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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28 16:43:09

前言:

「女人看到我,沒有不露出挑逗的眼神的,
但你比她們更火熱。」
媽的!他的話,好像暗示她很「飢渴」似的,
雖然她的確對他很感興趣,為了採訪他,
她不僅使出「狼來了」的絕招,得罪了眾家媒體,
還偽裝成服務生,想與他「近距離」接觸,
不過,他這麼說她,也太過分了——
「如果我讓你做專訪,你會拿什麼東西做交換?」
嗄?他真的答應讓她採訪他!?
哇哈哈哈哈!她終於成功了,
他要什麼就儘管開口——
「我要你這個小騙子。」
ㄟ……這、這要求也太「刺激」了吧……


第一章

  「快快快,八點鐘快到了!」

  大隊人馬,扛攝影機的扛攝影機、握麥克風的握麥克風,拿紙、握筆、抱相機的,各自擺好陣式,就等今天最Hot的主角上場被剝皮!

  大夥兒雖然隸屬不同的公司,卻很有默契地傳遞「彼此合作」的眼神。

  電視新聞記者們一早頂著大濃妝,各自在「新川豪寓」外找好背景。

  「三、二、一。」攝影記者打了個手勢。

  「各位觀眾早安,歡迎收看太陽電視台早上八點鐘整點新聞,首先為您播報兩岸三地商場大地震。」

  另一角,春天電視台的播報員已經進入狀況——

  「商界名人王金強、林建德、高峰永三人,昨天下午正式宣告破產。據本台獨家消息,三人的債權都掌握在『翼海集團』總裁衛展翼手中。」

  頓了一頓,他又道:「無獨有偶,十四年前,這三人與衛家也有一段豪門恩怨,昨天是衛展翼的父親衛世頡的忌日,外傳三人當年惡意侵吞『衛氏集團』,衛展翼此舉是否為『王子復仇記』?本台將有最詳盡的報導。」

  在另一角,暖暖電視台也開始連線了——

  「我們現在來到衛展翼的寓所,估計三分鐘後,這位驍勇善戰的商場戰將,將會現身談話。」

  坐在一旁樹蔭下的丁晴艷嚼了嚼口香糖,無聊地吹了一個大泡泡。

  「我們坐在這裡好嗎?」她的搭檔小可探頭探腦地問。

  「有什麼不好?」她頂了頂墨鏡,一頭俐落短髮在風中飛揚。

  「其他記者不是守在正門,就是守在車道出口。」小可搔著後腦勺,好煩惱。「而我們卻閒坐在這裡……」

  「這兒四通八達,一有動靜,不管跑到哪裡都很近。」她又吹個大泡泡。

  「可是,別人都直接守在那些點,哪像我們坐這麼遠!」

  「你指的『別人』,他們的東家都派了好幾組人馬出來,哪像我們雜誌社這麼摳,明明是舉世無敵大新聞,被踢上陣的就只有你跟我而已。」

  「話不是這麼說呀!妳本來還不讓我跟……」斯文白淨的小可,有點委屈地說道。

  「廢話!衛展翼可是我夢寐以求的……」話還沒說完,她眼角一瞄。正門有動靜!「小可,包包看著。」她躍起來,墨鏡丟給他,兩眼發光。「讓讓、讓讓!」

  「各位,現在衛展翼已經從住家出來了,我們立刻去採訪……啊?」

  咻!一陣旋風吹起,女播報員連忙壓下揚起的雪紡裙角。

  「衛先生,請問……噢!」

  一個身影快速前進,把另一位記者先生撞得轉了一個圈。

  「請發表您的感想……咦?我的麥克風咧?」

  麥克風飛在半空中,被某人捲起的颶風襲走的。

  叩!

  「Shit!誰用麥克風打我?」

  記者部隊扭成一團,始作俑者短髮飛揚,雙眸靈俏,踩著風火輪,往前劃去。

  繼續衝鋒陷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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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新川豪寓,衛展翼立刻被大批媒體堵住了。

  人人摩拳擦掌,準備聽一段長篇聲明。根據以往的經驗,衛展翼是風趣、健談,而且花心多情的浪蕩子。以前去採訪他時,他侃侃而談臂彎裡一個換過一個的俏佳人,甚至自爆到澳門豪賭千萬,卻全部輸光的消息。

  聽他的口氣,一舉把鈔票送給別人,不但心不痛,還痛快得很哩!

  真該有人幫他算算命。這男人的生命從沒平靜過,永遠都在高低潮間擺盪,他曾在股市一戰成名,旋即又千金散去。他賺錢很快、花錢很凶,後來雖然收斂了上澳門賭場的惡習,但他的商業眼光也不怎麼精確,老是在並購一些不起眼的小公司。

  上一代衛世頡已經夠沒商業才能了,沒想到他的兒子比他更遜!

  等等……更正一下,以上敘述都是昨天以前的看法。今天以後,也許他就要扭轉情勢,名列「狠角色」中的一員了。

  相機喀嚓喀嚓猛拍,記者蜂擁而上,竭盡所能地舉高鏡頭。

  衛展翼一襲亞曼尼西裝,流暢的剪裁使身形更加矯健俊逸。不同於其他的焦點人物,他沒有戴上墨鏡,也不閃避鏡頭,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在眾人之間,鶴立雞群。

  「衛先生,請問這是一項報復行動嗎?」

  「衛先生,外傳王金德等三人與衛家人有仇,是真的嗎?」

  「如果說您這次的行動,是王子復仇記,您認同嗎?」

  他面無表情,不透露任何情緒,任由鎂光燈喀嚓喀嚓地響著。

  在他身後,還有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男人,正眨著眼睛跟認識的女記者調情,年輕的臉龐與他相較,親和多了。他是衛征海,衛展翼的胞弟。

  守在其他兩個定點的記者,紛紛衝過來,丁晴艷不落人後,她腳下踩著直排輪鞋,溜得比誰都快。

  「讓讓、讓讓,撞倒恕不負責。」她一路大聲嚷嚷。

  這一招對從別的地方趕過來的記者還算有效,但對前門守候已久的記者群,可就一點都行不通。

  她暗暗著急。不行啊!她一定要訪問到衛展翼,這對她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那頭,衛展翼啟唇,準備說話——

  她靈機一動,大聲呼喊:「啊!王金德拿刀子,從那邊衝過來了!」

  果不其然,前面的記者立刻轉向,眼睛像雷達一樣,死命搜尋。

  「哪裡哪裡?」

  「天哪!一定要抓穩那個鏡頭,會很聳動啊!」

  趁現在!她一路過關斬將,衝到衛展翼面前,按下錄音筆,湊近他嘴邊。

  Yes!剛好能錄下他對整個事件的感想。

  他垂眼看她;她灼灼的目光幾乎穿透他,說呀、快說啊!

  他的感想很短,真的很短,只有四個字——

  「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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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後。

  「旋風雜誌社」裡一片混亂。

  這是一家綜合雜誌社,采月刊發行,內容五花八門,包含了演藝界、政治圈、商業性新聞,還有生活休閒類。

  此刻,幾個女人剛從歌壇小天王的歌友會採訪回來,正著閒聊——

  「哇!馬彬實在太帥了,那雙眼睛簡直會電死人!」

  「快把照片傳進電腦,別忘了給我一張正面照,我要做電腦桌面……」

  「總編!」突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了進來,女人們互看一眼,露出奸巧的笑容。「總編,你先別走。」

  一雙玉臂伸出來,擋住總編輯亟欲逃開的步伐。

  「請讓我去做衛展翼的專訪。」

  「唉,妳……」總編看了來人一眼,扭頭就走。

  她又擋。「拜託你,請讓我做衛展翼的專訪啦!」

  總編抬起頭,看向那雙堅定的眼神。「妳這傢伙實在……」他又換個方向走。

  「總編!」

  旁邊的三個女人——Ally、Betty、Cathy,合稱為「ABC三妖女」,專門說人是非、道人長短,還兼潑冷水。

  「唉唷!還在肖想要採訪復仇王子衛展翼啊?」

  「別忘了,妳第一次出馬,就讓我們雜誌社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半年前,丁晴艷自告奮勇去採訪衛展翼的那一次,把所有能得罪的同業,得罪光了。

  那天,衛展翼說完「無可奉告」之後,馬上搭車離去,所有記者在「狼來了」的唬弄下,只能眼睜睜地看他離開。

  從那之後,衛展翼再也沒接受過任何訪問,所有同業都把責任怪罪到旋風雜誌社的記者丁晴艷身上。

  她不理會任何訕笑。「總編,你明知道我有那個能力!」

  「唉……妳到底要我跟妳說幾遍?」總編不禁大聲歎氣。「小雜誌社已經很難生存了,要是再被妳這樣搞下去,怎麼得了?」

  她不死心。「總編,這是我唯一的心願,我進新聞界,就是立志要……」

  聽到這一句,總編像是被戳到痛處,那雙豆子般的眼睛,狠狠地盯住她。他從西裝褲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手帕,往汗水直流的額頭上抹了又抹。

  「心願?」他吼。「讓我告訴妳,什麼是『唯一的心願』!我抱著理想,進入新聞界,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著名報社的總主筆,拚了三十年,卻只混到這個位置,在一家連『專業』都稱不上的雜牌雜誌社當總編,應付妳這種不知輕重的小鬼——」

  皺手帕用力揩了揩「地中海」頭頂。「唯一的心願想在二十三歲就達成,回去作夢吧妳!」

  話才說完,突地,一個更爆怒的聲音從大隊人馬後面炸了過來——

  「我一手提拔的陳總編,居然說我的雜誌社是『雜牌』的?」

  大夥兒回頭一看。完了!大老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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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艷,妳就不要跟他們鬥了。」

  新聞採訪車停在路旁停車位,小可跟晴艷一起下車,拎著重重的工具。

  「雜牌雜誌社就是雜牌雜誌社,連車都是爛的。」她看著腕上的表。「你有三十分鐘可以修好它,不然我們只好棄車,改搭計程車去採訪。」

  「應該……修得好吧!」小可的口氣很不確定。

  「怪不得我們雜誌要發月刊,開這種『銅罐子車』跑新聞,要是發週刊,趕到現場人都散光了,還採訪什麼?」

  「妳不要這麼好鬥嘛!」小可開始動手修車,不忘軟弱地勸她幾句。

  「我這不叫『好鬥』,叫『恨鐵不成鋼』。」她邊罵邊把握時間,溫習手邊的採訪資料。

  小可打開引擎蓋,翻翻弄弄,偷覷她一眼。

  「妳明明想把工作做好,為什麼要這樣東罵西罵的呢?」

  「自己人不罵,怎麼會有長進?」

  「妳連老闆都罵!」

  「他沒用,當然罵他。」她理直氣壯得很。

  「妳不怕被開除嗎?」

  「開除更好,我去找下一個棲身之所。」

  其實她明白,自己是囂張了點,不過,如果她的話沒有道理,早八百年前就被炒魷魚了,哪裡還可能在這邊晃啊?

  「晴艷,妳好勇敢哦!」小可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她。

  「呿!」她回神看資料,突然間,眼角餘光瞄到一輛名貴轎車停在路邊,車上信步走下一個挺拔的男人,唔,還真眼熟!

  她揉了揉眼睛——

  衛展翼!是衛展翼耶!

  他走入「布魯諾餐室」,一家超貴超高級的餐廳,她著迷似地看著他。

  「小可!喂,小可!」她拚命頂他的手肘。

  「幹嘛?我快把車修好了,不要急嘛!」小可整個人埋進引擎蓋裡。

  「衛展翼走進布魯諾餐室了。」

  「然後呢?」修車比較要緊。

  她心思電轉。「你進去幫我問問,他是不是那裡的常客。」

  小可無奈地轉頭看她。「服務生只會回答妳一句『無可奉告』。」

  「那就塞點錢買消息啊!」她的語氣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小可遲疑了下。「那種事,是三流的狗仔隊才會做的耶!」

  「少廢話,我們雜誌社入流到哪裡去了?快點過去幫我問啦!」

  她一推,小可用力在褲管上擦擦手,嘀嘀咕咕地走了過去。

  「真不曉得,妳對衛展翼幹嘛那麼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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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她幹嘛對他那麼入迷啊?就像追星族一樣,視線沒有辦法從他身上移開、思緒沒有辦法從他身上抽開,就像中了一種名叫「衛展翼」的蠱一樣,一中十幾年。

  儘管過了許多年,但她還記得那年的秋風、那年的落葉、那年的……初相見。

  那天,老爹起了個大早,慎重其事地穿了成套的西裝、發亮的皮鞋,告訴老媽,他要出一趟遠門。

  「我大概會到很晚才回來。」

  她在一旁吵著:「我要跟你去。」

  「晴艷乖乖待在家。」

  「我要跟你去嘛!」她固執地說著,老爹的溫情攻勢對她從來都無效。

  老爹拗不過她,只好多買一張車票,握著她的手搭火車,再轉三班公車,走了長長的一段石子路,終於來到鄉下。

  一座紅磚搭造的古老房舍是他們的目的地。

  鄉下很空曠,秋風吹得大,旁邊有幾棵大樹,落葉紛紛。她被老爹命令,必須站在遠遠的一端,不許隨便說話。

  老爹上前去叩門,一個少年走了出來。看到老爹來訪,少年毫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絲錯愕,隨即平復過去。

  老爹跟他在樹下談了許久,最後拿出一個厚厚的白信封,少年拒絕接受。不只他不要,紅磚屋裡走出一個比老爹更老的女人,也嚴厲地拒絕。

  「他們不需要施捨。」

  「我是他的小學導師,能力有限,但我想盡棉薄之力,如此而已。」

  老女人惡狠狠地說道:「最好的幫助,就是不要幫助。」

  她站在一邊,睜大眼睛看。報紙上曾經刊載一張照片,是個與少年神似的中年男子,旁邊的文字敘述他的種種罪名,以及商業帝國垮了的消息。而眼前的少年,應該就是他的兒子,神態與他一樣有著難以形容的氣息。

  他的背脊挺得很直,雙眼灼亮,拒絕老爹的態度很堅定,不卑也不亢,那種姿態就像……就像一個霸主,穿著平民的衣裳,即使黯淡,也難掩狂傲的氣質。

  她記得這個影像,連帶記住了他的故事,以及報上所寫的一切,她也纏著老爹,要他介紹少年的點點滴滴。

  那時,她就知道,這個少年會洗脫他父親的罪名、重振家業,所以她一直渴望得到他的任何訊息,更渴望與他面對面,深入對談。

  衛展翼,距離她記住他的十四年後,人們開始稱他為——復仇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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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衛先生。」

  丁晴艷穿著布魯諾餐室的制服,站在候位台前,迅速在電腦上按下記錄,立刻迎上前來。

  聽到不是平時熟悉的聲音,他特別看了她一眼。

  這個陌生女人有點眼熟。「妳是哪一位?」他習慣看到Alice沉穩的笑容。

  「我是代班waitress Jamie。」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努力掩飾眼底的情緒。「Alice度假去了。今天起,由我為您服務。」看到他仍盯著她,一臉思索的模樣,她不禁心頭惴惴。「請問……有任何問題嗎?」

  「我曾經見過妳嗎?」這張臉真是愈看愈眼熟,他肯定見過。

  晴艷心臟怦怦跳。要死了!這位總裁日理萬機,光是手下員工就有幾千名,該不會還記得半年前她在新川豪寓門口引起的那場騷動吧?

  「應該沒有。」她背出先前想好的謊言。「我剛從南部上來工作。」

  他瞇了瞇眼。是這樣嗎?一種熟悉的感覺又襲了上來,她看著他的模樣,就像獵人看到獵物時,既興奮又貪婪的眼神。

  「您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晴艷轉身的動作稍嫌快了一點,領著他,走向他固定的座位。

  「要先上開胃酒嗎?」服侍他入座後,她問。

  「不用。」

  「那我先告退了。」她退到一邊去,等待幫忙上菜。

  剛才在電腦上按那一下下,大廚就知道衛展翼來用餐了。

  布魯諾餐室是一家沒有錢絕對進不來的餐廳,做的都是熟客生意。這裡沒有菜單,每道菜餚全由大廚依照當日新鮮食材,現場烹製,每個客人的喜好與口味,大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衝著這一點,熟客往往一出手,就預付百萬現金,每次上門不必再刷卡付現,就像大家一起養了個大廚在這裡。

  像這種餐廳的任何職位,包括打掃歐巴桑,本來她連邊都摸不到,但她用盡所有人脈,終於頂替一個出國旅遊半個月的服務生上陣。

  幫她居中牽線的人對她殷殷叮嚀道:「高級餐館特別重視客人的隱私,妳不能把在餐室裡看到、聽到的一切,報導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眼看著心願就要達成,她點頭如搗蒜。「我只是在找一個可以接近衛展翼的機會,至於他愛吃什麼、不吃什麼,或是某某大亨喜歡在咖啡裡加鹽、加醋,我都不會外傳。」

  她指天發誓了三百遍,居中牽線的人才答應讓她進布魯諾餐室工作,每週上班三天,剛好是衛展翼會到這裡用餐的時間。

  她從來這麼沒有近距離地觀察過衛展翼。他比她想像中更高大、更健壯、更英俊,也更……

  她的眼神第N度溜過去,正好與他的對個正著。她怔了一下,隨即擠出禮貌的微笑,趕緊轉開視線。

  唉……他比她想像中犀利許多。

  希望從現在到他們建立友誼之前,她都能夠乖乖不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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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代班小姐很有活力!連著幾次被她伺候進餐以後,衛展翼驀地對她生出了許多興趣。

  首先,他要修正對她的眼神的看法。

  先前以為,她看著他,有如獵人看著獵物,其實不太對。雖然原因不明,但她的確透露出勢在必得的意念,強烈到讓一雙眼睛亮晶晶,與其說,她對他是「獵物跟獵人」的關係,倒不如說是「肉排對狼狗」的吸引力。

  他敢打賭,  Jamie對他很有興趣。

  「衛先生,今天的餐點如何?」用餐完畢,她趨上前來。

  「不錯。」

  「要來杯紅酒嗎?」她正在醞釀一個小詭計。

  他手一攤,不置可否,坐在位置上,目送她離去。

  她的腳步像兔兒一樣,蹦蹦跳跳,分明有鬼!

  不過……從背後看去,身高約莫一六四的她,有一副勻稱的好身材。

  短髮俐落的她,看來很俏皮,而她也總是對他笑甜甜。當她注視著他的時候,眼底就像有火焰在跳躍,這讓他心情莫名的好。他觀察過,她與其他客人之間的互動,只是普普通通,有時遇到無理的要求,她微妙的表情變化:微笑→不爽→再微笑,也被他窺得一清二楚。

  她只有對他是特別的,這可挑起他的興趣了。

  晴艷從酒保那兒端來一杯紅酒。「衛先生,您的紅酒。」走到他面前,她突然腳步一絆,按照計畫,紅酒準會潑到他身上去。

  潑吧……咦?難道他有預知能力,不然怎會及時扶穩高腳杯,倖免於難?

  詭計失敗!趴倒在地上的她,心裡唉唉叫。

  隔兩天,他又來報到,吃完午餐後,她又慇勤推薦:

  「衛先生,要不要來客焦糖布丁?」她笑容可掬,甜得就像摻了毒藥的蜜。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我不吃甜食。」

  「我們大廚的焦糖布丁做得很棒,保證讓您口齒留香。」她堅持推薦。

  他看了她一眼。這小女人又有詭計了!且看她要變出什麼花樣。

  「端上來吧!」

  「遵命。」她快樂應答,音調還微微上揚哩!

  沒多久,端著焦糖布丁出現的她,膝蓋一拐,雪白瓷盤差點倒扣在他頭上。

  他掌心朝天,在焦糖布丁險險益滿他一頭的剎那,頂住了盤子。

  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她揉著痛麻的膝蓋,簡直氣餒。

  「衛先生,對不起。」聽起來很沒有誠意。

  「哪裡,只是小事。」他的眼神敏銳,可沒錯過她失望透頂的臉色。

  這個女人果真是衝著他來的!他私下做了些調查,確認自己的疑問無誤。

  又隔幾天,他才剛坐下,怡然地欣賞牆上的藝術掛畫……

  一碗洋蔥冷湯冷不防地兜頭淋下!

  「哎呀!衛先生,對不起!」她慌亂,非常訓練有素的拿起餐巾,幫他左揩揩、右擦擦。「都是我的錯!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同樣的把戲,她玩了兩次,第三次,她攻他個措手不及,到底她想怎麼樣?答案似乎很快就要揭曉了。

  他扯下一條掛在額頭上的洋蔥條,有點惱,又有點好笑。

  唉……提防到最後,還是稱了她的心意。

第二章

  如果讓衛展翼掛著「洋蔥頭」,西裝半毀、襯衫全毀地走出布魯諾餐室,別說以後還有人肯上門,大廚第一個就拿刀自刎。

  所幸,布魯諾餐室位於五星級旅館的一樓。於是晴艷將他稍微清乾淨後,立刻用內部通道,送他上貴賓套房。接著,他被推進浴室裡,洗了個熱水澡。

  十分鐘後,他濕著頭髮,穿著浴袍,滴著水走出浴室。

  「很抱歉,都是我的疏忽。」她深深一鞠躬,故意忽略他性感出浴的模樣。

  唉……看了心頭都會怦怦跳,此時的衛展翼比西裝筆挺時還帥呢!

  他發誓,他在她眼裡看到一抹詭詐,使他好奇起來。

  現在是怎麼樣?要施展美人計了嗎?

  自從半年前,復仇結束後,他跟女人的牽扯也斷得一乾二淨。難道她財迷心竅,想用身體賺錢,拐來彎去,就是想釣到他這尾大魚?她想得太美了!

  「我已經拜託房務部緊急清洗您的西裝。」她眼裡明明跳著笑意,卻中規中矩地說道。「至於襯衫,我也拜託同仁去幫您買新的回來。」

  「嗯。」他一臉莫測高深,坐在床沿抽煙。

  「一切都會在半個小時之內辦妥,希望沒有耽誤到您的時間。」

  「好說。」他點點頭,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

  好,接下來是重頭戲了,她該怎麼介紹自己的真實身份與要求?她攬眉苦思。

  正當她要掏出名片時,他忽然開口:「妳到底是誰?」

  她心跳漏了幾拍。這問題……有玄機喔!

  「衛先生貴人多忘事,我們一周見面三次,每次都是由我為您服務,您怎會突然問起我是誰?」難道他未卜先知,知道終於要真相大公開了嗎?

  他飄過來的眼神,令她心頭一揪。慢著!先別自首,看他要說什麼好了。

  「妳到底是誰?」他朝她噴了一口煙。

  她的掌心在冒汗,總覺得那雙射過來的眼神充滿懷疑。

  「Jamie,就一個普通的代班waitress啊!」她幹幹地笑。

  「昨天中午,我臨時過來用餐,並沒有看到妳。」他看著手中的煙。

  「真抱歉,怠慢衛先生了,我昨天排輪休。」她說謊不眨眼睛。

  「大前天晚上,妳也輪休嗎?」

  她一時語塞。

  「三天兩頭就休假,布魯諾餐室的員工福利還真不錯,是吧?」

  要說「是」,還是「不是」?她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妳到底是誰?」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眼神中有著逼人的光芒。「只有在我固定訂位的時候,才會出現的代班waitress?」

  她一路被逼到牆角。完了,真不妙!

  原來他早就開始懷疑。她還以為他每次上門,言笑晏晏,相處愉快,早就沒有問題了,沒想到他心機如此深沉,不動聲色地跑來抓包。

  快!撤退、撤退!今天絕對不宜「自我介紹」。

  「呵,呵呵,呵呵呵。」她乾笑。「我只是一個剛剛踏入餐飲服務業的新鮮人,如此而已。」

  「妳的名字。」他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

  「Jamie。」

  「中文名字。」

  「我姓……沈。」在他的逼視之下,她乖乖說完全名,只不過貢獻的是別人的名字。「沈詩曼。」

  就在他要逼出更多實情時,門鈴輕快地響起。

  救命的人來了!她學小老鼠鑽過去開門。

  「我給衛先生送襯衫來了。」小可假扮飯店服務生,在門口輕聲說道。

  「太好了,請房務部盡早把衛先生的西裝送上來。」她吩咐,用眼角示意小可快溜。「很抱歉,在您面前失態了,請您原諒。」她在門口欠了個身。

  「妳……」他正想大步踏上來。

  她急中生智,隨口一掰。「因為公司規定,waitress不得與男顧客單獨共處一室。等會兒會有另一位waiter上來為您服務,我先離開了。」

  她又深深一鞠躬,然後轉身,腳步稍快地往電梯奔去,回頭見他沒追出來,她鬆了一口氣。過關了!

  老天!臥底還真不是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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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你要的資料。」

  衛征海走進他的書房,輕鬆寫意的模樣,與衛展翼恰成強烈的對比。

  他們是兄弟,相差四歲,目前各自擔任翼海集團第一、第二領導人。衛展翼擅長運籌帷幄,掌握發展的大方向,衛征海則有敏銳的直覺、圓滑的手腕,及優秀的調查能力。兩兄弟相輔相成,翼海集團才能在短短時間內,成為一則商界傳奇。

  而現在,這個傳奇仍不斷在創下更新更快更傲人的記錄。

  不過,衛征海覺得老大有點不夠意思,竟然派他手下最精良的調查部隊,去挖兩個女人的底?!

  他不情不願地遞出報告。「還有,你要的代班waitress資料。」

  「不是同一個人?」衛展翼心裡早就有了底。

  「當然不是,差多了!」衛征海拉把椅子坐過來。再怎麼說,這也是半年來,老大主動謂查起某個女人,不趁機探點八卦怎麼行?

  「老大,你不覺得這位小姐很眼熟嗎?」他主動打開代班waitress的報告。

  衛展翼瞇起眼睛,看著照片中嬌笑可人的她。「你也覺得她眼熟嗎?」

  「嗯,自從發現她是旋風雜誌社的記者之後,我突然想到,半年前不是有一堆記者守在我們公寓樓下嗎?」他拿出那張偷拍的照片,推到他面前。「當時有個女記者穿直排輪鞋溜過來,剛好錄下那句『無可奉告』。就是她!」

  怪不得從第一眼起,他就感覺她很面熟。這小女人的行動還真霹靂。

  「要不是她聲東擊西窮嚷嚷,你那句『無可奉告』跟酷呆的神情,不知要佔據多大的新聞版面。」衛征海一想到就心痛。本來可以免費推銷翼海集團的「正字標記」--衛展翼,大大提升知名度,結果卻被一個冒失女記者給毀了。「結果,那句『無可奉告』只有她錄到,什麼氣勢都沒了。」

  「不過就是四個字,需要講究這麼多嗎?」他看了愛耍帥的弟弟一眼。

  他打開報告,仔細閱讀裡頭的記載,看到某一段時,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想不到轉來轉去,原來都是熟人。「這個美麗的小騙子,需要好好被教導教導。」

  衛征海眼睛一亮。「老大,你打算親自出馬?」

  「沒錯。」他喜歡她熠熠生輝的眼神,還有,像是想一口吞掉他的野心。

  「要拿出復仇時,背水一戰的決心?」衛征海不禁神情一凜。

  「不用。」男女求歡的舞步不必充滿殺氣。他拿著照片,真是愈看愈喜歡。

  「這次我要直搗黃龍,攻她個措手不及。」

  衛征海試探地問:「順便擄回來做押寨夫人?」瞧老大的神情,多溫柔!

