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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計畫之中,沒想到竟殺出個程咬金,
這男人居然搶先一步租下她夢寐以求的海邊小木屋,
不過沒關係,嘿嘿,這會兒還不是讓她使計混進屋裡,
拐他以低價租她一間房,話說回來,他也挺詐的嘛,
居然騙她簽下不平等生活公約,嘖,真是失算啊!
雖然他冷冷酷酷又愛生氣,但蘇黎曼偏偏愛逗他,
誰教她戀上他難得的笑容,多希望他的快樂是因為她……
齊墨宇只怪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因一時心軟讓她進屋,
她詭計多端、調皮又狡猾,徹徹底底就是個麻煩精,
總是讓他生氣、讓他失控,卻也讓他笑,
然而,也只有她有辦法挑惹他每一根冷漠的神經,
他的防備、封閉在她面前早已無所遁形,
她不只闖進他的屋裡,也住進了他的心底,
嗯──讓她這樣賴著好像也不錯……
第一章
十一月的墾丁,沒有喧囂的人群,陽光暖暖的,落山風呼嘯過境,椰林沙沙作響,浪聲拍打出規律的節拍。
蘇黎曼拖著一卡皮箱,跟著房東太太從面海的一間白色小木屋走出來,看著眼前的海景,晶亮的水眸愉悅地瞇成一條線。
她家住在中部,從小就愛好大自然,嚮往自由自在的旅遊生活,她去年從外文系畢業後,在外商公司沉悶地待了一年,實在無法習慣朝九晚五的生活步調,來到同學的家鄉度假一周後,就深深愛上墾丁慵懶放鬆的海洋風情。
度假結束後,她幾經考慮、與家人討論,最後決定放棄枯燥乏味的上班族生活,辭掉人人羨慕的工作,選擇邊打工、邊旅遊的生活方式,為年輕的生命留下豐富的色彩。
幸好她學生時代常常到處打工,豐富的打工經驗讓她順利地找到了在餐廳當服務生的工作,接下來,她必須解決住的問題。
透過同學輾轉介紹,她找到了這間面海的白色小木屋,環境清幽、室內乾淨,傢俱一應俱全,裡頭有兩個房間,是她最理想的住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租金卻比她預期的貴──
「可以算便宜一點嗎?阿姨∼∼」房東太太身材肥碩、頭髮斑白,幾乎老到可以叫她一聲阿嬤,但蘇黎曼明白出門在外,嘴巴甜一點才會討人喜歡。
被叫了二十年阿桑的房東太太,聽到蘇黎曼的甜言蜜語果然心花怒放,笑咪咪的,眼角的魚尾紋都可以夾死一對蒼蠅。「小姐,兩萬已經很便宜了,以前我都租人兩萬五的。」
「一萬六好不好?」蘇黎曼揚了揚笑意,雖然她在外商公司上班存了一些積蓄,不過服務生的收入不多,還是得想辦法省錢啊!
「差太多了,一萬九啦!」房東太太搖了搖肥手。
眼看租金已經有降價,但仍未達她的理想標準,蘇黎曼腦筋一轉,這時候一定要攀親帶故的。「能不能看在我是你姑丈的表妹的外甥女的同學分上,算我一萬七?」
房東太太愣愣地瞪著她,這女孩嘴巴甜、眼睛亮、又笑臉迎人,很懂得察言觀色,其實是厲害的「殺手」──殺價高手,殺得她沒法生氣,心卻猛滴血。「唉唷∼∼你再添一點啦,一萬八啦,算是給阿姨添一點老人年金。」
「阿姨,你客氣了,你一點都不老欸,看起來好像四十而已,一萬七千五好嗎?」阿姨不是叫假的咩!
眼看就要達成協議了,一心想洗個澡、睡個覺的她使出絕招,故意拖著行李作勢要離開,臉上仍保持甜美的笑容,臨走時不忘補上一句。「那你再考慮一下嘍!阿姨∼∼」
鬼靈精!房東太太一臉屎相,心裡估量著,要租那麼便宜,實在心有不甘,是說房子放著也等於是在養蚊子,租出去起碼有收入……
蘇黎曼拖著行李慢慢走,回頭偷覷到房東太太為難地咬住肥唇,不禁唇畔微彎,她知道計謀快成功了,突然,背後傳來一道低醇悅耳的嗓音,徹底破壞了她的計劃──
「請問這房子要出租嗎?」
蘇黎曼停步,房東太太一愣,兩人的目光一致地往說話的男子望去。
這男人塊頭很大,體格健碩,身高超過一百八。他有一頭修剪俐落的黑髮,剛毅有型的濃眉,斧鑿刀刻般的鼻樑,嚴竣立體的五官像一尊古羅馬雕像,而那雙深邃黑瞳卻顯得有些淡漠,表情不怒而威,令人望而生畏。
他左手執著一把傘,右手提著一隻做工精細的Hermes鱷魚皮箱,身上穿著簡潔俐落的紫色毛衣及低腰牛仔褲,襯出他魁偉剽悍的身形,外搭一件鐵灰色的風衣,讓他看起來品味出眾,陽剛氣質中掩不住貴族般的氣勢。
是的,蘇黎曼承認,這男人不用穿金戴銀就能散發出迷人的獨特魅力,正因為他的出現,房東太太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而她則被當空氣般徹底給忽略了。
「是啊!」一見到這個品味不俗的男人,房東太太哀怨落寞的眼睛立刻亮起了希望,理都不理蘇黎曼了。
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蘇黎曼的水眸閃過一絲擔慮。
「你是房東太太嗎?」齊墨宇聲音低沉,表情嚴肅冷酷。
他剛到墾丁,原本想先在飯店住一陣子,不過他的好友祝蔚銘,也是負責到墾丁籌備新餐廳的下屬卻告訴他,落山風時期到墾丁租民宿便宜又容易,在他所經營的餐廳附近就有幾間不錯的小木屋可以出租。
基於經濟又方便的考量,他接受好友的建議,打電話到房東的住處,響了很久卻沒有人接,不得已,他只好先過來勘查環境,沒想到就看到有人在這裡。
「沒錯沒錯,你運氣真好。」多了一個賺錢的機會,肥房東掩不住興奮的表情。
「嗯。」齊墨宇嘴巴緊抿,話也很少,不苟言笑的嚴謹模樣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是,他的運氣真的很好,誰知道他為了找房東,已經打了一個鐘頭的電話。
