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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2:37


不料接下來裴明澤卻是急急地道:「不是說你。」

沈婠站定。

裴明澤努力地回想著自己平日裡是如何哄太后的,三個要點,一聲音溫柔,二承諾下回再進宮,三送上一份小禮。

裴明澤輕咳一聲,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別哭了,我也沒有凶你,方才是我不好,語氣重了一些,我只是一時情急而已,不是有意的。你莫要哭了,姑娘家哭得眼睛紅紅的,以後長大了就不好看了……」

見沈婠停住了抹眼淚的動作,裴明澤暗自心喜,很好,接下來第二點——

「母……咳咳咳咳,婠婠。」

裴明澤這一聲「婠婠」委實把她嚇得不輕,她抬起眼來,便見著裴明澤一副著急的模樣,她立馬明白是裴明澤誤會了。

她趕緊低下頭。

裴明澤的確著急,對著太后他能承諾下回再進宮,可對著沈婠總不能說這話吧。見沈婠又低著頭,裴明澤更是急了,等容銘一回來看見自己的愛徒被自己欺負哭了,少不了要說自己一番。

裴明澤咳了幾聲,「下回我帶你去看山茶花好麼?我知曉有一處地方,一到夏季山茶花便滿山遍地開,煞是好看。」

這時沈婠終於抬頭,一雙眼睛被揉得紅通通的。

很好,不哭了。

裴明澤暗自松了口氣,現在該是第三點了——

他摸了摸衣襟,又摸了摸袖袋,皆是空無一物。他瞅瞅沈婠,沈婠正眼巴巴地看著他,那雙眼睛仿佛在說小禮呢小禮呢不給我就繼續哭了……

裴明澤輕咳一聲,「你轉過身去。」

片刻後,沈婠只聽輪椅轉動聲響,裴明澤出現在自己的身前,他伸出手,「送你,乖,別哭了。」

他的掌心上赫然躺著一塊黑寶石,色澤極好。

沈婠訝然。

恰好此時容銘的聲音響起,「誰打破了寧風的茶壺!下回寧風定要宰了我!阿潭!快來,毀屍滅跡。下回要是寧風過來就說王爺看中了,被帶走了!讓寧風去敲詐王爺吧……」

阿潭說:「主子,小聲點,王爺來了……」

覽古進來了,「王爺,容大夫回來了。」

裴明澤頷首,「嗯,我知道了。」

離開偏廳後,覽古驀然發現一事,他驚詫地道:「王爺,你腰帶上的黑寶石不見了,今早我還見著的。」

裴明澤說:「沒事,興許是在馬車裡落下了。」

摳了腰帶上的寶石送人,這麼丟臉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茗曦爬床不成,被其他丫環取笑了好些時日,連老夫人見著了她,也斥責了她一番。茗曦很是委屈,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老夫人便以為是自個兒的孫子不喜歡茗曦,過了幾日,又派了另外一個丫環,沒想到依然是被趕出來了。連著半月,老夫人陸陸續續地派了五六個丫環,可惜沒有一個能成功爬床。

老夫人開始憂心了。

孫子都十七了,竟然如此不近女色,以後要如何承繼裴家香火呀。老夫人思來想去,讓人去把裴淵喚了過來。老夫人靠著軟枕,緩緩地道:「淵兒,這是什麼回事?」

裴淵這段時日心頭郁結,那一日明明是他贏了魏家小兒,可是沈妙的目光依然只有他一人,甚至還幫著那不成器的魏子騫來嘲諷他。

他左想右想也沒有想通為何沈妙偏偏就看不上他。

平南世子之名名滿京城,有多少家的貴女都盼著他青睞,那些貴女,裴淵沒有一個看得進眼裡。唯一一個看得進卻又鍾情於魏家小兒。

裴淵愈想心中就愈發不悅。

碰巧老夫人這些時日又總派些丫環過來,名曰侍候,可裴淵越瞧便越覺得她們個個都搔首弄姿,沒有哪個能及得上沈妙的半分。如此一來,裴淵也沒有興致,乾脆眼不見為淨,通通趕出去了。

但自己看上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卻看上一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人,如此丟面子的事,裴淵定然說不出口,遂裴淵答道:「祖母,成家立業,孫兒想些立業,成家一事不急。」

老夫人道:「這哪兒是讓你成家,淵兒你都十七了,再過三年也及冠了,這種時候沒個知心的人在身邊侍候著哪裡成。」

老夫人雖老但心不老,一眼就看出了裴淵有不對勁的地方。

她眯眼道:「淵兒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沒有。」

答得這麼快,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老夫人也不追問了,她只要想查自然就能查得出來。老夫人道:「若是有了,淵兒便告訴祖母,祖母進宮為你求聖上賜婚。」

裴淵一離開,老夫人就對身邊的丫環道:「去讓裴管事過來。」

「是麼?」老夫人眉頭微蹙,手裡的佛珠手釧擱在了桌案上。

裴管事回稟道:「回老夫人,千真萬確。奴才查了兩日,才得知前些年有一段時日世子往容銘神醫那兒跑得勤快,上個月世子爺也去了一趟。不過有一處奇怪的地方……」

裴管事想了想,道:「奴才著人去查探,容銘神醫收了個學生,隔幾日便會去向容銘神醫學藝。那學生是沈家的大姑娘。可是從衛節口中得知的卻是,世子所鍾情的是沈家的二姑娘。」

老夫人不太喜歡沈家,聽裴管事這麼一說,眉頭蹙得愈發緊了。

當初沈州娶夏氏時,老夫人便開始看不起沈府,只覺沈州此人太過功利。且不說自家孫兒鍾情於沈家的哪個姑娘,單單是姓沈,老夫人就已是心有不悅了。

只不過……

若是自家孫兒喜歡的話,那又不太一樣。裴淵眼光高,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姑娘,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老夫人微微沈吟,「到底是大姑娘還是二姑娘?」

裴管事也拿不準。

老夫人又眯起眼睛,心裡頭思量著沈府的兩位姑娘。

若說門當戶對的話,沈府的二姑娘也勉強算得上,但是大姑娘,有那麼一個母親,若是哪一日當真嫁入他們平南侯府,豈不是要鬧翻天了。

裴管事驀然想起一事,他連忙道:「去年初六,沈府女眷去蘭華寺燒香,我們府裡的丫環說是在沈二姑娘身上見到世子的玉佩。當時奴才聽了也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想起來,世子前幾年十分喜愛的玉佩的確很久沒有佩戴了,想來是送給了沈二姑娘。」

「她多大了?」

裴管事答道:「回老夫人,沈二姑娘十一了。」

老夫人是最疼孫子的,但凡是裴淵所要的,便是天上的星辰老夫人也會想法子給他要來的。如今孫兒有了中意的姑娘,雖說年紀尚小且又是沈家人,但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老夫人道:「今夜我要與侯爺一塊用晚飯,傳話出去吧。」

沈婠帶了霜雪和輕羽去向夏氏請安。

剛進屋裡頭便見著了蘭姨娘和碧姨娘,她們兩人面含笑意地與夏氏說這話,若不細看,倒也是一副妻妾和睦的場景。只可惜三個女人雖是言笑晏晏的,但心底裡所想的卻都是些不懷好意的東西。

夏氏道:「婠丫頭過來了,我正想讓何嬤嬤去給你送東西,你現在來了,倒也是省了何嬤嬤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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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2:54


「母親安好。」沈婠欠身行禮。

「不必多禮了,紅胭,去搬個繡墩來,別讓大姑娘累著了。」說起來,這兩年夏氏待沈婠倒是不錯,許是有老夫人在一旁盯著,夏氏也不敢亂來。夏氏對何嬤嬤道:「把帖子給婠丫頭吧。」

夏氏道:「是長公主府送過來的。」

沈婠坐下後,說道:「兩位姨娘也在。」

碧姨娘笑道:「許久沒見大姑娘,大姑娘生得是愈發好看了,相信再過幾年定也是個大美人兒,這眼睛呀,鼻子呀,真是像足了你的生母。蘭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也不知唐氏過得如何。不過大姑娘如今這麼爭氣,得了長公主的青睞,興許以後還能接你生母過來。」

這話一出,蘭姨娘心裡就有些著急。

她這妹妹的性子是富貴榮華養得愈發口無遮攔了,這樣的話哪裡能當著大夫人和大姑娘的面前說。蘭姨娘連忙轉移話題,道:「大姑娘的琴學得如何了?前陣子我聽老夫人說,大姑娘的琴技是愈發好了,聽得鳥兒都不禁停下來呢。」

唐氏是夏氏心裡的一道傷疤,儘管沈州已是休了她,可是也難以掩蓋掉過去心高氣傲的她曾與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平起平坐數年。

即便蘭姨娘轉移了話題,夏氏的面色也仍是難看得很。

沈婠淡淡地瞥了眼碧姨娘,心中有幾分不悅。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攥緊的拳頭正在緩緩地鬆開。

沈婠心想,碧姨娘如此囂張,只怕是在沈府裡留不久了。

她慢條斯理地道:「姨娘說笑了,婠婠的琴技也不過是普普通通,若說鳥兒停下來,估摸著也是因為碧姨娘的歌喉吧。」

蘭姨娘拉了拉碧姨娘的衣袖,給她使了幾個眼色。

最近沈州都歇在碧姨娘那兒,對碧姨娘極好,可以說是碧姨娘要什麼沈州便給什麼。起初碧姨娘還是有些擔心夏氏會自己下手的,可時日一久,夏氏不僅僅沒有任何動靜,且似乎還對自己有幾分忍讓。碧姨娘頓時覺得揚眉吐氣,開始恃寵而驕了。

且沈州夜裡還說就喜歡自己有幾分嬌氣的性子。

思及此,碧姨娘無視了蘭姨娘的眼色,捂嘴笑著道:「大姑娘真是會說話呢,不過說起來上回我唱著歌兒時,的確有好幾隻鳥兒停下來了。」

沈婠道:「婠婠也曾聽聞前朝有個名滿都城的女子,每回一展歌喉,便引得禽鳥注目,那場景曾經轟動一時。若是婠婠沒有記錯的話,那女子便是喚作崔梨。只可惜紅顏薄命,崔姑娘不到二十便已是撒手人寰,秦樓楚館裡的文人騷客為崔姑娘賦了不少詩作。」

碧姨娘的臉色頓變。

大姑娘竟是把那些醃臢的娼妓與她相較!

「你……」

蘭姨娘猛地站起,「姐姐,妹妹身子不適,先告辭了。」說罷,又急急地和碧姨娘道:「妹妹,你陪我一起回蘭香苑吧。」

碧姨娘咬牙,極是不甘心。

蘭姨娘嘆了聲,只能改日去給大姑娘替妹妹請罪了。她硬是拉起碧姨娘。

就在此時,夏氏忽然開口說道:「青碧妹妹,你何必如此生氣。婠丫頭不過是說前朝的事罷了。我也曾有所耳聞,那位崔姑娘不僅有道好嗓子,且做得糕點也十分美味。說起來,倒是跟青蘭妹妹有些像,那位崔姑娘也十分擅長做蘭心酥。」

蘭心酥三字一出,蘭姨娘就打了個顫。

雖是已然過了很長的一段時日,但每每想起在柴房裡的那幾日,蘭姨娘就不禁心有餘悸。這小半年來,夏氏明裡暗裡的也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幸虧有菩薩庇佑,她才得以躲過。

只是這些日子委實累,如今她還得替妹妹注意著。

蘭姨娘勉強一笑。

夏氏又道:「其實每次說起那事,我都心有愧疚,那一回幸好是抓住紅鴦了,若不是的話,我怕是要誤會青蘭妹妹一輩子了。」

提起這事,蘭姨娘也心痛。早知是紅鴦所為的,根本就無需犧牲了青碧。

夏氏捂嘴笑道:「前幾日老爺方是和我提起,能揪出紅鴦也多虧了青碧妹妹呢。若不是青碧妹妹告訴老爺曾經見過紅鴦偷偷摸摸跑進蘭香苑裡,青蘭妹妹恐怕是要含冤而死了。你們倆果真是姊妹情深,真是教我嫉妒。」

蘭姨娘一怔,看向碧姨娘的眼神頓變。

蘭姨娘不停地告訴自己,夏氏只是在使離間計,她不過是想看她們兩姊妹不合而已。可是儘管蘭姨娘在心裡跟自己說了千萬遍,她還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一日。

有了之前大姑娘的前車之鑒,蘭姨娘對自己的蘭香苑是格外地注意,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看守著的,怎麼就如此恰巧被紅鴦鑽了空子?

且青碧既然見到了紅鴦,為何那一日卻不說出來?

蘭姨娘越想越是心驚,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美人榻上,臉色慘白慘白的。但想到夏氏和沈婠還在,蘭姨娘仍是強撐著說道:「姐姐,我和妹妹先告退了。」

說罷,也不等碧姨娘,由身邊的嬤嬤攙扶著徑直離去。

碧姨娘見狀,頓時有些心慌,也顧不得什麼了,連忙追了前去。

夏氏淡淡地勾脣一笑,與沈婠說道:「婠丫頭,你瞧,她們倆果真是姊妹情深。以後你與妙丫頭也要這樣才好。」

沈婠說道:「婠婠謹記母親的教訓。」

「這哪兒是教訓,不過是閒話家常罷了。說起來,婠丫頭你今年也十二了,再過兩三年也該議親了。我是你的母親,這幾年我會替你留意著好人家的。」

這話也只是客套話,夏氏哪裡會不知老夫人屬意了魏家公子,且李氏也頗是喜歡沈婠。夏氏知曉時心裡有些不滿的,沈妙剛出生不久,夏氏就已是開始為沈妙留意夫婿的人選,魏家的幾位公子都曾是夏氏所屬意的。

只是那一日威遠將軍生辰宴後,夏氏就已是在心裡劃掉了魏家幾位公子。

魏平如此不識趣,難保將來哪一日不小心得罪了人。得罪人了也就罷了,竟連聖心也不懂迎合,若是哪一日陛下一個不高興,抄了家的話,豈不是將自己的女兒也賠進去了?且不說魏平,單單是他那幾個兒子,一瞧就知道是些不成器的。

若是沈婠當真嫁入了魏家,夏氏真真是做夢也偷笑。

「姐姐!你聽我解釋。」

碧姨娘氣喘籲籲地追到蘭香苑裡,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蘭姨娘坐在椅上,臉色仍是有些難看。屋裡的丫環不知所以,面面相覷的。碧姨娘瞪了她們一眼,喝道:「全都出去。」

丫環們都曉得平日裡蘭姨娘最疼的就是青碧,青碧還沒當姨娘時便已是常常使喚她們,蘭姨娘也不曾說過什麼。如今青碧當了姨娘,又極得沈州寵愛,是以話音未落,丫環們便已是魚貫而出,屋裡就只剩下蘭姨娘和碧姨娘兩人。

碧姨娘走到蘭姨娘身側,柔柔地道:「姐姐,莫要聽夏氏胡說。夏氏不過是想離間我們的姊妹之情。」

蘭姨娘說:「是麼?」

碧姨娘道:「你是我姐姐,我怎麼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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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3:10


蘭姨娘道:「你既是明知紅鴦來了我的蘭香苑,為何不早在大家面前說?」

碧姨娘支支吾吾的,只道:「我……我怕大家不信我。」

聽碧姨娘這麼說,蘭姨娘此刻心裡哪有不明之理?怕是自己的好妹妹早就看見紅鴦進來做了手腳,可是卻當作不知道,直到她出事了才說出來。

為的便是要當沈州的姨娘!

枉她這一年多以來,時常在心底愧疚著,擔心爹娘在九泉之下不肯原諒自己把妹妹拖進了這樣的一個深淵裡。可到頭來,竟然全都是假的。

她的親妹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誣陷,最後還以此來要挾自己!

她!竟是設局來害她!

蘭姨娘推了碧姨娘一把,「你出去,我沒有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妹妹。我為你犧牲了多少,你到頭來又是如何待我?出去!出去!從今以後莫要再與我說姐妹情分!」

蘭姨娘這麼一推,碧姨娘的身子踉蹌了下,跌倒在地。

她輕呼了一聲。

蘭姨娘冷冷一瞧,又扭回頭來,「碧姨娘,你回你的翠碧園吧。」

碧姨娘只覺委屈。

她明明也沒犯什麼大錯,上回蘭心酥一事,她的確是耍了個小心機,可最後姐姐不也安全出來了麼?如今她們姊妹兩人聯手對付夏氏不是很好麼?姐姐總是如此,一直想護著她,她又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姐姐就瞧不見老爺如今有多疼愛她麼?

這個月裡老爺都不知來了她的翠碧園多少回……

姐姐是在嫉妒她吧。

若不是嫉妒現在又怎會不諒解自己,她是她妹妹呀,姐姐不是應該包容自己才對麼?