  「也許吧!」

  想必跟她過招,看她吃癟,一定很好玩!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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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嘍叩嘍叩嘍--引擎又死翹翹了!

  晴艷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媽的!最近一堆巨星爭相來台,連她都被派去採訪,這輛爛車居然在她分秒必爭的時候死給她看!

  該死!她就是不信邪,不學學小可,聽到車子有問題,就先找個停車位把車安進去,現在可好了,一輛箱型車堵在巷道正中央妨礙交通,等到她叫來拖車,影友會大概也散光了吧!

  她下車,用力踢了輪胎一腳。「去你的,給我動啊--」

  「沈小姐。」她瞄過去,一雙亞曼尼皮鞋正在呼喚她。

  誰理你啊?滾邊涼快去吧!我踢、我踢、我踢踢踢!

  「沈小姐。」亞曼尼皮鞋鍥而不捨地叫她。

  抱歉,本姑娘不姓沈。我踹、我踹、我踹踹踹!

  「沈小姐。」亞曼尼皮鞋加大音量叫她。

  這裡沒有姓沈的人!她執意不理,直到那聲音滲進腦子裡,與某個男人的聲波重迭、吻合,她才記起某個侵略性十足的男人。

  頓時,她渾身一僵。

  「今天沈小姐又『輪休』了嗎?」原來亞曼尼皮鞋的主人,是衛展翼!

  她緩緩轉過頭去,剛才又踢又踹的悍婆子模樣,都被他看見了?

  她露出一個尷尬至極的笑容。「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衛先生。」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常常輪休』的『沈小姐』。」

  她又乾笑兩聲,雖然他的眼神莫測高深,語氣意有所指,但強烈的自尊讓她不願正視,自己可能是被貓玩弄的老鼠。

  衛展翼看著藍底車身上,漆著白色的字樣。「旋風雜誌社?」

  「這……這是我跟朋友借來的車。」

  「車子壞了?」

  「嗯。」那抹莫測高深的笑容是怎麼回事?莫非他已經知道……她是記者?

  「趕時間?」

  「嗯。」

  他揮手叫司機下來。「安排拖吊,我親自送沈小姐到她的目的地。」

  司機訓練有素地回頭去打手機。

  她嚇了一跳,連忙搖手。「不,我不能勞駕您送我過去。」

  「為什麼?」

  她腦筋急轉彎。「衛先生日理萬機,應該很忙……」

  「算妳好運,我現在『剛好』有空。」他輕鬆駁回。

  死定了!看他一臉壞壞的笑容,就知道他槓上她了。再想、再掰掰看!

  「衛先生地位這麼高,怎麼能為我服務?應該是我為您服務才對……」

  「所以妳要開車?」他好整以暇地盯著她。「那也行,妳開吧!」

  她有種被玩弄在股掌之間的感覺,但不到最後一步,她拒絕相信自己真的那麼「肉腳」,連「餡兒」都被人給戳出來了!

  「我不能開你的車。」天知道她開車有多粗魯,萬一碰傷了那輛名貴房車,她可賠不起。

  再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去採訪影友會,要不是這樣,她也很樂於坐他的車,拉近彼此的距離。唉……老天爺,為什麼最近掉到她頭上的機會,都是爛的?

  「所以還是維持原議,我送妳過去,為淑女服務是我的榮幸。」

  眼看推不掉,她若有所思地咬著唇,打開車門,慢慢拿出資料袋與相機包,然後站回他面前,先是鎮定地一笑,下一瞬間,她扭頭就跑!

  「我去搭計程車!」

  跑得之快的,連飛毛腿都自歎不如。

  衛展翼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很惡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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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運氣簡直背到底,她沒追到巨星的新聞!

  因為台灣影迷太過熱情,幾乎失控,經紀公司怕影迷傷害到巨星,所以只讓她在飯店陽台上對大家揮手致意,影友會取消。

  「什麼?妳連一張揮手的照片都沒有拍到?」

  她只拍到一堆被擠爛的花束與賀籃。「是公司車太爛,所以……」

  「不准找借口!」看到照片,總編氣得連「頭毛」都在顫抖。「我們雜誌社不可能獨漏這條新聞,妳自己去跟同行調照片吧!」

  早知道這樣,她就跟衛展翼兜風去了。可惡!白白浪費一個好機會。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的總編,又是一瞪。「還有,衛展翼不可能接受專訪,妳打消那個念頭,以後不准妳在上班時間跑到布魯諾餐室等新聞!」

  「總編!」她氣呼呼地跳過去。

  「現在叫我爺爺也沒用。」哼!也不想想是誰害他被老闆削一頓的!

  晴艷轉過頭,妖女ABC衝著她直訕笑:「妳不是很厲害嗎?不是想專訪衛展翼嗎?先把眼前的工作搞定吧!」

  有夠衰!她忿忿不平地走回座位,開始打電話,向老同學調照片。挑來選去,人家都把角度最好的留下來自己用,模糊失焦的照片才傳過來讓她挑。

  她吃撐一肚子氣,準備下班時,拖車公司又來了一通電話,通知她取車。

  諸事辦妥,回到家門口,都十點多了。她揉揉頸後肌肉,才剛打開外門,就聽到客廳傳來一陣談笑聲。家裡有客人?

  「雲柔,再多炒兩道下酒菜,我今天要跟我最優秀的學生好好敘舊。」

  她打開大門,踏進玄關,脫下高跟鞋,看到鞋櫃旁邊有一雙亞曼尼男鞋。

  奇怪,這雙鞋看起來還真有點眼熟,她想了想……算了!先進去再說。

  「我們家的女強人回來了。」丁老爹高興地道。「她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是嗎?」低沉的男人聲音,帶著些許的笑意。

  連這聲音聽起來也挺耳熟的……慢著!她定睛一看。衛、展、翼?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嚷了起來。

  「啊!沈小姐?」他「看起來」比她更驚訝一百倍。「妳怎麼會在這裡?」

  「『沈』小姐?」喝了些酒的丁老爹,抬起紅通通的臉。

  「是啊!這位不是沈詩曼,沈小姐嗎?」

  丁老爹醉茫茫的眼眸有著困惑。「什麼沈小姐?她是我最小的……」

  「別說!」她還想要亡羊補牢。「我、我是來做客的。」

  衛展翼假意沒聽見她的話。「最小的『什麼』?」

  雲柔從廚房裡走出來,望著她清淺一笑,手裡端著剛炒好的九層塔蛤蜊。

  「小妹,妳回來啦?吃過飯沒有?」

  晴艷慌亂的神情,對上了衛展翼沉穩的眼神。

  他像貓捉老鼠一樣,咧開笑容。「這麼說來,這位就是老師最小的千金,您剛剛說過,在旋風雜誌社裡任職,對我很感興趣的丁晴艷,丁小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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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遲來的晚餐,吃得晴艷如坐針氈。衛展翼不時投來的眼神,讓白米飯變成了一顆顆粗糙的沙礫,簡直難以下嚥。

  那眼神很奇怪,不是控訴、不是責難,倒像是……玩弄,像貓已經把老鼠逼到角落,還不時磨磨爪子、秀秀利齒,想看老鼠掙扎求生的表情。

  經過坐立難安的四十分鐘,衛展翼站起來。

  「今天叨擾夠久了,下回我再登門造訪。」

  「好好好,小心開車。」丁老爹其實已經醉暈了。

  晴艷沉默了四十分鐘,終於壓不下話。「人家他有司機,擔心什麼?」

  「那更好,晴艷,妳不是一直很想見展翼嗎?妳送他出去坐車。」

  「叫二姊……」她忙不迭推卸責任。

  「丁小姐,還是妳送我出去吧!我很有興趣聽聽妳為什麼對我感興趣。」

  說著,他箝著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她根本來不及呼救,老爹已經癱在沙發上,而雲柔正在廚房裡洗碗。

  月光下,他的神情顯得相當英俊,而且堅毅無比,嘴角一抹壞壞的笑,讓她終於知道,早在一開始,她就輸了。

  「我該叫妳『沈小姐』還是『丁小姐』?」

  她才不想理他的調侃。「你來這裡做什麼?」

  「拜訪恩師。」他好整以暇地補充:「忘了提,順便來揭發一個騙局。」

  她氣鼓鼓地�起腮幫子。「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我旗下有支調查小組。」他淡淡說道。「查這點事綽綽有餘。」

  他的口氣還真「謙虛」呵!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假冒的?」她不甘願地問。

  「第一次見面。」

  她瞪圓了眼睛。「怎麼可能?!」

  「妳的眼神不對。」老實說,看她驚訝的表情,真讓人有成就感。

  「哪裡不對?」

  「女人看到我,沒有不露出挑逗眼神的,但妳比她們更火熱。」

  他的話好像在暗示她很飢渴似的,她不禁漲紅了臉。

  「亂講!」可惡!伶牙俐齒在他面前,似乎都不管用了!

  他輕笑一聲,不在意她的反駁。「妳這麼大費周章,到底為什麼?」

  她腰板一挺。「我要做你的專訪。」

  「由於妳素行不良,讓我懷疑,妳的動機不只如此。」他故意激怒她。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她仰起小臉,眼中燃著毫不畏懼的火焰。

  很有意思的女人,他喜歡!

  「如果我讓妳做專訪,妳會拿什麼東西作交換?」他摸摸下巴,開始考慮。

  她故意忽略他語中的曖昧,「到時候出刊,我們會致贈雜誌給衛先生。」

  「可惜,那不是我要的。」他盡量讓口氣聽起來很遺憾。

  「那你想要什麼?」她顫抖地問,發現他的眼神愈來愈危險,也發現這個男人早在不知不覺間,侵入她的生物安全距離。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小蠻腰,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

  「我要妳這個小騙子。」

  她才不是小騙子!

  晴艷才正要反駁,那雙薄唇就朝她壓過來,倏地封住她柔嫩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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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28 16:45:30

第三章

  衛展翼在吻她!

  這個吻不具有任何浪漫的意味,有的只是霸道的宣示,告訴她,他不是好惹的。但,儘管如此,溫暖濡濕的相觸還是起了微妙的化學作用,兩個人都恍神了一剎那,就像被電到似的:心醉神迷。

  他驀地鬆開她,她因短暫缺氧而喘息,內心則因為他卑鄙的伎倆,憤怒不已,一雙平時就如火焚燒的眼神,此刻更是燃起熊熊烈火,恨恨地瞪著他。

  「你就是用這一招復仇?」她怒問。

  討厭!被他吻過之後,嘴唇有他的味道,連說話都覺得怪怪的了。

  「我沒有吻仇人的習慣,更不想嘗試親吻老男人的感覺。」

  她哼了哼。「誰知道啊?」

  他笑了笑,像刺蝟一樣愛扎人,才是她的真面目。「我可以接受妳的專訪。」

  看到一線希望,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那你什麼時候願意接受……」

  「等妳成為我的女人的時候。」

  她呆了三秒。「你作夢!」

  「或許我們很快就可以知道,我是不是在作夢。」

  他瀟灑地轉過身,司機恭恭敬敬地下車,為他開門。

  她咬著唇。討厭,唇兒被他吻得腫腫的,心裡還有一個疑惑,不知該不該追上去問?

  去他的!她丁晴艷想做的事,從來就沒有退卻過!

  「喂,你為什麼肯讓我專訪?」甚至連考慮都不用,難道是想要她嗎?

  「因為妳--」他轉過身,一指點在她的唇上。「非常渴望我。」

  他轉身上車,砰一聲,車門關上,司機向她頷首致意,坐上駕駛座,車子往前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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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晴艷因為那句話,失眠了好幾天。只要一閉上眼睛,衛展翼那似笑非笑的俊臉,就會佔滿整個腦袋,像變種病毒一樣,殺也殺不光。

  那句充滿曖昧的話語,是否在暗示她慾求不滿?

  可惡!真不愧是把過好幾打模特兒的花花公子,連那麼下流的話都講得如此順耳……錯錯錯!是順口,順口!

  她氣得在電腦上連打了好幾個口字。

  「晴艷,妳那篇巨星報導弄好沒有?」天外飛來一記爆吼,打斷她的沉思。

  「再等我一下,我會盡快找到適合的照片……」

  「快一點!妳呀,做人最好懂得『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要把周邊的人都得罪光了,一旦有麻煩,連個救火隊都找不到!」

  要罵她辦事不力就直接罵嘛!幹嘛拐個彎攻擊她不善交際?

  等總編出去了以後,一迭照片丟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她俏臉沉下來。

  「我去要來的照片,妳挑幾張出來用。」Ally盤著手臂,站在她後面說。

  「不必了。」

  「丁晴艷,我告訴妳,人家伸出援手,妳最好領情。這些照片不用,今晚截稿前,妳還是找不出能用的照片來。」

  Ally看她那副跩樣就有氣。但她不得不承認,丁晴艷跑新聞超勤快,隨時抓得住最新的脈動,可她脾氣硬,老覺得自己最努力,別人都在打混,她們早就互看不順眼了。

  「那是我家的事。」晴艷仰起下巴。她才不要用她討厭的人給的照片。

  「大家出來做事是各憑本事,妳喜歡土法煉鋼,我喜歡阿諛諂媚,沒人管得著,但有困難就互相幫忙,不為過吧?」Ally拿起公事包。「我還要去訪問歌壇小天後Ellen,那些照片要是不合用,用碎紙機絞碎算了。」

  她才剛踏離辦公室,晴艷真的跳起來,衝到碎紙機前,想把照片絞碎。

  她幹嘛要接受幫助?那不是代表她很無能嗎?

  一旁的小可立即衝了過來。「Ally說的沒錯,妳不要老是這麼衝動,又不肯讓人幫嘛!」

  晴艷被自己氣個半死、被衛展翼氣個半死、被一直想著衛展翼的笨腦袋氣得半死,最後還是咬著牙,挑了幾張照片,弄一弄,把稿件呈上去。

  「晴艷、小可,我們收到警方的消息,今天晚上要去取締青少年楓車,你們去跑這條新聞,開最新的公司車過去!」

  「走吧!」她飛快提起包包,套上跑步鞋,在轉身離開辦公桌的一剎那,猶豫了一下,還是撕下一張N次貼,寫了兩個僵硬的字,貼在Ally的電腦螢幕上--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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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展翼熬夜加班,在辦公室裡批示公文。

  門板敲了兩下,他的得力助手黃秘書走了進來。「總裁,何千千小姐還在會客室等著您。」

  他沒說話,眼神一絲不苟地批閱每一份企畫書。

  黃秘書站在門邊,等待裁示。她小心藏起愛慕的眼神,身為最貼近總裁的人,她知道他除了上演「王子復仇記」那段時期以外,其實沒接近過哪個女人。

  但,見過他的女人都不禁為他著迷。尤其曾經當過他手中棋子的女人,即使交易結束,還是為他癡迷不悔。衛展翼有種危險的氣質,不管站在什麼地方,永遠都鶴立雞群,永遠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個。

  為什麼?這個問題,不只女人臉紅地問,也有不少男人眼紅地問。

  他有種堅毅不拔的氣質,不卑也不亢,自信十足,不必提高音調,就能讓人聽從他的命令。他的存在感強烈,就算只是坐在邊陲角落,仍是最顯眼的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他。

  衛展翼看完一份企畫書,簽上名,才令道:「打發她回去。」

  「她不願意離開。」

  「叫警衛請她走。」

  「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

  「告訴她,『銀貨兩訖』。」他不想在這件事上頭多費心思。

  「什麼銀貨兩訖?」衛征海吹著口哨走進來,指節象徵性地扣兩下。「黃秘書,什麼事困擾妳?需要幫忙只管找我,我恭候妳的差遣。」

  黃秘書以唇語告訴他。「何千千。」

  衛征海做出「昏倒」的動作。

  兩兄弟相較,衛征海開朗許多,但也是因為那件事發生時,他還小,又是次子,衝擊不及大哥來得深刻。

  衛展翼嚴峻地瞪住他。「黃秘書,就照我說的話去做吧!」

  「是。」她告退。

  「老大,你看過電視沒有?電視裡有令你感興趣的新聞喔!」說著,他拿起遙控器,打開液晶電視。

  「……今天警方取締飆車青少年,帶回十七人到警局作筆錄,這些未滿十八歲的青少年都在大安分局等父母親出面。在圍捕過程中,有位丁姓女記者不幸被流彈波及……」鏡頭在旋風雜誌上晃了一下,繼續往下報導。

  「該死!」這說的分明就是晴艷。

  衛征海只是想測試一下,老大對那個小騙子的感覺如何,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幾乎是立刻從大皮椅上跳了起來。

  「要通知司機備車嗎?」

  「不用。」他提起公事包,草草一收。「我自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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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衛展翼趕到急診觀察室時,晴艷的傷口才剛被護士照料好。

  「我可以離開了嗎?」她滿腦子都在想那篇報導。

  採訪當時,場面非常混亂,小可忙著拍照,她忙著記錄現場,哪知有人攜帶槍械,企圖開槍逃跑,那顆流彈好死不死,就擦過她的手臂。

  醫生開口指示:「丁小姐,慎重起見,請妳留院觀察四十八小時。」

  「只是皮肉傷,你要觀察什麼?」她瞪起眼,腮幫子鼓鼓的。

  「可能有些內傷,一時之間還沒發現。」見她生氣,醫生急紅了臉。

  「開什麼玩笑!一點小傷就要留院觀察,全台灣就沒記者,報紙要開天窗啦!」她作勢下床。「我要回去寫報導。」

  「在吵什麼?」衛展翼用力扯開拉簾。

  他才一句話,就顯得雷霆萬鈞,瞬間把裡頭三個人給喝愣了。

  「你來幹嘛?」晴艷暗叫不妙。

  他沒理她。「有沒有個人觀察室?」

  「有,可是那種要自付差額。」

  「把她轉過去,多少錢我付。」

  嗯,還是男人有理智!醫生見有轉機,匆匆告退,照他的話去做。

  「喂!」她怒視他。「你憑什麼替我做主?」

  「我不必憑什麼,我說的話,妳照做就是。」他很有威嚴地主持大局。「雲柔,麻煩妳幫她買些住院必要用品。」

  「我要離開這裡!」晴艷氣得大叫。

  「妳要留下來觀察。」他彈了一下手指,幾個看護工立刻過來幫忙推病床,

  「我自己會走,帶我過去就可以了。」她拒絕被看作沒有行為能力的人。

  「妳給我躺好。」他的音調沒提高,倒是威嚴暴增十倍。

  真是荒謬!她的意見完全不被當回事,這些人只聽那個壞男人的話,如果他下令醫院守衛不准她離開,那些守衛恐怕會卯起來跟她拚了。

  「二姊,妳回去把我的筆記型電腦帶來。」

  「不必了,手受傷還打什麼電腦?」他酷著一張臉,雲柔也認同地點點頭。「今晚我會跟她在這裡。」

  雲柔愈看他們愈有趣。這輩子,她還沒見過誰能讓她親愛又倔強的小妹束手無策,露出被打敗的神情。

  「就有勞衛先生了。」要是她坐鎮,她可沒把握能讓晴艷乖乖留院。

  「二姊!」晴艷萬萬想不到,溫柔的雲柔居然會聽從外人的話。「妳忘記這個男人以前多麼聲名狼藉嗎?他交過很多女朋友,簡直就是色狼……」

  「沒關係,如果他敢對妳怎麼樣,我請老爹教訓他。」雲柔嫣然一笑。「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衛先生,你沒有意見吧?」

  他露出笑容。看來丁家二女兒有一顆玲瓏心呵!

  「當然沒有。」

  晴艷氣呼呼地往床上一倒。「去你的,為什麼全世界都要跟我作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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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雲柔送來一些必要用品,離開後,個人觀察房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給我紙跟筆。」她的公事包在他的堅持之下,被雲柔帶回家了。

  「這點小傷,應該不至於讓妳提前寫遺言吧?」

  她被他氣到了。「我是要記下今晚的目擊重點!」

  衛展翼還沒搭腔,門被輕敲,一個護士媽媽走了進來。

  「我幫丁小姐打抗生素與止痛針。」

  「請。」

  護士媽媽熟練地消毒點滴針頭,將藥打進去。

  「請側個身,方便量耳溫。」她動作熟練。「三十七度半,體溫還好,夜裡如果發燒,請通知我,我立刻會拿冰枕過來。」

  衛展翼仔細聽,認真頷首。

  丁晴艷瞪著他。他又不是她的至親,為什麼在她有點「小病小痛」的時候,要陪在她身邊?真多事!

  「護士小姐,可不可以給我一支體溫計,讓我為她量體溫?」他露出微笑。

  護士媽媽聽到「小姐」兩字就笑了。「那倒不用,我們每四個小時就會過來檢查,其他時間如果你不放心,就用額頭接觸額頭的方式,稍微注意就可以了。」

  額頭接觸額頭?晴艷的臉突然熱辣辣地燒。但是,想到他剛才專心聆聽的模樣,好像在聽取重要報告似的,她突然又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很在乎她。

  「現在量血壓脈搏。」護士熟練地動作之後,將兩指壓在晴艷的手腕內側,一邊看著手錶。「血壓有點高,脈搏也稍快一些。」

  「都是被他氣的!」她哇哇叫,像小孩子告狀。

  護士媽媽微微一笑,把這當作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衛展翼微微蹙眉。「血壓高?需要吃藥嗎?」

  「還不用,血壓上升可能是疼痛引起的。丁小姐的情況大致良好,如果沒有其他狀況,後天下午就可以出院。」

  「後天下午?!」她難以忍受地嚷道。

  護士媽媽同情地看她一眼,告退離去。

  丁晴艷兀自生著悶氣。「我本來可以叫那個菜鳥醫生放我回去,這下可好了,居然要我住滿四十八小時!不過是被流彈波及,關你什麼事?要你來這裡管東又管西。」

  他沒說話。

  「給我紙筆。」她坐起來,才不要因此耽誤工作。

  「妳先躺好。」

  「躺好我怎麼寫字?」

  「不躺好,妳的要求不被允許。」他按下病床的電動開關,將病床打平,然後,從西裝外套掏出鋼筆與記事本。「說吧!」

  「說什麼?」她怒目瞪他。

  「說妳本來想寫什麼,妳念我抄。」

  「我自己寫比較快。」她習慣筆尖畫在紙上的感覺,那有助於想法源源不絕地奔流出來。

  他突然站起來,她本能地坐起來,往前挺。她才不怕他呢!

  衛展翼雙手支撐在床的兩側,愈來愈靠近她,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體熱,源源不絕地輻射到她身上。

  他幾乎半個人都盤據在病榻上了,那個宣示所有權的吻突然跳上心頭。她一慌,眼底洩露了情緒。

  「不准你再吻我,不然、不然……我就踢你下去喔!」

  難道這個花花公子,連她受傷了,都想輕薄她嗎?

  手臂上的劇痛傳來,她撐不住,砰一聲躺回床上。

  他打住靠近她的動作,一雙玄黑莫測的眼眸盯牢了她。

  「你再過來的話,我真的要踢你下床了喔!」

  她虛張聲勢地踢動雙腿,卻發現這個男人把姿勢「喬」得很好,她再怎麼踢都踢不到他。

  「小處女。」他一嗤。

  「你叫我什麼?」

  「一個虛張聲勢的小處女。」他故意用曖昧的語言,瓦解她的心防。

  「亂講,我才不是……」等等,她是不是處女,關他什麼事啊?

  「只有不經人事的小處女,才會這麼害怕男人靠近妳。」

  她反唇相稽。「只有『閱人無數』的花花公子,才會看到女人就一副餓虎撲羊的樣子。」

  「我們達成共識了。」

  「什麼?」她腦中的警鐘鈴鈴響。

  「餓虎撲羊。」他迅速扯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吻落在她的唇上。

  有別於上次那個宣示所有權的吻,這個吻更深、更煽情,他毫不客氣地侵佔她的唇舌,用力吸吮她的甜蜜。他的舌頭在她口中翻攪著,如果不是忙著定住她的雙手,怕她亂動傷了自己,他早就解開她身上的衣裳了……

  不知為何,她總能勾引他深層的慾望,讓他難以自持地渴望她,想吃掉她……

  晴艷本來還努力維持清醒的神志,但是他的吻、他的體溫,讓她亂踢的雙腿漸漸放了下來,軟弱得無法再踢動,就像要被他燒融了,體內同時湧出親密的滿足感,以及空虛的渴望,不自覺地回應著他。

  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只知道自己不想一直處在被吃的狀態,她激切地對他又咬又吮,像只愛打架的小野貓,笨拙地追逐滾動的毛線球。

  他低笑一聲。連這種時候,她也要跟他爭嗎?他故意收回舌頭,離開她片刻,她急急地追上來。他的舌頭又在她的蜜腔裡嬉戲,然後退出,她暴躁地低吼一聲。

  晴艷最氣這種「打到一半,對手忽然撤退」的戰局,衛展翼鬆開雙手,她立刻雙手雙腳纏住他,用從他身上學來的技巧,反擊回去。

  他們一直蜜吻著,直到他驚覺幾乎壓不住慾望,才堅決結束這個吻。

  她迷濛地睜開雙眼,顯然已經沉醉其中。

  天啊!這種眼神一定會引人犯罪!他飛快地啄了她一下,抵住她的額頭。

  「我確定妳沒發燒。」他故意說。她必須冷卻熱情,他才能消滅一身慾火。

  「但是,我肯定妳的血壓跟脈搏,絕對比剛才更高。」

  啊?她慢慢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小臉比剛才更紅。

  「不過妳的『肢體語言』如此靈活有力,我向妳保證,絕對不會向醫生提出延長觀察的要求。」

  肢體語言?她這才發現自己像只無尾熊,全身都勾在衛展翼身上,而且他的重要部位還抵在她的小腹……

  她又羞又氣,鬆開雙手雙腳,砰一聲跌回床上。

  衛展翼直起身,走到窗邊,抑制體內那把遇見她之後,便狂猛燒著的慾火。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老是被他壓得死死的?