不到三分鐘,房東太太領他看完房子後,兩人已經在講價錢了。
「租金怎麼算?」齊墨宇很滿意這間房子,很快地下了決定。
蘇黎曼見態勢不對,立刻拖著行李追上前提醒他們。「對不起,先生,是我先約房東太太來這裡看房子的。」
齊墨宇冷眸一凜,目光移向蘇黎曼,原以為她只是個路過的遊客,直到這時他才認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那張素顏上有一雙靈活慧黠的大眼睛,挺直的俏鼻子,小巧豐潤的唇,看起來很機靈。她纖細的身材套著一件柔軟絲絨的白色娃娃裝,裙擺隨風搖曳,加上淨白的肌膚,有一股清靈脫俗的氣質,如果不是她拖著一卡皮箱,他會以為她是個不小心落入凡間的天使。
「你和房東太太打合約了嗎?」他保持一貫的冷漠口吻。
蘇黎曼還來不及回答,房東太太立即搶白。「還沒有啦∼∼先生,這位小姐不是很滿意我開的價錢,正想走人了。」逮到肥羊,房東太太順勢想把她打發走。
「喔──」他點了點頭,表情漠然。
「不是這樣的,」蘇黎曼糾正。「我們明明已經快談好價錢了。這種事,總有先來後到的規矩吧?」
「既然還沒打合約,房東太太仍有權利決定租給誰吧?」要是平常他會很有風度地離開,但他開在附近的新餐廳兩天後就要開幕了,到時候他會很忙,再加上他剛結束一段痛苦的單戀,不希望面對太過關切的家人,所以他只想快點找到落腳的地方,有個私密空間可以讓自己沉澱心情,而這裡環境清幽又寧靜,很符合他的需求。
「也對啦,不過……」蘇黎曼低聲回應,突然轉向房東太太先下手為強。「房東太太,你剛說一萬八,我租了。」
「唉,小姐,如果你想要租便宜一點的房子,我可以介紹你去租套房,不用到一萬八就有了,而且設備齊全還附管理員,比你一個人住獨棟小木屋安全多了。」房東太太反悔地咕噥著。
「這你不用擔心……」蘇黎曼不認為這是問題。
兩個女人討論了半天仍無法達成共識,最後,齊墨宇打斷她們的對話,結束兩人的議價──
「兩萬五租嗎?」他已經試著讓步了,可是她們仍談不攏,而他也不想再花時間找房子,只要房子合意,他不介意多花一點錢。
「啊?!」房東太太和蘇黎曼都愣住了。
「當然租啊。」頭殼沒壞的都嘛會選擇兩萬五,卯死啊!
房東太太立刻拿出合約和大帥哥簽字,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後去。
失算了!蘇黎曼咬著下唇,不甘心地瞪著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這下子她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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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隱隱,雲腳低低,湛藍色的海天很快地轉變成濛濛的灰白色。
房東太太搖擺著肥臀,高高興興地帶著租約走人,而蘇黎曼卻來不及離開,也捨不得離開,徹底被這場雨困住了。
老媽知道她計劃到墾丁暫居後,曾說她像是一隻關不住的候鳥,喜歡展翅往南飛,追尋溫暖的陽光,雖然不捨卻仍尊重她的決定,要是知道她找不到房子,老媽一定會展開雙臂歡迎她回家。
然而,與其繼續過著沉悶固定的上班族生活,她寧可學牧師老爸的精神,到處去傳道,開拓人生視野。
藉著邊打工、邊旅行的方式,可以到各地體驗人文風情,為青春留下豐富色彩,她體內愛旅行的基因或許是遺傳自牧師老爸吧,誰知第一站來到墾丁便出師不利。
不甘心哪,明明是她先約了房東,眼看就快要以一萬七千五百元的租金成交了,卻突然跑出這個財大氣粗的男人,以高價搶先租下她喜歡的房子,粉碎了她的夢想。
拖著一卡皮箱,她站在白色小木屋的屋簷下躲雨,滂沱雨勢濺濕了她的皮箱和包鞋,她的身體微微發顫,雙手下意識地交盤在手臂來回摩擦汲取暖意。
此時,一陣誘人的咖啡香氣飄出窗外,漫進鼻間,侵佔她的呼吸,誘惑著她的味蕾。蘇黎曼偷偷地望向玻璃窗內,發現那個鳩佔鵲巢的男人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悠閒地看電視,品嚐冒著熱氣的咖啡……
她吞了吞口水,如果不是他出現,現在坐在木屋裡享受這份溫暖舒適、愜意自在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啊!
陣陣咖啡香不斷刺激著她潛伏於體內不服輸的鬥志……
她要這樣就放棄嗎?
不,她絕不能輕言放棄。
一想到這裡,她腦中靈光乍現,立刻從皮箱裡拿出了紙筆,在上頭寫了幾行字後塞進口袋裡,接著上前敲了敲木門。
有時候危機就是轉機啊!這是牧師老爸常跟她說的話,人走到盡頭的時候,看似無路,但只要抱著希望與天同行就無絕人之路。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齊墨宇的眉心一蹙,表情詫異──沒想到雨下那麼大,這女孩居然還在門口沒走!
「有問題嗎?」他的表情依然冷淡、眼神冷漠如冰,像是貼著「生人勿近」的標籤,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距離感。
「先生,房子那麼多,你何必跟我過不去?」她不是故意要激他,實在是被他逼到走投無路。
齊墨宇盯著整整矮他一個頭的蘇黎曼,她身材纖細,眼神閃動著被害的無辜,柔弱的聲音裡帶著求助無門的哀怨。看著她可憐的模樣,情緒甚少波動的他,凜眸微微閃過一絲心疼,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這……是他的錯嗎?
