了,有的是時間去學校裡替洪濤接受那些老師的怒火和嘮叨,這樣一來,不光洪濤在學校裡出了名,連帶著洪濤的父親也成了學校裡的常客,經常看到他在一年級教研室或者高中部教研室裡陪著老師或者白主任談話。

轉眼就過了半個學期,期中考試之後,洪濤的父親接到學校老師的邀請明顯少了,這倒不是洪濤老實了,而是洪濤的期中考試成績讓老師們再也提不起管教他的興趣,也不好意思再和洪濤的父親談論如何教育孩子。洪濤6門功課都是滿分,體育老師甚至想讓洪濤去報考少年體校,但是被洪濤的父親當面就給撅了回來,這個年頭搞體育的都是學習成績不好的孩子,好孩子沒人去幹那個。

寒假的時候,父親獎勵了洪濤一次遠距離的遊玩,全家包括姥爺、姥姥和小舅,一起去姥姥的老家涿州待了半個月。此時的涿州還不是市,只是一個縣城,城裡只有一條大街,從南走到北連一公里都不到,街兩邊就是住家和有數的幾個店舖。

姥姥的出身其實也不好,這點從她那雙小腳上就能看出來。在解放前,並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裹腳,尤其是在農村,只有富人家的閨女才會裹腳,窮人家的女孩是不裹的,因為她們還要幹活,裹上小腳就不能下地了。

姥姥的娘家解放前在涿州縣城裡有一個糧食商店,用後世的話說就是糧商,專門玩批發的。解放後家產全都充公了,就給留下一座老宅子,就在大街的中間,前後3進,住著姥姥的一大家子人。

姥姥這一房只有她一個女孩,其餘都是叔叔家的孩子,但是哪個是舅老爺、那個是舅姥姥,洪濤也分不清,一直到後世裡他也沒分清,反正看到比自己大10歲左右的就叫舅舅、姨,再一輪以上的就叫姥姥、姥爺,連那個舅字都省了,一般不會搞錯。

這是姥姥嫁到bj之後第一次帶著自己的全家回娘家,不是她不想回,而是前些年農村裡太困難,自從洪濤記事之後,每年都記得會有姥姥家的親戚去bj。然後姥姥就把條案上的瓷質坐像拿起來,從下面的窟窿裡掏出一個小手絹,把裡面包裹著的糧票、布票都拿出來,全部買成米面布,再把家裡富裕的衣服、褲子、鞋都裝成一個大包,讓親戚帶回家去。

這些票票都是姥姥一家從嘴裡省出來的,城裡雖然比農村好過一些,但家裡也不富裕,只有姥爺和大舅有工資,大姨已經嫁出去了,按照當時的老禮兒,就不能老往娘家倒騰東西了,後來洪濤的父母結了婚,才算是又多了一個進項。

今年這次回娘家過春節,是老家的人專門跑到bj去請的,這兩年農村的生活慢慢緩了過來,從某些方面講,還要比城裡強了,至少過年過節吃肉什麼的不成問題。於是姥姥娘家人打算讓姥姥一家也來農村吃上幾口好東西,也算是還一還前幾年欠下下情份。

農村過春節要比城裡熱鬧,雖然縣城裡人口並不多,但是玩意挺多。光是唱戲的就有好幾處,還有跑旱船、扭秧歌的,大集更是一個接著一個。對於小孩子來說,什麼也比不上那些推著木板車賣鞭炮的更吸引眼光,這裡賣的鞭炮都是用舊書、舊報紙自己卷的,個頭大、裝藥足,放起來很過癮。

不管你有錢買沒錢買,這些賣鞭炮的都會隔上一會兒,就在自己的攤位前面放上幾十響,向路人展示一下自己鞭炮的質量。洪濤模模糊糊記得上輩子也來過這裡,他每天都會跑到街北頭那一串買鞭炮的攤位前聽免費的鞭炮,然後等人家放完了,就去那些炸碎了的紙片裡撿還沒炸過的鞭炮,揣到兜裡攢著。

等到晚上的時候,把這些廢鞭炮從中間一掰兩半,露出裡面的火藥,再把一個好鞭炮的藥捻搭在上面,點燃之後,先是廢鞭炮的火藥燃燒起來,然後才是好鞭炮炸響,這玩意在小孩子裡還有一個名稱,叫做:呲花架大炮!