  她拉起棉被,把頭埋在裡面,放聲尖叫。

第四章

  她剛從外面跑新聞回來,跑的是一位歌星的寫真書發表會,老天!她真討厭這種沒營養的工作。

  會客室裡,傳來老闆與總編高分貝的談話聲--

  「衛先生,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我托你的事,可以辦到吧?」

  「當然沒問題!其實您不用跑這一趟,上回您來過電話之後,我們就讓她跑比較靜態的新聞了。」聽這個聲音,可以想像總編拍胸脯說大話的神情。「其實,我老早就想把丁小姐調到比較閒……呃……比較沒有衝突的新聞。丁小姐還年輕,做事難免衝動,這次她因公受傷,我們也很愧疚……」

  「那就有勞你了。」一句簡潔的話,終結了沒完沒了的囉嗦。

  「誰在裡面?」她問Ally,那聲音愈聽愈耳熟,該不會是……

  Ally皮笑肉不笑,眼裡好像還有嫉妒的火花。「妳說呢?」

  「妳怎麼跟人家搭上線的?看來妳的手腕也沒想像中差嘛!」Betty嗆聲。

  Cathy也眼紅。「人家這叫『惦惦吃三碗公』。」

  「妳說什麼?!」她往桌上用力一拍,整個人跳起來,幾乎要為這句曖昧兮兮的話,要求決鬥。

  會客室的門突然打開,頎長的身影踏了出來,後頭跟著兩個胖嘟嘟的傢伙。

  衛展翼!真的又是他?!

  「你來做什麼?」晴艷沉下俏臉。

  「妳怎麼對衛先生這麼沒禮貌?」

  「是我讓她對我沒禮貌的,有意見嗎?」

  一記寒颼颼的冷眼橫過去,總編與老闆當下閉上嘴巴,不敢多言。

  人家都踩到地頭上,要求「好好照顧」丁晴艷,還一副「她對我凶,我偏喜歡,要你們管!」的鴨霸口氣,他們除了閉嘴,還能說啥?

  她愈想愈不對勁。「你搞了什麼鬼?」

  總編搶先開口:「衛先生擔心妳的安危……」

  她不是笨蛋,轉念一想,陰惻惻地開口:「這幾天我跑無聊的藝文新聞,該不會就是你害的吧?」

  他莫測高深地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卻不語。

  「你又管到我頭上來了?」她差點氣壞。

  「晴艷!」老闆差點要為她大不敬的口氣,撲地請罪。

  剛剛衛展翼語帶暗示,不排除收購雜誌社的可能。如果衛展翼出手,他可以得到一大筆金額,而總編馬上就能從「不入流的雜誌總編」,晉級到「衛展翼眼中金雞母雜誌的總編輯」,甭說丁晴艷了!連他的心願也可以立即實現。

  光憑這一點,就算衛展翼想宰了丁晴艷,他們也會洗好她的脖子,送上去讓他抹了!

  「叫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沒耳背!」晴艷忿忿地坐下來,打開電腦,反正等那個傢伙走了以後,她有的是辦法勒住總編的脖子,讓她跑主流新聞。

  「我先走了。」衛展翼舉步就走。

  「等等。」像椅墊插滿細針似的,晴艷又跳起來。「你什麼時候要讓我做專訪?」

  他停下腳步,雙手插在口袋裡,神態很輕鬆。「等妳搞清楚動機是什麼再說。」

  「這什麼爛問題?!」她想都不用多想!「動機?很簡單啊!就是你有被報導的價值,我有報導的義務。」

  「那就去報導一些……」他緩緩踅回來,看著她桌上那迭藝文活動的新聞稿,眼睛還瞄到他抄寫的紙張,平平整整地攤在桌上,他隱藏嘴角的笑。「藝文新聞吧!比起無聊八卦,社會需要更多文化熏陶。」

  說這種話,不啻是在嘲笑她。誰不知道,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做個獨當一面的女強人,報導的新聞都「搶搶滾」,她以揭發黑暗面、匡正社會風氣、還原事情真相為己任。

  她一把掃開他的手。「你不要亂碰我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電腦螢幕突然跳出一個又一個的視窗,每個視窗都是不堪入目的色情照片。

  「完了!怎麼會這樣?」她又沒碰到什麼,只是推了他一下。「走開啦!」

  她擠開他,彎下腰,右手緊抓滑鼠,兩眼直盯螢幕,拚命關視窗,怎知那些色情視窗愈關愈多。

  Ally坐著滾輪椅滑了過來。「哈,妳的電腦中毒了!」有點幸災樂禍。

  「快,中斷所有電腦的連結,不然損失慘重!」總編厲喊。

  眾人趕緊動作,這會兒也沒有心情調侃她了。

  總編又氣又急地衝過來。「妳是不是偷上色情網站?不然怎會中這種病毒?」

  小可傻呼呼地應聲:「對喔,聽說有些病毒就是開色情網頁才會中的耶!」

  「我哪有?!」她含冤莫白地嚷道。

  明眸橫過去,她的大災星衛展翼,竟然正對她微笑著。

  「親愛的,如果妳慾求不滿,來找我,我盡量滿足妳就是了。」

  他勾住她的腰,對著措手不及的她,深深吻了一記,一個隱密的磨蹭,讓她察覺到他腰下升挺的強烈慾望。

  她驀地紅了臉。這一蹭,說她毫無感覺是騙人的……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雖然比色情視窗保守許多,但震撼力卻超強無比,辦公室裡的人,沒有一個不看得下巴塌陷。

  原來……他們是「那種關係」,所以衛展翼才會對她特別「關照」啊!

  「你滾蛋啦!」她推開他,跺著腳嚷道:「我以後都不要看見你!」

  他露出一個純男性的笑容。「我會等妳來找我的。」

  「你作夢!」一個釘書機朝他飛過去。

  他側個身,輕鬆閃過,踏著自信的腳步離去。

  晴艷氣憤地瞪著他,恨不得一腳踹爛他的屁股,卻又驚訝的發現,他走動時,那緊窄的臀部動得比皮爾斯布洛南的還要好看。

  「啊!我也中毒了!」Betty一聲尖叫,把她的思緒拉回來,讓她無暇想像他光裸的臀部是什麼模樣。

  心底一個深深的角落,發出惋惜的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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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找我?」

  丁老爹在小公園裡,剛練完一輪的氣功,又打完整套的太極,氣色紅潤,額上薄汗,衛展翼坐在樹下,為他扭開礦泉水瓶。

  「你真不應該坐著,像你這種一天到晚坐辦公桌的大總裁,應該抽空來跟我練練氣功。」丁老爹手裡一條方巾,額頭擦擦、頸後揩揩。

  「老師的日子似乎過得很悠哉。」

  「我活了大半輩子,老婆娶了,孩子也生了,現在領退休俸當米蟲,當然悠閒了。」他說歸說,不忘扭扭脖子、拐拐雙臂。「現在的責任,只剩下把三個女兒在三十歲之前嫁出去。」

  「為什麼要急著在三十歲以前嫁出去?」

  丁老爹不勝欷噓。「二十五歲是女人的巔峰時期,到了三十歲,再不嫁就希望渺茫囉!身為父親,我當然希望她們都能有個好的歸宿。」

  衛展翼略略思索,抬起頭,一臉志得意滿的笑容。

  「那麼,晴艷現在二十三歲,我至少有六年的時間可以跟她耗。」

  「晴艷?」丁老爹所有動作停下來,有點詫異地盯著他看。

  衛展翼噙著笑,充滿佔有慾地說道:「老師,您的小女兒丁晴艷,我是要定了。」

  丁老爹看著他,眼睛突然充滿了淚水。他不知道要開懷大笑,還是要放聲痛哭,心情真是五味雜陳!

  「一般來說,一個年輕男人到一個年邁父親面前,要說的應該是:「請你把女兒嫁給我,我會盡所有的力量,讓她幸福』。」

  衛展翼不改傲然本色,噙笑道:「第一,我從不考慮一般情況,我有我的作法。」他頓了頓,更有自信。「第二,她跟我在一起,幸福是必然。」

  「我是很欣賞你的氣魄。」丁老爹搖了搖頭,腦後白髮飄了飄。「但是,你強硬的作風……」他歎息一聲。

  「怎麼樣?」他還是維持著要笑不笑的弧度。

  「你的霸氣會跟晴艷硬碰硬,我怕你們相愛不成,反而撞出一身傷。」

  衛展翼搖搖食指。「所以我說,我有六年的時間可以跟她耗。」

  「什麼意思?」丁老爹警覺地看著他。難道他想要「教訓」他的寶貝女兒?不准、絕對不准!

  衛展翼談起了晴艷,嘴邊有溫柔笑意。「晴艷太年輕、太有活力、太沖、太嗆、太辣、太拚、太叫人招架不住。」

  「所以,她之前交過的十幾個男朋友,才會全部腳底抹油,早早溜開去。」

  他堅定無比。「她需要我這樣的男人。我們旗鼓相當,會是絕配。」

  「是嗎?」

  「只要她稍微懂得一點溫柔,腦子裡多塞一些理智,不要老是莽莽撞撞,就是個十全十美的女人。」

  丁老爹露出可憐的表情。「這不是在講天方夜譚嗎?」

  「不是天方夜譚,只要老師信任我就好。」

  看他說得那麼篤定,丁老爹明白,這鐵定是一場腥風血雨的「馴悍記」。

  天底下有哪個爹爹聽到女兒要被「馴」,不會心疼?不過,一想到有個成熟穩重、心思縝密的大男人,願意接收他那凶巴巴的女兒,讓他在蒙主寵召時,能對早已上天的老婆交代得過去……

  他咕嚕一聲,嚥下口水。「那就有勞你了。」

  衛展翼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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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妳沒有預約,不能闖進去!」

  翼海集團總部,最高指揮中心,黃秘書跟在晴艷後面,一路追了過來。

  丁晴艷甩都不甩他。她快瘋了!快要被氣瘋了!這兩周下來,她天天在跑藝文新聞。是是是,為社會灌溉文化的花朵當然很重要,但是淨寫一些溫吞新聞,不能伸展雄心壯志,她真的快要瘋了。

  「小姐,我們總裁在開視訊會議,妳不能闖進去!」

  她打開門,氣沖沖地踏進邪惡大本營。「衛展翼,你--」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好像早就料定她會來找他「聊聊」似的。

  專注地對著螢幕談話,他一手比出「那邊隨便坐」的手勢。

  她衝到他面前去,雙掌往桌上一拍。

  他隨手記下一張便簽。我有要緊事開會,妳自便!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就讓她想到,他在醫院陪了她兩個晚上的情景。

  那時,她故意把話說得又急又快,但他抄得一點怨言也沒有。

  經某財經雜誌粗略評估,他一個小時至少有數百萬的進帳,而這個男人花了四十八個小時,把她鎮壓在醫院,完全不理會財務損益,相對於他的「大手筆」,她好像不應該打擾他開會……對吧?

  再想到他幫她寫的那張記錄,原本以為他只是隨手抄抄,沒想到他連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和哀痛聲都記下來了,細心得不得了。不知怎地,想到這裡,她的心好像就硬不起來……

  她收回雙掌,悻悻然地踅到沙發,一屁股重重坐下。

  衛展翼朝黃秘書使了個眼色,黃秘書走了出去。沒有多久,黃秘書端了杯伯爵奶茶進來給她,順便帶了一堆書報雜誌。

  他仍然在開視訊會議,與香港的企業進行協商。

  到了中午,黃秘書送進來一個日式便當,美味得讓她心裡直叫「喔伊系」,吃著美味的炸蝦跟握壽司,她一邊偷瞄不停開會,議程好像很長的衛展翼,心裡有小小的報復快感。

  到了下午兩點半,她的快感隨著飽足感,消失得差不多了。她開始在想,如果天天都這樣搞,那個男人的胃酸將會如何如何地侵蝕胃壁,不出多久,他就會胃痛。

  當然,他門外那個美麗的秘書,一定會在他眉頭一皺的當兒,體貼的遞出一顆止痛藥,但是再不了多久,他就會胃潰瘍,胃出血,然後……

  她拍拍肚子,覺得漸漸扁去的胃袋,讓她有一點歉疚感,快感像肥皂泡泡一樣,一顆顆升起,一顆顆破滅,她開始有一點擔憂。

  擔憂什麼?他的胃關她什麼事?她幹嘛坐立難安?

  但事實是,她必須壓抑替他關掉電腦的衝動。

  她走到門外。「那個傢伙一向都是這樣的嗎?」她比了比門內。

  黃秘書驚訝地抬起頭來。「什麼?」

  「我問,那個傢伙都是工作起來,就連飯也不吃、茶也不喝的嗎?」

  「我們『總裁』一向很忙。」黃秘書加重提到頭銜的語氣。「而且,想必他會更晚進餐,因為今天還有一個不速之客,擾亂他的行程表。」

  晴艷聽出她語氣中的敵意,以及微妙的醋意,但她才不在乎咧!

  「去弄一個便當來。」

  黃秘書深呼吸了兩下。如果不是總裁遞眼色,要她不得怠慢,她老早就把她轟出去了!

  搞不懂為什麼楚楚可憐的何千千在會客室,等了總裁好久,他卻不為所動,就連她自己,也要小心隱藏愛慕之意,做好自己的工作,才能待在他身邊,而這個不知從哪來的凶女人,卻能得到總裁的禮遇。

  「妳沒有權利指使我做任何事。」她頂高鼻子,聽她命令的是小狗。

  「是喔?」晴艷同意她的說法。「但妳總有義務幫上司買個便當吧!如果他英年早逝,死於胃潰瘍、胃穿孔、大出血、腹膜炎,妳也失業了,不是嗎?」

  黃秘書坐在椅子上,兩眼瞪得發直,不知道是該跳起來,扯著頭髮跟她吵「妳敢咒我們總裁早死」,還是乖乖照她的話去做。

  晴艷擺擺手,反正她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得罪人也是沒有辦法啦!

  說完,她轉身進入辦公室裡。沒多久,黃秘書送進一個剛出爐的日式料理便當。

  「謝謝。」晴艷跳過來接下。

  她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很驚訝從她口中聽到「謝謝」,愣了半晌,才退了出去。

  晴艷把便當打開,推到他面前,他搖搖手,她抓起炸蝦,直接塞進他嘴裡。

  他噎了一下,晴艷索性把他推開,對著網路攝影機說道:

  「今天會議到此結束,下次再開這種不人道的會議,建議你們控告老闆虐待員工。」她手一伸,果斷地把Power按掉。

  「丁晴艷。」他嚥下美味的炸蝦,眼睛危險地瞇起。「我在開重要會議。」

  「而我在等你。」

  「妳不可以隨便關掉我的電腦,中斷我的會議。」

  他的面無表情曾經嚇倒無數商場悍將,卻嚇不倒她。

  「太好了,你也不可以干涉我的工作,片面要求我的上司派一些無關緊要的工作給我。」

  他瞇起眼睛。「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當然可以相提並論。」她抓起一個鮭魚握壽司,塞進他的嘴巴。「都是工作問題。」

  「我在保護妳的人身安全,女人不要老是往危險裡頭鑽。」

  「我也在保障你身心健康,男人不要老是為了賺更多錢,搞壞自己的身體。」

  「妳真的很喜歡惹麻煩。」

  「你也真的很喜歡招惹我這個麻煩。」她故意甜甜地說。

  他瞇著眼,瞪看了她半晌。「妳在貧嘴。」

  「你在理虧。」

  「妳很想要做一些危險的事,是不是?」

  「如果採訪新聞是危險的事,對,我很喜歡。」她更甜地說。

  「我會讓妳更熱愛另一種危險活動。」

  他拿起便當,握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經過秘書處,他丟下一句:「我今天不回辦公室了。」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被他挾持著,她感覺到男女先天體力的巨大差異,她根本甩不開他。

  他不回答。

  「喂,你的便當還沒有吃完耶!」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幹嘛這樣嚷?好像她很關心他似的!

  他帶她走進電梯,按下按鍵,把便當塞進她的另一隻手。

  「以妳高超的技巧,妳一定可以在我們到達目的地前,把它們全部塞進我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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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是什麼鬼地方?」

  經過四十分鐘的車程,衛展翼的勞斯萊斯開進一座廢棄別墅的私人車道。

  這裡的庭園已經荒廢,花兒盡謝,雜草叢生,樹木毫無修整,枝葉繁茂到幾乎陰森森的地步。但即便如此,仍看得出來,這裡曾經是一棟非常豪華的別墅。

  「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她有一點害怕。

  雖然下午四點多的太陽依然明燦,但是當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彷彿是誰在暗處嗚咽,令她心裡直發毛。

  他回以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現在才開始擔心起妳的貞操?」

  「你敢亂來,我就宰了你。」她怒瞪他。

  他不以為意。「跟我進來。」

  他拿出一把鑰匙,插人生�的鎖洞,幾聲卡卡聲響後,終於打開大門。

  點亮了燈,進入別墅,轉個角,就是灰敗的大廳。他打開窗戶,驅逐幾乎不流動的沉悶空氣。

  她邊走邊看,心裡有點緊張。倒也不是擔心他會對她怎麼樣……如果他想,一路駛來的路上,不知經過多少Motel,雖然她沒有經驗,但也知道那檔事,男人興頭一來是耐不住的。

  「妳自己隨便看看,我立刻過來。」衛展翼交代。

  「喂,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她嚷,他已經消失無蹤。

  的確是沒有什麼好看的,這屋裡破敗得可以,除了壁紙以及固定的裝潢之外,地上、牆上,只留下曾經有過豪華傢俱的印子,就連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都看得出是後來才改裝的,那印子顯示,那裡曾經裝過一盞大型的水晶燈。

  衛展翼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兩套粗棉手套,以及兩把大錘子。

  他給她一把大鐵錘,一雙棉布手套,自己熟練地戴上手套,

  「幹嘛?」就算要決鬥,也要用刀或槍吧?用錘子……會不會太殘忍?

  她正想抗議,衛展翼便令道:「跟我照做就是了。」

  見他掄起一把大鐵錘,走到牆邊,揮手一擊,裝潢立即破了個大洞。

  她被他嚇了一跳。「這是在做什麼?你不會覺得太暴力嗎?」

  他舉起大鐵錘,又是奮力一擊。「把這個房子打爛。」

  「為什麼?」

  「這棟房子之前是王金強的不動產,在他得手之前,這裡是我家。」

  「什麼?」

  「王金強宣佈破產之後,這棟別墅又重新成為我的。」

  他打手勢,指示她照做。難得聽他提起這個人名,她不敢丟掉任何瞭解他的機會,連忙套好手套,往牆壁一捶。「既然曾經是你的家,為什麼要打掉?」

  「為了終結仇恨。」

  「你不是早就完成復仇大計了嗎?」據她所知,當年那三個陷害他父親的人,已經身敗名裂,入監服刑了。如果他要報仇,早就成功了,不是嗎?

  「這棟房子是最後的眼中釘。」他轉過身。「十四年前,我父親就是在這裡跟警方拉扯,心臟病突發,驟然去世的。」

  怪不得這個房子有點陰森森的!晴艷摸摸手臂。「喂,你不要嚇我。」

  他又揮起大鐵錘,往牆上重重一擊。「不是嚇妳。動手吧!」

  「為什麼找我來砸這棟房子?」晴艷有苦說不出。「你不是有弟弟跟妹妹嗎?如果要終結仇恨,找他們來陪你一起砸,不就得了嗎?」

  「妳的意思是,想要放棄聽我口述過去的機會?」

  她瞪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意味著……他要把獨家新聞透露給她?她做了什麼,讓他決心對她吐露心路歷程?是在他的嘴裡硬塞握壽司?還是用一指神功,強迫結束視訊會議?

  晴艷彷彿看見,親筆撰寫的專訪在跟她揮手,她多年的心願,就在前面誘惑著她,要她一起加入他的暴力破壞。

  她眼睛發亮,用力搖頭,舉起大鐵錘,賣力一揮。

  「不,我當然不會放棄。」再一擊,牆上的破洞愈來愈多。「快點說吧!我等不及洗耳恭聽。」

第五章

  「十四年前……不,更早以前,那些人就在覬覦衛家的家產了。」

  「你指的是王金強、林建德、高峰永?」她點出半年前新聞爆發時,媒體不斷提到的三個名字。

  「沒錯,他們是我父親的學弟,聰明又狡猾,個個都是窮苦出身,幾年下來,在商場上都有所斬獲,翻了個身,當起老闆級的人物,照理說應該心懷滿足。

  我的父親,不可諱言,他沒有經商的才能……或者該說,也許他有經商的才能,但是他的個性耿直,喜惡一窺即知,不適合在詭譎的商場上生存,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守成守得住,就已經不錯。」他諷刺地一笑。

  「那三個人當初是他的親信至交,常常到我家來,四家人親如一家人。」

  她打了個寒顫。親如家人,還鬧背叛?

  「那為什麼……」

  「不知足,聰明人的自負。」

  「什麼意思?」

  「他們認為,跟他們比較之下,我父親明明沒有經商的本事,憑什麼擁有那麼大的資產?而他們幾位厲害人物,一輩子卻只能開間公司,當個小老闆。天知道我是不是另一個阿斗?」

  她生氣地嚷了起來:「那些江山,就算不是你父親打的,也是你家的長輩打下來的,覬覦啥呀?」她知道衛家並非尋常百姓家,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是故鄉的望族,後來輾轉來到台灣,繼續深耕,當然又是一片榮景。

  「不,他們不這麼以為。」

  「你怎麼知道?」

  他露出毫無笑意的一笑,繼續往下說:「我父親有個優點,也是致命傷,他雖沒有大刀闊斧的本事,但有識人的眼光。只可惜,上天連給他的眼睛都是殘缺的,他只看見那人的才華,卻看不穿人家藏著狼子野心。

  那三個人當時弄了好幾個大型企畫,找我父親投資,公推他當負責人,他挹注大量資金,無條件信任他們,所有的事由他們主導。結果他們錢是拿了,企畫一件也沒做,等我父親發現的時候,衛家挹注的錢早已進入他們的口袋,他們甚至還用狡詐不法的手段,把衛氏掏空。

  有天夜裡,我父親心血來潮,開車帶我去企畫中的新建築。到了那裡,荒草漫漫,大雨淋漓,哪來的頂級豪宅?我不知道父親在雨中驚訝些什麼,只見他臉色漲紅,說不出半句話來,他隨即帶我回家,就在那裡……」他指著大理石佈置的宏偉玄關。

  「他渾身濕透,衝進來後,警察一擁而上,拿出逮捕狀,要將他逮捕。我母親與弟妹躲在樓梯口哭泣,我父親的三個好友站在那裡,對他微笑,他才恍然大悟,一時氣急攻心,心臟麻痺,當場去世了。」

  晴艷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你親眼目睹……他的死亡?」

  「嗯。」

  老天!這對他一定產生很大的衝擊,她不知道原來的他是什麼模樣,但十四年前跟老爹去找他時,他有著年輕的面孔、年輕的身量,眼神卻深沉如海,彷彿容納了太多情緒,沒有人可以透視。

  她看著他,那雙有神的墨眸,就像現在一樣!

  「當晚我們被趕出這裡,一星期後,王金強在這裡設宴,款待有功於他們的人,他們終於從小生意人進入暴發戶的行列。」

  「什麼?!」晴艷舉起大鐵錘,往牆上重重一揮。

  那些人太可惡了!這裡曾是衛家人的幸福天堂,那些人奪走了一切,還在這裡歡笑,舉杯慶祝?!王金強一家人後來甚至住進這裡,每天都踩過玄關,卻毫無愧疚?!

  「父親猝死時,他們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還有更過分的?晴艷磨著牙。

  「『別怨!傻瓜沒有坐擁金山的權利--我說的是你父親。』」

  晴艷聽得火冒三丈。「你有沒有罵回去?有沒有跟他槓起來?」她心火直冒,手上的鐵錘重重一砸,鐵錘直接掛在牆上,拔不下來。「哎唷!」

  她搗著肩脖交接處,一陣刺痛蔓延開來。

  他放下鐵錘,走到她身後。「怎麼了?」

  「好像是那一槌太用力,肌肉拉傷了。」

  他搖搖頭。「妳太沉不住氣了。」他幫她揉揉膀子。

  力道恰當的按摩,舒緩了疼痛。「妳先坐到那邊休息。」

  她摀著痛處,席地坐下,拚命追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有沒有當場給他們難看?」

  他俐落地揮起大鐵錘,整面牆幾乎被他鑿穿。

  「千萬別告訴我,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放屁,卻吭都沒吭一聲。」

  又一捶,磚塊空隆空隆掉滿地。

  「事實上,我是。」他面無表情。

  「什麼?!」她爆出長長的尖吼。「像那種王八羔子,當場就要給他好看,你知不知道,他們還得勢的時候,總是惡意嘲笑衛家人是……」

  「我知道。」總會有八卦雜誌會去聽他們放屁。

  「那你還……」晴艷見他不痛不癢的模樣,簡直氣結。

  「君子報仇,多少年都不晚。」

  「是嗎?你不覺得挨苦的那些年,心裡很不甘願嗎?」

  「如果我到處放話,只會被當作是喪家之犬的哀號。如果那些不甘願一點一滴流洩出來,我就不可能一鼓作氣,將他們扳倒。」他抬頭望了這屋裡一眼。

  「如果我沉不住氣,一切都會改觀,妳跟我都不可能在這裡揮鐵錘,而王金強還在那裡作威作福,踐踏我家人的尊嚴。」

  「可是……」她本來倚在牆邊,一時蠻力撐起來,痛得她唉唉叫。

  他忽然問:「妳的肩膀痛嗎?」

  「看也知道痛死了!」她白他一眼。

  「如果我就像妳剛才那樣,逞一時之快,最後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她瞇起鳳眸。「你在教訓我?」

  「我在教妳收斂鋒芒,多用腦力,少用蠻力。」

  「你說我鋒芒畢露?我有嗎?」她愈問愈不服氣,火光在眸中跳躍。

  「沒有才怪,妳就像一枚失控的小鋼炮,左衝右撞。妳有滿腹熱情,卻不知道怎麼收放自如。」這下子,他可踩到她的痛處了。「不,這樣說還太客氣,妳就像一個空有一身神力,卻不懂運用訣竅的人。」

  她跳起來,朝他衝了過去。

  事實上,從小到大,因為她的膽大妄為,做出的好事不算少,但闖出來的禍,更不知凡幾,但她始終堅持自己是對的。

  「我們不是在談你家的事嗎?怎麼數落到我這邊來了?難道我也是你的仇人嗎?」她沖得太近,水眸像蓄滿火焰似地往他瞪。

  她太激動了,完全沒有想到,她直接逼入他的生物安全距離,一旦踰越這個距離的人,不是被衛展翼格手揮掉,就是--

  他丟下鐵錘,捏著她的下巴,野蠻地印下一吻。

  他的體溫比往常都高,出使勞力使他全身冒汗,跟平時西裝筆挺、帥氣難當的模樣大不同,但這卻讓她體內某種曖昧難明的女性開始覺醒。

  一吻結束。「我數落妳,是因為我要妳。」

  她用力推開他,踉踉嗆跆,往後跌了好幾步。

  「我要妳成為我的女人。」

  「這種事,不是你一個人說說就算數。」

  他微笑,不把她的反抗看在眼裡。「在那之前,我要把妳變得更容易入口。」

  她駭然地瞪著他。「你……」

  「妳太倔強了。」

  「然後呢?關你什麼事?」她短髮一甩。

  「妳需要調教。」他補充一句,附帶微笑。「我的調教。」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這男人總有本事讓她恨不得用眼光殺死他。

  想調教她?他想得真美,不如早點回去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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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妳,但在那之前,我要把妳變得更容易入口。

  一雙玉手用力拍上鍵盤,暴力地壓啊擠啊,鍵盤因為不堪蹂躪,發出滴滴滴滴的呼救聲。

  「丁晴艷,妳在做什麼?」總編拔下眼鏡,無力地看著她。

  「沒、事。」她的額上彷彿刻著斗大的五個字--小姐我不爽。

  她環顧四周,整個採訪組都出去跑大條新聞,只有她在早上專訪完玉女明星後,就回到辦公室納涼。

  原本專跑影劇新聞的ABC三妖女,現在反而跑起了社會財經新聞。可惡!那原本是她的路線耶!再這樣下去,她乾脆啥事都不管,呷茶看報紙好了。

  頭往桌上重重敲三下,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窩囊極了,專訪玉女明星的採訪稿,她不想寫,打開Word檔案,想把衛展翼告訴她的故事,一一寫出來,心裡又是莫名的煩躁。

  當事人云淡風輕,倒是她這個受過訓練的採訪者千頭萬緒,不知道從哪下筆才好。

  奇怪!這不是她從小到大的心願嗎?這是她距離美夢成真最近的一次,為什麼反而縮手,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怎麼了?區區一個明星專訪,妳不會寫不出來吧?」

  才開始百年難得一次的自怨自艾,ABC三妖女居然回來了。

  「這種專訪稿,經紀人連書面介紹都有,妳就加油添醋隨便寫一寫吧!」

  「反正這種報導也只有Fans會看。妳隨便寫篇作文,盛讚他們的偶像,照片多放幾張,他們就會興奮得吱吱叫了。」很有經驗的Ally隨口指點。

  回想起之前的閒差,ABC三妖女可是不勝欷歔,那「寓娛樂於工作」的任務真叫人懷念啊!

