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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7:13

《翻紅閨女卷二:婚事不由人》作者:八重櫻

「你才十二歲,不要想太多。」
「王爺,我不小了!我再過三年就十五,及笄後可以嫁人了……」

沈婠以為只要遠離平南侯世子,便能不再重蹈上輩子的惡夢,
卻沒想到對方以狩獵時拔得頭籌,向皇上請求賜婚,
幸好,他誤以為她是沈府二姑娘,到時上花轎的人是二妹妹不是她,
她千防萬防別露出馬腳,卻在蘭華寺被他發現她是沈府大小姐,
他怒氣騰騰質問她,一不小心跌落山崖,她明明親眼目睹他已慘死,
怎知事後他仍活得好好的,難道,平南侯世子像她一樣重生了?
怕對方耍陰向她報復,勢單力薄的她並不排斥成為魏將軍的兒媳婦,
至少多個將軍公公做靠山也不錯,這門親事只等太后下個旨,
怎知聖旨搶先到,新郎官仍是魏二公子,新娘卻是四妹妹不是她,
發生這變故她只想到去找閑王想辦法,最後婚事沒了她一點都不在意,
反倒將下棋總是贏她、曾送她黑寶石的閑王一直放在心坎上,
雖然他有恐女症,一碰到她就起紅疙瘩、全身不舒服,
雖然他知道一些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發現他有個弱點──怕女人哭!
只要她一哭,似乎可以為所欲為的向他做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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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7:34


長公主雖是不曾婚配,但在宮外仍是有一座府邸。

沈婠與李氏到達長公主府後,一進去就不禁感到詫異,比之皇宮,此刻眼前的府邸明顯是僭越了,可長公主卻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李氏也只好繼續當作不知道。

下了馬車後,沈婠更是大開眼界。

十六個隨從排成兩行,身著一樣的衣裳,面容皆是一個賽一個的俊秀,長公主一下馬車,十六個隨從齊刷刷地開口:「長公主萬福。」

長公主含笑擺手。

有宮娥上前,「公主殿下,午膳已是備好。」

進了屋裡頭後,長公主施施然在食案前坐下,李氏才和沈婠跟著坐下來。若干個宮娥魚貫而入,手裡的托盤皆是上好的佳肴,甚至有些是沈婠從未見過的。

沈婠一時間好奇得很。

「起筷吧。」長公主道。說是起筷,可沈婠卻是見到她手裡拿的不是筷子,亦不是勺子,而是銀光閃閃的仿若魚叉一般的東西。

李氏之前是見過長公主在祥寧宮裡用膳的,也是看過此物的。

那時回府後她特地詢問了魏平一番,魏平告訴她:「那是從西洋傳過來的餐具,長公主尤愛西洋的東西。」李氏聽了,也記在心裡頭,如今見沈婠面露好奇之色,她悄聲與沈婠說道:「那物喚作叉子,是西洋之物,跟我們所用的筷子一樣。」

沈婠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愈發地覺得古怪。

怎麼這一世的長公主跟上一世的完全不一樣?

午膳畢,宮娥遞上潔淨的帕子,長公主輕揩脣角,含笑與沈婠道:「你多大了?」

「回長公主,臣女十歲了。」

長公主細細地看著沈婠,忽道:「來,過來,到本宮身邊坐著。讓本宮好好地看看你。」

沈婠應諾,起身行到長公主身側。

長公主拉住了沈婠的手,一雙美眸認認真真地打量著沈婠,沈婠被看得渾身都是不自在。李氏在一邊也是心驚膽戰的,長公主看沈婠的眼神並沒有任何喜愛之情,反倒像是在透過沈婠在看誰似的。

半晌,長公主說道:「不必拘謹,也不必害怕,本宮就是瞧著你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一樣。」她笑了笑,問道:「怕貓嗎?」

沈婠搖頭,「不怕。」

上一世的自己是極怕貓的,因為曾經有一回見到夏氏懲罰意圖勾引沈州的婢女,她讓人將一隻凶狠的野貓塞進婢女的衣裳裡,然後命人棍打野貓。那隻野貓哇哇地慘叫,將婢女撓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肌膚是完好的。自此,沈婠就怕極了貓。

可這一世重生後,沈婠經歷了那麼多,對裴淵的怨恨勝過了對貓的恐懼,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怕了。

長公主又道:「可喜歡吃葡萄?」

沈婠道:「喜歡。」

長公主又問:「最喜歡彈什麼曲子?」

沈婠回道:「臣女還不曾習樂理。」

「也對,本宮險些忘了你才十歲。」長公主摸了摸沈婠的腦袋,「等以後習了樂理再告訴本宮答案吧。你這丫頭,本宮很是喜歡。以後多來本宮這兒坐坐。」

沈婠又應了聲「是」。

離開長公主府時,沈婠仍然覺得古怪得很,悄悄看了長公主一眼,剛好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沈婠心中一顫,心中驀然有了想法。

莫非……長公主也是個重生的?

沈婠今日入宮拜見太后,老夫人頗是緊張,心神不寧了一整日,得知沈婠回府後便馬上喚人把沈婠叫了過來。老夫人焦急的神色落入采鶯的眼底,采鶯一直在老夫人身邊侍候著,那一日李氏過來與老夫人說的那一番話,采鶯也是聽見的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明白,采鶯也明白。

這幾年來,大姑娘在沈府裡的地位是愈發不一樣了。采鶯原本以為大姑娘從舟城回來後不出半年便又會被大夫人打發出去,誰能料得到大姑娘竟是這麼有能耐,如今還被魏夫人帶進宮裡頭去拜見太后了。要曉得沈府裡的四位姑娘,可沒有誰能有這份殊榮。且現在觀老夫人的神色,似乎也開始對這個孫女上心了。

采鶯暗自記下,以後是萬萬不能怠慢大姑娘的。

沈婠踏進寧心堂,一步一步地向老夫人走來時,老夫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儘管老夫人不願意承認,可她還是不禁感慨他們沈家的孩子樣貌沒有一個是差的,尤其是沈婠。她也許不是府裡四個姑娘裡頭最好看的,可她一定是氣質最為上乘的那一個。老夫人可以想象沈婠再過多幾年後的模樣,必然是沈魚落雁閉月羞花,那一雙烏溜溜水靈靈的眸子,總是沈澱著冷靜的神色,仿若一株風雨飄零中的嬌花,綻放出絢麗奪目的光彩。

老夫人想起了唐氏。

她這個孫女似乎一點也不像她的生母,唐氏太過柔弱,仿佛只要風一吹便會被輕易折斷。

「祖母。」

老夫人道:「坐下來吧。」

采鶯搬了張繡墩過來,沈婠坐下後,老夫人開門見山便道:「太后娘娘可有說什麼?」

沈婠回道:「太后娘娘一直在說長公主,並未說其他。」

「哦?說長公主什麼?」

沈婠將太后所說的話一一重複之,語畢,她只覺有些渴,剛想捧過桌案上的茶杯時,采鶯已是遞了過來,「大姑娘,茶。」

老夫人琢磨著太后所說的每一句話,看向沈婠的目光少了最初的幾分殷切。

沈婠這丫頭始終沒有李氏的福氣。

老夫人淡淡地道了句:「沒有出差錯,也算是不錯了。」

沈婠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她眨巴著眼睛說道:「離開祥寧宮後,婠婠在宮門處遇見了長公主。婠婠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後來長公主還邀請了婠婠和魏夫人去了公主府用午膳,還問了婠婠好些話。最後長公主還和婠婠說,以後要常去公主府坐坐。」

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夫人聽得此話,眼裡多了道喜色。不得太后的喜歡不要緊,能得長公主的喜愛也是一樣的。長公主極得聖寵,若能攀上長公主府,那也是極好的。

老夫人看向沈婠的目光又恢復起初的殷切,但話語間還是淡淡的。

「以後在長公主面前要謹言慎行,不能無理取鬧。知道了嗎?」

沈婠乖巧地應道:「婠婠明白。」

老夫人露出笑意來,「如今天色也晚了,你陪我一起用晚飯吧。」

沈婠頗是不解長公主的舉動。

她細細地回想了長公主問自己的三個問題,長公主一來便問自己害怕貓嗎,二來又直接問可喜歡葡萄,最後還問喜歡彈什麼曲目。

上一世的自己是怕貓且喜歡葡萄的,長公主問的這些問題不可能是湊巧。

若是長公主也是重生的,性格大變也正常,好比她自己性子也變了不少。可即便長公主是重生的,上一世的長公主與自己也沒有多大的關聯,甚至連話也沒說過幾句,長公主會不會知道有自己這個人的存在都難說,又怎會知道她的喜好和厭惡?

怪矣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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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7:50


容銘一大早便過來接沈婠過去,口裡是說要看看她的棋藝有沒有生疏,實際上是他最近又得了好多新藥草,急需整理。

與容銘相處了那麼久,沈婠多多少少也能摸得清容銘的性子。

瞧他一副急切的模樣,沈婠便笑著問:「先生可是需要學生幫你整理藥草?」

容銘咳了咳,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嗯,順便考驗下你能不能沈下心來。」

沈婠也不揭穿,笑著道:「是的,先生。」

到了容銘那兒後,剛下馬車,沈婠就怔了怔,容銘「啊」了聲,說道:「王爺來了。」

沈婠有些不想進去。

但是人都在這兒了,她也不可能說不進去,只好硬著頭皮和容銘一塊進了屋裡頭。裴明澤坐在輪椅上,手裡握著一冊書卷,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來,溫和一笑。

「你回來了。」

容銘說道:「你怎麼過來了?有事的話讓覽古過來便是。」

裴明澤合上書卷,含笑道:「無妨,我見今日陽光好就想出來走走,剛好路過你這兒,便想與你下盤棋。沒想到剛好碰上你不在。」

容銘道:「我過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裴明澤說:「我看見門邊的那幾筐藥草了。」

容銘又咳了咳。

對上裴明澤的目光,沈婠欠身行禮,「見過王爺。」

裴明澤擺手,「這裡不是宮中,你不必多禮。」

沈婠規規矩矩地應了聲「是」,而後又和容銘說道:「先生,我去整理藥草了。」說罷,便急急地帶著霜雪去了偏廳裡。

容銘摸摸鼻子,說道:「我這學生似乎有些怕你。」

裴明澤笑了聲。

「來下棋麼?」

「好。」

兩個草籮筐裡的藥草,沈婠很快就整理分類完畢。

沈婠只覺肩膀有些酸痛,便伸手捏了捏肩膀,霜雪馬上說道:「大姑娘可是累了?讓奴婢來。」霜雪伸出手替沈婠揉著雙肩,沈婠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霜雪姐姐,你這雙手真是巧得很呀。」

霜雪笑道:「大姑娘別誇奴婢了。」

半晌,想起還在正廳裡的裴明澤,沈婠說道:「等會我們便與先生告辭,想來先生與王爺下棋,今日也無法考察我的棋藝了。我們早些回府,剛好還可以陪祖父用午飯。霜雪姐姐,你現在去看看容先生是否還在和王爺下棋。」

霜雪剛應了一聲,便有人敲了敲門。

「沈姑娘。」

霜雪去開了門,覽古進了來,說道:「沈姑娘,容大夫有急診。」

沈婠道:「先生有急診,我也不便打擾,這就……」回府二字還未說出口,覽古便已是道:「容大夫說讓王爺來考察沈姑娘的棋藝,如今王爺正在等著沈姑娘。」

沈婠強顏歡笑地道:「是……是嗎?」

真是害怕什麼就來什麼,果真姓裴的一家都是她的剋星。

覽古笑道:「是的,沈姑娘這邊請,」微微一頓,「對了,還請霜雪姑娘去竈房裡做些糕點吃食,王爺有些餓了。」

門一關,正廳裡就只有沈婠和裴明澤兩人。裴明澤坐在棋盤前,上邊還擺著之前容銘與他所下的棋局,他拈了顆白子,對沈婠微微一笑,道:「你來了。」

沈婠極是不喜被人看透的感覺,每次見到裴明澤,她總覺得自己無處可逃。她咧開一個笑容,「還請王爺手下留情。」

「還是黑子?」裴明澤問。

沈婠也不扭捏,直接道:「是。」

裴明澤眼裡浮起笑意,說道:「小姑娘就是直接點才可愛。」

沈婠說:「王爺也只比婠婠大九歲。」

「是麼?我有時會覺得我已是二十有九。」裴明澤落下一白子。

沈婠緊跟裴明澤的步伐,也道:「王爺既然覺得自己二十有九,難道就不覺得難為一個小姑娘很無趣嗎?」

裴明澤微微挑眉,「我有時覺得你像是雙十年華。」

沈婠笑了聲,「方才還說婠婠是小姑娘,如今又說婠婠像是雙十年華的姑娘。王爺豈不是自相矛盾?」

裴明澤微怔,隨後大笑道:「你倒是口齒伶俐得很,竟是將我繞了進去。」

「多謝王爺誇獎。」

裴明澤也不下棋了,睜眼看著她,緩緩地道:「你不是很怕我麼?」

沈婠說道:「婠婠認為,越是怕就越是要迎難而上。」

「迎難而上……」裴明澤琢磨著這四字,哈哈一笑,只道:「你這性子真不像沈州。」他又道:「你如今可還會怕我?」

沈婠老實地道:「怕。」

「你怕我什麼?」

沈婠說:「王爺像是一陣風,捉摸不透,且還有些古怪。」說到這裡,沈婠有些渴,她伸手去摸茶杯,卻不料裴明澤也伸出手來去落下一白子。

剛剛好的,兩個人的手輕輕地碰了下。

沈婠倏地縮了回來。

裴明澤一直帶著溫和笑意的臉猛然大變,紅疙瘩迅速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一粒一粒的,一張俊俏的臉瞬間就變得慘不忍睹。

看到此般巨變,沈婠先是張大了嘴巴,而後猝不及防地笑出聲來。

沈婠深吸一口氣,很辛苦地才忍住了笑容,心裡仍然大笑不止,總覺得狠狠地出了口惡氣,讓你平日裡總在裝模作樣,明明自己也是老氣橫秋的,偏偏還來說她老氣橫秋。

沈婠說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明澤黑了張臉。

屋裡一片寂靜。

容銘回來時,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這樣的場景。沈婠坐在角落裡,離裴明澤遠遠的,一臉心虛的模樣,還時不時抬眼瞅瞅裴明澤,而後又迅速垂首,肩膀微微地有些抖。

而向來臉上都是溫和神色的裴明澤,很難得的出現了黑臉。

瞅著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無需沈婠解釋,容銘也知發生了何事,他輕咳一聲,道:「王爺,我去給你開個藥方。婠婠,你且跟我過來。」

沈婠連忙站起,跟著容銘走了出去。

一離開正廳,容銘就和沈婠說道:「你不必擔心,王爺不會責怪你的。說起來,你怎麼會無端端地碰到王爺?」

沈婠很是心虛。

她說道:「我……我想要喝茶,不小心碰到了王爺的手指頭。」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蓄意的,雖然她有過這個念頭,也想過抹他一臉手掌印,但是沒想到上天真的如她所願。

沈婠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

方才見裴明澤的臉色極是隱忍,拳頭也微微握起,想來是難受得緊。沈婠問道:「那些紅疙瘩什麼時候才會消去?」

容銘說道:「一兩個時辰左右。」

沈婠稍微松了口氣,幸好時間不長。

「不過,」容銘又道:「那些紅疙瘩奇癢無比,王爺這兩個時辰有得熬了。」

沈婠臉色微變,表情也有些苦巴巴的。容銘見狀,說道:「王爺的忍耐力非比尋常,雖是奇癢,但王爺還是能承受得住的。你若是擔心的話,下回記住不要碰到王爺便是了。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王爺也不會與你計較什麼。你大可放心。」

沈婠問:「王爺這怪癖可以治好麼?」

容銘嘆了聲,「我試了許多法子,也不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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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8:07


沈婠好奇地問:「王爺這怪癖是何時開始有的?」

容銘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只依稀聽王爺提過,說是很小的時候就有了。」

沈婠一臉唏噓,心想真是可惜,這麼好的容貌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娶妻生子了。

容銘煎好了藥,親自端了進去。

覽古在廳裡侍候著裴明澤,見到沈婠進來,齜牙咧嘴地看了沈婠一眼。沈婠躲在容銘身後,露出怯怯的神色來。容銘說道:「婠婠也不是故意的。」

沈婠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裴明澤此刻是渾身又癢又痛,仿佛有無數蟲蟻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似的,只不過瞧了瞧沈婠的模樣,他又雲淡風輕地對覽古說道:「無妨,我早已習慣了,不是什麼大事。」

沈婠心底愈發愧疚,看著裴明澤一臉隱忍的樣子,她小聲地道:「王爺,是我不好,對不住。」

裴明澤瞅了沈婠一眼。

容銘道:「王爺,喝藥吧,等涼了藥效就沒那麼好了。」

一碗堪比黃連的苦藥,裴明澤面不改色地喝下。容銘問道:「估摸著再多一個時辰,紅疙瘩就能消掉了。在此期間,王爺還是暫時留在我這裡,以便有什麼突發狀況。」

裴明澤頷首。

沈婠問:「王爺,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裴明澤凝望著她,良久,他問:「會彈琴麼?」