碧姨娘想到這裡,心裡也隱隱有些怒氣。

罷了,不說姐妹情分就不說。

她才不稀罕。

碧姨娘摔門而去。

蘭姨娘方才話是這麼說,可到底也是個心軟的。剛剛瞧著碧姨娘摔倒,蘭姨娘是廢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去扶起她的衝動,但一想起自己的親妹妹竟是如此算計自己,蘭姨娘的心就拔涼拔涼的。

她重重地嘆了聲。

沈婠離開茹苑後,霜雪頗是好奇地問道:「大姑娘,方才大夫人是什麼意思?」

沈婠道:「本來我以為是母親在使離間計,只是從蘭姨娘的臉色和碧姨娘的舉止看來,恐怕是真有其事。」沈婠不禁感慨道:「看來蘭姨娘有個白眼狼妹妹。」

「大姑娘的意思是……是……」霜雪聽明白了,整個人都驚呆了。老天爺,真沒想到以前膽小如鼠的青碧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婠頷首,「只能說富貴榮華容易矇蔽人的心性。」接下來若是蘭姨娘與碧姨娘當真反目成仇的話,父親身邊想必會更加熱鬧了。

「咦,」霜雪忽然注意到沈婠髮髻上的黑寶石雕花簪,「大姑娘,怎麼以前沒見你戴過這簪子,好生別緻。」

沈婠摸了摸發簪,笑道:「最近才得來的。」

上回裴明澤送了她一顆黑寶石後,剛好被郭嬤嬤見著了,郭嬤嬤說若是鑲嵌到簪子上興許會別有一番風情,於是沈婠便交給了郭嬤嬤,沒想到製成後竟是如此好看,沈婠一見便喜歡得很。

以至於一見到這簪子,沈婠就不禁想起裴明澤那一日的反常。

他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實在是讓她忍俊不禁,她怎麼就不曉得一直老氣橫秋的閑王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下回他若是再語氣怪一些,而她又不知該如何應付時,就使勁掉眼淚吧。

霜雪道:「那大姑娘是何時去長公主府?」

沈婠看了看帖子,「再過兩日。」

那一回和李氏一道從長公主府出來後,沈婠便再也不曾踏足過。長公主雖說等她習了樂理後再來回稟,但長公主沒主動開口,沈婠也不方便去。

現在長公主總算記起她這人了。

沈婠心裡有些緊張,她悄悄地去打聽過,可惜也沒有打聽出什麼來。沈婠下意識地覺得這一位與上一世迥然不同的長公主並非泛泛之輩。

她得打足十二萬分精神應對。

兩日後,沈婠在老夫人的期盼之下坐上了沈府的馬車緩緩地往長公主府駛去。老夫人怕沈婠會出什麼漏子,特地讓府裡有經驗的嬤嬤陪著過去。

長公主府裡頭的擺設依舊如兩年前一樣,沈婠上回詫異了,這回也顯得淡定得多。

侍女領著沈婠進去時,長公主正在慵懶地趴在鋪了鵝毛墊子的長榻上,幾個貌美如花的侍女分別揉捏著長公主的手腳,還有一個在喂著長公主吃水晶葡萄。

長公主一見到沈婠,懶懶地道了句,「你來了,婠婠。」話音未落,長公主似乎在回味著什麼,她說道:「婠婠,真是個好名字,叫起來朗朗上口的。」

「多謝公主稱讚,」沈婠欠身行禮,「臣女見過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道:「這些虛禮就免了,快起來吧。」

「是。」

有侍女抬來繡墩,沈婠坐下後,長公主又在打量著沈婠。沈婠心裡雖是侷促,但面上仍是落落大方的。半晌,長公主才道:「彈首你最喜歡的琴曲吧。」

沈婠規規矩矩地彈了一首京城貴女所喜愛的名曲。

長公主聽了,面上竟又幾分失望,但也僅僅是一瞬間。很快的,長公主又恢復一臉慵懶的模樣,侍女喂她吃了個水晶葡萄,她吐出籽兒後,方是緩緩地道:「本宮以為你會喜歡《蘭花草》。」

沈婠心中大驚。

《蘭花草》並非什麼名曲,甚至可以說京城裡知道的人定也不多。此曲只在蘭城盛傳,是唐氏最為喜愛的琴曲。受了唐氏的影響,沈婠上一世也是對此曲情有獨鐘。

只是……

長公主又是如何得知?

沈婠道:「長公主是如何得知此曲的?此曲乃是臣女生母的摯愛。」

長公主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沈婠一臉疑惑。

長公主道:「本宮一直有個疑惑,想了許多年也沒想通。後來見到了你才覺得有一絲頭緒,如今是完全解開了。」

她坐了起來,「來,婠婠,過來本宮這裡。」

沈婠仍是一頭霧水的。

長公主伸手摸了摸沈婠的臉蛋,「這如花的年紀真好呀,這小臉蛋上的膠……」頓了下,她改口道:「小臉蛋也好看,本宮很喜歡你,你以後常常過來坐坐,陪本宮說說話,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本宮也覺得年輕了。」

沈婠問:「長公主是如何知曉《蘭花草》的?」

長公主笑道:「偶然得知的。」

沈婠見狀,便知長公主不欲多說。她也識趣,不再追問。

能得長公主喜歡,若是哪一日長公主能在她皇弟面前說說平南侯府的壞話,若是這一世皇帝對威遠將軍的忌憚轉移到平南侯府上的話……

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那日之後,長公主時常讓人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沈婠原先也是心有恐慌的,以為長公主藏了些試探的心思,未料接連一月下來,長公主言語間也不曾有過試探,相反卻是十分的平易近人的,一點長公主的架子也沒有。

沈老夫人從嬤嬤口中得知長公主的確十分喜歡沈婠,心裡也甚是高興,每當沈婠去長公主府時,總是和顏悅色的,讓一邊的沈妙看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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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3:24


很快的,京城裡有不少人都曉得了最得聖上喜愛的長公主殿下很是喜歡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淵亦是有所耳聞,只不過他也只是一笑而過,和身邊的幾位友人道:「沈府裡的姑娘,可不止沈婠一人,還有一位也極是聰慧可人的。」

裴淵友人甚少從裴淵口中聽到姑娘家的名字,他細細地瞧了瞧裴淵,只見他眉目含笑,脣角微揚,仿佛得了寶貝似的,友人問:「沈府裡還有哪一位姑娘能讓我們的世子如此稱讚?」

裴淵順口道:「說起來,她的名字也如其人一般,稱得上精妙絕倫。」

友人也聽過此名,「哦?你是說沈妙?沈二姑娘?」

裴淵頷首。

友人頗是詫異,他也是聽過沈妙之名的,不過卻是上一回在威遠將軍府裡夏氏開茶話會時知道的。沈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紛紛落水,落得個貽笑大方之境。可如今從裴淵口中聽來,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過他轉眼一想,能入得了裴淵的眼的姑娘,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裴淵的幾位友人歸家後隨口與相識的人一說,這麼口口相傳之下,不到兩日,話便傳入了夏氏的耳裡。

夏氏心中大喜,連忙喚來沈妙。

「妙兒,你何時識得了平南世子?」

沈妙聽到裴淵所誇讚的話時,亦是大為驚喜,驚喜過後心裡便是滿滿的甜意。她那一日借了表姐的琴來彈果真是明智的做法,原以為平南世子不在意,沒想到他竟是擺在了心裡頭,還如此誇她。

聰慧可人……

她沈妙也的的確確擔當得起。

沈妙含羞道:「那一日威遠將軍生辰宴,母親不是帶了我去麼?父親和母親去聽戲時,我和姐姐去了花園裡,剛好見到表姐帶了琴來,我琴興大發便在亭中彈了一曲,沒想到這麼恰好就遇見了平南世子。」

沈妙兩頰有煙霞暈染,此般女兒羞態,夏氏哪裡會有不明之理?她這些年為妙兒挑夫婿挑得眼都花了,一會嫌那家門第太低,一會覺那家妯娌太多,夏氏是有想過平安世子的,可當時她只覺與平南侯府是高攀了,便沒有多做他想,如今見女兒之態,又聞世子之言,夏氏頓時心花怒放。

妙兒若能嫁得平南世子,以平南世子之才,後半輩子定然是無憂了,她這幾年來受的苦也不算白費了。沈婠能得長公主喜歡算得了什麼,她的妙兒以後可是要當侯爺夫人的。

這京城裡最好的適齡夫婿被她妙兒得了,沈婠便是有通天的本領也變不出另外一個裴淵來。

夏氏想想魏府的那幾位公子,心裡是愈發地幸災樂禍。

夏氏暗想,待老爺回來後,定要好好地與他一說。不是快到狩獵時節了麼?每一年的狩獵老爺都會參加,雖是在一旁觀看著的,但平南侯也會在。到時候讓老爺好好地去打聽下平南侯的意思。

兩家的兒女互相看了對眼,何不做成人之美?

一到夏日,樹上知了唧唧,覽古捕下許多,可一到下午,又不知從何處跑來不少知了,吵得覽古頭都大了。本來吵著他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吵到王爺。

見覽古在樹上爬上爬下的,身上汗水揮灑如雨,裴明澤道:「你下來吧,不過些知了,待入秋了便不吵了。」

覽古道:「可王爺你這幾夜總睡不好……」

裴明澤笑道:「哪裡是知了的問題,如今夏季炎熱,睡不好也是常態。」

覽古在心裡重重地嘆了聲,從樹上一躍而下。宮裡雖是有讓人送來冰塊,涼是涼,但王爺的身子哪裡受得住,前陣子往冰盆裡擱了冰,房裡也不熱了,可翌日王爺就受了寒,喝了好幾日的藥才好了。

裴明澤推了輪椅往屋裡頭去,覽古趕緊跟上,他邊走便道:「王爺,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呀,不如我夜裡給您搖搖扇子?」

裴明澤道:「也不必。」

「欸,王爺,您也別心疼奴才。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覽古心裡又嘆了口氣,恐怕歷朝歷代中也沒有哪個王爺像自家主子那麼寒酸了,只得了個閑王的名號,俸祿雖有,偶爾太后皇上也有所賞賜,只是這些哪裡能維持偌大的王府的一切開支。

皇上是明知王爺的情況,可卻偏偏當作不知,太后也怕皇上對王爺做出些什麼,也只能暗中送些東西過來。幸虧王爺也不在意這些身外物的,早早就辭退了府裡的大部分僕役,只留下了一名廚子,一位護院,兩個看門的,以及既擔任管事又擔任隨從的自己。

王府頗大,不過為了節省開源,如今在用的也只有王爺所住的庭院,其餘院落早已是塵封了。

且王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辭退了大部分僕役後,本來只靠偶爾太后的賞賜就已是能活得很是瀟灑,但奇怪的地方是每一月送來的俸祿,王爺從來都不花,都是穩穩妥妥地收好。

覽古曾問過裴明澤,裴明澤只道:「夠用了便好,我雖有王爺的名號,但也無需王爺的排場。」

覽古後來想了想,也覺得自家王爺說得有理。王爺甚少出門,的確也不需怎麼花銀錢,況且京城裡都曉得王爺不愛見客,自然也沒人上來打擾。王爺樂得清閒,這更是有利於王爺養病呢。

裴明澤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覽古瞧了瞧,又再次一嘆,「王爺,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今年的夏季別熱,若是熱出病來了也不好。」

覽古忽然想起一事,他眼前頓時一亮,「王爺,我們去避暑吧。郊外不是有一片竹林麼?王爺可曾記得?有一回我們誤入竹林時,只覺遍體生涼,炎熱之氣頓散。若是能在那兒砍竹建一座小屋,夜裡頭也無需受夏熱之苦了。」

見裴明澤久久不語,覽古以為王爺沒記起來,他又道:「王爺可是忘記了?那時王爺還說若能來這兒住上一段時日,必然是人生樂事,既有青竹為伴,對面山頭又種滿了山茶花,一到時節,漫天遍地的火紅,佐以黃昏彩霞,實在是美不勝收。」

裴明澤並沒忘記自己所說的話,他之所以久久不語是想起了一事。

他似乎答應了沈婠要帶她去看山茶花……

裴明澤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道:「我知道。」

覽古道:「那王爺要去麼?」

裴明澤頷首,「也好,你去尋幾個人早日把竹屋建起,不必好看,把屋子紮得結實些能住便行。等建好後,你容銘那兒說我要借他學生一用,讓容銘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沈大姑娘?」

裴明澤笑道:「嗯,我帶她去看山茶花。」

覽古極是詫異,這話實在容易讓人誤會,可轉眼一想,沈大姑娘今年十二,王爺二十一,雖是輩分相差得有些遠,但年紀也不算差得多,皇上前幾天剛納了一個小自己二十五歲的姑娘為才人呢。

覽古越想越覺得有盼頭。

王爺這些年來哪裡有接觸過什麼姑娘,沈大姑娘可是屈指可數的與王爺最為親近的了,下棋念書說話,如今還來一道去看山茶花,欸,這怎麼看都是他們閑王府裡的最佳王妃人選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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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3:40


雖說王爺有個怪癖,但興許接觸著接觸著就好了呢?

覽古摩拳擦掌,道:「是的!王爺!奴才定會把話傳到!」

裴明澤瞧了瞧覽古,見他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馬上便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淡淡地道:「覽古,你想多了,我這身體,即便是沒有怪癖,也不能娶妻。無論娶了誰,也都只是禍害了她一輩子。」

裴明澤這話,覽古聽了不下十遍。

每回一聽,覽古都是心中黯然,「王爺,您別沮喪。這幾年您的身子已是比前些年好很多了,興許再過幾年便能好了。容大夫不是說了麼?王爺的腿敲打有痛感,是好事。上天庇佑,王爺您一定會康復的。且我瞧著沈大姑娘也很是喜歡王爺……」

裴明澤輕描淡寫地道:「她已是有了意中人。」

那一日,裴淵與魏子騫在外面切磋,沈婠站在一旁,魏子騫受了裴淵一記踢腿時,沈婠眼裡的緊張和擔心他看得分明,之前沈婠又問了這麼多與威遠將軍府相關之事,想來是屬意於魏子騫此人。

且兩人年紀相仿,若他為沈婠,也會擇魏子騫為夫婿。

他這種殘敗之軀,娶妻生子也不過是妄想罷了,再說身邊多個女子,他也不習慣。從懂事那一刻起,裴明澤便知能如此悠哉遊哉地獨自過完餘生已是上天對他最好的賞賜。

先帝極愛狩獵,尚在人世時便已是命人在京城郊外圍了個獵場,專供皇家狩獵之用。

先帝駕崩後,當今聖上雖不似先帝那般狂愛狩獵,但每年夏末時也會來一場與朝臣同歡的狩獵之行。當天天未亮,數支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從皇宮東門駛出,穿著朱紅盔甲的羽林郎們行在最前頭,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往郊外走去。

到獵場時,隊伍方是停下。

朝臣們紛紛跪下恭迎皇帝聖駕,威武雄壯的聲音響徹獵場。

滿朝皆知,當今聖上最疼愛的人是自己的皇妹——長公主,疼愛到連皇后娘娘都要禮讓長公主三分。此回皇家狩獵,伴駕的人也是長公主。只不過朝臣們沒有想到的是從皇帝的龍輦上下來的竟然會是長公主!

原先他們還在好奇著為何不見長公主的步輦,如今見到長公主下來,個個都在心中震驚著!聖上竟是不顧禮制與長公主同乘一輦!

獵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內侍想要上前扶皇帝下來,不料卻是被長公主拒絕了,只聽長公主笑道:「皇兄,由臣妹效勞如何?」

皇帝爽朗的笑聲大起,「自然是好的。」

一襲黃袍從龍輦而下,牢牢地握住了長公主的手腕,皇帝雖到中年,但氣魄仍是十分足,他滿意地看著跪了一地的朝臣,緩慢地道:「愛卿們平身,今日狩獵大家無需多禮,都隨意一些。」

朝臣們紛紛應「是」。

站在最前頭的是幾位皇子,還有幾位王爺,威遠將軍站在平南侯的後面,皇帝的目光掃來時,魏平打了個哈欠,同時瞪了站在羽林郎中最前面的魏子昌一眼。

近來魏子昌愈發混賬,連皇帝對魏子昌的混賬事亦有所耳聞,皇帝本是半信半疑的,但見到魏平為子憂心忡忡添了不少白頭,並在下朝後向自己替魏子昌求情時方是全信了。

聽說前幾天的時候,魏平在府中抄傢夥追著魏子昌打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走起路都是一拐一拐的,想來今日狩獵魏平是無法上場了。

皇帝心安,很是關懷地問道:「魏卿,你的腳傷如何了?」

魏平答道:「多謝皇上關懷,雖是無法上馬,但已是大好,御醫說再休養半月就能痊愈。」

長公主站在皇帝身側,目光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在場的朝臣,掃過平南侯時,長公主微微地蹙了下眉頭。這一個多月來,沈婠不少在長公主耳邊不著痕跡地抹黑平南侯府。

話說回來,平南侯能有今日也不易,平南侯的父親乃是先帝的兄弟,先帝登基後,為鞏固政權,把所有的弟兄都打發到偏遠的封地,有封號卻無實權,平南侯的父親當時便被封了平南王。平南王一生庸碌無為,沒想到卻生了個厲害的兒子,在先帝臨駕崩前的皇位之爭裡跟對了人,風風光光地被封侯,成為皇帝面前的重臣之一,如今連當今太子也要給平南侯幾分薄面。

雖說按輩分而言,平南侯還得喚長公主一聲堂妹,但長公主卻不怎麼喜歡平南侯,第一次見到平南世子時,長公主的心裡就格外地不舒服。

皇帝一一慰問了不少朝臣,而後方是道:「今年的狩獵,還是老規矩吧。」他笑著問長公主,「平興,平日裡你最多鬼點子的,你且來說說今年的狩獵有什麼好的主意?」

長公主道:「皇兄這話真叫人不喜,我哪裡多鬼點子了,若是被母后聽見了,又要說我不規矩了。」

「好好好,不說你多鬼點子。」

長公主這才笑靨如花地道:「今日天氣正好,皇兄也別老規矩了,不如給博得頭籌的人一個獎賞,他想要什麼皇兄便給他什麼。」

皇帝道:「這個主意不錯,可惜魏卿不能下場,否則這頭籌其他人想奪也奪不成。」

長公主瞅了瞅魏平,隨口道:「威遠將軍不是有四子麼?既是長子身負獵場安危不能下場,讓二子下便是。正所謂虎父無犬子。」

魏平連忙道:「微臣二子年紀尚小。」

皇帝道:「朕記得魏卿的二子已有十五,想當年魏卿你十五時已能單挑大梁了。無需謙虛,便這樣定下來吧。由你的二兒子替你上場,若能博得頭籌,朕重重有賞。」

魏平只好道:「是。」

皇帝又道:「說起這個,朕記得平南侯的兒子亦是文武雙全,不妨也一起上場比一比,看看是平南侯府厲害些還是威遠將軍府厲害些。」

平南侯和裴淵出列應聲。

與此同時,裴明澤與沈婠兩人行到了竹林深處,霜雪與覽古都在遠遠地跟著。

沈婠十分驚奇,「我在京城裡活了這麼久,竟是不知郊外有片竹林。若非王爺帶我來,恐怕我這輩子都不能發現。」

裴明澤笑道:「你這話說得好像你已是活了大半輩子似的,我也是偶然發現。」

沈婠道:「這兒真是幽靜,」看了看不遠處的竹屋,她羨慕地道:「王爺住在這兒,與青竹為伴,實在是人生樂事。」

這話裴明澤也說過,他沒有想到沈婠這個年齡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詫異地道:「你羨慕?不嫌安靜?」

沈婠說道:「王爺不是已經知道我喜靜了麼?之前我騙王爺說喜歡熱鬧些,結果王爺還識破了呢。當時我就在想王爺的眼睛真是可怕。」

裴明澤笑道:「我知你喜靜,但沒先到這般枯燥無聊的日子你也會羨慕。只是這兒沒有你想象中那般好,雖有青竹為伴,但要想吃得精緻些,卻是有些困難,每日粗茶淡飯的,日子未必及得上你在沈府裡的。」

沈婠不以為然,「雖是粗茶淡飯,但也有粗茶淡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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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3:57


上一世她貴為世子夫人,錦衣華服,吃的用的都是頂頂的好,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只能關在一方天地裡,不停地受折磨,那時有個侍候她起居的僕婦,雖是侍候得不盡心,但沈婠仍是十分羨慕她。

她有個好夫婿,兩人粗茶淡飯的,卻過得很愉快。

那時沈婠便想若可以的話,她下一輩子寧可不要榮華富貴,只要她能過得如自己的心意。重生之後,在沈府裡過得的日子起初是步步驚心,後來她雖是努力討得了大多數人的喜愛,日子開始沒那麼艱難了,但沈婠還是會擔心。

她擔心自己哪一天醒來夏氏又在誣陷自己,自己沒來得及防範最後如了她的心意,也擔心自己哪一天醒來後會躺在平南侯府的小房間裡,裴淵陰惻惻地對自己微笑。

她有時候想過乾脆什麼仇都不報了,想個法子利用上一世的優勢賺點銀錢,然後逃到遙遠的山林裡隱居,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下,不用再擔心這麼多。

可是沈婠她知,她不能這麼做。

她要向裴淵復仇,向裴淵討個明白,為何上一世要那麼待她!她還要為自己的母親洗清屈辱,不能平白無故地被父親和夏氏如此汙衊!