這次洪濤不去撿廢鞭炮了,他兜裡有錢,想放就自己買,但是不管放多少,也找不到上輩子玩呲花架大炮的快樂了。都說無知者無畏,其實無知者更快樂,懂的多了,知道的多了,對快樂的要求就高了,反而更難讓自己再快樂起來。

在涿州縣城一直待到了初十,洪濤一家和姥姥一家才返回了bj,臨走時姥姥娘家人給準備好多土特產,裝了好幾個大包,父親、母親、姥爺、小舅人手一個,只有姥姥和洪濤是空著手的。

當時從涿州到bj永定門火車站需要坐2個多小時的火車,幸虧在那個年代裡還沒有春運這麼一說,半路上車雖然沒有座位,但是老人和小孩還是可以和別人擠一擠的,也不算太受罪。就是火車開得太慢了,走不了多遠兒就會停一站,有些小車站還沒現在的公交車站大,就是一個水泥檯子,然後上面杵著一個站牌,寫著xxx車站,連候車室和檢票口都看不見,上火車和上公共汽車一樣方便,上車再打票。

回到bj之後,洪濤又給自己增加了一項任務,就是去全市的各大郵局去購買猴票。這是他在這次去姥姥老家裡最大的收穫,由於農村裡的人習慣用農曆來計算月份和年份,所以在那裡洪濤多次聽到了一個詞,今年是猴年!

洪濤上輩子上初中的時候也玩過一段時間的集郵,不過很快就荒廢了,他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好奇心很重,但是恆心很差,屬於那種狗攬八泡屎、泡泡舔不淨的人。愛好非常廣泛,但是沒一門是精通的,所以他集郵的程度也就是去和平門、東單、正義路、王府井總公司、月壇亂跑,拿著一本集郵冊和別人瞎換。

但是只要是玩過集郵的人,百分百會知道80年猴票的價值,由於它是中國發行的第一張生肖郵票,再加上發行量比較小,發行的時候又根本無人問津,大部分都被放入了流通渠道,結果都被人買去寄信用了,所以存世的新猴票數量不多,價值也很高,一張8分錢的新猴票,在90年代買到了2000元以上,到了21世紀之後,價格一直也穩定在3000塊錢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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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 小姨很著急

這玩意簡直就是一本萬利而且還沒人競爭的好買賣,所以洪濤一天都不能耽誤,就算是讓父親給自己請病假,也要跑到郵局裡去不停的購進猴票,只要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是看到就買,有多少買多少,整版的要,單張的也要。可惜的是,BJ的郵局雖然發行數量多,但是購買的人也多,而且他還來晚了,總不能攔著別人不讓人家買,所以最終他只買到了3個整版,剩下大多是半版或者少半版的,只能拆成四方聯,單張的也有不少。

猴票雖然值錢,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最快也要放10年以上才能管用,洪濤並沒有把它當成主業,只是摟草打兔子,順手給自己弄一個養老錢,至於什麼時候能用上,那就說不準了,這還得看自己以後的發展,萬一自己沒玩好,那後半輩子說不定就得靠這些猴票來養老了。

隨著春節的遠去,洪濤又開始了每天上學、下學、攢自行車、逛委託商店的單調生活,現在學校裡的老師對他分成了兩派,大部分老師都視他為怪物、敵人、搗亂分子、規則破壞者和臭狗屎,既不想踩、也不想搭理、還時刻等著機會置他於死地;小部分老師並不覺得他品德上有什麼虧欠,只是過於叛逆,但極其聰明,如果耐心教導,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老師都分了派別了,下面的同學們自然也得跟著老師表態,結果和老師差不多,甚至更偏激。洪濤班上的絕大部分同學都不搭理洪濤,對他又怕又恨又好奇,這和老師與家長的叮囑不無關係。