沈婠是會的,只是她這個歲數還不曾習樂理,沈婠左思右想了一會,還是咬牙道:「不會。」

裴明澤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那給我念書吧。」

沈婠道:「好,王爺要聽什麼?」

裴明澤說:「容銘這兒有什麼,你便念什麼。」

沈婠看了眼裴明澤手邊的書冊,想到之前進來時便是見到裴明澤在翻看此書,她剛想走過去,但又急急地止住步伐。

裴明澤說道:「覽古,把書拿給沈姑娘。」

覽古應了聲,遞給沈婠時,瞪大了雙眼,裡面的警惕之色不言而喻。沈婠嘿嘿一笑,自個兒搬了張坐墩,離裴淵遠遠的。

她坐定後,開始翻開手裡的書冊。

是一本史記。

沈婠清清嗓子,緩緩念起。

女童的聲音軟糯而柔和,仿若深山裡涓流不息的小河,山風飄拂,枝葉沙沙作響,伴隨著河水低吟的清涼迎面吹來。身上的癢痛稍微有了緩解,裴明澤安靜地看著沈婠。

她讀得很認真,也很入迷,一雙烏漆亮黑的眸子似是星辰般在熠熠生輝。她定是不知,她此時的神色壓根就不想一個十歲的姑娘。

裴明澤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沈婠並未注意到裴明澤的神色,她起初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可後來卻是越讀越沈迷。上一世姑娘家該念的書都念了,唯獨沒有看過史書。那時的她對這些壓根提不起興趣來,只想著要相夫教子。

這一世重生後,她更多的興趣在醫書上。

如今一讀,沈婠只覺眼前的天地豁然開朗起來,有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感受。她甚至都忘記了裴明澤就在她的附近,也忘記了此時自己不是一個人。

她完全沈浸在書裡頭。

直到裴明澤咳了咳,她才抬起頭來,發現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消了一大半時,沈婠這才驚覺時間過得飛快。她說道:「什麼時辰了?」

這話一出,她又覺得不妥。

裴明澤是王爺,她這語氣也隨意了一些。她望瞭望周圍,容銘早已不在,覽古在門外站著,霜雪亦是在外邊候著。她輕咳一聲,又道:「王爺看起來似乎好了許多。」

裴明澤也不在意,他道:「已過了午時,見你念得入神便沒讓人打擾你。第一次看史書?」

沈婠點了下頭。

裴明澤笑道:「你這話倒是真的。」

沈婠的嘴角微抽。

裴明澤說道:「與你說話挺累的,你總不愛說真話。」

許是與裴明澤相處了久的關係,沈婠此時有些幾分放鬆,她回應道:「可王爺總能分辨出哪句是真是假,不是麼?」

「老氣橫秋。」

沈婠道:「王爺也是。」

「你……」裴明澤頓了下,卻也不說話了。他捧起茶杯慢慢地喝口茶,「讀史書可有什麼感悟?」

沈婠心知裴明澤說不過她才轉了話題,也不揭穿,她含笑道:「頗有感悟,且有幾處不懂。」

「哦?說來聽聽。」

沈婠道:「宋太祖的將領石守信等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輩,與宋太祖一起打天下,其汗馬功勞也是不勝枚舉,為何宋太祖登基後會如此防範他們幾人?雖說石守信等人手掌兵權,但既奉宋太祖為帝,豈不是……」

沈婠怔住了。

她瞬間想通了。

若她為石守信,手有兵權,宋太祖又是黃袍加身稱帝的,有先例在前,自然也會有後例,無關信任。

裴明澤淡淡地說道:「宋太祖為帝,自是會擔心有人功高蓋主。有史以來,當皇帝的都不喜歡哪個將臣會功高蓋主,若是有之,皇帝信任他還好,若不信任功高蓋主便是誅九族的罪。」

沈婠似是想到了什麼,她露出驚愕的神色來。

「若皇帝是個多疑之人,而其朝臣中有人極得百姓愛戴,手中又握有兵權的話,那麼……」沈婠看向裴明澤,「皇帝會殺了那一位朝臣?」

裴明澤道:「誠然。」

沈婠恍然大悟。

莫非若干年後威遠將軍府一家之所以敗落,並不是威遠將軍有意謀反,而是太得民心,且又打了勝仗,所以才會功高蓋主惹得當今聖上不喜,捏了個造反的理由便一腳踹開了威遠將軍?

沈婠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

裴明澤的眼神深意幾許,他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沈婠搖頭。

「沒有。」

裴明澤也不揭破,他說道:「其實想要解決功高蓋主的狀況也不難。」

沈婠緊張地看向他。

裴明澤說道:「好比宋高祖,他怕石守信等人權力過多,便杯酒釋了兵權。他的將領對他沒有威脅了,皇帝自然也睡得安心,而不會想著辦法去殺害他們。又好比這茶杯,皇帝覺得它太好看了,比宮裡頭的還要好看上幾倍,這茶杯也只能落入皇帝的手裡才能安全,又或者是……」

裴明澤重重地磕了下桌角,茶杯缺了個口子。

他說道:「宮裡頭的杯子就沒有任何威脅感了。」

沈婠深思著裴明澤的話,她總覺得裴明澤隱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方才的那一番話裡也是暗藏深意,她琢磨著,然後對裴明澤說道:「多謝王爺為婠婠解疑。」

沈婠彎眉笑著,忽覺眼前的裴明澤博學多才,與他談話如沐春風。

容銘此時走了進來,見到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消得七七八八了,他笑著說道:「看來也好得差不多了,王爺……」話猛地一頓,容銘的臉色忽變,「這……這……這茶杯怎麼缺了道口?」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說道:「它自己破的。」

「怎麼可能!」

裴明澤說:「你若不信的話,大可問問沈姑娘,我喝了幾口茶後忽然間就掉了道口子下來,險些就劃破我的嘴脣。是吧,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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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8:23


裴明澤笑得如沐春風。

沈婠輕咳一聲,「……好像是。」

容銘哭喪了張臉,「這茶杯可是上回寧風過來留下的,要是被他知道弄壞了他的茶杯,半間屋子的錢都不夠賠呀。」

裴明澤微笑道:「不急,下回寧大夫過來時,讓他也弄壞你的一個茶杯,這數也就平了。」

沈婠呵呵笑著。

她怎麼就沒發現這閑王也是個愛坑人的?

長公主曾和沈婠說,待她習樂理後再告訴她喜歡什麼曲目。這話,沈婠也不曾放在心裡。但那一日與老夫人說後,老夫人卻是牢牢地記在心裡頭。

試問京中有誰不知最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是長公主?

本來請夫子一事,是由夏氏操心的,即便是夏氏不給沈婠請夫子,老夫人也是打算睜隻眼閉隻眼的,可是現下不一樣了。

長公主等著沈婠習樂理,沈婠在長公主面前得若是彈奏得不好,那丟的可是沈府的臉面。老夫人心想,這事可不能讓夏氏管,若是萬一得罪了長公主,那可就不是關上宅子的事情了。

老夫人立馬著手讓人在京城裡尋找教習樂理的夫子,甚至還一一把關,最後千金聘請了曾經名動一時的秦懷夙來教導沈婠。教習樂理的夫子有了,老夫人順帶也給沈婠請了其他夫子。

沈婠開始變得很忙。

卯時起榻,與老太爺老夫人請安,隨後開始練字,直到辰時秦懷素過來教導沈婠琴藝。琴棋書畫,樣樣都沒有落下。華燈初上時,沈婠方是有歇口氣的機會。

雖是辛苦,但沈婠學得很是認真。

老夫人倒也因沈婠的刻苦有了幾分改觀,心裡覺得這孫女還是不錯的。雖說有個令人厭惡的外祖母,但畢竟是自己的孫女。

這麼一想,老夫人心裡對沈婠也放下了不少成見,見到沈婠時,面上的笑容愈發慈祥了。

一時間,沈府裡的人都曉得大姑娘如今正得寵愛,兩位老祖宗都擺在心裡頭疼著呢,對待沈婠也是越來越不敢怠慢了。

夏氏半躺在床榻上,紅胭在一旁侍候著,手裡正端著一個漆木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碗補身子的藥。夏氏慢條斯理地喝完一碗後,又接過托盤的另一碗,面不改色地喝下。

養了大半年,夏氏的身子總算是有所好轉,只不過她也沒有急著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如今沈婠風頭火勢的,夏氏不打算硬碰硬,且夏氏在休養的這大半年裡,意識到了一事,她根本無需對付沈婠,再過幾年沈婠始終是要嫁出去的,婚事仍然掌握在她這個嫡母手中。

只要嫁了出去,她一樣可以眼不見為淨。

以前是自己性子太傲,容不下一點沙子,再會屢次中了沈婠的圈套。她是沈府的主母,區區一個娘親被休的女兒又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她根本沒有必要去計較。

如今最為重要的是重新取得沈州的歡心,鏟除掉所有礙眼的姨娘。

於夏氏而言,沈婠可以忍,唯獨青蘭那賤人不能忍。

所有覬覦她夫婿的女人都該死!

沈妙走了進來,她微微撅著嘴,小手握成了拳頭。紅胭一瞧,說道:「哎喲,是誰惹到我們的小祖宗了?」

沈妙一聽,眼眶就泛紅了,她吸吸鼻子,眼巴巴地喊了一聲「娘」。

夏氏擱下藥碗,也沒有問沈妙怎麼了,反而是蹙起眉頭,「妙兒,娘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都第幾回了,喜怒不形於色,你這是什麼表情?」

沈妙心裡本來就委屈,聽到夏氏如此說,更是委屈了,眼眶開始掉起淚珠子,一顆一顆的,像是掉線的珍珠,停也不停不下來。

夏氏再恨鐵不成鋼,也抵不過女兒的淚水。

她招招手,將沈妙拉到身邊,「哭什麼,別哭。娘不就只說了你一兩句,娘也是為你好。好了好了,別哭了,瞧瞧你哭得跟淚人兒似的。若是以後嫁了人還這麼哭,你的夫婿定會嫌棄你了。」

紅胭遞過手帕子,夏氏接過來輕輕地揩走了沈妙的淚水。

沈妙才這停住哭泣,睜著水盈盈的眸子。

「妙兒才不嫁人,要一輩子都陪在娘身邊。」

夏氏笑道:「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胡話,」頓了頓,夏氏又道:「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李夫子呢?」

沈妙一聽,又開始止不住地委屈。

「娘!妙兒不要李夫子教習琴藝,妙兒也要秦夫子教!祖母偏心,給大姐姐請了秦夫子,卻不給我請!」

夏氏早就知道了這事,她看著沈妙忿忿不平的模樣,嘆了聲,「妙兒,你記住,你是我們沈府的嫡女,以後定會嫁得比你大姐姐好。這些小事就不必跟她爭,過多幾年,娘就隨意給她找戶人家嫁過去。妙兒,你要看的將來,不是現在。秦夫子雖是曾經名動一時,琴藝也極是高超,但若是論起教習,李夫子經驗豐富,在京城裡也數一數二的。你好好學,不要跟你大姐姐再計較什麼。知道了麼?」

沈妙似懂非懂的。

見自己母親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沈妙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能說道:「是的,母親。」

沈妙又問:「母親的病不是已經好了麼?」

夏氏說道:「好了是好了。」

沈妙不解,「那為何母親還……」仿佛想起了什麼,沈妙撅著嘴道:「昨夜妙兒還瞧見父親宿在蘭香苑裡頭,母親再不好起來,父親都要被蘭姨娘搶走了。」

夏氏自然也是知道這大半年來,沈州大多數都歇在蘭香苑裡,來她這兒的日子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清。且每回沈州一來,見到她病懨懨的模樣,也只是說幾句話便離開了。

她要輓回沈州的心,自然就不急在一時。

夏氏微微一笑。

「夫子可有教你一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沈妙說:「……母親的意思是?」

夏氏道:「不急。」

沈妙咬脣,「若蘭姨娘又懷上了呢?」

夏氏仍是微笑道:「上天有眼,不會讓她懷上的。」

蘭香苑裡,蘭姨娘正在侍候著沈州洗漱。

沈州眼睛半睜半閉的,昨天夜裡頭蘭姨娘使勁渾身招數,纏得沈州興致大發,在床榻上纏綿了一回又一回。沈州很是滿意,以至於今早起來都有些眷戀蘭姨娘的身子,上朝前還特意在蘭姨娘的翹臀上捏了幾把。

蘭姨娘嬌嗔一聲,眼眸泛出盈盈水光。

她知道沈州最愛這般的模樣。

果不其然,沈州又回來狠狠地在蘭姨娘身上遊移了一番,嘴裡只道:「晚上看老爺如何懲罰你。」說罷,才真正離開了蘭香苑。

沈州一走,蘭姨娘的表情頓時松懈下來。

她有些吃疼地揉了揉手臂。

青碧擄起蘭姨娘的袖子,只道:「大爺真是不疼惜姐姐,都紅成這般模樣了。」

蘭姨娘說道:「無妨,老爺就愛這樣。若是手臂紅一紅,能讓老爺常常來我這兒宿下,這也值得了。如今大夏氏的身子還未痊愈,我尚有機會懷子,若等她的身子好了,定又不知想些什麼法子來對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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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8:37


青碧說道:「姐姐放心,前幾日不還打發人去茹苑裡打聽了麼?夏氏的身子還虛著,到底是年紀大了,小產一回養個半年也好不了。」青碧似是想到了什麼,吃吃地笑著:「這大半年來,老爺大多數都是在姐姐這兒歇息呢。聽說即便是去了茹苑,也只是去看坤哥兒的,連一步都沒有踏進大夫人的房間裡。」

蘭姨娘雖是高興沈州來她這兒的次數多,但卻也有幾分遺憾。

明明都這麼賣力了,可不知怎麼的懷也懷不上。

她悄悄地找了大夫來看,大夫只說是上回產子留下的後遺症,要好好地將身子調養好了,方是能懷胎。可調養了這麼大半年,也沒哪裡不對勁,偏偏就是懷不上。

蘭姨娘起初以為是夏氏做的手腳,可夏氏這大半年來足不出戶,最多也就讓人送些補品過來。那些補品她都沒有碰過,全都偷偷地倒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

蘭姨娘想不明白。若是思哥兒不是早產兒的話,那便好了。

想起思哥兒,蘭姨娘心裡有些感傷。

青碧說道:「姐姐,上天一定會眷顧著你的,姐姐遲早都會再懷上孩子的。」

蘭姨娘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青碧的手,「妹妹,姐姐已是開始為你物色好人家了。你也不小了,等姐姐尋到一戶好人家後,便馬上將你嫁出去。這沈府呀,富貴是富貴,榮華是榮華,只可惜活得太辛苦了,每一步都過得心驚膽戰的。」

青碧有些害羞,「姐姐在胡說什麼,我才不要這麼早嫁出去。我若是嫁人了,姐姐怎麼辦?」

蘭姨娘說道:「我這兒還有嬤嬤呢,再說你嫁人了,自然也會有新的丫環過來。雖是用的不順手,但沒什麼比得過自己妹妹的幸福。」

青碧跺跺腳,「不和姐姐你說了,我去把早飯端來。」

一會,青碧回了來,剛剛布好飯食,青碧唯恐蘭姨娘又會說起自己的婚事,連忙說道:「自從大夫人不管家後,姐姐的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好多了,尤其是吃,以前大夫人當家時,飯食哪有這麼豐富。還是老夫人好呢,知道姨娘近來夜夜都在侍候大爺,所以才這麼體恤姐姐。」

蘭姨娘笑道:「是呀,老夫人雖是不怎麼喜歡我,但還是個心善的,起碼在飯食方面也不曾克扣過。」

沈州的生辰在六月初六,沈州今年的官途頗通,連做了好幾件大事使得龍心大悅,上個月皇帝更是賞了沈州不少東西,雖是沒有加官進爵,但沈州也算得上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了。

沈州是極其擅於觀察聖心的,曉得皇帝不喜人鋪張也不喜人高調,是以原本想要大肆慶祝生辰的沈州也只好在府中辦了個家宴,也不曾邀請平日裡交好的同僚過來。

兒子的生辰,老夫人本是想要大辦的,老夫人自身就是個愛熱鬧的人,可是一聽沈州說只辦個小家宴,老夫人也興致寥寥了,尤其是上回自己親自辦了個家宴,結果當夜自個兒的孫子就離開了人世,此事在老夫人心中一直是道陰影。

老夫人正愁著要讓誰來接手,夏氏剛好就出現了。

這是夏氏病了大半年以來,頭一回離開茹苑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因之前子嗣一事,對夏氏頗為失望,但看在坤哥兒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不會對夏氏如何。且雖說夏氏在茹苑裡休養,但坤哥兒隔三差五地就過去寧心堂給老夫人請安,一張小嘴常常將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時日一久,老夫人倒是念起夏氏的好來。

況且老夫人將心比心,自己過去也是一路這麼過來的,當家主母,難免是要有些狠手段的,太過柔弱又沒有心機的女人如何擔當起沈家的主母?

