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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1:39:56

第二十章 鬼怨

我們在路邊坐了幾分鐘,然後接著向前走。

沒過多久,我們來到一個小區。剛剛走到大門口,我就看見裡面一閃一閃的,有一團火光。

張元做了個手勢,我們輕手輕腳的向裡面走進去。

我看見十來個青年男女,圍著火堆在小聲的交談,而火堆裡面燒著的,分明都是紙錢。

吳安老婆咬牙切齒的說:「全都是吳安的同事,他們做賊心虛,在這裡燒紙錢。」

張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吳安的老婆:「姑娘,一會你得演一場戲。」

吳安的老婆瞪了瞪眼:「啥?」

然後,我們三個蹲在牆角,好好地計劃了一番。

火光熊熊,夜黑風高。那幾個青年男女,圍著火堆蹲在地上,影子拉的老長。隨著火光的跳躍,他們的影子也一跳一跳的。

不時地,有人從塑料袋裡拿出來一遝紙錢,扔在火堆裡。激起一團的火星,飄在空中,又漸漸地落下來。

這時候,其中一個人忽然抬頭看了看周圍,忽然發出一聲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想要逃走。

他的異樣驚動了其他人。大家紛紛左顧右盼,然後,全都驚慌失措。

讓他們害怕的人,正是吳安的老婆。

現在,吳安的老婆披頭散髮,亂糟糟的頭髮遮著半張臉,伸著兩隻胳膊,一步一晃的向前走。

這個形象,倒頗有惡鬼的神韻。

很快,那群年輕人中,有人把她認出來了,然後叫道:「這不是吳安的老婆嗎?弟妹,你大半夜的,來這裡幹嘛?」

吳安老婆粗著嗓子,幽幽說道:「你們還我的命來。」

那群人馬上慌了。個別的女士開始哭出聲來。

有幾個男的仍然硬扛著,說道:「什麼還命啊?我怎麼聽不懂?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吳安老婆粗聲粗氣的說:「我是吳安。是你們把我害死的,我要報仇。」

然後,她伸著胳膊沖了過去。

那些年輕人本來就做賊心虛,大半夜在紙錢堆旁邊看見鬼上身,馬上嚇得四散奔逃,哪裡還有心思驗證真偽。

有個女的腳步略慢,被吳安的老婆一下撲倒了。

吳安老婆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身上髒兮兮的,就算是不裝作鬼的樣子,也夠嚇人的。

那女倒在地上,已然嚇得魂不附體,眼看著吳安老婆張著嘴,作勢咬下來,一疊聲的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是馬總交代我們幹的。」

吳安的老婆坐在地上,一隻手死死的抓著她的手腕:「到底是怎麼回事,說!」

那女的哭哭啼啼,在鬼面前,再也不敢有半點隱瞞:「那天根本沒有人要過生日,之所以聚會,是馬總吩咐的,說讓我們給你一個教訓。」

那女的說到這裡,有些男同事反應過來了,三五成群湊上來:「別說,別說,這女的詐咱們呢。」

然後,他們開始拉自己的同事,並且躍躍欲試,甚至想打上吳安老婆兩拳。

這時候,我和張元出場了。

張元對付鬼雖然大耗功力,但是三拳兩腳打倒幾個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幾個男同事被撂倒之後,師父說了句:「誰走誰先死。」然後,甩手把桃木劍一扔。

一陣嗡嗡的響聲,桃木劍紮到附近一棵樹上了。

刀劍插進樹幹上不足為奇。但是桃木劍顧名思義是木頭做的。這樣都能紮進去,足見功夫厲害。

張元露了這一手,那些人全都不敢走了。

先前那個女的被我們的氣勢鎮住,不得不哭哭啼啼的開始講道:「吳安得罪了馬總,所以,馬總讓我們給他個教訓。馬總是誰啊,我們哪敢得罪,於是串通好了,以公司的名義一塊喝酒。在酒桌上,我們輪流灌他,當時想的是,讓吳安喝個大醉,出個醜,讓馬總出出氣就算了。後來吳安喝的嘴裡胡言亂語,我看任務完成了,就趕快回家了。我一個女的大半夜在外面喝酒,我也害怕啊。後面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後來聽說吳安死了,我心裡也不踏實,所以和他們幾個約好了,還這裡燒紙。」

張元面相兇狠的掃了眾人一眼,說道:「後面出什麼事了?」

那些人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肯說話。

張元冷笑一聲:「各位看我的打扮,估計也能猜出幾分來。我是道士,可以見鬼魂。知道今天為什麼來找你們嗎?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救人。如果這件事不給吳安一個交代,三天之後,你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終於,有個小個子男人站出來,誠懇的說:「這件事跟我們真的沒關係。我們只是把他灌醉了而已。後來吳安喝的人事不知,我們本來打算把他自己留在那裡,讓他結帳,也算讓馬總出了一口氣。後來他是怎麼掉到河裡的,我們也不清楚,可能,後來他結帳回家,自己掉進去的吧。他們家不是住在河邊嗎?」

張元皺了皺眉頭:「你們真的不知道後來他是怎麼死的?」

那小個子男人說:「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公安局也問過我們幾次。而且飯店的人說,吳安是被叫醒之後,自己付錢走的。這一點有服務員作證。真的不關我們的事。所以警察都結案了,失足掉進河裡淹死的。我們幾個也是良心不安,畢竟和我們有點關係,所以這一段時間又是送錢又是送吃的。」

小個子男人看了看吳安老婆。而吳安老婆對他們怒目而視,如果不是張元拉著,可能真的會撲上去咬兩口。

我撓撓頭:「照這麼說,你們就算把他害死了,也是開玩笑過度,不是故意的啊。這吳安氣性也太大了。」

一群人表情都很無辜:「是啊,我們也不是有意的。」

這時候,其中有個女的很豪放,指手畫腳說了句:「吳安這小子,平時也不怎麼說話,有什麼事,表面上和我們客客氣氣的,但是我總感覺他防著我們似得。他這麼不合群,就算馬總不收拾他,早晚我們也得整整他,不然的話,怎麼顯得咱們這幫人團結啊,你們說是不是。」

其餘的人都默不作聲。

張元歎了口氣:「看來,還得想辦法找找那個馬總,看看吳安到底怎麼得罪了他。我總感覺,吳安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我們正說著,忽然電話響了。

我接起來一聽,方丈的聲音像是炸了一樣,從那頭傳出來,震得我耳朵發麻:「許由,大事不好了。」

我把手裡稍微拿開了一點,然後問:「怎麼了?」

方丈焦急的說:「小道士跑了。」

我吃了一驚:「跑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方丈在那頭說:「你們不是讓我看著他嗎?所以我就一直在這眼巴巴的盯著。結果你猜怎麼著?後來我睡著了。等我睡到半夜的時候,就發現小道士不見了。大街上一個人沒有,我已經找了一大圈了。」

我在電話裡聽見瘦道士不見了,不知道是福是禍。我撓撓頭,問方丈:「是不是半夜他自己醒了,然後回學校了?」

方丈心急火燎:「不可能啊。要是他回學校,怎麼也應該跟我說一聲啊。」

我雖然沒有開免提,但是夜裡很靜,方丈的嗓門又大,所以周圍的人都聽到了方丈的聲音。

那個小個子男人問:「怎麼?兩位大師,你們還有同伴?」

張元淡淡的說:「吳安的魂魄,在這個小道士身上,現在小道士不見了,估計,是吳安找馬總報仇了。你們帶路,咱們去找馬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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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1:45:57

第二十一章 恩怨

在路上,張元歎了口氣:「這次是我的失誤。我總以為,把吳安鎮住,就有三天的時間解決這件事。沒想到,他會趁我不在,偷偷地報仇。這個時候,也不知道馬總是生是死了。」

我不解的問:「既然吳安是馬總害死的,冤有頭債有主,一命抵一命而已,師父你這麼著急幹什麼?」

張元搖搖頭:「你不懂。生死都有定數。如果馬總陽壽未盡,死了之後,魂魄會在人間飄蕩,到時候萬一變成厲鬼,又要禍害其他人。」

我一聽這個,不由得頭大:「怎麼像是傳染病一樣?一個害另一個,另一個又接著害別人,到時候,厲鬼不就越來越多了嗎?」

張元點點頭:「所以,這就要靠我們修道之人了。」

我們兩個說了一會,就已經來到馬總家。

師父看了看那些員工:「你們去叫門。」

那些員工個個搖頭,說:「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馬總家,萬一把他惹不高興了。飯碗就沒了。」

師父伸了伸手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人回應。他低頭想了想,然後從地上找了一根鐵條,插到鎖孔裡面去了。

我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張元還會這一手?」

過了幾分鐘,一聲輕響。門開了。

那些員工在外面戰戰兢兢不敢進來。師父歎了口氣:「你們喜歡在外面就在外面吧。我可告訴你們。別亂跑,不然讓吳安抓住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方丈,你留下來,看著他們,如果有誰想跑,就把叫我一聲。」

方丈答應了。

我跟著師父走到屋子裡面去,還沒來得及查看,先聽到一陣靡靡之音。看來馬總平安無事,不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還在溫柔鄉里打滾。

張元面不改色,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我問張元:「咱們是等一會再進去,還是現在就把他叫出來?」

張元咳嗽了一聲:「等什麼?有什麼好等的?跟我來。」

然後,我們兩個循聲向臥室裡面走去。

我心中激動萬分,感覺自己進了掃黃大隊一樣。

張元動作簡單粗暴,一腳把房門踹開了。然後,裡面驚呼一聲,兩個光溜溜的身子跳了起來。

裡面的人呆住了,外面的人也呆住了。

裡面兩個人吃驚,是因為正到激動處,被兩個陌生人踹開了房門。

外面兩個人吃驚,是因為床上躺著的,是兩個男人。

我們四個呆在那裡,八隻眼睛互相看著,一時間,都忘了說什麼。

說到反應,張元真是一流的。看著屋子裡面兩個男人說:「你們誰是馬總?」

這時候,屋子裡面一個中年男子終於反應過來了,估計他就是馬總,隨手從桌子上抓過檯燈來,一下朝我們扔過來:「你們麻痹的誰啊,給我滾。」

張元輕輕巧巧的躲開了,然後說了句:「我是道士,吳安的魂魄不安寧,我來看看。你穿上衣服,我在外面等你們。」然後,他輕輕關上了房門。

過了很久,房門終於開了。裡面走出來兩個衣冠楚楚的人。

走在前面的,四十多歲,身體已經有些發福。跟在後面的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面如冠玉,長得很精緻。有點像我們常說的偽娘。

我看著這偽娘,心裡暗暗的琢磨:「這小子估計是個受。」我正這麼想著,偽娘估計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馬上又低下頭去,隨後,我看見他的臉紅了。

我馬上不淡定了。這小子臉紅什麼?我可對你沒興趣啊。

馬總臉色很不好,對我和張元說:「現在,你們馬上走。」

張元搖搖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今天我是來救你的,不是來殺你的。這句話今天我已經說了兩遍,不想再說第三遍。」

馬總有點不耐煩:「你再不走,可別怪我不客氣。」

張元忽然猛地跳起來,鬚髮皆張,表情很憤怒,指著馬總說道:「我告訴你,吳安的魂魄不安寧,他心裡面有怨氣,要找你報仇,現在,他上了一個道士的身,已經失蹤了,隨時都有可能來找你。」

馬總擺擺手:「我不信這個,我是無神論者。」

張元冷笑一聲:「無神論者?好啊。許由,把燈關了。」

我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依言把燈關了。

張元從懷裡摸出來一張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隨手一抖,這張符燒掉了。然後他伸手一彈,這張符帶著火苗平平向前方飛去。隔著老遠我已經看見,那裡放著一面鏡子。

符咒接觸到鏡子,鏡面忽然燃燒起來。

然後,我感覺眼前一花,張元已經揪住馬總的頭髮,拖著他向鏡子走過去,然後幾乎把他的臉按在了鏡面上:「你自己看。」

這時候,鏡子上的火已經要熄滅了,只有邊緣還剩下一點點火苗。

我向鏡子裡面望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身冷汗。這屋子裡面,不止我們四個人。還有七八個小鬼,在半空中飄來蕩去,個個臉色煞白。

張元厲聲問:「看見了嗎?」

馬總喃喃道:「看見了,看見了。」

這時候,我聽見身後撲通一聲,那個偽娘已經倒在地上了,帶著哭腔說道:「吳安的死,可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個從犯。」

本來被嚇得膽戰心驚的馬總忽然勃然大怒,走過來一腳踹在偽娘身上:「沒用的東西。」

偽娘只是坐在地上哭,嘴裡還說著:「吳大哥,害你的人是馬總,你要報仇,千萬別來找我啊。」

馬總還要再打,但是張元把他攔住了。

張元對偽娘說:「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偽娘哭哭啼啼的說:「今天的事都被你們看見了,我也就不隱瞞了。其實,我是正經人,大學生。有一次在街上玩,被馬總看見了。他見我長得清秀,就想和我玩玩。誰讓我那陣子正缺錢呢,聽說感覺還不錯,就同意和他試試。一來二去。我們兩個就住在一塊了。」

「前幾天,有天晚上馬總開車來接我,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告訴我說,要把他們公司的吳安扔到河裡去。吳安我認識,長得比我還好看。馬總經常說,要把吳大哥弄到手,不過,好像一直沒有成功。當天晚上,我很害怕,就問馬總:‘幹嘛要把吳大哥扔到河裡面去?你不愛他了嗎?’吳總恨恨的說:‘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說我再糾纏他,就把我喜歡男人的事宣揚出去。這種人,我怎麼能留他?我已經安排了公司的幾個人,把他灌醉,然後,咱們就把他送到河邊,把他推下去。’我心裡怕的要命,沒話找話,問道:‘你不怕他酒後吐真言,把你賣了嗎?’馬總很自信的說:‘肯定不會,有一次我把這小子灌得路都走不了了,愣是什麼事都沒有說,我想霸王硬上弓,結果這小子居然還有理智,一腳踹過來,媽的,疼死我了。’然後,那天晚上我就坐著馬總的汽車去接吳大哥,走到半路的時候,看他東倒西歪的往家走,我們就跟著他。等他走到河邊的時候,推了他一把……」

偽娘說這話的時候,馬總一直破口大駡。等偽娘說完的時候,馬總也停住了嘴,倆人都低著頭喘氣。只不過,一個是嚇得,一個是累得。

張元點點頭:「看來,吳安當真是你害的。」

馬總抬起頭來:「那又怎麼樣?你有證據嗎?警察都拿我沒辦法。」

這句話剛說完,屋子裡面忽然亮了,應該是有人把燈給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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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1:50:58

第二十二章 鬼報怨

我回頭一看,方丈正站在門邊,一臉無辜的說:「你們怎麼也不開燈?」

張元不滿的說:「不是讓你在外面看著那些人嗎?你怎麼進來了?」

方丈很無辜的閃到一邊:「我也不想進來啊。」

然後,我看到那些公司職工,一個挨一個的走了進來。面色惶恐的站在兩邊。

馬總見這麼多人貿然闖進自己家,氣得破口大駡,揚言要開除所有職工。

最後一個走進來的,身影很熟悉,正是瘦道士,只不過,他的眼神很陌生,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忽然想到,這個眼神,應該屬￿吳安。

果然,張元問了一句:「吳安,你要幹什麼?」

吳安的話裡面都帶著陰森森的涼氣:「老道,現在你清楚了吧。我是被這傢伙害死的。我殺他,沒錯吧?」

張元歎了口氣:「沒錯。」

吳安慢慢走過去:「沒錯就好。」

張元有些不忍心,說了聲:「吳安,人的壽數是由天決定的,不是人也不是鬼,你這樣貿然殺了他,對你沒好處。」

吳安搖搖頭:「你放心吧,我不殺他。」

本來,馬總還在叫嚷這個小道士是誰後來聽見方丈沒好氣地說:「這是吳安。」馬總馬上泄了氣,全身開始發抖了。

有的人,天生的不見棺材不落淚。

吳安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坐在了沙發上,他冷冷的看著那偽娘:「你去拿酒。」

偽娘嚇得哆哆嗦嗦:「拿多少?」

吳安淡淡的說:「有多少拿多少。」

偽娘哆哆嗦嗦走到一間屋子裡面去了。

馬總本來攤在地上發抖,忽然大呼一聲,猛地竄起來想要逃跑。然而,屋子裡面的燈滅而複明。瞬間風風嗖嗖。

馬總開始在屋子裡面轉圈,像是出現幻覺一樣,始終找不到門在哪裡。

其餘的人一見這個架勢,更加不敢動彈了。

過了片刻,偽娘回來了,搬了一箱酒。而馬總也癱倒在地上,再也跑不動了。

吳安神情冷漠,你們都過來,給姓馬的勸酒。

那些員工不想過來,又不敢不過來,紛紛蹲在馬總周圍。

馬總瞪瞪眼:「你們反了嗎?」

那些員工畏懼的看看吳安,勸道:「馬總,您忍一忍。把他送走了就沒事了。」

吳安吩咐道:「那天怎麼給我勸酒的,就怎麼給他勸。我不喊停,不能停。」

於是這些人開始沉默的喝酒。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痛苦。

十來分鐘後,馬總受不了了,求饒道:「吳安,你別整我了,我不就是喜歡男人嗎?我是真心喜歡你。對對對,我殺你是由愛生恨,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吳安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說道:「你別噁心我了,你就是仗著有兩個臭錢,想找刺激而已。我麻痹看見你都覺得你髒。」

馬總連連搖頭:「我不是玩玩,我是真心的。」他一眼瞥見旁邊的偽娘:「你看他,我跟他就是真心的。」

吳安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馬總喝不下去的,這小子可以替他喝。」

本來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偽娘,瞪大了眼,臉上又是無辜又是恐懼。

偽娘替馬總喝了幾杯之後,開始皺著眉頭說:「我不喝了,實在喝不下了。」

這時候,馬總從抽屜裡面拿出一遝錢來,拍在偽娘面前:「求你。」

偽娘痛苦的點點頭,又喝了幾杯。

就這樣馬總斷斷續續的掏錢,偽娘斷斷續續的喝酒。終於,偽娘吐了幾次之後,實在支撐不住,倒在地上了。

馬總的情況比他也好不到哪去。已經喝得神志不清了,被吳安提著酒瓶灌了幾瓶之後,就躺在地上,兩手兩腳微微的抽搐。

地上已經是大團大團的嘔吐物,臭不可聞,這兩個人就倒在這些污穢裡面,什麼也顧不得了。

整個過程,我,張元,方丈,都作為旁觀者,看的清清楚楚。

吳安慢慢的走過來,向張元說:「老道,像這樣的敗類,該不該死?」

張元點點頭:「該死。」

吳安鞠了個躬:「您受累了。」然後,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我問張元:「怎麼回事?他走了嗎?」

張元點點頭:「吳安走了,小道士也該醒了。許由啊,扶我到床上歇會,我有點困。」

我剛答應了一聲,師父就倒了下來。躺在地上,很快的睡著了。

那些員工有兩個還算清醒的,去叫了救護車。其實不用醫生來,我也能看出來,馬總不行了。

我和方丈,一人背著張元,一人背著瘦道士,打算離開這裡。而那些員工,誠惶誠恐的走出來送我們,一口一個大師,說的很親切,然後幫我們叫了一輛車。

然後我想了想,一人遞了一張名片:「有什麼事,打電話叫我。」

那些人看見我是保險公司的,非但沒有厭煩,反而很珍惜的把名片收好,連連向我道謝。

那天晚上,我們回到大聖廟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我和方丈精疲力盡,把張元和瘦道士扔在地上,然後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直到中午的時候,我才醒過來。

我走到院子裡,發現張元站在院子裡,而瘦道士誠惶誠恐的站在他面前。

我問張元:「怎麼了?」

張元指著瘦道士說:「小道士和吳安訂血契,這裡邊有蹊蹺。吳安死了不到七天,肯定不會這種邪術。只有一種可能,是這小道士不知道從哪學來的。」

瘦道士一臉的無辜:「真的不是我,我什麼也沒幹。」

張元面色嚴肅:「那你怎麼解釋血契的事?」

瘦道士一臉茫然:「什麼是血契?我真的不懂啊。」

張元冷笑一聲:「好,好,你走吧。既然你自己不上進,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將來有你後悔的一天。」

瘦道士面色死灰:「你不收我當徒弟了?」

張元呸了一聲:「你也配?」

瘦道士全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歪了歪,像是要倒在地上。但是他踉蹌了兩步,站穩了。然後,向張元鞠了一躬。默默地走了出去。

大中午的,外面沒有一個人。瘦道士的身影很是落寞。

我看了看張元,想說點什麼。但是他揮了揮手:「去吃飯吧。」

接下來幾天,一直風平浪靜。只不過每天張元逼我練功這件事很是讓人頭疼。

關於道士如何修行,我之前也隱隱約約聽說過一點,無非是背誦道家典籍,或者拿一個大丹爐煉丹。然而,張元的方式,似乎頗有些不同。

每天早上,都已「雞已經叫了」為藉口,把我叫起來,逼我沿著那條臭河跑來跑去,美其名曰吸收天地之靈氣。

我雖然表面上不敢說什麼,但是心裡早就罵了千百遍。照這樣的練法,我想學會捉鬼是不可能了,在奧運會上拿個名次倒沒准。

終於有一天,張元跟我說:「咱們修道之人,講究陰陽二氣。我這兩天讓你沿著河跑步,可能你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從醫院出來之後,陽氣一直不足。」