不,房東顧慮得對,她一個女孩子住這裡太危險,而且事已成定局,她又何必太固執?很快地,他收起同情和愧疚,板起臉孔說道:「你站在門外那麼久,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呃,不,其實……我想跟你借一下……廁所。」她想上廁所不是騙人的,但實際上她也在進行一項計謀,怕他不信,只好進一步解釋。「外面下大雨,我哪兒也去不了。」
齊墨宇盯著她一會兒,然後難得慈悲地指了指放在門口的大黑傘。「傘借你。」
他來這裡不單是因為新餐廳即將開幕,也希望能在此靜靜地療愈情傷,因此他不想有閒雜人等進入他的私人領域,不過借她一把傘找廁所,這點忙他還幫得上。
「喔∼∼先生……」蘇黎曼輕叫,面對這個表情僵硬如雕像的男人,要他妥協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於是她抱著下腹,很努力地擠出痛苦的表情,想賴著房子不走的決心更加堅定了。「遇到這種生理需求真的不能等,我現在真的很需要……馬桶。」
齊墨宇一愣,他一向不是很有耐心與同情心的男人,但看她的表情痛苦不已,他猜這可能是女性生理痛的症狀……一抹心疼再度掠過他的冷眸。
「先生,你真的那麼殘忍嗎?雨下那麼大……」蘇黎曼唱作俱佳,只差沒有飆淚。
齊墨宇看她的秀眉一次皺得比一次更深,剛硬固執的心開始有了軟化鬆動的反應了。
對方是女孩子,在房子被他搶租又被雨困住的情況下,他又何必太固執呢?借她上個廁所也不用花太多時間。
「只能借你三分鐘。」他妥協了,不過還是得限制時間。
「謝謝。」蘇黎曼拖著行李進門,找到洗手間後,立刻關門上鎖。
直到過了二十分鐘,那個女孩還是沒出來,齊墨宇這才明白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就是不能隨便對陌生女子心軟!
好死不死,在這二十分鐘裡他連喝了三杯咖啡,肚子突然起了化學作用,而這女孩居然「佔著茅坑不拉屎」,敲了門她還忘恩負義地回應──
「這位大哥,你答應分租我一個房間,我就開門。」
情勢大逆轉,齊墨宇濃眉不悅地揪起,偏偏這個木屋只有一間洗手間,而且外面下著傾盆大雨,以他現在下腹熱流奔竄的狀況,根本寸步難行。
「小姐,房子那麼多,你何必跟我過不去?」
隨著腸子無情地翻攪,他的俊臉就像三時相號志變換,發綠、轉黃又脹紅,他真的快不行了!
「咦,你站在門外那麼久,就是要跟我說這個嗎?」她學著他說話的口吻,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語氣卻沒有半絲哀怨,反而透著佔上風的愉悅。
原來逗這個大塊頭生氣是那麼有趣的事,呵呵∼∼
「你這女人真狡猾。」從不輕易妥協的他,生平第一次踢到鐵板,而且還栽在一個陌生女人手上,他滿是懊惱和憤怒地瞪著門板,氣自己不該心軟。
「多謝恭維,『急中生智』算是我的優點之一啦!」她在門內輕笑著。
急中生智?!這個女人……
齊墨宇快憋不住,臉色鐵青,這個時候跟她抬槓簡直是「自找屎路」,勉強僵持兩分鐘後,他終於咬牙妥協。「我答應你,你快出來!」
「可是……我要是開門,你會反悔。」
她倒是不笨。「我說話算話!」
「空口無憑啊。」她猜他現在臉一定很臭。
這女人根本存心來找麻煩的!她的嗓音甜美如天籟,卻讓他聽得細胞快抓狂,齊墨宇扒了扒頭髮,耐心已瀕臨極限,考慮著要不要破門而入,殺人滅口。「你到底要怎樣?」
說完,洗手間的門縫裡突然遞出兩張紙、一支筆,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拿起來看完後,兩眉蹙緊的程度足以夾死蚊子──
「本人XXX同意租予──蘇黎曼一個房間,月租一萬元。」
「先別動怒,這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的手續,你只要在兩張租約上簽上你的大名,合約就生效。」
「馬的──」生效?是他先起笑才對吧!這女孩居然「乘人之危」,逼他簽下不平等租約,有夠狡猾。
情況危急,他必須選擇妥協,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好歹他也是擁有好幾家連鎖餐廳的經營者,絕不做賠本生意。齊墨宇施展忍功在紙上多寫了幾個字,再簽上大名,然後將一式兩份的租約回傳給她。
蘇黎曼接過紙條,靠在門板輕鬆地念著。「本人齊墨宇同意租予──蘇黎曼一個房間,月租一萬。」
齊墨宇……原來他叫齊墨宇,人家說字如其人,真的一點也不假,看著上頭剛勁有力的字跡,跟他本人那種剛直俊酷的個性倒是挺吻合的。
「你再不開門,我就破門而入。」齊墨宇的聲音夾帶著顫抖的怒意,顯示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喔,馬上開門。」她很快地開門,並小心地藏起詭計得逞的笑意。
一見她開門,齊墨宇狼狽地衝進廁所,砰地一響關上門,讓體內的黃金得以投奔馬桶的懷抱,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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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天氣放晴,一切恢復平靜,兩人面對面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各懷鬼胎地盯著對方。
齊墨宇的怒意已緩和,表情仍然嚴肅,蘇黎曼光看著他犀利的墨眸,只覺得一道寒意直從背脊竄起,彷彿置身於冰窖之中。
蘇黎曼不敢期待二房東會在短時間內對她露出友善的笑容,不過既然已經是室友,總不能讓氣氛維持在零度以下。因此她眉眼彎彎,嘴角微揚,希望能以熱忱的笑意稍稍化解他對她的敵意。
齊墨宇注意到她的笑容,淺淺的,酒窩在她柔軟的頰邊泛起純真和熱情,看起來具有知性美,又那麼有親和力,一點也不像懂得算計別人的女人──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上當!