夏氏的確是做錯了事,但人生在世難免會犯錯。

更何況夏氏嫁進來後,夏家的確幫了沈家不少,如今沈府能官運亨通,功勞少不了夏氏的。

老夫人這麼一想,也對夏氏和顏悅色起來。

「你身子剛好,快坐著吧。」

夏氏溫婉一笑,「媳婦不孝,病了大半年,也沒時常來向母親請安,還讓府裡的繁雜瑣事擾了母親這麼久,都是媳婦不好。」

老夫人說道:「你身子不好,養養便好了。」

老夫人打量了好幾眼夏氏,見她面色如常已是沒有之前的病態後方開口說道:「你如今身子大好,這府裡的諸多事宜也該交還給你管了,以後你定當要三思而後行,萬萬不能再出差錯。」

夏氏應道:「是的,媳婦定當銘記於心。」

老夫人頷首,忽然想起一事,她又緩緩地道:「婠姐兒雖說不是你親生的,但好歹也是我們沈府的姑娘。你為人母親,自是曉得要如何做了。」

夏氏倒是沒有想到老夫人會親自叮囑她這話,如此看來,沈婠倒是個好本事的,竟是能讓老夫人說出這番話來。夏氏笑得和藹,「那是自然的,婠姐兒聰慧可人,又是個乖巧的,有她當我女兒,我疼惜她都來不及了。」

「六月初六的事,你可知道了?」

沈州的事,夏氏哪裡會不清楚。前陣子程氏過來探望她時,已是和她說了不少朝廷的事,都是哥哥轉達給她的。夏氏早就摸清了沈州的心思,她頷首道:「媳婦知道的,老爺不想大辦,媳婦便在府裡辦個家宴,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請過來。」

老夫人滿意極了。

果真還是夏氏會打理府裡的事宜。

夏氏去給老夫人請安,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悄悄地帶著紅胭去,又悄悄地帶著紅胭回,路上半個人都沒有遇到。而老夫人卸下肩膀上的擔子,只覺一身松,關上院門,喝茶歇息去了。

此時,府裡曉得夏氏重新掌握回當家大權的人五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不過也有人瞧見府裡的管事往茹苑跑,悄悄地派人去打聽,茹苑裡的嬤嬤一律回答,大夫人的病已是有所起色,開始接管府中的一些事務。

蘭姨娘得知消息後,嗤笑了一聲。

「剛有起色就急著管家,可別又累倒了。」

青碧笑道:「想來大夫人是怕太久不管家,老夫人不肯還回去了。」

沈府每一月都給每一個人做一套新衣裳,以前向來都是夏氏挑了布匹,按照夏氏的喜好給各個院落送去的。之前夏氏臥病在床,老夫人管家時倒也沒這麼精細,隨意分成了幾份,便讓沈管事給各房送去,至於怎麼挑便是各房的事了。

如今夏氏再次掌權,分配這些布匹時,夏氏換了個法子。

她先是留下了老夫人喜歡的樣式,隨後將剩下的所有布匹通通讓沈管事送到了沈婠的院子。若干僕役抬著花色各不一樣的布匹浩浩蕩蕩地走到了沈婠的院子,沈管事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姑娘,大夫人疼惜著你呢,讓大姑娘自己先挑喜歡的。大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大姑娘喜歡的,通通拿去也沒關係,庫房裡還有新的。小姑娘家這個年齡,就是要好好打扮才不辜負呢。」

沈婠之前就已是知道了夏氏開始管家了,在得知夏氏的病情有所起色時,沈婠便立馬過了茹苑想要給夏氏請安,不料卻被紅胭擋在了外頭,說是夏氏雖有起色,但病氣仍在,等她痊愈後再來請安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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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8:52


沈婠只覺古怪,但也不曾在意。

沈婠含笑道:「母親的疼愛,婠婠必然記在心裡頭。只是如果逾越了府中的規定,怕也不好。況且婠婠每月都新衣裳,穿也穿不過來,母親的心意婠婠心領了,還請沈管事轉告母親一聲,待母親痊愈後婠婠再去茹苑給母親請安。至於衣裳……」

沈婠看了看,隨意地挑了一匹。

「就這匹吧。」

沈管事此刻倒是有幾分佩服沈婠,若是尋常姑娘家見到這麼多錦緞布匹,怕是眼都要挑花了,都恨不得想要多選幾匹。可是眼前的大姑娘卻是十分隨和,也不曾恃寵而驕,看來老太爺老夫人看重大姑娘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沈管事說道:「大姑娘眼光是極好的,這匹櫻紅側金盞雨花錦我們府裡唯獨一匹,做成了衣裳後定會好看。」

沈管事離開後,霜雪好奇地問道:「大姑娘,大夫人這是在做什麼?可是剛病好又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大姑娘了?」

沈婠沈吟片刻,說道:「按照如今的情況,倒也不像。母親雖是不喜歡我,但是也個懂得顧大局的人。如今祖母如此待我,想必母親也會有所忌憚。」

頓了頓,沈婠笑道:「母親現在當務之急要做的,怕是要討回父親的歡心。只不過即便是討回了歡心,母親的眼中釘也只會是蘭姨娘,有蘭姨娘幫我擋著,我在這府裡起碼能安生好幾年。」

霜雪問:「我們是要幫著蘭姨娘麼?」

沈婠搖搖頭,「看看情況吧。」

蘭姨娘此人,不太可靠。如今幫了她,她興許會尚且感恩一時,可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事,恐怕到時候會被反咬一口。

六月初六那一日,天氣很是不錯。夏氏也沒在院落裡擺宴席,她別出心裁地在花園裡搭了個棚子,棚子裡設了桌宴席。

宴席的不遠處剛好就是沈府裡人工挖的荷池,如今正值夏季,粉荷亭亭玉立的,微風拂來,還有淡淡的荷香。往棚子裡一坐,左手荷池,右手夏花,景色十分宜人。

沈州坐下來時,不禁感覺到神清氣爽,曉得這一切都是夏氏布置時,面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今日是沈州生辰,蘭姨娘也被允許過來了,甚至位置也在沈州的左側。蘭姨娘瞧見沈州面上的笑容,心底有些不舒服,她柔柔地開口道:「怎麼姐姐還沒有來?大家都到齊了。」

蘭姨娘這麼一說,沈州又有些不悅了。

兩位老祖宗都到了,身為媳婦竟是遲到,這成何體統?

此時,紅胭趕來,只道:「稟告大爺,坤哥兒突然肚子不適,離不開夫人。夫人說莫要因為她而耽誤了大爺的生辰,帶坤哥兒好些了,夫人便過來。」

聽到是坤哥兒的事,沈州有些擔心,「請大夫了嗎?」

紅胭說道:「請了,大夫說坤哥兒吃錯了東西,上茅廁便能解決了。」

沈州一聽,這才放心下來。

但凡涉及到坤哥兒的事,沈州都會特別寬容,他說道:「回去和夫人說,坤兒要緊,遲一些也沒有關係。」

紅胭應了聲。

此時,沈妙開口說道:「父親,妙兒給您備了禮物。」

沈州笑道:「哦?妙兒準備了什麼?」

沈州這回生辰,沈妙可是費盡了心思。她拿出一盞花燈,花燈上寫了壽比南山四字,只要一點上蠟燭,在燭光盈盈中,壽詞會變成福如東海四字。

沈州一瞧,只覺有幾分新奇。

沈妙笑意盈盈地道:「妙兒恭祝父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很好。」沈州笑不攏嘴的。

沈妙瞅了眼沈婠,眼裡頗是得意洋洋。沈婠此時也站起來道:「婠婠備的禮物不及二妹妹的新奇,還請父親莫要嫌婠婠手笨。」

沈州問:「你又備了什麼?」

沈婠說道:「婠婠近來學了琴,便想著給父親彈奏一曲。」

老夫人一聽,倒是高興了。

「這麼快就學會了?」

沈婠笑道:「婠婠天資愚鈍,也只學會了丁點皮毛,不算精通。」說罷,便有人抬來了一五弦琴,沈婠輕撥琴弦,彈了一首琴曲。

雖說不上極好,但也挑不出有什麼差錯。

老夫人顯得比沈州還要高興,沈州還未開口,老夫人便已是拍手稱讚,「好,非常好。」

老夫人高興了,沈州自然也高興。

沈妙心裡不滿,嘀嘀咕咕了好幾聲。

就在此時,夏氏牽著坤哥兒姍姍來遲。

夏氏今日身著桃紅牡丹圖案雲錦襦裙,髮髻上戴著牡丹金簪,耳垂上是胭紅的寶石,這麼緩緩走來,優雅而端莊。

陽光之下,夏氏的臉紅潤紅潤的,一點也不像是病情剛有起色的人。

沈婠許久不見夏氏,這麼一見,也不禁有幾分驚艷,只覺夏氏極具豐韻。

沈州不經意一瞥,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想起了與夏氏洞房花燭的那一夜,喜桿挑起喜帕時,那一低頭的風情點燃了小登科之夜的旖旎,就如同此刻緩緩而來的夏氏,沈州心中柔情四溢。

「外頭匆匆忙忙的在做什麼?」

蘭香苑外,蘭姨娘只見若干丫環手裡捧著托盤,托盤上遮了胭紅帕子,也不知擺了什麼。但見他們行色匆匆的,所行方向倒像是通往茹苑的。

蘭姨娘輕蹙眉頭,遂遣了青碧去問個清楚。

須臾,青碧回來,面色卻有幾分猶豫。她瞧了瞧蘭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日蘭姨娘心情本就不太好,見青碧這般模樣,是愈發地不爽利。昨天夜裡頭老爺明明是答應了要來她這兒的,可結果一整夜都不見人影,她盼了一夜,心都涼了。

她不耐煩地問:「到底在做什麼?」

青碧軟聲道:「姐姐別氣,身子最為要緊。那些丫環只是往茹苑裡送東西,興許是大夫人娘家裡送來的。」

蘭姨娘一聽,哪裡還有不明白之理。

若是娘家的人送來哪需這麼招搖,分明就是沈州所送,特地經過她的蘭香苑顯擺來了。

蘭姨娘手裡的帕子握得緊了又緊!

她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夏氏會以這樣一種姿態出現在沈州面前,那一天的宴上,沈州的目光時不時就往夏氏那兒飄,毫無之前的冷絕之態。

夏氏果真好手段!

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奪回了沈州的心。

她咬牙道:「我們回屋裡頭去!」

一大早沈婠便帶了霜雪和輕羽趕往茹苑,茹苑裡新來了個嬤嬤,是夏氏娘家裡送過來,在夏氏還未出閣前曾侍候過夏氏幾年,姓何。

何嬤嬤來了沈府有好幾日,也大抵認清了府裡的人。

沈婠一來,何嬤嬤便含笑著道:「這位定是大姑娘吧,夫人時常在奴婢面前提起大姑娘。今日一見,果真是個可人兒。奴婢是新來的嬤嬤,奴婢給大姑娘行禮。」

沈婠連忙虛扶起何嬤嬤來。

「何嬤嬤客氣了,我昨日還從祖母那兒聽說母親這兒來了位得力的嬤嬤,沒想到今日就能見到。何嬤嬤不必多禮,你是母親身邊的人,無需行如此大禮。」

何嬤嬤說道:「夫人說大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怪不得府裡上上下下都如此疼愛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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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9:09


沈婠笑了笑,說道:「母親可在裡頭?」

何嬤嬤說道:「在的,大姑娘是要給夫人請安吧?」

沈婠頷首,「之前母親病著的時候便一直想來的,無奈母親怕過了病氣給我,也一直不讓我來。如今母親總算痊愈了,我也能給母親請安了。想必這一回紅胭姐姐也不會攔我了。」

「哎,大姑娘真是孝心有嘉呀。」何嬤嬤說道:「大姑娘這邊請,夫人正在屋裡頭和坤哥兒說話呢。」

沈婠進了屋裡後,就見到坤哥兒坐在夏氏的膝上,兩母子極是親密無間。見到這樣的場景,沈婠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娘親也是這般疼自己的。

可如今娘親被休,她連寫封信也要偷偷摸摸的。

前些日子裡托容先生送到蘭城的家書,娘親雖是隻回了寥寥數句,但言語間裡皆是對她的擔憂和思念,最後娘親甚至囑咐她有這份心意便可,莫要再頻繁寫家書送來。

沈婠知道,娘親是在擔心自己所做之事會被沈府的人發現,怕她會給自己蒙羞。

沈婠心中酸楚無比。

若不是沈州!若不是夏氏!娘親又怎會置於今日之地!

終有一日,她定要讓娘親風風光光地回京,一洗以往的屈辱!

思及此,沈婠定了心神,露出笑意施施然上前,她說道:「婠婠給母親請安,母親病體康復,婠婠不勝欣喜。」

「喲,是婠丫頭。」夏氏放下了坤哥兒,含笑道:「來,紅胭,快些搬張椅子來,莫要讓大姑娘站累了。」

沈婠坐下時,夏氏又說道:「其實婠丫頭你不必過來的,你的心意我也知曉。老夫人也和我說了,你近來課業繁重,學好琴藝要緊,請安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沈婠道:「母親嚴重了,為人子女,孝道自是最為要緊的。」

夏氏捂嘴笑道:「坤兒,瞧瞧你大姐姐這張嘴,真是伶俐。以後呀,坤兒要向大姐姐學習,知道麼?」

坤哥兒響亮地回了一句。

「知道。」

夏氏笑出聲來,「好孩子。」

接下來,沈婠與夏氏說了些話,離去時,夏氏笑容可掬地吩咐著霜雪和輕羽,「你們倆要好好侍候大姑娘。」

霜雪和輕羽紛紛應「是」。

離開茹苑時,霜雪很是好奇地說道:「大姑娘,大夫人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輕羽附和道:「興許是大夫人知道大姑娘是個不好惹的,所以也不與大姑娘你為敵了。」

沈婠久久不曾言語。

半晌,她才道:「父親過幾日說要來考一考我的琴藝,霜雪,你去和蘭姨娘說一聲,接下來的想必蘭姨娘也知道要如何做。」

如今夏氏風頭正盛,不搓搓她的銳氣,她心有不甘。

天一熱,容銘就犯懶。他弄了一大鍋的冰塊放在屋裡頭,往竹席邊的小案上擺了個從井水裡撈出來的涼西瓜,往竹席上一躺,容銘便恨不得一輩子都黏在竹席上。

沈婠打從在忙其他課業後便很少過來,容銘偶爾會有些想念沈婠,尤其是沈婠身邊婢女的手藝。不過有時候容銘又覺得沈婠不來也好,這也少了不少事端。

比如平南侯府的那一位世子。

前些日子隔一段時日便要來一回,口裡是說找他下棋,實際上卻是想找他的學生。雖說平南世子為人不錯,但是容銘總覺得沈婠對裴淵似乎有些莫名的敵意?

容銘躺在竹席上左想右想的,一會又從沈婠身上想到了在溟州裡遇到的趣事。

此時,阿潭敲了敲門。

「主子。」

容銘說道:「何事?是不是平南世子又過來了?」都歇了一段時日,莫非現在又來了?

阿潭說道:「不是,是閑王爺身邊的覽古過來了,說是王爺半個時辰後過來與主子下棋。」

容銘抱著西瓜坐起,嘀咕了聲,個個都來找他下棋,不知他現在只想和周公下棋麼?且與王爺下棋也太折磨他了,下一盤從不會贏的棋好比打一場沒有勝算的仗,有誰樂意去送死呀。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容銘眼睛一亮。

他說道:「阿潭,去沈府問問沈姑娘得空否,若是得空便把她叫來。」

沈婠進來時,裴明澤已是到了。

見到裴明澤,沈婠倒也不驚訝。雖說阿潭在路上並沒有與她多說什麼,但是根據以往與容銘相處的日子看來,容銘忽然叫她過來,只有一個可能性,便是懶性子又發作了。

那麼她過來容銘這裡,不是整理藥草便是替容銘待客,而容銘的友人,數來數去,除了寧風便只有閒王爺了。

沈婠還是執了黑子,裴明澤執白子。

棋局進行到一半時,裴明澤忽道:「你的心不靜。」

沈婠一怔。

裴明澤說道:「下棋時最能體現人的心境,你若是心靜,你的棋也不會如此雜亂無章,甚至帶有煞氣。可是近來遇到什麼糟心事了?若是你不介意,倒是可以與我一說。小時候我還在宮裡住著的時候,我幾個侄女常常與我訴其心事。」

沈婠說道:「沒有,沒有糟心事。」

裴明澤也不勉強,喝了口普洱茶,含笑道:「那便罷了。」

沈婠一聽,卻覺心癢癢的,她也喝了口普洱茶,說道:「王爺不是很擅長揣度人心麼?王爺現在能看得出來我有何糟心事?」

裴明澤瞅了沈婠幾眼,「我聽容銘說,你也讀佛經?」

沈婠點了點頭。

裴明澤說道:「那你可曾聽過一段佛語?昔日寒山問拾得,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沈婠琢磨著最後一句,忽而眼前一亮,說道:「多謝王爺。」

這兩日她是太過心急了,心也靜不下來,總想著要如何去與夏氏作對,險些就將自己的初衷給忘了。她難得有重生的際遇,是上天讓她來向裴淵復仇的。

夏氏如今不難為她,她也暫且沒必要因一時的氣憤和不甘矇蔽了自己的心,若有差錯,吃虧的反倒是自己,且讓夏氏與蘭姨娘慢慢鬥罷,她大可坐山觀虎鬥。

她這一生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夏家,況且若說真正對不住自己娘親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若父親對母親哪怕有一絲的真心,她們母女上一世也不至於落到那般地步。

裴明澤微微一笑,「我們重新來一盤。我讓你三子如何?」

沈婠說道:「不必,若是要贏便要贏得堂堂正正,我無需任何相讓。」

裴明澤道:「也好。」

一盤棋下來,毫無疑問的,贏的人仍然是裴明澤。不過沈婠也不泄氣,她說道:「我這不年紀小,再過幾年磨練磨練,定能有贏的機會。」

裴明澤笑道:「我倒想看看你何時能贏得過我。」

沈婠眨眨眼,「王爺,若我贏你了,又如何?」

裴明澤問:「你想要什麼?」

沈婠想了想,「暫時沒有想要的東西。」

裴明澤微微沈吟,說道:「那……便在我的能力之內,應許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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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9:24