沈婠望向裴明澤,「若是在王爺面前有兩者,只能擇其一,王爺會如何選擇?一是平平安安粗茶淡飯的日子,二是步步驚心前後難行的富貴榮華。」

裴明澤道:「你才十二歲,不要想太多。」

「王爺怎麼不答我?」

裴明澤看著她,「你又會如何選擇?」話音剛落,裴明澤就笑了開來,「我問了也是白問,你年紀太小,很多事情都……」

沈婠有些懊惱,「我不小了!我過多三年就十五,及笄後可以嫁人了。」

話音剛落,沈婠就後悔了,這些話怎麼能在裴明澤面前說出!兩頰上微微染了一抹紅暈。

裴明澤不禁笑道:「你也知道害羞。」

沈婠只好轉移話題,「王爺不是說帶我來看山茶花麼?怎麼只見青竹,不見山茶花?」

裴明澤道:「你且跟我來。」

他轉動起輪椅,沈婠跟著前去,須臾,兩人穿出竹林,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對面的山頭看滿了火紅的山茶花,在晴朗的日空下,像是一大團火焰在山林間綻開。

沈婠滿臉驚艷之色。

「真好看。」

裴明澤含笑道:「是呢,我第一次見也覺好看,若不是身子太弱,我倒是想過去對面山頭在花叢中遊覽一番。」

「咦?怎麼有號角聲響起?」沈婠詫異。

裴明澤亦是愣了下,過了會他方是想起來,道:「翻過對面的山頭便是皇家獵場。」

沈婠也想起來了,她前陣子還聽長公主說過,今日會陪同皇上去狩獵。

沒想到獵場竟是這麼近。

魏子騫躍上馬匹,動作極是不嫻熟,幸虧有魏平托了一把,才不至於摔下來丟人。不少官員一瞧,面上都不禁有譏諷之意。

魏子騫垂著頭。

號角聲響起,煙塵滾滾,若干馬匹飛奔而出,魏子騫落在最後。

魏子騫自是有實力的,即便不能博得頭籌,但也至於會落得最後。只是魏子騫上馬前,魏平早已是千叮萬囑。魏子騫看了眼得胸有成竹的裴淵,心裡的滋味不太好受。

不過魏子騫深歆,沒有什麼能比得過家族的安危。

裴淵的騎射深得曾師父真傳,年紀雖小,但射箭卻是百發百中的,平日裡曾師父也不禁誇他能百步穿楊。裴淵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且今日又有魏子騫在場,裴淵只想狠狠地贏他一把。

往年的狩獵中,通常博得頭籌的都是威遠將軍。

威遠將軍的風頭亦是沒有多少人願意去搶,今年威遠將軍受傷了,其子看起來又是個沒用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平南侯身上。

平南侯的騎射,先帝在世時常常是讚不絕口。

大半個時辰過去,兩匹烏驪馬從林間竄出,大家定睛一看,竟是平南侯與平南世子,兩人手中都提有獵物,眾人不禁拍手叫好。

眾人回來後,只聽皇帝道:「平南侯當真是寶刀未老,平南世子更是青出於藍。很好。你們平南侯府想要什麼獎賞?」

平南侯哈哈一笑,道:「皇上恩澤,平南侯府得皇上庇佑無需其他獎賞。只是微臣心中有一樁心事,犬子已滿十七,雖不到及冠之齡,但也該議親了。京中貴女甚多,微臣只盼皇上能為犬子賜一門好婚事。」

這幾日皇帝倒也有所耳聞,夏嬪曾提起過,平南世子對她的侄女讚不絕口。如今平南侯當眾請求賜婚,想來是兩情相悅了。

皇帝也樂意作成人之美。

魏子騫大驚失色,一張臉頓時毫無血色。平南世子想要賜婚,除了沈婠還能有誰!

皇帝大笑道:「允你所求,賜婚平南世子與沈尚書之女沈妙。」

長公主瞧著裴淵心裡就不舒服,她淡淡地添了句,「沈尚書之女才十一呢。」

皇帝摸摸下巴,道:「那便先定親,待沈妙及笄後擇日成婚。」

裴淵一愣,平南侯已是拉著裴淵下跪,「謝主隆恩。」

魏子騫也愣住了。

什麼?沈妙?那個無理取鬧的沈二姑娘?

裴淵是沒有料到父親竟是會開口請求皇帝賜婚,他對沈妙的心思,偌大的平南侯府裡也只有衛節一人知曉。裴淵有些懊惱,他剜了衛節一眼。

衛節低下頭來,一副心虛的模樣。

他是喜歡沈妙,在裴淵的計劃中,是先要讓沈妙鍾情於他,而後他方是請求祖母或是父親與皇帝開口賜婚的。可如今計劃被打破,沈妙喜歡的是魏子騫,若是她得知了聖上的賜婚,此刻怕是會恨死自己了。

平南侯笑眯眯地對裴淵道:「此事你祖母早已與我提起,我們府裡也讓人去瞅過沈府的二姑娘,的確是個妙人兒,年紀小小便是知書達理的。」

裴淵笑得有些勉強,只不過如今皇帝都開口了,斷不能收回去的。裴淵轉眼一想,左右他以後也是要娶沈妙的,現在雖是提前了些,但也不要緊。皇帝金口一開,威遠將軍府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皇帝收得回去,沈妙是個聰慧的人,即便會恨自己,但時日一久,她也會死心了。況且他裴淵堂堂平南世子,還怕入不了她的眼麼?

到時候沈妙也會曉得他與魏子騫一比,是雲泥之別。

瞧得魏子騫一臉驚愕的模樣,裴淵的心情前所有未地愉悅。華燈初上後,皇帝設宴,裴淵行到魏子騫的食案前,很是大方地道:「魏二公子,我敬你一杯。」

魏子騫詫愕了一整日,也不明白為何賜婚會落在沈二姑娘身上。按理來說,平南世子喜歡的明明是沈婠,那一日在容銘神醫那兒他也是看得分明的。

莫非是短短數月內,裴淵就變心了?

魏子騫想不通,甚至替沈婠有些不值得。平南世子怎麼能變心!沈二姑娘哪裡及得上沈婠。那個無理取鬧的滿懷心機的小姑娘連沈婠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魏子騫恨恨地喝了一杯,咬牙切齒地道:「恭喜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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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4:12


裴淵哪裡會曉得魏子騫這麼奇怪的心思,他只當魏子騫是在嫉妒,他微微一笑,「到時候魏二公子定要來喝一杯喜酒,畢竟你們也算是相識多年。」

一口酒梗在魏子騫的喉嚨裡,他連忙咳了好幾聲。

「什……什麼?」他何時與沈妙相識多年了?

裴淵含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與妙兒相識這麼久,且在魏府裡時也頗得魏夫人的照料,我與妙兒成親,魏二公子怎麼說也得來喝一杯。」

「我……」驀然,電光火石之間,魏子騫似是知道了什麼,「你……你……」

見他連話也說不出來,裴淵勾脣問道:「魏二公子想說什麼?」

「世子……似乎很喜歡沈二姑娘?」魏子騫試探著道:「所以那一日才會與我切磋?」

裴淵頷首,「可惜你輸了。」

魏子騫又道:「……沈二姑娘的棋藝深得容銘神醫的真傳,上回我與她下棋輸得落花流水。」

裴淵只當魏子騫心中嫉妒,故意說這樣的話來膈應自己,他回應道:「我也與妙兒下過幾局,可惜從未輸過。」

沒有否認……

魏子騫只覺自己知道了一個秘密,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他仔細回想,但凡有裴淵在場時,裴淵都是喚沈婠沈姑娘的,他喚的也是沈姑娘,沈二姑娘也是沈姑娘!

所以……裴淵誤會了?

魏子騫心裡一喜,聖上金口一開,斷沒有收回的可能,也就是說裴淵娶定沈妙了!而裴淵卻誤以為沈妙就是沈婠,魏子騫不著痕跡地瞥了眼裴淵,瞧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魏子騫在心中哈哈大笑。

他垂下頭來,黯然傷神地道:「世子請回吧,到時候世子成親,我若是得閒,定然過去喝一杯喜酒……」

聖旨一下來,沈妙可謂是揚眉吐氣。夏氏亦是連著好幾日眉開眼笑的,本來想著讓老爺在狩獵時探探平南侯的口風,沒想到狩獵過後,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

沈老夫人先前本是有些不喜沈妙這個孫女的,可如今竟是攀上了平南侯府,老夫人看沈妙的眼神又恢復了最初的和善與慈祥。

沈婠曉得賜婚的消息後,也有些詫然。

上一世的時候,她與裴淵的親事也是聖上賜婚的,不過那可是在她及笄之後的事情。而這一世,不僅僅換了個人,且時間亦是提前了幾年。

想來如今裴淵仍是不知她就是沈婠,待裴淵知曉真相後,想必他與沈妙臉上的表情都會很精彩。

沈婠去向夏氏請安時,沈妙是滿臉的得意。

沈婠笑眯眯地道:「恭喜妹妹了。」

沈妙輕輕一笑,下巴微微揚起。沈婠問道:「妹妹是哪一日定親?」

夏氏道:「下月初六。」

沈婠道:「真是個好日子呢。」

夏氏道:「平南侯府特地查了日子,下月初六宜嫁娶,最適合定親不過了。看來平南侯府對你妹妹也是十分看重的。」

沈婠笑道:「那是,妹妹入得了平南世子的眼,平南侯府又怎會不看重,」微微一頓,沈婠佯作好奇地問道:「母親,聽聞男女嫁娶之前,是不得見面的,此話可是真的?」

沈婠心裡始終有些擔心,雖說聖旨下來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但是裴淵若在裡邊使些手段的話,這也難說。

夏氏道:「一般而言都是這樣,只不過若是隔得遠遠的見上一兩面倒也沒有什麼大礙。」

夏氏看著沈妙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由莞爾一笑。

女兒果真是越大越不中留,怕是此時妙兒心都飛到平南世子身上了。夏氏心想,橫豎聖旨都下來了,妙兒是當定裴家婦的。妙兒若是想見的話,稍微安排安排也不是大問題。

如此一想,夏氏便笑道:「過多幾日,我正好要去蘭華寺上香,你們兩姊妹同我一道去吧。」她已是派人打聽過,平南侯府的老夫人是禮佛之人,每逢初一十五必然是要去蘭華寺上香的。

她若是放出消息,平南世子有意的話,定也會跟著過去。

夏氏摸了摸沈妙的頭,眼神愈發地柔和。

她生了個好女兒。

這麼爭氣。

果不其然,裴淵得知過幾日沈妙會去蘭華寺上香時,立馬眼巴巴地跟了過去。這幾日裴淵一直想見沈妙一面,他派人在容銘那兒守株待兔了幾日,都不曾見到沈妙的身影。

如今得知沈妙回去蘭華寺,裴淵心裡頓覺天助我也。

到了蘭若寺後,夏氏與沈妙先下了馬車,沈婠在後邊跟著。沈妙心不在焉的,夏氏見著了,她笑道:「妙兒,先與我進去燒香,跑不了的。」

沈妙聽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兩頰燒得紅紅的,她嗔道:「母親就會笑話妙兒。」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沈婠,沈妙悄聲問道:「母親怎麼也讓她一起來?」

夏氏微微一笑,「自有我的意思。」

裴老夫人是極其注重名聲的,唐氏被休,裴老夫人定也是有所耳聞的。一個名聲不好的母親,其女又能好到哪兒去。有了沈婠的襯托,她的妙兒才能顯得愈發地好。

沈婠走得很慢,離夏氏與沈妙有些遠,她們倆母女都進了寺廟裡,沈婠還在寺外。霜雪一直注意著外頭,忽然她道:「大姑娘,平南侯府的馬車到了。」

沈婠抬眼望去,正好看見丫環扶著裴老夫人下車,隨後從馬車裡鑽出來的還有裴淵。

沈婠眼神一深。

裴淵果然來了,不能讓他與沈妙見面,否則一開口便什麼都拆穿了。沈婠吩咐了霜雪幾句,霜雪立馬進了廟裡與夏氏道:「大夫人,大姑娘忽然肚子不適,去如廁了。」

夏氏眉頭微蹙,不過仍是道:「仔細照料著大姑娘。燒香拜佛講求誠心,我們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少了婠丫頭的份,等她出了茅廁快些讓她過來。」

霜雪應了聲「是」。

沈婠走得很慢,以至於扶著老夫人走過來的裴淵剛好瞧見沈婠在轉角一閃而逝的身影。裴淵心癢癢的,只道:「祖母,您先進去。」

裴老夫人也沒多問,只當孫子年輕心性不定貪玩,笑道:「去吧,你能陪我過來已是不錯了,去外頭玩吧,待結束後我再讓人去尋你。」

今日燒香的人不多,裴老夫人一進去便馬上瞧見了夏氏。

夏氏驚訝地笑道:「真是巧,裴老夫人也來燒香。妙兒,還不來見過老夫人。」

沈妙抿著羞澀的笑,規規矩矩地與裴老夫人行了一禮。

裴老夫人本是有幾分不喜沈妙的,但後來想想是孫子喜歡的,裴老夫人也就愛屋及烏了。如今見沈妙如此乖巧,心裡倒有了幾分喜歡,想著是自己的孫媳婦,裴老夫人和藹地道:「這就是妙丫頭吧,果真生得白白嫩嫩的,跟朵花似的。」

裴老夫人摘下手腕上的玉鐲,「這鐲子好,跟了我許多年,靈氣足。」

夏氏連忙道:「老夫人,這鐲子也太貴重了……」

裴老夫人道:「送給孫媳婦的,哪裡算得上貴重。」

沈妙這才收下了,「多謝老夫人。」

裴老夫人又笑道:「年紀小小的就能陪自己的母親來蘭華寺,這份孝心是極好的,像我們侯府的淵兒,也是孝順之人。今日也大老遠的陪我來蘭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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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8:24


沈妙聽得心花怒放的。

此刻哪裡還耐得下心陪夏氏禮佛,夏氏也看出了女兒的心思,只道:「妙兒,我有東西落在馬車裡了,你回去替我拿過來吧,是一個湖藍色的荷包。」

沈妙應了聲,帶著丫環雨瀾出了寺廟。

沈婠行到山間桃林涼亭處,她記得上回便是在這裡見到了裴明澤。當時的驚鴻一瞥,她只當是幻境,也不曾料到後來竟會通過容銘結識了他。

原以為是謫仙一般的人,沒想到卻有那般的怪癖,且性子也古怪得很。起初她是怕他的,總覺得他有一雙如明鏡般的眼睛,可是到了後來又覺他頗是善解人意,且還有那麼幾分有趣。

思及此,沈婠不禁莞爾。

霜雪道:「大姑娘,奴婢瞧見平南世子了。」

沈婠順著霜雪所指一望,裴淵果真來了。她斂起笑意,說道:「霜雪姐姐,你退到一邊吧。我有些話要與平南世子說。」

霜雪平日裡常常跟在沈婠身邊,她多多少少也是曉得平南世子誤將大姑娘當成二姑娘的,聽到聖上賜婚的時候,霜雪第一反應就是弄錯了,可是瞧大姑娘的神色,似乎也沒有不高興。霜雪想了想,也罷,沒有了平南世子,還有魏家二公子呢。

裴淵踏上涼亭。

他打量著沈妙,看得出來她的臉色有些難看,想來是惱了他。裴淵也不急,沈妙惱也是在他的預想之中,等成親後她自然就曉得他的好了。

裴淵道:「妙兒。」

沈婠打了個寒顫,只道:「世子,還請喚我沈姑娘。」

裴淵不以為意,「你我都是快定親的人了,哪需拘泥於禮節,」見她臉色不對,裴淵擺擺手,「既是你不喜,那我便成親後再喚你一聲妙兒吧。」

沈婠垂下頭來,不語。

裴淵說道:「沈姑娘,你且聽我一言。聖上賜婚之事,我原先也是不知的,是我父親向聖上提出來的,當時我父親只說賜婚,也不知聖上是如何得知我鍾情於你。若是我知道我父親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我定然會阻止他的。我裴淵光明磊落,絕不會是那些強迫弱女子的宵小之輩。只是,如今聖旨已下,如若抗旨我們二人甚至身後的家族都會因此而被牽連受罪。你何不放寬心來看我,我裴淵縱然不是人中龍鳳也非池中之物,成親後我會好好待你,我母親和祖母都很喜歡你,你進門後也不必擔心她們會為難你。」