事已至此,縱有百般不願也要兌現承諾,但他絕不能任這個外表清靈、實則狡詐的女孩百般脅迫,事實上他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既然租金只付一萬,你只能使用那個小房間,外面的客廳不得使用,而且每個星期一你得負責打掃屋子,還要幫我準備早餐。」
「什麼?」蘇黎曼收起笑容,輕聲抗議。「齊先生,這樣算不對吧?」
「有什麼不對?」齊墨宇一張撲克臉,英俊而冷酷,看起來難以溝通。
「你有付租金,我也有付租金,為什麼你可以享受使用客廳的權利,而我卻不行,還得打掃環境、幫你準備早餐,不合理吧?」
齊墨宇黑眸一瞇。這女孩詭計多端,反應機靈,特別難搞定,他不介意先退一步,但不表示拿她沒辦法。「好,我不在時你可以使用客廳,但打掃不能免。」
「沒簽約,這不算數喔。」蘇黎曼腦袋轉得快,看著租約書提醒他。
「簽約就算數?」他盯著她問,眼底多了一絲詭異的算計。
「當然嘍,白紙黑字,寫了才算數嘛。要是有的話,我會認帳。」蘇黎曼嘴角輕揚,慶幸她並沒有簽下這條合約。
齊墨宇淡漠的黑眸燃起難得一見的愉悅,勢在必得地將租約書翻到背面,指了指一行潦草剛勁的文字。「你說話要算話。」
背面有字蘇黎曼睜大眼睛看清楚那一行字,才發現自己太粗心了──
「但書:承租人蘇黎曼,每個禮拜一必須負責木屋室內外環境清潔,並為二房東準備早餐到本合約終止。」
「哪……哪有人這樣的?」居然把但書偷寫在背面!蘇黎曼的額際冒出三條線。「這但書……不算。」
「為什麼不算?」
「這並不是在我心甘情願的情況下簽的。」
她不平的抗議反倒令齊墨宇黑眸一瞇,冷冰冰的臉上有了明顯的表情。「那你認為我把房間分租出去,是我在心甘情願的情況下簽的嗎?」他以充滿磁性的聲音控訴道,雙眼炯炯有神地突然逼近她。
蘇黎曼本能地往後一縮,他俊逸的臉在她面前放大,帶著一種想置人於絕境的危險,一瞬間,原本居於上風的她也莫名地慌亂起來。
陽剛的氣息瀰漫在她的周圍,室內溫度節節攀升,她感覺臉部異常地發燙,呼吸莫名紊亂,心臟很不合作地撲通撲通亂跳。
她分不清是他男性的魅力讓她心慌失措,還是因為她使計乘其不備的罪惡感使然……
雖然她乘人之危逼他簽字是有點理虧,但那也是因為他搶租房子在先,現在又狡猾地在背後註明「但書」,這人未免太壞了!
「你好詐!」蘇黎曼不甘心地咬著下唇,在那種緊急狀態下,他居然還可以想出這種賤招,堪稱「忍功一流」。
「這招『急中生智』,是跟你學的。」齊墨宇緊繃的表情倏然放鬆,胸口泛起一絲勝利的愉悅。「彼此彼此!」
看到了詭計多端的她露出不甘妥協的表情,齊墨宇這一個月以來的沉悶心情突然一掃而空,出現難得的輕鬆和豁然。
或許這個女孩不會太難相處,只要不打擾到他的生活,生活公約講清楚,就算共處一室也沒什麼關係。
「算了。」能夠住進來就是她的希望了,好女不跟惡男鬥。
「很好。」他收斂心神,突然想到既然同住一室,他有必要瞭解她的作息。「我可以知道你平常幾點在家嗎?」
「白天我都在家,晚上我會去工作,會晚點回家。」
他的濃眉一揚。「真巧,我跟你一樣。」
「你也是晚上上班?」蘇黎曼很想問他從事哪一種行業,看他的穿著打扮,很像模特兒,又像是服飾店老闆……
最奇怪的是,他為什麼會在晚上上班?依他這樣的外型和體格,會不會在牛郎店兼差……一想到表情嚴酷的他在舞台上搖晃脫衣的不協調畫面,她突然輕笑出聲。
「笑什麼?」一張俊臉再度繃起,雙眸瞪著她過於詭異的笑臉。
「沒有。」蘇黎曼忍住笑意,並拍拍發紅的臉頰。不過說也奇怪,他在哪裡上班根本就不重要,她何必對他產生好奇?
「我希望你平常能夠保持安靜,尊重我的隱私權,不可以帶朋友來夜宿,也不可以大聲喧嘩。」
他的表情好像紀律森嚴、一絲不苟的軍官,相較之下,笑容如暖陽的她像個頑皮的精靈,顯得輕鬆悠閒許多。「放心,我不是小貓小狗,平常都很安靜。」
「那是最好。」達成協議後,他將另一把大門和房間的鑰匙都交給她。「另外,希望明天開始就能享用早餐,我喜歡西式的早餐,就這樣,謝謝。」
「喔∼∼好。」她接過鑰匙,點了點頭。
一切交代妥當,齊墨宇滿意地點頭,起身離開客廳。
蘇黎曼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中燃起頑皮的黠光,嘴角彎起笑意,但願她的新室友會喜歡明天的「西式早餐」。
第二章
就說男人不能心軟,一場劫難結束,卻是另一場浩劫的開始──
隔天早上八點,齊墨宇起床後來到廚房,就看見蘇黎曼在裡頭忙得不可開交,她一回頭,朝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招呼他。
「早,齊先生,請用早餐。」她推了一盤食物給他。
齊墨宇點了點頭,是的,任誰都很難對一個帶著陽光笑容幫自己做早餐的女孩「結面槍」,他也不例外。
他嘴角微牽,正想對已經妥協的她道謝,但目光瞥見餐盤內烏漆抹黑得像「瓦片」的鬼東西後,他的俊臉頓時一僵,語氣酷若冰霜。「這是什麼?」
「吐司夾蛋啊。」蘇黎曼倒是老神在在地解釋。
「這是吐司?」他的濃眉緊皺,一臉狐疑地打量她說的吐司,這真的是給人吃的食物嗎?他伸手碰了碰吐司的質地,這……打到頭肯定會烏青!「怎麼會烤成這種顏色?」
「你沒吃過嗎?」
「什麼?」他臉色發綠地盯著鬼靈精怪的她。
「高雄有一家很有名的炭烤吐司,是用木炭烤的,生意好到要拿號碼牌,你真的沒吃過嗎?」蘇黎曼無視於他的怒意,反而覺得他很「聳」,沒跟上潮流。「剛好我看到廚櫃裡有一些木炭,就想到要做炭烤吐司。」
「那家店有把吐司炭烤成黑炭嗎?」把他當白癡嗎?