沈婠生怕裴明澤會反悔,她連忙道:「一言為定,王爺可不許食言。」

裴明澤笑道:「好。」

沈州坐在紅木鏤空雕花靠椅上,手指微曲,輕輕地敲著扶手,他的雙眼閉著,耳邊是一曲沈婠所彈的江南小調。

琴音悅耳悠揚。

沈婠嫻熟地輕攏慢撚著琴弦,邊彈邊端詳著沈州的神色。

沈州的脣角微微勾起,看起來對於沈婠所彈的琴曲還是頗為滿意的。實際上,沈州如今在腦袋瓜子裡想著沈婠的婚事。老夫人已是與他說過了,威遠將軍府的李氏很是喜歡沈婠,雖是沒有挑明白,但話語之間已經認定了沈婠做他們家的媳婦。

威遠將軍有四子,無論是哪一子都沒有幹係。和威遠將軍成為了姻親,他們沈府可就不止丞相府一個後台。雖說夏家於他的前程上幫了不少,但在同僚中偶然也會有閒言蜚語,他不曾親自耳聞,但多多少少也知他們在說些什麼,無非是說他攀附了丞相府才有了今日,靠著夫人娘家才得以前程似錦。真是可笑之極,他沈州堂堂一個男子漢能有今日,又與夏家有多大關係。

思及此,沈州的心裡有些不滿。

之前他冷落了夏氏,在朝中時夏丞相總是有意無意地打壓著他,雖說是無關要緊的小事,但如今想起沈州心裡就是吞不下那口氣。

若是過多幾年,他的女兒當真與威遠將軍成了姻親,他也無需處處避讓著夏丞相。

沈婠的琴音止,沈州睜開眼來,他的眉目間充滿笑意,「好,很好!」此聲好意有所指,只不過能聽明白的也就只有沈州自己一人。

沈婠盈盈起身,「謝父親誇獎。」

沈州愈來愈喜歡自己這個女兒了,他摘下翠瑩瑩的玉扳指,「來,婠丫頭過來。彈得很好,父親賞你。」

沈婠喜笑顏開。

「多謝父親。」

就在此時,蘭姨娘帶著青碧進了來。蘭姨娘含笑道:「大老遠便聽見琴音,我道是誰在彈琴,原來是大姑娘。大姑娘的琴藝是愈發地好了,我走過來時都要醉在大姑娘的琴音裡了。咦,老爺也在。」

沈州笑道:「你也過來了。」

蘭姨娘說道:「以前大姑娘便愛吃我做的蘭心酥,剛好今日做了便想拿過來給大姑娘嘗一嘗。」

青碧放下食盒,拿出了兩三碟蘭心酥。

沈婠笑了笑,「蘭姨娘有心了。」

「大姑娘客氣了,」蘭姨娘側頭輕輕一笑,臉頰上有抹煙霞升起,她含情脈脈地看向沈州,「老爺,妾身也做了您愛吃的菜肴,老爺可要過來蘭香苑一用?」

沈州最愛的便是蘭姨娘這般模樣,且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宿在夏氏那兒,如今一見蘭姨娘,心裡倒有幾分想念,尤其是想念蘭姨娘的身子。

他的眼神微微一深,道:「也好。」

蘭香苑裡,蘭姨娘和沈州皆是坐在圓桌前,青碧在身後站著,而蘭姨娘正給沈州布著菜。

「老爺,這是您愛吃的明珠蝦子。」

沈州嘗了口,「嗯,不錯。」

蘭姨娘微微一笑,青碧說道:「那可不是,姨娘為了做這道菜,剝蝦時都把手指頭給剝紅了。」蘭姨娘嗔了青碧一眼,「不許胡說。」

沈州看了看青碧,也笑道:「你們兩姊妹長得可真像,容貌一樣的溫婉可人。」

沈州目不轉睛的,眼神裡帶了絲微不可見的灼熱。

沈州的樣貌是極好的,如今雖是年過四十,但仍是風流倜儻得很,接觸到這般的眼神,青碧心裡猛地一跳,害羞地垂下了頭。

青碧比青蘭小幾歲,若當真論起容貌來,青碧除去勝在年輕之外,還有一點是青蘭比不上的。青蘭知沈州愛柔弱美人,她的柔弱都是刻意裝出來的,還沒成蘭姨娘時,青蘭本就是剛強之人,之後為了迎合沈州的喜好,她特意對鏡學了好些時候。

而青碧不同,進了沈府,她就一直在自己姐姐的庇佑之下。她自身就是個膽小的姑娘家,一舉一動都是真真正正的柔弱,且青碧還有一道極是柔和的嗓子。

沈州頓時心癢癢的。

蘭姨娘正在低頭布菜,並未注意到此刻桌上的異樣。

她抬起頭來時,沈州的目光已是望向了她,方才被青碧無意間勾起心底的那一把火正茲茲地燃燒著。他擱下筷子,說道:「青蘭,你辛苦了。」

「哪裡……」蘭姨娘話還未說完,沈州的手便是捏上了她的腰肢,手指正在她的腰間有意無意地摩挲著,這代表著什麼,蘭姨娘哪裡會不明白。

她給青碧使了個眼色。

青碧便安安靜靜地退下了,關上門時,青碧悄悄地往裡邊瞅了眼,這一瞅青碧整張臉便紅了個透,老爺竟是埋首在姐姐的胸膛間,她甚至依稀可見姐姐瑩白的酥胸。

青碧大大地咽了口口水。

一場巫山雲雨過後,蘭姨娘趴在沈州的胸膛上,輕輕地說道:「方才老爺弄疼妾身了。」

沈州撫摸著蘭姨娘的翹臀,漫不經心地說道:「是麼?」沈州不會告訴蘭姨娘,剛剛那一場雲雨裡,沈州滿腦子都是青碧的臉。

按理來說,青碧該喚他一聲姐夫的。

只是愈是這麼想,沈州便愈是覺得刺激。

蘭姨娘嬌嗔道:「其實疼得有些舒服……」她看了看沈州的臉色,見他果真受用,蘭姨娘又喚了聲,「老爺……」

「嗯?」沈州仍是漫不經心的,他想著若是此刻趴在自己身上的是青碧的話,那該是如何的銷魂。想必青碧的肌膚要比青蘭的嫩滑得多。

蘭姨娘試探著地道:「我妹妹青碧也不小了……」

沈州回神,心想這青蘭果真是個會揣摩人心的,他還沒開始說她便主動提出來了。沈州的眼神柔和起來,「嗯?」

蘭姨娘道:「妾身想給青碧找門好人家嫁出去,前些日子裡妾身瞧見沈管事的兒子……啊。」蘭姨娘的臀部一疼,她不禁叫出來聲來,抬眼一瞧,沈州面色不豫,方才的柔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老爺……」

沈州道:「夜了,睡吧。」

次日蘭姨娘左想右想,始終都想不明白昨天夜裡頭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不過是提了句沈管事的兒子,老爺便立馬不高興了。

可她平日裡也沒有聽過說老爺不喜歡沈管事的兒子。

沈管事的兒子她瞧過了,忠厚老實,而沈管事又頗得府裡各位主子的喜歡,妹妹膽子小嫁給沈管事的兒子最合適不過了,且有她在一旁看著,出了什麼問題她也能幫襯。

蘭姨娘與青碧說了。

她問:「妹妹,你覺得沈管事的兒子如何?」

青碧仔細想了想,說道:「姐姐是想將我嫁給他麼?」

蘭姨娘道:「沈管事的兒子忠厚老實,若是你嫁給他,以後他也會替姐姐護著你。且平日裡沈管事也頗是喜歡你,有一個喜歡你的公公,你在沈管事那兒斷不會受委屈的。」

青碧著急了。

她道:「姐姐,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嫁給沈管事的兒子。我……我……妹妹還想陪在姐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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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9:38


蘭姨娘嘆了聲:「既然你不喜歡他,那便罷了。反正老爺也不贊成。」

青碧一聽,心裡有幾分欣喜,「姐姐,老爺不贊成嗎?」

蘭姨娘道:「昨天夜裡頭我與老爺提起,老爺一聽到沈管事的兒子,便不高興了。想來也是不贊成的。」蘭姨娘深思了一會,抬起頭來時一看驀然發現青碧的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喜色。

蘭姨娘心中咯■一跳。

她想起昨天夜裡老爺的反應,她猛然明白過來。

老爺這哪裡是不喜歡沈管事的兒子,他分明是看中了自己的妹妹!

這姨娘哪裡是妹妹能做的!

若妹妹也成了姨娘,夏氏也不知會如何整治她!妹妹心性膽小,這宅院裡的勾心鬥角又豈是她能應付的。

蘭姨娘著急了!

「不行!青碧,你快快斷絕你此刻的念頭!」蘭姨娘杏眼圓瞪,一副嚴厲之態,「老爺的姨娘哪裡有這麼容易做,你也想像我那樣在閻羅殿裡轉一圈嗎?你的性子本就膽小,在大夫人那兒當差時就已是受盡委屈,你若成了姨娘,你覺得大夫人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嗎?」

「我……我……」青碧有些不知所措。

蘭姨娘軟下聲音,「妹妹,姐姐也是為你好。當姨娘雖有僕役侍候,但不自在的時候更多。嫁給沈管事的兒子後,你便是他的正妻,當人正妻也總好過當人妾侍,天天受著主母的臉色呀。」

青碧低下頭,小聲地道:「姐姐,妹妹明白了。」

蘭姨娘松了口氣,「你明白便好。」

青碧的嘴脣動了動,仿佛想說些什麼,可最後仍然是合上了脣。

她抿緊了脣瓣,袖下的拳頭也微微地握起。

姐姐是自己不小心才會遭了大夫人的算計,她又不是她,怎麼能一提並論。她其實一點也不膽小,只不過是姐姐平日裡總護著她,讓她沒有表現的機會罷了。

她若是當姨娘,肯定能比姐姐當得更好。

況且當富貴人家的妾侍比當平民百姓家的正妻好多了,姐姐可以享榮華富貴,為何她不能。

蘭姨娘知道了青碧有過這樣的念頭後,是再也不願在青碧面前提起沈州了,且每每沈州過來,蘭姨娘總是不著痕跡地將青碧打發出去。

沈州的心思,蘭姨娘如今多少能揣摩一二。平日裡她也總是迎合著沈州的喜好,可現在事關她妹妹,她總不能將自己的妹妹往火坑裡推,是以即便沈州面有不豫,蘭姨娘也只能當作沒看見,或是在床笫之間更好地愉悅沈州。

一段時日下來後,沈州也不提起青碧了,而青碧亦是像以前那般,仿佛不曾發生過之前那事,甚至開始與沈管事有所往來。昨日沈管事過來送秋日時節的吃食,還笑眯眯地向青碧問了聲好。

蘭姨娘總算放心了不少。

心一松,蘭姨娘卻是得病了。想來是前些時日憂思過甚,如今稍微有些松懈,病也一併來了。所幸只是小小的傷寒,大夫過來看了看,開了幾劑藥,說是休養個七八天便能痊愈了。

蘭姨娘得了病,沈州過來看了一回,夏氏也讓人送了些補品過來。

中秋那一日,蘭姨娘還在榻上躺著,不過她堅持要去小竈房裡做些中秋佳肴給沈州送去。沈州頗是喜歡蘭姨娘做的釀團子。今日中秋佳節,若是老爺能吃到她做的吃食,想來多多少少也會有幾分掛念之情。

蘭姨娘在小竈房裡忙碌了許久,華燈初上時方是做好了吃食。本來親自送過去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帶病在身,也不便在時節裡給人過了病氣。

蘭姨娘親自將吃食一一放進食盒裡,她吩咐林嬤嬤。

「給老爺送過去吧,若是老爺不在的話便送去書房。妹妹,你扶我回房裡歇著。」

蘭姨娘回了屋裡頭後,許是累了半日很快便睡下了。青碧瞧了幾眼,確認蘭姨娘的的確確睡下後,悄悄地去了小竈房裡撿了些糕點裝進食盒。

今日宮中有中秋宴,沈州為禮部尚書,有不少事宜需經他的手,沈州忙了一夜,回府後已是亥時。老太爺老夫人早已歇下,夏氏本是要等著沈州回來的,只是今日府裡的中秋家宴折騰了夏氏好些時候,入夜後夏氏也累得睜不開眼來,最後直接睡下了。

沈州無地方可去,便去了書房裡頭。

見到案上的食盒,沈州微微有些詫異。

收了蘭姨娘不少好處的小廝開口道:「大爺,是蘭姨娘送來的,說是病體在身不能與老爺共度佳節,所以做了些中秋佳肴聊表心意。」

沈州頓感貼心。

他笑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不用在這裡侍候了。」

片刻後,有道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誰?」

青碧的聲音柔柔軟軟的,「老爺,是奴婢,蘭姨娘落了幾樣吃食,說是老爺您平常愛吃的,特地吩咐奴婢送過來。」

「進來吧。」

青碧推門而入。沈州坐在案前,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青碧身上。青碧穿了前些日子裡蘭姨娘給她做的新衣裳,耳垂上別了兩顆小小的珍珠白的珠子,顯得耳垂更為白皙誘人。

沈州目光幽深,道:「都拿過來吧。」

青碧應了聲,行到沈州身側,一一將吃食從食盒裡拿出,又輕輕地擺在案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青碧擺放吃食時,身子亦是隨之微微地晃動著,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湖邊楊柳一般,晃得沈州春心盪漾。

青碧的手不經意地碰到了沈州的手掌,青碧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來,「老爺,奴婢不是有心的。」

「無妨。如今天涼,別跪著,小心傷了身子。」沈州扶起青碧,灼熱的掌心握住了青碧的手,青碧怦然心動,臉上綻滿了紅霞,她羞答答地說:「多謝老爺。」

沈州看得愈發心癢癢的,只是沈州卻是克制住了。

若青碧只是蘭姨娘的婢女,要了她的身子也無妨,可青碧是蘭姨娘的妹妹,名義上是他的小姨子。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是會被人說饑不擇食?況且還有夏丞相那兒,納了青蘭,夏家已是諸多不滿,再多一個青碧的話……

只不過,若是由青蘭主動開了這個口,那又不一樣。

沈州在青碧的小手上狠狠地揩了一把,而後又鬆手了。

他一本正經地道:「你姐姐的心意,我曉得了。」

青碧驚慌失措地抬頭。

這……這怎麼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沈州見青碧這模樣,也能猜出青碧的心思來。這樣的一個可人兒放棄了又太可惜,他可不願便宜了沈管事的兒子。沈州的聲音又柔了下來,「你的心意,我也曉得。只不過畢竟有你姐姐在前,我也不好背著她。若沒有你姐姐的首肯,我對你的心思也只好藏在心底。」

沈州柔情脈脈的模樣,讓青碧都快心醉了。

老爺果真是喜歡她的。

這個認知讓青碧不勝欣喜,甚至讓青碧將以往的種種都忘光了,她只有一個念頭,要讓姐姐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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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29:56


蘭姨娘病好後,特地去了茹苑給夏氏請安並致以謝意。算起來,蘭姨娘也當了有一年多的姨娘了,這一年多,蘭姨娘學會了不少東西,也懂得變通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蘭姨娘此時是掌握得遊刃有餘。

她曉得坤哥兒愛吃甜的,便特地做了蘭心酥帶過去。

夏氏笑道:「妹妹過來請安便罷了,剛剛病好,怎麼又勞累起自己的身子來?」

蘭姨娘說道:「姐姐客氣了,坤哥兒喜歡吃妹妹做的蘭心酥,妹妹高興都來不及了。莫非是姐姐怕我將病氣過給坤哥兒了?」

「妹妹這又是哪兒的話。」夏氏說道:「你肯給坤兒做蘭心酥,坤兒不知有多高興了。你瞧,他可愛吃妹妹做的糕點了。」

蘭姨娘順口接了句,「若是姐姐和坤哥兒不嫌棄的話,我改日再做些過來。」

夏氏說道:「也好,我這便等著妹妹你送糕點過來。坤兒,還不給姨娘道謝。」

坤哥兒嘴裡還含著糕點,口齒不清地道:「謝謝蘭姨娘。」

蘭姨娘說道:「姐姐當真好福氣,有個這麼懂事的兒子。」

夏氏笑得真誠,「哪裡好福氣了,妹妹不知坤兒頑皮起來,我得頭疼上好幾日呢,」夏氏又一臉可惜地道:「若是妹妹的思哥兒活下來了,妹妹那才是有福氣呢。」

提及思哥兒,蘭姨娘的面色有幾分僵硬,她勉強地笑了下,「還是姐姐有福氣。」

離開茹苑時,青碧說道:「姐姐,大夫人分明是在諷刺你。」

蘭姨娘說道:「罷了,忍忍吧。我也不求什麼,只要我們兩姊妹能在沈府裡平平安安活下去便好。」

青碧說道:「姐姐,大夫人詭計多端,不如姐姐找個幫手?我……」

「幫手?」蘭姨娘打斷了青碧的話,她說道:「大姑娘如今忙得很,我也不便去打擾她,還是自求多福罷了。青碧,等會你去讓林嬤嬤買些元寶燭火回來,我給我的思哥兒祈祈福,但願地下的小鬼莫要看他年紀小又是個早產兒就欺了他去。」

青碧咬咬脣,也不再言語了。

沈婠忙於課業後,也甚少過去魏府了。李氏心裡掛念得很,瞧見自家兒子也是眼巴巴地盼著,便乾脆讓人過去將沈婠請了過來。

如今在老夫人心裡頭,儼然是將沈婠當作魏家媳婦看待了。李氏一讓人過來,老夫人便立馬應承,免去了沈婠今日的課業。沈婠離開沈府前,老夫人還特地囑咐了一番,讓沈婠好好地陪著李氏說話。

沈婠一到魏府,倒也是輕車熟路,很快便走到李氏那兒。

李氏打量著沈婠,心裡頭是愈看愈是喜歡,數月未見,婠婠這丫頭是出落得愈發好看了,笑起來時臉上的那對梨渦依然這麼誘人,她捏了把沈婠的臉頰,眯起眼睛呼出一口氣。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呀……