只有金月和張大江堅決的站在了洪濤這一邊,他們也是班級裡唯一願意和洪濤主動說話的2個人,另外還有住在洪濤家樓裡和他姥姥家胡同裡的2個小男孩,願意在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和洪濤接觸接觸,估計他們家長對洪濤更瞭解一些,所以沒完全聽老師的囑咐,沒有對自己孩子下死命令。

洪濤根本不怕這種孤立,他巴不得誰也別理他,最好能把他趕回家去,每次有考試來考一下就走才好。其實就算這些同學不孤立他,他也和他們玩不到一起,更聊不到一起,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沒打算委屈自己去迎合這些同學,他們在洪濤的眼裡就是一群過客,認識與不認識根本無所謂。

白主任一直都是洪濤的堅強後盾,不過她勢單力孤,據說對於洪濤的問題都已經鬧到了校長那裡,好幾位老師都親自去找過校長,要求勸退這個學生,否則自己的班級就沒法教了。但是白主任頂住了校長的壓力,再加上洪濤確實也給力,門門功課都是滿分。

如果光是語文數學品德課考滿分,在一年級的第一學期並不少見,但是連帶音樂、美術、體育也都滿分得不能再滿了,校長對於這種學生也很難處理,總不能對學生家長說:你們家孩子學習太好了,乾脆別上學了!於是校長部分採納了白主任的意見,就是保持原狀,觀察觀察再下結論。

本來白主任還挺擔心洪濤在學校裡被孤立的問題,為此還特意和洪濤的父親聊過,兩人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總不能因為一個學生,讓白主任和大多數老師作對吧。可是慢慢的大家都發現,這一招對洪濤絲毫不起作用,他上課該睡覺一分鐘都不會少,作業除了圖畫課之外,一個字都不交。

課間休息時他一秒鐘都不會耽誤,保證是第一個跑到乒乓球案子那裡,只要他上學,這個案子就姓洪了,趕上他心情好,別人還能一起打幾下,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和張大江兩個人自己玩。

因為這個乒乓球案子的問題,洪濤的小舅舅在這半學期裡可算是上足了發條,就算人不下去,也會趴在三樓的窗戶上看上幾眼,確定自己這個外甥沒被別人欺負之後,才會去度過自己的課間休息。一旦發現有人試圖挑戰洪濤,他立馬就會帶著他那一夥子小隊員,像狼群一樣撲上去和你死戰到底。

低年級的學生惹不起他們,高年級的學生又不會為了一個打乒乓球的問題和洪濤的小舅舅們玩這個命。而且洪濤小舅舅這一夥子人還特別有組織性,絕對不會一擁而上,總是三二個人一夥,分批分撥的和你打。這就讓學校裡的老師們不好處理了,就算是抓住了他們打架,剛處理完,結果這個人又和另外幾個人打起來了,再往後又換了一波人。

這樣一來,這個和洪濤作對的人就算有理也是沒理了,老師想偏心眼都不好偏,總不能說你和一兩個人不對付,是別人的錯兒,結果初三年級裡好幾個班裡的同學都和你不對付,都是別人的錯吧。

其實這是洪濤給他小舅舅出的壞主意,這一招他上輩子在初中裡就用過,這叫有組織的欺負人,只要你身邊狐朋狗友夠多、夠團結,那老師就拿你一點招兒都沒有,就算心裡清楚是你在搞鬼,也只能裝看不見,最多是勸那個被算計了的同學別在去招惹那些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兒。

不管怎麼說吧,反正洪濤這多半個學期過得還算滿意,學校裡的老師不願意理他,學生不願意惹他。為此付出的代價無非就是多給小舅舅一點錢,讓他更多的去團結初三年級裡那些和他臭味相投的同學,另外就是苦了自己的老爸,跟著自己一起背上一個壞名聲,據說在開家長會的時候,老爸也和洪濤一樣,直接被其它家長孤立了,除了金月的爸爸之外,張大江的家長都不敢或者不願意理他。

3月底的時候,洪濤的姥爺給家裡抱回一台12吋的TJ產長城牌黑白電視,這也是讓洪濤給忽悠的,而且由洪濤暗中出資贊助。這倒不是洪濤打算擺擺闊氣,而是因為洪濤家的鄰居買了一台電視機,害得洪濤的老爸總是想去看看新聞,但是又不好意思去,於是洪濤乾脆鼓動姥爺也去買一台,不就300多塊錢嘛,從我存摺上取!