我忍不住反駁道:「師父,你別唬我。我剛從醫院出來那幾天,身子是有點虛,可是現在都過去一個月了,半個月前我就身強體壯,面色紅潤了。你怎麼讓我多跑半個月?」

張元搖搖頭:「你說的是體力,我說的是陽氣,不是一個概念。這兩天我看你陽氣已經差不多補回來了,現在,我就教你怎麼感受身上的陰陽二氣。咱們這一門的道術,基本上全是以此為根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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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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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蘇醒

那天,我按照張元所說的方法,坐在地上感知陰陽二氣。然而,我折騰了一整天,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不由得,我開始有些懷疑了:「師父,你這些東西,是真的假的?」

張元冷著臉說:「怎麼?不想學?」

我連忙搖搖頭:「想學,怎麼會不想學呢。」

張元歎了口氣,說道:「剛入門的時候,自然比較難,不過,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只要你按照我教的,勤學苦練,假以時日,一定能有所成就。」

我嘴裡嘀咕:「我沒事勤學苦練這個幹嘛?有什麼用?」

顯然,張元聽到這話了,他獰笑著低下頭來:「許由,以後你跟著為師闖蕩江湖,捉鬼拿妖,你自己想想,萬一那天碰見一個惡鬼,你怎麼自保?」

這話聽得我心裡一哆嗦:「以後,我要經常和鬼魂打交道?」

張元冷笑一聲:「你以為呢?」

我著急地說:「這陰陽二氣,看不見,摸不著。萬一我還沒練成,就遇見惡鬼怎麼辦?」

張元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這還真是個問題。」

我打斷他:「別問題不問題的了,我該怎麼辦?」

張元忽然笑了:「你等等,我有辦法。」

然後,他快步走出大聖廟去了。

我坐在廟裡面,不由得有些忐忑。不知道張元又有什麼花招。

我看看方丈。方丈陰沉著臉,默默地把大殿裡面的土坑填上,砸平。看樣子,對我們師徒絲毫不感興趣。

半個小時之後,張元終於回來了,而且,手裡拿著一隻桃木劍。

這木劍很新,拿在手裡能感覺到桃木的紋理。看起來,像是剛從樹上削下來的。

張元看著我說:「這是我給你做的桃木劍,怎麼樣?威風嗎?」

我拿著桃木劍左看右看:「這玩意,怎麼看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啊。師父,你確定這把劍拿在我手裡可以殺鬼?」

張元搖搖頭:「現在還不行。你要學會養劍。」

我有點詫異:「養劍?」

張元點點頭,抽出自己的桃木劍。那把劍泛著暗色的光澤,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看起來,好像不是木頭的,是某種金屬的。

張元把那把劍在我眼前亮了亮,然後說道:「這劍就是我養出來的。每天劍不離身,所以它能感覺到我的靈氣,隨著我道術的提高,它的威力也在慢慢增長。」

我心中大喜,說道:「怎麼養?快教教我。」

張元點點頭,從我手裡接過木劍,然後忽然一揮手,我感覺指尖一陣刺痛。

我低頭一看,手指已經被劃破了。鮮血流出來,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劍身上。

我抬頭看著張元:「你割破我的手指幹嘛?」

張元把木劍還給我:「就是這樣養劍,用你自己的血液養它。」

我茫然的點了點頭,然而,總感覺這養劍有點奇怪,不像是正統的道術,有點旁門左道的感覺,神神秘秘的。

我就這樣每天練氣養劍,不自覺的,已經過去了幾個星期。

這期間,馬總公司的員工來找過我。無一例外的,都找我買了一份保險。那意思很清楚:「大師,今天我照顧你生意了,以後萬一有什麼事,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從這些員工口中,我知道馬總酒精中毒,最後沒有救回來。吳安算是報仇了。而馬總沒有親人,存款都給了偽娘。

不知道那偽娘是良心發現,還是心中有愧,把其中的一大半讓給了吳安家人。

水鬼的事,總算風平浪靜了。

除了這些員工之外,還有學校宗教班的幾個道士。瘦道士宿舍的老大曾經來大聖廟看我,問我知不知道瘦道士去哪了。

這時候我才知道,那天瘦道士被張元趕走之後,並沒有回到學校。他就此消失了。

我有點擔心瘦道士,隱隱約約覺得師父做的很不對。然而,張元在這件事上態度很堅決,我實在插不上嘴。

天漸漸暖起來了。我也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回到學校了。我和張元整天賴在大聖廟。惹得方丈整天抱怨,說這點香火全讓我們吃了。

有一天,張元興致勃勃要檢驗我練到什麼程度了。在一米之外點了一根蠟燭。然後對我說:「許由,你不要開口,嘗試著用陰陽二氣把蠟燭吹滅。」

這實在有些扯淡。我只得坐下來,開始想想陰陽二氣向蠟燭吹去。然而,也只是想想罷了,從下午到傍晚,蠟燭快要燒完了,我始終沒能把它吹滅。

我正在百無聊賴,想找個什麼藉口放棄這件事的時候。忽然,手機響了。

自從跟了張元之後,我已經很少用手機了。平時也沒什麼人聯繫過。偶爾找個小賣部充充電,也是為了看時間。現在突然聽到手機的聲音,倒有些不適應了。

不過,不適應歸不適應,總算幫我解了圍。

我把手機拿過來一看,是李小星的短信,短信上只有兩個字:「救命,有鬼。」

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了。

我心中一緊:「難道李小星有什麼危險?」

我連忙回想問問李小星到底怎麼了。但是打了幾個電話,那頭始終無人接聽。

這下,我著急了。對張元說:「我的舍友好像有危險,你幫幫忙,去救救他吧。」

張元看了看我,說道:「救人應該報警,我能做什麼?」

我把短信給張元看了:「這上面說有鬼。警察哪會捉鬼啊。而且我這個同學有個特點,每天晚上都要做惡夢,夢見各種各樣的鬼。」

我明顯看到張元的神色略微變了一變。然後他問我:「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我搖了搖頭,然後我掏出手機來說:「我問問其他的同學,看看有沒有人知道。」

打了十幾個電話,問了一圈人,總算有人給了我一個地址。

事不宜遲,我和張元馬上向李小星家趕去。

在路上,我又試圖撥李小星的手機,然而,那裡一直是忙音。

然而,我剛剛放下手機幾秒鐘,忽然,有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我拿起手機一看,正是李小星。我心中一喜,連忙接通,吼道:「你在哪?出什麼事了?」

那頭沒有任何聲音。

我又是著急又是生氣,喝道:「你麻痹的,玩什麼呢?說話。」

那頭還是沒有聲音。不對,有聲音,我聽到了。

是笑聲,很尖銳,很奇怪的笑聲。聲音很小,聽在耳朵裡面飄飄渺渺的。

我知道這笑聲很詭異,但是偏偏又沒辦法控制我自己。我的思想全都被這陣笑聲拉扯住了,慢慢的陷進去。

忽然,啪的一聲。笑聲像是被人中途剪斷了,而我也從幻覺中清醒過來。

我的手機已經在張元手裡了,他看了看我,說道:「這笑聲不對勁,你的同學恐怕有大麻煩了。」

這一路上,張元詳詳細細的向我詢問了李小星平時的情況,我說的越多,他的臉色也就越凝重。

等我們終於按照地址找到李小星家的時候。我愣住了。因為這裡是一家紙紮店。

只不過,店門緊閉,裡面沒有人罷了。

我心裡有點生氣,說道:「難道是同學跟我開玩笑?怎麼是一家紙紮店?」

張元搖搖頭:「你的同學家裡,應該是開紙紮店的,不然的話,不會有那麼多的鬼闖進他的夢裡。這裡不是他的家,咱們打聽打聽,他住在那。」

我站在路中央,攔住來來往往的行人,問他們紙紮店的老闆住在哪裡。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每個人都擺擺手,表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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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紙紮店

我失望的對張元說:「事情不好辦了,誰也不知道李小星家住在哪。」

張元搖搖頭:「他們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不想說罷了。」

我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不想說?」

張元指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說:「剛才你問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臉上全都是厭惡的神色。好像很反感李小星家一樣。」

我點了點頭:「這個我倒沒有注意到。不過,大學這幾年,李小星一直不怎麼回家,這可能跟他們家不受歡迎有關係。哎,別管是什麼原因了,咱們現在根本找不到李小星,怎麼救人啊?」

張元看了看紙紮店:「這店裡面有古怪,不論李小星家在哪,咱們先去店裡面看看。」

我看了看紙紮店的卷閘門,又看了看來來往往的行人,忍不住提醒道:「師父,現在天還沒黑呢,您這一腳踹下去,別人會把咱們倆當成強盜。」

張元微微一笑,慢慢的走到卷閘門跟前,然後伸手拽住把手,嘴裡面低呼了一聲,拿到卷閘門發出一聲脆響,然後被整個拉起來了。

鎖簧被生生拉斷了。這份力氣,當真是非同小可。

張元一邊走到紙紮店,一邊自言自語:「一個紙紮店,難道還有人來偷東西不成?這麼鬼鬼祟祟鎖著,肯定有古怪。」

這家店不是太大,甚至連窗戶都沒有,街上還是黃昏,店裡面已經是晚上了。

我們摸索著找到了燈,燈泡的度數很低,昏黃昏黃的,借著燈光,我看見這裡到處是一摞一摞的紙錢,靠著牆根碼起來,恨不得摞到房頂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些紙錢,我隱隱約約有一種進了金庫的感覺。

我跟著張元在紙紮店裡看了一圈。

張元一屁股坐在店中央的椅子上,對我說:「許由,考考你你的眼力,你看看,這紙紮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開始仔仔細細的看起來,然後絞盡腦汁的想:「哪裡不對勁呢?陰陽風水?這個我也不懂啊。周易八卦?師父也沒教過啊。」

我支支吾吾始終答不上來,而張元也不著急,只是微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等著我。

我百無聊賴,把那些紙錢抽出來,開始數上面的零,一邊數一遍嘟嘟囔囔:「不對勁?難不成這紙錢還有假幣?」

剛剛想到這裡,我一眼瞥見桌子上正好有一個驗鈔機。我隨手把一摞紙錢放了進去。

一摁開關,沒想到驗鈔機裡面傳出來一個尖銳的聲音:「真幣,真幣,真幣……」

這聲音嚇得我瞬間頭皮就炸了,我尖叫了一聲,身子猛地向後躲。一下撞翻了紙人紙馬,稀裡嘩啦的倒在地上。

而那驗鈔機還在不知疲倦的響著:「真幣,真幣,真幣……」

我從地上掙扎起來,喊道:「師父,咱們快點走吧。」

張元還沒有說話,忽然一個人頭從我肩膀上掉了下來。

我的神還沒有定住呢,被這人頭這麼一嚇,頓時魂飛魄散,差點尿出來。

我全身打著哆嗦,從地上爬起來。回頭再一看,原來剛才的人頭是一個紙人身上的。我剛才一跤跌倒,不小心把它的頭撞斷了。

我剛剛長舒了一口氣,忽然一眼看見紙人的身子,頓時呆住了。

這紙人不對勁啊。不是,是滿屋子的紙人都不對勁。

這些紙人穿著衣服!

當然,沒有紙人是光屁股的。但是無論如何,紙人身上的衣服總是畫上去的,或者粘上去的。而這裡的紙人不同,他們身上的衣服是實實在在的壽衣,一套一套的穿上去。

我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張元面前:「我的師父啊,您老人家可別坐著了。這裡太恐怖了。」

張元看了我一眼:「怎麼了?找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我連連點頭:「找到了,找到了。這裡的紙人都穿著壽衣。這裡的印鈔機都會說話。」

張元瞥了一眼紙人和印鈔機,居然笑了:「徒弟,你這膽子也太小了。紙人穿壽衣,估計是賣壽衣的時候比較方便,這就好比賣衣服的找的那個衣服架子嘛。至於印鈔機,八成是壞了。」

我看著那些壽衣,不由得咂舌:「李小星家也太恐怖了,怪不得他不想回家,擱誰誰願意回來啊。也難怪他每天做惡夢,住在這種地方,不做噩夢才怪。」

張元指了指牆角的一張桌子:「不對勁的地方在那裡。」

我沿著張元的手指看過去,這張桌子靠在牆角。上面放著一個香爐。香爐旁邊放著一小捆香。而香爐前面供奉的,既不是關公也不是財神,而是一個小小的紙人。惟妙惟肖,笑容滿面的紙人。

張元走過去,看了看紙人面前的香灰:「已經很久沒有點香了。」

說完這話,他看了看紙紮店,隨手從紙人身上拔下來一套壽衣,扔給我:「把它穿上。」

我老大不情願:「我奶奶說,活人穿這個不吉利。」

張元聽了之後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你連鬼飯都吃過了,這時候還圖什麼吉利?」

我想了想:「這話也有道理,於是三下五除二,把壽衣穿上了。」

我穿上壽衣之後,張元也換上一身壽衣。隨後,他把店門關上。在供桌上點了三炷香,插在香爐裡面。

然後,張元關了燈,隨手拿了一把紙錢,開始一張一張的燒。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黑暗裡,眼睜睜看著他燒紙錢。接著紙錢的火光,忽然,我赫然發現,他手裡的紙錢都是真的錢,紅色的,印著人頭。我揉揉眼睛,沒錯,是真錢。

我忍不住出言提醒:「師父,這些錢……」

張元回頭看了我一眼:「咱們倆穿著壽衣,而且給這紙人上過香了。現在你的眼睛應該能夠看到鬼。所以這些紙錢看起來像是真錢。別慌,一會別說話,我做什麼你跟著做就行了。」

我茫然的點點頭,心裡一點點緊張起來。

過了幾秒鐘,紙紮店的門忽然響了。

張元迅速的把剩餘的紙錢扔在了火堆裡,然後退回來,和我並排站在一塊。

張元一言不發,我也不敢說話。

幾秒鐘後,我眼前一暗,發現走進來一個人。

這人身上穿著老式的衣服,一張臉幹乾巴巴的,精瘦精瘦。他彎著腰走過來,站在供桌前面。先是仔仔細細聞了聞那三炷香,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來。

然後,他一咧嘴,露出幾顆尖銳的黃牙。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不用別人提醒我也能猜到,這是鬼。

那鬼聞了一會,忽然伸手向火堆裡面抓去。然後,我看見他的掌心憑空出現了一遝錢。

他開始蘸著口水數錢,一張一張一張。一直數了十幾分鐘。然後,我聽見他嘟囔了兩句:「不夠,這點錢不夠。這些小輩太沒有禮貌了。」

他的聲音嘶啞中帶著尖銳,像是喉嚨裡堵了一塊粘痰。我聽在耳朵裡,別提有多難受了。

然後,那個鬼嘿嘿陰笑了兩聲:「剩下的錢,還得著落在小兔崽子身上。」

然後,他把錢踹在懷裡,轉身向外走了。

這個鬼出門之後,張元從香爐裡面拔了兩根香,遞給我一隻,小聲說道:「別讓它滅了。」

然後,他率先向外走去。而我膽戰心驚的跟上。

一路上,我們距離那只鬼並不遠,但是他好像始終沒有發現我們。

我們跟著他走了一段路,然後拐進了一條胡同裡面。那個鬼一閃身,忽然沒影了。

我和師傅在周圍觀察了一圈,這裡的房子很老,張元拿著香走了兩步,然後指了指其中一戶:「在這裡。」

我們走到門口,然後推了推門。

這門並沒有上鎖。我們兩個走進去之後,發現屋子裡漆黑一片,而地上不知道有什麼,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張元隨手把手裡的香扔了,然後把壽衣脫了下來。

我有樣學樣,也把壽衣脫了。

隨後,張元把等打開。

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

無數的紙團被扔在地上,一層摞一層。怪不得我們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我彎腰隨便撿了幾個,展開了,裡面無一例外寫著兩個字:「有鬼,救命。」

我正在錯愕,忽然發現牆角伸出來一隻手,虛弱無力的扔了一個紙團,然後又慢慢的垂了下來去。

我連忙趕過去,手忙腳亂的把紙團撥開。裡面躺著一個人,正是李小星。

幾個星期不見,他更瘦了,瘦的脫了形。我簡直快要認不出來了。

畢竟四年的舍友,我忍不住一陣心酸。輕輕推了推他,我問道:「小星,你這是怎麼了?」

李小星躺在地上喃喃自語,聲音極小。

我把耳朵湊過去,勉強聽到他說:「救命,有鬼。」

再問的時候,始終是這兩句話。

張元歎了口氣:「許由,別問他了,他已經神志不清了。」

我著急的問:「現在怎麼辦?有鬼?是不是剛才在紙紮店的那個鬼?他去哪了?師父你快把他抓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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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養鬼

張元搖搖頭:「鬼已經走了。」

鬼已經走了,可是李小星仍然躺在地上,嘴裡喃喃自語,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

我指著李小星:「為什麼他還這樣?是不是鬼上身了?快點把鬼抓走啊。」

張元望了李小星一眼:「這裡沒有鬼,他是驚嚇過度。把他送到醫院吧。」

我答應了一聲,順手掏出電話,剛要撥120,忽然反應過來,對張元說:「我沒有錢啊,不給錢人家能來嗎?」

張元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我可是光著身子來的。怎麼?你找我要錢?」

我擺擺手:「我自己找還不行嗎?」

然後,我開始在李小星家翻箱倒櫃。

這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我是個入室搶劫的慣犯。

我在房間裡找了很久,總算找到一堆零錢,數了數,大概也有二三百了。

等救護車來了之後,張元對我說:「你去陪著他去醫院,我找找那只鬼。」

這話正中下懷,我連忙幫忙把李小星抬到車上,然後上車,跟到醫院去了。

救護車走到半路的時候,一個護士看了一眼李小星,忽然咦了一聲:「這不是那個小夥子嗎?他這是怎麼了?」

我問那護士:「你認識他?」

護士點點頭:「認識啊。他家人住院了,前陣子這小夥子每天來醫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一直沒有見他。他怎麼了?」

我歎了口氣:「精神失常。」

護士輕輕地哦了一聲,過了一會來了句:「那得送到精神科。」

自從認了張元之後,整天東跑西顛,大半夜的,從來沒有睡好覺。汽車一直顛簸,而我就坐在這晃晃悠悠的車上睡著了。

我睡了一會,有人把我叫醒了:「別睡了,到了,趕快去交錢。」

我迷迷糊糊來到收費處,胡亂的把錢交了。然後看著李小星被送進病房。

我問護士:「他這種情況,多長時間能醒啊?」

護士搖搖頭:「不好說,有的人輸瓶液就好,有的人啊。哎,你看見三床那個老頭沒?從我住院開始,他就在那裡了。」

我扭頭看了一眼三床的老頭,他背對著我,直挺挺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幹什麼。

我疑惑的說:「看起來挺正常啊。」

護士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只是看起來而已。」

我擺擺手:「行了,別說這些人了。李小星家人在哪?」

護士想了想,然後帶著我穿過走廊,推過一間病房:「她一直迷迷糊糊的,你去看看吧,別太吵她就行。」

我輕輕地走進去,看見床上躺著一個中年婦女。

我從來沒有去過李小星家,但是我能認出來,這人就是李小星的媽,因為倆人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我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阿姨,您怎麼樣了?」

李小星的媽緊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

我又說了句:「我是李小星的同學,來看看你。」

這句話一說完,李媽忽然睜開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我被這看神看的有點害怕。向後退了兩步:「您怎麼樣了?病的嚴重嗎?」

李媽忽然兩臂揮舞,看樣子,很想坐起來。但是她好像沒有什麼力氣似得。掙扎了兩次,始終沒有成功。

我被這種架勢嚇住了,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正在我打算逃跑的時候,忽然走進來一個護士,輕車熟路的走過去,拿著濕毛巾把李媽的胳膊腿擦了一遍。一邊擦一邊說:「她的腦子受傷了,說話不太方便。你有什麼事,還是別問她了,我照顧了她這麼久,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麼。」