  晴艷凶巴巴地嚷道:「關妳們什麼事?妳們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有!還很多咧!」口氣充滿了驕傲與嘲弄。「我們可是去採訪企業併購案,採訪這種大--新聞,工作才有意義嘛!」

  「我們可不像某人,嚷著要當女強人,卻淪落到去寫充版面的東西。」

  突然,一聲嚇死人的鈴響,從總編桌上響起。那支電話是線報專用的,每當這支電話響起,就代表有大事發生了!

  「……是,是,好,我馬上派人去採訪。」總編掛掉電話,以凝重的口吻說道:「上次爆發弊案的順風建設,四點召開記者會……」

  順風建設?海沙屋建設弊案?這不是她之前追的新聞嗎?晴艷馬上跳起來。

  「Ally、Betty、Cathy,妳們三個……」總編下令。

  晴艷快了一步。「休息,我去就好!」

  說完,她抓起包包,飛快地衝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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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悅耳的和弦鈴聲在「超級日報」的總編辦公室響起。

  「抱歉,我接個電話。」

  總編打了個手勢,表示「請」,然後,開始閱讀起桌上的文章。

  「衛先生,很抱歉打擾您。」

  「什麼事?」

  「是丁晴……丁小姐剛剛跑出去追新聞了。」旋風雜誌社的總編氣急敗壞地說道。「她跑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

  「哪則新聞?」

  「順風建設的海沙屋弊案,聽說現場還有住戶與警衛的肢體衝突。」

  衛展翼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讓她去,之後我再來處理。」

  他關掉手機,回到沙發上,怡然坐下。

  「這位丁記者的文章我看過,也注意過她是個『可造』之才。」唐總編放下文章,意味深長地說道。

  衛展翼微笑。「但說無妨。」

  「我強調『可造』是指她需要再經過很多磨練。從她的報導中,可以看得出她衝勁十足,這使她搶到的新聞比別人多,分析也更入理,只可惜在新聞界,靠這種作法是行不通的。年輕人搶著出頭,難免筆鋒偏激,喜歡搞獨家,這樣的人,新聞壽命不會長久。」

  「但她的確有才華?」

  「無庸置疑。」

  衛展翼喝了口熱茶,好整以暇地開口:「據我所知,超級日報一向有公費留學的人才栽培計畫。」

  「每年我們會提供幾個名額,讓他們到國外進修。」唐總編恍然大悟。「您希望我將她考慮在列?」

  「沒錯,我希望她能被列入徵選名單。」

  「這算是關說嗎?」唐總編笑了起來。「聽說衛總裁從來不搞這一套。」

  「凡事都有第一次。」他也微笑。「如果她是可造之才,錯過太可惜,貴社自然會把她網羅過來、但如果她比不上別人,就算我關說了也沒用,不是嗎?」

  唐總編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

  「我以為,您想藉敝社的名義,內定錄取,資金由您提供……」

  「我們都知道,我不是吝嗇的人。」衛展翼笑了。「我只是提供人選,至於評選結果,我不想控制,相信貴報也不願花錢養一條米蟲,不是嗎?」

  唐總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們超級日報遴選出來參加考試的人,個個都很優秀,您這樣做,代表您對她很有信心?」

  「是她對自己很有信心。」衛展翼的口氣,有著不容錯辨的驕傲。

  「這位小姐知道您今天的來訪嗎?」

  「不知道,也最好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回以同樣意味深長的眼神,客氣地暗示唐總編,最好不要多嘴。

  「敢問這位小姐是……」能讓衛展翼大費周章的女人,該不是尋常人物。

  衛展翼站起來,扣上西裝扣。「你知道的,衛夫人的位置,目前還懸著。」

  唐總編愣了一下。「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會拿『那個』作交換。」

  他微微一笑。「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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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風建設記者會場,被媒體擠得水洩不通。

  記者會是在飯店裡舉行,前排坐的是文字記者,後排立的是攝影機。

  「抱歉,借過、借過,我是記者。」晴艷把記者證掛在胸前,直奔會場。

  門外,抗議民眾也在推擠,幾名守衛努力阻擋,看到她的記者證,示意她彎下身,開了一道門縫,她彎身鑽入,差點沒被迅速關上的門板夾扁。

  「呼--」她小心翼翼,避免踢倒攝影機腳架,溜到空位上坐好。

  記者會主角一從側門走進來,鎂光燈立刻此起彼落閃起,她也跟著搶拍。沒想到,記者會開始不到一分鐘,大夥兒屁股都沒坐熱,轟一聲,門板突然被擠開了,守衛跌了進來,更多不滿的民眾衝了進來。

  攝影機的腳架骨牌似地被推倒,攝影記者全部跌成一團。

  「海砂屋的問題,你什麼時候才跟我們解決?」

  「房子都塌了,我們一家老小無處可去,你還在飯店開他媽的記者會!」

  「老子今天不跟你拚了,就算我孬!」

  憤怒的人潮,往主角們熱騰騰地殺去。

  暴動!這條新聞肯定變成大熱門,海砂屋的問題會重新成為焦點!晴艷沒有多想,拿起相機就喀嚓喀嚓地捕捉主角們落荒而逃的身影。

  這時,更多的人湧了進來。

  「哎唷!」一個人推落了她手上的相機,鏘啷一聲,鏡頭粉碎。「媽的!」

  她趴在地上,拾起相機殘骸,斜眼往上瞪。是超級日報的新銳記者,於菁薇!

  可惡,把她的相機摔在地上,還敢踩著她的裙襬,拚命拍照?!平常就看那個女人很不爽了,今天為了搶新聞,她竟敢動手?!

  她丁晴艷也不是好惹的!她從包包裡摸出備用相機,用力站起身,手肘「不小心」一拐,於菁薇立刻撲跌在地上。她遞補上去,先搶拍幾張照片再說。

  「混蛋!」於菁薇往她的小腿一拖,她也摔了下來。

  晴艷在備用相機摔壞前,及時捧住它。「去妳的!妳竟敢把我扯下來!」

  「妳還不是一樣,一拐子害我跌倒。」

  「要不要我提醒妳,是妳先動手,撞掉我的相機?」

  「那是我不小心,誰叫妳自己不拿好!」

  「不小心個屁!」

  正當兩個女人殺氣騰騰,準備來場摔跤大賽時,一副手銬分別銬住她們舉高的拳頭,將她們銬在一起。

  兩個人同時抬起頭來,一臉愕然。

  「有什麼話,回警局再說吧!」

  她們看看四周,非常安靜,非常平和。

  啊?!那些記者與抗議的民眾大軍都不知開拔到哪裡去了,只有她們兩個還在原地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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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晚上,每家電視台在播放順風建設記者會大混戰時,都附贈一個小小的插曲,就是女記者打成一團的騷動。

  「妳在搞什麼鬼?」雲柔到警局去領人,不禁柳眉緊蹙。

  她是先看到新聞快報,才接到晴艷的電話,早在晴艷聯絡她以前,她已經在Live新聞看到妹妹的悍模悍樣。

  「好了,在這裡簽字,就可以走了。」警察杯杯指著桌上的本子。

  才領回隨身物品,走到門口,拐個彎,到大馬路邊攔截計程車,就冤家路窄地遇上跟她一起享受「勞改初體驗」的超級日報記者於菁薇。

  「聽說妳最近被冷凍。」於菁薇顯然心情很差,出言譏諷。

  「關妳什麼事?」

  「沒事,只是想到妳一解凍就鬧出這麼大的岔子,大概又要進冷凍庫了。」

  晴艷一臉殺人的表情,要不是雲柔拉住她,她早就讓對方感受一下,她的腳丫有多大。

  「妳不要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跟我打架,回超級日報也不好受吧?」

  換於菁薇一臉不自在了。「這又關妳什麼事了?」

  這時正是交通巔峰時刻,每輛計程車都載著人,雲柔站在路邊,努力攔車,不想理會她們的唇槍舌戰。如果她去當和事佬,個性像「馬吉」的她,肯定在第一時間,就被壓得扁扁,踹到一邊去。

  眼看著計程車一輛一輛從面前開過去,她只好向晴艷拿手機,叫無線電計程車。

  五分鐘後,車來了,晴艷得意洋洋地上車,雲柔上車前,遲疑了下。

  「請問……妳要到什麼地方?」

  於菁薇隨口說了一個地名。

  「正好順路,乾脆我們送妳過去。」雲柔溫柔的笑臉,讓人很難拒絕。「快上車吧!車不好招呢!」

  於菁薇咬了下嘴唇,看看手錶,最後還是上了車。

  「二姊,妳叫她上來幹嘛?」晴艷隨口抱怨,但不是太認真。

  「晴艷!」雲柔低喝。

  於菁薇坐在前座,忽然開口:「我才不怕報社懲罰我,我最近剛完成一篇獨一無二的專訪,頂著大光環在頭上。倒是妳,自己小心點了!」

  「我要小心什麼?我們雜誌社總編搞不好還會褒揚我一番,讓我們雜誌社也登上頭條新聞。」

  天知道,總編會怎麼追殺她--管他的,先膨風再說!

  於菁薇攏攏秀髮,甜蜜蜜地諷刺:「也對,反正你們雜誌社又小又不入流,要打響知名度,只能靠這種辦法了。」

  晴艷氣結。「妳!」

  「司機先生,麻煩你在這個路口讓我下車。」她回頭向雲柔道聲謝,然後施施然下車離去。

  「喂,妳好歹付妳自己這一段的車錢!」她按下車窗叫囂,氣得頭髮直豎。她本來不是這麼小氣的,但她實在被惹毛了!

  雲柔將她拉回來坐好。「司機,請開車。」

  「二姊!」

  「閉嘴。」雲柔雖然很溫柔,但是當她板起臉來的時候,也是可以很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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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跑完一趟正統、專業、深具爆發力的新聞之後,她覺得全身的細胞都活了過來,整個下午,她興匆匆地留守雜誌社,寫完了順風建設的報導,連同前幾天拉拉雜雜一狗票的採訪稿全寫好,一起呈上去。

  因為被逮到警局的那回事,總編已經懶得跟她說話了,每次看到她的臉,都忍不住回頭去吞降血壓藥。

  「超級日報搶到大獨家!」小可突然奔進來叫道:「於菁薇專訪衛展翼!」

  「什麼?!」她跳起來,幾乎尖叫。

  她才著手在寫衛展翼的報導,他居然接受專訪了,而且……還是接受於菁薇的專訪?!

  她搶報紙過來看,妖女ABC也都跟過來,異口同聲地念道:

  「明日起,一連三天,話題人物衛展翼,獨家專訪看超級,超級日報給你超級完整的報導?!」

  「天哪!」總編大吼:「奇怪,他明明還來拜託過我,要好好關照妳,我以為他會把專訪留給妳!」

  不只總編這麼講,其他人也這樣想。

  「奇怪,妳不是跟衛展翼私交不錯嗎?」

  「妳不是也花了時間去接觸他?他也對妳很感興趣,不是嗎?」

  大家都記得,衛展翼就在這裡,當眾吻了她。

  晴艷氣悶。「搞什麼?之前我說要去專訪他,沒一個人同意。」她對總編吼。「沒一個人支持。」她對其他人吼。「現在別人專訪到他,難道錯在我頭上?」

  大家都訥訥地,張口又閉口。

  「哎呀!也不想想我們旋風雜誌跟超級日報怎麼比,有大腦的人,都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新聞交給我們去發。」

  晴艷瞪了說話的人一眼,迅速瀏覽報紙上的巨幅廣告,看了看電腦上正在進行的稿件,心裡一陣火大。

  先前他帶她去敲房子,害她手臂肌肉拉傷,痛了好久才好。那幾天,她連打字都覺得痛苦,還失手摔壞好幾個杯子,每晚睡覺之前,都暗暗詛咒他。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為他義憤填膺,想到他受過的侮辱,就覺得憤怒,甚至想殺了那些欺負他的人。

  他雖然沒有流露出軟弱的情緒,語調也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但她聽得很認真,他的每一句話都烙在她心裡,感同身受他的痛苦,她甚至覺得那天的吻,有抹淡淡的苦澀,而他說那些話,只是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分擔……

  去他的!那都是屁!同樣的招數,他使過幾次?搞不好他也帶著於菁薇到那間舊豪宅,告訴她這一切,然後也鼓勵她,跟他一起揮動大鐵錘……

  一想到此,她便怒火中燒。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那一天他們流汗、出力,一起拆他記憶中最美麗也最醜惡的房子時,感覺非常私密、非常親暱,就好像……他打開心門,讓她進入他的內心深處。

  那段記憶、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就像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秘密花園,可是

  一想到,他可能帶另一個女人過去,感覺就像某種神聖的意義被破壞了!那裡再也不是他傾訴心事的秘密花園,也沒有她以為的「交心時刻」,那……那根本就是個屁!一個撩撥女人的陷阱、一個卑鄙無恥,讓女人對他又憐又愛的陷阱!

  奇怪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他想怎麼做是他的自由。對,他的自由!

  但她為什麼覺得頭髮快要燒起來了?

  「我要去找他算帳!」

  她抓起包包,往電梯衝去,洩憤似地猛按電梯鈕,只見那個大鐵箱慢吞吞地爬著,說風就是雨的她腳跟一轉,往安全門殺去。

  爬樓梯比較快,她等不及要宰了那個混帳東西!

  忽然,電話響起,小可接起。「晴艷,妳的電話。」

  「告訴他我去殺人,叫他留下名字,我會回電。」她邊走邊嚷,頭也不回。

  「對方說妳一定要接,不接會後悔。」

  晴艷埋頭往前大跨幾步,忽然想起,這麼不講理的人,除了衛展翼之外,還會有誰?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向最近的電話。

  「三線。」

  她一接通,立刻大罵出口:「衛展翼,你這卑鄙小人,我跟你勢不兩立……」

  「妳好,我是超級日報的總編輯,唐耀德。」從對方和煦的口氣中,可以聽出一絲按捺得很辛苦的笑意。

  她氣糊塗了。「你是來向我炫耀,你們拿到衛展翼的專訪?」

  「不是。」唐總編好脾氣地笑了笑。這位小姐不只衝勁十足,連脾氣都大得嚇死人。「丁小姐,超級日報最近有公費留學考試,請問妳有沒有興趣參加?」

  「什麼?」

  超級日報?總編輯?公費留學考試?這幾個名詞,她都聽得懂,怎麼串在一起,就變得很難理解?

  唐總編耐性地重複一遍,又一遍,晴艷聽是聽懂了,但人也呆掉了。

  「超級日報的公費留學考試」找上她?那個聽說從事新聞工作資歷不滿五年以上,最好不要肖想的「超級日報公費留學考試」?那個不受理個人報名,只有超級日報社發出邀請,才能參加的「超級日報的公費留學考試」?

  這種好運,為什麼會掉在她頭上?

  「喂?丁小姐,妳還在嗎?丁小姐?」

  話筒她的手中滑落,她呆若木雞,就像被一桶冰水潑到一樣,所有怒火都滋一聲消失,只剩下她掛著傻呼呼的微笑,發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28 16:47:32

第六章

  隨手拿起紙筆,記下筆試、面試的時間之後,晴艷把電話掛上。

  她看著紙條上記載的日期,愣愣地坐下來。

  奇怪!丁家姑娘發脾氣向來是「有始有終」,像這樣「未竟全功」就練氣收功,還是頭一遭。

  大夥兒躡手躡腳,小心靠近她。

  「那通電話是幹嘛的?」

  「叫我去考試。」

  「考什麼試?」

  「超級日報的公費留學考試。」

  「嗄?!」一時之間,驚呼聲此起彼落。

  新聞界人人都知道,像超級日報這種超級媒體,向同業挖角向來都不怕公開,只怕人家不知道。因為,不管哪個記者被看上,都是無上的光榮,就連當初帶這記者入門的人,都像得了個「看吧,我很有眼光」的榮銜。

  妖女ABC又嫉妒又羨慕。「超級日報?」

  「該不會是知道妳勢在必得的專訪被他們搶走,所以意思意思給妳一個機會吧?」

  「笑死人了,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一被刺激到,晴艷馬上恢復精神。

  她死也要堅持她入行以來,每一次跑新聞都是全力以赴,被超級日報點名,算他們有眼光!

  「怎麼搞的?自從妳遇上衛展翼之後,每件事都像交了好運似的!」

  這句話在她心裡打個突,就像有什麼訊息飛快閃過腦際,快得抓不住。

  對,衛展翼,說到了衛展翼這個傢伙,她要去找他理論。

  晴艷把紙筆塞進包包,重振雌風地跳起來。

  跟他理論什麼?憑什麼跟他理論?她也不知道。總之,就算他沒有必要對她交代些什麼,她也想把他的俊臉捶到地上,捶得扁扁的,像張餃子皮,撕也撕不起來。

  她往樓梯間奔去。正當她三步並作兩步,穿著高跟鞋,在樓梯上邊跳邊保持危險的平衡時,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

  「妳在哪裡?」正是衛展翼,自己來找死!

  「我在雜誌社,你馬上來接我!」她命令道。

  可惜的是,並非只有她一個人懂得用命令句。

  「動作快,我等妳三十秒,逾時不候。」

  「什麼意思?」她擰起柳眉。

  「我人在樓下。快點下來!」

  晴艷啪一聲關上手機蓋。

  可惡!連這點小小的上風也不讓她佔,存心氣死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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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上車,衛展翼很快就把車切入快車道。

  「你要載我去哪裡?」她怒問,真討厭他這種「跟我走就對了」的鴨霸態度。

  他聳聳肩,「妳想找我去哪裡?」

  一句話就把她問倒了。她只是想見到他,只想揍他扁他,至於地點,她倒是沒想過。

  「可以打架的地方。」她掌心刺癢,超想捶人肉沙包。

  「我不跟女人打架。但如果妳想發洩體力,我可以載妳到那棟別墅去,繼續上次沒有完成的事。」他早料到,超級日報的專訪會讓她變身成無敵鐵爪母老虎。

  「什麼?」她驚訝地提高音調。沒有完成的事?

  她第一個聯想到的是那個吻,還有「我要妳」、「我要調教妳」那種富含SM意味的對話。可惡,他真不要臉!她的臉突然紅了。

  「搞破壞。」他瞥了她一眼,嘴邊揚起壞壞的笑。「妳想到哪裡去了?」

  她努力克制臉紅。「我才不去那裡。」

  她怕看到牆上有其他女人跟他合力鑿穿的洞。更正,不是「怕」,是「討厭」。

  「那就隨我的意思。」他操控方向盤,輕鬆上路。

  「哼!」她別過臉去。這個壞男人,一點表示都沒有!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想做他的專訪,他們也是因為這件事,才兜在一起的,但是對於超級日報上。大肆廣告他的專訪,他連提都不提,好像被報導的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虧他還敢說要她!既然有心要她當他的女人,肥水幹嘛流到外人田?

  她沒好氣地瞪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瞪穿兩個洞。他永遠是那副高人一等的姿態,挺直的背脊、銳利的鷹目,永遠都那麼睥睨神氣,即使在他最困頓的時候,他的背脊也是挺得直直的。

  她目光一點一滴放柔。

  他其實很好看,那種好看,並不只是來自俊朗的外表、高大挺拔的身量,更吸引人,讓人久久無法移開視線的,是他的神采。

  他的眼睛晶亮有神,目光很正,毫不閃爍,敢直視任何人而無所畏懼。眸中的情緒被掩飾得很好,像謎一樣的湖泊,無法透視,但絕不是沒有溫度。

  他的鼻樑挺直,充滿了英氣,下巴乃至於整張臉的輪廓,線條優雅,充滿了堅毅不屈的氣息,這個男人有滿滿的霸氣o/心思卻深沉無比,誰犯了他,他表面上不動聲色,無聲無息的靠近,對手根本渾然不覺,直到被他撂倒,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垮臺的。

  尤其是商場上,稍有風吹草動,自然有消息靈通的人耳語紛紛,但當他嶄露頭角的時候,他的敵人只看到他偽裝的表面,卻沒發現偽裝下,那精密的算計,冷靜的等候,直到抓緊最佳的時機,精準出擊……

  忽然間,她打了個冷顫。突然覺得,這種男人其實很危險。

  「冷?」他啟唇問。

  她本能地搖搖頭,繼續看他。微薄的嘴唇,是她唯一見識到他柔軟的部分。

  他的吻浮上心頭,每一個滋味都不同。她從來沒有被吻得那麼驚心動魄,好像就要被吸進漩渦,被他吞噬,但更令她心驚的是,從小就事事反抗的她,竟然堅持到最後,還是迷失在他沸騰的熱情裡……

  「下車。」他把車停進露天停車場。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她隔窗看看外頭。

  附近是住宅區,沒什麼商店,唯有一間小門小戶的日本料理店。

  「吃飯的地方。」他簡潔地說道。「下車。」

  吃飯就吃飯,那麼神秘做什麼?她撇了撇唇,照他的話去做。

  「手。」他伸手向她要。

  「幹嘛?」

  「我要牽。」完全耍賴的口氣。

  「你想得美!」她啐一聲,耳根被他逗得熱熱的。

  他懶得廢話,直接抓住她的手,她死命抽開,但他握得更緊,她更用力甩脫,他們一邊你抓我閃,拐拐扭扭,一邊進日本料理店。

  「歡迎光--」

  「臨」字還沒有出口,晴艷用力一甩手,差點打中前來招呼的美女。

  美女錯愕地倒退一步。「請問……這位是衛先生的客人?」

  「嗯。」

  她勉強笑著解圍。「看起來好……好活潑。」

  晴艷齜牙咧嘴,活潑?她又不是動物園裡的毛猴子。

  「請問是坐老位置嗎?」美女斂了斂神態,發揮服務精神。

  衛展翼頷首。

  「請往這邊走。」她婀娜多姿地在前面帶路,經過一連串廂房。

  真神奇!光從門口看,只覺得這餐廳小不拉嘰,沒想到內部這麼深,堪稱別有洞天,晴艷好奇地左張右望。突然間,前頭有扇廂房的門打開,一位嬌客提著小化妝包走出來。

  「展……展翼!」嬌懦的喚聲,不敢置信地傳來。

  是何千千!

  好你個衛展翼!她瞪了他一眼。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敢情包廂一路開到底,每一間都有他的舊愛新歡?

  衛展翼沒有表情,微微頷首。

  何千千癡癡地看著他。「你為什麼都不接我的電話?我到翼海集團去找你,也被擋在門外,你知道我在找你嗎?」

  何千千本來就是楚楚可憐型的水人兒。此時她眼帶淒迷,更讓人想憐想愛。

  「沒想到你……」那雙水汪汪的眼眸,一路從衛展翼冷傲的臉龐,滑到了他們牽在一起的雙手。

  「你們……」她看著晴艷,眼神充滿了悲傷與懇求。

  晴艷一肚子火。去你的衛展翼,看你闖的風流禍!

  「你們慢慢敘舊。」她不想夾在中間當「壞女人」,玉手一甩,晴艷怒氣沖沖地轉身就走,每一步都好像要在地上烙下殺氣騰騰的腳印。

  「我們改天再光臨。」他也轉身離去。

  何千千撲上來,拉住他的衣袖。「展翼,我……」

  「回去翻翻合約,妳我的交易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終止。」

  「你怎麼能用合約來束縛我的心,展翼,我愛你啊!」

  他還在累積復仇實力的那陣子,他非常溫柔,為了讓狗仔隊拍到他一擲千金為紅顏的畫面,他是那麼小心翼翼地呵護她,他說了無數笑語,惹她嬌笑,難道那此都是假的嗎?

  「我把所有的酬勞都退還給你……」

  她的經紀人推門出來,剛好聽到她的話。「千千,妳瘋了嗎?」

  「我沒瘋!展翼,包括你送我的珠寶首飾、過到我戶頭的錢,我都還給你,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好不好?」她拚命央求。

  他下巴一繃。「我對妳的要求,全寫在那紙合約,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那些財物是妳陪我演戲的『酬勞』,如此而已。」

  話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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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總裁的腳程好慢,短短幾步路,居然走了將近五分鐘。」

  他快步走出門外,一眼望進停車場,只見晴艷倚在車旁,看著手錶說道。

  她沒走!一種釋然的感覺強烈衝擊了他的心。

  他緩緩走過去。「妳在等我?」

  「我不想為了你,失去晚餐,還得自己花錢坐計程車回家。」

  他瞇著眼看她,這個叛逆的小女人,是故意要激怒他的嗎?