沈婠仍是默默不語的。

裴淵頓時有些不耐煩,可他仍是耐下性子,他又道:「我會少納妾的,即便是納了妾,她們也會敬你,絕不會生出什麼事端來,若是有我第一個饒不過她們。」

沈婠的嘴脣動了下,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又是緩緩地問:「你有恨過一個人嗎?」

裴淵一怔。

沈婠盯著他的眼睛,「恨得只盼著讓她生不如死,她懷胎數月,卻狠心地灌她紅花湯,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懷不上孩子。」

裴淵道:「實在是令人發指。」

沈婠冷笑一聲,「是麼?」

她的眼神仿佛在指控著什麼,裴淵連忙道:「我斷不會做這種禽獸之事,你……是不是聽了什麼謠言?」

「我只是前些年一直都在做一個夢,夢見有個人如此待我,」沈婠欠欠身,「讓世子笑話了。」

裴淵道:「無妨。」

沈婠露出笑容來,「我信世子之前的話,只是成親之前我們二人還是別見面了,聽母親說,若是成親之前相見會壞了習俗。」

裴淵大喜,她這是心甘情願嫁過來了,他應道:「好。」

沈婠道:「那世子請回吧。」

裴淵說:「我是陪著祖母過來的,待祖母燒完香我便回府去。」沈婠又道:「日頭曬著,世子不如回馬車裡等裴老夫人,如此一來也不會曬著了。」

裴淵本是想說這兒的日頭不大,但難得從沈妙口中聽到關心的話語,裴淵哪裡有不從之理。

他道:「也好。」

沈婠離開涼亭後,霜雪好奇地道:「大姑娘,世子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沈婠沒有多說,只道:「嗯,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大夫人方才說讓大姑娘快些過去呢。」

沈婠道:「不急,即便是遲一些,母親也不能說什麼。那邊景色不錯,我們走一會再回去。」

夏氏帶她來燒香,心思定沒這麼簡單,橫豎也不過就是想要襯托下沈妙罷了。她上一世侍候了裴老夫人這麼久,哪兒會不知她是極其注重名聲的。上一世,裴老夫人已是極其不喜唐氏,這一世也亦然。

霜雪應了聲。

沈妙一出廟門就四處張望,看了許久也沒瞧見裴淵的身影。她心裡正著急,便隨意尋了個掃地小僧詢問。剛好小僧認得平南世子,聽沈妙一問,立馬給她指了路。

沈妙剛剛離去,掃地小僧一轉身就見到了裴淵向自己走來。

掃地小僧看看沈妙離去的方向,又瞅瞅裴淵走來的方向,便知自個兒指錯了,他趕緊和裴淵道:「男施主,剛剛有個小姑娘尋你。」

「小姑娘?」

掃地小僧比劃著,「大概有這麼高,穿著桃紅衣裳,」頓了下,「對了,她姓沈。」

裴淵一怔,「可是喚作沈妙?」

掃地小僧想了想,剛剛進來時,那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的確是喚那位姑娘妙兒,他點點頭,「是的,那位小施主往這個方向走去了,就在半刻鐘之前。」

裴淵頓覺奇怪,之前沈妙還說成親前莫要再見的,怎麼一轉身就來尋他了?莫非是有什麼急事?

這麼一想,裴淵也道:「多謝。」

說罷,他急急地往小僧所指的方向走去。

沈婠與沈妙相差了一歲,兩人身形相差得並不大。今日沈婠出門前,特地讓輕羽去茹苑裡打聽了沈妙要穿什麼樣式的衣裳。出門時,沈妙瞧見沈婠穿了與自己顏色相近的衣裳後,心裡就有幾分不高興,不過一想到遲些可以見到自己意中人,又高高興興地與夏氏說著話。

沈妙現在在桃花林裡瞎轉著。

這個時節,桃花早就謝了,到處都是些光禿禿的枝椏,沈妙看得心煩。驀地,她猛然想起沈婠也不在。打從得知了她要嫁給裴淵後,沈婠面上竟是連點妒忌的神色都沒有,反而是十分真誠地祝賀她。

沈妙越想就越覺得不妥。

她要嫁的人可是平南世子!京城裡所有閨閣女子都會羨慕的夫婿!

沈妙心想,沈婠定又不知想做什麼!她邪門得很,總能把鐵板釘釘的局面一下子扭轉過來。沈妙頓時有些恐慌,她對雨瀾道:「快去看看沈婠在哪裡。」

雨瀾道:「可是二姑娘你一個人……」

「在蘭華寺裡怕什麼,快去!」

雨瀾只好離去。

沒多久,裴淵就見到了沈妙的身影,他邁大步伐走了過去,喚道:「沈姑娘,你找我……」話音戛然而止,裴淵走近方是發現眼前的人不是沈妙而是沈婠。

沈妙聽到有人喚自己,一扭頭就見到裴淵,她不禁心花怒放,人也開始變得羞答答的。她正想著要怎麼開口稱呼裴淵時,裴淵就露出奇怪的神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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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8:40


他的眉頭一蹙,不過仍是溫和地道:「你妹妹呢?」

沈妙大愣。

過了會,她才反應過來,「妹妹在府裡,今日並沒有過來蘭華寺。」

裴淵也是一愣,那他剛剛見到的又誰?驀然裴淵想起夏遠帆常常說沈婠與沈妙不合,見眼前的沈婠將謊話說得如輕描淡寫,裴淵心裡有些厭惡。

他道:「罷了,告辭。」

「啊……」沈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裴淵大步走開。就在這時候,雨瀾步伐匆匆地走了過來,她高聲喚道:「二姑娘,奴婢找不著大姑娘。」

裴淵停住步伐。

他轉過身來,驚愕地看向沈妙。

沈妙輕聲道了句:「世子……」

裴淵盯著雨瀾,「你剛剛說什麼?」

雨瀾有些慌張,「奴……奴婢說找不著大姑娘。」

「你喚她什麼?」

「二、二姑娘。」

裴淵的目光宛若刀刃,「你叫什麼名字?」

「沈妙呀,世子你是怎麼了?」沈妙擔憂地道。裴淵只覺腦袋一片空白,轟隆隆的仿若又無數道轟雷炸響,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今日你們沈府來蘭華寺的有幾位姑娘?」

沈妙說:「就我和姐姐呀。啊,世子你去哪兒……」

裴淵走得極快,沈妙壓根兒追不上,她只覺莫名其妙,而後又憂心忡忡地問雨瀾,「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惹他生氣了?」

雨瀾也覺莫名其妙,不過她答道:「興許是世子今日心情不太好,與二姑娘無關。世子之前常常誇讚二姑娘,又求得聖上賜婚,怎會生二姑娘的氣?」

沈妙想了想,說:「也是。」

沈婠與霜雪兩人一邊賞景一邊說著話,不知不覺中兩人行到了山崖邊。沈婠停下腳步,道:「瞧瞧我們,竟是走到這兒來了。」

霜雪道:「大姑娘可要小心些,有不少人來這兒尋死。」

沈婠探頭一看,她道:「這也不算高,還能見得到底。我在舟城時,大靈山才算高,攀到山崖上時,低頭一望,底下煙霧重重,壓根兒見不到底。」

霜雪心有戚戚的,她道:「大姑娘還是小心為妙,若是摔下去,不說撿不撿得會性命,少胳膊少腿的那是必然的。」

沈婠道:「嗯,小心為上。我們走回去吧,想來母親也差不多想要回府了。」

霜雪道:「好。」

就在沈婠剛邁出步伐時,天空驀然劃過一道閃雷,本是好端端的晴空瞬間烏雲籠罩,霜雪擔憂地道:「大姑娘,我們快些走吧,看來等會要下大雨了。」

沈婠仰頭看了眼天空,應了聲,在她垂下頭來時,三尺之外倏然出現了裴淵的身影,他的面色烏雲沈沈,仿佛有轟雷在他頭頂炸響似的。

他怒目瞪向沈婠。

霜雪嚇得連忙行禮,裴淵也不看她,只是冷冷地道:「你到一邊去。」沈婠對她微微示意,霜雪這才退到一邊。

沈婠此刻心裡已是猜出裴淵的怒氣從何而來,她開口道:「快下雨了,世子怎麼過來了?」

裴淵看著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愈發憤怒。他冷笑一聲,道:「沈姑娘,我應該叫你沈婠還是沈妙?」

沈婠道:「世子覺得我是誰那便是誰。」

裴淵向前逼近一步,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起就開始欺騙我,到底是為什麼?」

沈婠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裴淵頭一回在沈婠眼裡看到如此濃厚的恨意,明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可她眼裡的恨意仿佛在控訴他血洗了她全家。裴淵怔怔地道:「你恨我,你恨我什麼,我從來沒有對不住你。我們平南侯府祖祖輩輩更不曾愧對過你們沈府!」

是呀,平南侯府不曾愧對過沈府,沈府又何曾愧對過平南侯府?她沈婠上一世又何曾對不住過裴淵?他又為何要那般對自己趕盡殺絕!

他們倆的仇恨像是一道死結,解也解不開。

上輩子的所有事情歷歷在目,沈婠胸中一痛,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害得我有多慘!你可曾試過看著自己的骨血一次又一次地離開自己,而殺人凶手就是他父親!你試過被逼入絕境嗎?你又何曾知道自己一心依賴愛慕的良人最後卻成了儈子手的感覺?」

裴淵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婠回過神來,她意識到方才的自己太過激動了。她不該如此的,她應該像是上輩子的裴淵那般,無論自己多麼的聲嘶力竭,他也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眼神像是死水那般。

沈婠深吸一口氣,她轉身就走。

不料卻被裴淵一把箍住了手臂,「今日你不給我一個說法,誰都別想離開。」

霜雪叫道:「世子,男女授受不親!快放開我們的大姑娘。」

「大姑娘」三字刺痛了裴淵,他狠狠地瞪了霜雪一眼,霜雪心中雖是恐懼,但是仍然十分勇敢地上前來拉開裴淵,只不過一個弱女子的力量哪能與習過武的裴淵相較,裴淵一用力就直接把霜雪甩了出去。

裴淵緊緊地箍住沈婠,「不管如何,你今日一定要給我一個說法。我不娶沈妙,我要娶的人是你。」仿佛想到了什麼,裴淵睜大雙眼,「魏子騫!你為了魏子騫是不是!你早已料到我不會罷手,所以才一直誤導我。」

裴淵想起那一日在獵場上魏子騫的神色。

裴淵心裡的怒火燒得更旺,他不是在嫉妒自己!而是在嘲笑自己!

「你們倆聯手的對不對?」

裴淵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殺死自己,沈婠咬牙道:「是,我就是為了子騫。」她用力掙紮著,「你放開我!」

沈婠張嘴就咬上了裴淵的肩膀。

裴淵一吃痛,手勁也小了,沈婠趁機掙脫開了。恰好此時狂風大作,隨著轟隆一聲,大雨傾盆而下。裴淵剛要往前一跑,卻不知踩到了什麼,身子一個踉蹌竟是打滑摔了下去。

活生生的人影瞬間在眼前消失。

霜雪尖叫了一聲。

沈婠也怔楞住了,直到視線裡映入裴淵的十根手指時,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救我。」裴淵吃力地道。

裴淵死死地看著沈婠,眼裡是乞求之意。

沈婠猶豫了。

她在想,要是裴淵死了,她也無需復仇。且裴淵跑過這邊來,並沒有帶任何隨從。若是裴淵一死,大可說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她完全可以撇得乾乾淨淨。

雨越下越大,幾乎要模糊了沈婠的視線。她眼睜睜地看著裴淵的十根手指慢慢地變成八根,五根,三根……他的眼神也慢慢地變成絕望。

沈婠沒有忍住,她終究是伸出了手,但此時已然是來不及了。

裴淵摔了下去。

雨水衝刷了滿地的血跡,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腳一軟,重重地跌倒在地。霜雪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整個人都嚇懵了。過了會,沈婠一抹臉上的雨水,站了起來,她哆嗦著脣,道:「霜雪,今日之事,只當做沒有發生。你和我誰也沒有見過世子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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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8:54


霜雪心裡明白,要是被人發現世子臨死前見的人是她和大姑娘,她們兩人誰也承受不起平南侯府的怒火。她連忙點頭,扶起了地上的沈婠。

霜雪扶著沈婠走在桃林裡,路過半山腰的五角涼亭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沈婠眼底,是裴明澤。覽古喚道:「沈姑娘!霜雪姑娘!」

沈婠走進涼亭裡,霜雪連忙行了一禮。

裴明澤打量著沈婠,她的小臉蛋毫無血色,表情甚至有幾分驚嚇之色,仿佛剛剛遭遇了什麼,而她身邊的丫環亦是如此,不是被雨水淋出來的蒼白,而是看見了什麼恐怖之事的白。

裴明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婠走過來的方向。

沈婠生怕裴明澤會注意到什麼,連忙道:「王爺,我母親還在廟裡等我,我先告辭了。」

裴明澤打斷了沈婠的話,「不急。如今雨也大,你再淋下去怕是會受寒了。」

裴明澤吩咐道:「覽古,你去叫輛馬車過來。」

覽古應了聲,離開後,裴明澤對沈婠道:「雖是不知你做了什麼,但此刻你們主僕兩人的模樣只要一回去必然會讓心細的人發現不妥之處。」

沈婠一驚。

裴明澤又道:「我送你回沈府吧,等會我讓人去和你母親說一聲,唔,便說是容銘有急事尋你。容銘今日也來了蘭華寺。」

沈婠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裴明澤道:「原想著何時能見到你驚慌的模樣,沒想到今日這麼恰巧就見到了。」

沈婠勉強一笑。

看得出來沈婠並不欲多說,裴明澤也不開口了。兩人靜靜地看著涼亭外的雨簾。須臾,覽古駕了輛馬車過來,覽古跳下馬車,給裴明澤穿上蓑衣,之後整個人抬起了裴明澤,送進了馬車裡。

沈婠和霜雪也跟著上了去,兩人離裴明澤遠遠的。

山路顛簸,馬車也一巔一巔的。

沈婠問道:「王爺今日怎麼來蘭華寺了?」

裴明澤道:「容銘今日特地過來蘭華寺的藥草園子尋一株藥草,我見天清氣朗的便與他結伴而來。」

覽古在外邊駕著車,聽得裴明澤此話,不由得重重地咳了幾聲,心中腹誹,王爺,明明是你告訴容大夫蘭華寺裡有株奇怪的藥草,容大夫才會過來的吧。

裴明澤微微有些窘迫,但仍是面不改色地道:「不曾想到竟會下這麼大的雨。」

沈婠附和道:「是呀。」

裴明澤送了沈婠回府後,覽古問:「王爺,我們現在是回府麼?」

裴明澤沈吟片刻,「不,我們再去蘭華寺。」

雨很快就停了。

雨後的蘭華寺空氣格外清新,到處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山崖下,經過雨水的衝刷,血腥味已是漸漸淡去。有隻山貓跳到了無生氣的屍首上,正要探出脖子嗅一嗅時,那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忽然轉了下,手指亦是微微一動,嚇得山貓弓起身子喵喵喵地直叫。

裴淵坐了起來,他摸了摸後腦勺,疼得他眉頭直擰。

他看了眼山貓,山貓仿佛受到了驚嚇,叫得愈發大聲。裴淵站起來,直接就是一腳踢開了山貓。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往四周望瞭望,恰好方才下了雨,地上好幾灘水跡。

他低頭一看,水跡裡清清楚楚地映出了自己的模樣。

就在這時候,有道聲音在山崖上響起,「世子爺,你怎麼摔下來了?」

裴淵怔楞了下,過了好久他方是反應過來。

他的眼神微微閃爍著,似又想到了什麼,他喑啞著聲音道:「不小心摔下來了,扶我上去吧。」

平南世子從蘭華寺回來時,真真是把侯爺和夫人嚇了一跳,衣裳上沾了血,整個人濕淋淋的,後腦勺還有個大包。

不過幸好大夫診後說並無大礙,喝幾服藥便能痊愈。

老夫人只覺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安然無恙,定然是有菩薩庇佑著。當即又去給供奉的菩薩上了一炷香。

衛節慶幸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跟在世子身邊這麼久,世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揣摩出來一二的。可是打從蘭華寺回來後,世子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樣貌還是那般樣貌,可性子卻沈靜了不少,且整日裡臉色陰沈沈的。

衛節斟酌了良久,也不知要怎麼開口,後來衛節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從裴淵喜歡的沈二姑娘身上下手。衛節輕咳一聲,「世子可是有心事?有關沈二姑娘的?」

裴淵一怔,「什麼沈二姑娘?」

衛節說道:「世子去蘭華寺不是想見沈二姑娘麼?世子回來後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所以屬下就猜測是沈二姑娘惹世子不高興了。」

裴淵不動聲色地道:「不是,沈妙怎會無端端的惹我不高興了。」他打量著衛節的神色,只見衛節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他笑道:「也是,世子這麼喜歡二姑娘,又怎會生二姑娘的氣。算起來,再過些日子世子也要和二姑娘定親了。」

裴淵大驚失色。

「什麼?」

裴淵的表情委實嚇著了衛節,「世子,這……這……你不記得了?」

「興許是摔了腦袋的緣故,有些事情想起來特別模糊。不過你一說,我倒也記起來了。是聖上賜的婚吧。」

見裴淵面色如常,衛節才稍微緩了口氣,附和道:「是呢,前陣子狩獵時,侯爺博得頭籌,特地請旨的。世子與二姑娘當真是天生一對。」

裴淵問:「威遠將軍呢?」

衛節道:「威遠將軍摔了腿不能上場,是威遠將軍的二子魏子騫上場的,且魏子騫不精騎術,上馬時若無威遠將軍托扶著,恐怕也是要在皇上面前丟臉了。」

裴淵蹙了下眉頭,怎麼在他印象中魏家四子個個都是精通騎術的。

衛節又道:「世子不記得了麼?本來屬下也是不信的,可是自從威遠將軍生辰過後,朝中百官才曉得威遠將軍口中值得驕傲的四子都是窩囊廢,都是膽小怕事之輩,就連擔任羽林郎統領的魏子昌都是虛有其表,全是靠著威遠將軍才爬到這個位置的,前些時日魏子昌還在秦樓楚館裡醉酒大鬧了一場,被林御史參了一本,幸虧有威遠將軍擔著,不然懲罰定是逃不了的。」