護士這麼說,李媽肯定是聽見了,手臂揮舞的更急劇烈了。

護士很詫異:「怎麼今天這麼活躍?平時不是都不愛說話的嗎?」

李媽始終在掙扎,最後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對護士說:「我看她像是想站起來。」

護士想了想:「站起來活動活動也好,難道她這麼有興致。」

然後,她把李媽扶了起來,嘴裡絮絮叨叨的說:「李大媽算是我們這脾氣好的了,有的病人住院時間長了,特別愛發脾氣。你看看我這盆,都被打翻好幾次了。」

李媽被護士扶著,勉強站在地上,兩眼直勾勾盯著我,隨後,做了個動作。

這動作,像是在像我鞠躬。

我嚇了一跳:「這是幹嘛?」

李媽的神色很著急,一直在鞠躬。這個動作,把一旁的護士也看呆了:「她是不是想請你幫忙?」

我撓撓頭:「這什麼意思啊,您老說話啊。你鞠躬幹嘛啊,我又沒死,就算死了也不敢讓您……哎?這個動作。」

我忽然明白過來了,李媽不是在鞠躬,像是在上香。

我想起來紙紮店那張供桌,供桌很矮,李媽如果想上香,肯定要彎下腰去。

我連忙問道:「是不是上香?紙紮店的供桌?」

李媽拼命地點頭,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我問她:「要供桌做什麼?」

然後,李媽兩隻手劃了一個圈,隨後做了個插上香的動作。

我問:「是上香?」

李媽搖了搖頭。

我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把香爐帶來?」

李媽這次直接哭了,眼淚亂流給我鞠躬。

我連忙和護士把她扶到床上,安慰她說:「別著急,我現在就去。」

我摸了摸兜裡,還有五十塊錢。反正這錢是李小星家的,我出門就攔了一輛車。

自從坐了兩次霸王車之後,我養成了上車先看人的習慣,好在,這個司機很面生,不是被我一連坑了兩次那位。

我上車後來了句:「去城西紙紮店。」

司機一邊向西面開車一邊問:「城西?哪個紙紮店?」

我撓撓頭:「就是城西哪個。紙紮店是個女人開的,她的兒子叫李小星,最近住院了。」

司機哦了一聲:「我知道了。」然後問道:「你們是親戚?」

我搖搖頭:「不是親戚,不太熟。」

司機估計是寂寞了,開了一回車,說道:「既然不太熟,那我要勸你兩句了,那個紙紮店,最好別去。」

我一聽這話,馬上來興趣了,心想:「莫非這裡面有什麼問道?」

我問司機:「這紙紮店為什麼不能去啊?買紙錢缺斤少兩?」

司機搖搖頭:「那倒不是,他們家的紙錢燒的特別好,而且分量很足。不過,周圍的鄰居有個傳聞。」

我探了探身子:「什麼傳聞?」

司機看了我一眼:「你和他們家真不是親戚?」

我連連搖頭:「當然不是了,一共就沒見過幾次面。您放心,有什麼話直接說。」

司機點點頭:「那我可說了。小兄弟,你可不知道,他們家養小鬼。」

我吃了一驚:「養小鬼?」

司機點了點頭:「你沒去過他們家店裡面吧?那裡面放著一個供桌,裡面供奉著不知道哪個國家的小鬼,有的說是泰國的,有的說是越南的,總之很邪乎。小兄弟,我看你年輕,你知道那小鬼多邪乎嗎?」

我感興趣的問:「多邪乎?」

司機說:「那供桌上放著一尊描金的神像,看起來像是個菩薩,其實不是。是個剛剛成型的胎兒。不知道是流產了還是怎麼的,從外面撿回來,然後風乾或者什麼,總之不讓它壞掉,外面摸上金漆,當菩薩供起來。你說可怕不可怕?那紙紮店裡就供著一個。」

我心裡暗暗地想:「紙紮店裡供著的不是紙人嗎?」於是我問司機:「師傅,你親眼看見的?」

司機搖搖頭:「那倒不是。不過,大家都這麼說,應該是真的。大家都說,這女的養小鬼就是為了禍害鄰居。你想想,小鬼把大家害死了,她的紙錢不就有買主了嗎?所以周圍的鄰居誰也不願意搭理他們家人。」

聽前面的時候,我還有點驚奇,聽到這裡的時候,我不由得笑了:「這也太扯了,為了多賣點紙錢就把周圍鄰居害死。值當的嗎?有這麼大本事幹點什麼不好。」

轉眼之間,紙紮店已經到了。

司機停下車,扭頭看了看,對我說:「裡面黑著燈呢,沒人,要不要坐我的車?把你拉回去?」

我想了想:「也好,你等我一會,我去拿點東西。」

司機嚇了一跳:「拿點東西?你跟著家人什麼關係?」

我擺擺手:「我不認識這家人,有人托我來拿點東西,拿完就走,哎,跟你也說不清楚,等我一會啊。」

我拉開車門下了車,急匆匆奔向紙紮店。為了避免司機扔下我跑了,我連錢都沒給。

等邁進紙紮店大門的那一刻,我忽然有點猶豫了。

剛才只顧著和司機說話,倒沒什麼,現在身臨其境,我忽然想起來,這裡是紙紮店啊,裡面無數紙錢紙人。別管有沒有鬼,這氛圍就夠嚇人的。

我歎了口氣,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我想開燈,但是在牆上摸了一會始終沒有找到開關。幸好,街上的路燈漏進來,勉強有了些微光。

我就借著這路燈光,一步步向裡面走去。我正走到半路,忽然,我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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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三床

紙紮店裡黑燈瞎火,而我卻聽到呼吸聲。

我心裡一緊,馬上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了。借著街上的燈光,我開始仔細的尋找,這呼吸聲來自哪裡。

實際上,不找還好,越找心裡越害怕。因為滿屋子的紙人,我根本分不出來哪個是紙人,哪個是活人。又或者說,是紙人活了?

我忽然想起來供桌上放著的那個紙人。出租車司機說,那是一個死掉的胎兒。難道,胎兒活過來了?是他正在呼吸?

我兩腿發軟,忍不住想逃。

於是,我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沒想到,我這一步剛剛退出去,忽然,看見屋子最深處,一個小紅點動了動。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真的有鬼?」

我屏住呼吸,在屋子裡定了定神。

然後,我又向後退了一步。

隨機,我看見那小紅點跟著我向外移了移。

我的頭上開始冒汗了。

我咽了口吐沫,轉身想外逃。

沒想到,剛走了一步不到,猛地脖子一涼。有什麼東西搭在我的脖子上。

我兩腿發軟,戰戰兢兢站在地上。

這時候,我聽見身後有一個聲音說:「別動,除非不想活了。」

這聲音太熟悉了,是張元。

我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試探著說道:「師父,是我。」

脖子上的劍收回去了,然後有一隻手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拽回去了。

這時候,我看見張元站在紙人中間,手裡握著一枝香。

我歎了口氣:「師父啊,你在這幹嘛啊?可嚇死我了。」

張元也很有些詫異:「怎麼是你?你不是送李小星去醫院了嗎?」

我把醫院的事說了一遍,告訴張元,李媽可能有什麼事要辦,所以求我來紙紮店取香爐。

張元點了點頭,隨手把供桌上的香爐拿起來,然後對我說:「這個鬼很不尋常,剛才在李小星家,我能感覺到他,但是忽然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所以,回到這裡來碰碰運氣。」

我們兩個一邊向外面走,我一邊問:「師父,你感覺不到那只鬼,這說明什麼?」

張元直接來了三個字:「不知道。」

我心裡忐忑不安:「連張元也不知道?難道這只鬼非比尋常?」

我一路思索著,來到出租車上。

司機看看張元,又看看我。

我說:「這是我師父。」

司機恍然大悟:「原來哥們是道士啊,怪不得敢進這紙紮店,看來是有真本事。我跟你們說,這紙紮店的街坊也曾經請過道士,想偷偷把紙紮店的小鬼抓走,可是你猜怎麼著?那些道士一看是真鬼,連來都不敢來。哎,像你們這樣有真功夫的太少了。怎麼?還搬走一個香爐?你們把那小鬼給趕走了?這可真是為民除害。」

我搖搖頭:「我可不僅僅是道士。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司機聽我說的神秘,緊張又崇拜的問:「什麼身份?」

我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有什麼需要記得找我。」

司機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失望道:「賣保險的啊?」

我點點頭:「是啊,最近在保險公司幹活。哥們,有什麼需要記得找我啊。」

司機禮貌的點了點頭,開著車開始在路上風馳電掣。

沉默了五分鐘之後,忽然,司機一個急刹車。出租車在路上發出一陣難聽的響聲,停下來了。

我忙問:「怎麼了?」

再看司機,滿頭大汗,兩手在發抖。然後他轉過頭來,一臉誠懇地說:「兄弟,我越想越害怕。你們當道士的,能掐會算。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我最近有災,所以勸我買保險?大師,我到底是生是死啊,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

我搖搖頭:「這司機想像力也太豐富了,這都哪跟哪啊。」

沒想到,司機見我搖頭,頓時大哭起來:「看來我是活不了了。」

這時候,坐在後面的張元淡淡的說:「別哭了,你死不了。沒什麼大事。」

司機一聽這話,又看看張元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馬上信以為真,想了想,對我說:「大師,你覺得我這種情況,買人身意外險比較好?還是財險比較好?」

我心中狂喜,在保險公司掛名幾個月了,總算賣出去一份保險。

張元見我和司機聊得熱乎,不冷不熱說了句:「你們兩個打算說到天亮嗎?正事還辦不辦了?」

司機連連點頭:「正事要緊,正事要緊。」然後,一路風馳電掣把我們拉到了醫院。車錢都沒有要。

我喜滋滋的跟著張元上樓,忍不住說道:「沒想到,當道士還能這麼風光啊。」

張元忽然笑了,笑的很陰森:「有你不風光的時候。」

我看著他的笑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和張元走到李媽的病床之後,把香爐放到了桌子上,然後輕輕叫她:「阿姨,香爐我給你拿來了。」

李媽忽然來了精神,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張元一直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而李媽乾脆就當張元是空氣,把食指塞在嘴裡,一口咬破,隨即,擠了一點血,滴在香爐裡面。

這時候,一直面如止水的張元忽然驚呼了一聲:「血契。」

這時候,我已經對血契有了一點瞭解,知道血契就是和鬼訂立契約,一般的,是用身上的血作為媒介。血契一旦訂立,人就要用血來供養鬼,而鬼,則會用非人的力量,來幫助人達成心願。

所以,我聽見張元說出血契兩個字。不由自主的說道:「原來,她真的在養鬼。」

李媽的鮮血滴到香爐裡面之後,張元馬上戒備起來,從懷裡抽出桃木劍。

幾秒鐘之後,我感覺一陣陰風竄到病房裡面來了,香爐裡面的香灰形成了一個極小的旋風,在香爐裡面轉了幾圈,然後一切平靜下來。

剛才的那一滴血,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看看張元,他手裡握著桃木劍,呆立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看了看張元:「怎麼樣?抓住了嗎?」

張元搖搖頭,神情有點異樣:「這個鬼,有點不對勁。我在他身上,好像並沒有感覺到鬼氣。」

正在這時候,外面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很多人在急匆匆的趕路。

我探出頭去,問道:「怎麼了?」

其中一個人看了我一眼,說道:「三床的病人又發瘋了。」

張元仍然留在病房裡面盯著李媽,我有些無聊,於是溜出來,去圍觀發瘋的三床。

我跟著人群走過去,發現所謂的餓三床,正是之前護士讓我看的那個神經病。

現在,他正在病房裡面張牙舞爪。幾個醫生用布條拴住了他的手腳,然而,他仍然在劇烈的掙扎,像是隨時都能把床鋪折騰塌掉。

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我終於看到了三床的模樣。這一眼,當真嚇了我一跳。

然後,我顧不得這裡是醫院,禁制大聲喧嘩,一連聲的,邊跑邊喊:「師父,快點過來,我找到那個鬼了。」

很快,張元提著桃木劍沖了出來,他也知道事態嚴重,急衝衝問我:「在哪?」

我指了指病房:「你看三床。他的模樣和我們在紙紮店見到的鬼一模一樣。」

張元一拍腦門:「怎麼我就沒有想到呢。原來是活人。我一直把他當成鬼來抓,自然抓不住了。」

我茫然的問張元:「什麼意思啊?這老頭不是鬼?」

張元搖搖頭:「不是鬼,他還沒有死。之前,他只是靈魂出竅而已。」

我的大腦有點不夠用了:「靈魂出竅?然後去訂血契?他是精神病嗎?」

張元搖搖頭:「他當然不是精神病,我大概已經能猜到他是誰了。」

這時候,醫生給老頭打了鎮靜劑,老頭漸漸地緩和下來。然後,醫生護士紛紛退了出去。

我和張元見周圍沒有人,推門走了進去。

李小星就躺在老頭旁邊。睡得昏昏沉沉的。我叫了他兩聲,完全沒有反應。

而張元,徑直走到老頭床前,看了老頭兩眼,嘴裡嘖嘖有聲:「怎麼搞成這幅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頭緩緩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張元,語氣很沖的說:「我認識你嗎?滾蛋。」

這話,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精神病能說出來的。

張元冷笑一聲:「你不認識我?至少也得認識這把劍吧。」

然後,他把桃木劍拿出來,在老頭面前晃了晃。

老頭本來不屑一顧的眼神,瞬間被這把劍吸引了。他臉上的肉有點抽搐,嘴裡喃喃自語:「你是……」

張元擺擺手,止住了他的話,然後指了指我。

我心裡有點忐忑,看著他們兩個。

老頭閉上了嘴,然後問道:「你徒弟?」

張元點點頭。

老頭忽然笑了,兩個嘴角向上勾。這種笑容簡直和張元一模一樣。很鬼魅。

我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來,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陰謀。

於是我站在旁邊,更加認真的聽他們說話。

張元隨手拽了一張椅子,坐在老頭床前:「你怎麼搞成了這幅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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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8 12:14:02

第二十七章 毀約

這時候,我有點疑惑了。看這倆人的意思,好像互相認識啊。可是,在這之前,他們有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我心裡暗暗想到:「這師父身上,不知道藏著多少秘密。」

既然張元不轟我走,我就在這靜靜的聽著。能聽多少算多少吧。

只見張元歎了口氣坐下來,問那老頭:「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了?」

老頭冷下來了一聲,說道:「小子,不是我危言聳聽,你等我這麼大歲數的時候,能比我體面就不錯了。」

張元面不改色:「我知道你怕死。」

老頭反問:「難道你不怕?」

張元很誠實的點點頭:「我也怕,晚上睡覺,經常半夜從夢裡醒過來。」

老頭歎了口氣:「那不就行了?小子,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我現在瘋瘋癲癲,至少還活著啊。」

張元沉默了一會,說道:「但是你這種方式,傷天害理。這些人都是無辜的。」

老頭忽然激動起來了:「他們無辜,我就不無辜了嗎?我跟你說,我像你徒弟這麼大的時候,也是一腔熱血,降妖除魔,那善事做的,我覺得我都能成仙成佛了。可是現在呢。」

過了一會,張元聲音有點低沉的對老頭說道:「你就甘心這樣嗎?」

老頭兩手捶床:「當然不甘心了。」

張元把頭低下去,在老頭耳邊說了一句話。這話聲音極小,我再也聽不到了。然而,張元一邊說,一邊那眼睛偷偷瞄了瞄我。很快,老頭也艱難的側了側頭,看了我一眼。

他們兩個的行為讓我有點心驚,難道,他們說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正這樣想著,忽然老頭驚恐的在床上晃動起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張元站起身來,冷冷道:「為什麼不行?」

老頭垂下頭去,神情沮喪:「我不敢。」

張元忽然笑了:「不敢?哈哈,咱們這一門裡邊,什麼時候出了懦夫?」

老頭滿臉通紅:「十年前你找我,我可能跟著你大幹一場。可是你看看我現在。混成這幅樣子,以往的鬥志,報復,全都沒了。你就讓我這老骨頭,再苟延殘喘幾天吧。」

張元搖搖頭:「事關重大,如果你不跟著我做,那就只有……」

後面的話,張元沒有再說,但是他抽出懷裡的桃木劍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老頭驚恐的看來張元兩眼:「小子,你要殺我?」

張元把桃木劍抵在老頭胸口上:「你是生人,靈魂出竅騙別人訂血契,用普通人的壽數為自己延命,你配當修道之人嗎?我不管你是什麼輩分的,像你這樣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張元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老頭竟然啞口無言。

張元的桃木劍就要紮下去的時候。老頭忽然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流下來:「小子,咱們這些人已經夠慘了,還要自相殘殺嗎?」

張元的手沒有再紮下去,他把劍撤了,然後看了看老頭:「你果然已經廢了。」

老頭沒有說話。

張元想了想,對老頭說:「紙紮店那家人是我徒弟的朋友,放了他們。」

老頭面色猶豫:「我也想啊,可是已經訂了血契,我也是身不由己。」

張元冷笑一聲:「血契又不是不能廢除?」

老頭面露驚恐:「那還不如殺了我。」

張元沖我招了招手,轉身走了出去,臨出門的時候,他說道:「你自己準備準備,明天我來找你。」

我跟著張元走到外面。

在樓道裡面,張元沉默不語,一直踱著方步。

我心裡有一連串的問號,但是不知道該問哪一個。

我想了想,問道:「師父,那個老頭,你認識?」

張元搖搖頭:「不認識,不過,他肯定也是修道的人。」

我正要問他怎麼知道。

他卻歎了口氣,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來:「這老頭本來早就應該死了,他正在用靈魂出竅的辦法,偽裝成孤鬼,並且和活人訂血契。這樣的話,陰司查不到他的壽數,他得以躲在這裡多活幾年。這種辦法,只有修道的人會,其餘的人肯定不成。」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那麼,他的神經病是裝的?」

張元搖搖頭:「不是裝的。他功力未到,貿然的靈魂出竅,訂血契。所以每天都會有幾個時辰神志不清,這大概是傷天害理的代價吧。你同學的母親和他訂了血契,一旦有供養不周的時候,不僅那女人會有厄運,就連這老頭也受不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來李小星的媽摔傷了腦袋,沒辦法繼續供奉他,所以這老頭才到李曉星家搗亂。」

張元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試探著問道:「師父,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剛才在小聲的商量什麼?為什麼那老頭特別害怕?」

張元回答的很乾脆:「不能。」

一句話把我擋了回來,我只好閉上了嘴。

過了幾秒鐘,張元說:「想要救你的同學,就只能讓血契作廢。我的身體還沒復原,所以,明天你來做這件事。」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推辭道:「我哪會幹這個?我一點道術都沒有學。」

張元看了看我:「你現在二十出頭,正是身強體壯,陽氣旺盛的時候。明天我們選一個陽氣最盛的時辰。保證沒有危險。」

我看了看病床上的李小星,只好點了點頭。

張元說:「明天午時三刻。你跟著我來醫院。我幫你守著病房門。任何人不得出入,然後,你把李小星的母親,和老頭放到同一個病房。」

我眨眨眼:「讓他們倆幹嘛?」

張元看了我一眼:「不是讓他們倆幹嘛,而是讓你幹嘛。你把老頭的右手中指刺破,取出血來。然後滴在那香爐裡面。隨後,把香灰取出一點來,放到一碗溫水裡面,讓李小星的母親喝下去。」

我眨眨眼:「就這麼簡單?」

張元搖搖頭:「這只是開始。你做完這件事之後,你要看著他們兩個。如果有什麼異常情況,你不要害怕。拿著桃木劍……」

我打斷張元:「有什麼異常情況啊?師父,你最好現在說清楚。」

張元心不在焉的擺擺手:「沒什麼。老頭身上鬼氣比較重,而中指這個地方有比較敏感,老頭被紮之後,肯定會元氣大傷,萬一逼急了,靈魂出竅,可能會有點麻煩。不過你不要怕,咱們選的是午時三刻,除非老頭活膩歪了,敢在這時候靈魂出竅,我保證他幾分鐘之內魂飛魄散。」

我有點著急的問:「師父,這事可馬虎不得。萬一老頭急了眼,這要和我拼個你死我活,我怎麼辦?」

張元很有把握的說:「你放心,你身上陽氣旺盛,老頭現在嚇破了膽,不敢輕易動你。萬一他真的犯渾,你只要拿起桃木劍,隨便紮他一下就行。只要擋住他兩秒鐘,我就從門口沖過來幫你。」

我想像了一下當時的場面:「你就在門口?不到別處去?」

張元點點頭:「就在門口,我跟你攔著那些醫生護士。」

我點了點頭,同意了,然後說:「之後呢?把香灰喝下去之後呢?」

張元說:「如果這一步沒什麼問題,後面就簡單了。你仔細看一下,在李小星母親的後背上,應該會有一個黑色的瘤……」

我驚歎:「這麼噁心?」

張元點點頭:「這個瘤,應該已經長出了鼻子嘴巴。總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的頭。」

我又驚歎:「這麼噁心?」

張元再點點頭:「然後你用一根針,找到小孩的眉心,一下刺進去,不要猶豫,也不要手軟。一針到底,把裡面的血放出來。這件事就算完成了。」

我想了想:「好像也不是特別危險,行,師父,我聽你的。」

那天晚上,我們本來打算在醫院的長椅上睡覺。但是剛剛躺下,就來了一群鬧事的,吵吵嚷嚷,又是罵人又是砸東西。

張元歎了口氣:「許由啊,咱們換個地方吧。」

我只好揉揉睡眼,跟著張元走出來,隨便找了一輛車,來到李曉星家。也來不及收拾,倒頭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根本沒有做夢。然後,我就被張元叫醒了。

我醒來之後,發現張元很焦急,在屋子裡面來回踱步。

我問張元:「怎麼了?」

張元一邊穿衣服一邊催我:「咱們倆都睡過了,現在快要中午了,快走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我想起一會要做的事,不由得有些心慌,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跟著張元走了出去。

這一出門,我忽然感覺到不對了。今天這天,實在是太陰了。陰沉沉的,沒有太陽,如果不是時鐘顯示現在是十一點多。我肯定以為是早上。

我和張元走了兩步,冷風嗖嗖的吹過來。

我有點擔心:「師父,今天陽氣可不太旺盛啊。」

張元擺擺手:「別擔心,只是陰天而已。有我呢,怕什麼。」

然後我們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風馳電掣,向醫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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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23:02