瞧見自家兒子又開始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李氏又捏多了幾把,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去外邊的水榭上坐著吧,那兒剛好可以看到新開的秋菊,景色極是怡人。子騫,你先帶著婠婠過去,我遲些再來。」

魏子騫應了聲。

李氏對他擠擠眼。

魏子騫很是彆扭地笑了下,臉蛋微微有些紅,看得李氏心裡直樂。

水榭上,只有魏子騫和沈婠兩人坐著,輕羽和阿爾都在一邊侍候著。石桌上擺了不少精緻可口的糕點,沈婠拈來一塊,道:「味道真不錯。」

魏子騫與沈婠相處久了,也沒那麼容易臉紅了。

他輕聲說道:「你喜歡的話,下回你過來我再讓下人做一些。要不我等會讓人包起來讓你帶回沈府裡去?」

沈婠笑道:「不用了,我吃幾塊就夠了。下回來再吃也是一樣的。」曉得魏子騫的心思,沈婠心裡有幾分彆扭和尷尬,見魏子騫久久不說話,她輕咳了聲,說道:「你們這兒的菊花開得真好看,金黃金黃的,剛好合了秋意。」

魏子騫道:「我的菊花才好看哩。」

「嗯?」

魏子騫道:「我院子裡移植了不少波斯菊,比這兒的菊花開得還要大朵。你想去瞧瞧麼?」

「這……」沈婠又輕咳一聲,「還是不要了,若是你母親過來了,沒見著我們兩個,心裡定會著急。」

魏子騫有些失望,不過很快的他又高興地道:「你每次來都沒見過我的父親,你看看,從這裡望過去,我父親就在那兒。今天是休沐日,父親在那片林子裡指導大哥的武藝。估計等會就過來了,平常都是這個時候會過來這兒歇一歇的。」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忽而,她笑著問魏子騫:「你平日裡可有看什麼書籍?」

魏子騫說道:「悄悄與你說實話,平日裡夫子要求背的書籍我都極是不喜,我最喜歡的是一些演義和話本。只可惜父親管得嚴,都不許我們看,所以只好偷偷地看。」

沈婠不禁莞爾,果真是少年心性。瞧他這麼緊張兮兮地說著這番話,模樣實在是有趣得緊。

沈婠說道:「我平日裡喜歡看《史記》。」

魏子騫道:「你喜歡《史記》。我也有看過,我最喜歡講大禹治水的那一段。」話音剛落,魏子昌的聲音便響起來,「二弟,你在與沈姑娘說什麼悄悄話?」

沈婠抬眼望去,是魏子昌與威遠將軍魏平。

沈婠上一世是見過魏平的,但只是在魏平大勝仗凱旋的那一日,魏平坐在英武的驪馬上,面容是何等的威武不凡。可如今在府裡一見,卻是十分的隨和。

沈婠起身拜見。

魏平坐下道:「不必多禮,你便是沈婠吧。」

沈婠還未答,魏子騫便已是說道:「是呀,她便是沈府的大姑娘,母親可喜歡她了。」

魏平私下裡也有聽李氏提起,見魏子騫一副怕他欺負了沈婠的模樣,魏平心裡只覺好笑。不過他也不欲在沈婠面前為難魏子騫,遂笑著道:「你們方才在說些什麼?」

魏子騫說道:「在說《史記》來著,沈姑娘正要說她喜歡裡邊的那一段故事,父親和兄長就過來了。」

「哦?」魏平眉毛一挑,「你喜歡哪一段?」

沈婠說道:「喜歡倒是說不上,只是頗是敬佩宋太祖和石守信。」

「杯酒釋兵權,唔,此話怎說?」

沈婠眨巴著眼睛,說道:「敬宋太祖有一顆溫和之心,雖是擔心石守信等人兵權過重,但不曾不問分毫便用了暴戾的法子來解決,縱觀歷史長河,不知有多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可見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之溫和。至於石守信將軍,則是佩服其機智,知皇帝心疑,便放下所有權利,得以安享晚年。婠婠讀到此段時本來也頗有不解,幸得有閒王爺多加指點,婠婠才得以理解。閑王爺只道石守信乃是聰明人,不僅僅忠心為國,且能揣得聖意,知曉歷來君王最怕功高蓋主的將領,便毫不猶豫交上兵權。如此一來,不僅在留名於青史,且能保得住全家性命。」

魏平眸色頗深,「閑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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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0:10


沈婠道:「教婠婠棋藝的先生與閑王爺相識,有一回恰好遇見了閑王爺,剛好閒王爺在讀《史記》,婠婠平日裡也有所翻閱,閑王爺一時興起便與婠婠談論起來,剛好就說起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這一段,婠婠聽之,亦有同感。」

魏平若有所悟地看了眼沈婠。

是夜,夏氏在哄著坤哥兒睡覺,嘴裡輕輕地哼著柔和的曲子。坤哥兒前兩年喜歡青碧的嗓子,如今漸漸長大,倒也不黏著青碧了,而是愈發地黏著自己的母親。夜裡總是要夏氏陪在身邊,說些話或是哼哼曲子才能入睡。

坤哥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睡著的模樣直讓夏氏心裡頭軟了又軟。

她輕輕地撫摸著坤哥兒的臉頰,眼神極是專注。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夏氏收回了手,輕輕地嘆了口氣。

紅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在夏氏耳邊說道:「夫人,老爺過來了。」

夏氏說道:「你在這兒好好地照料著坤兒。」

紅胭應了聲。

夏氏離開前,攬鏡一照,理了理髮鬢方是施施然走了出去。沈州在偏閣裡坐著,深秋的夜涼得入心,沈州尋思著是不是差不多該把地龍給燒了。

正這麼想著時,夏氏走了進來。

她端了一碗熱湯,說道:「妾身原以為今夜老爺要在妹妹那兒歇著的,沒想到老爺竟然過來了,也沒有備上什麼吃食,所幸廚房裡還有熱湯。老爺一路過來,深秋夜涼,趕快喝點熱湯驅驅寒吧。」

沈州拍了拍夏氏的手,「還是你貼心。」

夏氏在沈州身邊坐下,笑著道:「說起貼心,哪裡比得上妹妹。以前是妾身不好,誤會了妹妹,如今才發覺妹妹當真是個可人兒,老爺也當真有福氣。」

沈州說道:「你能這麼想,很好。」

夏氏又笑了笑,說道:「妹妹待坤哥兒也是極好的。老爺定也知曉妹妹的那一雙手做出來的吃食和糕點十分可口,尤其是蘭心酥,坤哥兒是極其喜歡的。這些日子來,妹妹知道坤哥兒喜歡,也常常做了蘭心酥過來哄坤哥兒高興。」

沈州聽到夏氏這麼一說,也想起來了。他說道:「是呀,青蘭做的吃食的確十分可口。坤兒喜歡,婠丫頭也喜歡。果真是倆姊弟,婠丫頭也特別喜歡青蘭做的蘭心酥。」

「這還真跟妹妹的名字相應了,青蘭青蘭,怪不得蘭心酥能做得如此美味,讓坤兒和婠姐兒吃了還想再吃。」

沈州喝完了熱湯,擱下了湯碗。

夏氏拿起帕子替沈州擦了擦脣角,她忽然嘆了聲。沈州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嘆起氣來?」

夏氏說道:「前幾日與妹妹說話時,無意間提起了思哥兒。剛好坤兒也在,妹妹難免觸景生情,妾身瞧著妹妹似乎不太高興,這幾日也是悶悶不樂的,想來都是妾身不好,不該忽然提起思哥兒的。」

一說起思哥兒,沈州心裡就有些埋怨蘭姨娘,懷著孕好端端的去什麼水榭,還這麼不小心掉進水裡去了,把他的兒子都掉沒了。

夏氏說:「老爺,妾身今夜陪著坤兒,老爺您去陪陪妹妹吧,免得妹妹又胡思亂想了。」

沈州握住夏氏的手,「還是你識大體,只不過今夜我定是要陪你的。」沈州一笑,輕輕地捏了捏說夏氏的腰。

在沈州心裡,夏氏是妻,蘭姨娘是妾,妻是用來尊重的,妾是用來玩弄的。

夏氏說:「那妹妹……」

沈州攬上夏氏的腰,「不管她了。」

漆黑的夜裡驀然亮起了數盞燈來,一抹淡紅色的人影慌慌張張地從房間裡竄出。緊接著,本是安靜的沈府倏然慌亂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今夜沈婠睡得不深,很快便被吵醒了。她披了件天水色的斗篷,叫道:「發生什麼事了?霜雪?輕羽?」

回答沈婠的是輕羽。

「大姑娘,不好了,快些起來吧。坤哥兒出事了。如今所有人都往茹苑裡趕去了。」

這事倒是有些似曾相識,要曉得上一回也是這個時候坤哥兒出了事,最後夏氏想要誣陷到沈婠頭上,沒想到反而被沈婠倒打一把。只是如今坤哥兒又出了事,沈婠下意識地覺得又是夏氏的詭計。

不過這段日子她只顧著課業,根本就沒怎麼去過茹苑,想來夏氏想要栽贓到她的頭上也難了。

沈婠當機立斷,「我們去瞧瞧。」

霜雪也想起上回的事了,她憂心忡忡地問道:「大姑娘,我們還要不要去個大夫回來?要是大夫人又像上回那樣……」

沈婠搖頭,「這回不用了,有了前車之鑒,便是母親有那麼愚蠢,祖母和父親也不見得會。要是我這個時候請了大夫,難免會讓人以為我疑心母親。總之,我們去瞧瞧,左右這事落不到我們身上。」

茹苑裡燈火分明,坤哥兒的房間裡站了不少人,大夥兒皆是被吵醒的,陳氏此時還是一副行送到模樣,她身邊的沈蓮更是哈欠連連。

蘭姨娘亦是早早地到了,此時正一臉擔憂地站在沈州身後。

沈婠趕到時,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緊張得很,一進去看到坤哥兒面無血色,嘔吐不止時,臉色變了又變,直直地望向夏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坤哥兒怎會如此?今早不還好端端的麼?」

沈州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夏氏說:「我也不知為何,今早的確還是好端端,就連睡前也是好好的,跟以往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妥。可一到半夜,不知怎麼的,就突然嘔吐起來,如今整個人都虛脫了。我已是著人去請了王大夫過來。」

老夫人對身邊的采鶯說道:「再去請多一位大夫回來。」

王大夫很快就趕過來了,他一到,夏氏便急急地道:「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好端端的嘔吐不止。」

王大夫先是把了坤哥兒的脈搏,而後又翻了翻坤哥兒的眼和脣,他面色凝重地道:「這恐怕是中毒之兆。」

夏氏的身子一顫。

「怎麼會中毒?」

老夫人亦是問道:「中了何毒?」

王大夫沈吟片刻,問道:「請問大少爺這幾日可有吃些什麼?」

夏氏揩了揩眼淚,吩咐道:「紅胭,去把今日坤兒吃剩的吃食都拿過來。哪個小人竟然敢害我的坤兒,若是查了出來,我定當不讓她好過。」

沈婠瞅了瞅夏氏的臉色,很是真切。她再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兒,盆裡的嘔吐物不假,面色慘白也是真的。看來這回不是夏氏動了真格就是坤哥兒真的被人下毒了。

紅胭將吃食捧了過來,王大夫一一檢驗。檢驗到蓮紋瓷碟上的蘭心酥時,王大夫的臉色驀然一變,「有毒!是這糕點有毒!」王大夫又問:「請問大少爺吃了多少這種糕點?」

紅胭答道:「大少爺每天用一塊,已是吃了小半月。」

王大夫松了口氣,「所幸用得不多,若是用多了,那可就棘手了。夫人,這糕點裡放了一種名為鞠紫的藥粉,用多了會使得小兒吐瀉不止,若是常年累月地服用,後果則是不堪設想呀。還請夫人以後對大少爺的飲食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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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0:27


夏氏的身子猛抖,嘴脣也在哆嗦著。

她看著蘭姨娘,「妹妹,蘭心酥你是做的,你為何要下毒害我的坤兒。我知你掛念思哥兒,可你再掛念也不能讓我坤哥兒去地下裡陪你的思哥兒呀!」

「賤人!」

夏氏的話音未落,沈州就狠狠地往蘭姨娘的臉上扇了一巴,「狠毒的東西。」

沈婠看得心有餘悸,想當初那巴掌也是這麼往自己的臉上招呼過來的。上一回自己能僥倖逃過,這一回也不知蘭姨娘能不能逃過。

蘭姨娘哭道:「老爺,真的不是妾身呀。妾身哪裡去找那個什麼紫的藥粉呀。蘭心酥是妾身做的,可是能碰得了蘭心酥的人不止妾身一人呀。」

夏氏恨恨地道:「妹妹是說我下毒害我的坤兒?」

蘭姨娘磕著頭,「除了姐姐,有機會碰蘭心酥的人也不少呀。老爺,妾身是冤枉的。再……再說吃了妾身的蘭心酥的人,可不止坤哥兒一個,大姑娘也吃了。」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地看向了沈婠。

沈州陰沈著臉,道:「王大夫,給大姑娘診脈。」

須臾,王大夫只道:「大姑娘的身子裡並無任何毒素,敢問大姑娘的蘭心酥還有剩嗎?」

沈婠說道:「我都吃光了。」

夏氏此時道:「妹妹和婠丫頭曾有主僕之情,自然不會去害婠丫頭。我可憐的坤兒呀……」夏氏哭得眼淚直流。

此時,采鶯請的另外一位大夫也過來了。大夫一診脈,和王大夫所說的結果無二。老夫人開口說道:「要知道蘭姨娘清白與否,去蘭香苑搜一搜便知。」

沈州道:「來人,去蘭香苑搜查。」

蘭姨娘抹了抹眼淚,心裡緊張起來。半晌,護院捧著一個鎏金小盒進來,小盒一開,裡邊有些淡紫色的藥粉。王大夫說道:「這的確是鞠紫。」

「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沈州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

蘭姨娘百口莫辯,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青碧輕呼一聲,也跪了下來,她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姐姐!」

沈州惡狠狠地道:「先關押柴房,此事待賤人醒後再說。」

如今正值深秋,夜裡的柴房冷颼颼的,還有拳頭大小的老鼠在乾草上遊走。蘭姨娘即便是在當二等丫環時也不曾受過這般待遇,尤其是當了姨娘,享受多了舒適的日子後,蘭姨娘此時萬般不適應。

她冷得直窩在角落裡,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可以對天起誓!她真的沒有毒害坤哥兒。

明明她已是不想與夏氏相鬥了,她只是想與青碧好好地活下去而已,為什麼夏氏就不能讓她安生下去。蘭姨娘知道此事定與夏氏脫不了干係,可是現在人贓並獲,她百口莫辯,當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呀。

她死了沒關係,可她妹妹又該怎麼辦。

青碧膽子這麼小,手腳又不伶俐,在夏氏手中定會被紅胭欺負了去。沒有她的庇佑,她的妹妹要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沈府生存下去!

蘭姨娘此刻前所未有地無措。

她忽然想到了沈婠,眼裡剛剛燃起一絲希望來又瞬間滅了下去,她現在被關押在柴房裡,能不能出去都是個問題,又要如何去向大姑娘求救。

且這回人贓並獲,大姑娘再有本事也不能扭轉乾坤了吧。

蘭姨娘低聲啜泣起來。

驀地,一道聲音響起,「姐姐,姐姐。」

是青碧的聲音!蘭姨娘趕緊抹掉眼淚,「妹妹,你怎麼來這裡了。」

青碧說道:「我擔心姐姐,我偷偷地給姐姐帶了些吃食,還有一床被子。夜裡涼,姐姐前不久才受了風寒,若是再病了的話,怕是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了。姐姐放心,我是偷偷過來的,並沒有人發現我。」

蘭姨娘熱淚盈眶,她的好妹妹,若是她去了,還有誰能護著她。

青碧又道:「姐姐,我從窗子裡把被子遞進去,你接著。這些吃食還是暖的。」

青碧打開了窗子,蘭姨娘抱過棉被,眼淚又是掉個不停,「妹妹。」

青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紅,「姐姐莫要怕,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如今老爺還在盛怒中,過幾日氣消了,我再去探探情況。此事定是大夫人做的,姐姐,我一定會找出證據來證明你是清白的。姐姐才不會毒害坤哥兒。」

蘭姨娘說道:「妹妹,你去大姑娘那……」

話還未說完,青碧就輕聲嘆道:「姐姐,找大姑娘也於事無補呀。這些日子以來大姑娘忙於課業,都沒過來我們這兒,也甚少去茹苑裡,大姑娘便是有火眼金睛也救不出姐姐你來呀。」

蘭姨娘頓時心如死灰。

她含淚道:「妹妹,此回姐姐定然是躲不過了。你……」

青碧也跟著流淚,她揩了揩眼角,仿佛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她說道:「姐姐,我有一個法子。」她抓住了蘭姨娘的手,「我曉得姐姐是為了我好,沈管事一家也都是善人,可……可是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只有老爺了。老爺心系於我,只要……只要……」

青碧看著蘭姨娘。

蘭姨娘迅速明白了青碧的意思,她睜大了雙眼,「這……這怎麼可以?」她哪裡能為自己的平安而換取妹妹一輩子的幸福。

青碧一臉堅定地道:「只要能救姐姐,妹妹做什麼都願意。我心意已決。若無了姐姐,妹妹也絕不獨活!」

青碧這般斬釘截鐵的話語讓蘭姨娘無法拒絕。

蘭姨娘唯有含淚點頭。

霜雪走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床被子。

輕羽正在替沈婠梳著發,沈婠詫異地道:「怎麼沒送出去?出什麼事了?」

霜雪回稟道:「大姑娘,奴婢原想著要送過去給蘭姨娘的,只不過還沒走近柴房便瞧見青碧姑娘已是給蘭姨娘送了,且還在說著悄悄話,奴婢凝神細聽,也只依稀聽著沈管事,老爺這些許字眼。奴婢想著蘭姨娘都有被子了,且青碧姑娘也沒有走的意思,奴婢便先回來了。」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你再給蘭姨娘送過去吧。蘭姨娘是有了床被子,只不過有道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經此一回,蘭姨娘必然難以忘記我的恩情。」

輕羽說道:「可這回蘭姨娘不是人贓並獲嗎?若是坤哥兒當真因此而落下什麼病根,恐怕大爺是饒不了蘭姨娘的。大姑娘的恩情,恐怕蘭姨娘也無法回報。」

沈婠道:「此事想必與母親脫不了干係,母親雖是意在鏟除蘭姨娘,但母親不會讓坤哥兒落下病根的。況且……」沈婠輕輕地理了理鬢發,她笑著說道:「我們沈府裡若是主子犯錯了,身邊的丫環定然脫不了罪責。蘭姨娘被關柴房,可青碧卻是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躲過夜裡巡邏護院的耳目去給蘭姨娘送東西,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這……」輕羽不解。

霜雪卻是明白了,她一早就覺得大爺看青碧姑娘的眼神不對勁,原以為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看來也未必了。她興奮地說道:「大姑娘是覺得蘭姨娘這一回能安然無恙地走出柴房?」

沈婠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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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0:43


「為什麼呀?」輕羽急了,「霜雪,你明白了也不與我說一聲!大姑娘,奴婢愚昧。」

沈婠說道:「怕是我們大房裡又快要多一位姨娘了。」

輕羽詫然,她瞪大了眼睛。

「大姑娘是說青碧?」

沈婠道:「再過些日子看看便曉得了。」

蘭姨娘毒害坤哥兒一事,沈州起初是極怒的。可過了幾日後,坤哥兒漸漸好轉時,沈州的理智也回來了。坤哥兒中毒是事實,害人的藥粉在蘭香苑裡發現也是事實,只不過這也未必是蘭姨娘做的。

在沈州的印象中,蘭姨娘一直是溫柔可人的。

這種事,蘭姨娘未必做得出來。可若不是蘭姨娘做的,又是誰做的呢?