  「妳的頭腦很清晰。」他若有所思。「如果不跑出來,妳的晚餐就解決了。」

  「我才不想跟你的前女友在那裡吃飯,天知道你們在包廂裡做過什麼。」

  衛展翼的墨眸突然有了情緒,表情也變了又變。

  從一開始想要伸手掐死她,到忽地一笑,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到最後,他斂起所有的情緒,直瞅著她。

  晴艷被他看得全身發毛,「你看什麼?」

  「妳很有趣,非常有趣。」他又朗朗一笑,笑意直達他的眼角眉梢。

  「你看起來很樂嘛!是因為看到『前女友』的關係嗎?」不知怎地,她覺得這句話好酸。

  他又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笑,好像窺知天大的秘密,只有她被蒙在鼓裡。

  「別笑了。」他的笑容讓她惱怒。

  他停止雙肩的抽動,一本正經地瞅著她。「丁晴艷,妳愛我。」

  她怔住了,頃刻間,心跳如擂鼓。

  他說了什麼?她……愛他?不,不可能!別問她為什麼,反正她就是覺得不可能。

  她刻意忽略內心深處,喃喃同意他的聲音。「不對,我好想打你。」

  「不對,妳愛我,妳從以前就愛我。」他自大的笑容好刺眼。

  「才不是,我才沒有……」她本能地反對。

  「妳聰明,但不夠坦率,這真是個要命的缺點。」而且要他的命,他歎息。

  他瞅著她,邁開腳步,朝她靠近。

  逃、快逃、不逃就來不及了!警鐘在她的心裡叮噹亂響,但雙腿卻像是被他的目光釘住似的,一步也挪移不了。

  他朝她走來,腳步徐緩,好像一隻猛獸懶洋洋地踱步,看來悠閒,其實蓄了滿身的力道。

  她忽然覺得全身酥軟,他看著她的笑容,讓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道可口的甜點,全身像冰淇淋一樣,滴滴答答在融化。

  「亂講,我坦率得不得了!我敢大聲說我討厭你,我找你就是想把你揍扁,我這樣還不夠坦率嗎?」慘了,為什麼連她都覺得自己在虛張聲勢?

  「違心論!妳找我是因為妳想我。」

  「衛展翼,你有妄想症!」她後退一步,離開車身,往旁邊的小公園閃去。

  他步步進逼,她步步後退,踩上了草坪。

  「妳在生氣,生氣看到我的『前友』,所以頭也不回地走掉;妳計時,盯著手錶計算我走回妳身邊的時間,妳怕我在乎她,勝過在乎妳。」

  「這就叫作我愛你?」她嘴硬,但心裡怕死了他說的是事實,「就算是區區的『朋友』也可能這樣做,這叫『調侃』不是愛的表現,再說,我本來就不喜歡那種弱不禁風的女人。」

  「那妳為什麼想揍我?」

  「因為你把專訪給了超級日報!」她尖叫,彷彿這樣就可以蓋過心底附和他的喃喃。

  他盤起雙臂。「妳已經弄明白,妳要的是我的專訪,還是要進入我的心了嗎?」

  「我要的當然是……」她頓了一下,直覺選哪個都不妥。「這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

  「我肯定妳只是打著專訪的旗幟,想要更深入瞭解我。」

  臭美!「就算是那樣好了,那又怎麼樣?」

  「妳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感興趣?」

  「很久以前。」她本能地回答,下一秒驚覺到他可能會誤會。「我說的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

  「妳不愛我,就不會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感到好奇了。」

  「所有的人對豪門恩怨,都很感興趣。」

  「妳不是。」

  「你怎麼知道?」她很不服氣。「我明明就是啊!」

  「我就是知道。」他又露出充滿優越感的笑容。

  「你也是這樣對何千千說的嗎?」一股酸味又往喉頭嗆。

  「我直接找上她的經紀人,談合約。」

  「什麼合約?」

  「請她當我為期一個月的『女朋友』。」

  她呆了下,懷疑的眼神瞄了瞄他的……呃……長褲拉煉部位。

  「你一定有隱疾,不然幹嘛……」

  他低吼:「丁晴艷,說話小心點,我有隱疾,妳不會比較好過日子。」

  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被質疑「X能力」。她臉紅地啐了他一口。

  「何千千,還有那些我『交往』過的名女人,都只是在製造我花花公子的形象。」他自然知道,半年以前,自己有多聲名狼藉。

  她心思電轉。「為了騙過你的仇人們?」

  「沒錯。」

  「拿感情當作交易?」她的口氣中有大大的不贊同。

  「拿『演技』當作交易。」他強調。

  「但她愛上了你。」

  「是她不夠敬業,也不專業,更不尊重親筆簽署的合約。」

  他有點殘忍i……不,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女人來說,他非常殘忍。

  但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麼冷漠地談起另一個女人,感覺……真他媽的好!像

  那只是演戲,他並不是真的愛上對方,這讓她心情變得雀躍,嘴角不自覺浮現了一朵小小的微笑。

  「如果妳有一點點愉快的感覺,妳就要承認,妳對我的感覺非比尋常。」

  「才不!」

  她話才說完,樹叢裡窸窸窣窣,突然竄出一個穿著破爛外套的男人。

  「衛展翼,我要你的命!」他發狠地衝了出來,顯然已經埋伏了一段時間。

  晴艷嚇了一跳。「你這人是怎麼回事,處處都能惹禍!」

  衛展翼臉色一沉,輕鬆愜意全部消失。

  該死的,王金強的長子王佑安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晴艷,退到一邊去。」

  她縮到一邊,摸索包包,按下錄音筆的按鍵,打開數位相機的動態攝影,趁機攝入那人的模樣。

  她認得他,但就她記憶所及,衛展翼並沒有封殺仇人全家,反而讓他們保有小小的公司,只是之後有過報導,那三人的俊代都抱著錢到澳門去,試圖翻本,籌一大筆資金,結果非但沒有贏錢,還欠下一屁股債。

  王佑安目光充滿血絲。「都是你害我父親垮臺,害我從高高在上的總經理變成乞丐,害我從豪宅搬到公園當遊民,我要殺了你!」

  一根槍管陡然出現。

  衛展翼悄悄摸出手機,握在掌心,雙眼凝住他,等待可乘之機。

  「只要從你的脖子轟下去,打斷你的頸動脈,就算大羅神仙來救你,也沒有用了。」王佑安哈哈大笑。

  晴艷雙手一軟,放下數位相機,腦子裡嗡嗡地迴盪著他的威脅。

  衛展翼不能失去性命!

  她猛地扯開蜂鳴警報器。一百四十分貝的超大音量讓王佑安嚇了一跳,扣下扳機前一秒,準頭一偏,接著她跳出去,用力撞開衛展翼--

  咻!一切就像慢動作,子彈朝她飛來,她只要閃一下下,就不會有事了……

  她砰一聲跌在地上,不覺得疼,只覺得左半身好像麻麻的,沒有力氣。

  「晴艷,妳搞什麼鬼?」衛展翼大吼。

  「再來一發,讓你們做同命鴛鴦!」

  衛展翼反手擲出手機,高速旋出的手機擊中王佑安的虎口,他一吃痛,短槍掉在地上,在他彎腰撿起之前,衛展翼已撲上前,將短槍往水溝一踢,手刀俐落地往他頸後一敲,王佑安痛昏過去。

  他轉過身,看見晴艷緩緩地在地上匍匐挪動,地上一道血痕!

  可惡!她受傷了!她居然在他面前受傷了!

  他衝到她身邊,將她抱進懷裡,惱怒地問:「妳要做什麼?」

  「拿手機。」

  「拿手機做什麼?」他用力壓住她的傷口。老天!她需要馬上送醫,她的小臉正迅速變得慘白。

  「報警,叫警察來抓人。好奇怪,我怎麼站不起來?」她迷迷糊糊地說,眼神有些渙散,但她不覺得哪裡痛啊!只覺得指尖涼颼颼,全身都沒有力氣。

  衛展翼氣結,連這種小事,她都想自己來?他在她身邊耶!她難道不能「人盡其才」嗎?他搶過手機,打電話給醫院,叫救護車快點來。

  「你叫救護車幹嘛?你應該先叫警察才對。」她當他是想救王佑安。

  那個男人想殺他耶!他這樣會不會太好心了點?

  「妳受傷了。」他隨即又打了電話報警。

  「喔。」她真的哪裡都不痛啊!大概不嚴重吧?

  「幫我把錄音筆的按鍵按掉,我剛剛錄下了他的聲音。」

  他照做,發現長指在顫抖,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怕失去她!

  「還有,我的數位相機有動態攝影,我剛剛有拍下他的形貌。」

  「不要講話。」他低吼,加重壓住傷口的力道。

  「這些東西一方面可以幫助警察辦案,一方面可以讓我寫新聞稿。」

  「閉嘴!」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她氣惱地瞪著他。

  「你不用一直藉故抱著我,快去把我散落在一邊的包包收起來,不然要是掉了哪樣東西,都很麻煩。」她只當他想趁機吃豆腐。

  他瞪著她,狠狠地瞪著她,從來沒有這麼無力、無奈、想破口大罵又不得不噤聲的時候。

  她不是中彈受傷了嗎?她不是一直在冒血嗎?她為什麼不乖乖躺在他的懷裡,氣若游絲?她為什麼不展現要死不活、脆弱女人的模樣?她為什麼不讓他又心疼又痛惜,像子彈打在自己身上?她自以為是女藍波嗎?

  他將她抱得更緊,無聲地詛咒。流了這麼多血,她腦子還那麼清楚做什麼?

  活像他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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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老爹、雲柔趕到醫院的時候,晴艷已經被送進手術室。

  「展翼,現在情況怎麼樣?」他們奔了進來。

  俊臉埋在雙掌中的他,匆匆站起來,眼窩下的青影讓他頓時老了十歲。

  「我要最好的醫生幫她急救,不會有問題的。」他加重後一句的語氣,彷彿要說服的人,是他自己。

  丁老爹歎道:「晴艷最近的血光之災真是多啊!」

  「奇怪,我明明有幫她安太歲啊!」雲柔攢起了眉。

  「老師,對不起。」衛展翼對丁老爹深深一鞠躬。

  「雲柔,妳回去幫晴艷帶一些日用品過來,她會用得到。」

  雲柔知道,這是父親支開她的意思,於是匆匆離去。

  「坐下來,我們聊聊。」丁老爹拍拍長椅。

  因為衛展翼地位非凡,醫院特別提供了一間貴賓家屬等候室,讓他們能夠在不受干擾的環境裡,靜候手術結束。

  「晴艷一直都很衝動,當初她填新聞科系的時候,我非常反對。會出亂子,也早在預料之中。」

  「但這一次,對方是衝著我來,要不是她搶上來為我擋槍,就不會受傷。」

  丁老爹臉色一變。「晴艷為你擋子彈?」

  「是。」他低下頭,萬般懊悔。

  想當初,他登門去討晴艷的時候,說得多麼自信,他相信,他們是棋逢敵手、天生絕配,如今出了這件事,如果老師怪罪於他,他也沒有任何怨言。

  不過,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棄晴艷!

  「晴艷為你擋彈?」老爹彷彿覺得此事頗值得玩味,喃喃念著:「每次看到連續劇的女主角為男主角犧牲奉獻時、就嗤之以鼻的晴艷,居然會為你擋子彈?」

  衛展翼默然無語。

  他沉吟了一下。「我看她是真的愛上你了吧!」

  衛展翼驚訝地抬起頭。「您不怪我?」

  「她可以選擇擋或不擋。我無法改變她的選擇,也不會因此怪罪於你。」

  他……他這麼容易就得到諒解?衛展翼錯愕不已。

  「說到底,老爹,你就是一定要快點把晴艷推給某個男人就是了!」

  等候室的門一開,晴艷的大姊丁霓華偕著戴墨鏡的高挑俊男踏了進來。

  她是丁家大女兒,知名傳播公司的王牌經紀兼企畫,目前正忙於塑造身邊這位螢幕偶像,她是接到雲柔的電話,才急忙丟下行程,趕過來瞭解情況的。

  幸好這位螢幕偶像夠義氣,一聽到她有事,二話不說就陪她過來,不然她們一家姊妹情深,聽到晴艷出事,她急得手腳微顫,都快開不了車了。

  「嗄?」老爹摸摸後腦勺。被發現了!

  「晴艷很希望在事業上有所進展,她一直對你特別感興趣,總是把幾本介紹你發跡的書抱來抱去,走到哪裡總不忘多看幾遍。」霓華吐槽道。「有好幾次,書掉到地上,都把她的腳趾砸得瘀青。」

  「幸好那些書都不是我授權寫的,不然,想必我的罪孽更重。」衛展翼淡淡地反擊回去。

  呵!那個美麗的小騙子,明明記掛著他,偏又對他凶巴巴。

  丁霓華咬咬牙。也許衛展翼未來會是她的妹婿,但是這一刻,她站在小妹這邊。誰害小妹掛綵,誰就該死!

  「我看衛先生,你好像很容易害我妹妹遇上血光之災。」

  「霓華!」丁老爹喝道。

  「幹嘛?」酸兩句都不行嗎?霓華翻了個白眼。「這裡有我留守就夠了,老爹,你不回去跟媽媽上炷香,要她保佑晴艷?」

  「說的也是、說的也是。」才說著,他就一把跳起來,往門外沖。

  窗明几淨的貴賓家屬等候室,不斷跳出「丁晴艷手術中」的字樣。

  衛展翼一直承受丁霓華憤怒的目光,整整六個小時。

第七章

  這一次,子彈卡在晴艷的左肩部,她必須住院,觀察七天。

  第一天清晨,她剛被推出手術室,整張小臉沒有血色,劇烈的疼痛,讓她終於相信,自己麻煩大了!

  「水,我要喝水……」她反覆重複這一句。

  麻醉藥劑以及開刀房裡又乾又冷的空氣,讓她喉嚨幹得像塞滿沙礫。

  衛展翼又急又擔心,調和了溫水,插上吸管,輕柔地捧著她的頭,餵她喝水。

  看到她病懨懨的,哪有平時唇槍舌戰時,神氣巴拉的模樣?

  儘管有千百句話哽在喉頭,句句都是要罵她輕舉妄動,但是……不急,今天先不急著跟她算帳,等明天好了。

  明天他要把「女人天生就該被男人保護」的真理,狠狠敲進她的腦子裡。

  孰料第二天,她因為失血過多,又昏睡一天,他的手指也敲了病床一整天。

  第三天,她的體力稍稍恢復,坐得起來,精神不賴,小臉上總算有了一點血色,馬上就從令人心憐的搪瓷娃娃,變成令人咬牙切齒的小混蛋。

  「我要我的筆記型電腦。」她說。

  「我要我的隨身碟跟備份光碟片。」她又說。

  「我要我的錄音筆。」她還說。

  「我要我的筆跟塗鴉本。」她再說。

  「我要今天的報紙。」她繼續說。

  衛展翼黑著一張臉,雖然駁回她所有的要求,但他自認已經很忍讓了。

  「妳是傷患,應該好好休息,吵什麼吵?」他坐在一邊,大手握著水果刀,削富士蘋果。「閉嘴!」

  她白了他一眼,隨手叉起一塊蘋果送進口。剛開完刀,胃口不太好,這種酸酸甜甜又脆脆的水果,最對胃了。

  他穿著手工制西褲,襯衫袖管捲起。在病房裡,這身高檔上班族打扮雖然有點格格不入,但他仍流暢地清果皮、洗水果刀,一邊應付她的無理取鬧,

  「至少給我一台小收音機……」她近乎哀求,無法忍受沒有資訊的生活。

  而他篤定要讓這間病房,變成史上最會折磨人的黑牢房。

  清理完畢,他怡然回到病床邊坐下,用一種平淡至極的口氣,忽然一問:

  「妳為何幫我擋子彈?」

  正在咬蘋果的晴艷微微一僵,遲了三秒才回答:

  「我不是幫你擋子彈,我只是覺得你站在那裡被槍指著,很蠢而已。」

  「我不是站著等死。」怡然不到一分鐘,他已經站起來,焦躁地踱來踱去。

  連續兩天,她都病懨懨的,他滿腔的火氣不知道找誰宣洩,好幾度以為閉著眼眸、呼吸輕淺的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不能再讓他咆哮一頓。

  護士站的值班醫生與護士,被他每隔幾分鐘騷擾一次,直到他們全體指天發誓,萬一她在昏睡中有任何閃失,願意無條件提頭謝罪,他才稍稍安了一點心。

  他走到她面前強調:「我知道怎麼奪下他的槍。」

  「我後來看見啦!不過,那時候我已經中槍了。」她滿不在乎地說道。

  她把裝水果的保鮮盒放到一邊,努力想抽一張面紙擦擦手,無奈扭轉的角度過大,她俏顏一皺,又不肯喊痛,硬想自己來。

  他臭著臉走過來,抽了張濕紙巾,為她揩去指上黏膩的水果汁,還小心翼翼地避免動到插在手背上的點滴針頭。

  拭淨之後,他恨恨地丟掉濕紙巾,力道與照顧她時判若兩人。

  「很遺憾我們在一開始,並沒有太完整的自我介紹,好讓我們知道對方有什麼特異功能。」她吐吐舌,很想做聳肩的動作,但是……好痛!

  「妳……」還敢貧嘴!

  「反正擋都擋了,不然你是想怎樣?」她凶巴巴地吼,受傷的人本來就有權利裝惡霸。「過來幫我把床按高一點,還有,我要看報紙。」

  她刻意迴避他的目光,用兇惡的口氣,堵住他的盤問。

  他簡直為之氣結。報紙?當然不會現在給她!

  「妳不信任我。」他盤起手臂,打算難纏到底。

  「不信任什麼?」

  「我能保護妳。」

  「我相信,我現在什麼都相信了啦!」饒了她吧!請給她一份報紙吧!

  「那妳為什麼不願意躲在我的羽翼底下?」

  「什麼?」

  「妳為什麼總是往危險裡頭跳?」

  她的神色有些不安,他的話,點透了她一直不肯去正視的事實。

  當她被推上擔架,醫護人員告訴她中槍,她第一個念頭荒謬得好笑。她慶幸子彈不會急轉彎,打中了她,就不可能打中衛展翼,至少他是安全的!

  她在發什麼神經?捨身救人不是她會做的事!她的同情心少得可憐,永遠以保護自己為優先。

  可是,當她看到子彈往衛展翼招呼過去的時候,不知道哪條神經接錯線,她居然迎上去送死,那一秒,她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他死了,她該怎麼辦?

  對,她只想到這個。如果他死了,她該怎麼辦?

  莫非這就是……「ㄞˋ」?

  完了!她連想到那個字,都起一陣雞皮疙瘩。

  「……我說的話,妳有沒有在聽?」

  衛展翼的咆哮傳來,她定過神,發現不耐的他早就逼到她面前,一手抵著床榻,一雙火炬般的眼神,燃燒著她。他又氣又急,又無奈又憤怒的模樣,不知怎地,竟扯動她的心……

  好吧!大方點,承認她有點喜歡這男人好了。

  「妳為什麼要讓我擔心?」那雙總是把情緒掩藏得很好的眼睛,突然之間,傾洩出大量的憂懼。

  她先是震驚,然後慢慢瞪大眼睛,凝視著他。

  「你……為我擔心?」不是只有想罵她而已嗎?

  「對,從以前到現在,我叫人把妳調離原本的職位,就是不要妳涉險,但妳就在我面前,卻還是……」他像一隻焦躁的獅子,不斷地踱來踱去。「每次想到妳水裡來、火裡去,我就擔心不已,而妳不跑新聞時,還喜歡惹禍上身!我實在是很、很……」他看起來就是很想掐住她的樣子。

  他不是個不擅言詞的人,但這一刻,他的表情遠比言語更能刻畫心中的感受。

  「你可以不必為我擔心,又沒有人拜託你這樣做。」她故意很酷地說,其實一顆心早就像扔進微波爐的巧克力,融得又甜又稠。

  他的臉色更加陰黑,如果她再出言不慎,就真的要遭殃了。

  「我所選的工作,本來就是站在風口浪尖,本來就是與危險為伍。」

  他瞪著她。

  「你找人把我調開,要我聽聽歌友會啥的,那對我來說,就像拿個獸籠困住我。」她加重語氣。「我不快樂,真的很、不、快、樂!」

  她說她不快樂?他為她設想那麼多,她還敢說她不快樂?!

  「妳已經擁有我的心,難道妳不能乖乖的,只待在我身邊就好嗎?」

  他咆哮道,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呆住了。

  她沒有想到,那個讓她想揍想捶想打想踹的男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你這是在……示愛嗎?」她遲疑地問。

  「嗯。」他別過臉去,俊臉微紅,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羞澀。

  「喔,這樣啊……」她忽然沉默下來,有種詭譎的氣氛幾乎一觸即發。

  他們明明沒有在交往、沒有約會,沒有每晚通電話、沒有週末一起用餐小酌、沒有週日一同野外踏青、沒有相邀看電影、沒有牽手賞夜景。

  或許他神通廣大,永遠知道她的行蹤,但她連他的手機號碼都沒背熟,更不會閒來有空便Call  in到他那邊去--愛情怎麼會發生?

  「妳沒有話說嗎?」他逼問。話既然都挑明了,就不必再閃閃躲躲。

  「說什麼?」她低頭玩著睡衣的繫帶,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出如此女性化的小動作。

  「擁有我的心,這樣還不夠嗎?」

  她看著他。那雙犀利又內斂的眼睛,此時卻漾著柔情;他有一股卓然不凡的氣勢,此時卻顯得謙卑。這個連時運最不濟的那幾年,都依然挺直背脊、昂然不屈的男人,此時此刻,拿出全部的自我,求取她的愛。

  左肩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是,她也喜歡他,也許比喜歡更多一些,不然她不會打破保護自己的原則,搶上前去,為他擋下一槍。

  但,就算他們兩情相悅好了,他們對伴侶的期許,與對方實際上的模樣有很大的出入。很多男女互動的巧妙,這一刻,她驀地懂了。

  「不夠。」她低聲答。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妳再說一遍。」

  「不夠。」她抬起頭,灼灼眸心對準他。「你的心,根本不在我的狩獵範圍。」

  他瞪著她看,好像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那樣的話。「所以妳棄若敝屣?」

  「不是,身為女人那部分的我,當然很高興,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她掩下長長的睫毛,因為這些話而赧紅了臉。

  女人?是了,在她心裡面,有一些情感只在萌芽階段,雖然她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女人了,不過對愛情,她依然停留在懵懂曖昧的境界。

  「但是,做為記者的我,無法忍受被冷凍。當個優秀的記者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標,我不會放棄,就算必須在危險裡跳來跳去,我也不會放棄。」她深吸了口氣。「因此,我不會只滿足於陪在你身邊。」

  他凝著她。「很多女人覬覦妳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那意味著我必須坐在豪宅裡,等你回來,蜷進你懷抱裡,請求愛憐。」她頓了一頓,口氣很堅決。「那我不希罕。」

  不希罕?他震驚地瞪著她。

  「我承認,當你說你為我擔心,我很……感動。」

  說感動,還不能述及那感覺的萬分之一,那句話帶來的不只是感動,還有心動,好像從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不再只是為自己跳動,還為了他。

  「但是我有好多夢想,雖然你可以給我終身幸福,但我還想要工作的成就感,你說我貪心也行,不知好歹也罷,我要的,絕不只是你的寵愛而已。」

  他看著她,眼神比鷹目更銳利。

  「讓我們想想看,當我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你身上,你出現的時候,我換上漂亮的衣服,化美美的妝,陪你吃飯,在你懷裡撒嬌,說一些瑣瑣碎碎的事,電視演了什麼、八卦雜誌說了什麼,那時你還會愛我嗎?還會把心交給我嗎?」

  他猶疑了一下。「如果是妳……」

  「不,你不會。」她很肯定,她不是沒有看過他無情對待其他女人的模樣。「如果我就像其他女人一樣,嬌憐可愛,在你出現的地方,含情脈脈,等你垂青,你還會對我有這樣的感覺嗎?」

  這些話就像是一根大鐵錘,狠狠地敲他一記。

  他赫然發現,如果晴艷跟那些女人一樣,在他眼裡,只是沒有生氣的洋娃娃,他根本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是對的!兩人之中,他一直以為自己看事對人是較通透的一個,但是現在,他啞口無言,他再不能同意她更多!

  他深深地看著晴艷,眼神也不同了,比原先滿滿的愛意,更多了一份尊重。

  「我……出去抽根煙。」他收回目光,腳跟一轉,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去。

  一句叮嚀追出來。「順便幫我帶份報紙。」

  她就是不死心!

  走進電梯,面對一大片鏡子,他以為剛被她拒絕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很惱怒,卻沒想到發現自己……竟帶著一抹溫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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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了七天醫院,傷口開始結痂,晴艷終於獲准出院療養。

  所有的出院事宜辦妥,還不見家人列隊獻花把她迎回去,她忍不住東張西望。「我爸他們呢?」

  「在家裡。」他答得很簡潔,俐落地打橫抱起她,坐電梯下樓。

  「未免太無情了吧!」她當然知道老爹打的如意算盤,如果能把她賴給某個男人,他就會坐在家裡,翹著腳,興奮得不得了。

  「我告訴他們,我要帶妳去旅行。」

  她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嗎?我是個傷患耶!旅什麼行啊?」

  「妳受傷的是肩膀,不是腳,如果妳走不動,我很樂意抱著妳走。」

  他趁著她住院,大事小事沒法管,伺機打通所有關節。現在,她的所有權歸他管轄--她爹點頭答應的。

  晴艷差點咬碎貝齒。

  可惡!住院這幾天,因為他嚴格控管,她啥都不能做,只能吃飽睡覺。她一心盼著回家,就是可以脫離大牢頭的控制,他現在又想把她挾持到哪去?