第二十八章 動手

距離醫院越近,我心裡面越緊張。腦子裡一遍遍的模擬流程。先是紮破食指,然後喂李媽吃下去。然後把背上的瘤子挑破。

越想心裡越緊張,我的手心開始冒汗了。

張元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怕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大著膽子下手,穩准狠。十分鐘就行了。」

我點點頭:「好,十分鐘就行了。好,十分鐘就行了。」

我一路上嘀嘀咕咕這一句話。

然後,出租車停下了,我身上的汗一身一身的冒出來:「這麼快就到了嗎?」

司機淡淡的說:「等紅燈。」

我長舒一口氣,嘴裡又開始嘀嘀咕咕的念叨:「十分鐘就行了,十分鐘就行了。十分鐘就行了……」

我就這樣念叨著,一路走到醫院。

我和張元一路直奔老頭的病房。師父像是門神一樣站在病房門口。然後我推門走了進去。

老頭和李媽躺在病床上。

我心裡嘀咕了一句:「女病號怎麼放到男病房來了?這醫院昏了頭了吧。」

不過,管他昏不昏頭呢,這樣更好。我取出一根針來,等著師父下令。

老頭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估計又被打針了,他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一會就要被我扎手指。

我心中一陣喜悅:「今天真是撞大運了,連醫院都幫著我。」

幾分鐘後,師父忽然沖病房裡面喊了一嗓子,動手。

我不敢怠慢,連忙抓起老頭的手指,一下紮了進去。

然而,沒有出血。

我一下慌了,腦門上開始冒汗:「血呢?怎麼不流血。」

我抓著老頭的手指使勁擠了一下,終於有一滴血被擠了出來,我連忙抓過香爐,接在下面。

那滴血搖搖欲墜了一會,終於落到香爐裡面去了。我連忙把那塊香灰拿出來,隨手從暖壺裡倒了一杯水,打算給李媽灌下去。

本來我心裡還躊躇怎麼跟她解釋,畢竟在醫院裡面讓人喝香灰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然而,我一扭頭,看見她也昏昏沉沉睡在床上。

我心裡樂開了花,慢慢走過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嘴掰開,然後,將一碗水灌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連忙抽出桃木劍,全神戒備。仔細盯著這兩個人。

一切順利,簡直順利的要命。沒有任何變化。

我不敢怠慢,把李媽扶起來,坐到她背後,撩起她的病號服。這時候救人要緊,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李媽的背上果然有一塊黑斑,有拳頭大小。我仔細看了看,上面果然長著鼻子和眼睛。

我咽了口吐沫,手裡的陣慢慢的探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黑斑忽然凸了出來,五管變得很清晰,而那雙眼睛,像是在瞪著我一樣。

一時間,我有點愣神了。因為這黑斑上的臉,怎麼有點像是三床的老頭。

我猶豫了一會,手裡的針還是紮了下去。

在我向下紮的那一刻,這張臉忽然換做一副怒容,對我怒目而視。

我咬咬牙,不就是一張臉嗎?橫什麼橫。然後使勁紮了下去。

隨後,我聽見一聲慘叫。

這叫聲,不是那張臉發出來的,而是李媽。

李媽本來睡得昏昏沉沉,讓我一針給紮醒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一看,這時候才發現,我根本沒有紮到黑斑上,反而紮到李媽背上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那黑斑正在不停地遊走,它活了。

我手拿著針呆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師父之前也沒交代過會發生這種事啊。

我正張望著要找張元,忽然,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這手力氣很大,我的手背抓住之後,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我心中驚駭,回頭一看,抓住我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媽。

李媽本來背對著我,但是她的後腦勺上,多了一個長著五管的黑斑,看起來,就好像多了一張臉一樣。

我掙了掙,始終不能掙脫。

那張臉忽然發出陰慘慘的笑聲:「想逼我放棄血契?嘿嘿,小朋友,你師父都不敢這麼做,來讓你當替死鬼。也罷,這女的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咱倆訂血契吧。」

這時候,我心裡已經明鏡似得,老頭的魂魄恐怕已經轉移到李媽身上了。估計就是這塊黑斑。

我正不知道怎麼辦好的時候,那黑斑迅速的移動起來,沿著李媽的手臂,迅速的竄到我的胳膊上。

我心中驚駭不已,像是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然而,那黑斑上的連還在得意的大笑。

我一連聲的叫:「師父救我,師父救我,師父……」

我喊道一半,師父終於沖進來了,不過,他沒有殺了黑斑,而是掄起手臂,啪的一聲,打了我一個大耳光。

我半邊臉都麻了,火辣辣的疼。然而,也就是這麼一個耳光,把我打醒了。

我睜開眼,發現我好端端躺在李小星家的床上。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個夢而已。

我長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原來是做夢。」

張元正在旁邊急匆匆的穿衣服:「磨蹭什麼,趕快起床,咱們要遲到了,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我心裡一動,一邊穿衣服一邊想:「剛才做夢的時候,好像也要遲到了。」

急匆匆穿上衣服,我跟著他跑了出來。

走到屋子外面的時候,我的心都要涼了,今天的天很陰,看不到一點太陽,冷風嗖嗖的刮著。

張元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招呼我坐上去。

這一路上,我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我做的夢是真的。這一切都要發生了。

我忽然想起來,在夢裡老頭說:「師父找了個替死鬼。」我是替死鬼嗎?師父要害我?

我扭頭看了看張元,他一臉的道貌岸然。估計是感覺到我在看他,他回過頭來,問我:「怎麼了?」表情坦坦蕩蕩。

我張了張嘴,問道:「師父,你相信人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嗎?」

師父搖搖頭:「就算道法最高深的人也做不到。不過,有的人會在特殊的情況下看到未來的片段,這是可以的。」

我輕輕地答應了一聲。心中想到:「我昨晚就看到了一些未來的片段。」

這一路上,所有的事都和昨晚的夢一模一樣,等紅燈,上樓……

經過李媽的病房的時候,我緊張的跑過去,向裡面張望了一眼。李媽果然不在那裡。

正好有個護士走了出來,我一把拽住她:「昨天那個女人呢?摔傷了腦袋那個。」

護士想了想說:「剛才來了個病人需要急救,床位不夠,暫時把她放到男病房了。」

我一聽這個,心都涼了。我不由得開始打退堂鼓。

張元還以為我害怕了,鼓勵我說:「別害怕,十分鐘就行了。」

我一聽這話,像是被電烙鐵給燙了一樣,驚恐的向後躲。

張元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給我過來吧,膽子這麼小,怎麼當我的徒弟?」然後他伸出手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氣很大,這一抓和昨晚的夢境如出一轍。我頓時嚇呆了。連忙抓住門框,說道:「我不去,要去你去。」

張元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怕了?」

我自然是怕的要命,兩手抓著門框,低頭不語。

他看了我一會,歎了口氣說:「朽木不可雕。」然後,推門進去了。

我心想:「不可雕就不可雕吧,保住小命要緊。」

然而,張元走進去之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我擔心有什麼變故,連忙把腦袋探了進去。

這時候我看見,李媽好端端躺在裡面沒有錯。而三床的老頭不見了。

張元臉色鐵青的回過頭來,對我說:「他跑了。」

我心裡長舒了一口氣:「跑了好,跑了好。」

他一步步的走進去,嘴裡說道:「沒道理,李小星的母親在我們手上,只要不供養他,不出半個月,他就要死掉。他今天逃走,有什麼意義嗎?」

一邊說著,他撩開了李媽的衣服,估計是想檢查一下那黑斑的情況。

隨後,我聽到他咦了一聲。

我湊過去一看,黑斑已經被紮破了。軟軟的一塊黑皮貼在李媽背上,看樣子,隨時有可能脫落下去。

張元把李媽叫醒,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李媽仍然口不能言,但是她兩手比劃了一陣,我漸漸明白她的意思了。

老頭和她的血契,是老頭主動解除的。紮破手指,灌香灰水,一切方法都與師父教我的如出一轍。據李媽說,老頭做完這一切之後,就逃走了。

我問張元:「咱們怎麼辦?要不要把這老頭給抓回來?」

張元搖搖頭:「算了吧,既然他主動解除血契,就是在向我們示好,求我們不要再打擾他了。咱們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就回去吧。」

李小星仍然在病床上躺著,不斷地說胡話,然而當天下午,他就已經醒過來了。

李小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我,很快反應過來:「許由,是你救了我?」

我點點頭,指了指師父:「我們倆救得你,還有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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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27:03

第二十九章 無常

李小星回頭看了看李媽,撓撓頭:「把我媽救了?我媽這不是還躺在病床上嗎?」

我擺擺手:「你想什麼呢?我們是抓鬼,不是治病。」

李小星茫然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我不解的看著他:「你怎麼一臉茫然呢?不是你給我們發的短信,說有鬼,救命嗎?」

李小星撓撓頭,從兜裡掏出手機:「沒有啊。」然後,他讓我看短信記錄。

怪了,上面果然沒有記錄。難道是李小星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刪掉了?

我搬了個椅子坐在李小星床前。問他:「你知道你媽養小鬼的事嗎?」

李小星點了點頭:「那時候我還小,店裡面不景氣。後來我媽就開始供一個紙人,除了燒香之外,還要燒紙錢。我媽說,這小鬼是陰間的牛頭馬面,這些紙錢燒過去,這小鬼就用錢賄賂閻王爺,能保佑人長命,也能保佑我們家有財運。」

我撓撓頭:「可是我聽一個司機說,你們家用小鬼害人,把人害死了,然後買你們家的紙錢。」

李小星勃然大怒:「放屁。許由,咱們是學經濟的,你也不算算?害死一個人,能賣出去多少紙錢?值當的嗎?」

我點點頭:「我也覺得不值當得。那你們家養小鬼,到底有沒有用?」

李小星點點頭:「有用,確實有用。先是周邊幾家紙紮店,漸漸地不幹了,改行了。然後,整個市的紙紮店越來越少。我們家的生意漸漸好起來。要不是這樣,我根本沒辦法上大學。而且,最近幾個月,我聽我媽說,最近市里的火葬場正在跟我們接觸,打算合作。你想想,這以後得掙多少錢?」

我聽得瞪大了眼睛,想不到李小星家開個紙紮店居然這麼有錢。

然而,李小星神色黯然下來:「不過,自從養了小鬼之後,我就經常做噩夢,感覺家裡面多了很多小鬼。所以,這些年,我越來越不願意回家了。許由,你剛才說幫我們抓鬼,是抓我媽養的那個鬼嗎?」

我點了點頭,然後把這兩天的事說了一遍。

李小星歎了口氣,說道:「抓了就抓了吧,總不能靠養小鬼過一輩子。反正我現在也畢業了,該找個正經工作了。」

張元一直坐在旁邊,拿著自己的桃木劍看來看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和李小星說道一半,忽然,兜裡的手機響了。

我掏出來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號。

我接了,裡面的聲音很熟悉:「是,是許由許大師嗎?」

我猶猶豫豫的說:「我是許由啊。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啊。你是誰?」

那頭也猶猶豫豫的說:「你給過我名片啊。」

我恍然大悟:「你買保險?」

那頭猶豫了一會:「我已經買過了。我是開出租車的,你還記得嗎?」

我想了想:「哦,你是那天把我拉到紙紮店的出租車司機?」

那頭說:「沒錯,沒錯。許大師啊。你師父在不?」

我說:「我師父就在旁邊呢,你要跟他說話嗎?」

司機一疊聲,很著急的說:「不不不,許大師,我找你。你這樣,你找個沒人的地方,咱們單獨說,怎麼樣?」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你到底想幹嘛?」

司機神神秘秘的說:「很重要的事。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

我撓撓頭:「還在醫院呢。」

司機聽了之後,想了想說:「許大師,你能不能出來一趟,誰也別帶,誰也別告訴,就你自己。我去接你。」

我點了點頭:「好吧。」

掛了電話,我看了看張元:「師父,我出去一趟,你在這等我一會。」

張元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我慢悠悠的走出醫院,一路上都在思考。司機神神秘秘的,他想幹嘛?

忽然,我腦子裡靈光一閃:「司機該不會是想綁架我吧。」想到這裡,我轉身想回去。

然而,有人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許大師,我等你半小時了。」

我回頭,正是那個司機。

我有點緊張:「你想幹嘛啊?」

司機跺跺腳:「許大師,你危在旦夕,你知不知道?近日要有血光之災。」

我擺擺手:「別鬧,聽你這話,我該叫你大師。」

司機歎了口氣:「許大師,你快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我茫然的被司機塞到出租車裡面,十幾分鐘之後,來到一個小吃攤前面。

司機指著小吃攤的老闆說:「這是我兄弟。」

我沖小吃攤老闆點了點頭。

司機對老闆說:「你跟許大師說說,昨晚上都遇見什麼了?」

老闆拿一塊破布擦了擦手:「許大師,你看我臉上乾乾淨淨的,但是我小時候叫麻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爹媽給我起這麼個名字。昨天晚上,我正在自己搭的棚子裡炸油條,準備一會去趕夜市。結果剛剛炸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撲通一聲,那棚子給倒了,一下把我壓在下面了。」

我聽到這裡,表面上連連點頭,裝作很認真地樣子,心裡卻在嘀咕:「難道這個人出了意外,所以也想找我買保險?」

然後那麻子接著說:「本來這棚子沒多重,壓在我身上死不了。但是有幾根鐵棍把我卡在裡面了,我動彈不得。這時候,那一鍋熱油再加上爐子,呼呼的著起來了。眼看著就要把我燒死了。這時候,我聽見外面有兩個人說話。其中一個說:‘老張,聽說你新收了個徒弟?什麼時候帶出來讓我看看。’然後另一個人說:‘沒錯,叫許由,笨的出奇。我現在還沒告訴他實話。’我聽見外面有人,連忙扯著嗓子喊救命。這時候,我聽見外面那人說:‘不好了,抓錯認了,不是這個麻子。’我一聽這個,順口就喊:‘既然抓錯認了,那就趕快把我拽出來吧。’喊完這一嗓子,我果然覺得有人拽了我一把,把我從棚子下面拽出來了。

當時我被火烤的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看見兩個人影走了。其中一個穿著僧袍,但是有頭髮,在腦袋上挽了個疙瘩。」

這麻子的話,我越聽越心驚,忍不住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師父昨晚上去殺你了?這不可能啊,一整晚我們都在一塊。」

我說完這話,心裡也有點沒底,因為昨晚回到李小星家,我倒頭就睡,一直到十一點才睡醒,如果這中間師父出去一趟的話,我還真不知道。

麻子看了看左右,聲音極低的說:「關鍵是在後面,等早上我醒了之後,聽見鄰居家正在放炮,我出去一看,靈幡已經掛起來了。我過去一問,他們家死了一個人,而這人,小命也叫麻子。而且,是吃飯吃到一半,突發急病死的。」

說到這裡,司機緊張的看著我:「許大師,我看你是個好人,實實在在的,不像是玩心眼的。而且你不辭勞苦的把紙紮店的小鬼趕走,我們這些街坊都挺感激你。今天我們兄弟倆這是冒死告訴你這個消息。就是提醒你,你得防備著點你師父。」

我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腦子裡有點懵:「防備師父?防備什麼?」

司機歎了口氣:「我和我兄弟都覺得,你師父是走無常的鬼差,給閻王爺抓鬼的。你可得當心點,別讓他把你給害了。」

司機和麻子說了一大堆,我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腦子裡始終繞著那句話:「你師父是走無常的鬼差。」

本來張元就神神秘秘,一身的捉摸不透,我平時沒事就喜歡猜測他到底是幹什麼的。今天司機和麻子這麼一說,我越想覺得越像。

那天我迷迷糊糊回到醫院,看見張元正在醫院門口等我。見我回來了,什麼也沒有問,只是說了句:「事情辦完了?」

我茫然的點了點頭,他把桃木劍收起來:「走,回大聖廟。」

我低頭不語,一路跟著他慢慢走。

回到大聖廟的時候,也該吃晚飯了。

方丈見我們兩個回來,嘀咕了一句:「你們兩個吃乾飯的,怎麼又回來了?」然後很不情願的端出來兩碗飯。

吃晚飯之後,我們就睡下了。

半夜的時候,我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張遠的事在我心裡成了一個大疙瘩。於是我爬起來,摸到方丈屋子裡面。

方丈鼾聲如雷,睡得正香,我循聲摸去,一下捂住他的嘴。

方丈猛然驚醒,一拳打了出來。也幸虧了這幾個月的鍛煉,我反應極快,一下抓住方丈的胳膊,然後低聲說了一句:「是我,我是許由。」

方丈這才安靜下來。

我把手放開,方丈氣急敗壞的說:「你有病啊,大半夜的。」

我歎了口氣,摸黑坐下來:「方丈,出事了。」

我聽見一陣摸索,方丈坐了起來:「出什麼事了?」

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出來:「我發現我師父不對勁。」

方丈一拍大腿:「我早就看出來了,從坑裡挖出來的人,能對勁嗎?」

黑暗中,我搖了搖頭:「這一次,有其餘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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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8 12:32:04

第三十章 勾魂

方丈聽我的聲音有點緊張,連忙說:「你別著急,我點上燈,我有點害怕。」

我拉住他:「別啊,這事和我師父有關,你這一點燈,他看見這屋亮著燈,他不就懷疑了嗎?」

方丈劃著了一根火柴,把蠟燭點上了:「許由,你糊塗了,咱們要是不點燈,你師父來了咱都不知道。」

我連忙拍拍腦袋:「沒錯,沒錯。我糊塗了。」

方丈點上燈之後,四處看了看,確定一切安全,然後問我:「到底怎麼回事?」

我想了想問他:「你還記不記得,瘦道士給咱們講的,他在河邊遇見水鬼那次。」

方丈摸摸光頭:「記得啊,怎麼了?」

我看了看窗外,窗外一片漆黑,沒有任何異常,然後我輕聲說道:「當時瘦道士說,看見師父押著一個鬼走過來。而那只鬼身上捆著鐵鍊。」

方丈兩眼茫然:「這怎麼了?哎?你師父是道士,抓鬼挺正常啊。」

我擺擺手:「但是我又聽到另一件事。這次我去李小星家的時候,遇見一個司機,這司機告訴我,曾經看見師父半夜勾魂。」

方丈瞪大了眼睛:「勾魂?」

我點點頭:「那個人叫麻子,本來好好地,師父半夜把他的魂魄勾走了,第二天,麻子死了。」

方丈似乎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了,開始有點哆嗦:「黑白無常,牛頭馬面?」

我點點頭:「看起來像。」

方丈面如死灰:「許由,你趕快把你師父從這弄走吧,整天跟這麼個傢伙在一塊,還活不活了?」

我撓撓頭,覺得這件事越來越亂。我想了想,對方丈說:「這件事沒有確切的證據,咱們不能亂來。張元畢竟救過我的命。不能傷了他的心。這樣,方丈明天你找去買一身壽衣。」

方丈全身打哆嗦:「幹嘛啊,給誰買啊?」

我瞪瞪眼:「給咱倆買啊。」

方丈臉色煞白:「許由,你別嚇我,這就要準備後事了嗎?」

我擺擺手:「這次出去,我跟張元學了一樣本事。你明天準備兩套壽衣,然後回來咱們再說。好了,你睡覺吧,我也回去了。」

方丈一把拽住我:「許由,你開什麼玩笑?你大半夜跟我說這麼一堆神神鬼鬼的,我還敢睡嗎?」

我無奈道:「你還想怎麼辦?」

方丈向旁邊讓了讓:「你別走了,就在我這屋睡,怎麼樣?」

我咧咧嘴:「跟你一張床啊?」

方丈了然,抱著被子從床上走下來:「我睡地上,睡地上行嗎?」

我歎了口氣:「好吧。」我一頭倒在方丈的床上,閉上了眼睛。

我的腦子裡一遍一遍的閃過以前的事,怎麼認識的張元,他都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越想心裡越不踏實。

我翻身坐起來,想找方丈商量商量,然而,方丈已經睡著了,躺在地上鼾聲四起。

我苦笑一聲:「方丈真是心寬體胖。就這樣,還用我在這陪著?」

我歎了一口氣,聽著方丈的鼾聲,一整夜沒有睡。眼睜睜直到外面泛白。

然後,我聽見院子裡面張元在喊:「許由,雞叫了。你跑哪去了?」

我連忙穿上衣服跑出來。發現張元一身僧袍站在院子裡,正在四處張望。

我心裡有點惴惴不安,怯怯的叫了一聲:「師父。」

張元看了看我,忽然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許由,你小子有點不對勁啊。」

我心中咯噔一下,難道被看出來了?我腦門上開始冒汗,心想:張元該不會殺人滅口,把我的魂魄也勾走吧。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張元拍了拍我的肩膀,抬了抬下巴,淫笑著看了看方丈的房間:「你們倆昨晚幹嘛了?怎麼從他房間裡出來?是不是想學學那個馬總,嘗試一下新鮮的?」