裴淵極是詫異,他沈吟片刻,又道:「我記得沈妙有個姐姐。」

衛節道:「是的,名字喚作沈婠。」

「如今在京城裡?」

衛節疑惑地道:「沈大姑娘不是一直都在京城裡嗎?」一頓,衛節又道:「屬下明白世子的意思了。沈大姑娘四年前曾在舟城待過一段時日,後來就被接回沈府裡。說起這位大姑娘,京城裡的人都曉得,雖是有個名聲不好的母親,但是卻入了長公主的眼,前段時日長公主日日招沈大姑娘去府上作陪。甚至有不少說,沈大姑娘會是下一個李氏。」

裴淵久久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衛節憂心忡忡地道:「世子,不如還是把大夫叫過來看看吧。」

裴淵道:「不必,不過是一些事記不情罷了,其餘的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我還記得七年前我們路經郊外的一家農戶時,你被他們的鵝追了大老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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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9:12


衛節一聽,倒也完全放下心來了,他摸摸鼻子,嘿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

平南侯府遲遲沒有傳出消息來,沈婠心中隱隱覺得有不妥,她連忙讓霜雪出去打聽。霜雪一回來,整個都在哆嗦著,她小聲地回稟:「大姑娘,平南世子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沈婠大驚。

霜雪也覺得好不可思議,「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竟是一點事都沒有。」

沈婠道:「可有去找大夫問過?」

霜雪回道:「奴婢依照大姑娘的指示,悄悄地向給世子看診的大夫問過了。大夫說世子除了有些磕到腦袋之外,其餘並無大礙,都是些很小的傷。」

「知道了。」

那一日裴淵掉到崖底,眼睛是沒有閉上的,沈婠看得分明,他明明是死了的。可如今卻活過來了。沈婠百思不得其解。

霜雪緊張地道:「大姑娘,我們該怎麼辦?世子會來找我們算賬的吧?」

沈婠道:「冷靜些,那一天是裴淵自己掉下去的,我想過救他的,但來不及。況且若不是他硬要拉著我,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且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事到如今,她不能等著裴淵上門來找她,她得主動出擊。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去喚人備車。若是有人問起,便說長公主要見我。」

沈婠並不知長公主為何會如此厭惡平南侯府,平日裡字裡行間也是頗不待見平南侯和平南世子。不管是什麼原因多好,她現在需要能護著她的靠山,而長公主是目前的最佳人選。

裴淵的傷痊愈後,他帶著衛節和若干隨從出了平南侯府。他沒有坐馬車,而是跺著慢吞吞的步子在街道上行走,路經東街與西街的交口處時,裴淵停下腳步。

那兒有一棵碩大的槐樹。

衛節順著裴淵的目光望去,和平時一樣,還是那棵槐樹,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衛節好奇地問:「世子在看什麼?」

裴淵收回冷冰冰的目光,他道:「沒有,走吧。」

走了些路後,裴淵又停了下來,這回他看的是一間香囊鋪子,生意很是紅火,甚至有不少京城權貴的馬車停在鋪子前,裴淵問:「這鋪子什麼時候開的?」

衛節道:「五年前就有了。」他壓低聲音道:「這鋪子的老闆是長公主面前的紅人。」

裴淵道:「長公主可曾嫁人?」

衛節道:「不曾,雖是歲數有些大,但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疼著,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閒言蜚語。」

「皇上和太后很疼長公主?」

衛節道:「是的,上回狩獵唯獨長公主有伴駕的殊榮,還與皇上同乘一輦,連皇后娘娘也要給長公主幾分薄面。」

裴淵的眉頭蹙得愈發緊了。

衛節剛想說什麼時,忽然眼尖地發現沈府的馬車,他改口道:「世子,是沈府的馬車。從這個方向看來,應該是要去長公主府的。」

裴淵不假思索就道:「讓人攔下來。」

衛節一怔,「馬車裡應該是沈大姑娘。」

裴淵冷道:「攔下來。」

衛節這才道:「是的,世子。」衛節讓隨從去攔車,轉過身來時發現裴淵已是大步往沈府的馬車走去。馬車被攔截下來,停在大槐樹下。

霜雪探出頭來,「是何人?」

話音未落,霜雪便見到裴淵一張陰惻惻的臉,她嚇了一大跳,幸好沈婠之前再三囑咐,霜雪此刻才不至於亂了陣腳。她鎮定地道:「世子攔下我們沈府的馬車所為何事?」

裴淵說:「叫你們大姑娘出來。」

霜雪道:「世子爺,這恐怕於理不合吧。」

裴淵道:「我是沈妙的未婚夫,遲早也是你們大姑娘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何來於理不合?」

霜雪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沈婠的聲音傳了出來,「那就等世子成為婠婠的妹夫後再來說吧。」

裴淵此時冷靜下來,他恢復了理智。沈婠又道:「世子攔下我們沈府的馬車究竟所為何事?」裴淵輕咳一聲,「只是久聞大姑娘之名,想要見一見罷了。」

這話一出,沈婠就愣住了。不對,這話不像是客套話。

沈婠試探著道:「世子謬讚了,待來日世子與二妹妹成親後,總有見面的機會。婠婠聽二妹妹說,世子最近受了傷?」

裴淵道:「多謝大姑娘關心,都是些小傷,不足掛齒。」

沈婠道:「世子以後還是小心些為妙,聽二妹妹說世子是從山崖上摔下去的……」

「那天雨大,看不清路腳一滑就摔下去了,幸好無恙。」裴淵道:「大姑娘是要去皇姑那兒吧,在下也不打擾了,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大姑娘多多包涵。」

說罷,裴淵帶著人離開了。

馬車裡的沈婠和霜雪面面相覷的,霜雪壓低聲音道:「大姑娘,怎麼世子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似乎也不氣您之前欺騙了他……」

沈婠細想,方才從裴淵的語氣看來,的確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且似乎也忘記了他與自己是見過面的。那天裴淵分明是死透了,眼睛瞪得老大,可現在安然無恙的,又一副和善好說話的模樣,到底是什麼回事?

沈婠道:「先去長公主府再算吧。」

馬車停在長公主府前,霜雪褰起簾子遞出一塊玉牌,看門的侍衛一見立馬開門放行。如今整個府邸裡的人都曉得沈府的大姑娘深得長公主的喜愛,連進府也無需讓下人通報,現出令牌便能直接入府,這份殊榮是連當今的太子殿下也不曾有的。是以侍衛們也不敢怠慢,一見玉牌便知是沈大姑娘來了,連忙讓人去通知府裡的管事。

沈婠一下馬車,林管事便含笑迎了上來。

「婠姑娘來得真巧,今早長公主還在口裡說著最近怎麼婠姑娘都不過來了,這不一過未時,婠姑娘便來陪長公主說話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長公主惦記著婠婠,是婠婠的福氣,」微微一頓,她又道:「長公主一直厚待婠婠,婠婠也想不出要如何回報殿下,這幾日在府裡繡了扇面,並央求教婠婠棋藝的先生幫忙題了字,以此聊表心意。」

「婠姑娘當真有心。」林管事很是客氣地應了句,但瞧清楚了扇面上的字後,林管事不由得驚呼了一聲,「你的棋藝先生是容銘?傳聞中的容銘神醫?」

沈婠道:「是的,婠婠跟容先生學棋已有數年了。」

林管事這會真真是對沈婠另眼相看了,原以為婠姑娘入了長公主的眼只是湊巧,不料這沈婠還真的是有心的。府裡的人都曉得長公主頗是崇拜容銘在醫術上的出神入化,前些年還想過拜容銘為師,沒想到容銘那時卻是拒絕了。當時府裡的眾人都以為容銘神醫這回得罪了長公主,定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沒想到長公主卻一點也在意,反而是愈發地崇拜容銘,甚至還對外揚言,京中誰也不許欺負容銘,若是有違者便與長公主府過不去。

長公主發話了,京城裡有些達官貴人想要請容銘去看診,遭拒後他們也不敢對容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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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9:27


「婠姑娘,這邊請。」林管事待沈婠又熱情了不少,沈婠一進正廳,林管事便喚了婢女端出糕點果茶來招呼沈婠,他笑著道:「還請婠姑娘稍等片刻。」

沈婠來的次數多了,也摸清了長公主的習慣。長公主喜愛用過午飯後歇一會,未時左右便會起來。現在算來也差不多到時間了。

她邊用著糕點邊在心裡盤算著等會要如何跟長公主開口。

不過須臾,林管事就回來了。沈婠細細一看,林管事的面色有些不對勁。林管事輕輕地咳了聲,說道:「長公主還在睡著,不如婠姑娘先回去,明日再來吧。」

沈婠微微一怔,平日裡便是長公主還在睡著,林管事也只是讓自己再等等的。今日卻讓她回去,沈婠頓覺古怪。不過她也不欲深究,起了身道:「好的,婠婠明日再來。還請林管事將這把團扇送給長公主。」

林管事松了口氣,叠聲道:「好的,老奴定會親手交到長公主手中。」

沈婠笑道:「林管事也無需相送,婠婠自個兒走便行了。」

林管事也沒有堅持,送沈婠出了正廳後便沒有再送了。長公主府特別大,堪比兩個沈府,沈婠走了一小會後,忽然有些想上茅廁,正好她記得附近有個茅廁,便吩咐了霜雪在這裡候著,她去去就回。

沈婠從茅廁裡出來時,剛好刮了陣風,吹走了沈婠的月牙白繡玉蘭花蜀錦帕子。

沈婠一瞅,帕子隨風飄落到不遠處的假山上。

沈婠也未多想便小跑著過去,幸好假山不高,沈婠踮著腳尖就能拾回帕子。這帕子雖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但卻是李氏親手繡出來送她的。

這份心意,沈婠一直帶在身邊。

沈婠收好帕子,正準備離去時,驀然有一道粗喘聲響起。

「蕓蕓可喜歡這樣?」

沈婠一怔,緊接著是又是一道嬌吟聲,混雜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味道。沈婠並非未經人事,且上一世她也不知聽了多少回裴淵與沈妙行魚水之歡時的聲音,此刻聽見了,哪裡會不明白髮生了何事。

她有些面紅耳赤,但沈婠也不欲多管閒事,正要悄聲離去時,一道嬌柔的女聲傳來,「嗯,本宮就喜歡這樣的,三郎,再大力一些,嗯……啊……」

男人低笑聲響,「遵命。」

又是嬌喘聲起,還有斷斷續續的話語和淫靡的拍打聲,「三……三郎,如此……實在……是……嗯……委屈……啊……你了。」

「不委屈,我知你也是無奈……」

沈婠著著實實是驚住了,這聲音是長公主的,蕓蕓正是長公主的閨名!她迅速反應過來,也來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地屏住呼息輕手輕腳地離去,直到見著了霜雪時,一直繃得緊緊的心弦才松緩下來。

霜雪道:「大姑娘怎麼臉色這麼白?可有哪兒不適?」

沈婠搖頭,「沒事,我們快些走吧。」

馬車離開長公主府後,沈婠方是徹徹底底地松了口氣。但轉眼一想,沈婠又覺怪異,那位喚作三郎的男子莫非是長公主的意中人?若是意中人的話,以長公主的受寵程度大可直接求皇上或是太后賜婚,為何要拖到現在?難不成是長公主的面首不成?

雖說本朝不似前朝的蓄養面首之風那般盛行,但也並非沒有。可從方才的話語裡聽來,喚作三郎的男子也不像是面首。

「啊,大姑娘,您看,是平南世子。」

霜雪褰起簾子,沈婠順著霜雪所指望去,果真又是裴淵。之前與裴淵說話時,沈婠是隔著車簾的,可這回沈婠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裴淵這個人。

沈府的馬車停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而裴淵帶著衛節坐在茶肆裡,正在用著些許吃食。

沈婠微微地擰起眉頭。

沈婠可以很確定一事,此時此刻所見的裴淵,與之前她所見的裴淵有些不一樣。重生以來,她每次見到裴淵,裴淵所著的衣袍皆是素色的,而現在她所見的裴淵,他穿了件墨綠錦袍,微微垂著頭似是在盯著桌上的吃食,眼神極是深沈。

沈婠想起了上一世時她常常能見到裴淵這樣的眼神,也是這般深沈看不見底,而非像是之前的裴淵那樣,畢竟年紀尚輕,雖有故作老成之態,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沈婠怔怔地看著裴淵,直到店小二送上一壺茶後,沈婠方是猛然回神。

她倒吸一口氣,仿佛見到了什麼可怖之物似的。連霜雪也看出了沈婠的不妥,「大姑娘,您怎麼了?」她往外瞧了瞧,並無什麼奇怪的東西。

沈婠打下簾子,命令車夫:「回府吧。」而後又同霜雪道:「沒什麼,只是累了而已。」

她垂下了眼,心又開始緊繃起來。

她在容銘那兒與裴淵下了好幾回的棋,每回下棋時,棋盤邊少不了糕點和香茗,裴淵亦是喜歡邊品嘗香茗邊思考著下一步棋要如何行走。她曾經特地注意過裴淵是如何端起茶杯的。

因為上一世的裴淵每回喝茶時動作都會特別奇怪,無論是誰端來的茶他定要用手指沿著杯沿劃一圈,而後才開始用茶。

而這一世的裴淵並無這個癖好。

可剛剛裴淵捧起茶杯時,他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地用手指劃了一圈杯沿,而後才輕輕地喝了口茶,像足了上一世的裴淵。

沈婠心裡頭倏然有了個想法。

裴淵墜崖,定不可能生還的。可此刻他安然無恙地坐在茶肆裡喝茶,眼神以及一些習慣都有了變化,就如同她剛剛重生那會一樣。

沈婠握起拳頭。

這一趟出來起碼沒有白費,雖是沒有見成長公主,但她知道了一事——這一世的裴淵死了,可上一世的裴淵活了。

裴淵方才氣勢洶洶地攔住她的馬車,想來是太過衝動,就像她剛重生時恨不得一把刀插在裴淵的心窩上。可後來她冷靜下來了,如同裴淵瞬間語氣就變得不一樣。

從裴淵目前待她的態度看來,似乎又想像上輩子那般。先以英雄的姿態拯救她於水火之中,之後將她捧上天再狠狠地摔下來。

雖說她的力量仍是很弱,依然不能與偌大的平南侯府抗衡,但起碼這一世,裴淵是不能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墮胎了。

想必那些令裴淵斷子絕孫的藥香早已是沈積在他的身子數年,便是容銘也無法救得回來。

沈婠很是慶幸平南侯府一家子都喜歡禮佛,尤其是裴淵不點檀香便睡不著,若不是她摸透了裴淵的習慣,她也不敢用這個法子。那一味藥草,若無檀香催化便只是一味略微不尋常的香料,可一遇檀香,那便是斷絕香火的毒藥。

石桌上擺了一棋盤,白子與黑子相殺,不過小半柱香的時間,黑子就敗得落花流水。容銘合上棋盒,道:「和你下棋真無趣,無論怎麼下都是輸。我真好奇有誰能贏得了你。」

裴明澤含笑道:「對弈講究修生養性,莫要太過計較輸贏。」

容銘道:「瞧瞧你這話說的都快成仙了,就沒見你計較過什麼東西。」容銘又道:「說起來,你最近倒是勤快得很,總找我來蘭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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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39:43


容銘看了看不遠處的禪房,「住持還在做早課呢,今天我們來早了。」

裴明澤道:「不急,我們可以再下一盤。」

容銘自是不願,他連忙轉移話題,「前幾日你借了我名義把我的學生帶哪兒去了?」

有一小僧拿著掃帚走進庭院。

裴明澤捧起石桌上的茶杯,杯蓋與杯沿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裴明澤緩緩地喝了口茶,方是慢條斯理字正腔圓地道:「你不是恰好有急事麼?所以才讓阿潭來這裡接走了沈大姑娘。你這學生倒是不錯,明明是陪著母親妹妹來上香的,你一讓阿潭來,她二話不說就與阿潭走了,連寺廟的門都沒有進。」

容銘雖是詫異,但他與裴明澤相識多年,很快就明白了裴明澤的意思。他含笑道:「是呀,的確不錯。」

掃地小僧走後,容銘壓低了聲音,「你在做什麼?」

裴明澤笑道:「這話說起來有一匹布那麼長……」

「停停停,打住。我不想知道了。」容銘連忙道。

覽古默默地抬頭看了眼容銘,心中不由腹誹,容大夫就是懶,王爺就是摸準了容大夫的性子,每回都能把容大夫吃得死死的。

似是想起了什麼,容銘忽然問道:「你的腳最近還會疼得頻繁麼?」

裴明澤道:「嗯,一天得疼上好幾回。不過都習慣了。」

容銘不死心地問道:「你當真不治了?我最近想出一個方子,你服用後,宮裡的御醫定然診不出來。」

覽古比裴明澤還要心急,他連忙道:「當真?」

容銘道:「有九成的把握。」

裴明澤搖頭,「沒有十成的把握實在不值得冒險。」

覽古急道:「王爺,九成的把握呀。這麼疼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裴明澤道:「無需多說,我這身子治好了也是招惹禍端,還不如不治的好。」