有了這台電視之後,洪濤的姥姥姥爺就陷入了痛並快樂著的矛盾生活中。快樂是因為姥姥家成了街坊鄰居、大人小孩的首選地,不管是唱戲還是新聞或者老電影,總會在姥姥家屋子裡坐上一大群人。這時姥爺是最得意的,端著他那個小茶壺,坐在正當中的椅子上,一邊看戲,一邊聽鄰居們的恭維。

痛的是家裡總是亂糟糟的,快成戲園子了,想要清靜肯定是沒有了,除非你別開電視,否則你說都是十幾年、幾十年的老街坊了,讓誰看不讓誰看啊?但是不開電視那買它幹嘛啊?所以還得開。

這一天電視裡正在演一部羅馬尼亞的電影,叫《爆炸》,洪濤從來沒看過這部片子,更沒聽說過,所以也搬著小板凳湊到了姥爺的前面,這個位置只有他能坐,小舅過來都會被姥爺給踢開。電影講的是一艘運化肥的貨船在多瑙河上一座小碼頭邊著火了,隨時都可能爆炸,爆炸的威力會把小碼頭和旁邊的小縣城全給炸光,於是。。。。。。後面就沒了,因為洪濤還沒看完,小姨不知道什麼什麼溜到他旁邊,悄悄的和他耳語裡幾句。

「小濤,你和我說的那個事情我去革委會問清楚了,他們說現在已經可以申請,你說我去那裡申請啊?」

「申請什麼?」洪濤很喜歡看老電影,此時劇情正進入高潮,英雄人物馬上出現,他腦子一時半會兒沒轉過來。

「你說的那個做衣服的商店啊!」小姨眼睛裡原本閃亮亮的興奮勁兒立馬灰暗了下去,洪濤的回答讓她感覺到自己可能又被這個可恨的外甥給騙了。

「啊!走走走,咱們外面說去,大爺,借光,讓我出去。」洪濤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從小板凳上站起來,拉著小姨分開人群往屋外擠。

「嘿,要救火啦,這大火燒的,帶勁兒啊,你不看啦?」姥爺的小茶壺半天沒顧上喝了,他頗有點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風範,看著小電視裡著火的場面很是興奮。

「我尿尿去!」洪濤隨意撒了個謊,和小姨一起跑到了院子裡。

「你問清楚了嗎?誰告訴你能申請的?」洪濤拉著小姨躲到了煤棚裡,這裡是個牆角,不怕有人偷聽。

「革委會方奶奶告訴我的,她說現在知青返城的很多,好多人都沒有工作,家裡困難的可以申請自謀生路。」小姨把從革委會打聽來的消息給洪濤複述了一下,革委會就是後世裡的居委會,是最基層的政府部門,在後世裡它的作用稍微有點降低,但是在當時那個年代,革委會和派出所一樣,都代表著政府,一般也是說一不二的。

「你問她怎麼申請了嗎?」洪濤聽了半天,明白是明白了,但是最關鍵的問題小姨沒說,到底怎麼申請,去那裡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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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章 為情所傷

「她……她說咱家不合格……」小姨磨蹭了半天,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看來革委會拒絕了她,其實她已經很絕望了,只是把洪濤當成了救命稻草,估計她也沒對這根稻草抱太大的希望。

「哦,是去革委會申請是吧?這就好辦,咱家必須合格,成了,你別管了,我幫你去弄,你就等著聽信兒吧,對了,你這幾天抽工夫兒把你會做的衣服圖樣都準備出來,要那種大家都喜歡的,明白了嗎?」洪濤一聽這件事兒歸革委會管,立馬就有信心了,革委會裡都是一群家庭婦女在掌權,雖然說她們的政治覺悟比較高,但是眼皮子都高不到那裡去,小恩小惠還是很管用的。