我頓時錯愕了:「啊?」

張元哈哈大笑,沖我虛踹一腳:「去練功。」

我抹了抹頭上的虛汗:「幸好幸好,幸好是誤會了,總比懷疑我要好點。」

我坐在地上,又開始按照張元教的,在那引到陰陽二氣。修煉道術。實際上,我腦子裡面亂紛紛的,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這期間,方丈曾經偷偷摸摸出去了一趟,中午的時候他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布包,鬼鬼祟祟的。

當天晚上,我又摸到方丈的屋子裡面。我問方丈:「怎麼樣了?」

方丈點點頭:「沒問題了。」然後把布包打開,裡面放著兩件壽衣。

方丈把壽衣遞給我說:「賣衣服的太不地道了,我告訴他我的尺碼,他居然連量都沒有量,隨手拿了兩件遞給我。還說一個壽衣,能套上就行了。」

我把壽衣接過來,三下五除二穿上了。然後催促方丈:「快穿上。」

方丈很不情願的套上了:「許由,你到底想幹嘛啊?」

我擺擺手,從拿出來兩隻香,點燃了,一人一支。然後領著方丈走到院子裡面去了。

我小聲對方丈說:「這次出去跟張元學的。穿上壽衣,手裡拿一支香,能夠看見鬼。」

方丈膽戰心驚:「咱們要去幹什麼?」

我指了指師父的房間:「如果師父要勾魂,就一定會靈魂出竅,到時候,咱們倆跟上。」

方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一直守到了後半夜,一無所獲。

在天亮之前,我們倆灰溜溜的回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第四天傍晚的時候,方丈有點不樂意了:「許由,你們師徒倆整天屁事沒有,一個白天折騰人,一個晚上折騰人,你們是不是玩我呢?今天晚上你自己去,我可不去了。」

我擺擺手:「哪能呢。在堅持一天,一天行不行?」

我們兩個正站在牆角商量,忽然看見張元扶著門框喊:「今天的晚飯我不吃了啊,有點困。」然後,我看見他以一個暈倒的姿勢倒在了床上。

我心中大喜,連忙捅了一把方丈:「估計就是今天了。你忘了?前兩天他去勾魂的時候,都是這幅樣子。」

方丈將信將疑的跟著我套上壽衣,手裡拿了香。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和方丈向院子裡看了看。只見一個人影,正好走到廟門口。

方丈指著那人影說:「那不是你師父嗎?」

我點點頭,低聲說了句:「跟上,跟上。」

我們兩個端著香,躡手躡腳的向前走。

張元像是深夜散步一樣,一晃一晃的在路上走。經過路燈的時候,我和方丈都清清楚楚的看見,他沒有影子。

實際上,不僅僅是張元沒有。我和方丈也沒有。夜半時分,陰氣彌漫,身上穿著壽衣,手裡撚著香,這就表示你是陰間鬼,而不是世間人。

我們兩個走了一段,忽然,方丈喉嚨裡發出輕輕地咳嗽聲,像是提醒我注意一樣。

我有點詫異,看了看張元,很正常,依然在沿著那條河慢慢的走。

我看了看方丈,用眼神問道:「怎麼了?」

方丈沖我擠眉弄眼,神情看起來很是緊張。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背後。

我頭皮有些發麻,稍微偏了偏頭,用餘光向後掃了掃。

這一掃,我就發現,一張臉正在我的腦袋後面。

我嚇了一跳,正要叫出來。但是理智讓我閉上了嘴。這時候,我要忍。

我的兩條腿開始打哆嗦,根本走不了路。於是我站在地上,慢慢的回頭,向後看。

一個老太太,趴在我的背上,一張臉上滿是皺紋,身子已經縮成了一團。她等著好奇的眼睛看著我。我瞪著緊張的眼睛看著她。

然後,老太太沖我咧嘴一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

我全身一陣發麻,整個人差點摔倒。

過了幾秒鐘,老太太可能覺得我沒什麼意思。居然放開了我,飄到別處去了。

方丈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說:「太可怕了。咱們快走吧。」

我回頭看了他一看,方丈肩膀上,赫然有一個小嬰兒,我心裡一涼,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方丈小聲問我:「怎麼了?」

我擺擺手:「沒事,沒事。」

我們兩個繼續端著香向前走。

那些小鬼,是不是爬到我們兩個肩膀上來,又時不時的溜下去。到最後的時候,我們終於見怪不怪,能夠坦然面對了。

果然,走出第一步是最重要的。我覺得接下來,我可以學習怎麼捉鬼了。

遠遠地,張元站在一戶人家的門口,低著頭在這裡徘徊,並且時不時抬頭望望天上。

我們兩個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遠遠地藏在牆角。

等了大約半小時之後,他終於走進這戶人家。

五分鐘之後,他出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女人。這女人像是夢遊一樣跟在他身後,晃晃悠悠的走出來。

他們兩個剛剛走到街心。忽然,不知道誰家的狗汪汪汪的叫了起來。狗這種東西,一呼百應,很快,整條街都是狗叫聲了。

原本昏昏沉沉的女人像是被驚醒了一樣。忽然狂性大發,向張元沖過去,和他廝打起來。

張元兩手空空,並沒有拿著桃木劍,和那女的撕扯了一會,那女的居然越戰越勇,一邊罵一邊撓,張元居然漸漸落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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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34:05

第三十一章 棺材鋪

我和方丈遠遠地躲在牆角,緊張的看熱鬧。

我們兩個穿著壽衣走了一夜,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鬼見了不少。這時候,心裡的恐懼漸漸地消退了一些。

方丈看了看張元,捅捅我說:「你師父不怎麼樣啊,怎麼兩個女的都打不過?」

我搖搖頭:「可能是這女的太潑辣了。當了鬼也是惡鬼。」

方丈點了點頭。

那邊師父和那女的打了一陣,漸漸地招架不住,不由得落荒而逃。而那女人站在大街上罵了一會,就轉身回去了。

方丈看的連連讚歎:「怪不得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這人要是狠了,連鬼差都不敢惹,可不就長命百歲嗎?許由,你師父走了,咱們回去嗎?」

我歎了口氣:「走吧,咱們回去。」

我剛剛站起來,忽然,方丈拽了我一把:「別動,又來了。」

我連忙蹲下,扒著牆角向外看。

只見街角遠遠地出現兩個身影。這倆人很熟悉,其中一個分明是張元,而另一個就不認識了。他們兩個一邊走一邊說,而且手舞足蹈的不時地比劃,像是在說著什麼事。

這一次,他們兩個沒有任何耽擱,又走到那戶人家中去了。

幾分鐘之後,他們三個人又出來了。那女人被鐵鍊鎖著,不斷地掙扎,怒駡。但是她再潑辣,終究打不過兩個人。掙扎了一會,氣勢漸漸地弱下來。被張元拉著,踉踉蹌蹌的向前走。

我歎了口氣:「看來那個司機說的是真的。師父真的是鬼差。」

方丈點點頭:「而且不止你師父一個,他還有幫手。」

我們兩個唏噓了一會,眼看他們三個要走遠。我和方丈撚著香,偷偷地跟了上去。

他們三個人在路上慢慢的走著。方丈跟了一會,漸漸有些奇怪:「我怎麼感覺他們在繞圈子呢?這條路明明可以直接穿過去,為什麼要繞個大遠?」

我想了想,指著那條河說:「師父說過,水屬陰,我猜,他們在晚上雖然可以四處走動,但是陰氣越重,對他們越有好處吧。」

方丈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已經走到郊區了。這裡是一個安靜的小村子。家家戶戶黑著燈。然而,我們拐了一個彎,我發現有一戶人家亮著燈。

這家房子普普通通,兩扇黑漆木門緊閉著。上面鑲著銅環,門口兩邊放著兩個小小的石頭獅子。這種格局,處處透著傳統和守舊。

大門上掛著兩個白紙燈籠。裡麵點著蠟燭。在夜風中微微的搖晃。

我和方丈環顧了一下身子周圍的黑暗。被這靜悄悄的夜色壓抑的說不出話來。

張元和另一個鬼差把那女的押送到門口。他們兩個並沒有敲門,反而使勁一推,把那女的推倒門裡面去了。

然後張元和那人拍拍手,勾肩搭背的走了。

方丈看看我:「咱們走不走?」

我撓撓頭:「走,不走幹嘛?」

我們兩個走了兩步,我忽然又返回來,從地上撿起一個土塊,在這家大門上畫了一個圈。

方丈有些不解:「你幹嘛?」

我說:「我想去這家看看。但是晚上太可怕了,做個記號,明天來。」

方丈沖我豎了豎大拇指:「高。」

我和方丈等張元和鬼差走遠了,才溜回到大聖廟。這一晚上,連最能睡的方丈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張元果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看來,昨晚上勾魂一趟,確實耗費不少精力。

吃過飯之後,方丈大著膽子找張元,把提前編好的理由說了一遍,說要和我一塊去菜市場買點糧油米麵。張元點點頭,坐在蒲團上用功,任由我們出門了。

我和方丈從大聖廟溜出來,方丈問我:「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路嗎?」

我搖搖頭:「我哪記得。當時嚇得褲子都要尿了。」

方丈瞪瞪眼:「那咱們怎麼找?」

我指了指那條臭河:「沿著它走。」

我和方丈一邊走一邊捂著鼻子罵。這條河太臭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方丈忽然站住了,兩眼直勾勾盯著一戶人家:「許由,你看看那家人,是不是昨晚上……」

我扭頭看了一眼,馬上明白了。他們家正在出殯。沒錯,正是昨晚上的女人。

我歎了口氣:「走吧,沒准昨晚上已經投胎了。」

方丈疑惑的看了看我:「這麼快?」

我點點頭:「你沒聽說過嗎?有的人魂魄被勾出來,然後被人家推倒一個門裡面去,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嬰兒了。咱們去昨晚上那大黑門看看,他們家是不是生孩子了。」

方丈點了點頭,我們倆結伴,沿著河走了過去。

郊外的村子很容易就被我們找到了。按照昨晚上的記號,我和方丈停在了昨晚的那扇黑門前面。

方丈看看我:「咱們怎麼進去?直接敲門?」

我撓撓頭:「要不要找個人先問問?」

正說著,路邊走過來一個老伯。

我和方丈攔住他,說道:「大爺,跟你打聽一件事行不?」

老伯樂呵呵的:「小夥子,你問吧,什麼事?我們這村子不大,你要是找人,保證給你找出來。我們這的人最熱心了。」

我指了指旁邊的黒木門:「這一家人姓什麼啊?」

老伯忽然臉色變了變,搖了搖頭,低頭就想走。

方丈一把拉住他,不滿的問道:「你不是最熱心了嗎?怎麼一句話沒說,就想走呢?」

老伯斜著眼看了看方丈:「大和尚,你沒事就好好呆在廟裡念經嘛,別人村裡的事你不要摻合。不然把你的禿瓢削下來當木魚。」

一番話把方丈噎的直瞪眼:「你個老東西你怎麼說話呢?」

老伯一梗脖子:「怎麼的?你還要打我?狗咬呂洞賓。比拳腳我可不怕你。」然後,老伯隨手從路邊撿起來一根棍子。

也許是他們吵架的聲音有點大,漸漸地,我們周圍聚攏了一圈人。那些村民紛紛勸那老伯:「二叔,你跟這倆傻B較什麼勁?走走走,去我家喝兩口。」

我和方丈氣得直瞪眼,奈何對方人多勢眾,罵又罵不過,打又不敢打。只能露出兇狠的目光來,瞪著他們。

那些村民紛紛對我們嗤之以鼻。根本沒把我們當回事,把剛才的老伯拉走了。

我看看方丈:「咱們怎麼辦?」

方丈撓撓頭:「直接敲門?然後謊稱他們家人印堂發黑,近日有血光之災。要是他們信了,咱們正好問問情況,如果不信的話,大不了被趕出來。」

我點點頭:「這樣正好。」

我們兩個商量了一番,統一了一下口徑。然後咣咣咣在那黒木門上敲門。

裡面沒有人回應。我撓撓頭:「沒人?」

方丈又敲了一陣,還是沒有反應。

這時候,我看見一個半大孩子,端著一碗麵條站在路口,一邊吃飯一邊看熱鬧。

我沖那半大孩子喊:「小孩,你知不知道這家人去哪了?」

半大孩子對我們說:「哪也沒去,這家人從來不出門。」

我和方丈正在奇怪,遠遠地開來了一輛拖拉機。

這拖拉機簡直破到了絕戶,車鬥都生銹了,一邊走一邊掉鐵渣子。車頭更絕,根本就是一個地盤,上面放了一個柴油機。連煙筒都沒有,一路梆梆梆的響著,冒著火星開過來,震耳欲聾。

方丈捂著耳朵罵:「麻痹的,好歹是個城市,這種破車怎麼開出來的。」

我也捂著耳朵喊:「這裡是郊區。交警大隊管不著。」

我和方丈身子都貼到牆上了,給那拖拉機讓路。然而,拖拉機突突了幾聲之後,在黒木門前面停下了。

那半大孩子正吃著麵條看熱鬧,忽然拐出來一個大媽,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半大孩子一步嚎叫著被趕回家去了。

拖拉機停下之後,從上面跳下來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在門口咣咣咣砸了三聲,然後扯著嗓子喊道:「買棺材……」

這一嗓子喊完之後,木門緩緩地開了。還沒等我和方丈看清楚裡面有什麼。年輕人已經跳了進去。隨手把木門關上了。

我和方丈恍然大悟:「原來這裡是個棺材鋪。怪不得這些村民對這家那麼忌諱。和紙紮店一個道理,晦氣。」

方丈撓撓頭:「不對勁啊。我記得在我老家,都是木匠兼營做棺材,從來沒有專門賣棺材的。看這家的意思,好像專門賣棺材啊。」

我擺擺手:「可能是這家生意好。所以專門賣棺材了。」

我們兩個正說著,那年輕人已經從門口出來了。身上套著繩子,實際把一具棺材拉了出來。

隨後,那黒木門重重的關上了。

年輕人坐在地上喘粗氣。看了看我們兩個:「哎,哥們,幫個忙。」

我和方丈走過去,幫他把棺材放到了破拖拉機上。然後用繩子死死地拴住了。

方丈問:「小夥子,這裡面住的是什麼人啊?」

年輕人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別人介紹我來的。裡面的人一句話也不說,估計是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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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40:05

第三十二章 啞巴

我點點頭:「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聾子,剛才我們敲門,敲了十幾分鐘,愣是沒人開門。」

方丈攔住我:「不對啊,如果這個人是聾子,怎麼一喊買棺材他就聽見了呢?」

我歎了口氣:「誰知道呢?」

然後我問那年輕人:「你在裡面有沒有聽見嬰兒的哭聲?就是剛生了小孩那種?」

年輕人搖搖頭:「沒有啊。裡面安靜的出奇。」

一邊說著話,年輕人已經把棺材捆好了,他拿出拖拉機搖把來,對我們說:「謝謝你們兩位了,我得走了。對了,我記得來的時候,我們那的老人特地囑咐我,買了棺材趕緊走,別在裡面東看西看的。我看這棺材鋪裡面忌諱不少,你們最好小心著點。」

我和方丈點了點頭,和這年輕人揮手告別。

拖拉機梆梆梆的走了。我和方丈捂著耳朵,站在路口發愁。

我對方丈說:「看來這裡邊有問題啊。既然沒有小孩出生,那麼師父把那女的魂魄推到門裡面幹什麼?」

方丈想了想:「也不能肯定說沒有啊。萬一是小孩睡著了,小夥子進去沒聽見呢?」

我指指自己的耳朵:「剛才那破拖拉機那麼大動靜,震得我耳朵現在都嗡嗡響。那小孩能睡得著?」

方丈只得點點頭,過了幾秒鐘,又悻悻然道:「也許這小孩遺傳他爹媽,也是聾子。」

我擺擺手:「別扯淡,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方丈猶猶豫豫的指了指黒木門:「要不。咱們也假裝是買棺材的?」

我眼前一亮:「這個辦法好,方丈,你挺有頭腦的。」

方丈滿臉苦笑:「咱們真要進去啊?許由,我總覺得這裡有點邪乎。要不咱們再想想。」

我不滿的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進去怎麼辦?」

方丈說的頭頭是道:「不進去就不進去唄。裡面有沒有小孩,關咱們什麼事?昨晚上那女的和咱們非親非故。咱們管她魂被拘到哪去了。」

我瞪瞪眼:「方丈,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不把這件事搞清楚,咱們能知道我師父是什麼來路嗎?你要是喜歡跟他在大聖廟呆著你就別敲門。」

方丈使勁撓著光頭,愁眉苦臉的想了一會,然後伸手敲了一陣門,扯著嗓子喊道:「買棺材。」

果然,這一嗓子喊出來之後,黒木門吱扭一聲,開了。

我偷眼向裡面望了一望。發現院子裡七零八落,放著很多雜物。更為關鍵的是,這裡面沒有人。

我回頭看了看方丈:「誰給咱們開的門?」

方丈有點緊張的說:「這門是活的?自己能開?」

我們兩個站在門口商量了一會,終於還是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我剛剛走進大門口,忽然身後方丈嗷的一嗓子。這一聲突如其來,嚇得我全身一哆嗦,差點坐在地上。

我沒好氣回過頭來:「你麻痹的要死啊,沒事你嚎什麼……哎?」

我罵了一句才發現,大門後面站著一個乾瘦的男人。全身皮包著骨頭,兩隻眼睛滴溜溜亂轉,直勾勾盯著我們兩個。

方丈有點委屈,指著這個人說:「這小子開門就開門,還把自己藏在門後面,我一回頭,猛然看見這麼個傢伙,我能不害怕嗎?」

我和方丈一邊看著這個男的,一邊嘀嘀咕咕的討論。那男人看了我們兩眼,忽然指著院子裡比劃了兩下。

院子裡擺著很多棺材,看樣子,他是想讓我們挑。

我看了看這男人,不由得笑了:「哥們,你真是啞巴?」

那人兩眼望瞭望天,默默地走到院子裡面,然後拍了拍其中一具棺材。那棺材發出砰砰砰的一陣聲音。然後他豎了豎大拇指,意思是,你聽這聲音,好棺材。

我看看方丈:「你覺得這棺材行嗎?」

方丈眼神飄忽:「我也沒買過啊。」

我點點頭:「我也沒買過,不過我買過西瓜,聽這聲音,好像不怎麼樣……」

要不是面對著一堆棺材,和尚估計要笑噴了。他擺擺手:「許由,你真是作死,你這麼不敬死者,你真是欠收拾。」

我一本正經:「方丈,我鬼飯都吃過了,破罐破摔,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方丈連連點頭,雙手合十,不停地阿彌陀佛,得罪莫怪。

啞巴見我對棺材不滿意,又拍了拍另一個。我還是搖了搖頭,問他:「還有沒有更好的?」

啞巴有點疑惑了,看著我像是在想:「這小子該不會是來搗亂的吧。」

我見事情要遭,連忙說道:「帶我們進屋子裡看看怎麼樣?好棺材應該放在屋子裡面吧。院子裡風水日曬的算是怎麼回事?」

啞巴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帶我們進去了。

屋子裡面橫七豎八放了十幾具棺材。

我掃了一眼,看見牆角擺放著鍋碗瓢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生活用具。我不由得奇怪,問道:「哥們,你在哪睡覺啊?」

啞巴隨手拍了拍身邊的棺材。我向那裡望瞭望,發現這具棺材沒有蓋,裡面放著枕頭和棉被。

我和方丈不由得點了點頭:「真是奇人。」

然後,我們兩個又開始挑棺材。

此行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買棺材,我和方丈在屋子裡東瞅西看,忽然發現牆上還有一道小門。我們兩個指著小門問:「最好的棺材在這裡面?」然後快步走過去,就要推門進屋。

然而,啞巴一個箭步竄上來,擋在我們面前。表情嚴肅,眼神很可怕。

我們兩個訕訕的笑了兩聲:「不進去,不進去。在外面挑。」

方丈和我一邊裝模作樣的看棺材,一邊在耳邊問:「怎麼樣?」

我小聲說:「那個門裡面一定有問題。咱們得想辦法進去。」

方丈看了看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的啞巴:「怎麼進去啊?這個人古裡古怪,把他惹毛了,沒准殺了咱倆,裝在棺材裡就地掩埋。」

我擺擺手:「你算了吧,真要殺了你,誰還給你準備棺材。咱們這樣,現在先回去,等晚上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溜進來。」

方丈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他不傻。這時候也看得出來,我們倆不是來買棺材。所以也不熱心拍棺材推銷了。一隻站在旁邊,警惕的看著我們兩個。

我在褲兜裡悄悄摁了兩下手機。然後,一陣鈴聲響起。我裝模作樣的打電話:「喂?老王啊。我在棺材鋪呢。對對對,給老李買棺材呢。他不是不行了嗎?啊?你說什麼?救回來了?好好好,我馬上回來。」

然後,我把電話揣在兜裡,一臉歉意的看著啞巴:「哥們,不好意思。你這棺材買不了了。人家醫生醫術高明,把人給救回來了。」

啞巴冷冷的看著我們兩個,動也不動。

方丈拽了我一把:「別客套了,趕快走吧。」

我們兩個灰溜溜從棺材鋪跑出來了。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們倆連午飯都沒有吃,餓的前心貼後背。