「我雖然不是很專業,但也烤得很辛苦欸,一大早就跑到鎮上去買吐司,回來後就用木炭中生火。」蘇黎曼沒說謊,她很少那麼早起。「吃吃看嘛,雖然焦了點,可是用這種古法烤麵包,吐司散發炭香,味道真的很特別。」
聽她這麼一講,齊墨宇臉上剛硬的線條漸漸轉為柔和。
從好好的吐司烤成焦黑的瓦片來看,他猜她應該是沒做過什麼家事,而不是為了整他,就姑且相信她是笨拙到沒做過什麼家事吧。
起碼她為了幫他準備早餐,犧牲了女人最寶貴的睡眠早起出門買食材,還辛苦地生火烤吐司。
他再覷她一眼,看到她為了用木炭做料理,搞得手烏漆抹黑的,連那張靈秀嫩白的臉蛋也沾上黑炭的污印,看起來少了一點精明,卻多了些樸拙和可愛,他剛硬的心莫名地有了一絲軟化……
好吧,就看在她夠疲勞、有認輸的分上,他勉為其難地吃看看。拿起烏抹抹的吐司,才咬了一口,苦味鑽進舌尖,很快地,一口黑炭吐司被他吐了出來,掉在餐盤上。
他真不該心軟!這種又苦又干的吐司,咬起來像啃輪胎皮,誰吃得下去。他的臉色轉為深綠色,更難看了。
「唉呀,不要浪費食物,好歹我也烤了好久,很辛苦的欸∼∼」她盯著他蹙眉的表情,努力藏住詭計得逞的笑容。
「吃你煮的東西不只是在浪費食物,而且嚴重威脅到我的生命。」他的眼神竄起火焰,忿忿地起身,有一股想親手扭斷對方脖子的衝動。
一端起黑吐司,看它明明焦如黑炭,連狗都不想碰,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相信她的鬼話,還真的吃了一口?
上了幾次當,他還是學不乖,老是被她靈活的眼睛、純真的笑容、甜軟的口吻給蒙騙。他氣她又使計,更氣自己容易受動搖。
「真有那麼難吃嗎?」她明知故問,眼底閃動著靈黠。
不知怎地,大塊頭平常冷酷又嚴肅,表情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現在他的情緒一失控,她竟覺得好有趣。
呵呵∼∼誰教他硬要叫她準備早餐啊!
「你是故意整我的吧?」他把黑吐司倒進廚餘桶,同時注意到流理台上有一台納涼的烤麵包機,很顯然,她分明故意惹他生氣。
「我是老外,三餐老是在外,我準備的早餐無法像外面賣的色香味俱全,不合您的胃口,真的很抱歉哪。」她道歉,眸光卻閃動頑皮的光芒。
最好大塊頭現在就告訴她,以後不用她做早餐,他決定自理。呵呵∼∼
「那麼是我要求太多嘍?」齊墨宇剛硬的俊臉發綠,慍眸瞅著她,別以為他會這麼容易就被她擊敗。
她要是以為給他吃難以下嚥的黑炭吐司,從此他就不會叫她做早餐,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也不是啦,我是想吃點特別的,恰巧又是第一次烤才會……我以為你應該不介意嘛。」她陪笑地解釋。
「我介意!」他不假辭色地回答。「既然知道自己廚藝不精,以後就不准做什麼特別的料理,我只要吃現烤吐司,不要太焦、蛋要鬆軟、沙拉不准塗太厚,最平常的那一種。」他清楚交代,眼神充滿殺氣,絕不容許她再凸槌。
「喔∼∼就這樣?」蘇黎曼微愣,怎麼他的反應不如她所預期,他明明很生氣不是嗎?
「不然還想怎樣!」
「好吧。」想到之後還要繼續準備早餐,她心裡有點小失落,沒關係,她並不介意,失敗為成功之母,重點是她也不算失敗。
她把兩片新的吐司放進烤麵包機,回頭再偷覷他一眼,那張發火的酷臉常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但是像這樣逗逗嚴肅的他,讓他情緒出現起伏,讓她感到很有趣哩!
心裡才剛興起了逗人的雀躍,下一秒,熟悉的陽剛氣息又襲人她的鼻間,她隱約感覺到某種強烈的壓迫感從背後而來。
她下意識地回頭,發現了令她不自在的原因──大塊頭不知何時居然就站在她身後。
她被包圍在他魅惑人心的領域之中,深邃的雙眸帶著不容馬虎的警告,牢牢地盯著她看,霎時間,那種心慌失惜、呼吸急促的感覺又回籠了……
「你為什麼站在這裡?」是烤吐司的溫度把她的臉烘燙的嗎?那為什麼她會感到困窘不安,還有一絲隱約的壓迫感?
「我不想再吃烤焦的吐司,所以我要盯著你。」他緊緊瞅住她,剛才她不專心,嘴微牽、眼帶笑,不知道又在耍什麼詭計?
不管她是真的不會做家事,還是故意惡整他,他就是不准她再凸槌。
「你站在這裡,我……會有壓力。」異樣的臉紅心跳以及困窘不安的感覺怎麼越來越明顯了……
「就是要給你壓力,你才會進步。」
「你不知道……你不笑,看起來就已經夠凶了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二十公分,她盯著他英俊的五官,冷酷如一座千年冰山,不輕易讓人讀出情緒,深邃目光又像安靜的海洋般,讓人捉摸不定……兩人對視著,她好像被吸進他深沉的黑眸裡,某種異樣的悸動冷不防地撞進她的心坎,讓她微微一愣。
「你能懂這點最好。」他跟員工們有距離感,原因就在他夠冰冷,還沒使出權威就足以讓人對他敬畏七分。
然而一看到她頰邊泛著淺淺的酒窩,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有一種親和的感染力,教人不自覺地被她吸引,總是讓他忘了要保持距離。
不一會兒,兩片吐司跳起,她轉身,雙手取出吐司時,不小心碰到了烤麵包機熱燙的烤板──
「啊──」她輕叫了一聲。
「笨蛋!」一直在後面觀察她的齊墨宇,一見她的右手食指被微微燙紅,下意識地罵著。
接著,他立刻從冰箱裡找到冰塊,順手拿起桌上的塑膠袋,將冰塊迅速地倒進去,再回到她身邊,動作一氣呵成地拉出她的手,將塑膠袋放在燙紅的指頭上冰敷,接著不客氣地開罵──
「要你烤吐司,不是要烤手指,你連吐司都烤不好,那你還能做什麼?」
蘇黎曼並沒有生氣,反而靜靜地觀察著他,發現他的情緒有了反常的波動,感到特別有趣。
他冰山般的表情因為生氣已有了回溫的反應,冷眸也因為怒意流露罕見的熱度,但是嘴巴卻不斷傳來咆哮的罵聲……
原來他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啊,他的內心其實不如外表那樣冷漠吧!