平南侯府裡,裴淵正坐在靠椅上,手中把玩著一塊翠瑩瑩的玉佩。底下的隨從在回稟著話,「稟告世子,屬下已是去蘭華寺查探過,初八那一日去了蘭華寺的人並不多。」

裴淵道:「沈府的大姑娘可有去?」

隨從回道:「去是去了,但剛到蘭華寺又回去了。」

「哦?」裴淵挑眉,「怎麼說?」

隨從道:「屬下問了那一日當值的小僧,他只道沈府的大姑娘剛到不久,便有輛馬車接走了她,說是教大姑娘棋藝的先生,之後也沒有回來。」

裴淵略微沈吟,方道:「繼續說吧。」

隨從應了聲「是」。

沈妙與裴淵定親後,夏氏挑了個日子帶上沈妙到平南侯府拜訪平南侯夫人溫氏。溫氏雖貴為平南侯夫人,但實際上府裡的大權仍然掌握在裴老夫人手中。

裴淵與沈妙的婚事,溫氏起初是有不滿的,但老夫人開了口,溫氏也不好反駁,只好默認接受了。她看著夏氏身邊的沈妙,心裡是一百個不明白,兒子到底喜歡這個姑娘的什麼,怎麼瞧都是個普通的姑娘。

不過心裡想歸想,溫氏仍然含笑地道:「妙丫頭白白嫩嫩的,長得真好看,難怪淵兒會心心念念著。」

溫氏心裡盤算著,今年沈妙不過十一,嫁過來時也得四年後。老夫人如今的身子是愈發地不妙,估摸也撐不了多少年。且沈妙這丫頭看起來倒是個乖巧的,到時候老夫人歸西,府裡管家大權便由她掌控,兒子的婚事不能反對,她總能決定孫子的婚事吧。

溫氏這麼一想,倒也覺得沈妙變得順眼起來,她笑著和夏氏說:「我們倆說了這麼久的體己話,妙丫頭年紀還小,怕是會覺得悶。」

夏氏也笑道:「妙丫頭時常陪我說話,都習慣了。」

她悄悄地給沈妙使了個眼色,沈妙一來到平南侯府,心早就飛到裴淵身上了。剛剛夏氏與溫氏說了這麼多話,沈妙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夏氏使眼色,沈妙自然也是沒看見。

夏氏心中無奈,只好作罷。她誇道:「夫人當真好福氣,前些時日我剛聽我家老爺誇讚平南世子的騎射,說是今年的狩獵裡,平南世子年紀輕輕就已是與侯爺一同博得頭籌,連皇上也是多加讚賞。」

溫氏謙虛地道:「上回也只是好運氣。說起好福氣,妙丫頭這般年紀就已是精通女紅,琴棋書畫也皆有涉獵,在同齡女子中也實在難得,」微微一頓,溫氏又笑著道:「左右妙丫頭遲早都要嫁進來,我喚淵兒帶妙兒熟絡熟絡下平南侯府,以後接管起來也好上手。」

說罷,溫氏吩咐身邊的嬤嬤,「叫世子過來。」

沈妙聽到這句,精神立馬抖擻起來。夏氏暗嘆,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不過幸好溫氏在與嬤嬤說話,也不曾注意到女兒的異樣。

夏氏不動聲色地拍了拍沈妙的手,沈妙這才反應過來,微微側首,做出聆聽的模樣。今天過來平南侯府,母親早就再三囑咐自己,定要少開口。

片刻後,裴淵與沈妙一同出了偏廳,兩人在幽靜的小徑上緩緩地行走,雨瀾與衛節默默地跟著。

沈妙的一顆心噗咚噗咚地跳得厲害。

上次裴淵的反常,沈妙早已不放在心裡,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此刻人就站在自己身邊。兩人行了一會後,眼見不遠處有亭子,裴淵開口道:「我們去那兒坐坐吧。」

沈妙含羞道:「好。」

裴淵上一世對沈妙並沒有什麼印象,只知這姑娘一心仰慕自己,可自己最終卻是娶了沈婠。今生倒也是如她所願了。裴淵曉得沈府大房裡的兩位姑娘向來都是不對盤的,只是這一世似乎有不少事情都發生了改變,裴淵不得不慎重對待。

他道:「你還有個姐姐對吧。」

沈妙一聽裴淵提起沈婠,臉色就不太對勁。她輕輕地點了下頭,「嗯,是有個姐姐。」

裴淵細觀沈妙神色,他微微一笑,柔聲道:「妙兒,看你神色你似乎不太高興,可是你姐姐欺負你了?你儘管與我說,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堂堂平南世子斷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你。」

沈妙心中萬分感動,嘴一張,便把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一一與裴淵細說,連蘭姨娘碧姨娘之事也沒有漏掉。

「……威遠將軍府?」

沈妙點頭,「姐姐自從有了威遠將軍倚仗後,就愈發地囂張,也不把我們看在眼底了。」

裴淵在心中冷笑。

怪不得他只覺這一世的沈婠性子變了不少,原來是有所倚仗。他早已摸透沈婠的脾性,只要嘗到了甜頭,只要有人在背後撐腰,就越來越張牙舞爪。

這一世他非得要拔光她的爪牙,讓她臣服在自己的身下。

裴淵說道:「你姐姐實在過分,怎麼能讓自己的丫環當自己父親的姨娘,」他柔情款款地看向沈妙,「這幾年來,想必你與你母親都過得受氣。」

沈妙連連點頭,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極好的,裴郎竟然能這麼理解自己。

沈妙此刻是極其信任裴淵的,恐怕連自己的母親也沒那般信任。

裴淵循序漸進,只說:「誰讓妙兒生氣了,我定不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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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0:00


上一世沈婠常常受到夏氏與沈妙的欺淩,這一世夏氏與沈妙兩個沒用的反而受制於沈婠。沈府裡的蘭姨娘和碧姨娘都是沈婠的爪牙,他得先暗中拔掉。

等她孤立無援受盡夏氏沈妙的冷眼後,他再光明正大地出現,拯救她於水火之中。至於威遠將軍府,哼,他們還是先顧著自己吧。

沈妙睜大著眼,好奇地問「世子要怎麼做?」

裴淵道:「你我都是定親的人了,你喚我裴郎便好。」

裴淵的善解人意讓沈妙心花怒放,她兩頰緋紅,含羞地輕輕喚道:「裴郎要如何做?」

「你且附耳過來。」

沈妙胸腔裡蹦跳地愈發厲害,她微微傾前身子,裴淵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如此……如此……如此……」沈妙整個人都覺得飄飄然的,裴淵說的話,她就只記住了碧姨娘三字。

「可明白了?」

沈妙的雙眸水潤潤的,她下意識地點頭。

「嗯,明白了。」

沈妙回到沈府後,走起路來都是飄飄然的。一想到裴淵柔情款款的眼神,沈妙的臉頰就不由得浮起兩抹紅霞,裴淵所交待她的話,沈妙也記不住了。

直到兩日後,蘭姨娘過來茹苑給夏氏請安時,沈妙方是想起這樁事來。

她帶著雨瀾離開了茹苑。

沈妙知道這個時候碧姨娘一定在翠碧園裡,上回母親略施小計,蘭姨娘和碧姨娘之間便生了隔閡。這大半年來,蘭姨娘幾乎不曾踏足過翠碧園,碧姨娘亦是如此,便是去向祖母或是母親請安,兩人也是分開來的。

「父親已是上朝了吧?」

雨瀾回道:「是的,半柱香前大爺就已是出了門。」

沈妙說:「很好。」

雨瀾憂心地道:「二姑娘,您當真不和夫人說一聲嗎?」

沈妙橫了雨瀾一眼,「裴郎交待了我,自然是信得過我。且這也不過是小事一樁,若連這事都辦不成,以後偌大的平南侯府我又要怎麼打理?」

雖然裴淵那一日交待了什麼,沈妙不太記得清楚,也只隱隱約約記住了碧姨娘三字,但沈妙思來想去,覺得肯定跟碧姨娘脫不了干係。

沈妙直接進了翠碧園,她揚起下巴,趾高氣揚地對碧姨娘道:「碧姨娘是在不尊重母親麼?連蘭姨娘都知曉要日日過來請安,以示對母親的尊重。父親寵著你,也是看在你曾是母親丫環的份上,如今你飛上枝頭,便想拋棄舊主了嗎?」

碧姨娘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沈妙罵了個狗血淋頭。

見碧姨娘遲遲說不出話來,沈妙心中得意。青碧膽子小,之前在冷幽苑裡的時候,也是常常被自己罵上幾句後就變得安分起來。現在當了姨娘也是一樣。

事實上,碧姨娘心裡還真有那麼幾分心驚膽戰的,但更多的是羞辱。

碧姨娘忽然捂嘴了嘴。

她身邊的嬤嬤趕緊端來了痰盂,碧姨娘放開喉嚨吐得臉色都發白了。沈妙一驚,她不過是說說她而已,怎麼就成這樣了?

沈妙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個時候,沈妙注意到桌案上的一碗湯藥,黑不溜秋的,且這藥味似曾相識……沈妙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是安胎藥!之前懷孕時,她天天都能聞到這個味兒。

「你……」

碧姨娘的確是懷孕了,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的,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悄悄地去看過大夫,大夫說頭三月是胎象最易不穩,碧姨娘經歷了之前蘭姨娘一事,便想著熬過頭三月後再告訴沈州,以免被夏氏嫉恨。

可如今沈妙這麼大咧咧地欺負到自己頭上來,碧姨娘也不打算隱瞞下去了。

她對沈妙道:「二姑娘很快就能多個小弟弟了。」

沈妙大驚失色。

碧姨娘說道:「若是老爺知道今天二姑娘過來無理取鬧,讓我動了胎氣,二姑娘覺得老爺會懲罰你麼?」

沈妙知道在父親心裡沒有什麼比得上子嗣,她不禁有些害怕了。可轉眼一想,沈妙又覺得父親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畢竟現在自己是與平南世子定親了,便是當真懲罰,也只是小懲大誡。

這麼一想,沈妙有底氣了。

她對著碧姨娘重重地哼了聲,然後直接扭頭走人。

幾日後,裴淵讓人送了帖子過來拜訪沈府。

裴淵與沈州侃侃而談,沈州對這個未來女婿,心裡是滿意得不行,連帶著前幾日對沈妙的懊惱也減輕了不少。沈州畢竟也年輕過,曉得裴淵過來拜訪自己是一方面,但想必更多的是想見自己的女兒。

沈州便大大方方地喚了沈妙過來。

待偏閣裡剩下裴淵和沈妙兩人時,裴淵方是開口問道:「妙兒事情辦得如何?」

沈妙輕聲道:「已是按照裴郎所說的去做。」

「你姐姐有什麼反應?」

沈妙一愣,「什麼姐姐?」

裴淵也是一愣,但他比沈妙更快反應過來,他問道:「你是如何做的?」

沈妙如實說道:「我去翠碧園威嚇了碧姨娘一番,她起初也是嚇得不敢說話,變得安分了,可是我也不曾料到碧姨娘會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這幾日我顧忌著碧姨娘肚裡的孩子,也沒有去做些什麼。」

裴淵的眉頭一擰。

沈妙頓時有些驚慌,「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裴淵耐下性子,問:「你可記得我那一日和你說的話?」

沈妙撓撓頭,有些心虛地道:「其……其實我只聽清了碧姨娘三字,但……但是我想著手段左右也就是那些……」她怯怯地看向裴淵,「裴郎,我做錯了什麼嗎?」

裴淵微笑道:「沒有。」

事實上,裴淵心裡早已是怒氣沖天。愚蠢!愚蠢之極!他那一日明明是讓她來挑撥離間的,假意拉攏碧姨娘!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方是借碧姨娘之手誣陷沈婠。如此簡單之事都做不好!簡直是又蠢又二!之前的自己到底是看中了她的哪一點?

裴淵道:「我第一次來沈府,妙兒你陪我去走走吧。」

沈妙笑吟吟地與裴淵一道出了偏閣。如今時值秋末,沈府裡的水榭上放了好幾盆秋菊,迎著湖風賞菊是再愜意不過了。沈妙一直都期盼著有一天能和自己的意中人在水榭上風花雪月,如今裴淵就在自己的身邊,沈妙自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且還有一個原因,沈府的水榭和沈婠的院子隔得很遠,完全是一條相反的路。前段時日裴淵在蘭華寺裡的反常,沈妙雖是不擺在心上了,但她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讓自己的裴郎與沈婠見面。

沈妙說:「裴郎,我們府裡的水榭處特別有意境。」

裴淵上一世是來過沈府的,他想出來走走心裡是想著去沈婠那邊。聽沈妙提起水榭,裴淵笑了笑,就說:「如今快要入冬了,水榭臨水,你身子單薄,莫要感染了風寒才是。待入春時再去看看也不遲。我們走這邊吧,這條小徑倒是別緻得很。」

沈妙心中一喜,只覺裴郎當真是關心自己得很。當下也不顧沈婠了,彎開眉眼直道:「好呀,這邊走過去有個綻梅園,到了冬天的時候梅花一開,景色也格外怡人。」

裴淵微笑聆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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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0:18


快行至綻梅園時,裴淵忽道:「我有些渴了,妙兒能給我去倒杯水麼?」沈妙和裴淵出了偏閣後,沈妙便屏退了雨瀾,也不許任何人跟著。

裴淵這般柔情似水的目光讓沈妙心裡甜滋滋的,宛若吃了一大罐子的蜜餞。

她道:「好。」

沈婠今天得知裴淵會過來拜訪自己的父親後,也沒有刻意避開,反而是帶著霜雪輕羽去了綻梅園附近的鞦韆上坐著。

她輕輕地蕩著鞦韆。

約摸有兩刻鐘的時間,輕羽急急地跑過來,小聲地說道:「大姑娘,沒有見著二姑娘,只有平南世子一個過來了。」

沈婠「嗯」了聲,吩咐霜雪,「你推大力些。」

霜雪說:「奴婢明白。」

不一會,兩道慌慌張張的聲音響起——

「啊,大姑娘!」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太用力了!」

沈婠從鞦韆摔下來,膝蓋摔得生疼,一張臉蛋疼得都發白了。霜雪一臉自責,輕羽連忙道:「別愣著,快點扶大姑娘起來,我回院子拿傷藥過來。」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現她們主僕面前。

沈婠仰起脖子,目光剛剛好迎上了裴淵探尋的目光,不過是片刻,裴淵就聲音溫和地道:「在下平南世子裴淵。」

沈婠悄聲地道:「霜雪姐姐,快扶我起來。」

霜雪扶起沈婠在鞦韆坐下,沈婠這才行禮道:「原來是妹夫,妹夫有禮了。婠婠方才出了糗,讓妹夫見笑了。」

裴淵含笑道:「總算見著皇姑眼前的紅人了,上回是在下唐突,也讓大姑娘見笑了。」

沈婠抬起頭來,與裴淵的目光撞上。

她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來。

「妹夫怎麼過來了?」

裴淵道:「我與二姑娘還未成親,大姑娘還是喚我一聲世子吧。今日我是過來拜訪你父親的,」微微一頓,裴淵又道:「方才我見你摔著了,我府裡有好幾瓶上好的傷藥,抹上兩日便能痊愈。改日我過來時給大姑娘捎一瓶吧。」

沈婠連忙道:「世子客氣了,我只是擦了點皮,怎麼敢勞煩世子?」

裴淵說:「我們遲早都是一家人,大姑娘不必客氣。就這麼定下來了,過兩日我讓人給你送來,大姑娘莫要推辭,你若是推辭便是不給你妹妹面子了。」

沈婠聽裴淵這麼一說,也只好作罷。

「那婠婠先謝過世子了。時候不早,婠婠也要回去了。」沈婠行了一禮,霜雪輕羽分別扶著沈婠離去,裴淵看著沈婠的背影,慢慢地勾脣一笑。

沈婠主僕三人走遠後,霜雪方是壓低聲音問道:「大姑娘,您這是在使苦肉計麼?」

沈婠說:「我在試探。」

輕羽不解,「大姑娘在試探什麼?」

沈婠道:「只是在試探世子到底想做些什麼,總之你們以後記住了,能離裴淵多遠就多遠。」重生前的裴淵還算好對付,重生後的裴淵簡直是個瘋子。

她之前故意摔倒只是為了試探裴淵見到後會如何做?

自從她知道裴淵重生後,她就一直在想裴淵到底會對自己做什麼。而如今看來,裴淵是想著重複上一輩子的路,先引誘自己喜歡他,待她全心全意待他時,他便會狠狠地將她從雲端處摔下。

真真是個瘋子。

不過他這麼做也好,現在他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喜歡他,那麼這段時日裡必然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沈婠對霜雪道:「霜雪姐姐,你等會寫張拜帖。算起來,我也許久沒去過威遠將軍府了。」

「是的,大姑娘。」

沈妙捧了杯茶過來,為顯心思,這杯茶還是沈妙特地自己沏的。她與裴淵道:「不知裴郎喜歡喝什麼茶,所以我只沏了杯毛尖,若是裴郎不喜的話……」

裴淵打斷了沈妙的話,「不必,我喝茶並不挑剔。」

他接過茶杯,輕輕地觸碰了下杯沿,方是淺淺地品嘗了一口。沈妙滿懷期待地等著裴淵讚賞自己,未料裴淵卻是直接開口道:「你母親可在?怎麼方才只見你父親?」

沈妙道:「母親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夏府陪舅媽說話,剛剛才回來呢。」

裴淵道:「既然你母親回來了,我也理應去拜見拜見。沈夫人現在在哪兒?」

「母親在偏廳裡。」

見裴淵絲毫沒有讚賞自己茶藝的心思,沈妙頗是失望。這時,裴淵又道:「妙兒沏的茶當真不錯,不若你再給我沏一杯君山銀針吧。」

沈妙喜笑顏開地道:「好。」

沈妙離開後,裴淵便徑直往偏廳裡走去。沈府的布局與上一世無差,裴淵至今仍然記得一清二楚。很快的,裴淵就到了偏廳。

夏氏見到裴淵時,面上有幾分詫異。

她是曉得裴淵今日過來拜訪老爺的,但是目前看來,這位平南世子似乎有些話想要單獨和自己說。夏氏給了身邊的紅胭一個眼色,紅胭會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裴淵心想,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這樣的母親怎會生下沈妙那樣的女兒。他開門見山就道:「沈夫人,你有兩個女兒,雖說皇上賜婚是你們沈府的二姑娘,但我們平南侯府私下裡卻是更喜歡你們的大姑娘。祖母前些時日還與父親說,看能不能讓皇上改變主意……」

夏氏大驚失色。

在蘭華寺裡時裴老夫人明明看起來十分喜歡妙丫頭的,莫非那一日都是假象?