「我都準備好了,你和我說了以後我就弄好了,攢了一大本呢!」小姨看來真是上心了,而且也是真喜歡這個行當。

「那就好,別著急,這個事情急不來,等我消息吧,我還得和姥姥姥爺商量呢,先得讓他們同意才成,是吧,走吧,看電視去。」洪濤把小姨給糊弄走了,自己卻沒回屋,他跑到小舅舅的屋子裡,打算好好想一想,怎麼來說服姥姥姥爺,然後再怎麼去和革委會裡的老太太大媽們打交道。

「誰!」剛進屋,還沒開燈,洪濤立刻就感覺到屋裡的床上有人,嚇得頭髮根都立了起來,抬腳就要往屋外跑。

「別喊……別喊……是我……」床上的人坐了起來,是小舅舅。

「你都多大了,還玩這個……你讓誰打了?」洪濤聽到熟悉的聲音,已經頂到嗓子眼的小心臟才算是落了回去,伸手把燈拉亮,關上門之後,一抬頭,剛掉回肚子裡的小心臟又提了起來,小舅舅已經變成熊貓了,左眼圈又黑又紫,鼻子也破了,正用一團衛生紙塞在鼻孔裡堵著,綠上衣的前襟上還有斑斑的黑點,那是血跡。

「你別管,別和姥爺說去啊,把燈關上!」小舅舅沒回答洪濤的問題,又倒回床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屋頂,不,應該是一隻眼,因為左眼已經都腫了。

「關什麼燈,我把門插上了,你和我說說,你這是讓誰給打了?虎蛋他們呢?」洪濤走過去按了按小舅舅的眼圈,疼得他不再看著天花板出神了。

「和你說也沒用,你不還得靠我給你去平事兒,你能幹嘛?沒虎蛋他們的事兒,今天就是我一個人,讓那幫孫子給抓住了。」小舅舅把洪濤推開,免得自己的臉再遭騷擾。

「那可不一定,你和我說了,我就能幫你,你不和我說,不光我幫不了你,姥爺還得揍你,反正說說也不掉肉,你說呢?」洪濤覺得小舅舅今天有點怪,以前他也不是沒挨過揍,常在河邊走,哪兒能不濕鞋!打架嘛,有佔便宜就有吃虧,吃虧了再找回來就是了。如果按照小舅舅的脾氣,此時應該正奔波於他那些狐朋狗友家之間,糾集人手準備去復仇呢,不可能自己待在小黑屋裡裝深沉。

「……你認識臭美妞嗎?」小舅舅沒回答洪濤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臭大姐?!!你是因為她挨的揍?哈哈哈哈!」洪濤聽到了這個名字,立馬就反應過來了,怪不得小舅舅不去糾集兄弟去報仇呢,原來這不是打架,而是為情傷身了,小舅舅早戀了!!!

「你再笑,我揍你!」小舅舅讓洪濤給笑急了,處於戀愛中的少男智商會急速下降,脾氣會急速上升,就像一個小炸藥包。

「嘿嘿嘿……我不笑了……不笑了……,你先和我說說吧,誰把你揍了,是臭大姐的家裡人,還是別人?」洪濤沒等小舅舅起身,跐溜一下就跑到自己的小屋門口,打算先避一避他的鋒芒,這時候的男人不能惹,哪怕只是個小男人。

「不是她家裡人,是幾個大院裡的小子,我不認識。」小舅舅還是比較相信洪濤的,而且這個事情他也沒地方訴苦去,要是讓他那些狐朋狗友知道了,還得笑話他,這個時代的少男少女們對於早戀的問題都持著一種表面抗拒的態度,其實心裡很羨慕,但偏要裝出一副哥們不稀罕的樣子,不光自己裝不稀罕,對於別人有這個意圖,也會大加嘲笑。

「大院裡?她家住在大院裡?」洪濤認識那個臭大姐,她是初三年級的學生,和小舅舅不同班。

之所以叫她臭大姐,並不是因為她長得難看,臭這個字眼兒,在北京話裡代表氣味只是一小部分意思,還有更多的含義,這得看當時的語境。比如說臭棋簍子、臭美、臭德性、臭顯擺、抽拉車的、有倆臭錢兒、臭貧等等,裡面的含義很複雜。