沈州頗為煩惱。

夏氏打從蘭姨娘進了柴房後,也不死心,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害死蘭姨娘的,到時候也能說她畏罪自殺。只可惜沈州盯得緊,雖是無人看守柴房,但柴房附近都是護院,她難以下手。

夏氏斷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隔三差五就在沈州枕邊吹耳邊風。她說得很是委婉,明面上是替蘭姨娘求情,實際上卻是在不停地勾起沈州對蘭姨娘的厭惡。

只不過夏氏千算萬算也是沒有想到沈州遲遲不殺蘭姨娘,小部分原因在於證據不夠確鑿,而大部分原因卻是在青碧身上。蘭姨娘與青碧姐妹情深,若是蘭姨娘當真是毒害了坤哥兒,青碧也難逃罪責。

沒有得手的美人兒,沈州總是特別寬待。

所以沈州也是暫且將蘭姨娘關押在柴房裡,青碧去探望蘭姨娘時,沈州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如今坤哥兒大好,沈州心裡倒是起了幾分念頭。

沈州對夏氏道:「我自有打算,這事夫人可以放心,我必然給我們的坤兒一個交待。」

見沈州說得信誓旦旦的,夏氏松了口氣。

她溫婉地點頭,「時候不早了,老爺歇了吧。」

沈州望瞭望外面,月圓夜色美,他道:「還有些公事,你先歇著吧,無需等我,別累著了。我去書房處理完公事便回。」

沈州沒有帶小廝,一個人離開了茹苑。

路經綻梅園時,沈州忽聽一道衣袂窸窣聲響起,他猛然一喝,「誰鬼鬼祟祟的。」

一道碧色身影裊娜地出現在沈州的面前,青碧盈盈一拜,「老爺,是奴婢。奴婢……有事稟報。」

見到是青碧,沈州的目光微微一深,「何事?」

青碧道:「奴婢……奴婢那一日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到蘭香苑裡,當時奴婢迷迷糊糊的,只以為是哪個走錯園子的丫環,可這幾日奴婢細想,只覺不對勁。原本那一日便想說出來的,可是……可是奴婢擔心大夫人會以為是奴婢胡謅的。」

青碧身上有股淡香,沈州輕輕一嗅,只覺口乾舌燥。

「哦?你看見了誰?」

青碧答道:「是竈房裡當差的紅鴦。」

沈州道:「明日我會讓人去細查,定不會讓你姐姐白受冤屈。」

青碧又是盈盈一拜,「奴婢感激不盡。」她起身時,又道:「不瞞老爺,奴婢曾去探望過姐姐,姐姐對奴婢道,如今不能盡心侍候老爺,只盼著奴婢能多注意一些。天涼添衣,老爺莫要受寒了。」

青碧遞上披肩,眼波柔柔,好似湖心裡的漣漪,讓沈州春心盪漾。

沈州接過披肩時,順帶握住了青碧的手。

青碧羞澀地垂首,卻也未掙紮,只是低低地道:「若是姐姐曉得奴婢盡心侍候了老爺,想必姐姐心底也會高興的。」

沈州拉青碧入懷。

「嗯,青蘭有個好妹妹。」

次日,沈州讓人一查竈房裡當差的紅鴦,竟是當真在紅鴦的被鋪裡查出那害人的藥粉。原來這紅鴦是與青蘭一道進府的,後來看青蘭當了姨娘,日子過得好生風光便心生妒意,本是想著要毒害青蘭的,未料蘭心酥卻是進了坤哥兒的口。

沈州二話不說便命人打殺了紅鴦,放了蘭姨娘出來。

夏氏恨得牙癢癢的。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還算是小事,過幾日蘭姨娘竟是因產後傷了身子以後懷胎怕是不易了為理由,主動向老夫人提出要沈州抬自己身邊的青碧當姨娘。

沈州當時也在場。

老夫人哪裡能不知兒子的心思,哪有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婿,即便是妹妹也不行。可若是當真提出來了,那便只有是沈州自個兒的意思了。

老夫人看向夏氏。

夏氏袖下的掌心都快要捏出血來了,瞧著青碧滿臉紅暈的,恐怕那身子早就被沈州破了。夏氏微笑著道:「妾身和妹妹都無能,添個新人為老爺為沈家開枝散葉自然是極好的。」

冬去春來,僕役丫環們在掃著地上的積雪,不遠處的墻角綻開了一抹嫩綠,襯著白雪,極具生機。沈婠的院子裡,霜雪和輕羽都在外邊掃雪,留下郭嬤嬤一人在屋裡侍候沈婠。

郭嬤嬤給沈婠沏了一壺茶,配上一兩碟糕點。

沈婠坐在窗邊,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郭嬤嬤笑道:「大姑娘今年十二了,再過幾年及笄後也能嫁人了。」

沈婠說:「都快四年了。」

郭嬤嬤微微一怔,隨後方是反應過來,她感慨地道:「是呀,大姑娘從舟城回來已經四年了。」估摸著也無人能預料到一個半點大的小姑娘能有此般能耐,步步經營,走至今日的地位,連老夫人也不敢輕視了大姑娘。

沈婠心裡感慨的與郭嬤嬤的不一樣。

她有些氣餒。

回來四年了,除去對付夏氏,沈婠無時無刻地都不在想著要如何置裴淵於死地。可惜平南侯府的勢力比她想象中還要大還要廣,她無法下手,也沒有那個能耐下手。

若是她如上輩子那般再次嫁給裴淵,興許還有法子攪得平南侯府不得安生。只是她不想嫁給裴淵,這輩子她就想遠遠低看著他生不如死的,為上一世他所作所為而贖罪。

沈婠想起裴明澤的話,她默默地在心裡告誡自己,總會有辦法的,不急。

郭嬤嬤瞧見沈婠神色不妥,以為自己勾起了大姑娘的傷心事,她連忙說道:「大姑娘,你瞧瞧,外邊早春的花開得多好看,紅的黃的,再過些日子,百花爭相開放定會美不勝收,到時老奴和霜雪輕羽他們摘些鮮艷的花骨朵兒回來放在老太爺賞的那尊白釉瓷瓶裡養著,等花一開,屋裡也會有股春日的氣息。」

沈婠笑著道:「呀,這花開得真好看。咦,那不是母親身邊的紅胭姐姐麼?」

話音未落,紅胭便已是走了過來。

郭嬤嬤道:「想來是大夫人有事要通傳。」

紅胭進了屋子裡,笑意盈盈地與沈婠打了聲招呼,方是道:「大姑娘,奴婢是奉夫人之命來給您送帖子的。」

「哦?帖子?誰的帖子?」

紅胭遞了過來,「不就是威遠將軍府的帖子麼?過些日子便是威遠將軍的四十歲生辰,聽聞平日裡與威遠將軍交好的達官貴人都收到了請帖,我們沈府也是收到了,且還單獨給大姑娘寫了一張呢。夫人交待姑娘,說是讓姑娘這幾日好好準備著,威遠將軍如此看重姑娘,到時候是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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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0:58


沈婠道:「還請紅胭姐姐回母親一聲,說婠婠明白的。」

紅胭說道:「大姑娘一向聰慧,想來無需大夫人叮囑,大姑娘也一樣能做得好。」

紅胭離去後,沈婠打開請帖瞧了又瞧。

郭嬤嬤覺得奇怪,便問:「大姑娘,可是這請帖有何不妥?」

沈婠低聲道:「沒有。」

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原以為威遠將軍已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如今看來,威遠將軍是沒有明白。連父親這麼愛顯擺的人都懂得迎合聖意,不招搖不出風頭。而威遠將軍大肆慶祝,還邀請與他交好的同僚,怕是以後會被皇帝更為忌憚了吧。

魏平生辰的那一日,威遠將軍府格外熱鬧。

府門打開,門庭若市,不停地有各府馬車駛來,將軍府裡的管事還點燃了炮仗,劈裡啪啦的,像是過年一般。

沈州與夏氏,還有沈婠沈妙都來了,送上賀禮後,有僕役領著走到了早已設下的席位。沈婠坐下後,往四周打量了會,已是來了不少人。

位於下首的魏子昌正在食案後頭飲酒,一杯接一杯的,一直垂著眼簾,目光並沒有與哪個賓客相觸過。且其餘的魏家三子也不見人影。

沈婠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此時,夏氏與沈州說道:「威遠將軍的生辰宴怕是要花不少銀錢了。」

只聽沈州低哼一聲,「果真是武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夏氏問:「老爺是何意?」

沈州附身過去,壓低聲音說了句。夏氏聽得眼神微深,「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原因,老爺果真英明。」

沈州受用地一笑。

沈婠雖是沒聽清沈州與夏氏說了什麼,但也大抵能猜得出來。沈妙與沈婠說道:「這宴會好生無聊,怎麼李夫人不像我們府裡那樣,分開兩場宴會,男人一場,女眷一場,這樣也能偷溜出去玩了。」

夏氏聽到了,橫了沈妙一眼。

「不許胡說,好好學著你姐姐,安靜少言。」

沈妙嘟嘟嘴,「哦,是。」

沈妙平日裡一有話便喜歡與沈蓮說,可如今沈蓮不在,身邊的又是個自己討厭的沈婠,沈妙只好吃著食案上的糕點,悶悶不樂的,一雙眼睛四處打量著前來的賓客。

驀然,沈妙注意到了一人。

她輕呼一聲,「是平南侯。」

沈婠一瞅,果真是平南侯。平南侯身邊的正是他的夫人韓氏,韓氏與旁邊食案的官家夫人說著話,不知說了些什麼,韓氏捂嘴笑得厲害。

沈妙說道:「一直聽聞平南世子才高八斗,相貌不凡,可惜都沒有機會遇見。姐姐,你有沒有見過平南世子?」

上一世沈婠還真的沒有看出來沈妙喜歡裴淵,可如今看來興許是上一世她太過沈迷於裴淵的溫柔,以至於連沈妙的心思都沒有發現。

還沒有見面,便已是有了這般好感。

若是當真相見了,而裴淵又的確是個相貌不凡的,他一旦溫柔起來,想必沈妙是插翅了也難逃。

沈婠只道:「見過一面,但只是遠遠地見過。」她壓低聲音與沈妙道:「如傳聞所言那般,那模樣極是俊朗。」

說著,沈婠低頭一笑,仿佛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

沈妙的眼珠子轉了轉,她湊到沈婠的耳邊,問:「姐姐是不是喜歡世子爺?」

沈婠急急地道:「妹妹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我才不喜歡他呢。妹妹可別胡說,你再胡說我就惱了呀。再說,我的身份哪兒配得上世子。」

這番欲蓋彌彰的說法,沈妙一眼就識破了。

她難得柔聲安慰道:「姐姐別灰心,若是世子爺當真喜歡你的話,身份低一些也是不相干的。」她暗自思量著,如今父親仕途蒸蒸日上,母親娘家又是有權勢的,且姑姑又進宮當了寵妃,沈婠配不上世子爺,她沈妙可就未必了。

沈妙心中喜色滿滿,也不再與沈婠說話了。

目光在宴席上不停地來回打量,時不時就瞅瞅門口與平南侯那邊,仿佛在盼著誰似的。

沈婠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沈妙,又垂下頭來,安靜地喝著果茶。

魏平攜著李氏進來,兩夫妻之間看起來十分恩愛。魏平舉杯與眾人連敬了三回,又說了一番客套的話,眾人方是坐下來繼續吃酒。

此時,有人問道:「聽聞將軍有四子,個個才華輩出,怎麼如今只見一子?」

魏平往宴席一看,「這倒是真的,夫人,子騫他們呢?」

李氏道:「許是一時貪玩,誤了宴會的時辰,妾身這便讓人喚他們過來。子昌,去把你那幾個貪玩的弟弟喚來。」

魏子昌方才喝了不少酒,一站起來,坐在魏子昌附近的人都不禁掩住了嘴鼻。

好重的酒氣!

魏子昌打了嗝,走起路來也是輕飄飄的,看起來似是有些醉了。

有人不禁看向了威遠將軍,不料威遠將軍依然笑吟吟的,看起來是習以為常了。眾人又繼續吃酒,說了好些話後,也不見魏子昌把魏子騫等人帶過來。

沈婠瞅了幾眼魏平和李氏,兩人皆是言笑晏晏的,一點也不著急。

就在此時,魏子騫的聲音驀然響起,「大哥!你在做什麼?」

魏子騫的聲音不小,屋裡頭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李氏道:「是子騫的聲音,老爺,妾身去看看子昌出了何事?」

魏平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兩位主人家一走,連聲招呼也沒有,剩下來的賓客不由得面面相覷。有不少人離開了席位,也跟著一道出去瞧瞧,想著若是出了何事興許還能幫得上忙。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出去就見著了一幅這樣的場景。

光天化日之下,威遠將軍的長子竟是在調戲一美婢,那美婢滿臉通紅的,眼睛淚汪汪的,雙手抓著衣裳,哭兮兮地道:「公子,請……請放開奴婢……」

魏子昌笑嘻嘻的,「本公子就是不放,美人兒好香,本公子親一個。」

說罷,就摟著美婢親上去。

美婢一躲,不小心摔倒在地。魏子昌一見,竟是整個人撲了上去。

「胡鬧!簡直是胡鬧!」

魏平威嚴的聲音響起,魏子昌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他結結巴巴地道:「父……父親……」不等魏平開口,魏子昌又看向李氏,「母親,我……我只是喝多了些酒。」

魏平怒道:「酒喝多了就能如此糊塗!孽障!簡直是孽障!」

「什麼孽障!」

眾人沒有料到的是,比魏平還要怒的李氏凶巴巴地道:「哪有人像你這樣說自己的兒子,我們兒子哪裡不好了?不就喝多了點酒,調戲了下府裡的婢女而已。而且你又怎麼知道不是這個美婢故意來勾引我們的兒子?子昌年紀輕輕就已是在聖上身邊的當差,是孽障的話能在聖上身邊當差嗎?」

「這……這……」

李氏哼了聲,「子昌當得了羽林郎雖說你是出了一份力,但若不是他自身就是個優秀的,能當得了嗎?孽障能當得了嗎?」

眾人不禁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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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1:15


他們就曉得魏子昌年紀輕輕就爬到羽林郎頭領一職,威遠將軍在其中定是出了不少力。本來也就是個猜測,可如今從威遠將軍夫人口裡說出來,眾人都不由得感慨,什麼年少英才都是假的,有個好父親才是真的。之前聽說威遠將軍長子酒後在秦樓楚館裡鬧事,原以為是謠傳,現在看來估摸是真的了。

有人看向威遠將軍剩下的三子。

魏子騫魏子興等人方才也不知去哪兒玩耍了,渾身弄得髒兮兮的,尤其是魏子興,髒得像是從泥坑裡爬出來一樣,且此時三子都是畏畏縮縮的模樣。

之前也不知聽誰說,威遠將軍四子一個賽過一個優秀,有人在心底冷笑一聲,怕是一個賽過一個胡鬧吧。長子光天化日之下調戲美婢,剩下三子竟是不顧父親生辰到處胡鬧。

威遠將軍如此英明神武,怎麼就有四個如此不堪的兒子?