看到一向冰冷的他,居然被她影響而表露出生氣關切的反應,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感在蘇黎曼心裡蔓延開來。
這一刻,她的手已經不燙了,但心卻微微地發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她看著他,感激地勾唇一笑。「謝謝你的關心。」
關心?!齊墨宇一怔,他有關心她嗎?
他抑下怒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
他不想看她雀躍的眼神、笑咪咪的得逞表情,那似乎印證了,他剛才的反應真的異於平常的自己。
他伸手拿取吐司,逕自咬了兩口,試圖轉移注意力,極力說服自己這絕非關心。
她做早餐給他吃,本來就是兩人的約定,他罵她也沒有什麼不對,誰要她粗心大意,做事不專心。
「我生氣是因為你不專心做早餐,這本來就是我們的約定。」他再度板起臉警告她。「還有,你別以為你這樣做,我就不會叫你做早餐。」
「我知∼∼」
蘇黎曼聳聳肩,他不承認對她的關心也沒關係,既然同處一室,未來肯定有的是機會逗逗他,她已經開始期待再看到他失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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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接近中午,齊墨宇離開木屋,來到他正在籌備的「安魯巴」複合式餐廳。
這家餐廳位於墾丁的精華地段,是他拓展餐飲事業版圖的第八家,相較於其他營業據點,雖然地理位置偏南,但頗富商機。每年到了音樂祭,這裡就會湧進大批人潮,而人潮就代表錢潮。
目前除了天花板吊燈、喇叭裝設及細部工作,店內的裝潢已進入尾聲,酒保一邊清理吧台一邊將各式調酒上架,原木桌椅也已經一一排定……餐廳現場雖然稍嫌凌亂,不過進度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切按部就班進行。
「看看誰來了?」一位中長度褐色鬈發的男人往齊墨宇的方向走來,他臉上掛著笑容,穿著紅格子襯衫配上牛仔褲,就像個開朗帥氣的牛仔。「哇∼∼大老闆那麼早就大駕光臨,我壓力很大。」
齊墨宇微微牽動嘴角。「這點小事,難不倒你吧?」
「你說得沒錯,這已經是第八家連鎖餐廳了,我早就駕輕就熟,所有的籌備事項如期進行。」祝蔚銘表情輕鬆,每一家新據點的設立,身為齊墨宇助手的他總能打點好一切,不敢馬虎。
「開幕那天,我打算過來突擊檢查,看看你的領導能力有沒有降低。」其實齊墨宇早已肯定助手的能力,若干年來,他負責決策,祝蔚銘負責執行,兩人合作無間。
他自認個性剛直嚴肅,不是個很容易相處的人,然而在他三十歲,也就是兩年前開設第一家餐廳時,祝蔚銘被他任用為酒保以後,兩人卻成了好朋友。
祝蔚銘長他兩歲,曾經營PUB失敗重返酒保一職而認識齊墨宇,而他的寶貴人生經驗也讓齊墨宇在經營管理上有了一套規避風險的法則。
祝蔚銘從酒保一路升任總經理,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負責每家分店籌備及營運,兩人很快地建立起餐飲王國,從此,這對伯樂和千里馬更加相知相惜。
對齊墨宇來說,祝蔚銘不只是個可以信任的工作夥伴,也是可以分享心事的好兄弟。
「好啊,週末就可以營業了,歡迎突擊檢查。」祝蔚銘領著他報告工作的進展。
墨宇穩健經營的策略,從這兩年的業績成長已經可以看出輝煌的成果。他很感激齊墨宇的提攜,更暗自佩服他年紀輕輕就有遠見、有膽識,擁有他所缺乏的領導特質。
「給我們兩杯威士忌吧。」祝蔚銘和齊墨宇來到吧台,打算邊喝邊聊。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新據點籌備期間,祝蔚銘要訓練店長、打點一切,齊墨宇看著他在現場招呼忙碌,予以慰問。
這兩年慢慢建立起餐飲王國後,其他分店的業績穩定成長,他幾乎將權力下放給各分店的主管,如此他才有更多的時間運籌帷幄,偶爾到各分店巡視狀況,更時常到國內外著名的餐廳考察取經,思考擴大營運的方向及建立餐廳優質形象。
「終於知道我的辛苦,以後我就待在南部好了,」祝蔚銘接過酒保遞來的威士忌,開玩笑地說著。「不過這算不算是被貶到邊疆地帶?」
「貶?!墾丁陽光充足,海闊天空,來這裡算度假,我是求之不得。」齊墨宇嘴角輕扯,淡淡地說著,黑眸卻閃過一絲苦澀。
「對了,」祝蔚銘怎會看不出他心底的惆悵。「你昨天跟我說你已經找到住的地方了,你打算在這裡住多久?」
齊墨宇端起裝著琥珀色液體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口。「租約我簽了三個月,至少也要住三個月。」
「那麼久!你家人呢?」
「我暫時不想回去。」一談及家人,齊墨宇一對墨黑的眼眸此刻卻變得空洞而落寞。
祝蔚銘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蘭知道你在這裡嗎?」
祝蔚銘最清楚齊墨宇的狀況,他到墾丁長住一方面是因為新分店的設立,一方面是想自我放逐,療愈情傷。
「我不知道,現在我只想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祝蔚銘提到的溫柔蘭是他表妹的同學,她的個性就如同她的名字,溫柔婉約,文靜乖巧,氣質宛如一朵清新典雅的蘭花,是現代難得一見的女孩。
一年前,她因為臨時被調派到台北任教,一時找不到住的地方,於是在表妹的請托下,暫時住進了齊家。沒想到她這一住,卻讓齊家兩兄弟同時對她產生情愫。
這一年多來,他的眼神一直追逐著柔蘭,而柔蘭的眼中卻只容得下他的大哥齊墨揚。
單戀柔蘭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感受不到戀愛的甜度,反而失陷在愛情的泥沼中,苦苦壓抑自己的情感,嘗盡孤獨落寞的滋味。
大哥齊墨揚也礙於他而遲遲不敢接受柔蘭,三人的關係就像糾結成一團的毛線球,理不清,扯不斷,長期處在一種微妙的尷尬期,反而造成痛苦和牽絆。
最後,齊墨宇藉著擴大事業版圖,告別家人,南下墾丁,成全大哥和柔蘭,結束這段複雜難解的三角關係。
「會過去的。」祝蔚銘很清楚,齊墨宇來到墾丁,不全然是為了巡視新據點的籌備和營運狀況,另一個目的是想遠離他大哥和柔蘭,獨自舔舐傷口。
齊墨宇無言,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此刻他的心就像一處沙漠,乾燥而荒涼。
柔蘭不久後將會成為他的大嫂,他也很想放下對她的執著,但他一點都不灑脫,無法在選擇退讓後毫無芥蒂地面對大哥和柔蘭。
他就是想避免三個人相處的尷尬,所以才決定南下到墾丁長住。
「治療情傷最快的方法,就是再度尋找新的戀情,不如晚上我帶你去高雄夜店找正妹?」
「你自己去。」齊墨宇冷冷地斜睇他。
「我是怕你悶。」祝蔚銘聳聳肩,他條件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苦讓自己陷在失戀的深淵中?「難道除了柔蘭之外,沒有別的女人可以觸碰你的心弦,撩撥你的情緒嗎?」
齊墨宇正想搖頭,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一個像天使般清靈的女孩,一雙大眼睛閃著調皮詭光,一笑起來,頰邊就會泛起酒窩……
他冷漠剛硬的表情陡地多了一絲怒氣升騰的變化,他不懂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想到她?