  「喂,你都不用工作的嗎?『總裁大人』。」

  「總部有征海坐鎮,何況現在科技發達,行動辦公室隨時可以帶著走。」

  衛展翼抱著她走出電梯,把她放進後座,讓她斜倚著舒適的姿勢。

  噢!討厭!她現在真的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也只能隨他去了。

  「喂!下禮拜一定要回來,我有個重要的考試。」

  衛展翼神情奇特。「我知道,事實上,我只打算帶妳去三天兩夜。」

  「喔。」這麼好商量?她放棄掙扎了。

  他們上路,一路上,她累了,昏倦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了,衛展翼搖醒她。「晴艷,醒醒,我們到了。」

  她睜開眼,在他的攙扶之下,慢慢挪步下車。

  好熟悉的地方,這裡是……

  「我二奶奶家。」他主動說明。

  十幾年前的記憶突然切進腦海裡,腦中的影像與眼前的景象比對,完全吻合。這是她當初硬跟著老爹,找到衛展翼的地方。

  她就是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他!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我二奶奶跟母親都還住在這裡。」他簡潔地答。「走,進去。」

  她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見家長嗎?「告訴你,我不喜歡……」

  「在外面磨蹭什麼?還不快點進來,一鍋藥膳燉了半天,都快鍋底見天了!」

  ……見家長。她的話還含在嘴裡,就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老女人站在門口,揮舞著湯杓叫囂。

  她長得十分瘦小,一張佈滿皺紋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美貌,佝僂的身軀,說明她吃過很多苦頭。

  「來了。」

  晴艷很驚訝地發現,衛展翼的口氣居然飽含了敬畏之意。「那是誰?」

  「我二奶奶。」

  「是你爺爺的第二個老婆,還是什麼?」她被這稱謂搞得霧煞煞。

  「她是我外公的小老婆,大家都習慣叫她二奶奶。」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走吧!妳會喜歡她的。」

  喜歡一個凶巴巴也皺巴巴的老太婆?

  艷陽天,晴艷無端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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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座很儉樸的鄉村屋舍,平房是紅磚砌成,裡頭的生活用品如果扛到古董商那邊,保證樣樣都能換一大筆錢。

  衛展翼握著她的手,一路帶她撩開碎花門簾,進入最後方的廚房。

  老人家正在忙著。

  「二奶奶。」她小聲叫道。

  晴艷天不怕、地不怕、爹不怕、娘不怕、槍桿子更不怕,但想到要見他的家人,就一陣膽怯。她難得地把衛展翼的手握得緊緊的。

  他在幹嘛?為什麼在她沒有心理準備時,把她帶到這裡?她還帶著傷,形容憔悴耶!

  肩膀傷勢讓她很沒安全感,使她不由得往他靠去,尋求庇護。

  但是……咦?她好像沒有發現,為什麼她一想賴,就自動賴到衛展翼身上,完全不用老爹算計?

  他放開她的手,她又緊緊抓住,他又鬆開去撥頭髮,她又把他的手抓回來,兩個人在廚房門口,又捉又拉的,對照之前,現在的她溫馴得像只小綿羊。

  「杵在那裡做什麼?」二奶奶凌厲的目光掃過來,看到他們的小動作。

  晴艷嚇得當場僵住。比起氣勢,二奶奶厲害多了!

  衛展翼趁她不備,鬆開她的手。「我去換件衣服,妳先在這裡坐著。」

  喂喂,你把我帶到你家來,就這樣丟著?她無聲地口語,比手劃腳。

  他笑了笑,閃開去。

  「坐。」二奶奶命令。

  晴艷趕緊坐下來,總覺得不該在老人家面前造次,雖然不願,也只好擺出一副優雅淑女的模樣。但是,靜沒一秒,一雙大眼睛又好奇地左張右望。

  一個大瓷碗被擺到她面前,黑呼呼的湯麵,映出她張惶失措的容顏。

  「喝湯。」二奶奶走回舊式的流理台,繼續洗洗切切。

  「……謝謝。」天哪!她最怕有藥味的補品,想到就讓人不寒而慄。

  「快喝,冷了就沒藥效了。」二奶奶瞥她一眼,看她遲疑一下,嘴角撇了撇。

  她苦著臉,拿起調羹。如果她不喝,這凶悍的二奶奶一定會扳開她的嘴,硬把湯藥灌下去,她毫不懷疑二奶奶力大無窮,可以輕易地把人打倒,因為她看起來就是那個樣子。

  她吹了吹湯,往嘴裡送。下一秒,她瞪大眼睛。

  這湯好喝!她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雞湯,雖然看起來怪嚇人,但喝進嘴裡,只有醇厚的雞湯味道,而且一點也不苦。

  二奶奶回頭看了她一眼,老臉上浮現一絲不容易察覺的笑容。

  廚房的後門打開,一個瘦瘦高高,看起來氣質很好的中年女人,垮著一張臉走進來。

  「二奶奶。」她招呼一聲,遊魂似地飄進屋裡,忽然回頭一問:「妳是誰?」

  「我?」都是衛展翼啦!不知在磨蹭什麼,也不想想她要怎麼自我介紹。「我姓丁,叫作丁晴艷。」

  後門又咿呀一聲被打開。罵曹操,曹操到。「媽,她是我的朋友。」

  媽?他叫她媽?那她是衛展翼的母親囉?

  憂鬱的女人對她露出溫柔的笑意。

  「世頡,丁小姐是你的朋友啊?她長得好漂亮啊!」

  世頡?衛世頡?那不是他父親的名字嗎?為什麼他的母親會叫他他父親的名字?她驚疑不定。

  衛展翼朝母親笑了笑,沒有多做表示,轉頭問她。「湯喝完了吧?」

  她呆呆地點點頭。

  「我帶晴艷到附近走走,一會兒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推開後門,往綠意清新的戶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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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媽媽叫你世頡?」一踏出門外,她立刻壓低聲音問出口。

  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他輕笑。

  「笑什麼?」他覺得這樣很好玩嗎?她可不喜歡跟他媽媽爭風吃醋!

  等等,她在想什麼?跟他媽媽爭風吃醋?為了他?

  她飛快地敲了兩下額頭。清醒、清醒一點!

  「不管我跟我弟哪個回來,她都會誤以為是我爸。」他手一攤。「十四年前,她受刺激過深以後,就沒有辦法分辨現實與虛幻。」

  「難道她、她……」瘋了?無論如何,後面那兩個字,她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他牽起她的手,往附近的田野走去。

  一眼望去,淨是青翠的綠意,有的是天生蓬勃的生命力,有的則是被人悉心規畫成一哇哇的菜田,同樣賞心悅目。這裡是他成長的地方,遭逢巨變之後,他就是在這裡蟄伏、沉潛,準備展翅,創造巔峰。

  「想聽我們從那棟別墅離開之後的故事嗎?」

  「想。」當然想!

  「就在我母親無法保持意識的情況下,十六歲的我、十二歲的衛征海、十歲的衛芳羽,統統被掃地出門。我們不知道何去何從,因為王金強他們羅織了罪名,把我父親名下的財產抄個精光,連別墅都不保。」

  「同一天晚上?」

  「同一天晚上。」

  真狠!

  「我們只好到傭人家,暫時棲身,但事情發生不到第三天,二奶奶來了。」

  「二奶奶?」

  「就在所有親友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她主動出來找我們。事實上,她剛看到新聞就啟程了,之所以到第三天才見面,是因為前兩天她根本找不到我們。」

  「我猜,她一定先去找過你們的親戚。」晴艷彈彈指。「但是找不到人。」

  「沒錯,而且每家每戶附贈臭罵一頓。」他佩服她超會急轉彎的小腦袋。「她找到我們後,立刻接手父親的喪事,然後告訴我們,她在鄉下有房子,我們可以到那裡住。」

  他指了指身後的那棟磚造平房,雖然看得出年代久遠,但是依然堅固。

  「但,她不是你外公的小老婆嗎?」在她印象中,元配跟小妾不都誓不兩立的嗎?衛展翼的母親,可是元配所出呢!

  「到現在,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奶奶為什麼會義無反顧地來找我們。」

  當時他們已經落魄到連野狗都懶得搭理的地步,誰會想收留一家倒楣鬼?

  「我媽的娘家是非常有錢的財閥。我外婆出身良好,雖然只生下一個女兒,但外公還是非常寵她,所以我母親從小就像溫室裡的花朵。

  我外公後來又遇上二奶奶。二奶奶是窮苦人出身,娶她進門之後,她勞心勞力,幫忙生意,還兼理家,一直都很認命,也從不爭寵。」

  「所以,她知道你們陷於危難,就二話不說地趕來替你們解圍?」因為她有義氣?未免也太有義氣了!

  「我相信是這樣。但有次我問起,她只淡淡地說,這是她欠我外公的。」

  「什麼意思?」她不平。難道沒有人覺得,二奶奶雖是「小妾」之名,行的卻是「雜傭」之實嗎?

  「外公當時希望她能生個兒子,但她一無所出,也許是心有愧疚吧!」

  生不出兒子就要做牛做馬?這可激怒了她。

  「所以,我說以前的女人啊……」她憤然開口。

  他一陣好笑。「妳要高談女權論調,還是要聽我說故事?」

  她不情不願地收口。「當然是聽你說故事。」

  其實他說的這些事,在超級日報的專訪都沒有呢!超級日報紙只提到他對未來的展望、對事業的雄心,至於他一路向上的心路歷程,隻字未提。

  是人家覺得沒看頭,還是他根本沒說?

  她暗暗希望,是他拒絕說出口。這樣他們的秘密花園就沒有別人存在,改明兒個她肩傷痊癒,她還會央著他,一起去砸那棟大別墅。

  「二奶奶把我們帶來這邊以後,我弟、我妹都很Shock。一下子從豪宅搬進了磚造平房,那種落差,真的會讓人無法接受。他們吵著要回去,二奶奶一句善意的謊言也沒有,只是告訴他們,那個家我們回不去了;如果想回去,必須靠雙手去爭取。」

  「這樣會不會有點……殘忍?」她瑟縮了一下。

  「殘忍的是事實本身,不是用什麼形式說出來。」

  「有道理。」

  「然後,二奶奶告訴我,她沒有那麼多錢養我們幾個,要我去打工,幫附近鄰居割草、種菜,有時候要走好遠一段路,去幫忙搭屋頂、修水塔,征海在十五歲那年,也加入我的行列。」

  「怪不得你體格這麼好,當你嶄露頭角時,一些商場人士還說,看你的體格,肯定有練過,可是沒有誰在哪家運動俱樂部見過你。」

  「這個當然。」那時哪有閒錢泡俱樂部啊?「我們一邊打工,一邊唸書。我的復仇心很強烈,每天都咬著牙兼顧打工跟學業,就算到了外地唸書,也一直在做進軍商場的準備。」

  「幹嘛那麼辛苦呢?」她想起,他曾經拒絕過老爹的白信封。「你們該不會一路『謝絕』人家的美意吧?」她皺了皺眉。

  「一開始,是二奶奶不准我們接受施捨……」

  她噴出硝煙味。「你該知道,老爹不是施捨,他是不忍看到學生吃苦……」

  「我知道、我知道。」他忙安撫。

  平時見她對丁老爹沒大沒小,可是,稍有冒犯老爹之嫌,她又馬上護衛起自家人。他握緊她的手低笑,能當她的自家人,命真好!

  「我曾經有過一秒的時間,想要收下那個信封,那個信封裡裝的是我打工好久才會拿到的薪水,如今卻唾手可得。收下它,我可以多睡一點、可以多點時間唸書,甚至一家子生活都能寬鬆些。」

  「那為什麼……」是無聊的自尊在作祟嗎?

  「我堅拒他的幫助,決定靠自己的力量去生活。我咬緊牙關,要在冬天時感覺寒冷,夏天時感覺襖熱,要在痛苦復痛苦之中,淬煉出最堅定的復仇之心,如果梢有一絲懈怠、貪圖一點享樂,我不可能為我父親洗刷冤屈。」

  她張了張口,訥訥地應道:「原來如此。」

  「二奶奶告訴我,我母親當初要嫁我父親的時候,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兩個半生順遂的男女結婚,還要掌管這麼大的事業,別說沒有人來踢館,也會自己垮臺,她希望過幾年的苦日子,能讓我們知道怎麼從低處往上爬。」

  「她好了不起!」聽到這裡,晴艷對二奶奶已經從一開始的畏懼,轉變成尊重,雙眼發亮地說。「她的想法雖然很古老,但真的好管用。沒有她的強力運作,你們也許會變成一盤散沙。」

  他笑了,笑得她一臉莫名其妙。

  「而且是自怨自艾的散沙。」他補充,有王佑安作為佐證。「我真的很慶幸有她、有這個家。」

  她抓住一個重點。「你說這裡是你家?」臉色有點古怪。

  對她來說,「房子」可以有很多棟,但「家」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雖然那棟別墅有很多快樂的回憶,但我的人生是從這裡開始覺醒,這裡才是我的家。」

  「對了,你剛剛在笑什麼?」她用沒受傷的手,頂他一拐子。

  「我笑妳講到二奶奶時,熠熠生輝的眼神,好像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妳看我的眼神。」

  「哪種眼神?」

  「就像貓看見耗子、狼狗看到肉排、孫猴子看到蟠桃……」

  「喂!沒這麼飢渴吧?」他要不要再舉一例,把她湊成「四不像」?

  「沒錯,就是飢渴!」他得意洋洋。「我就是在那一刻,愛上了妳。」

  她笑罵:「你是渾身銅臭的生意人耶!能不能別講這種文藝青年的對白?」

  他知道她害羞,卻決計不讓她閃躲。「我說真的。」

  她還在ㄍㄧㄥ。「肉麻當有趣啊你!」

  他握緊她的手,她休想逃開。「妳想深究的是我的內心,不是那些拉拉雜雜的問題。妳不是真的想知道『衛展翼以多少時間賺到人生的第一億』,妳想知道的是我今天告訴妳的一切,妳想要我,而我,就是被妳熱切的目光所吸引。」

  晴艷目瞪口呆,腦子一片凌亂。

  她揉了揉頭髮,「你在胡扯什麼?」她又搔了搔頭髮。「我要的才不是你。」她急得把手插進頭髮裡,亂攏一把。「我只想報導豪門恩怨,王子復仇記,如果你;想要感性一點,我們可以在最後幾段披露你的心路歷程……對,就是這樣!」

  她突然停止攏發的動作,頂著一顆雞窩頭,表情非常堅定。她相信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強迫相信。

  「如果我有什麼令你誤會的眼神,那也是我太熱衷於工作的緣故。」

  「那是妳騙自己的把戲,早在一開始,妳就利用對我的戀慕,吸引我的視線。」

  她大聲抗議:「我可是個專業敬業的記……」

  「我知道妳是個專業又敬業的記者,但是妳的眼神也透露出,妳是個專業又敬業的女人,妳只想鑽進我的心。」

  她傻住了,一雙向來犀利的眼神,出現了脆弱與迷惘。身為記者那層必須披掛的保護殼,已經被他撤除了。在他面前,她是女人,只是一個女人。

  她咬著唇,不能明白,為什麼他懂她,遠比她懂自己多更多?

  「不要這樣看著我。」他瘩啞地說道。

  「為什麼?」她又露出什麼「狼狗看見肉排」的眼神了嗎?

  「那會讓我想吻妳。」

  她一怔,訥訥地開口:「要吻,就……吻啊!」她又沒說不可以。

  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願投入他的懷抱。

  他滿意地微笑,像怕驚擾她似的,蝶吻般的輕觸稍稍停留在她的兩瓣嫣紅,輕輕壓合,感受彼此的熱度,便分開。

  然後,相視微笑,黝黑的瞳孔中只有彼此的倒影。

  廚房後門旁的毛玻璃窗開啟一條縫,又關上。

  在灶台前面大火快炒的二奶奶,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第八章

  晚飯桌上,昏黃的燈光下,晴艷又敬又畏地偷眼瞧著二奶奶。

  這個女人好厲害,是她逼出了衛展翼的潛力。不然,十六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剎那間天覆地滅,對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來說,猶如從天堂雲端摔到地獄泥沼,日子要怎麼過?

  「一直看我做什麼?」二奶奶突然發聲。

  「沒、沒事。」她趕快把臉埋進碗裡。

  「吃飯要專心,細嚼慢咽,才能消化。」二奶奶親手舀了一碗湯。「把這湯統統喝下去,要不是衛展翼要我熬藥湯,我連雞都懶得宰……」最後幾句話,喃喃消失在她口中。

  「好。」她乖得像只小喵,心裡滿滿是暖意。

  原來他帶她到這裡來,是為了讓二奶奶替她補身子啊……她偷看了他一眼,衛展翼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飯後,他們攜手去散步。

  屋外,蟲鳴唧唧,往遠處望開,燈火只是零星幾點,沒有光害的情況下,天上的星子每一顆都是那麼耀眼。

  星輝灑在她的身上、他的身上,她合眸,深呼吸了幾口氣,覺得住院一周以來被浸泡到肺裡的藥水味,統統消失。

  空氣是涼涼的,在她週身溫柔流動,有種好舒服好舒服的感覺。

  「下午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她忽然想起。

  「妳還真是鍥而不捨。」不能乖乖讓他摟著,望盡星華嗎?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我就像打不死的蟑螂?」她偎進他懷裡。

  身子很溫暖,肩膀也不痛,空氣很新鮮,她的腦袋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衛展翼最敵人疑竇的,就是他已經一貧如洗了……好吧!就算他曾經努力打工,但他的確身無恆產,要從一個Nobody,變成Somebody,他需要籌碼。

  籌碼從哪裡來?

  「我研究所畢業之後,本來打算去找工作,但二奶奶把我叫進房裡,告訴我,外公去世之前,給了她幾千萬存款,以及幾座未開發的山頭。」

  嘩!看不出來二奶奶是有錢人啊!

  「你接收了?」

  「剛開始不,我認為那是她一生辛勞的代價,在那個年代,雖然她大事小事一把抓,但身為妾,還是矮了人家一截,那些是外公給她的補償,我不能拿。」

  她點點頭,表示理解。

  「可是二奶奶堅持,錢放著只會愈變愈薄,她打算開始投資。」

  「她也懂投資?」二奶奶還真時髦啊!

  他笑了笑。「她要投資的人,是我。」

  「耶?」她不禁驚訝地低叫起來。

  幾千萬可不是小數目,光是每個月的利息,養他們一家子都綽綽有餘。但--當初二奶奶如果這麼做,就不會有今天的衛展翼。

  她仰頭看看他,不管正面看、反面看,他總是英姿煥發的模樣。

  人的個性,天生各有不同,如果沒有二奶奶的「魔鬼訓練」,他或許不會變成另一個王佑安,但也許他只會是個循規蹈矩的上班族,工作,結婚、生子,一生順遂,卻讓他父親蒙受的冤屈,成為永遠的遺憾。

  「我只有接受,並且告訴自己,一定要成功。」他微微一笑。「我知道那些年,王金強還是不斷監視我們。他們奪了不義之財,生怕有什麼動靜,也怕有一天我會去復仇,所以,我必須偽裝我自己。」

  她癟了癟嘴,想起雜誌上的花邊新聞。

  「我進股市,首次就讓資金翻了幾倍。妳不得不說人性是醜惡的,我家原有很多親戚朋友,在我們困難時,一間間敲門請求收留,卻一個個被踢了回來。

  可是,當我在股市一戰成名,那些親友又回到我面前,彷彿不曾在大風大雨的夜晚將我們趕出去,每個人都帶著笑容,像螞蟻見到蜜一樣黏了上來。

  不久後,征海也出了社會,我們一起打天下,把賺來的錢用來並購一間間有潛力的中小規模公司。」

  從這裡開始,她就很清楚他們的商場動態了,於是接口道:「你們並購的公司,在業界的成績都不夠亮眼,而且好像漫無目的,東並一間、西並一間。」

  那時,很多商界人士都笑說,衛展翼會賺錢卻不會經營,老把錢往水溝裡扔。

  「直到最後,你們將這些小公司一一串連起來,組成翼海集團,大家才知道,原來之前亂無章法的併購,只是在收集一片片集團的拼圖。」

  現在的翼海集團是兩岸三地數一數二的媒體集團,旗下有網際網路、文化出版、電子媒體等單位,版圖還在持續擴張當中。

  「這種作法速度是慢,但夠審慎,不然怎能一舉扳倒王金強?」他苦笑。

  她語氣酸溜溜。「三年達到復仇目標,已經算快的了。」她怨懟地瞟他一眼,「你們還得感謝何千千等一干美人花,替你們製造花花公子的形象,免於打草驚蛇,不然你現在還在努力、奮鬥著要報仇哩!」

  晴艷長年收集他的資料。幾乎每本雜誌、每份報紙,乃至於她最不齒的八卦週刊,只要有他的消息,統統被她買回家,做成了幾大本厚厚的剪貼簿。

  她每天翻看,試著想要從「花花公子衛展翼」的浪蕩情史中,找出她記憶中那挺直不屈的背脊,與沉穩冷漠的神情。

  但,始終不能如願。

  「我們不只要幫父親洗刷冤屈,還要讓當年的加害者一嘗痛苦的滋味。不過他們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不會輕易被騙過,所以我們不斷製造假消息。」

  「比如說,到澳門賭場一擲千金,醉臥美人膝?」

  他假意吸吸鼻子。「我是不是聞到了酸酸的味道?」

  她轉身捶他一拳,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啊啊啊……好痛!」

  「不要太激動。」他輕擁住她,仔細觸摸紗布上,有沒有滲血。「醫生交代過,不要做太大的動作,記得嗎?」

  「記得,那就請你不要太欠扁。」她齜牙咧嘴,頻頻深呼吸。

  等她的呼息漸趨輕緩,不再痛苦地直抽氣,衛展翼一顆提到半天高的心,才終於安了下來。「那時候,我們忙到快要翻過去了,哪來的時間賭博?到了澳門賭場,還是在飯店房間裡工作,至於醉臥美人膝嘛……」

  晴艷白了他一眼。「你有膽子敢跟我描述香艷火辣的細節,你就試試看。」

  衛展翼嘴角有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真正「香艷刺激」的細節,還在後頭呢!今晚定讓妳領略幾分。

  「細節就是,那些女人都簽了保密合約,她們負責陪我演戲,假扮我的情人,雖然有時候我也會夜宿香閨……」聲音漸漸隱去了。

  晴艷又瞪了他一眼,準備給他扭、下、去。

  他不敢挑戰運氣,知道說錯話絕對非死即傷。

  「但我從沒跟她們同床共枕過。」他發誓。

  「沙發也沒有嗎?」

  「沒有。」她喜歡在沙發上做嗎?改天一定要試試。

  「情趣椅也沒有?」

  「沒有。」好吧!情趣椅也買一張,放在未來的新房。

  「車震也沒有?」

  他手長腳長的,要玩車震還真不方便,衛展翼默默自忖。

  「統統都沒有,我跟她們真的都很清白。」

  她點點頭,邪惡的眼神隨即瞄過去。「不會覺得很難受嗎?」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玩不起風花雪月。」這是實話百分百。「我們悄悄收購那三個人的公司股票,買他們的債權。當他們看著報紙,慶幸衛家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時,卻不知道我們已經收集了他們的罪證,而他們安眠的臥房、為他們大量進鈔的公司,全都是我們的囊中物了。」

  「這個消息,你們在一天之內全部揭露。」她幫忙接腔。

  「一天之後。我父親的忌日。」就是她穿直排輪,衝到他面前,只錄到「無可奉告」四個字的那一天。

  她靜靜地偎回他胸前,把他的手臂抱在自己胸前,搖啊搖。

  「復仇成功的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聳聳肩。

  「你沒有踹他們、揍他們、打他們、罵他們,讓他們痛哭流涕、下跪懺悔?」

  他幾乎失笑。「我才沒那種閒工夫。」

  「你也沒有到他們面前去耀武揚威,歷數這幾年來所受的苦,然後撂下狠話,要讓他們嘗嘗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她開始有點不滿了。

  「事實上,我連他們的臉都懶得見。」他倒是鎮定如常。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那樣做,我一定罵得讓他們下輩子寧可當狗,也不肯當人,我一定要買通管道,親腳踩著他們的胸口--用釘鞋踩喔!叫他們大聲跟我說對不起,我還要押他們到父親墳上祭拜懺悔……」

  這麼兇惡?「提醒我,這輩子都不要得罪妳。」

  他收緊雙臂,嗅聞她的髮香,彷彿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為什麼不?所有的復仇戲碼都是這樣演的,不是嗎?」

  「復仇是個枷鎖,一旦我達到這個目的,枷鎖就解開了。」

  在復仇烈焰中並不好過,體內像有一根弦,隨著歲月流逝愈繃愈緊,每次想到父親都是一身冷汗,深怕自己達不到目標。

  「這個枷鎖已經囚禁了我十幾年,讓我嘗到痛苦難當的滋味,我不打算一輩子活在這種痛苦之中。」

  她的不滿少了一點點,小腦袋主動在他頸窩裡摩挲。

  「正義得勝,邪惡慘敗,於是你就過起自己的生活。」

  「沒錯,二奶奶當初投資我,只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另一個是,一旦復仇成功,就必須把它拋到腦後,去過自己的生活。」

  她懂了,唯有如此,才能讓被扭曲的生命回到常軌。

  「復仇成功,只是讓我們一家重生,讓我父親在九泉之下安息,如此而已。」

  「但……怎麼只有這樣?」她還是有一點懊惱,總覺得不夠痛快。

  「什麼?」

  「你不覺得這樣的復仇太平淡無味了嗎?」她有時還挺講究戲劇效果的。

  「我相信對對方來說,就像坐了一列最恐怖的雲霄飛車,驚險刺激。」

  晴艷想了想。「對了,你沒有把那種情緒宣洩出來。」難怪之前總是對她陰陽怪氣的。「如果你有的話,就不會帶我揮著大鐵錘,去打垮那座別墅。」

  「我只想跟特別的人,一起把那裡毀掉。」不可諱言,那是最後一個夢魘。

  她算是「特別的人」?晴艷臉一紅,在心裡偷偷愉快,卻不想主動問起,免得他又說出那種壞壞的話,害她無力招架。

  「你想在那裡蓋一個新家嗎?把二奶奶、你母親一起接過去?」

  「不,她們住慣了鄉下,這裡空氣好,二奶奶不希望搬走,至於我母親……」衛展翼遙望星空。「我不認為她想回到繁華世界。」

  「你不想讓她接受治療嗎?」

  「她治療過了,效果很不好。現實太殘酷,她是個從小沒吃過苦的大小姐,已經完全縮到她的保護殼裡去了。」

  「那……那塊地放著要做什麼?」她委實很好奇。

  他的表情顯得很神秘。「我想過最陰毒的點子。」

  「說說看、說說看。」千萬別再讓她失望啊!

  「蓋靈骨塔,廣納各地冤魂。」

  她呆了一下。「……哇,你真的沒讓我失望耶!」

  「嚇到了?」

  「也不是,只是有點驚訝。」如果他願意,耍狠段數可以比她高好幾級!