這裡雖然是郊區,但是畢竟屬￿城市的範疇,隨意小飯館還是有的,我和方丈找了個飯店,點了幾個菜,開始大吃大喝。

飯店老闆娘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一邊上菜一邊鄙夷的看著方丈:「這些和尚,越來越沒規矩了。粗茶淡飯還成不了佛呢。還想吃炒菜。」

方丈臉紅的像是大蘋果似得,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吃飯。

我看老闆娘估計是個熱心人,於是問她:「姐,我跟你打聽個事。」

老闆娘笑的合不攏嘴:「這小夥子會說話,說吧,打聽什麼事?」

我猶豫了一下:「你們村那個棺材鋪,怎麼回事?」

我一提到棺材鋪,老闆娘的臉色忽然變了一變。我心想:「不好,難道又把她惹惱了?」

然而,老闆娘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問那個棺材鋪幹什麼?」

我指了指旁邊的和尚:「這是一位得道高僧,最近他在附近遊歷的時候,覺得棺材鋪有點不對勁,未免為禍四鄰,所以想問問情況,看看能不能幫你們解了這一難。」

老闆娘疑惑的看著吃的滿嘴流油的方丈:「大師?就他?」

我連忙揣了方丈一腳。方丈會意,伸手把嘴上的油擦乾淨了。站起來,合十說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色即是空,酒肉亦是空,在貧僧眼中,雞鴨魚肉,與五穀雜糧沒什麼區別。貧僧吃他們,正是因為知道修佛之道,不要拘泥於戒律,而更要修心。」

我被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

我在大聖廟住了不短的時間,知道方丈為了行騙,可謂非常用功,時常研讀經書,大段的經文隨口就來,有的比宗教班的真和尚還要精通。但是我沒想到,他居然也能說出這麼些大道理來。

方丈是個騙子,騙子想要成功,首先就要讓人相信他所說的是真的。方丈在大聖廟騙了幾十年,這方面簡直爐火純青。表情,語言,嗓音,肢體動作。這麼一配合,如沐聖光,一下把老闆娘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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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45:06

第三十三章 夜探

騙子是全人類的公敵,但是方丈能把騙人演繹的如此優雅,簡直是一場藝術了。

眼看老闆娘被方丈鎮住,我趁機問道:「老闆娘,你給我們說說,那棺材鋪到底怎麼回事?」

老闆娘連連點頭,坐下來說:「既然大師你看出來了,我就給你們說說。」

我點點頭,催促她:「快說。」

老闆娘看了看周圍低頭吃飯的人,然後說道:「那個棺材鋪不知道在那呆了多少年了。我們村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棺材鋪始終買棺材。據說裡面住著一個啞巴,但是十天半個月也不見他出來一趟。」

我默默的點頭:「還是個宅男。」

老闆娘看了看方丈,緊張的說:「本來棺材鋪那種地方晦氣,我們大不了討厭那裡,倒也不至於怎麼樣。關鍵時候來,有人說在那裡見到鬼了。」

我一聽這話,連忙伸長了脖子,仔仔細細的聽。

而方丈,平時咋咋呼呼二了吧唧的,今天倒是很有職業道德,一直道貌岸然,把個和尚裝的惟妙惟肖。

老闆娘接著說道:「有一天晚上,我們村一個老頭,得了重病,也不知道是什麼癌,反正醫院也治不好,乾脆拉到家裡來等死。癌症你們知道嗎?每天疼的鬼哭狼嚎,吃不下飯。也就半個月的工夫,瘦的皮包著骨頭,只剩下四五十斤。哎,這心軟的人看見了啊,都得回去偷偷掉淚。」

我連忙催促道:「後來呢?這老頭見到鬼了嗎?」

老闆娘點了點頭:「這老頭是個好人。好的時候樂善好施,大家都和他親近。結果臨了臨了,不知道怎麼想不開,估計是被這個病折磨的太難受了。偷偷從家裡拿了一瓶農藥,想要尋死。這老頭是好人呐,臨死都不想麻煩別人。死了的人都要去土地廟報道,這老頭就想,我也別去別的地方了,就在土地廟前面死吧,讓土地爺也省點事。

這老頭慢慢的往土地廟走,走了兩步,正好從那棺材鋪經過。忽然就有人叫他。老頭回頭一看,是熟人,正在棺材鋪裡面,趴著牆頭和他說話。老頭還奇怪,怎麼這熟人大晚上的在棺材鋪呢?兩個人說了幾句,那熟人忽然把腦袋縮回去了,就再也看不見了。

這老頭搖了搖頭,接著向土地廟走。走了兩步之後,發覺出不對勁來了。剛才這熟人,好像是幾天前死了的。這下,老頭嚇壞了,也顧不得自殺了,連忙跑回家裡,把這事跟家人說了。也幸好是這麼一回,大家發現老頭想尋死,把他看得更緊了。不過可惜,過了幾天,他還是去那邊了。哎,大家都說,快死的人陽氣不足,就能見鬼。」

我點了點頭,又有點懷疑的問:「會不會是他看錯了?」

老闆娘搖了搖頭:「後來我們發現,不論白天還是晚上,五歲以下的小孩都不能接近棺材鋪,走的近了那些孩子就哇哇的哭,能一直哭暈過去。老人們都說,小孩還沒有長成,所以能看見鬼。這些傳言越來越邪乎,大家就漸漸地想搬走了。」

我撓撓頭:「你們也不想進去看看,裡面有什麼?」

老闆娘一瞪眼:「誰敢進去看啊。我們倒是請過捉鬼的先生。人家根本就不來,一聽說是這裡,都說躲著還來不及呢。哎,要不是家在這裡,捨不得老輩裡留下來的這些東西,我也搬走啦。」

聽到這裡,我不由得有點發愁了。

這棺材鋪果然有問題,這一點被證實了。但是據老闆娘所說,沒有道士敢到這裡來,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那些道士水平比我高的多。他們都不敢碰,我今天在這折騰,這不是找死嗎?

老闆娘說完了,並沒有打算離開,反而眼巴巴看著方丈:「大師,你願意幫我們把鬼捉了?」

方丈點點頭,很有氣派的說:「小事一樁,手到擒來。」

我連忙攔住:「方丈,你就別裝了,咱們哪會捉鬼?該幹嘛幹嘛去吧。」

方丈居然還裝上癮了,擺擺手說:「許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出家人一定要救人危難,你要是害怕,你先走吧。」

我頓時就急眼了,這小子吃錯藥了還是怎麼回事?我連拖帶拽把他拉起來,拽到牆角問:「你怎麼回事?」

方丈這才露出一臉賤笑:「那麼多人當我是大師,捧著我,我覺得還挺有成就感的。」

我瞪瞪眼:「所以你打算去那個棺材鋪裡面抓鬼嗎?你沒聽說嗎?多少道士都不敢去。」

方丈擺擺手:「許由啊,你這是上學上傻了。咱們幹嘛真去啊。吹兩句牛,溜走不就行了?」

我冷笑一聲:「溜走?你看看。」

方丈回頭看了一眼,頓時驚呆了。

飯店裡面已經聚攏起來將近一百人,全都是老弱病殘,一臉期待的看著我們。

飯店老闆娘訕笑著說:「年輕力壯的都去打工了。剩下的不是歲數大,就是年紀小,要不然就是有病幹不了重活。那個棺材鋪,就指望著你們兩位幫忙了。」

然後,這些人把我和方丈包圍起來,圍著我們說好話。先前躍躍欲試和我們兩個打架的老伯也走過來,誠懇的道歉。

我看見倔老頭一張老臉臊得通紅,心裡越來越沒底。

海口已經誇出去,這些人把我們倆當成恩人捧了一下午,如果貿然說不去,他們一人一口吐沫也得把我們淹死。

方丈也不再裝了,和我大眼瞪小眼,唉聲歎氣。一直到晚上,這些人才慢慢的散開。剩下十來個膽子大的,把我們送到棺材鋪門前,眼巴巴的看著我們倆施法。

這時候我注意到,棺材鋪的門口,果然掛上了兩盞燈籠。這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憑添了無數恐怖氣氛。

我看著方丈,沒好氣地問:「現在怎麼辦?」

方丈歎了口氣:「能怎麼辦?要不然咱們按照原計劃,偷偷摸進去,看看情況再說。他的屋子裡面不是有一扇小門嗎?咱們看看裡面都有什麼。」

棺材鋪的房子已經很老了,當初蓋得時候應該還算不錯。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圍牆越來越矮。我和方丈沒有費多大力氣,就趴了上去。

我們兩個趴在牆頭上,開始向裡面望。這一望不要緊,馬上把我嚇了一跳。

只見院子裡那些橫七豎八的棺材,每具棺材前面都插著香,點著蠟燭。這些蠟燭在院子裡飄飄忽忽,看起來很詭異。

燭光映的方丈的臉煞白,他緊張的問我:「這些棺材不是空的嗎?空棺材點蠟燭幹什麼?」

我給他頂了回去:「你問我?我問誰?都麻痹怨你,沒事裝什麼大尾巴狼?現在怎麼辦?這裡明明就是龍潭虎穴。」

方丈被我噎的說不出話來,忽然,他咧咧嘴,無聲的笑了。

我小聲怒道:「你笑什麼?」

方丈咧著嘴說:「我剛想起來,我前兩天找你買了一份保險,這下用得上了。」

「臥槽」,我對方丈真是無語了,使勁揪了揪腦袋上的頭髮:「走,咱們下去。」

然後,我用手扒著牆頭,慢慢的滑了下去。身輕如燕,落地無聲。

方丈下來的聲音大一點。不過,相比於他的體重來說,也算很不錯了。

我們蹲在牆角等了一會,看見院子裡沒有什麼動靜,於是慢慢的向前走。慢慢接近一具棺材。

我向方丈遞了遞眼色。然後我們倆一塊動手,輕輕把棺材蓋掀起來了。

我向裡面張望了一眼:「空的。還好,是空的。這裡面要是真躺著一個人,我寧可在牆根底下蹲一晚上,也不敢向裡面走了。」

我向方丈使了個眼色,我們兩個慢慢的屋子的方向靠攏過去。一路很順利,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們兩個蹲在門口,慢慢的向裡面張望。屋子裡的棺材也同院子裡的一樣,個個點著蠟燭,不過,略有不同的是,上面都貼了一張黃色的符紙。

我和方丈觀察了一會,所有的棺材都是這樣,唯獨被啞巴當成床的那具棺材,乾乾淨淨。

我們兩個大著膽子,把屋子裡的棺材也掀開一條縫,向裡面望瞭望,仍然什麼也沒有。

我心想:這啞巴精神不正常吧。買這麼多蠟燭多浪費錢。

方丈捅了捅我,然後指了指那扇小門。

我心裡一陣激動,太好了,本來還發愁黑燈瞎火的,怎麼摸進去,這下好了,啞巴幫我們把燈都點上了。

我們兩個蹲著身子,一步步向前挪。估計幾十年沒有人敢在晚上摸到棺材鋪來了,所以那啞巴睡得死沉死沉的,根本沒有發現我們兩個。

我和方丈靠近那扇小門之後,喘了一會氣,然後伸出手來,慢慢的推了推。小門發出執拗一聲,在寂靜的夜裡分外刺耳。

我和方丈嚇了一跳,連忙不敢動了。豎著耳朵聽了一會,那啞巴沒有發覺。

於是我們繼續慢慢的推那扇小門。伴隨著一陣細微的吱呀聲,小門終於被我們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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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49:07

第三十四章 棺中少女

我和方丈向裡面望瞭望,那裡面也放著一具棺材,同樣點著蠟燭。和外面沒有什麼區別。

賊走不空,我和方丈慢慢的摸了進去,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了。

有了一個封閉的空間,總算相對安全了一點。我們在屋子裡面找了一圈,除了正當中放著一具棺材。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方丈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說:「許由,咱們接下來怎麼辦?這裡全是棺材,想查你師父的事也查不著啊。」

我歎了口氣:「查不著就查不著吧。反正現在知道了,這棺材鋪有問題。大不了,回去找師父當面對質。」

方丈坐在那具棺材上面:「找他對質?萬一他真的是鬼差,惱羞成怒,把咱們倆殺了怎麼辦?」

我想了想:「我應該死不了。你想想,本來我得了銅錢癍,活不了幾天了。如果不是師父,我現在早就死了。他費半天勁把我救活,現在又殺了我?不是吃飽了撐得嗎?」

方丈大手一揮:「許由,你別傻了。張元是為了救你嗎?不是。他是為了讓咱們幫他把身體找回來。」

我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這時候,我不由得有點動搖了:「照你這麼說,我師父一直在利用我們?這裡面基本上沒有什麼情分?」

方丈點點頭:「我覺得是。而且張元一直古裡古怪,很多事瞞著咱們,跟他在一塊,我心裡不踏實。而且,你記得嗎?剛開始的時候你不想拜師,他說了,如果不拜師,活不了幾天。這是什麼?這是威脅,他不定又在你身上打什麼壞主意呢。許由,我勸你就此打住。咱們偷偷溜回去,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然後和張元斷絕關係。這件事就算了。」

我猶豫道:「斷絕關係?如果斷絕關係之後真的會死,我怎麼辦?」

方丈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怕什麼?咱們不是有保險嗎?」

我被這一句話噎的直瞪眼:「方丈,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有時候你說的話挺正常的,怎麼堅持不了五分鐘就犯二呢?」

方丈摸了摸光頭:「別廢話了,咱們走不走?在這聊天好玩嗎?」

我看了看他屁股底下的棺材:「來都來了,總得打開棺材看看吧。」

方丈不耐煩的說:「有什麼好看的啊。看了這麼多了,肯定是空棺材。」

我擺擺手:「別扯淡,打開看看。」

我們兩個一人一邊,抓住棺材蓋,一較勁,把棺材打開了。

沒想到,棺材剛剛打開,裡面忽然伸出一隻手來,一下捏住我的手腕了。

這一下太突然了,我嚇得一鬆手,棺材蓋掉下去了。

方丈不知道怎麼回事,兩手還在那抬著,我這一頭猛地一鬆手,他沒留神,一下被棺材蓋砸在手指上,疼得他兩眼通紅,又不敢叫出來。只是一個勁的咧嘴。

我連連後退,遠遠的躲開了。

方丈捂著手指埋怨道:「怎麼回事?」

我指了指棺材:「你自己看。」

剛才我們抬棺材蓋,雖然沒有完全掀開,但是也裂開了一條大縫。而一隻蒼白的手,就在搭在棺材外面。

方丈也下了一跳,連忙向後躲了躲。

我們兩個看了一會,那只手沒有再動。

然後,方丈踮起腳,大著膽子向棺材裡面望了一望。

然後,他表情古怪的看了看我。

我見他神情不對,緊張的問:「怎麼了?」

方丈看著我說:「裡面沒有鬼,是個姑娘,長得還挺漂亮。而且還挺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我有點疑惑了,慢慢的走過去,然後向裡面望了一眼。

當我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我覺得像是一道閃電擊中了我的身體。是她!

我認得這個美女。當初我遇到車禍,剛剛出院的時候,就在鬼市旁邊碰見了她。而且她還曾經想要抓住我,情急之下,我跑了一條岔路,這才陰差陽錯遇見了鬼市。

如果這麼說的話,沒有她,我可能不會去吃鬼飯。

現在我心裡亂糟糟的。她怎麼在這裡?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方丈走過來,拽拽我:「你想什麼呢?咱們走不走?」

我擺擺手:「再看看。」

這次,我低下頭仔細的看她,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看起來,不像是活人。我想伸手去試試她還有沒有呼吸和心跳,但是始終不敢。

我正在那看,忽然方丈指著棺材裡面說:「那裡有一把劍。」

我沿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是一把劍。這劍握在美女的手裡。色澤,樣式,都很熟悉。

我從懷裡掏出我自己的桃木劍,和她的比對了一下,簡直一模一樣。

方丈詫異的看著我:「你們什麼關係?」

我搖搖頭:「我和她沒關係,我覺得她和師父有關係。我這把劍,是師父給的。」

方丈撓了撓禿頭:「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算了,看也看了,咱們走吧。」

我點點頭:「先回去再說。這地方有點邪性。」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聽見身後執拗一聲。那扇小門被打開了。

我和方丈齊刷刷向外望了一眼,門口沒有任何人。

方丈小聲的說:「是風把門吹開了。」

我擺擺手:「這裡怎麼會有風?」我首先想到了啞巴。

我和方丈雖然一直壓低聲音,儘量不鬧出動靜,但是畢竟在這裡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他能察覺到我們兩個,一點也不奇怪。

我抽出懷裡的桃木劍,慢慢的探出頭去。外面很安靜,那些蠟燭仍然在靜靜的燃燒。好像沒有任何異常。

我回頭對方丈說:「一切安全,咱們走吧。」

然而,我回頭一看,哪裡還有方丈的身影。小屋裡面變得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口棺材,孤零零的留在那裡。

我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恐懼,忽然,我聽見有人在前面小聲地叫我:「許由,你幹嘛?還不快走?」

我抬頭望了一眼,發現方丈躲在一具棺材後面,正在向我招手,催促我趕快出去。

我心中奇怪,比劃了兩下,問他:「你怎麼跑到前面去了?」

方丈一臉賤笑:「逃跑的時候我什麼時候比別人慢了?」然後他沖我招招手,彎著腰跑到門外去了。

我剛剛抬起腳來要跟上。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冷笑。

這笑聲嚇了我一跳。我驚慌失措的扭頭,看見那美女已經從棺材裡面坐起來了。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有點害怕,更想逃跑了。

這時候,我聽見那美女在我耳邊說:「剛才那個人不是你朋友。你跟出去就死定了。」

我把身子縮回來,心驚膽戰的望著美女:「方丈在哪?剛才是誰?」

美女咧了咧嘴:「你過來,過來我告訴你。」

我心中警惕著走過去。手裡緊攥著桃木劍,生怕她有什麼花招。

在距離棺材兩三步的時候我站住了,問她:「方丈在哪?」

美女笑了笑,嘴巴並沒有張開,但是我聽見一陣聲音:「在這裡。」然後,她從棺材裡面摸出來一顆人頭。這顆頭,分明是方丈的。

美女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一年前,你的朋友就被我吃了。」

我驚駭莫名,腦子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頭一看,是一個無頭人,穿著僧袍站在我身後。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忽然胸口一陣刺痛。我回頭,美女提著桃木劍,插在我胸口上。

我絕望的大呼了一聲。

沒想到,這一嗓子喊出去之後,忽然啪的一聲,在我耳邊炸響,緊接著,我左半邊臉疼的發麻。

我睜開眼,看見那美女好端端躺在棺材裡面,而我坐在她的身上,手裡握著那把桃木劍,正往自己胸口上捅。

我詫異的左右看了看,方丈正搓著自己的手掌。

我問道:「怎麼了?」

方丈將我一把從棺材裡面拉出來:「我哪知道你怎麼了?剛才叫你走你又不走,自己鑽到棺材裡面捅自己。要不是我給你一巴掌,你能把自己捅死。」

剛才我迷迷糊糊的時候大叫了一聲,這一聲,估計就已經把那啞巴驚動了。

我們兩個不敢怠慢,連忙把門拉開,打算逃跑。

門外一如既往的安靜,仿佛我們在小屋裡面鬧得驚天動地,外面也不知道似得。

我和方丈小心翼翼的向外面走,經過啞巴睡覺的那具棺材的時候,我忍不住向裡面看了一眼。

空的,棺材是空的。

裡面只有被子和枕頭。人不知道去哪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來了:「方丈,咱倆也別裝了。啞巴肯定發現怎麼了。不知道在哪藏著呢。」

方丈緊張的看了看周圍:「他是不是躲到哪具棺材裡面了?」

這句話剛剛說完,那些棺材開始挨個的發出響聲。

砰砰砰,砰砰砰。如同白天得時候,啞巴拍著棺材向我們推銷。

我看了看手裡的桃木劍,剛才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時候,直接把那美女的劍帶出來了。

我想了想,把我自己的那把劍從懷裡拿出來,遞給方丈:「要是啞巴敢出來鬧事,咱們兩個對付他一個。不用怕。」

方丈握著劍打哆嗦:「那啞巴估計是鬼。咱們就算人再多,也幹不過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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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2:56:08

第三十五章 不是夢

我和方丈站在啞巴家的大屋中,眼看著周圍的棺材砰砰砰的亂動。

我拽了方丈一把:「咱們在等什麼,還不快跑?」

方丈這才回過神來,跟著我踉踉蹌蹌的向外跑。

我們剛剛跑到門口,就聽見身後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

百忙之中,我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棺材蓋全都被推開了,裡面或者探出來一隻手,或者伸出來一隻腳。或者坐起來一個人。

我和方丈大駭:「之前明明看過了,這些棺材都是空的,怎麼忽然冒出人來了?」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和方丈飛快的跑到院子裡面去了。

然而,剛剛走到院子裡。我們兩個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因為院子裡面,那些棺材東倒西歪,裡面同樣冒出來很多人。他們已經把我們兩個的退路堵住了。

時間緊迫,我們兩個只是猶豫了兩秒鐘,身後的那些死人就已經追上來了。

我橫了橫心:「方丈,咱們殺出去。」

方丈嚇得腿都軟了,抓著門框打哆嗦:「許由,我動不了了,你扶我一把。」

我氣急敗壞:「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瞎扯。你那身肥肉,我可背不動。」

一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艱難的向前邁了一步。

萬事開頭難,這一步邁出去之後,我已經起了殺心。

距離我最近的一個死人面目猙獰,死死地盯著我。

我呐喊一聲,揮舞著桃木劍砍了上去。這把劍削鐵如泥。死人的腦袋一下掉了下來。

我心中大為興奮,沖著方丈喊道:「和尚,不用怕,這些死人就是長得可怕。」

我這句話剛剛說完,那個無頭人忽然一下撲上來,把我抱住了。

頓時,一股黴腐味灌到我的鼻子裡面。我又是噁心,又是驚懼。而且這死屍力大無窮,我根本掙脫不開。

正在掙扎餓時候,忽然,我小腿上一陣鑽心的疼痛。

我低頭,看見滾落在地人人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咬住了我的小腿。

我哀嚎一聲,雙手伸出去,握著桃木劍抱住那屍體,然後一下一下的,從他的後背刺進去,一直把他的身子紮透。

刺了七八下之後,那死屍終於軟軟到倒下來。不過,他的兩隻胳膊仍然死死的抓著我。差點把我也拽倒在地。

我不敢怠慢,用桃木劍斬斷他的兩隻手臂。然後忍著噁心,把他的兩隻手,一張嘴,從身上撕了下來。

我不敢再和這些死屍近距離接觸,揮舞著桃木劍向後退了幾步。

已經有幾分鐘沒有見到方丈了,我著急的喊:「方丈,你在哪?還活著嗎?」我一邊喊,一遍四處張望。然而,到處都沒有方丈的影子。

我心中大駭:「方丈呢?方丈去哪了?已經死了嗎?」

我正這麼想著,周圍的死屍已經圍了上來。

不得已,我開始在棺材之間連番的跳躍,躲避著那些死人。並且時不時用桃木劍刺倒一具。

理論上說,只要我繼續下去,總有把這些死屍全部幹掉的一天。但是我的體力根本不足以支撐下去。

幸好這幾個月張元每天逼我繞著河跑圈,不然的話,我現在已經累趴下了。

我一遍繞著棺材在院子裡跑,一遍想辦法從門口逃出去。

大門口肯定是不行了。那裡死屍最多,牢牢把守著。

跳牆也不可能,我現在的體力沒有辦法一躍而上,只要速度稍微慢一點,就有可能被屍體拽下來。

等等,跳牆?