且太后所賞識的李氏也未免……霸道了些吧?一副市井潑婦之態,簡直是不堪入目。

李氏驀然捏住了魏平的耳朵。

「以後不許再說我們兒子孽障了。」

魏平求饒,「夫人,為夫再也不說了,別捏了,有人看著,丟臉。」

李氏鬆開,「你知道丟臉就別說我們兒子孽障。」

魏平嘆道:「夫人說的是。」

眾人回到席位上後,皆是心有戚戚,望向威遠將軍和李氏的目光多了幾分異樣,尤其是威遠將軍。沒想到在府裡的威遠將軍竟是個懼內的,如此懼內之人,當真能勝任保家衛國之職?

怪不得威遠將軍遲遲沒有納妾,府裡有此悍婦,且還是太后賜婚的,哪裡敢拈花惹草。

在座的男人皆是嘖嘖嘆息,也有不少女人厭惡起李氏來,但也有些人是打心底的羨慕李氏。夏氏與沈州說:「家有惡婦,家宅不寧呀。」

沈州說道:「還是夫人賢惠。」

夏氏雖是一笑,但心底卻是真真地欽羨李氏的。只可惜她也無法傚仿,多年來的家中教導不允許她做出此般驚駭世俗之事。剛剛是有那麼幾分心動的,不過也僅僅是心動而已,很快便與周圍的婦人一同鄙夷起李氏的市井之態來。

威遠將軍的四子早早離席,威遠將軍很快又恢復正常之態。酒過三巡,李氏笑意盈盈地站起來,端的是落落大方,仿佛不曾發生過之前的事情一般,她說道:「我們還請了個戲班過來,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戲。」

眾人雖是心中鄙夷,但這面子還是得給的。

威遠將軍在府裡如何雄風不振,如何懼內都影響不了皇帝對他的信寵,況且若是沒有了威遠將軍,以後若有戰事,派出去的將領也未必能場場戰勝,再說打仗可是性命攸關之事,在場雖有其他將領,但他們的夫人是萬萬不願自己的夫婿前去涉險的。

遂眾人含笑起身,與魏平李氏兩人一同前去看戲。

似是想起了什麼,李氏又說道:「怕年輕一輩嫌悶,我們還在花園裡備了一場小宴。琳琅,帶各位公子姑娘過去吧。」

有人很是給臉地誇道:「魏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李氏笑了笑。

沈婠本是想一同去看戲的,年輕一輩聚在一塊,尤其是又有沈妙在,不知又會生出什麼麽蛾子來。只不過沈妙一聽能去花園裡,高興得連忙道:「姐姐,我們一塊去花園裡吧。」

沈州此時也開口道:「你們兩姊妹去吧,小孩子家向來都是不喜這些沈悶的戲文。」

沈婠只好扯脣一笑,「妹妹,我們走吧。」

花園裡有不少各府裡的小姑娘小公子,童言童語的,十分熱鬧。沈妙拉著沈婠過來後,眼睛不停地掃著周圍,都是些熟悉的人,沈妙有些失望。

不過轉眼間,沈妙又高興起來。

方才她見到宴席上有舅舅一家在,不過卻是沒有見到大表哥他們。可現在卻是在花園裡見到了表姐夏玥,難得來了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沈妙也不顧沈婠了,興衝衝地走了過去。

「表姐。」

沈婠見狀,也樂得空閒,在花園裡轉了圈後,忽然見到阿爾向她走來。阿爾悄聲道:「沈姑娘,還請跟奴才過來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

阿爾道:「二公子有話想和你說。」

沈婠瞅了瞅沈妙,沈妙正與夏玥說得高興,她道:「好。」

夏玥彈得一手好琴,來魏府時也不忘讓丫環帶上自己的愛琴。沈妙說道:「表姐,我也學琴了,不過定是彈得不及你好。」

夏玥道:「表妹說笑了,你年紀比我小,又學得比我遲,且表妹有極有天賦,等再過幾年興許我都趕不上表妹了。」說到這兒,夏玥忽然停了下。

沈妙順著夏玥的目光望去,剛好看到了一位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沈妙一怔,問:「表姐,那位公子是誰?怎麼我不曾見過?」

夏玥笑道:「表妹連平南世子都不曾見過麼?」夏玥壓低聲音,「那便是平南世子,單名一個淵字,不知有多少閨閣女子傾慕呢。以平南世子的家世,便是配個公主也是綽綽有餘的。」

沈妙暗自心驚,她問:「表姐喜歡平南世子麼?」

夏玥道:「表妹不害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婚姻之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是父母安排的,我必然是喜歡的。」

沈妙微微松了口氣,若是表姐要與她相爭,她未必能爭得過。

她悄悄地望了眼裴淵,剛好裴淵望了過來。

沈妙的心頓時如小鹿亂撞。

原來他就是平南世子裴淵,果真如傳聞那般。

沈妙輕聲道:「表姐,能借你的琴一用麼?我近來學了一首新曲,有個地方總是彈不好,還請表姐多加指教。」

夏玥笑道:「好呀。」

沈妙素手一撫,園中琴音錚錚。裴淵望了眼,眼神一深,相貌與沈妙有幾分相似,想來也是沈家的姑娘。方才在戲台那邊瞧見了沈州與他的夫人夏氏,想必這一位就是沈婠了。

沈婠既是來了,那麼沈妙定然也在。

裴淵往周圍一掃,並沒有見到沈妙的身影,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他邁開步伐離開了花園。

沈妙一直留神著,見裴淵離去,面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失神,手中琴弦也按錯了。夏玥笑道:「原來是此處,我學這首曲子時,也常常是在這兒出錯。後來我想了個法子……」

沈妙心不在焉的,魂魄早已跟著離去的裴淵一塊走了。

「表妹?」

沈妙回神,「原是如此,多謝表姐,我記住了。」

魏子騫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便急急地趕往了將軍府的一處涼亭。亭內只有魏子騫一人,他不停地在亭內踱步,看得出來他有些忐忑和緊張。

他時不時往通往涼亭的小徑探望,手心裡盡是汗水。

見阿爾遲遲不來,他又左右探望了會,重重地咳了聲,「沈姑娘,剛剛不是這樣的,唔,嗯,你知道的,我……唉,不對!這樣子太矬了!一點也不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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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1:31


魏子騫又道:「沈姑娘,剛剛你看到的並非是真的,是父親特意如此的。也不對。咳咳,沈姑娘,算起來我們都相識已久了,相信以你的聰慧定能明白我方才……」

「咳咳!」驀然,一道重咳聲響起。

魏子騫緩慢地扭頭一望,阿爾和沈婠不知何時竟是站在涼亭的後面,阿爾對他擠眉弄眼的,無聲地道:二公子。

魏子騫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

「沈沈沈沈姑娘……」

沈婠不禁失笑,「是,二公子。」

魏子騫怒瞪阿爾,「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阿爾摸摸鼻子,「回二公子,奴才怕二公子久等,就帶了沈姑娘抄了近路,從後邊的花叢繞過來了。」

魏子騫也沒繼續責怪阿爾,他輕咳一聲,「好了,你退下吧。」

阿爾憋著笑,應諾退下。

涼亭裡剩下魏子騫和沈婠兩人,方才魏子騫在口裡說了好幾回,可如今對著沈婠,卻是一字也說不出來。他心裡著急,魏子騫呀魏子騫,快點開口說些什麼吧。

沈婠哪裡會不知魏子騫的窘態,可是瞧著他一張臉憋得通紅通紅的,她只覺有趣得很,心想著逗逗他倒也是不錯的。

沈婠故意不說話,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這麼無聲地看著他。

一時間,涼亭裡安靜得只能聽到偶爾拂過的風聲。魏子騫的臉也紅得堪比不遠處的嬌花,鮮紅似火,良久,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句,「你……你用過午飯了麼?」

沈婠忍不住了,笑出聲來,「二公子,已是用過了,魏府招待得相當周到,飯食很是精緻美味。」

「我,我去讓廚娘再給你做些帶回沈府去。」

說罷,竟是拔腿就要跑。

沈婠道:「二公子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麼?」

魏子騫停下步伐,轉過身來,撓了撓頭,「我差點就忘了。」

沈婠見狀,也不逗他了。她道:「我曉得二公子想說什麼,我常常來將軍府,幾位公子性情如何,威遠將軍和夫人又如何,我都有看在眼底的,心裡是再明白不過的。二公子無需向我解釋什麼,我知道的。」

不料魏子騫卻是搖頭,「不,我得和你解釋。」

他走回涼亭,一臉鄭重,「沈姑娘,你萬萬不能誤解了我。」

沈婠笑道:「我怎會誤解了二公子,二公子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龍鳳。」

魏子騫剛消退下去的通紅又恢復了。

「你……你真的這樣認為?」

沈婠認真地點頭。

魏子騫喜笑顏開,眼神熠熠生輝,仿若夜空裡最為耀眼的星辰。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沈婠不得不推翻先前自己的念頭。

魏子騫此人,甚好。

她……有些心動。

只要威遠將軍不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若想扳倒平南侯府,威遠將軍府也能是一大助力,且李氏當真是待她如女兒一般,魏府裡的人也是極好相處的。若是能嫁給魏子騫,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下半輩子鏟除裴淵後的美好生活。

沈婠在心底算計著,她瞅了瞅魏子騫,忽而又覺得有些內疚。

他待她如此真誠,她卻是滿懷心機。

魏子騫不曾注意到沈婠的心思,他此刻腦子裡只有沈婠誇讚他的話語,面上笑容是愈發燦爛了。阿爾看著自家公子與沈姑娘站在一塊笑得意氣風發的,心裡也十分欣慰,只覺他們倆就是金童玉女,天下間找不到比他們更為相配的了。

孰不知,這般場景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底。

裴淵抿住脣角,眼神幽深,只聽他輕哼一聲,悄然離去。

裴淵回了平南侯府,他的面色頗是難看。

今日威遠將軍生辰,衛節並未跟著裴淵一塊過去。隨著裴淵年紀的增長,裴淵愈發不喜有人跟在自己身邊。所幸裴淵手腳功夫不錯,今日又有平南侯夫婦同去,衛節便留在了府裡。

衛節遞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可是誰在威遠將軍府裡惹你不高興了?」

裴淵喝了口茶,面色也有所松緩。

離開威遠將軍府時,裴淵的腦子裡一直都浮現著沈妙與魏子騫相視而笑的場景,那般情景下,孤男寡女的,兩人又是年紀相仿,笑得如此歡喜,說他們倆沒有私情,不管別人信不信,橫豎裴淵是不信的了。

他堂堂平南世子,哪裡比不過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裴淵重重地擱下茶杯。

瞧著裴淵面上烏雲沈沈的,衛節迅速地在腦袋裡想著威遠將軍府裡到底有什麼能惹惱了世子。衛節很是懊悔,早知就跟著世子一塊過去了,不然如今也無需在這兒瞎猜。

衛節道:「世子這是怎麼了?」

裴淵說道:「去把檀香點上吧。」

平南侯老夫人乃是禮佛之人,平日裡極愛點檀香,裴淵常常會去與老夫人說話,潛移默化之下,裴淵也漸漸喜歡上檀香的味兒。每回一點,他的心神總會變得寧靜。

衛節點上了檀香,扭過頭一瞧,裴淵已是在榻上躺著了。

裴淵閉著眼道:「衛節,我歇一會。到晚飯時再叫我起來。」

衛節應諾,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時,衛節悄悄地看了裴淵一眼,裴淵正把玩著一個福袋。那個福袋衛節並不陌生,這幾年來他常常見到世子在把玩,繡功並不算是上好的,但世子卻格外鍾情於它。

衛節知道那個福袋是世子與沈家的姑娘下棋時贏來的。

只不過這幾年來,世子專心於課業,甚少提及沈姑娘,衛節也幾乎要忘記了沈姑娘此人。如今也不知怎麼的,冷不丁就想起來了。

不過見世子臉色陰晴不定的模樣,衛節也不曾往那方面想。

他退了出去。

丫環茗曦在外頭站著,她問:「衛大哥,世子是怎麼了?」

衛節嘆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威遠將軍府遇到不順心之事吧。世子如今在榻上歇著,茗曦姑娘你看著點,莫要讓人擾了世子。」

茗曦笑道:「我侍候了世子好些年,世子的喜好厭惡都是牢牢地記在心底的。」頓了下,似是想起什麼,茗曦又道:「方才藍嬤嬤過來了一趟,老夫人要見你。」

平南侯老夫人這一生什麼沒有經歷過,如今年紀大了,人一老便總喜歡熱熱鬧鬧的,要是有幾個糯米糰子圍著自己哭哭笑笑的那就更好不過了。

如今自己最為寶貝的孫子年已十七,老夫人開始打起曾孫的主意來。

只是如今裴淵還不曾娶妻,這曾孫就像是天邊月亮,撈也撈不著。老夫人記得自己的兒子十五歲便已有了通房,可現在這孫子都十七了,她特地為孫子準備的幾個美貌可人的丫環完全沒有派上用場,說句憂心的話,這孫子正經得很,怕是連開葷都不曾有。

衛節進來時,老夫人正是一臉陰沈的。

衛節心裡咯■一跳,心想今日是怎麼了,個個都烏雲壓頂的。

老夫人問:「你平日裡常跟在世子身邊,可知世子有無屬意的姑娘?」

之前裴淵囑咐過衛節的,他去容神醫那兒與沈姑娘下棋一事不得說與其他人。衛節是個忠心為主的,保密功夫乃是一流。他道:「回老夫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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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1:45


老夫人細想一番,只覺這樣下去不行,都這個年齡了還沒有開葷,以後說出去了難免會被人笑話,等一開葷,孫子自然就曉得女人的好處了。

老夫人道:「你去讓茗曦過來吧。」

裴淵用過晚飯後,去書房裡看了會書。下午歇了會,裴淵的腦子也清醒得多。他相當有自信,魏子騫壓根兒比不過自己,無論是身份還是才華,若他與魏子騫相爭,他根本就沒有贏的勝算。

他堂堂平南侯世子,怎麼可能會比不過如此庸碌無為的魏家二公子。

裴淵決定過幾日再去容神醫那兒守著,他得見見沈妙。

「世子,夜深了。」

裴淵一看外頭天色,果真夜深了。他也有些乏,他起身道:「回去吧,衛節,你也不用侍候著了。」

衛節應諾。

裴淵獨自一人回了房,他點了燈,剛剛脫下外衣時,眼角的余光驀然瞥見床榻上的一道身影,他喝道:「誰。」

茗曦穿著單薄的衣裳,隱隱可見裡邊的胭紅肚兜,她的眸子水光盈盈的,「世子,老夫人讓奴婢來侍候您。」

裴淵立馬就聽明白了侍候的意思。

他目光沈靜地打量著茗曦的身體,他亦是此時方是發現一事,他十七了,是該需要通房了,若不是祖母派人過來,裴淵還當真沒有想起這回事。

裴淵不打算拒絕。

茗曦見狀,心中一喜,爬下床榻,「奴婢侍候世子寬衣。」她彎下腰替裴淵脫了靴子,裴淵可以清楚地瞧見兩團如玉般的山峰。

茗曦湊前,兩團柔軟壓住了裴淵的臂膀,她含羞道:「世子……」

藍嬤嬤今日教導了她不少法子,她心知自己會成為世子的第一個女人,無論世子以後娶誰為正室,她的身份總會特別一些。

茗曦心中竊喜。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裴淵忽然推開了她,「出去,我不需要侍候。」

茗曦愕然抬頭。

裴淵已是徑直地往床榻走去。他也不知為何,竟是提不起一點興致來,平日裡偶然瞧見父親調戲身邊的美婢,父親看著美婢胸前的兩團高聳,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多得的珍寶一般。

可今日珍寶便在眼前,裴淵發現自己清心寡慾得很,一點也不想碰女人。

阿爾悄悄地與李氏稟報了那一日的所見。

李氏高興得笑不攏嘴的。她就曉得自家兒子如此優秀,婠婠怎會不喜?日久生情是最正確不過的事了。李氏決意再接再厲,次日又讓人去沈府把沈婠接了過來。

李氏笑眯眯地道:「婠婠,昨天忙著招待其他賓客,都沒有怎麼好好地與你說話。今日府裡就只有我們,正好可以好好地說一說。」

李氏不忘一捏沈婠的臉頰,看向沈婠的眼神是愈發柔和了。

這兒媳婦,她很是滿意,相當滿意吶。

沈婠嘴巴也甜,「夫人若喜歡與婠婠說話,只要婠婠得空,必天天陪著夫人。」

「這小嘴真乖,」李氏仍是笑眯眯的,「琳琅,你去廚房裡瞧瞧有沒有婠婠愛吃的糕點。罷了,還是我去吧。」

一離開偏閣,李氏便問琳琅,「子騫過來了沒有?」

琳琅道:「快過來了,奴婢說夫人有話要與他說,正在偏閣裡等著他呢。」

李氏頷首,「嗯,很好。」

李氏這招數也不知用了多少遍,她一離開,沈婠就曉得她在打什麼主意。果不其然,她一撇頭,就見到了魏子騫走了進來。

昨天夜裡頭,沈婠想了又想,決定不刻意地拒絕,乾脆順其自然。

兩人聊得很是暢快,說起醫術時,魏子騫換上一副敬仰的模樣,道:「京城裡若是論起醫術,怕是沒有人能及得上容銘。沈姑娘,你可有聽過容神醫之名?」

沈婠是容銘的學生一事,京城裡甚少人曉得。

容銘不願太多人知道,特地與沈老太爺說了最好莫要聲張。老太爺也應允了。如今曉得沈婠的棋藝由容銘教導的也只有沈家人,且老太爺還囑咐了不要外說。

夏氏自然是不會與外人說,能得容銘青睞,說出去也是為沈婠添了名聲,這樣的事夏氏才不會做。

沈婠聽到魏子騫提起容銘,笑道:「嗯,自是聽過的。你定是不知容先生除去醫術外,棋藝也相當不錯。」

魏子騫一怔。

「容先生?」

沈婠道:「我的棋藝便是由容先生傳授的。」

魏子騫的眼睛一亮。

沈婠看得出魏子騫很想與容銘交結,她輕咳一聲,「過幾日我會去容先生那兒,若是你想結識容先生的話,可以同我一起過去。」

魏子騫喜不自勝,叠聲道:「好。」

閑王府裡,覽古看著自家王爺,心都快揪起來了。

這幾日他守夜時常常聽見王爺在咳嗽,一咳就是好長時間。覽古聽得很是心疼,他苦巴巴說道:「王爺,你這樣咳下去也不是辦法,不若奴才去把容大夫喚過來吧。」

裴明澤道:「一到春日時節,我的身子便會如此,不要緊。」

覽古道:「王爺,還是把容大夫喚過來妥當些吧,好歹也讓容大夫開個方子止止咳。不然夜裡這麼咳下去,王爺你也睡不成,一樣影響王爺您的身子呀。到時候沒有侍候好王爺,太后娘娘怪罪下來,奴才即便有九條命也無法擔當呀。」