裴淵又道:「我私心裡是喜歡妙兒的。只不過若是父親當真讓皇上改變了主意,我也無可奈何。雖說聖旨已下,但龍心也難以揣摩。皇上登基以來,也並非沒有收回過金口。好比前些年時,皇上為皇姑指了門婚事,最後不也收回聖旨了麼?」

夏氏慌了神,要是當真讓沈婠嫁進平南侯府,她夏家的臉面要往哪裡擱!她迅速回過神,並想出了主意來,「世子若是當真喜歡妙兒,侯爺與老夫人斷然也不會不顧你的意願。」

裴淵笑了笑,說道:「想必沈夫人也曉得,我祖母特別不喜歡名聲不好的姑娘。大姑娘雖是有個被休的母親,但是如今好歹也入了我皇姑的眼,皇上寵愛皇姑,而大姑娘又是皇姑身邊的紅人,到時候若是皇上親口讚賞大姑娘,大姑娘縱然有再不好的過去,也沒有人再敢多說什麼。我是真心想娶妙兒的,只是不希望到時候會出什麼漏子。」

夏氏明白了裴淵的意思。

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她妙兒的婚事。既然裴老夫人更喜歡沈婠,那她便讓沈婠的名聲敗壞!

碧姨娘有了身孕,沈州心裡是極其高興的,待碧姨娘可以說是有求必應。老夫人心裡也高興,畢竟沈府好些時日沒有出過這麼好的喜事了。

老夫人還去了碧姨娘的翠碧園,十分和藹地說了番話。

碧姨娘見到老夫人如此重視自己的肚子,心裡的得意是愈發遮藏不住了,本來她還是有幾分擔心的,怕自己會像姐姐那樣,可碧姨娘安慰自己,自己是有福氣的人,和姐姐不一樣。

且碧姨娘還特地向老夫人請求,要自己找一個信得過的大夫。

老夫人也應允了。

沒幾日,碧姨娘便花重金請了個京城裡頗有名氣的史大夫回來,還專門在沈府裡整理了一間客房讓史大夫住下,以免碧姨娘發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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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0:32


碧姨娘如此高調,蘭姨娘心裡始終有幾分擔憂。

雖說姐妹間有了隔閡,但親姐妹哪有隔夜仇的,都過了這麼久,什麼仇都罷了。碧姨娘有身孕,蘭姨娘是打心底地為自己的妹妹高興,只要妹妹安安全全生下個男娃,後半輩子定然是無憂的了。

蘭姨娘想通後,便主動去了翠碧園,想要跟碧姨娘和解。

沒想到蘭姨娘剛到翠碧園便被丫環攔下,說是要先通報。蘭姨娘此時心裡有幾分不悅了,平日裡碧姨娘進自己的蘭香苑是從來都不要通報的。

不過蘭姨娘對妹妹的脾性也能容忍,既然自己是要來和解的,等一等也是沒有幹係的。蘭姨娘此刻早已是忘記了當初碧姨娘利用自己的事情。

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丫環才出來請蘭姨娘進去。

碧姨娘在用著糕點,見到蘭姨娘進來,眉眼一挑,便道:「姐姐可來了,妹妹以為姐姐一輩子都不會理我了呢。好在我懷孕了,不然恐怕姐姐都不會過來了吧。」

言下之意,讓蘭姨娘聽得心裡愈發不爽了。可是蘭姨娘仍是安慰著自己,自己妹妹脾性這樣,莫要計較太多,和和氣氣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著說道:「妹妹說哪兒的話,姐姐這不是在等你消氣麼?如今妹妹懷孕了,姐姐擔心你身邊少人侍候,便過來看看。頭一胎要注意的問題可不少,妹妹年紀小,又是頭胎,我當姐姐的哪裡能不擔心。」

碧姨娘當時與蘭姨娘發生爭執後,心裡是極氣的,只覺自己的姐姐也太不識好歹,後來她在翠碧園裡等了幾個月,蘭姨娘也不曾主動來認錯。如今她一懷孕,人便屁顛屁顛地過來了。

說到底也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

碧姨娘越來越口無遮攔,「是麼?姐姐還請放心,我斷不會這麼愚笨好端端地掉進湖裡的。」

這話戳到蘭姨娘的心了,蘭姨娘的臉色一白。

「你明知是大夫人所設的局!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姐姐!」

碧姨娘道:「妹妹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若我是你的話,想必思哥兒如今都能活蹦亂跳了。」

「你……」

碧姨娘這時也曉得自己說錯話了,可她拉不下臉來。從小到大無論自己做錯什麼,姐姐從來都能寬容自己的,這次也會一樣。碧姨娘說:「姐姐回去吧,我乏了,想睡一會。」

蘭姨娘一出翠碧園,就只覺一陣眩暈,嬤嬤趕緊扶住了蘭姨娘。

嬤嬤低聲道:「碧姨娘也太過分了。」

蘭姨娘說道:「由得她去!我們回蘭香苑。」

蘭姨娘走後,碧姨娘心裡也不踏實。方才姐姐轉身時的那個眼神,她以前從未見過的,仿佛當真是說這輩子要與她決絕那般。

碧姨娘越想心裡就越不舒服,在榻上輾轉反側,怎麼也歇不下。可是讓她去蘭香苑主動求和又不可能,她是說了錯話,可一直以來姐姐不都是這麼寬容自己的麼?怎麼現在就受不住了?碧姨娘心想,定是姐姐嫉妒她的肚子!等她生了兒子後,姐姐自然就會回來找自己了。

如此一想,碧姨娘倒也安心了。

可當夜碧姨娘做了個噩夢,她夢見自己的兒子掉進湖裡,小手不停地拍打著水面,她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去救他。

最後溺水的死相讓嚇得蘭姨娘驚醒過來。

她連忙讓身邊的丫環去把史大夫喚來。

史大夫一診碧姨娘的脈搏,面色倏然大變。碧姨娘慌得連忙問道:「史大夫,怎麼了?」

史大夫嘆了口氣。

「姨娘在頭兩月的時候沒有注意飲食,致使腹中胎象不穩,這幾日有是心神不寧。說實話,姨娘的這一胎怕是神仙也難保了。」

「什……什麼……」

史大夫說道:「再好的藥也保不了,姨娘懷孕初可有大量吃冷食?」

碧姨娘回想了下,她懷孕時是夏天,日頭熱著,她又愛吃冷食,老爺知她喜歡,特地讓人給她做了不少冰玉露,她那時幾乎是一天喝好幾回。

思及此,碧姨娘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

碧姨娘不知該如何是好,六神無主了好幾日後,她才把史大夫喚過來,吩咐切莫將此事聲張出去。不料史大夫卻慌張地道:「姨娘怎麼不早說,昨日大夫人過來詢問姨娘的狀況,我……我便如實相告了。」

這下碧姨娘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問:「我這胎能保多久?」

史大夫道:「最多兩個月。」

史大夫離去後,碧姨娘就開始打顫,嘴脣也一直在發抖。老爺是有多期待她肚裡的孩子,碧姨娘是知道的,若是老爺知道保不住了……

碧姨娘想起了姐姐,孩子一沒,老爺很長一段時日都不曾踏足過蘭香苑。

碧姨娘心中極是恐懼。

就在此時,院子裡的嬤嬤慌慌張張地進來,「姨娘,大夫人過來了。」

碧姨娘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夏氏就已是進了來,她身後只跟著紅胭一人。碧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著,她的腳有些發軟。

夏氏親親熱熱地拍上碧姨娘的手,一臉擔憂地道:「妹妹,出了這樣的事情怎麼也不告訴我呢?若不是我昨天問了史大夫,恐怕也不知道妹妹的現況了。」

夏氏重重地嘆了聲,「妹妹,你大可放心。我們都是老爺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孩子對老爺而言是有多重要的,但是再重要也比不過自己的身體呀,妹妹還年輕,沒了一個孩子還能再懷。唉,說起這個,蘭妹妹倒也真是的,你是她妹妹,怎麼她就不讓著你一點。我聽史大夫說,你這幾日總是心緒不寧,若是你能安下心來的話,興許胎兒也能保住了。」

夏氏又拍拍碧姨娘的手,又道:「我知妹妹在擔心什麼,我們後宅裡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沒有老爺的寵愛。此事我也不會與老爺說,且還會替你隱瞞,畢竟我們曾經也是主僕一場,如今又都是在老爺身邊侍候的。老夫人那邊我會幫你打點妥當,老爺那裡妹妹也無需擔憂,我會勸老爺多過來這兒陪著妹妹。」

碧姨娘本就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如今聽得夏氏這般說,雖是心裡有幾分不信的,但……但她心想著興許夏氏這一次是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

她和姐姐是不一樣的。

姐姐的主子是大姑娘,大夫人是最不喜歡大姑娘的,自然對姐姐沒有情分。

碧姨娘感激地道:「多謝姐姐,以後姐姐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妹妹定然義不容辭。」

夏氏微笑道:「姐妹一場就不必這麼客氣了。你畢竟年紀小,不少事情都不知該如何處理,好比這回肚裡的胎兒。你且聽我一言,只要事成,以後你我便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夏氏湊到碧姨娘耳邊,壓低聲音道:「我知你與紅胭之間有不少私人恩怨,到時候我便把紅胭送你當丫環。」

碧姨娘看了眼紅胭,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歷歷在目。

她道:「好,姐姐請說。」

霜雪急急忙忙地跑進了屋裡頭,她說:「大姑娘,碧姨娘正往我們院子過來。」自從沈婠從鞦韆上摔下來後,她就吩咐了霜雪和輕羽,要時時刻刻注意著翠碧園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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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0:48


沈婠細想過了,裴淵既然要走上輩子的老路,而這一世她在沈府的身份地位有所不一樣,裴淵要想讓她再陷孤立無援之境,必然會與夏氏聯手。

而她如今隔三差五的便要去長公主府,夏氏也難以下手。

恰好碧姨娘有了身孕,她曉得夏氏定不會放過碧姨娘肚裡的孩子。她想著若自己是夏氏的話,最好的結果莫過於是一箭雙鵰。

碧姨娘素來與自己沒有什麼交集,也甚少過來她的院子,如今懷著身孕還要來她的院子,用腳趾頭一想也知裡面有古怪。

碧姨娘被夏氏當刀使,她可不願當刀下亡魂。

沈婠道:「輕羽姐姐,你在門邊候著,說是我與霜雪姐姐去了長公主府。霜雪姐姐,你且跟著我從後門出去。」

碧姨娘前腳剛到,沈婠就已是和霜雪偷偷地溜了出去。

碧姨娘聽輕羽說沈婠不在,眉頭立馬擰得緊緊的,滿臉的不相信,非要自個兒進去瞧一瞧。輕羽無可奈何,只好讓碧姨娘進了去,碧姨娘環望一圈,果真沒有沈婠的人影。

之後連著幾日,碧姨娘過去找沈婠,沈婠不是不在就是在老太爺那兒,又或是在方氏那裡。

又過了幾日,裴淵得閒過來沈府,正在廳裡與沈州侃侃而談。沈州說道:「你年紀尚輕,對國事就能有這般見解,實在不可多得。若是我的坤兒長大後有你的一半便已是不錯了。」

裴淵笑道:「坤哥兒年紀還小,此時哪裡看得出什麼。」

沈妙知道裴淵過來了,又哪裡能坐得住,連練琴的心思都沒有了。她讓雨瀾前去打聽,得知裴淵如今正在大廳裡陪著父親說話後,沈妙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

她喚雨瀾拿來箋紙,提筆寫了句——裴郎,妙兒在綻梅園等你。

她仔細吩咐著:「讓廳裡奉茶的丫環偷偷地交到世子手裡。」

雨瀾應了聲,便匆匆地離開了茹苑。

今天在大廳裡當值的奉茶丫環名字喚作畫織,是霜雪的老鄉。畫織收到了箋紙後悄悄地告訴了霜雪,霜雪又回稟了沈婠。

沈婠聽罷,計上心來。

她吩咐道:「霜雪姐姐,你想個法子拖延著二妹妹。另外,你同畫織說一聲,曾經聽二姑娘說過,世子愛喝君山銀針……」她從袖袋裡拿出一包藥粉,壓低聲音,「待畫織沏茶時,你趁她不注意就把藥粉盡數放進。」

霜雪剛離開院子不久,輕羽就氣喘籲籲地趕回來了,她說:「大姑娘,碧……碧姨娘又過來了!大姑娘快些從後門離開吧,不然碧姨娘的肚子出了什麼差錯,肯定又要賴在您的頭上了。」

沈婠道:「這回不急,輕羽姐姐,你且去門外候著,等碧姨娘一來,你就告訴她我在綻梅園裡。郭嬤嬤,你現在陪我長公主府吧。」

碧姨娘聽到沈婠在綻梅園後,連著陰沈了好幾日的臉色才稍微有所松緩。她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嬤嬤道:「去告訴大夫人,我現在去綻梅園。」

她咬咬脣,又問身邊的丫環,「把藥端來。」

丫環猶豫地道:「姨娘,這……」

碧姨娘說道:「老天爺既是不讓我保住這個孩子,我也無法與老天爺爭,倒不如換取有利於我的東西。快去!」

丫環不敢不聽從,只好去竈房裡把藥端了過來。

碧姨娘一飲而盡,她抹了抹脣角,「我們去綻梅園。」

綻梅園裡的梅樹結了不少果子,沈甸甸地綴在枝頭上。碧姨娘邁進綻梅園時,腹中已是開始隱隱作痛,她讓身邊的嬤嬤和丫環都留在園外,自個兒進了去。

綻梅園並不大,但也不小,碧姨娘走了些許路後,都不曾見到沈婠的身影。

她開始有些著急,並張嘴喊了聲:「大姑娘!」

話音剛落,碧姨娘就已是聽到衣料窸窣聲響,她一臉欣喜地扭過頭來,未料映入眼底的卻是一陌生男子的臉孔,樣貌極是俊朗。

「……你你你是誰?」

來者正是裴淵。

裴淵在綻梅園裡轉了圈,沒有見到沈妙的身影,心中就已是不耐。再加上他極其厭惡梅花,綻梅園裡這麼多梅樹,看得他太陽穴騰騰地作痛,腦子裡總是浮現出一些不好的過往。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喚了聲「大姑娘」。

他轉身一看,只覺有些眩暈。待他站定時,碧姨娘的臉就成了沈婠的臉,那般楚楚可憐地問他:「……你你你是誰?」

目光不經意地一瞥,碧姨娘微微鼓起的肚子映入裴淵的眼簾。

似是有什麼猛然躍入裴淵的心裡,怒氣騰地炸開了。

他掐住了碧姨娘的脖子。

「賤人!水性楊花的賤人!」

「啊……放……放開……」碧姨娘掙紮著,但她的力氣又哪兒及得上處於盛怒中的裴淵,更別提此刻她的肚子疼得像是萬蟻鑽心那般。

「啊……啊……」

掐準時間趕來的夏氏聽到了碧姨娘痛苦的叫聲,她心中一喜,趕緊正色道:「愣在這裡幹什麼,沒聽見碧姨娘在叫嗎?快進去看看,去,把史大夫叫來。」

本以為會看見痛苦的碧姨娘和不知所措的沈婠,可夏氏沒想到最後映入自己眼底的竟然裴淵像是著了魔似的狠狠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碧姨娘的臉已經開始變色了,雙手不停地掙紮著,兩腿間有鮮紅的血液流出來。

夏氏嚇了一大跳。

碧姨娘能死,但不能死在裴淵的手裡!有了這個認知,夏氏趕緊讓下人去分開他們倆個。

裴淵此時清醒過來,他怔怔地看著暈厥在地上碧姨娘,有那麼一瞬間分不清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裡。

還是夏氏當機立斷,她滿臉淩厲之色地吩咐在場的下人,「碧姨娘當眾勾引世子,世子婉拒,碧姨娘傷心欲絕,不小心摔沒了腹中的胎兒。」

史大夫提著醫箱匆匆趕來。

「夫人,姨娘失血過多,怕是活不下去了。」

「先把碧姨娘抬回去,」夏氏意味深長地吩咐:「史大夫,你盡量保住碧姨娘的性命吧。」

史大夫眼神一深,頷首。

「我明白的,夫人。」

就在這個時候,沈州和老夫人也趕過來了。夏氏之前怕又會被沈婠那張巧嘴三言兩語就將罪責推卸得一干二淨,她過來時也順便尋了個措辭把老夫人和沈州也哄了過來。

可夏氏也沒想到最後竟是成了這樣的境地。

夏氏趕緊說道:「老爺,碧妹妹竟然想要勾引世子!世子婉拒後,妹妹還纏著世子,之後竟不小心摔沒了肚裡的胎兒,」夏氏重重嘆了口氣,「枉老爺平日裡如此寵愛妹妹,妹妹竟是做出這般不要臉面的事!幸好妾身及時趕來,若不是世子怕是也不知該要如何應對了。」

沈州聽見夏氏此話,氣得就差吐出一口血來。

老夫人也不關心這個,她問:「史大夫,我的孫兒能保得住麼?」

史大夫搖頭。

老夫人身子一晃,采鶯連忙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第三個了,府裡跟撞邪了一樣,孩子總活不下來!