才跟她相處一天而已,他的情緒就能輕易地被她挑惹起來,這太反常了,天知道他在公司可是出了名的冰老闆。
他承認她很行,不,不對,這個女人本來就是個大麻煩,詭計多端,連吐司都烤不好,還粗心地燙到手,任誰跟她在一起,耐心都會瀕臨崩潰。
「有吧?」祝蔚銘笑著觀察他陷入思考的樣子,冰冷的表情有了蹙眉的微妙變化,看來可能有人進駐他的心裡了。「是誰?」
「一個室友。」齊墨宇咬牙切齒,眼帶殺氣地說著。
「室友?!是女的嗎?」祝蔚銘這下可好奇了。
齊墨宇不語,多了一個新室友實在事出突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怎麼會惹上這個麻煩精。
「有沒有比柔蘭漂亮?」祝蔚銘當他默認了,眼神不斷在他身上探索,猜測各種可能性。
「她怎麼能跟柔蘭相比?」齊墨宇反射性地回話。
柔蘭溫柔典雅有氣質,很懂得照顧人,在他心中,她是完美女神的化身,而蘇黎曼詭計多端,調皮又狡猾,只會惹他生氣,她怎麼跟柔蘭相比!
他豪邁地一口喝下威士忌,口中的冰塊就像是蘇黎曼的化身,他只想將她拆吃入腹。
「噢∼∼這就夠了。」祝蔚銘饒富興味地看著他難得咬牙生氣的模樣,語意深長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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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安魯巴」複合式餐廳裡不斷飄散出令人陶醉的酒香,爵士樂輕盈入耳,昏黃燈光襯著並排的原木桌椅,溫馨舒適,牆上手繪的人物圖騰、標示、馬克杯、木雕等裝飾營造出美式鄉村的風情,顯見經營者的用心。
這家複合式餐廳在全省有多家連鎖店,而今天則是墾丁分店開幕的第一天,也是蘇黎曼上班的第一天。
週末的傍晚,人潮慢慢聚集,熱鬧繽紛的景象預告著狂野奔放的夜晚即將來臨。蘇黎曼穿著火紅色的襯衫,戴著一頂牛仔帽,下身搭配一件緊身牛仔褲,襯出她線條渾圓的臀形,她端著一盤盤料理穿梭在餐廳裡,亮眼的她一直是男客們注目的焦點。
「小姐,我要點餐!」不少客人指名要她點餐,讓她忙碌不已。
蘇黎曼正忙著幫隔壁桌點餐,回頭一笑,先遞了一份MEMU給低頭的客人。「好的,請您先看一下MENU好嗎?」
由於今天是假日,人潮不少,雖然她第一天上班還在適應階段,卻已經忙得團團轉。
過了兩分鐘後,蘇黎曼回櫃檯遞出點菜單再踅回來,禮貌地對低頭看MENU的客人招呼:「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動作真慢。」
這聲音好熟悉,蘇黎曼低頭一見居然是齊墨宇,突然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她不禁興奮一叫。「原來是你!你出來吃晚餐嗎?」
齊墨宇跟她一樣,一臉詫異的表情,沒料到她晚上就在他的餐廳上班。「你在這裡打工?!」
她身上穿的制服,跟她之前的形象大不相同,他根本沒認出是她──
紅襯衫打開兩顆鈕扣,V領設計露出她淨白如瓷的頸項,在她彎腰時,那道誘人溝壑若隱若現,引人遐思;中低腰牛仔褲包裹著她渾圓彈性的俏臀,襯出雙腿完美修長的線條……只是普通的一套制服,然而穿在她身上,卻有種既青春又嫵媚的味道,讓他移不開目光,心臟怪異亂跳……
「是啊,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蘇黎曼點頭。
對上她那張陽光笑臉,齊墨宇眉頭微蹙,強迫自己抑下頻率過動的心跳。
儘管她白天像天使,晚上像只小妖精,身材有著魔鬼般的曲線,讓男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不過在他眼裡,她只是個惹人生氣的麻煩精。
大老遠來墾丁想靜心一下,卻莫名其妙與這個麻煩精扯上關係,還走到哪裡都老是會遇到她,真是冤家路窄!