  「那是在最憤怒的時候做的打算。」

  「他們在你父親去世的地方,過著快樂的日子,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如果把那棟房子摧毀,改建靈骨塔,想必他們知道後,一定會毛骨悚然。」晴艷愈講愈激動,愈講愈像有那麼回事。「最好是他們死了以後,也把他們的骨灰放在那裡,那麼愛開Party就讓他們以後開個夠……」

  他打斷她的滔滔不絕。「不,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她又一呆。「你不覺得這個點子不錯嗎?兼具驚嚇效果耶!」

  「那棟別墅是我父親迎娶母親時,特別請人建造的,他們在那裡有很美好的回憶,對我們三兄妹也是。雖然它與我們最後的交集點,是個悲傷的句號,但就衝著這一點,我不會把它變成陰氣彙集的地方。」

  她細細聽著,說不動容是騙人的。他再次以深沉的溫柔,撫平了她躁動的心。

  她嘟著嘴。不公平!為什麼他對誰都那麼寬懷,唯獨對她霸道又強勢?

  「那你要拿那塊地來做什麼?」她雖然不情願問,但還是想知道。

  「安養中心,讓像我母親這樣的人,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晴艷心中有一圈又一圈奇異的感受。他們的個性真的很不同,他想得深,她想得淺;他深謀遠慮、通盤考量,她愛逞一時之快,洩一時怒氣。

  但是,她愛他。

  聽了他內心剖白,她的心情跟著起起落落,她再不能對自己說謊,告訴自己,他對她毫無任何意義。她愛衛展翼,愛他一路走來,謹慎敏捷:愛他不陷於復仇的窠臼;愛他目光遠大,就像鷹一樣,在天空盤旋,沒有什麼逃得過他的目光。

  她想要跟他比翼雙飛,展翅在他的身邊,擁有他有的氣度、他有的目光、他有的一切一切。她想要當一個站在他身邊,也絲毫不遜色的女人。

  他也愛她,但如果她沒有長進,得到這樣的女人,只是辱沒了他而已。

  他們悄悄地環擁著,享受片刻的寧馨。

  「衛展翼?」

  「嗯?」他把下巴頂在她的頭頂。

  「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我可以寫成專訪嗎?」

  她不是想搶獨家,只是想讓全世界知道,他是一個有深度的男人。雖然他都說了跟那些女人沒什麼,但她就是下意識地想要洗脫他的花名。

  他沉默了一下。「如果妳想寫的話,那就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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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們進到屋裡,剛好九點整。

  二奶奶關掉電視,從籐椅上顫巍巍地起身。

  「早點洗澡、早點去睡覺。」她看了晴艷的肩膀一眼。「妳身上有傷口,小心不要碰到水,不然又會化膿。展翼,你幫幫她。」

  二奶奶拉起布簾,摸摸索索地走回她房裡去。

  洗澡?!她呻吟一聲。她忘記了,她根本沒辦法一個人洗澡!

  「走吧!去洗澎澎。」他抿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她乾笑。「今天天氣還涼,我、我先不洗澡。」

  「之前幾天也很涼,妳天天拜託妳二姊過來幫妳沐浴。」

  「那是因為有我二姊在啊!」她理直氣壯。

  「我也在啊!」他更理直氣壯。

  她要翻臉囉!「衛展翼,如果你以為我會讓你隨心所欲,那你就錯了。」

  他一臉無辜。「我沒有想要『隨心所欲』,我只是想善盡紳士的風度,幫忙落難的淑女洗澡而已。」

  「你會長針眼!」她哇哇大叫。

  「我甘願為妳犧牲。」他打橫抱起她。「來吧!不洗澡的女生是臭娃娃。」

  「放開我,你快點放開我啦!」

  她雙腿亂蹬,快要翻到地上的時候,又連忙摟住他的脖子。

  他可以穩住不「翻車」,但她的肩膀可承受不起激烈動作,疼得她直抽氣。

  「別亂動,傷口要是裂開,到最近的醫院,至少也要開上三個小時的車。」

  「你放開我就沒事了。」她用力戳他的胸膛。

  「不放,妳以為我會放過這種好差事?」

  「我回去再……」

  「我們要住三天兩夜,妳確定一直不洗澡?」他嫌惡地抽抽鼻子。

  她陷入很痛苦的掙扎。

  她掙扎她的,他輕輕鬆鬆地抱她走出廚房後門。在二奶奶的屋側,他又搭建三棟磚造房屋,擺飾雖然樸拙,但要用到的現代設備,一應俱全。

  他把她抱進客房裡,放在床邊,她的行李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拿進來了。

  「妳拿一下換洗衣物,我一會兒過來。」聽他說得好像搞定了她似的。

  還是別洗吧……她在醫院試著洗過澡,蓮蓬頭強勁的水流噴得整個肩上紗布全濕。可是,一想到自己很愛乾淨,不洗澡就等於失眠……唉,還是洗吧!

  要是他敢亂來,大不了剁了他的鹹豬手!

  她認命地蹲到地上去,打開行李袋,取出睡衣與貼身衣物。

  「可以上刑場了嗎?」他又旋進她房間,打趣道。

  她白了他一眼。「我警告你……」

  他掏掏耳朵。「我有在聽。」

  「你負責幫我刷背就好,其他部位我自己來,重點部位,你看都不許看。」

  「妳要不要『看圖說故事』,親身示範哪些是重點部位,我怕會搞錯。」

  她瞪著他,他又露出更無辜的表情。「我是男生,我哪知道女生有什麼重點部位……」他的喃喃聲在她的瞪視之下,愈變愈小聲。

  她繼續開條件。「然後,灑水的部分由你來,你這邊有沒有乾淨的大浴巾?」

  「剛好有一條新的。」

  「二奶奶真有心,什麼都幫你們準備周到。」她實在感動入心。

  他潑她一桶冷水。「親愛的,這是我早上在醫院買的,帶下來給妳用。」

  晴艷呆了一下。原來他早就預見會有尷尬的事發生,所以才買了浴巾……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他看起來好像是個正人君子,但實際上,他什麼時候要耍弄邪惡,根本沒有人知道。

  他打開另一個袋子,拿出消毒棉花棒、碘酒、透氣膠布。

  「等一下洗完澡,要消毒傷口,醫生交代的。」

  這些事,他都一個人包辦了?受傷的她根本沒想到這些,只想到要出院就Happy上了天,護理師交代傷口的照料,她理都沒理,但他都聽進去了。

  看到那未拆封的碘酒,數量非常可觀的紗布與棉花棒,她心裡流淌著感動。

  衛展翼靠過來,開始解開她身上非常寬鬆的襯衫--這也是他友情贊助的。

  「你幹嘛?」她嚇得往後一傾。

  「妳洗澡都不脫衣服的嗎?」他做出驚訝極了的表情。

  「我自己來。」

  他擺擺手,退到一邊去。

  哇!自己使力,好痛好痛好痛……她努力不齜牙咧嘴。笨拙地把扣子都解開了,等到要脫左袖時,她的表情擰成一團,比包壞了的小籠包更恐怖。

  「需要我助淑女一臂之力嗎?」他禮貌地問。

  「還不快點滾過來!」她喘著氣叫道。

  他慢慢地幫她把襯衫寬下來,看到她在他的襯衫裡,只穿著一件酒紅色無肩帶蕾絲胸罩,他的身體立刻起了反應。

  她的肌膚白皙無瑕,在深酒紅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勻嫩,最令他滿足的是,

  她嬌美的身段與他的襯衫之間,幾乎毫無阻隔,這使他血脈僨張,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油然而生。

  「把頭轉過去,我要脫裙子。」

  他乖乖地向後轉,幻想那胴體是多麼誘惑人。

  「在我進浴室,說『好』之前,不准你過來喔!」

  她還是處子之身,也沒有裸裎身子給人看過,可是……衛展翼,她愛的男人,她當然希望,第一個見到她身子的男人是他,但又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他瞧見。

  住了一個禮拜的醫院,人沒像平常一樣跑跑跳跳,搞不好小屁屁有點鬆弛,曲線也不那麼玲瓏,她不希望呈現在他眼裡,是不完美的自己……

  「小姐,五分鐘過去了,妳到底好了沒有?」他簡直迫不及待。

  她趕緊離開鏡子前,雙足往浴缸底踩去,坐在窄窄的浴缸邊緣,背對門口。

  「可以進來幫我沖水了,別的事,不准肖想!」

  「遵命。」他戲譫地說道,飛快進來。

  看來,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周到,一副生怕被他染指的模樣。

  衛展翼哼著小曲,取下蓮蓬頭,調了調水溫。「會不會太燙?」

  「不會。」她壯士斷腕地說道。「我們速戰速決吧!」

  他故意壓低音量,又保證讓她聽得見。「希望轉移到另一個戰區時,妳不要說這句話。」

  「什麼?」她怒問,小屁屁在浴缸邊緣搖搖晃晃。

  「沒有。」他遞給她一個擠了沐浴乳的浴球,自己也拿了一個,開始輕柔地刷她的背,左肩附近有膠帶貼痕的地方,小心避開。

  「我還要多一點沐浴乳。」

  「怎麼了?」

  「這種沐浴乳起泡性不夠。」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會嗎?我倒覺得剛剛好。」說歸說,他又擠了一大坨在她的浴球上。

  他的眼睛正想瞄她在作怪啥,她立刻斜眼往上瞪。「君子非禮勿視。」

  「我不是君子。」他放下浴球,手指按摩她的背部。

  她顫慄了一下,滑滑的小屁屁又差點溜下去。「喂,不要碰我。」

  「按摩一下會更舒服,妳連躺了幾天醫院,骨頭部躺硬了。」

  他說時是真的。他好像深諳某些穴道,輕輕一按,她就覺得筋骨放鬆。

  他的手指從尾椎一路往上,糟糕,如果他居高臨下看下來的話……

  晴艷用力地刷洗前半身,浴球刷出好多泡泡,她把泡泡往胸前拱,才不要讓這男人眼睛大吃冰淇淋呢!

  「好了,背部刷好,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前面要洗比較久。」

  「需要我幫忙嗎?我的手指功力很好。」

  難道他想把邪惡的手指探向她的……「下流!」

  「妳想到哪裡去了?我指的是,我也很會幫人腿部按摩。」

  「不用了,你留著自己慢慢按吧!現在,向後轉,滾出去!」

  幸好他聽話。她趁這個時間,趕快清洗前身,用浴球刷刷腿,還有腳趾。

  她有個怪癖,腳腳不洗乾淨,她就不敢鑽進被窩裡,但是--

  她全身都是泡泡,小屁屁也是,滑來滑去,要維持平衡已經夠辛苦了,要她上半身貼在大腿上,努力去洗腳趾,實在很難避免紗布會沾濕。

  「需要這麼辛苦嗎?」後面一個聲音突然說。

  她嚇了一跳,整個屁股滑溜溜,往後栽倒,衛展翼及時接住她,硬把她從浴缸裡拖出來。

  「反正早晚都會看到,妳在那裡綁手綁腳的做什麼?」

  「喂!」她大聲抗議。

  他看著她胸前的泡沫堆,真壯觀!

  「其實我不喜歡波霸,妳不必刻意增加那裡的尺寸。」

  「衛展翼!」她氣得尖叫。

  「別急,我有個更好的提案,等一下我洗澡,妳也來看,我保證一絲不掛,也不用泡泡做出驚人的尺寸。」他曖昧一笑。「所有配備保證都是原廠出貨。」

  「去你的!」她拿浴球丟他。

  「好了,不跟妳玩了,再玩下去妳就要著涼了。」而他的血管也要爆了。

  他安安分分地拿起浴球,力道適中地幫她刷洗小腿、腳踝、腳丫。

  「沖水囉!」他調小了水量,小心翼翼地沖掉泡沫。

  到了某個程度,她忙不迭要接手。「好了好了,其他由我自己來。」

  「好。」他放棄得很乾脆。

  他渴望晴艷,非常渴望!他很有可能會……

  停!不能再想了,她身上還帶傷,如果這時歡愛,她的身子會吃不消。

  「我去拿浴巾。」他強迫自己離開浴室,從來沒想過,他的腿居然會那麼想脫離大腦的管制,走向相反的方向。「洗好叫我。」

  「好。」

  「浴巾放在洗手台邊。」他叮嚀一聲,唉……還是趁出去前,偷偷看了一眼。

  她依然是背轉過身。但那挺翹的臀部、緊窄的腰肢,在在引起他的騷動。

  他腳步稍快地走到冰箱前,咕嚕咕嚕灌下一瓶冰水。回到她房裡,她已經圍上大圍巾,坐在床邊等他……

  「上藥。」她的一句話,破滅了他的幻想。

  他認命地撕下紗布,用碘酒消毒。她的傷口癒合情況不錯,只要每晚擦藥,避免感染,就沒問題了。

  洗完澡後,全身的筋骨彷彿都鬆開,一個小小的呵欠從她嘴裡逸了出來。

  「趕快穿上睡衣、趕快睡覺。」

  她點點頭,挑出一件深藍無肩帶胸罩,當他的面穿上,也懶得再爭來爭去,反正全身都快被他看光光了,還有什麼好忸怩的?

  但她不知道,他其實好想好想把那礙眼的深藍蕾絲丟到地上。

  她把取下的浴巾蓋在腰下,遮擋倖存的春光。「幫我穿睡衣,謝謝。」

  他像聽從女王命令般地,把她的手臂送進衣管裡,還幫她扣上扣子。

  「藥放在床頭邊,記得吃。」說完,他飛也似地旋出去。

  他不敢留下來看她穿下半身衣物,他怕克制不了自己的慾望,把遮住她曼妙身材的布料,撕成碎塊,那就不妙了……噢,儘管那聽起來,真的好美妙!

  他走進浴室裡,扭開最大水量,今晚非洗冷水澡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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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妳。」

  隔天,當衛展翼在他的房間忙於公事時,晴艷一個人來到廚房找二奶奶。

  「妳記得我?」

  「妳跟妳爸爸來過一次,妳爸爸是展翼的小學導師。」

  她坐在她面前,處理午餐的食材。

  二奶奶銳利的眼神盯了她好幾次,忽然問:「妳愛衛展翼嗎?」

  「愛。」她答得義無反顧。

  「但是目前為止,妳還配不上他。」

  二奶奶的口氣,非但沒有讓她感到不愉快,反而還覺得,她是為衛展翼驕傲。

  「妳覺得我哪裡配不上他?」她認真討教。

  「妳有鬥士的性格,卻不懂怎麼運用天賦。」二奶奶搖搖頭。「可能是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苦,以為只要衝沖沖,不管做什麼都很如意。」

  「這樣不好嗎?」她支著下巴。

  「妳不覺得,每當妳拚命努力,最後的結果卻總是很笨拙?妳是那種頭腦不笨,但有勇無謀的人。也許從前勇氣可以幫助妳達成不少目標,但這一招不是百試百靈,妳需要學會運用天賦的方法。」

  二奶奶瞧了瞧她的肩。「妳這傷,是替衛展翼挨的吧?」

  她默然無語。

  「衛展翼的身手了得,他去跟鄰村一位長輩學過防身術,但妳衝過來幫他擋子彈,本來兩個人可以全身而退,卻變成了一個人負傷。」

  雖然這話暗指她太雞婆,但她虛心受教。

  「二奶奶覺得,我應該像衛展翼一樣,接受妳的磨練?」

  「每人狀況都不同。」二奶奶伸了個懶腰,捶捶背。「再說,我沒那能耐磨練誰。妳的狀況不差,一定有解決的方法,妳要靠自己去尋找,但在那之前……」

  「怎麼樣?」她急急地問。

  「展翼是個驕傲的男人,愈在意的人,他愈展現霸道手腕,而妳又喜歡事事反抗,甚至不惜吵架,到頭來傷害的都是自己人。如果你們照現在這樣繼續下去,也許會有結果,但長久下來是不可能幸福的,不是妳忍讓他,就是他忍讓妳,這樣的日子不會快活。」

  他們之間的裂痕,真的有那麼明顯嗎?晴艷一怔。

  「對的人,相遇在錯誤的時機,是最可惜的。或許各自再去磨個幾年,等對的時機再重逢,彼此都有所改變,那就能一拍即合了吧?」

  二奶奶站起身。「我再到後園去拔些菜,妳坐著休息。」

  晴艷沒應一聲,因為她已經陷入沉思。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28 16:49:07

第九章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晴艷已經參加完超級日報的筆試,接著又是面試。

  除了辦公室裡傳得沸沸揚揚以外,她沒有親口告訴過其他人這方面的事,包括家人、包括衛展翼--但如果衛展翼知道,也不稀奇,反正他有的是眼線。

  但,不管他知不知道,當他們見面時,他從沒提起過--這倒有點稀奇了。

  直到接獲通知,一切合格之後,她獨自思索了一個下午,便趕到超級日報總部,簽下公費留學合約。

  她挑了一個大家都回來晚餐的夜晚,在餐桌上宣佈這個爆炸性的消息。

  咚!一顆花枝丸掉在桌上。「美國?」

  鏘!調羹掉在桌上。「維吉尼亞大學?」

  咯!醬油碟子倒了。「去留學?」

  霓華首先爆跳起來。「老爹,我現在才知道你那麼疼晴艷,私房錢都留給她出國唸書!」

  想從前她也想出國喝點洋墨水,老爹一句「沒錢」就打發了她,現在想起來,她還很怨憤呢!

  「我哪有什麼私房錢?」丁老爹大聲喊冤。「那些錢是要留著當棺材本的,等我死後,妳們拿那筆錢,幫我跟妳們死去的媽媽合葬在一個好一點的墓啊!」

  「我先說明,我這趟出去是超級日報的公費留學專案,不花家裡一毛錢。」晴艷冷靜地剝蝦子,冷靜地開口,冷靜地吃掉那尾蝦子。

  「超級日報的公費留學,是要考試的吧?」

  「什麼時候考的?怎麼都沒跟我們說一聲?」

  「確定要去了嗎?還有多久才出發?半年?一年?」

  「一個禮拜後出發。」她繼續冷靜地舀湯來喝。

  「一個禮拜?!」老爹差點心臟病發。

  聽到「公費」兩個字,霓華的氣已經消了,一家子又七嘴八舌了起來。

  「我們家還沒有人去喝過洋墨水啊!」

  「天知道,我們祖宗光是保佑一家子順遂,都已經夠累了,晴艷,難不成妳還想要祖宗飛到地球的另一邊去保護妳?」

  「老爹,放心啦!祖宗會把這份重責大任,跟美國那邊的上帝交接清楚啦!」

  「不行,妳要留洋,也得等妳結了婚、生了子,我才會放妳去。」

  「老爹,你的思想好落伍喔!這好像以前的書生要翻山越嶺,到京城考試,非得先留下一個種傳宗接代,才肯讓他出門。」

  飯桌上,所有的人混戰成一團。

  「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已經決定了,該簽的文件也都簽了,下周,我就要出國去了。」

  「丁晴艷,妳這不孝女,妳妳妳……妳沒聽過『父母在,不遠遊』嗎?」

  「我相信老爹的身體硬朗,不會有問題的。」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飽了,先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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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這是洗好的衣服。」

  幾響敲門聲之後,雲柔打開門,探頭進來。

  看來,小妹真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已經在收拾行李。

  「我可以進來幫妳的忙嗎?」

  「好。」她點點頭。「我一向都不會整理房間,很多時候都是二姊幫我整理的,我的東西放哪兒,二姊比我更清楚。」

  雲柔笑了笑。「那是因為我的工作是『家管』啊!」

  「我一直都沒有好好跟妳說一句謝謝。」

  「這種話,不像是平常的妳會說的話喔!」

  晴艷默然無語。

  「我們家很特別,我脾氣溫溫的,大姊跟妳總是很有主見,尤其是妳,從小就脾氣硬、意志堅定,只要妳想做的事,誰也勸不了妳,沒想到這次也一樣,大事小事都跟人家談好了,才回來告訴家人。」

  「老爹還在生氣?」她酷歸酷,還是會在意那老頭子的反應,

  雲柔很溫柔,從不會吊人胃口。「妳放心,老爹最瞭解妳的脾氣,他只是不滿,這麼大的事,妳都不跟家人商量一聲就自己作了決定,不過大姊正在安撫他,告訴他,她在美國有很多人脈,如果妳有任何困難,一定找得到救兵。」

  「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不需要救兵。」她嘴硬。

  她就是打算趁這次公費留學的機會,好好挫掉一身銳氣,學習如何獨當一面、如何將衝勁收放自如、如何在任何狀況下處之泰然,那她要救兵幹嘛?

  「就當是讓老爹安心吧!」雲柔幫忙拿衣服,她遲疑片刻,問:「對了,這件事,妳告訴衛展翼了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你們不是在……在……」

  雲柔知道老爹打算將晴艷托給衛展翼,現在她打算出國,那衛展翼怎麼辦?

  「在什麼?」晴艷坐到桌子前,開始列條子,寫這幾天要採買的物品。

  「戀愛。」

  「我們沒有。」她的口氣很冷靜。

  「可是我看衛先生……」

  「他愛我,我也愛他,但我們不是在戀愛,我們沒有給對方承諾,也沒有認竄彼此是戀人,所以我不必把他排定在我的計畫當中。」她歎了口氣,還是稍稍洩露了心緒。「我是沒說,但他知不知道,我就不曉得了。」

  以他事事都要管的個性,要是他知道了,怕不馬上飛過來將她「關禁閉」!

  但是,他布在雜誌社裡的眼線,不可能不告訴他這件事啊!那他到底是知,澴是不知?他全然沒有反應,讓她不禁焦躁起來。

  「可是……」雲柔總覺得,小妹這時抽腿,太可惜了點!

  「二姊,我很想要這個男人,但我也想要其他東西,我想要成為出色的記者,不想要當個天天守在家裡,等他來拍頭的小白癡,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妳決定捨棄這一段感情?」

  「談不上捨棄,我還是愛他,愛他跟實現夢想並不牴觸,也許到外面走一遭,我會更圓熟。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我這個性,不管跟誰在一起,都不可能得到幸福,到國外繞一圈,也許生活上的困難會將我磨得圓滑一些。」

  她放下筆,仰起頭,帶著微笑,面對自己已經長大的事實。

  「以前,我總希望世界改變來遷就我。但現在我知道世界不可能為我改變,如果我想改變現狀,就必須先改變自己。」

  「可是,要四年的時間耶!」四年,說不準會有多大的變化。

  「四年『而已』怕什麼呢?」她倒是看得開了。

  雲柔低頭想了想。「好吧!我祝福妳,妳擁有我所沒有的勇氣,也擁有我所沒有的志向,就請妳連著我的份,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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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展翼的辦公室專線響了起來,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幾天下來,他都在等待,等待一個關鍵的消息。

  「衛先生,我是超級日報的唐總編。」

  「你好。」他本來想客套幾句的,但嘴巴比腦袋更心急,直接問出了口:「她表現得怎麼樣?」

  「比我們的預期更棒,我們社長非常高興,對於能夠網羅到這樣的人才,直呼賺到了。」唐總編也很興奮。「謝謝你幫我們提了一個好人選,還白白賺了您一系列專訪,真是不好意思啊!不過,我們相信,留學歸國之後,她一定是個更不凡的人才!」

  雖然早就料到晴艷會全力以赴,但聽到她被錄取的消息,他還是有喜有憂。

  喜的是,她可以朝夢想前進了:憂的是,這一離去,就是四年的時間……

  「她答應了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依然保持在輕快的節奏。

  「幾乎馬上就答應了,連相關文件也都簽妥了。」

  「好,就這樣。」他頓了頓。「對了,別讓她知道,一開始是我提名她的。」

  「我知道,女人就喜歡東想西想的是吧?我不會說的。」

  掛掉電話之後,衛展翼一旋皮椅。

  窗外,飄著紛紛雨絲,很有幾分淒冷的味道。

  以後,當她離開台灣,這裡會更冷更冷,不能跟她呼吸同樣的空氣、不能跟她踏著相同的土地,讓他心慌。

  但,她是他要的女人,她不想待在他的羽翼底下,她嚮往風口浪尖的生活,她有理想、有目標,他不應該阻擋。

  或者該說,潛意識裡,他從來就不想阻擋。不然,他何以解釋,他為何向超級日報推薦晴艷參加考試,甚至奉上了自己的專訪去當酬庸?

  雖然他才是鷹,但而今要振翅高飛的,是小鋼炮似的晴艷……

  專線再度響起,這回是丁老爹的聲音。

  「晴艷要到美國去留學了,聽說是拿了超級日報的公費,現在怎麼辦?」

  「老師,您記得答應過我,有六年的時間跟晴艷慢慢耗嗎?」

  「記得,但……」

  「這件事會圓滿解決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別擔心。」

  他聽到自己安撫了丁老爹幾句,掛上電話,繼續沉思。

  不久,衛征海像只獵豹,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

  「哪裡來的電話?」瞧他一臉魂不守舍的模樣。

  衛展翼大略說了情況,他不是需要開導,只是兄弟倆從沒有秘密阻隔。

  「老大,你一點都不害怕她到外面轉了一圈,視野大了,選擇變多,就把你給拋到腦後?」

  衛展翼搖搖頭,唇角有一抹堅定的笑。

  「你可真有自信。」衛征海自問做不到。

  「世界繞了一圈,視野變大,這我同意。但選擇變多,我不以為然。」

  「我不懂。」他老老實實,坐下來討教。

  「有的人天生注定要在一起。也許她繞了地球一圈,最後卻發現,她最想要的人就在原點,當她這麼發現,她就會回來;就算不回來,她也會對外面的選擇無動於衷,因此那些選擇對她來說,統統不存在。」

  衛征海聽得灰煞煞。「這……這真的很有哲理。」

  「我懂就好,你不必懂。」

  「那你為什麼一臉郁卒的樣子?」

  「我怕相思難熬。」

  衛征海一彈指。「會屈就於第二人選?」

  「不。」他不會屈就於任何不是丁晴艷的女人,但是……「我怕孤枕難眠。」

  這才是真的,相思最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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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曾經無法接受她下決定的人,都突然加緊幫她準備行囊。

  雖然離開學的日子還有大半年,但他們必須先到超級日報美洲中心實習,上語言課程,適應當地的環境。

  啟程在即,幸好她以前的拗脾氣也得罪不少人,無形中少了許多餞別宴,出發的前一晚,她邀衛展翼吃飯。

  「今天這麼好興致,主動找我出來吃飯!」吃的還是高價位法國菜,他請客。

  「下一站我們去飯店酒吧,喝點小酒助興。」她看著記事本,輕聲念道。

  「這麼浪漫?」

  「我還預定了五星級飯店的尊貴套房。」

  他雙眼直髮亮。「我看酒吧不用去了,我們直接到房間裡喝個痛快好了。」

  她合上記事本,以最平靜的笑容面對他。

  不想再猜他知道或不知道,裝傻或沒裝傻,今晚她決定將一切說個明白!