就在我的眼光撇過牆頭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上面有一個人影。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個人越看越像是方丈。

我不由得喊了一聲:「方丈,是你嗎?」

那個人既不動,也不回答我。

我心中詫異,有意的向那個方向跑了兩步。

沒錯,是方丈,發張趴在牆頭上,像是睡著了一樣。我在他附近大喊大叫,然而,方丈始終沒有什麼反應。就在這時候,我發現距離方丈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露著腦袋,一張臉憋得通紅,兩隻手撐在牆上,像是在努力的翻上來。

我看了這個人一眼,頓時全身大震,站在地上。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我忽然想明白了,看我和方丈的姿勢,像是想從牆外翻進來。

可是,如果這兩個人是我和方丈,那麼,我是誰?

我心裡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有可能,我已經死了。我的身體剛剛攀上圍牆,我就已經死了。

這個想法在我的心裡生根發芽,慢慢的變得根深蒂固。

是了,是了。師父是陰差,把鬼魂勾出來送到這裡。而我和方丈居然作死翻人家的圍牆。人家把我們的魂魄勾出來簡直是手到擒來。

可憐,我們兩個還不知道,兩個魂魄傻乎乎的在人家的屋子裡面做賊。

我越想越心驚,一不留神,又被身後的死屍抓住了。

無奈,我繼續繞著圈子在院子裡面逃。然而,我發現那些死屍開始有組織的圍攻我,漸漸地,有把我包圍起來的趨勢。

我心中大駭,這些死屍也有智慧嗎?

忽然,我發現一個問題,所有的死人都在動,都在圍攻我,咬我,只有一個除外。這個人始終靜靜的站在大門後面。蠟燭的火光很微弱,如果不是在院子裡跑了很多圈,我根本沒辦法發現這個人。

我忽然想起來啞巴特殊的癖好,喜歡藏在門後面。難道,這些死屍是這個人控制的?

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然後有意的向大門的方向跑了過去。

大門附近的屍體尤為密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咬的遍體鱗傷。

十步,五步,我距離啞巴越來越近,他的面貌也越來越清晰。然而,就在這時候,我腳下一絆,摔倒在地。

身後的那些死人紛紛湧了上來,將我圍住了。

我掙扎著爬起來,但是已經大勢已去。兩條腿被死死地抓住,身子被死死地抱住,根本就是動彈不得。而且,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傳過來。我猜,那些死屍正在把我咬的遍體鱗傷。

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我忽然有了個魚死網破的想法。

我仔細看了看站在門後面的啞巴,然後奮力的一揚手,桃木劍激射而出,一下把他釘住了。

我的意思是,我死了就死了。臨死之前也要捅你一刀。

然而,桃木劍砰地一聲悶響,釘在了木門上。啞巴的身體被桃木劍穿過,居然像一縷煙一樣,煙消雲散了。

啞巴不見之後,我身子周圍的屍體也紛紛消失了。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我疑惑的看了看恢復平靜的院子。七零八落的棺材,滅了一半的蠟燭,牆頭上趴著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提醒我,這事是真的。

我向前走了兩步,伸手把門上的桃木劍拽了下來。

這裡不對勁,我還是趕快走比較好。

我剛剛向牆頭跑過去。忽然,聽見身後的棺材發出一聲輕響。我心中大駭:「又來了?」

我竄上牆頭,正要逃走的時候,忽然,看見棺材裡面伸出來一個光頭,四處看了看,然後盯著我問:「沒事了?」

這人正是方丈。

我有是詫異,又是好笑:「你怎麼在棺材裡?」

方丈從裡面爬出來:「剛才太可怕了,我兩腳一軟,正好掉到一個棺材裡面。順手把棺材蓋蓋上,藏了一會,聽見外面沒有動靜了,所以出來看看。」

我向他招手:「行了,趕快走吧。一會那些屍體再出來,咱們倆都得死在這。」

我和方丈攀上牆頭,然後看著牆上另外兩個人發呆。

方丈扭頭問我:「咱們倆現在是鬼魂了?」

我心中也是一片茫然,我想我的身體慢慢的走過去。忽然,腳下一滑,從牆頭上栽了下來,眼看就要磕到地上。然後,我感覺身子重重的撞在地上,一陣生疼。

再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棺材鋪外面的大街上,周圍圍著一群滿懷期待的村民。

我正要問話,撲通一聲,方丈也掉下來了。

飯店老闆娘走過來,沖我們說:「兩位大師,你們倒是快進去抓鬼啊。」

我清了清嗓子:「剛才我們和裡面的鬼大戰了一場,結果……」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闆娘打斷了:「你開什麼玩笑?剛才你們爬牆爬到一半,然後掉下來了,前後也就幾分鐘的時間。什麼捉鬼,什麼大戰?」

我大吃一驚:「幾分鐘?難道剛才是一場夢?」

我看了看方丈:「剛才是做夢嗎?我怎麼看見棺材裡面走出來很多死人?」

方丈臉色煞白,也同樣點了點頭:「我也看到了。」

那些村民個個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人人搖頭歎道:「又是兩個不敢進去的。看來咱們村沒有指望了。」

那些村民,有的沮喪,有的痛駡,漸漸地,全都散去了。

忽然,方丈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句:「剛才不是做夢,是真的。」

我詫異的看著他:「你知道?」

方丈把我的手抬起來:「這不是那個美女的嗎?」

我一看,可不是嗎?美女的那把桃木劍,還死死地抓在我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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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8 13:02:09

第三十六章 師父的女兒

那些村民懷著失望的心情走了。而我和方丈的心情也不平靜。

剛才的一切,對於我們兩個來說,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

方丈雖然大我不少,但是在這種事上顯然沒有什麼主見,他一臉茫然的問我:「許由,咱們怎麼辦?」

我想了想:「要不然,咱們先回大聖廟?然後找個機會,好好套套師父的話,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方丈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我們兩個折騰了一夜,這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白天的時候我們向張元撒了謊,結果來了個夜不歸宿,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想。

我和方丈並肩走了一會,出了那個村子,向市區走去。忽然,我感到小腿一陣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連皮帶肉在我腿上咬了一口。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悶哼一聲,單膝跪在地上。

方丈連忙蹲下來,關切的問我:「許由,你怎麼了?」

我兩手撐著地,額頭上的汗珠吧嗒吧嗒的掉下來。我咬著牙,從喉嚨裡擠出來幾個字:「疼,右腿,疼。」

方丈連忙攙扶著我坐在地上,然後把我的褲管拉了起來。

這一拉,我們兩個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的小腿上出現一塊黑斑,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我心中一涼:「這個位置,正是被死人咬到的地方啊。」

我剛剛想到這裡,忽然,背上傳來一陣疼痛。整個脊背火辣辣的,像是有人正在用烙鐵熨燙一樣。

我不由得大叫一聲,翻倒在地。用脊背貼著冰涼的馬路,試圖用這種辦法減緩疼痛。但是那種灼熱感已經津到骨頭裡了,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我疼得臉色蒼白,方丈嚇得臉色蒼白。

我躺在地上一個勁的慘呼:「麻痹的,疼死我了。」

方丈坐在地上一個勁的嚎叫:「許由,你行不行啊?你死了我可不認識路啊。」

我聽見這句話,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忍著疼說道:「打車,快找車,回大聖廟,只有師父能救我。」

這時候,我心裡明鏡一樣,知道身上的潰爛,大概和那些死屍有關。所以我讓方丈打車,快點回到大聖廟。

這時候正是天將亮而未亮的時候。路上基本上沒有人。除了一些學生打扮,蓬頭垢面的小夥子,那是剛從網吧包夜回來的。所以,這時候找出租車,簡直是千難萬難。

等我和方丈終於坐上車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之後了。

我坐在車上,雙目微閉。這時候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非但感覺不到疼,幾乎是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出租車司機吸了吸鼻子,詫異道:「怎麼這麼臭?」

方丈一臉訕笑:「最近沒怎麼洗腳。」

司機搖搖頭:「不對,你是腳氣臭,是臭肉味。哎?」司機一眼看見坐在後座的我一言不發,搖搖欲墜,不由得問道:「你帶的這人是活的還是死的?」

方丈有點不高興了:「你怎麼說話呢?紅口白牙的咒人?」

我艱難的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師傅放心,我還活著呢。」

我不出聲還好,我一說話,把司機嚇得一刹車,嘴裡不由得罵道:「哥們,你這聲音嚇死我了。看你這樣子,就算沒死,也該快了吧?」

方丈催促道:「知道快了還不走?大聖廟,再不去就真死人了。」

司機無奈,一邊加速開車一邊說:「封建迷信害死人呐,有病不去醫院卻去看菩薩。」

我和方丈都不搭理他。我們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和他扯淡?

出租車拐了幾個彎,我的意識已經漸漸地有點模糊了。

忽然,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心中一喜:「那條臭河到了。」果然,兩分鐘之後,司機把車停了,我聽見他說:「到了。」

方丈把我從出租車裡面拖出來,然後背在身上,一邊小步向大聖廟的方向跑一邊抱怨:「許由,你這身上有點發粘了。」

我聽得一陣噁心。從心底裡泛出來一陣虛弱感。我無力的罵了一聲:「麻痹的。」然後,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聽說人死的時候,聽覺是最後消失的。我現在充分體會到這種感覺。我看不見東西,也感覺不到東西,但是仍然模模糊糊能聽見一些聲音。

我聽見對話,一個焦急,一個詫異。但是對話的內容我卻聽不清楚,因為,我的大腦已經快要不屬￿我了……

我不知道我在黑暗中呆了多久。

我聽見有個人在叫我,我睜開眼,看見方丈和張元站在我身邊。

我虛弱的說了聲:「師父,你還是把我救了。」

張元冷著臉不說話。

方丈卻喜笑顏開:「我的功勞也不小啊,要是沒有我,你早成一堆爛肉了。」

張元看了看我,冷冷的說:「既然醒過來了,就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禿驢的話我聽不懂。」

張元雖然脾氣古怪,但是從來沒有用「禿驢」來稱呼方丈。我現在聽見他說出這麼兩個字來,不由得想笑。

方丈一張臉漲得通紅,說道:「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我們倆做了一個相同的夢,不過也可能是靈魂出竅。總之我躲到棺材裡面了,你徒弟卻非要和死人打架,結果就被咬成這樣了。」

我不由得搖了搖頭,心中想到:「怪不得師父聽不懂。看來方丈沒有膽量把發現師父是鬼差的事說出來。掐頭去尾,這件事自然聽起來有些糊塗。」我想了想,對方丈說:「扶我一把。」

我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看身上,已經幾乎被繃帶裹滿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感覺,看來,這條命是留住了。

我正在思考該怎麼向張元說這件事。是全都說出來,還是慢慢的試探。

這時候,張元拿出一把桃木劍,向我問道:「這是從哪來的?」

我看了一眼,這把劍正是棺材裡面那個少女的。

我沒有直接告訴他,反而問道:「這把劍,師父認識?」

張元點點頭,淡淡得說道:「這把劍是我做的。」

我心中一動,看來被我猜中了。

於是我也不再隱瞞,說道:「我遇見一個美女,年紀和我差不多大,長得挺漂亮,這把劍是從她手裡拿來的。」

張元的神色有些異樣,語氣急切的問:「她在哪?你怎麼遇見她的?」

我沒有回答他,反問道:「師父認識他?」

張元看起來有些著急,不過他長舒一口氣:「之前我說過,我的妻子曾經被人給殺了,之後我的女兒莫名其妙失蹤了。這把劍,是我女兒的。你到底在哪看見她的?」

雖然之前已經隱隱約約猜到這美女和張元一定有什麼牽連,但是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是父女。

這時候,我也不再隱瞞,兩眼盯著張元,說道:「在棺材鋪。」

張元的神色略過一陣慌亂:「哪的棺材鋪?」

我繼續說道:「就是你把鬼魂送過去的那個棺材鋪。」

張元神色一變:「你怎麼知道那裡的?」

我勉強著站起來,直勾勾看著張元:「我不僅知道那裡,而且還知道,你是勾魂的鬼差。」

我和張元都沒有說話,兩個人互相瞪著對方,似乎是在用眼神較勁。誰先氣餒誰就輸了。

我身上重傷未愈,在地上勉強站了一會,只覺得頭昏腦漲,正要倒下去的時候。只聽見張元長籲了一口氣:「我本來打算你練功有所小成的時候再告訴你的。」

我一聽見這話,就知道張元打算告訴我真相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床上。

張元看了看方丈:「你也要聽?」

方丈瞪瞪眼:「我為什麼不聽?」

張元點了點頭:「既然你也參與進來了,告訴你也無妨,只不過,聽了之後,可不要後悔。」

這句話說出來,方丈臉上就開始露出猶疑之色,他看著張元:「聽了之後,有什麼危險嗎?」

張元直接無視他,只是看著我,說道:「你先告訴我,她現在怎麼樣?是生是死?」

我自然知道張元問的是他的女兒,想了想,答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活著還是死了。我見到她的時候,她躺在棺材裡。但是,我能夠聽見她說話,而且,我覺得這把劍,是她故意讓我帶走的。」

張元的眼神開始複雜起來:「棺材鋪?躺在棺材裡面?難道,是他們把她抓走的?」

張元遲疑了一會,然後對我說:「沒錯,我確實是鬼差。不過你別害怕,我也不想做這個,我也是被逼的。」

我詫異道:「被逼的?」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張元是天生的陰差,沒想到,他居然是被逼無奈。

張元點點頭,對我說:「你還記得三床的那個老頭嗎?」

我想了想:「就是之前禍害李小星一家的牢頭?」

張元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他曾經也是鬼差。而且,同樣是被迫的。本來陽壽已盡,該死了,但是他用平生所學的道術,逆天而為,東躲西藏,留在世上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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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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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鬼奴

我聽到三床的老頭也是鬼差,不由得吃了一驚。但是我想了想,那天跟著張元去救李小星,他和張元的對話。不由得點了點頭。

張元說道這裡,確定下來了,然後問我:「你有沒有看出共同點來?」

「共同點?」

我被張元問的莫名其妙,我想了想,然後猶豫著說道:「你們兩個都是鬼差,都會道術?」

張元拍了拍手:「正是這樣。我們都會道術,而且,都是鬼差。將來你也會變成鬼差。」

我一聽這話,顧不得全身疼痛,虛弱無力,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啥?我也會變成鬼差?」

師父點了點頭:「凡是咱們這一門的修道之士,最後都會變成鬼差。」

剛才我之所以激動,倒不是因為沮喪。而是被這個消息驚到了,現在仔細想了想,做鬼差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沒准有什麼特殊待遇,可以在世上多活兩年。

於是不由得露出笑容:「做鬼差就做鬼差,好像也沒什麼。」

我笑了,方丈可快哭了,一個勁的拍自己的大禿瓢:「完了,完了,大聖廟住了兩個鬼差。這要是萬一哪天吵一架,分分鐘把我的魂給勾走啊。」

張元看了看我們倆,淡淡的說道:「人的陽壽都是冥冥中註定的。如果我提早把你勾走,地府不收,你就會變成孤魂野鬼,在世上飄蕩,一直到真正的死期,才會被送入地府。這期間如果你變成厲鬼,我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所以你放心,我們是不會殺你的。」

張元這麼一解釋。方丈放下心來,歎了口氣說:「張大師,有空你去地府幫我看看,我還有幾年活頭啊。」

張元搖搖頭:「你以為我是什麼?說好聽點是鬼差,實際上,是鬼奴而已。」

這話不由得讓我心中一寒:「鬼奴?師父,咱們地位這麼低?」

張元點點頭:「許由,當鬼差可不是什麼好事,無論你有什麼私事,冥間的命令一到,馬上就要去做。」

我想起來之前張元經常忽然犯困,然後一覺睡到天亮,不由得點了點頭。

誰知道,張元又問:「你知道三床的老頭為什麼東躲西藏,那麼怕死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

張元緩緩說道:「因為有一個傳說,凡是做了鬼差的道人,死後必然要進入化魂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投胎。」

張元說的平平淡淡,我的心裡卻翻江倒海,幾乎當場就要哭出來了。

張元還在那漫不經心的說道:「雖然這件事沒有得到證實,然而,人人都這麼說,而且,曾經有幾個道術高深的前輩,想用道術找到死去的朋友,結果全都失敗了。從各方面的證據來看,這個傳說是真的。」

我怔怔的問:「我什麼時候會變成鬼差?」

張元說:「等我死後。我所知道的,所有會道術的道人,都是鬼差,而他們,終其一生只收一個徒弟。因為凡是加入這一門的人,都會在師父死後變成鬼差。大家都是人,只要把傳承延續下去就行了。不想多禍害人。」

我忽然大吼一聲,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麻痹有病是不是?知道這玩意害人,還讓我拜師,你這不是害我嗎?」

張元臉上露出一絲愧疚:「許由,你是個好孩子。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我也不得已。」

我苦笑著點點頭:「不得已?好,好,你跟我說說,你有什麼不得已的?」

張元歎了口氣:「這事關係到幾千年的傳承,師父傳給徒弟,徒弟又變成師父,幾千年了,有的人橫死了,所以傳承就斷了,他的道術就成了絕學。我這身本事,是師父傳下來的,不忍心讓它斷掉,所以想找個人繼承。」

我冷冷的說:「你可以寫到一本書上面,在首頁注明,欲練此功,先做鬼奴。把危害講清楚,誰愛連誰就練。這樣對大家都沒有壞處,也斷不了你的傳承。可現在呢?你是把我騙過來的。」

張元歎了口氣,說道:「因為第二個原因,我不得不騙你。讓你做我的徒弟。」

我冷笑一聲:「還有第二個原因?」

張元點點頭:「第二個原因就是,我的女兒失蹤了,我找不到她。我在棺材裡躺了這麼久,深知一個人勢單力孤,我需要幫手。」

我都被氣笑了:「你要找人你直接說啊。你治好了我的銅錢癍,讓我幫你貼尋人啟事也行,讓我幫你聯繫電視臺也行。你幹嘛這樣害我呢?你女兒的命就是命,我的命就不是了?這麻痹的可是魂飛魄散啊。」

我在這連說帶罵,愣是把張元噎的說不出話來,滿臉羞慚之色。一個勁的歎氣。

過了一會,他終於緩過來,沖我說道:「許由,那個,也不一定會魂飛魄散。就算真的有化魂池,我現在也想了一個辦法,可以把咱們都給救了。」

我一聽這話,不由得大喜,問道:「快說,快說,到底是什麼辦法?」

師父猶豫了一會,說道:「這件事關係重大,你可千萬不要洩露出去。」

我催促道:「別廢話,趕快說。」

本來張元為人霸道有主見,處處有一種盛氣淩人的氣勢。然而,現在卻被我弄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只得連連瞪眼。