一想到回家裡會看到她,來餐廳也會遇到她,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他暗自責備祝蔚銘徵人不夠審慎嚴謹,只注重外表。「餐廳總經理的眼力有待加強,怎麼會請一個連吐司都烤不好的服務生?」
「我是服務生,在這兒的工作是點餐、端盤子,不用烤吐司。」蘇黎曼漂亮地打了一記回馬槍。
看著她遞來的MENU,齊墨宇記起今天現身的目的──突擊檢查,頓時,他緊蹙的眉頭微鬆,嘴角也微微往上揚。
「沒錯,你是不用烤吐司,不過點餐時最好別掉以輕心,否則今天可能是你第一天上班,也會是你最後一天上班。」他意味深長地提出忠告。
最好她的服務可以表現差一點,這樣一來,他就有借口讓她回家吃自己,他的煩惱自然就可以解除了。
「謝謝你的關心。」蘇黎曼不在意地一笑,眼睛閃亮,酒窩迷人。「請問想點什麼?」
「店裡的招牌是什麼?」她的笑容很甜美,洋溢著無憂的青春活力,如果不是曾被她陷害設計過,他會很喜歡看她的笑容。
「我們的番茄肉醬義大利面,麵條軟硬適中富有彈性,上面還鋪著厚厚一層特製的番茄肉醬,味道濃郁得令人食指大動喔,要不要試試看?」她在台北吃過這家餐廳的招牌餐,意猶未盡。
算她走運,逃過第一劫。齊墨宇凝視著她那張笑臉,還不打算就此放過她。「我不想吃義大利面,有別的可以推薦嗎?」
「如果你不想吃義大利面,法士達、安吉拉卷,這些墨西哥美食也是很不錯的選擇。」她指著MENU介紹著。
很好,齊墨宇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居然敢推薦他吃墨西哥料理,那麼她回家吃自己的機會很大,因為能逃過他「嚴密拷問」的人,幾乎和恐龍一樣,已經絕種。
「法士達是什麼?內容有什麼?」通常新的服務生都回答不出這兩個問題,相信她再冰雪聰明也掰不出答案,他就等著看她回家吃自己。
「法士達是墨西哥在西班牙殖民地時代下的產物,也是墨西哥人常吃的傳統家常菜。這你不知道嗎?」
她的語氣輕鬆,好像把他當井底之蛙看待,這讓齊墨宇的語氣爆不爽。「我要知道內容是什麼?」別囂張,最好你說得出來!
「喔,好,本餐廳所提供的綜合法士達,是以特製調味料醃製的菲力牛肉、雞胸肉、蝦、魚為主食,搭配洋蔥、青椒、辛辣椒粉、茴香、龍舌蘭酒烹煮後,熱呼呼上桌,然後再把鱷梨醬、起司、酸乳酪……嗯,還有番茄辣醬、神仙醬放入墨西哥餅皮裡,搭配著嚼勁十足的餅皮共同品嚐,非常美味可口,保證讓顧客吃完後齒頰留著酒香,卻沒有酒的辛辣感……」她邊說邊閉上眼睛,臉上寫滿對美味的崇拜和渴望。
齊墨宇看著她陶醉的表情,頓了半晌。
她是怎麼辦到的?
她不是連吐司都烤不好,怎麼能念出這一大串香料食材?
原本預期她會愣在一旁回不出話來,沒想到她講得滔滔不絕,倒背如流,那種發自內心的讚歎和滿足的表情,毫不掩飾她對美食的渴望和嚮往,害他無法成功把她踢出門,口中唾液還突然急速分泌,莫名地產生強烈的飢餓感……
「你還真行。」她的表現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這就好像是我們中國人吃春卷一樣有趣!」她突然睜開眼睛,進一步解釋。「懂嗎?」
沒整到她,反而被她當孤陋寡聞的蛙類看,齊墨宇的口氣有些不悅。「吐司都烤不好的人,怎麼會知道法士達的材料是怎麼料理的?」
這女人真是奇葩,可以讓他氣得要死,也可以讓他心服口服,很耐人尋味……
「因為我中午剛吃而已。」
「剛吃?!」
「是啊,我們總經理有先見之明,他就是怕有挑剔的客戶會問東問西,也怕碰上會來突擊檢查的大老闆,所以呢,特別在今天中午讓我們到廚房參觀大廚烹調法士達的過程,還請我們吃這道佳餚,這是讓新人記住最快速的方法。」她意猶未盡地回味一番,感覺既幸福又愉悅。「吃過一次,保證你就會喜歡上它。」
「原來如此。」齊墨宇臉上剛硬的線條漸漸轉柔。沒有如願把她趕走,又被她暗指是傲客,他應該頭很疼、眼冒火、臉發綠,但是不知怎地,面對她這張燦燦笑顏,他居然沒有生氣?
他不得不承認她很聰明,或者該說她很像一隻嘴饞的貓咪,沉浸在美食中的那份快樂和滿足感染了他,融化他的冷酷威嚴,令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她很特別,有一股引人注目的特質,她的笑容有一種感染力,像陽光似的暖洋洋,跟柔蘭的憂鬱氣質很不一樣……
呿!最近他怎麼老是拿她跟柔蘭比?
「你決定點什麼呢?」她一笑,酒窩更深了。
「就給我一份法士達。」
「好的,馬上來。」她寫下單子後退開。
齊墨宇抬眸,視線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平心而論,他是餐廳的經營者,應該注重的是她的服務態度才對,為什麼竟會對她衍生出這麼多的情緒與想法?
況且他也不是那種可以被輕易左右情緒的男人,除了柔蘭,不該再有任何女人對他有如此影響力,可是這個小妖精卻有辦法挑惹他每一根冷漠的神經……
「哇,大老闆,你真的來突擊檢查?」祝蔚銘一見到他,咧嘴一笑,來到他面前。
「當然,來看看你有沒有偷懶。」
「客人絡繹不絕,我怎麼有時間偷懶,大老闆。」祝蔚銘坐在他對面呵呵笑著。
大老闆?!蘇黎曼端著法士達慢慢靠近齊墨宇坐的餐桌,發現總經理祝蔚銘居然如此稱呼齊墨宇,她不禁微微發愣。
她禮貌地向祝蔚銘點頭,正想確認他口中的大老闆是不是齊墨宇,而祝蔚銘卻搶先一步說話,證實她沒有聽錯。
「小曼是所有服務生裡最聰明漂亮的一個,有沒有通過你的考驗?」祝蔚銘笑著問。
「還在觀察中。」齊墨宇不置可否地回答。
一聽到他的回答,蘇黎曼驚詫地盯著審視她的齊墨宇──不會吧,他真的是老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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