他這隨從什麼都好,就是太愛嘮叨。不過這些年來,裴明澤也習慣了。他笑了笑,說道:「罷了,過兩日我剛好要出去,便順便去容銘那兒讓他看看吧。」

容銘一大早起來便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疼,他伸手一揉,望瞭望外邊泛白的天色,接著對阿潭說道:「阿潭,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今日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阿潭笑道:「主子,是您多想了吧。」

容銘想了想,「興許是寧風又想過來找我討錢了。」上回他特地邀了寧風過來,請他喝了上好的碧螺春,用的便是一個將破的瓷杯。不料寧風的眼睛精得很,還沒碰那瓷杯,便與他說,上回落下一茶杯。

容銘無可奈何,只好說不小心弄壞了。

最後寧風敲了他好大一筆竹槓,以寧風的性子,容銘估摸著他還會拿此事說上好幾回。容銘對阿潭道:「把門關緊,今日別放寧風進來。」

阿潭只覺寧大夫像是一陣風,每次來總會刮走一些銀錢。

阿潭心有戚戚,連忙道:「明白!阿潭一定把門關得緊緊的,絕不讓寧大夫鑽進來!」

容銘吩咐完畢,心情也放鬆了,他打了個哈欠,「行,我再睡一會。過多小半個時辰,你便去沈府接婠婠過來。」

阿潭應了聲「是」。

裴淵今日是獨自前來,連衛節也沒有帶。前幾日茗曦來爬床,定是祖母的授意,否則茗曦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且如此一來,祖母的意思也十分明顯了。

祖母極是疼他,若是曉得他的心思,定會二話不說,為他娶來沈妙。

他裴淵要的女人,必定是她心甘情願。

裴淵拍拍門,並沒有人出來回應。且不說此刻容銘正與周公下棋,便是當真聽到了他也只當是幻覺,若是急診,也會破門而入,總之別指望他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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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2:03


裴淵也不死心。

他的人前一刻還來告訴他,容銘的小廝往沈府去了,想來是要去接沈妙過來。既是無人應門,那他等一等便是。約摸一炷香的時間,裴淵見著有輛馬車正往他這兒駛來,他心中一喜,站直了身段。

未料笑容還未完全擺出來,他又見著一輛馬車駛來,車廂上明顯是威遠將軍府的標誌。

裴淵的眉頭緊蹙,但轉眼間又勾起脣角——

魏家小兒,甭想與我相爭,我若出手,你定死無葬身之地。

裴淵站定。

沈婠今日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遇到裴淵,她一下馬車,就見到裴淵揚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看得她毛骨悚然的。裴淵前來,微笑,「沈姑娘,真巧。」

沈婠心中一窒。

此時,魏子騫亦是下了馬車。他自是認得裴淵的,平南世子,京城中甚少有人不知其名,之前不少的宴會上,魏子騫也曾遙遙見過裴淵幾面,周圍的人都在誇讚平南世子風采如何如何,他很難記不住。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魏子騫未與裴淵結交時,心裡一直想與他認識認識的。只不過如今一照面,裴淵眼底的敵意濃厚得讓魏子騫愕然。

魏子騫左想右想也不知自己哪兒得罪了裴淵,他拱手道:「沒想到竟能在這兒見到平南世子,在下魏子騫,早已久仰世子大名。」

裴淵皮笑肉不笑的,「哦,原來是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瞧二公子的模樣,是來求診的吧。」

「多謝世子關懷,我並非來求診的。我早已聽聞容神醫聖名,恰好沈姑娘認識容神醫,便想來結識一番,沒想到竟能碰上世子。」魏子騫一板一眼地回道。

沈婠在心裡嘆氣。

這魏子騫不是裴淵的對手呀,裴淵陰陽怪氣的擺明是暗有所指,偏偏魏子騫卻聽不出來,還一本正經地回他。不過呆頭呆腦的也是種福氣,想必裴淵此刻內心惱火得很。

裴淵瞧了眼沈婠,沈婠默不作聲的。

裴淵又說道:「雖是春日,但如今時辰尚早外邊還是頗涼,我們進去吧。沈姑娘身子單薄,莫要受寒了才是。沈姑娘,請。」

沈婠點了點頭,先進了去。

魏子騫剛想跟著沈婠走,卻被裴淵擋在身前。魏子騫一怔,裴淵冷颼颼地道:「魏二公子想要先進去麼?」

魏子騫退讓一步,「世子先請。」

待裴淵進去後,魏子騫摸了摸腦門,奇了怪了,他到底是哪兒得罪了平南世子。

容銘是萬萬沒有想到一醒來,屋裡頭就多了兩個人,裴淵他認得,另外一張生臉孔他就不認得了。沈婠笑眯眯地介紹道:「先生,他是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魏子騫,早已久聞先生大名,特來拜訪。」

容銘明白了,是沈婠帶過來的。

自己的學生總要給幾分薄面的,容銘笑道:「原是魏二公子。阿潭,去沏壺好茶過來。」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也去廚房裡幫幫忙吧。」

容銘今日註定是要勞碌的,沈婠剛來不久,就有急診上門,且聽起來還頗為嚴重,寧風也治不好。容銘只好急急地拿了醫箱離去,離開前還囑咐沈婠幫忙招待客人。

於是乎,屋裡頭只剩下沈婠還有裴淵以及魏子騫三人。

阿潭與霜雪在廚房裡做著糕點。

沈婠對魏子騫道:「沒想到今日先生有急診。」

魏子騫連忙道:「沒事,等哪日神醫沒有急診時再過來就是。神醫的事要緊,想要與神醫結識,也不在這一天半天的。」

沈婠笑了笑,眼角的余光不經意瞥到裴淵,她驀然發現裴淵的腰帶上還掛著前些年她輸給他的香囊,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許是注意到沈婠的目光,裴淵開口說道:「沈姑娘,記得上回你與我對弈,輸了我好些物什,此香囊便是其一。沈姑娘的女紅極好,囊中的香料亦是奇特,不過如今時日久了,香味也淡了。我一直記掛著要與你再來一局,好贏多一個香囊回去。」

沈婠淡淡地道:「世子過獎了,我所做的香囊不過爾爾,想來平南侯府裡精通女紅的人定然也不少。」

「原來沈姑娘早已與世子相識。」魏子騫打從進來後便一直覺得裴淵不對勁,除了對自己有敵意之外,看沈婠的眼神也頗是怪異,甚至還有幾絲灼熱。本來魏子騫是不解的,可現下一聽,饒是魏子騫再懵他也明白了。

裴淵此刻面上正赫然寫著情敵二字。

魏子騫眼神頓變,他摩拳擦掌的,只道:「在下曾聽聞世子的武學師父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曾泉,早已想與世子切磋一二,不知世子是否賞臉。」

裴淵道:「威遠將軍之子定然也是武藝高超,二公子請。」

沈婠在屋外的小庭院裡看著兩人施展拳腳,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剛剛好端端的,這下就打起來。說是切磋武藝,可怎麼瞧一招一式都似帶了殺氣一般。

霜雪端著糕點出來時,見到此般場景,嚇了一大跳。

「大……大姑娘,二公子和世子爺怎麼打起來了,要……要是鬧出人命來了……」

沈婠聽到「人命」二字,目光立馬掃向裴淵,心想著若是魏子騫一不小心打傷了裴淵,也算是暫時替她狠狠地出了口氣。

不過想歸想,要是裴淵在這兒出事了,容銘也難以脫得了干係。

沈婠收起心裡的失望,只道:「霜雪姐姐大可放心,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僅僅是切磋武藝而已。」

阿潭捧著托盤出來。

恰好此時魏子騫的拳頭直勾勾地揮向裴淵,裴淵側身一躲,往前一躍,正要來一招無影腿時,將阿潭嚇得手重重一抖,托盤上的茶壺和幾個杯子掉落下來,碎了一地。

阿潭慘叫一聲。

魏子騫側目一望,就在魏子騫分神的這一刻,勝負已定。

魏子騫老老實實地挨了一記無影腿,整個人跪倒在地。

「二公子!」

沈婠驚呼一聲。

魏子騫連忙對沈婠擺手,「我沒事。」他忍著痛意,站起來對裴淵一拱手,「世子果真武藝超群,子騫受教了。」

裴淵心中得意,他笑了笑,只道:「承讓了。」

魏子騫的臉火辣辣的,在喜歡的姑娘面前輸了,委實丟大發了。

沈婠看不過去,道:「二公子輸給世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二公子今年只得十五,比世子小兩歲,學武時間亦是少了兩年。二公子能與世子接招,已是很不錯了。」

魏子騫抬起眼來,晶亮晶亮的。

沈婠予以一笑。

裴淵看不下去,輕哼一聲,只道:「既是容神醫不在,我改日再來,告辭。」臨走前,他又與魏子騫道:「下回與二公子切磋,我可以讓你兩招。」

裴淵一離開,魏子騫笑得有些勉強,他道:「世子待我頗有敵意。」

沈婠不動聲色地道:「威遠將軍得聖上寵信,平南侯興許心有不滿,私下裡與平南世子說了些話,以至於今日平南世子見著了二公子,便滿懷敵意。」沈婠一笑,「當然,這也只是我的揣測而已。只是一個人也不會無端端的對陌生人懷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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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2:19


魏子騫原以為裴淵當自己是情敵,所以才會如此,可如今聽沈婠這麼一說,魏子騫細細一想,也覺有理。

那一日父親的生辰宴上,平南侯與其夫人雖是到場了,但言語間也似有不滿之意。平日裡聽大哥說,在朝中之時,平南侯也常常和父親政見不一。

魏子騫心想,看來回去後得好好地與父親一說,好讓父親提防著平南侯。

魏子騫離開後,沈婠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日,竟然有兩個少年郎為自己爭風吃醋,且還動起手來,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仇人。

霜雪問道:「大姑娘,我們要回去嗎?」

沈婠搖搖頭,「不急,等先生回來後再走。」每次來容銘這裡,沈婠心裡就特別輕鬆。難得過來,她才不願這麼早回去,尤其是如今沈府大房的明爭暗鬥是愈發激烈了。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本來有了蘭姨娘後,夏氏已是夠頭疼了,可如今又多一位碧姨娘,且還是蘭姨娘的親妹妹,兩姊妹站在同一艘船上,說句話也是暗藏腥風血雨。

不過也幸好夏氏手段高超,且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沈州也是不敢做出寵妾滅妻之事來。兩位姨娘雖是纏得了沈州,但是仍然不能動搖夏氏一分一毫的地位。

霜雪聽罷,便道:「大姑娘,廚房裡還有剛剛做好的糕點,奴婢去端出來,是大姑娘愛吃的。」

沈婠頷首,她正要往正廳裡走時,驀然瞧見一道月牙白身影,從偏廳的窗子一閃而過。沈婠愕然,就在此時,覽古從偏廳走出,打了聲招呼道:「沈姑娘。」

「是……是覽古呀,」沈婠回過神來,道:「王爺何時過來了?」

覽古說道:「王爺身子不適來尋容大夫,見大門開著便進來了,瞧見沈姑娘與兩位公子在正廳裡談聊甚歡,王爺不欲打擾便進了偏廳裡。」

裴明澤的咳嗽聲傳了出來,聽起來似乎頗為嚴重。

庭院裡偏廳極近,窗子又是半開著的,也就是說方才裴淵與魏子騫兩人切磋打鬧的場景完全映入了裴明澤的眼底。沈婠頓覺心中尷尬,想要轉身一走了之,可是禮數上並不允許她這麼做。

沈婠道:「我進去與王爺行禮。」

覽古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裴明澤坐在輪椅上,手裡握著一本書冊,聽見腳步聲進來,他抬頭一望,剛好迎上了沈婠閃躲的目光。沈婠心裡有些緊張,並非是因為見到了裴明澤,而是擔心裴明澤會聽到她與魏子騫所說的那一番話。

她故意誤導魏子騫,只欲讓威遠將軍與平南侯為敵。

魏子騫聽不出來,可她知,以裴明澤的聰慧,定然能明白。

「王爺安好。」

裴明澤笑:「嗯,沈姑娘也安好。」

沈婠道:「怎麼方才王爺過來了也不說一聲?」

裴明澤擱下書冊,道:「你們年輕人說話,我去了反倒讓你們拘束了。」

沈婠不禁笑道:「王爺又開始老氣橫秋了,王爺也不過是比婠婠大九歲。」

裴明澤咳了幾聲,想要喝水潤潤嗓子,剛要抬起桌案上的茶杯時,發現茶杯空了,而茶壺卻是在沈婠的身側。沈婠立馬會意,連忙站起身來。

有了上回的事故,這回沈婠是萬萬不敢太過接近裴明澤的,便是倒茶也是盡量離得遠遠的。

裴明澤見狀,笑道:「上次我知你不是有心的,你不必太過介懷。」

沈婠低聲道:「王爺如今有病在身,要是再因我而出了一身的紅疙瘩,婠婠也難以過得了心裡那一關,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裴明澤緩緩地喝了口茶。

他道:「前些時日魏平私下裡來尋過我,並未說些什麼,只是過來與我閒話家常。」沈婠一怔。裴明澤又道:「那是我第一次見魏平。實話實說,你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

沈婠不解,「王爺的意思是?」

裴明澤道:「你可知我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沈婠頷首。

裴明澤緩緩地道:「我出生時,恰好天降祥雲,呈瑞龍之態,國師與先帝道我乃是命中註定的真龍天子。先帝極其信任國師,曾三度想改立我為太子。只是後來先帝不到半年便駕崩了,當今聖上乃是早已立好的太子,他與先帝一般,亦是信鬼神之說,雖是殺掉了國師,但心中仍是不安。若非母后一力保下我,恐怕我早已活不到今日。這些年來我閉門不出,且有腿疾,又不能近女色,聖上對我的忌憚方是有所減緩。」

沈婠頗是驚愕,原以為裴明澤閉門不出是性子使然,沒想到還有這一層的原因。

她心中有所警惕,「王爺為何告訴我這些?」

裴明澤淡道:「方才你對平南世子似乎頗有敵意,言語間又似對平南侯頗有不滿。我曾讓人去查探過,沈府與平南侯府並未有什麼宿怨,而你亦是跟平南侯府不曾有過交集。我揣測了一番,想來你欲要討好太后,且與長公主結交,並煽動魏府與平南侯為敵,雖是不知原因,但你為的便是對付平南侯府吧。」

沈婠身子一顫。

裴明澤的確聰明,聰明得可怕。

她的心思完全被看透了。

裴明澤又道:「我不會與任何人說,你要做什麼都罷,只是莫要來算計我。魏平來尋我,定然與你脫不了干係,對嗎?」

沈婠默然,她的確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一日借史實提醒威遠將軍,她大可不必拉出裴明澤來。只是她沒有料到當今聖上會如此忌憚裴明澤,她還以為裴明澤如此聰慧,定不會甘心只當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所以她才想著在魏平面前提起裴明澤,好讓裴明澤多個人情。

如今看來,是她自作聰明了,她把裴明澤想得太過複雜。裴明澤是才華橫溢,且有顆玲瓏剔透的聰慧之心,但他沒有野心,他要的是安分度日。

沈婠的脣翕動著,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垂下頭來,只好默默不語。

外頭響起一道驚雷,轉瞬間春雨淅瀝而下。

離窗邊極近的沈婠只覺有雨點吹到自己的身上來,微微地有些冷,沈婠打了個寒顫,鼻水冒出,她用力吸了吸。恰好此時,有風沙入眼,沈婠伸手輕揉眼睛。

此場景落入裴明澤的眼裡,卻是變了個樣。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抹眼淚吸鼻子的,活生生像是自己欺負了她似的,尤其是這種無聲的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聳著,頭垂得低低的,還不停地抹眼淚。

裴明澤一見,頓時也慌了。

他平日裡最見不得的就是太后見著他總抹著眼淚,他只好使出渾身解數,哄得太后喜笑顏開方是安心。如今沈婠一哭,無疑像是外頭的驚雷一樣,轟隆隆地劈下來,把裴明澤劈得不知所措。

覽古探進頭來,剛想說「王爺起風了」時,就見到如此古怪的場景。他微微一愣,接下來就被裴明澤瞪了眼,「出去。」

沈婠眼裡的沙子怎麼揉也揉不出來,聽得裴明澤這麼說,她如獲大赦,低著頭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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