然後他緩緩說道:「那就是殺到冥府。把冥王趕下來,咱們的鬼奴身份,一定可以除去。」

我倒吸一口冷氣:「殺冥王?師父,你以為你是孫悟空大鬧天宮?你有這麼大本事?」

張元搖搖頭:「我當然沒有,不過,只要聯合天下的修道之士,大家一塊攻進去,未必不能成功。」

我心底裡漸漸地泛起一點希望,問道:「那麼,你聯合多少人了?」

張元的神色有點尷尬:「目前,只有咱們師徒兩個。」

我頓時泄了氣,一下躺在床上,連動也不想動了。

張元勸到:「許由,你也別灰心。我這不是剛從棺材裡面出來嗎?來日方長。」

我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張元想了想,猶豫著向我說道:「許由,要不然,你先幫我把女兒救出來?這樣的話,咱們就有三個人了。她是我的女兒,從一生下來開始就註定會做鬼奴。」

我抬起頭來瞅了他一眼,問道:「師父,你女兒為什麼會被抓到棺材鋪?」

張元搖搖頭:「你問我,我問誰?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好像當年我一家遭遇到的慘變,都和我的女兒有關。」

我歎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師父,你可真是把我坑慘了。」

張元聽見我這麼說,不由得笑了,他是聰明人,能看出來我已經原諒他了。

更何況方丈一直在一旁幫腔:「許由,張大師也不是什麼壞人。當初你得了銅錢癍,要不是他救你,你早就死了。一命換一命,而且現在還有一線生機,你就別較勁了。」

對於方丈這番話,張元自然是感激不盡。然而方丈又加了一句,把這種好感全都抹殺了。方丈說道:「張大師,將來你們攻到地府裡面,把我的名字勾去唄。讓我多活幾年……」

我擺了擺手,讓方丈停止扯淡。然後我一臉苦笑的問張元:「師父,咱們也別藏著掖著了,你都知道點什麼?快點告訴我吧。還有啊,你這女兒什麼來路啊?」

張元找了個凳子坐下來:「你問我女兒什麼來路,我還真不清楚。當時她太小了,如果不是這把桃木劍,我根本不可能找到她。至於其他的事,從何說起呢?」

我想了想:「比如,為什麼我們這一門的人都要做鬼奴?」

張元想了想,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經過我多年的打探,估計這件事的起源,是在漢代。」

我靠在床上:「漢代?」

張元點了點頭:「沒有人知道確切的年代,但是據我所知,從漢代開始。真正的修道之人急劇減少。所以我推測,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我忍不住插嘴問:「漢代發生了什麼事?」

張元想了想說:「漢代的時候,有一個修道奇才。道法精深,簡直是千年難得一遇的人物。當時追隨他的道人,成千上萬,拜為祖師。這位奇才不僅道術厲害,而且很孝順。為了尋找自己的母親,他決定去陰間一趟。」

我奇道:「他也要去陰間?」

張元點了點頭:「可是陰間哪是那麼容易去的?這位奇才嘗試了幾次,始終沒有成功,於是,他一怒之下,決定帶領道人強闖進去。那些道人也是感動他的孝心,個個誓死追隨。」

我聽得呆了,成千上萬的道士攻打冥界?這是神話中才能發生的事吧。我緊張的問張元:「他成功了嗎?」

張元搖搖頭:「他們的確攻入地府裡面去了。但是所有的道人都太高估自己了。天地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們所能夠抗衡的。那位奇才進去後不久,就失蹤了。而剩餘的道人,十成死了九成。即使僥倖活下來的那些人,也在幾十年後發現,他們變成了鬼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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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踩點

張元說,當年的奇才帶領無數道人衝擊冥界,結果人人受到詛咒,變成了鬼奴。

我躺在床上,不由得想起一句話:「不做死就不會死。」

我不由得歎了口氣。說道:「那些人不知好歹,犯了錯,為什麼要加在我們身上?」

張元歎了口氣,沒有作聲。過了一會,他緩緩說道:「我想把女兒救出來。」然後他看了看我和方丈:「你們兩個得幫幫我。」

我還沒有說話,方丈先連連退縮:「別拉上我,我什麼也不會。」

我想了想,對張元說:「那個棺材鋪,到底是什麼地方?那個啞巴,到底是什麼人?」

張元淡淡的說:「我從來沒有進去過。那裡面的,是真正的鬼差。我們把鬼魂送過去,估計,由他們送到冥界。至於你說的什麼啞巴,我也從來沒有見過。」

我撓了撓頭:「鬧了半天,你也什麼都不知道。」

張元摩挲著手裡的桃木劍:「從你們昨天的經歷來看,那裡應該兇險異常。剛剛趴到牆上就被勾去了魂魄。這份功力,絕對不是我們能抗衡的。」

方丈大喜:「既然去了也是送死,我們就不用去了?」

張元笑了笑:「不過,你們最後居然能安然逃出來,就說明,那裡面也不是沒有生路。咱們好好研究研究,計劃一番,未必不能成功。」

方丈一臉苦相:「張大師,你們師徒倆去就去吧,為什麼要拉上我?」

張元看著方丈,淡淡的說了句:「因為你是有緣人。」

開始的時候,方丈堅決表示不去。但是張元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最後方丈無奈,哭喪著臉去他那一堆書裡面找佛經。說是要帶上一本防身。

吃飯的時候,我問張元:「師父,我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張元說:「你的魂魄被鬼咬傷了。所以,你的身體就相應的中了鬼毒。其實總的來說,還是你自己的功夫不到家,陰陽二氣運用得不好。這一段時間,你就安心的養傷,順便練練我教你的道術。等好的差不多了,咱們就殺回去,給你報仇。」

我一邊吃飯一邊想:「給我報仇?你說的倒是好聽。」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忍受了非人的折磨。這時候正是春夏之交。晝夜溫差很大。中午的時候能把人熱死,晚上的時候能把人凍死。

張元偏偏挑中午最熱的時候,讓我繞著那條臭河跑一圈,然後穿上冬天的厚衣服,盤腿坐在院子裡。美其名曰,用體內的陰氣和中午的陽氣相抗衡。

開始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中暑,一身衣服臭的能把人熏死。直到半個月後,才漸漸能適應了。

關鍵是我坐在大聖廟裡面練功。方丈仍然照常接客。很快,那些來上香的香客就開始口耳相傳,大聖廟出了個傻子,大夏天穿著羽絨服,熱的滿頭大汗都不肯脫下來。

這樣一來,大聖廟人流量猛增。把方丈樂得合不攏嘴。

這樣還不算完,每天到晚上最冷的時候,我都不得不脫了衣服,沖個冷水澡,然後坐在河邊。美其名曰,用自身的陽氣抵禦河邊的陰氣。

我每天像是神經病一樣的鍛煉,而方丈則樂呵呵的看熱鬧。我對方丈說:「你小子別高興。等過兩天咱們殺到棺材鋪,你能活的了嗎?來來來,咱們倆一塊練。」

方丈一張笑臉馬上變成哭臉,扭頭鑽到禪房裡念經去了。

半個月之後,我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張元所謂的陰陽二氣,我還是沒有感覺到。不過,我確實能察覺出來,身子越來越強壯。每天一覺醒來,精神充沛。

而且,我的桃木劍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天滴血的緣故,變成一片暗紅色。在太陽下面一照,泛著光澤,看起來,有點模樣了。

這些日子,張元也沒有閑著。整天打坐練功,先前臉上那一抹蒼白已經消失不見了。

去棺材鋪的日子,終於還是來了。晚飯的時候,張元對我們兩個說:「咱們明天就去棺材鋪。」

方丈猛地哆嗦了一下:「明天就去了嗎?」

張元點點頭:「夜長夢多,不能再拖著了。我的道術已經恢復到巔峰。許由的本事也練得有點小成了。」

我摸摸腦袋:「有小成了?我怎麼沒感覺到?」

張元笑了笑:「明天你就感覺到了。」然後,他伸手摸出來幾張黃紙,分給我和方丈:「這是鎮鬼符,你們帶上,至少能讓那些鬼有所忌憚。」

方丈顯然還有些後怕:「張大師,上次我們倆去,根本剛爬上牆頭就被人把魂勾走了。他們太厲害了,咱們是不是好好計劃一下。」

張元點點頭:「這個你們不用擔心。今天晚上我先去踩踩點。明天白天的時候,趁著陽氣最盛,咱們沖進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沒准能成功。」

我不由得擔心道:「那裡面邪門的很,你自己行嗎?」

張元很有把握的說:「你們放心吧。萬一有什麼危險,就我這點道行,逃命還是沒問題的。你們兩個就在大聖廟等我,千萬不要亂跑。」

我和方丈茫然的點了點頭。

張元吃完飯之後,果然提著桃木劍出發了,我和方丈緊張兮兮的坐在大殿上等。

一個小時過去了,方丈問:「怎麼還沒回來?」

我擺擺手:「別著急,棺材鋪在郊區,估計師父還在路上。」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張元仍然沒有出現。

方丈又忍不住問:「踩點的怎麼還沒有回來?」

我心裡也有點不踏實了,但是我自欺欺人的說:「可能師父捨不得花錢坐著,正在路上走。」

兩個小時過去了,張元仍然沒有動靜。這次方丈沒有再問了,因為他熬不住已經睡著了。

我在大殿上一個勁的踱步,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好。

張元雖然騙了我,但是畢竟師徒一場,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畢竟還是有點感情。

我想去救他,但是想想自己那幾斤幾兩,不由得歎口氣,又走回來。

就在這時候,忽然,院子裡吹來了一陣風。大殿上的長明燈晃了晃,居然滅了。

屋子裡陷入黑暗中,只有外面的月光照了進來。

我心裡有點害怕,推了推方丈。然而,方丈睡得像是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連鼾聲都沒有了。

我心裡有點嘀咕:「這不正常啊,難道有什麼髒東西?不對,不對,這裡是佛堂,有那個孤魂野鬼敢到這裡來?」

我正這樣想著,忽然聽見有人在叫我:「許由……」

這聲音極熟悉,我馬上認出來,是張元。

我心中大喜,連忙喊道:「師父,你回來了?」

然後我四處張望,向外面看去,但是院子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正在疑惑,是不是我聽錯了。

然後,又一聲呼聲:「許由。」

這一聲嚇得我一哆嗦。我循聲向牆角看去,發現那裡有一道黑影。

我揉了揉眼睛,沒錯,是一個人影。無端端貼在牆上。

我試探著問:「師父,是你嗎?」

那人影像是一縷青煙,在牆角的方向飄來飄去:「是我,許由,你快救我。」

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是能感覺出來,張元的情況不妙。我連忙從供臺上拿起火柴:「你等我一下,我點上燈。」

張元急道道:「別點燈。我現在太虛弱了。一點陽氣都有可能沖散我。」

我著急的問:「那怎麼辦?」

張元吩咐我說:「你快去河邊打一盆說來。」

我沒有多問,隨手拎起一個臉盆沖出去了。

大聖廟外的那條河很臭。我蹲在河邊,水面上的臭氣蒸騰出來,差點把我熏暈過去。

我不敢怠慢,慢慢的端了一盆水,一溜小跑的向廟裡面走。

剛剛走到廟門的時候,腳下一絆,手裡的臉盆差點飛出去。我拼著老命踉蹌了兩步,總算站穩了。不過,盆裡面的水已經潑出去了一小半。

我跑到大殿的時候,方丈還在酣睡。拿到人影仍然在牆角徘徊。

我叫了一聲:「師父,水來了。」

張元的聲音陰慘慘的,他吩咐道:「你把盆放下,離我遠點。」

我依言照做了。然後,我看見張元慢慢的飄過去,融到那盆水裡面。

然後,我聽到一個聲音:「把你身上的鎮鬼符摘下來,慢慢的走過來,記者,按照我教你的,把身上的陰氣散出來,把陽氣收斂住。」

我一眼點了點頭,嘗試著收斂陽氣。幾秒鐘之後,我感覺周圍越來越冷,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然後,我走到臉盆跟前。發現那裡模模糊糊有一張披頭散髮的臉,我問道:「師父,你這是怎麼了?」

那張臉悠悠的說道:「許由,咱們太低估那棺材鋪了,我中了暗算。只有魂魄逃了回來。」

我心裡一陣酸楚:「師父,你被殺了嗎?」

張元搖了搖頭:「只是魂魄被勾出來了。像你們一樣。」

我著急的說道:「怎麼辦?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一著急,不由得火氣上湧,那臉盆裡面的水連起波瀾,張元的臉似乎都要被我沖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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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尋鬼

我一時激動,身上的陽氣散發出來,眼看就要把張元的魂魄沖散。

張元哀嚎了一聲,急道:「快閃開。」

我來不及多想,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然後,迅速的把陽氣收斂住。

過了好一會,張元的慘呼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我遠遠的站著不敢過去,問張元:「現在怎麼辦?」

張元緩了一會,慢慢說道:「我不能沒有身體。不然的話,早晚會被陽氣沖散。」

我點點頭:「我想辦法,把你的身體奪回來。」

張元搖了搖頭:「沒有用,你做不到。那棺材鋪太邪門了,我剛剛跳進去,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魂魄就被擊出來了,如果不是手底下有點功夫,根本逃不出來。上次你和方丈幸好只是趴在牆頭,不然的話,就再也出不來了。現在我的身體應該被裝在棺材裡面了,我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能把它搶出來。」

我著急的問:「那怎麼辦?」

張元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但是我也沒有把握,許由,你好好求求他。」

我點點頭,問道:「是誰?誰能幫我們?」

張元說道:「三床的老頭。我在棺材裡躺了這麼多年,以前的朋友全都不見了。三床的老頭雖然認識不久,但是我能看出來,他不是什麼壞人,應該會答應幫我們。」

我不解的問:「當初咱們逼他放棄血契,咱們跟他算是仇人了,他會幫我們嗎?」

張元歎了口氣:「這個,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問道:「我該怎麼找他?」

張元說:「去李小星家。李小星的母親曾經和他訂血契。蛛絲馬跡,順藤摸瓜,你自己找找。」

我點頭答應,急匆匆向外走:「我馬上去。」

那邊張元叫住我:「等等。你找一個陰氣重的地方,把我放好,不然的話,沒等你回來,我已經魂飛魄散了。」

我撓撓頭:「哪陰氣重啊?」

張元艱難的說了兩個字:「茅房。」

如果不是現在情況不大妙,我一定想樂了。

不過,想想也對。大聖廟的茅房又矮又小,即使白天去也是冷颼颼的。的確是陰氣最重的地方了。

我把那盆水端起來,對張元說:「師父,您老人家忍著點。」然後,我把水放在了茅房裡面。

等我回到大殿的時候,長明燈已經自己亮起來了。而方丈仍然在鼾聲四起的睡覺。

我推了推他:「方丈?方丈?」

方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問:「張大師回來了?」

我點點頭:「回來了。」

方丈茫然的張開眼,四處望瞭望:「我怎麼看不見呢?」

我把他從蒲團上拽起來:「魂魄回來了,人沒有回來。」

方丈大吃一驚:「那怎麼辦?」

我一邊拉著他向外面走,一邊吩咐他鎖上門:「路上說。」

我和方丈攔了一輛出租車,隨口說道:「城西紙紮店。」

誰知道那出租車過了幾分鐘,紋絲沒動。

我不由的奇怪:「師傅,怎麼不走啊?」

出租車司機回過頭來:「哥們,你帶錢了嗎,先讓我看看。」

我抬頭一看:「喲,這不是被我耍了兩次那司機嗎?」

我擺擺手:「有錢,誰說我沒錢?」我摸了摸兜,糟了,真的沒帶錢。

我看看方丈:「拿錢。」

方丈攤攤手:「我剛才睡醒了直接讓你拉出來,哪有時間拿錢?」

司機的臉馬上拉下來了:「沒錢就給我滾蛋。」

這時候我心急如焚,趕著去李曉星家。也顧不得什麼了,伸手把懷裡的桃木劍抽出來了,然後一下架在司機的脖子上:「走不走?」

司機只得點了點頭。

我把桃木劍交給方丈:「看著他。」然後我掏出手機,打李小星的電話。

過了一會,李小星接了,我問李小星:「你在哪呢?」

李小星的聲音迷迷糊糊說:「在家呢。怎麼了?正睡覺呢。」

我說:「我現在去你家。你媽出院了嗎?」

李小星說:「早就出院了。你現在來嗎?都睡了,要不然明天早上吧。」

我說了句:「在家就好,十分鐘之後到。」

在路上,我和方丈簡要的講了一遍張元的事。

方丈聽得震驚不已:「身子都丟了?你師父那麼厲害都不是棺材鋪的對手,許由,咱們倆怎麼辦?」

我歎了口氣:「先把他救活再說吧。」

很快,李小星家到了。這次我和方丈也不用逃了,拉開車門,大大剌剌的走下來。相信司機也沒有膽量追我們。

然而,我又想錯了。

司機下車喊道:「等等。」

我亮了亮手裡的桃木劍:「怎麼樣?」

司機乖乖的站在幾步開外,擺了擺手說:「別誤會,我剛才聽見你們聊天,好像聽見你們會抓鬼?」

我看了看他:「怎麼了?」

司機撓了撓頭:「我最近遇上點事,好像是碰見髒東西了,你們二位能不能去一趟?如果肯去的話,以後坐車不要錢怎麼樣?」

我擺擺手:「忙,沒時間。你沒聽見我們剛才說嗎?趕著去救人呢。」

司機都快要哭出來了:「大師,你們什麼時候忙完啊?實在不行,留個電話也好啊。」

我不耐煩的湊夠兜裡掏出來一張名片,扔給他,然後走了。

我和方丈趕到李小星家的時候,看見大門緊閉,於是我們兩個開始咣咣咣的砸門。

過了一會,裡面亮了燈。開門走出來一個頭髮亂蓬蓬的大媽,指著我和方丈就罵:「大半夜的,你們幹嘛呢?」

我嚇了一跳,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然後說道:「阿,阿姨,你出院了?」

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小星的媽媽。

李媽顯然也把我認出來了,不由得詫異:「你是……許由?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顯然,當初在醫院的時候我和師父幫了她一把,她還很感激我們。

我和方丈跟著李媽走到屋子裡面去的時候,看見李小星也睡眼惺忪的走出來了。

李小星打著哈欠問:「許由,出什麼事了?大半夜的,你這一通折騰。」

我和方丈坐下來,說:「我們倆,是為了之前你們家那隻鬼來的。」

我一說這話,李媽和李小星瞬間從睡意中驚醒過來了,他們倆打了個哆嗦,齊聲問道:「那個老傢伙又回來了?」

我連忙擺擺手:「你們別著急,沒事,他沒有回來。」

李媽這才鬆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們是?」

我說:「我得找到他,你知道去哪找嗎?」

李媽搖搖頭:「你們會捉鬼的都找不到,我怎麼找得到?」

我早料到李媽會有這樣的回答,於是問她:「你是怎麼跟她訂的血契?」

李媽想了想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小星還小。我一個人帶著他,日子過的很艱難,有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在那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然後在夢裡,有個老頭跟我說,他願意幫我。只要我按照他說的做,以後就在也不用為錢的事發愁了。醒了之後,我按照他說的,供奉紙人,滴血什麼的,日子果然就好起來了。」

方丈發愁了:「照這麼說,那老頭是自己找上門來的?許由,咱們可怎麼找?」

我搖搖頭:「這和師父說的不一樣啊。師父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鬼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禍害人。李媽,你再仔細想想,你以前有沒有見過這個老頭?可能曾經欠他的錢什麼的。」

李媽搖搖頭:「沒有啊。我不認識他。」

一時間,情況陷入了僵局。

現在已經是淩晨了,李小星和李媽陪著我們坐在客廳,他們兩個一個勁的打哈欠。

我歎了口氣:「阿姨,要不然你們先睡吧,睡醒了再幫我們想。」

李媽點了點頭,回房睡覺了。

我根本睡不著,坐在屋子裡愁眉苦臉的想。方丈之前已經睡了一覺,暫時還不困。所以陪著我東一句西一句的瞎扯。

等天漸漸亮了的時候,我們兩個都禁不住睡意,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然後被李媽拍醒了。

我睜開眼,看見李媽和李小星手裡拿著布包,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李媽說:「許由,我和小星得出門一趟,你們在家等一會吧。」

我揉揉眼睛坐起來:「哦,你們去幹嘛?」

李媽說:「哎,去給他爸爸上墳。現在不早了,萬一去的晚了,怪嚇人的。」

李小星點了點頭:「小時候有一次上墳晚了,大半夜才把紙燒好,結果回家我就開始做惡夢,一直做了十幾年。」

我點了點頭,忽然,一道靈光從我腦海中閃過:「等等,我怎麼覺得不對?」

李媽見我神色鄭重,問我:「怎麼了?」

我的腦子裡在飛快的組合幾個詞:「做惡夢,上墳,做惡夢,血契,上墳……」

我忽然睜開眼,問道:「阿姨,你夢見老頭那一天,是不是剛剛上完墳?」

李媽想了想,點了點頭。

我大笑一聲:「我知道了,老頭在墓地。」

然而,方丈卻搖搖頭:「許由,你忘了?那老頭是靈魂出竅,他不是真的鬼,怎麼會在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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