  「我明天要出國去。」

  「一路順風。」

  「不是去旅行喲!」

  「我知道,超級日報公費留學,為期四年。」

  晴艷呆了一下,隨即想通其中因由。「是老爹告訴你的?」

  「對也不對。」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差不多在妳知道後,沒有太久,我就知道了。」

  她忽然有些惱怒。「你都沒有反應?」就將她晾在一旁,猜他的心?

  「妳希望我有任何反應嗎?」他笑笑地反將一軍。「妳會為我留下嗎?」

  她窒了窒,一時無法搭腔。

  晚餐後,衛展翼到飯店櫃檯Check  in,拿了房間鑰匙。

  「是妳告訴我,妳還有夢,不能滿足於成為我的附屬品。」他帶她進房。「我只是在努力表現風度,成全妳的夢想而已。」

  他優雅地斟了兩杯酒,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

  她是這麼說過。但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傷害了她的女性自尊。

  難道他就不能表現出一點點的錯愕、一點點的挫敗、一點點的難受、一點點的失望,全部都只要一點點就好!她賭氣地把一整杯威士忌倒進嘴裡。

  「自己一個人在國外要小心,美國也有翼海集團的分支機構,如果有困難,可以去尋求協助。」

  「不用了。」她口齒不清地拒絕。「這幾天我家人拚命在幫我找門道,我在美國已經有很多『萬一發生什麼問題,可以找的對象』。」

  衛展翼凝住了她,輕緩地問:「妳為什麼生氣?」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沒有啊!」

  「妳在氣我沒有挽留妳?」

  「去美國是我的自由,告不告訴你也是我的自由,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幹嘛要向你報告?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幹嘛要你挽留我?我……唔。」

  他的唇熱切地堵上她的。

  她昏昏然,也許是某種可笑的少女情懷在作祟,總之,她想在離去的前一晚,與他纏綿一夜,他們不是戀人,他們沒有交換過手機號碼,但這無損於她想要留下一點回憶的心願。

  分別在即,他們是激情的,她扯開他的衣領,而他幾乎把她的襯衫扣子全扯下來了。

  她笨拙地跳到他身上去,雙腿夾住他的腰,他將她往床上推去。只有一個晚上,接著就是四年的分別,他們都不想慢慢來。

  「妳喜歡什麼樣的模式?」他咬著她的下唇問。

  「什麼什麼樣?」她在吻與吻中間,艱困地問著。

  「粗魯的還是溫柔的?瘋狂的還是平靜的?慢慢來還是分秒必爭?」

  「我要激情的、狂野的、持續一整夜的。」他們分開唇,她貪心地喊。

  「小姐,妳還是處女耶!收斂一點比較好!」他忍笑提醒她。

  「處女的性幻想才危險。」她眨了下眼睛。「你以為處女的性幻想,都是躺在一張雪白的床上,靜靜讓男人伏在身上發洩嗎?」

  他無法回答,因為他正用雙唇在探索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的性感帶。

  「就算是處女,性幻想中的男人也一定是狂野不羈,永難忘懷。」

  「小姐,別再發表高論了。」他懷疑她的多話,是因為緊張過度引起的。「跟妳的處女生涯說掰掰吧!」

  他就定位,輕緩地進入她的身體裡--

  這一夜,他們的身體還有好多的秘密,等待對方探索,但時間卻在銷魂之樂中,一分一秒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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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鈴--

  她揉揉眼睛,接起手機。

  「晴艷,妳在哪裡?妳不是晚上的飛機嗎?趕快回來吧!」

  她搔搔頭,發現自己全身酸痛。「好,我馬上回家。」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知道跟衛展翼歡愛一夜,一定會撕破衣衫,所以預先準備了一套備用的。

  她坐起來,看著身邊的男人,他已經睜開眼睛,慵懶地瀏覽她全裸的模樣。

  「要不要再來一次?」連起床時沙啞的聲音都這麼性感。

  她微笑了一下,答案是--一腳把他踢下床。

  「滾開,時間不夠了。」她抓起小行李袋,往浴室衝去,迅速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用毛巾揉著濕發,走了出來。

  衛展翼已經穿起一件晨縷,站在窗邊吞雲吐霧。

  「我要走囉!」她看著他,不捨的情緒突然一湧而上。

  雖然他們不是戀人,但他們愛對方:雖然彼此沒有承諾,但要說「再見」也不容易。

  「我還以為我的持久力跟XXL尺寸,還有馬力十足的電動馬達,可以改變妳的決定。」他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你千萬別因為我的34D、24、36的好身材,豪放大膽的反應,還有與你絕佳的契合度,就追到美國去。」她也學他開玩笑。

  幾聲嘻嘻哈哈之後,空氣突然靜默下來。

  「我愛妳。」他忽然柔聲說。

  香煙的煙霧裊裊環繞在四周,有些朦朧、有些迷幻,讓人疑似在夢中。

  這就是分手的一刻嗎?

  「我也愛你。」她試著扯出一個微笑,結果只是唇角上揚而已。

  啊!以為他們的愛都是單向的,雖然已經言明,但沒有承諾,也沒有一同編織過未來,分別就不會太難過,但到了這一刻,突然覺得好惆悵。

  「晴艷。」他低低地喚。

  「幹嘛?」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瞥了他一眼。

  他會要求她留下來嗎?他會希望她不走嗎?他會緊緊擁住她,告訴她,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他都會愛她一輩子嗎?他會告訴她,他的愛是真愛,所以即使她又衝動又莽撞,或者乾脆躲在家裡當個事事仰仗他的小女人,他還是會愛她嗎?

  她混亂地想著,愈想,腿就愈軟,開始質疑,她的決定是不是太倉促了,她是不是又因為一時衝動,想要離開,所以才立刻簽下相關文件,她是不是先取消機票,再考慮個幾天……

  如果他開口,她可以推翻一切,再考慮一遍。

  她凝著他,目光比平時更迫切幾分。

  大掌罩住她的頭頂,親暱地揉了揉。「乖乖唸書,去實現妳的夢想,我等妳回來。」他沉穩地說道。

  晴艷仰起頭,感覺淚意在眼底凝聚,但她努力不讓淚霧拂上來。

  他的一句話,破除了所有的猶豫。

  「我知道,你也好好處理公務,把報仇的事丟在腦後,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她揚起小臉,提起行李袋;「再見。」

  他閉了閉眼。。「再見。」

  她往門口移去幾步,忽然又停下來。「對了,我把你告訴我的事,寫成了一篇很長的文章。」她試著微笑,但淚沾於睫。「幾乎是一部中篇小說的長度。」

  「會刊載在旋風雜誌,成為妳的臨去秋波嗎?」他假裝沒聽出她的淚意。

  「不會。」她也沒有回頭。「我看完自己寫的文章,發現它不夠中立、不夠客觀,從頭到尾都充滿了我的感覺、我的不忍,和我的義憤填膺。」

  「喔。」他很慶幸,她與他感同身受。

  「所以我終於明白,你說的沒有錯。」她頓了頓,終於承認,在她成為他的女人之後。「我真正感興趣的是你,不是做你的專訪。」

  語畢,她翩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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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一大家子人圍著一個酷酷的小女人話別。

  「護照帶了沒有?」

  「帶了。」

  「機票帶了沒有?」

  「在這裡。」

  「妳媽的照片帶了沒有?」

  「帶了。」

  「我們全家福的照片帶了沒有?」

  「帶了。」晴艷看了看手錶。「我應該準備通關、登機了。」

  「嗚嗚……晴艷,妳在老爹的心裡,還是那個搖搖晃晃剛學步的小女孩啊!怎麼一轉眼就要到美國去了?」老爹愁眉苦臉地說著,「我出門前上過香,叫妳媽媽別忘了飛去美國,看看妳過得好不好……」

  「老爹,你別婆媽了。」霓華看小妹翻白眼,一臉馬上就想衝進關似的,立刻勸他閉嘴。「有夢可追不是很棒嗎?難道你希望她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我是希望她追夢,但沒要她追到美國去啊!」老爹嘟囔。

  霓華示意,叫這幾天陪她到處辦私事的偶像明星把老爹架到最後面去。

  「下一位。」

  雲柔走上前來。「要好好照顧自己,在外頭不比在家裡,以後妳辛苦了。」

  晴艷點點頭,眼神忍不住朝門口溜了過去。

  「在期待誰會追來嗎?」雲柔悄聲問。

  「不,我進關去了,抵達以後再跟你們聯絡。」她拿起隨身行李,入海關。

  後頭的老爹還在跺腳。

  「養她這麼大,一飛就飛到美國去,要走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

  衛展翼站在機場附近的高地,看著那架巨大的飛機。

  它即將帶走他心愛的女人,去實踐她的夢想。

  她有她的夢想,而他願意成全她的每一個夢想。

  飛機搖搖晃晃,滑行到跑道前,就定位,準備衝向藍天白雲。

  這一衝,就是四年不相見、四年孤枕眠。

  放手讓她飛走,真的好難!一點都不像他說得那般灑脫。

  但是,愛就是成全對方的夢想,當所愛的人幸福,付出愛的人也就幸福了。

  他會等到她回來的那一天。

第十章

  春去秋來,四個寒暑很快就過去了。

  「我們明天就要回家了。」於菁薇走過來,拋給她柳橙汁。「感覺怎麼樣?」

  「很棒。」晴艷看看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宿舍,幾卡大皮箱放在門邊,預告了明天的行程。「每件事都很棒,在這裡唸書很棒,如期把書念完也很棒,交到妳這個朋友更棒。」

  她們互擁了一下。「想當初,我們在飛機上發現對方的身影,後來又發現彼此住在同一間宿舍的時候,差點把對方殺了。」

  「我沒有想過,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晴艷補充道:「而且在一年之內。」

  只身前往國外唸書,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了,剛到美國的前三個月,對她而言,更是恐怖。

  她沒有煮過飯--雖然她應大家請求,跟隨留學生的傳統,扛了個大同電鍋飄洋過海,但不會使用,有什麼用?她沒洗過衣服,不知道深色、淺色衣服不能放在一起洗,因此剛來的那幾個月,每天都穿著慘不忍睹的衣服出門。

  瑣瑣碎碎的事讓她挫折不已,她想打電話回台灣訴苦,卻無法容忍自己變得軟弱;想向大姊的人脈求助,偏又不容許自己做出示弱的行為。

  她咬著牙撐過來,每天看於菁薇悠遊自得的模樣。她有一手好廚藝,她會包水餃、熬粥、在她面前揉麵團做小籠包,她會燉正港台灣味的牛肉湯,那香味簡直是一種騷擾,但她就是統統不請她吃一口。

  她氣得牙癢癢,發誓有一天,自己一定要比她強!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公用的小廚房好幾天沒傳出香噴噴的正港台灣味,才發現她的室友躺在床上不起來,整個人都快發霉了。

  「怎麼了?」她主動關心。

  她別過臉。

  「到底怎麼了?」

  她還是不理她。

  晴艷火氣大了,「說啊!如果妳不說的話,我發誓我以後都不再客氣,妳煮什麼東西,我都要搶來吃,而且吃光光,碗全部留給妳洗!」

  很微弱的聲音,從枕頭裡傳了出來。「他變心了。」

  「誰?」

  「我男朋友。我們說好,我拿公費留學,他在台灣考托福,等他申請到學校,就到美國來找我。我們說好要相愛一輩子,只要忍耐短短的一年,我們就可以再重聚。結果我出國不到一百天,他就變心了……」

  一聽到這種鳥事,她就一肚子火。

  晴艷把她拉起來。「妳在這裡哭什麼?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可是我愛他……」

  「愛個屁!這種爛男人,妳愛他哪一點?就算妳跟他結婚,只要妳轉個身,他也會馬上去勾搭別的女人。」她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下床。「起來!」

  「幹嘛?妳讓我哭死在這裡算了。」

  「想都別想!」晴艷心裡有了主意。「如果妳省吃儉用,還剩多少零用錢?」

  「我不想算。」

  「妳一定要算。」她硬把紙筆塞給她。

  然後,自己也坐下來計算。「算好的單子給我,我還要換算一下。」

  「換算什麼?」於菁薇被她弄得一頭霧水,眼淚也忘了流了。

  晴艷唸唸有辭,然後抓起室內電話。「我們共有的錢可以打三小時國際電話,打電話去罵他!罵完以後,就當沒這回事。」

  於菁薇在她的強迫下,打了電話,剛開始,她哀求男朋友回心轉意,當男友開始不耐煩時,她也火了,把所知的髒話都罵過去,聲嘶力竭地罵他負心漢、一輩子禿頭歪嘴爛耳朵,罵得超級順口、超級暢快,只要他一掛電話,她又撥過去罵。

  她的怨氣不是只有三個小時可以解決的,這一掛一撥、一掛一撥,足足罵了六個小時,她才覺得紆了一口怨氣。

  下一個星期,晴艷拖著她去咖啡店當女侍、到中國餐館去洗碗,打工打得她們腰酸背痛,才終於賺回那些電話錢。

  「說起來真應該感謝那個爛男人,如果不是他,我們不會成為好朋友。」

  於菁薇或許已從傷痛中平復,但晴艷仍義憤填膺。

  「以後別再被那些爛男人騙了!」

  四年之中,她們沒回過台灣一趟,每天都念厚厚的書,徘徊在圖書館,跟外交人員一起研究國際情勢,看大量報紙書刊,增加專業知識。每到假期,她們還必須到新聞中心去實習。

  那種忙,是很忙很忙,忙到讓人透不過氣的那一種。

  她沒有多餘的時間與體力去想遠在台灣的人,包括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

  他們從來沒有交換過電話,她也就理所當然地沒打過電話給他。值得欣慰的是,當初毅然參加公費留學的目標,她已經達成了,她學會了以靜制動,每天她都可以感覺到自己在進步,眼光變得寬廣、心胸變得寬大,脾氣因為挫折而磨得圓潤。

  來到美國的第三個情人節,於菁薇忽然問:

  「難道妳不想見衛展翼嗎?」

  「衛什麼?」那時,她正在追蹤毒品走私的新聞,話都沒聽清楚。

  「衛展翼。」

  飛越在鍵盤上的指尖突然震顫一下。

  「喔,衛展翼。」她悄然低語,心裡一陣疼。

  於菁薇這一問,就像把思念從她腦海深處,硬生生地拔了出來。

  「你們不會也分手了吧?」她怪怪地問。

  「我跟他?分手?」她轉過身,「妳怎麼會把我跟衛展翼串在一起?」

  「因為當初妳是他提名的啊!他用一系列專訪,交換讓妳參加考試的資格。」

  她呆了一下。「妳是說,這個公費留學的機會是他弄出來的?」

  「不不不,他是提名讓妳來考試,但他無權影響結果。事實上,妳筆試拿到第一名,口試的時候,據說妳看起來太凶而落到第四名。最後妳到這裡來,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慢慢轉身回桌面,聽到這消息,心情竟是平靜無波,只是有點訝然。

  推算時間,他提出提名的時候,她甚至還沒覺醒,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與他一同展翅,但那時他就已洞悉她要的一切,悄悄布下棋子。

  在他想用霸道的手段,將她護在羽翼下的同時,他也認清,他不可能將她強留在身邊,所以他做了這個安排。

  用他的專訪,去換取她考試的機會。為了她,他情願出賣自己……

  「怎麼了嗎?」於菁薇見她怔然,不禁慌慌地問。

  「沒有。」她笑了。最懂她的人,畢竟還是衛展翼!「如果我到美國的第一年,妳告訴我這件事,我一定殺回去跟他理論,大聲告訴他,我不要他的施捨。」

  第一年最難熬,生活上種種的挫敗幾乎壓垮了她,把她的稜角一舉壓碎。

  「如果妳在我到美國的第二年,告訴我這件事,我雖然不至於會立刻飛回去抗議,但我一定記恨他一輩子。」

  於菁薇緊張地問:「那現在呢?」

  「不生氣,也不記恨,在這裡,我找到事業上的理想。」

  「但我從來沒聽到你們在聯絡。」

  「那是因為我們根本沒聯絡!我愛他,他也愛我,但我們沒在談戀愛。」

  於菁薇驚訝極了。「要放手讓心愛的人離開,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像衛展翼這種會緊緊守護寶貝的男人。」

  「是啊!」她最瞭解他的霸道,要他放手讓她出國,想必他會很難受。

  但他是真的愛她,才願意讓她乘著夢想的翅膀遠去吧!

  這份暖暖的感覺一直陪著她,度過在美國的第四年。當初一起公費留學的男女,有的早已決定留駐在美國,她卻一天比一天心急,一天比一天用功,希望能早一點、更早一點拍著豐碩的羽翅,回到他身邊。

  喝著柳橙汁,看著返家的大皮箱,於菁薇問:

  「如果衛展翼到機場來接機,妳有什麼感想?」

  她彎起淺淺的笑。「沒有感想。」

  「妳還愛著他嗎?」

  「要等到我見到他,我才能肯定。」思念這種東西,在她忙碌的生活中只曾在夢裡徘徊過,她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他,要說愛不愛,她現在沒把握。

  但,這段期間中,並沒有任何男人闖入她心中。她會忍不住把身旁示好的男人,拿來跟衛展翼做比較,一比之下,任何男人都潰不成軍。

  「唉,像我當初約好,一天一封E-mail,還要用MSN聯絡,一個星期打一次國際電話,搞得日夜顛倒,結果卻敗給你們毫無聯絡的默契。」

  晴艷覺得她還是好夢幻。「別把我跟他想得太美妙。也許等我見到他,他已經開始禿頭,有啤酒肚,正妻一名,小老婆八個,娃娃兵一列了。」

  於菁薇哈哈笑。「妳別忘了台灣有八卦雜誌。放心!衛展翼安分得很,他是Gay的傳聞已經甚囂塵上,還有人說,他因為年少時受刺激過深,兄弟又相互扶持,所以跟衛征海發展出不倫兄弟戀呢!」

  「搞不好哦!」她也笑笑。

  明天,明天她就要啟程,回到可愛的家了。

  她一直忙到上周,才開始打包行李,採買送給家人的禮物,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直到今晚,她才有空閒,細細去想衛展翼的模樣。

  親愛的他,還像從前一樣……欠扁嗎?

  她看著窗外好風光,忍不住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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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風宴在家裡舉辦,熱熱鬧鬧吃完一攤之後,丁老爹衝上樓去,捻香告訴親愛的老婆,他們鍾愛的小女兒終於學成歸國了。

  一干男人們在樓下,喝茶閒嗑牙。

  晴艷四年沒回來,家裡已經多了好幾號人物,霓華生了對龍鳳胎,最內向的二姊雲柔,也已經有了對象。

  「叫小阿姨。」丁霓華拉著寶寶的手,朝她揮舞著。

  「小阿姨。」寶寶的聲音軟軟嫩嫩。

  「天哪!」晴艷像是受到驚嚇似的,伸出食指,輕觸寶寶們的臉頰。「我真不敢相信,外表叱吒風雲、實際上有感情障礙的大姊,現在居然有小孩了。」

  「妳討打啊?」霓華凶巴巴地說道。「妳親姊姊在產台上痛得死去活來,妳還在美國念大頭書,一點沒想到要奔回來,為我分憂解勞。」

  「我又不是始作俑者,應該不用到產台邊,接受熱切的招待吧?」

  雲柔泡了壺櫻桃果醬茶,為姊妹們一一斟上。「在美國一切好嗎?」

  「一言難盡。」事過境遷,她已經雲淡風輕。「剛開始,我以為我會因為水土不服、憂鬱症強烈發作而死掉。」

  「妳?」兩個姊姊都不信任地看著她,一臉懷疑。

  晴艷可是丁家最剽悍的人呢!想當初她要出國,她們還曾為美國人感到憂心,就怕那些不長腦袋的美國男人以為東方俏妞好欺負,反被教訓得唉唉叫。

  「沒錯,一個人在異地生存,油膩膩的炸雞吃不慣,也不會自己煮東西,每天就唸書唸書,想念到忘記肚子餓,還因為手頭拮据,必須抽出時間去打工……」

  霓華又氣又心疼。「為什麼不說呢?我可以匯款去給妳用。」

  「晚餐吃得還滿意嗎?要不要我再去給妳下碗炸醬麵?」雲柔也同樣不捨。

  「我就是去學吃苦的啊!」晴艷拍拍手,表示大功告成。「總之我都熬過來了。」

  「我們的小妹終於長大了。」霓華笑咪咪地說。

  瞧瞧她,眉目之間蘊滿自信,舉手投足如此優雅。當她說起工作的時候,企圖心依然強烈,但已經不復以往火爆衝動的模樣。她的衝勁已經轉化為眉目之間的深沉與凝思,在動手動腳以前,她已經學會先動腦子。

  「那……那個男人呢?」雲柔首先打破沉默問。

  「誰?」

  「衛展翼。」

  她笑了笑。「喔,我過兩天會去拜會他。」

  「只是拜會?」兩個姊妹起哄。

  「只是拜會,其他的再說囉!」她故作神秘。

  「這麼無情,出國的前一晚,你們在飯店裡銷魂忘我,差一點忘了要趕飛機,記得嗎?」霓華故意壞壞地提起。

  她泛起一個笑容。「記得,那一夜很瘋狂呢!不過,首先,我要確認我是不是還愛他,他是不是還愛我,然後才決定我們要不要發展一段感情。」

  「妳想急死老爹嗎?」雲柔駭問。

  晴艷微微一笑,一針見血道:

  「反正老爹有被虐狂,難道妳們不覺得,他很愛庸人自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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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海集團目前已經是兩岸三地最大的娛樂資訊業龍頭,總裁衛展翼的一舉一動,更是所有媒體矚目的焦點。

  尤其是他買下太陽電視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權,成為最大的股東,消息一傳開,媒體都追著他跑。

  「衛先生,請問您這一次拿下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權,是有什麼含義嗎?」

  「港星梁珊珊對外宣稱,您買下太陽電視是為了她,請問此舉是為了討好美人心,還是單純想破除衛家不倫兄弟戀的傳聞?」

  「玉女明星洪玫瑰說,梁珊珊都在放屁,您下半年度的重心放在虎威經紀公司,只為了捧紅她,請問此言是真是假?」

  四年來,新聞界的生態已經大幅改變,八卦媒體當道,玉女明星與影壇新秀的隔空交火,讓大批媒體的追問像蝗蟲過境般可怕。

  「我不回答這類的問題。」

  衛展翼與太陽電視開完記者會,隨即由秘密通道離席。

  所有的記者都往前衝,突然,一個菜鳥女記者被一把椅子絆倒,所有的記者統統摔成一團,在會場上,你擠我呀我推你,打得不亦樂乎。

  衛展翼往貴賓專用電梯走去,兩個助理兼保鑣隨侍在側。

  「請問,衛先生願意接受超級日報的專訪嗎?」一道溫柔的女聲,伴隨著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響聲,朝他緩慢靠近。

  他僵了一下。那個聲音,他日思夜念,如今終於回到他耳邊。

  「小姐,我們總裁的記者會已經結束,現在不接受採訪,謝謝。」

  他的助理轉過身來擋。

  「好吧!那你們問問他,什麼時候才肯接受我的採訪?」晴艷繼續踏著優雅的步伐,頓也不頓地走向他。

  聽到後頭會場裡一片吵鬧的聲響,她會心一笑。

  她穿著無肩黑緞小禮服,簡單的剪裁反而突顯她姣美的身材,她帶著靈俏的笑容偎近他,直到衛展翼充滿渴望的眼眸裡,只剩下她的倒影。

  他撤開兩位助理兼保鑣。「你們先到車裡去等我。」

  「總裁?」

  「叫你們去就去。」

  「是。」嗚嗚……不是傳說總裁愛男人嗎?怎麼一個美女剛出現,他們就被趕走了?難道他們的姿色比不過那個美女?

  衛展翼張開手臂,晴艷像小雀兒般,跳進他懷裡。

  深深吸一口氣,呵……沒有變,這是她愛的男人的味道。

  「妳回來了。」他把臉埋在她的發間,忘情吸嗅她的香氣。

  「我回來了。」她把他抱得好緊好緊。

  他比記憶中更為英挺,事業成功使他的自信又增加不少。她毫不懷疑記者會提到的洪玫瑰與梁珊珊都對他愛慕不已。一個有著雍容氣度的男人,除非女人瞎了眼,才會對他無動於衷。

  她比他記憶更漂亮,更有自信,她有一種迷人的光彩,是璞玉經過琢磨之後,才會顯現的光華。

  然而,她的眼中依然閃動狩獵光芒,那種每次他照鏡子,都會在自己眼中發現的光芒。

  他天生是鷹,而她也脫胎換骨,變成小母鷹,飛回來找他了。

  「妳是回來投入我懷抱的嗎?」他自傲地問。

  她用手肘,頂頂他的肋骨。「先生,女人沒那麼唾手可得,你必須追求我,我才會考慮要不要跟你在一起。」她眉飛色舞地道。「再說,我有個條件,我永遠都不要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我要跟你比翼雙飛,你要是能接受,才來追我。」

  她眼中促狹的目光,讓他感到萬分熟悉、萬分可愛。

  四年前,同時把心封存在寒窖,情不動、意不生,全心全意去追求眼前的事業目標,把對方當作是心靈後盾的人,不只有他,他們同時都這樣做啊!

  這四年來,他無法不渴望她的消息。他常跑老爹家,陪他打拳喝老人茶,只為了更親近她一點點。他知道她的事,熟習她的生活,該死的,他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想要跑到她的宿舍外去偷窺、去站崗、去遞早餐、去送消夜。

  即使那棟宿舍遠在美國!

  「親愛的小姐,我們要戀愛了,請問我們要從哪件事先開始?」

  「先從交換電話開始吧!」她退出他的懷抱,彈了彈指、吹一吹指甲。「每天晚上你來接我吃飯,固定送我回家,在我家門口十八相送,偶爾打個啵兒,回家以後,再打電話跟我情話綿綿。」

  一個小時後,他們已經在他為她準備好的新房裡纏綿。

  「不公平!」歡愛一回後,她踢腿嚷道:「明明說好要先追求我的,結果過沒幾秒,我就被你拐上床!」

  他懶懶地覆住了她。「就當作是熬過四年空虛寂寞的獎賞吧!就算要追求,也等明天再說。」

  這一刻,他們兩心相屬,戀愛才正要開始。

  她以為,這輩子除了工作以外,她不要任何阻擋她邁向成功之路的男人。

  他以為,他這輩子會娶個事事聽話的小妻子,留在他的羽翼之下,讓他疼、讓他寵……

  但是他們遇見了彼此。

  在理智開始運作之前,靈魂就已經先愛上對方。

  他們會戀愛、結婚、生子,會長相廝守,一直一直走下去--

  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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