臭大姐這個臭字,是因為她長得挺好看,而且打扮得也很漂亮,學校裡的女孩子都叫她臭美妞,男孩子都叫她臭大姐,至於她姓啥叫啥,洪濤也不清楚,只知道她這個外號。

「嗯,就護城河邊那個大院,她說晚上大院裡放電影,讓我去找她看電影,結果就碰上那幾個小子了,非要轟我走,結果就打起來了,我就一個人,他們4個人。」小舅舅把大概經過說了一遍,特意強調了一下對方人數,證明自己不是慫了,而是寡不敵眾。

「舅,是她主動請你去看電影的?你挨打的時候她在幹嘛呢?」洪濤比他小舅舅有出息多了,初二的時候就知道和女同學一起去她家裡偷看她哥哥的錄像帶,很清楚這種早戀裡面的彎彎繞。

像臭大姐這樣的女孩子,不可能只有小舅舅一個人追,如果她住在大院裡,那追的人就更多了。首先的確認臭大姐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如果她是夥同其他孩子一起給小舅舅挖坑,那關鍵問題就不在那幾個打小舅舅的孩子身上,而是要從臭大姐這邊下手才成。

「她剛開始的時候和那幾個孩子中的一個吵了起來,後來我們躲開了,他們又過來找事兒的,打架的時候她去喊大人了。」小舅舅把當時的場景又敘述了一遍。

「哦,這就好辦了,至少你不是被人耍了……這件事不能急,現在要先處理你這個眼睛的問題,否則姥爺看到了還要罵你。你先把這件衣服換了,渾身弄乾淨,然後幫我弄自行車,等會兒就說踩倒車把了,把眼睛打了。以後別去大院裡,到了那個地方咱不佔便宜,你可以帶著她去找我,然後我帶她去找小姨,就說讓小姨幫她改衣服,小姨那裡有很多衣服的樣子,等她和小姨熟了,就可以來咱家找小姨玩了,你不就能和她明目張膽的在一起了嘛!給你5塊錢,你可以帶她去外面看電影,如果她不好意思去,你就再拉上一個女孩陪著她,明白了吧?」洪濤很快就給小舅舅想好了一條曲線救國的道路,順便還指導了他一下追女孩子的技巧,最後還得提供活動經費。

「連這個你也懂?!!」小舅聽到洪濤給他出的主意,頹廢的精神立馬消失了。

「一門通門門通,讓你好好學習你就不學,現在晚了吧!對了,你和她出去的時候,不要顯得你特別有錢,該買的買,不該買的別買,東西不在多,在火候……這個吧火候吧……你自己掌握,這玩意說不清楚,反正要記住,千萬別讓她把你當成了大頭,明白這個意思嗎?」洪濤拿出姥爺的架勢,趁機打擊了一下小舅舅,如果他能從此用功一點兒,說不定也是件好事。

不過洪濤並不抱什麼希望,即使小舅舅想學,環境也不給他這個機會了,他們班上就沒幾個正經學習的人。這不能怪他們這批孩子本質不好,他們剛上學的時候,正好趕上特殊時期,老師都被打倒了,孩子全放羊,根本就沒養成學習的習慣,現在都到初中了,再想改很難。

當天晚上,小舅舅在幫洪濤攢自行車的時候,不慎踩到了車把,結果被車把的另一頭打到了眼睛上,負傷了。不過這次負傷是光榮的,是工傷,不僅沒挨到姥爺的批評,還被獎勵了2毛錢,並且准假一天,在家休息。第二天洪濤上學的時候,破例沒有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去搶乒乓球案子,而是跑到了三樓,找到了臭大姐。

「美女!我找你有點事兒,能不能借一步說話?」臭大姐當時正和2個女生趴在樓道的窗戶邊不知道在說什麼呢,洪濤直接走了過去,腆著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

「……你找我!?」臭大姐轉過身看到洪濤,很是吃驚,這個孩子她認識,不認識也不成,開學第一天就上主席台和教導處副主任抬槓的就這麼一個,而且這一個學期以來,但凡乒乓球案子那邊發生了打架事件,多半也是因為他,初三年級這幫壞小子都快成他的打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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