「冤孽呀冤孽!」

碧姨娘終究是沒有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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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1:04


夏氏雖是鏟除了碧姨娘,但心底始終有幾分遺憾。沒有把沈婠拖下水,實在是太可惜了,且還白白搭上了裴淵。縱然夏氏百般隱瞞,但紙包不住火。

畢竟那一天裴淵死死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是千真萬確的。

只不過沈州雖有不滿,但也並未多說什麼。不管碧姨娘勾引裴淵是真是假,可與平南侯府的親事卻是千真萬確的,有平南侯府撐著腰,在朝中也能硬氣不少,尤其是在夏丞相面前。

是以沈州也乾脆不計較了,左右不過是個姨娘。

平南侯曉得自己的兒子在沈府搭上那樣的一件事後,臉色格外難看,罰了裴淵在府裡禁足三月。裴淵的日子不好過,沈妙的亦然。

沈州查出了裴淵去綻梅園的原因後,硬也是懲罰了沈妙禁足。

沈妙只好在茹苑裡安慰著自己,裴郎禁足,她也禁足,算是夫妻共患難了。

裴淵沈妙兩人禁足後,沈婠帶著輕羽和霜雪去了威遠將軍府。

自從在魏平生辰宴上演了那麼一齣戲後,李氏隔個幾日便要在府裡當眾怒罵幾句魏平,將潑婦市井之態演得淋漓盡致。雖是有些不習慣,但李氏想著一家人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在眾人面前做做樣子也無妨,就是苦了她的四個孩兒。明明都是出類拔萃之才,偏偏卻要被世人認為是無能之輩。

「李夫人安好。」沈婠笑吟吟地與李氏打了招呼。

李氏笑不攏嘴地道:「你若再不來陪我說話,我都要去長公主府裡搶人了。」李氏拉著沈婠坐下,細細打量著沈婠,「似乎瘦了些。」

「哪有,婠婠都覺得自個兒胖了不少。」沈婠說著,瞥霜雪一眼,霜雪捧著一個錦盒上前,「前些時日我聽說夫人您總是睡不好,便問了大夫要了個安神的方子,製成香囊,大夫說懸掛在床幃之上,有安神之效。」

李氏一瞧,錦盒裡放置了七八個香囊,做工頗是精妙,囊上的圖案也是繡得極好的。李氏頓感心窩暖洋洋的,「你這孩子真是貼心。」

沈婠笑道:「夫人疼惜婠婠,婠婠自也是要掛念著夫人的。」

女紅是熟能生巧的,長時間不碰,也變得生疏了。沈婠一有閒暇,就喜歡縫製香囊。前段時日恰好容銘要去蘭城,沈婠便托了容銘帶了些香囊過去。容銘回京後只道唐氏十分高興,囑咐沈婠要好好聽沈州與夏氏的話,無需記掛著她,她在蘭城過得很好。

沈婠當時一聽,眼眶都濕潤了。

如今一見李氏,沈婠是愈發掛念在蘭城的母親了。

「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是不是在被人欺負了?」李氏見沈婠的眼睛泛著水光,心中的憐惜之情愈發濃厚了。前陣子從老爺口裡得知皇上給沈府的二姑娘賜婚了,當時李氏聽了只覺不像話,大姑娘都沒賜婚,怎麼就輪到二姑娘了?

平南世子之名,李氏亦是聽過的,若是李氏有個女兒,她也會想著把女兒嫁給平南世子,這可是好婚事。李氏當時心中憤然,但瞧見自家兒子眉開眼笑的模樣,李氏心裡又釋然了,大姑娘的婚事本就該留給自家的,沒指給平南世子也是好的。

只不過李氏轉眼一想,又覺得有些對不住沈婠。

皇上如此忌憚他們威遠將軍府,為了平安,自家的四個兒子這輩子鐵定要碌碌無為地度過了,若是沈婠嫁了進來,也不知會不會委屈了人家姑娘。

沈婠眨走眼裡的水光,抿出笑容來只道:「沒有,就是覺得夫人待我真好。」

李氏一瞅到沈婠笑得甜甜的,方才的那點小心思迅速跑走了,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她就喜歡這樣的媳婦,她待她好,子騫也待她好,必不讓她受委屈!

李氏試探地道:「說起來,你妹妹都定親了,你母親可有說過要給你找夫家?」

沈婠哪裡會不明白李氏的意思,定是想來探自己的口風。其實沈婠想過的,十年之內必有戰事,威遠將軍是常勝將軍,從未輸過任何一場仗。上一世皇帝再忌憚魏平,最後也是等到威遠將軍解決外患後才來處置的。而這一世魏平已是懂得收斂,想來皇帝也沒有之前那般忌憚,命運亦是有所轉變。那麼這一世在皇帝心中,魏平必然是有些分量的,若她嫁給魏子騫,她就有整個威遠將軍府撐腰。

威遠將軍和平南侯都是皇帝面前的重臣,他們兩個不和,皇帝估摸著也會高興,權力得以制衡。那麼到時候即便是裴淵想對自己下手,也得看看皇帝的意思。

沈婠低頭一笑,落入了李氏眼裡倒是女兒家嬌羞的模樣了。

之前李氏就曾在沈老夫人面前試探過,沈老夫人看起來是非常滿意他們魏家的,估摸著也有在沈婠面前提起過,而現在她這般模樣……

李氏心中一喜。

看來沈婠與他們家子騫的這門婚事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待老爺回來時,可以與他商量商量,挑個好日子先去把親給定了。

李氏給了琳琅一個眼神——

快,去把二公子叫來。

沈婠被李氏打發到了魏府的水榭上,沒多久,沈婠就看到了魏子騫。魏子騫許久沒有見到沈婠,現在見到了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魏子騫想了想,最終和沈婠提起了在獵場裡的趣事。話畢,魏子騫摸摸鼻子,只道:「最後贏了的人是平南世子,其實我……我是有實力的,但是父親說不能表現出來。至於原因,你一定懂的。」

沈婠笑道:「嗯,我懂的。」

魏子騫一聽,也笑了開來。他就知道沈婠會懂的。

沈婠問:「今天休沐日,威遠將軍可有在府裡?」

魏子騫道:「在呢,今天一大早就來了位客人,神秘得很。若不是我恰好經過書房,我也不曉得來了位客人。聽母親說,那位客人天未亮便已是來了我們魏府,父親還吩咐了母親莫要聲張。」

沈婠笑道:「那你為何還要與我說。」

魏子騫彆扭好久,才紅著臉憋出一句道:「你不一樣。」

沈婠笑了笑,目光瞥了眼遠處的書房,她記得魏子騫曾經和自己說過,威遠將軍的書房就在那兒。今日沈婠過來,一是為了與李氏說說話,二是想著透露些消息給威遠將軍。

上一世她雖是困在小小的房間裡,但是有一件大事她還是曉得,威遠將軍被賜死後的第三年,皇帝就駕崩了,而新帝卻不是當今太子,是一直久居在行宮的六皇子。

離皇帝駕崩還有十年,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過今日威遠將軍有客,她也不便說什麼。

華燈初上後,有一輛不顯眼的馬車悄悄地從威遠將軍府的後門駛出。在京城裡繞了一大圈後,方是緩緩地回了閑王府。

覽古給裴明澤沏了一壺茶,「王爺,喝多點茶,您今日講了一整天的話。」

裴明澤笑道:「我在魏府已是喝了不少。」

覽古眼睛轉也不轉地盯著裴明澤,「王爺,您就承認了吧,您去魏府是為了沈姑娘!奴才說得對不對?」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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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1:19


覽古說:「這麼多年了,也不見王爺去幫魏府一把。今日王爺冒著危險悄悄去魏府,不是因為沈姑娘還有誰?」之前還帶著沈姑娘去看山茶花哩,別以為他不知道,王爺腰帶上消失的那塊黑寶石到沈姑娘頭上去了!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覽古說:「欸,王爺,你這種語氣討不了姑娘家歡心的啦。」

「我沒討她歡心。」

裴明澤低頭喝了口茶,澄碧的茶水裡倒映著微微發紅的兩頰。

「王爺這是承認了在幫沈姑娘對不對?哈哈,奴才就知道。話說王爺,威遠將軍真的會去投靠六皇子麼?如今朝中除去太子之外,最有望當皇帝的不應該是三皇子麼?」

裴明澤輕咳一聲,只道:「僅僅是我的猜測而已。」

李氏生怕會有人跟自己搶媳婦,又或是皇上突如其來下了道聖旨把沈婠指給了哪一家的公子,到時候米已成炊,他們魏府想反抗也不成了。遂一過年頭,李氏便正式登了沈府的門。

之前李氏便已是試探過老夫人的口風,如今沈州與夏氏見李氏如此鄭重前來,心中皆是了然。沈州滿臉笑意,他以前就是十分滿意沈婠與魏府的婚事,後來沒想到沈妙竟是先沈婠一步訂了親,且還是與平南世子,沈州多了平南侯府這個親家,心裡也添了幾分踏實,對沈婠與魏家的事倒也沒這麼熱衷了。

不過錦上添花之事,再多幾件也無妨。

夏氏對於沈婠與魏家的婚事也是前所未有地熱衷,之前經過裴淵那麼一說,夏氏心裡可擔心著到手的親事飛走了。如今若是沈婠與魏家定下親事,便是平南侯府裡的老夫人也無力迴天。

兩夫妻心裡各有盤算,李氏稍微一探口風,夏氏就乾脆直接挑明了。

「先定親也是好的,雖是沒到年齡,但京城裡不少姑娘也是未及笄前就已是先定親,及笄後才成親的,」夏氏捂嘴笑道:「我們府裡的妙兒亦是如此,先是和平南世子定了親,再過三年才嫁過去,剛好有不少時間來自己縫製嫁妝。」

夏氏語氣裡是滿滿的驕傲。

李氏聽了,心裡又多了幾分對沈婠的憐惜。大姑娘在沈府裡果真不受重視,他們說了這麼久,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一句沈婠嫁來他們魏府,到底是嫁給哪一位公子。且滿嘴都是妙兒如何如何……

夏氏心裡來氣,皇上賜婚又如何,他們家子騫還能有太后賜婚呢!當初太后應承了自己,待自己的四個兒子長大成人,心裡有意中人了,大可來跟她開這道口。

思及此,夏氏輕笑一聲,說道:「二姑娘能覓得佳婿當真是好福氣。既然兩位親家都不反對這門親事,我們便挑個良辰吉日去合一合生辰八字,到時候我再進宮向太后娘娘請求賜婚。大姑娘能嫁入我們魏府,也是我們魏府的福氣,我們以後必不會委屈了她。」

李氏剛走不久,整個沈府便已是曉得了大姑娘嫁進威遠將軍府是鐵板釘釘的事。方氏帶著沈菱過來給沈婠道喜,嘴裡直說:「大姑娘真有福氣。」

方氏捂嘴笑著:「前幾年老夫人壽宴時,我就覺得李夫人喜歡你,沒想到這才幾年,你便快能喚李夫人一聲母親了。想來你嫁進魏府後,李夫人必然也不會虧待了你。」方氏感慨道:「也不知到時候我們家菱兒能不能找個好夫婿,大姑娘待菱兒一向親如姊妹,等大姑娘嫁出去了,菱兒想找姐姐說句話也難了。前些日子裡,菱兒還跟我撒嬌,說是要跟大姑娘成為妯娌,這樣想找你說話就容易得多了。我那時便在笑話她,才幾歲呢,就開始想嫁人了。」

沈菱低著頭,小聲地道:「母親笑話我。」

方氏的言下之意,沈婠聽出來了,「三嬸說的是哪裡的話,四妹妹哪兒會愁嫁。四妹妹如今還未長開便是這般水靈靈的,若是長開後前來說親的人怕是會踏破我們沈府的門檻了,」她微微一頓,笑道:「三嬸的意思,婠婠明白。從舟城回來後,常常陪著我玩的都是四妹妹,若是嫁人後,也能時常與四妹妹一起說說話,做做女紅,也是極好的。」

之前方氏幫了自己一把,沈婠此時非常樂意幫回方氏。且嫁去魏家後,婆媳和睦,威遠將軍與魏子騫的幾位兄弟都是好相處的人,就怕魏子昌等人娶了難相處的妻子,到時候也少不了要費心思,四妹妹是知根知底的人,若能跟自己成為妯娌,那的確是相當不錯。

方氏看沈婠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不攏嘴的,又拉著沈菱與沈婠說了好些體己話,方是離去。

霜雪至今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大姑娘的婚事這麼快就定下來了,跟了大姑娘好幾年,她最先以為大姑娘會嫁給平南世子的,不過魏二公子也不錯,李夫人也十分喜歡大姑娘,以後的日子定然不會像在沈府那般難過了。

霜雪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問:「大姑娘,奴婢沒有做夢吧。您真的要嫁給魏二公子了?」

沈婠含笑道:「是呀。」

郭嬤嬤念了聲「阿彌陀佛」,只道:「大姑娘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呀。」

沈婠說:「待親事定下來後,我也可以開始準備嫁妝了。」

霜雪忽然問:「大姑娘喜歡魏二公子麼?」

沈婠一怔,而後笑道:「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來喜歡不喜歡之說?不過若真要說喜歡,還是又那麼一點點的,起碼嫁給魏二公子我心裡一點也不反感。」

經歷了上一世,她倒也不敢說喜歡不喜歡了。上一世她這麼喜歡裴淵,結果卻淪落到那般地步,喜歡一個人實在太可怕了,還不如跟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且目前而言,嫁給魏子騫,是最又利於自己對付裴淵的。

待她嫁了魏子騫後,兩人和和睦睦地過一輩子倒也不錯。

偏生不巧的,李氏這邊剛和沈州夏氏說要去請求太后娘娘賜婚,那邊太后就去了五台山拜佛。李氏去打聽了太后歸來的時日,最早也要半月之後。

李氏心裡焦急得很,魏平安慰道:「夫人,媳婦跑不了的。何況她才十三,還有兩年才及笄。沈府已是應了我們,這期間斷然也不會許給其他人。」

「也是。不過就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

魏平笑道:「讓琳琅給你煮些安神茶來喝吧,別多想了。」

魏子騫倒是比李氏還要焦急緊張得多,知道沈府答應了這門親事後,魏子騫夜晚歇下時脣角一直都彎著的。他問了李氏好幾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事被魏子昌等人笑話了好幾回。

翌日,魏子騫也不顧自己兄長笑話的目光,揣了銀子帶了小廝便出了威遠將軍府,自己要娶媳婦了,總不能少了禮物。

魏子騫想給沈婠買一對鐲子。

他去了京城裡最為出名的珍寶齋,在掌櫃熱情如火的目光下,挑了一對上好的白玉鐲,玉質極好,溫溫潤潤的,就像是沈婠其人,笑起來溫婉如玉。

白玉鐲的價格偏貴,可魏子騫買得一點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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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5:41:38


他吩咐掌櫃包好送到威遠將軍府上,他笑眯眯地道:「是送給心上人的。」

話音未落,珍寶齋裡又進了位客人。掌櫃一瞧,是熟客,連忙打招呼道:「世子爺好久沒來了。」

裴淵被禁足三月,在平南侯府裡,實在是積了不少戾氣。

那一日沈妙約他去綻梅園,他也不知怎麼的,糊裡糊塗的就把碧姨娘當成了沈婠。裴淵並沒有懷疑到沈婠身上,因為裴淵自己對梅林厭惡之極,每次見到梅花樹腦子裡都會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來。

如今聽掌櫃這麼一說,他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掌櫃也是個精明的,一看裴淵臉色不對他就連忙改口道:「世子大駕光臨,實在……」話還未說完,就被裴淵打斷了,「魏二公子也來珍寶齋?」

瞅到魏子騫手裡的白玉鐲,裴淵笑道:「看來是送給一位姑娘的了。」

魏子騫心中只覺怪異,眼前的平南世子似乎與上回所見的有些不一樣。魏子騫不願與裴淵細說,笑了笑,說道:「是呀,真巧,世子也來珍寶齋。」

魏子騫在心裡好奇地琢磨著,平南世子如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娶錯人了。

恰好此時裴淵說道:「我也是來買鐲子,送給我的未婚妻。」裴淵嘴裡是在說沈妙,實際上他要送的人是沈婠。他就不信沈婠不會上當。

甜言蜜語溫柔款款之下,裴淵有很大的自信沈婠會陷進來。

魏子騫很順口地接了句,「是沈二姑娘沈妙吧。」

裴淵邊挑著鐲子邊應了聲。

魏子騫這才松了口氣,他想了想,橫豎裴淵與沈府二姑娘的婚事已成定局,如今說出來也無妨。何況以後兩人也少不了來往。

他笑著道:「果真很巧。說起來,遲些時候平南世子還得喚我一聲姐夫。」

裴淵一愣,「姐夫?」

魏子騫笑道:「世子不是與沈府的二姑娘定親了麼?遲些時候我也要與沈府的大姑娘定親,到時候各自成親後世子便要喚我一聲姐夫了。」

裴淵心中一驚,但他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是說沈妙的姐姐沈婠?」

魏子騫點頭,「是呀,再過些時候我母親便會向太后娘娘請求賜婚。」

裴淵呵呵一笑。

「恭喜魏二公子了。」

近一年來,平南侯與威遠將軍在朝中常常政見不合,滿朝文武隔三差五便能看見他們兩人脣槍舌戰,吵得不可開交。本來兩人私交也還算不錯,前些年威遠將軍的生辰宴上也邀請了平南侯一家前去。可打從兩人政見不合之後,兩家便是如形同陌路一般,偶爾在朝外碰見了,皆是各自冷哼一聲只當沒見到。

前些日子裡,平南侯在朝上剛開了個口,威遠將軍又迫不及待地與自己唱反調,那般囂張模樣讓平南侯恨不得上去吐他一口唾沫!

今日威遠將軍感染了風寒沒能來上朝,平南侯正慶幸今天不會有人來挑自己的刺,不料快要下朝時,威遠將軍又拖著病體前來,皇上憐惜他,特地賜了座。看著威遠將軍病懨懨的模樣,平南侯心裡可幸災樂禍了。沒想到威遠將軍一坐下,悄悄地與身後的武臣交頭接耳了數句,而後威遠將軍又再次一一反對了平南侯所提出的見解。

皇帝的臉色高深莫測。

下朝後,平南侯忿忿不平地與皇帝道:「表哥,魏平實屬過分,如此公私不分,以後若有戰事,他又怎能擔當得起重任!」

皇帝只道:「魏卿如此倒也是真性情。」魏平越是公私不分,在朝中名聲越是不好,他心裡便越歡喜。前些年的魏平在朝中在民間都頗有聲望,他常常夜裡不能寐。近年來,魏平為自己的幾個兒子憂心得脾性大變,朝中不少大臣頗有怨言,民間裡亦是有不少埋怨魏平的聲音,他這才能安心就寢。

皇帝忌憚魏平一事,埋得很深,朝中幾乎沒有人看得出來,平南侯也不知,只認為皇帝不得不依賴魏平的驍勇善戰,是以才會如此寵信魏平,便是平日裡氣勢囂張,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平南侯氣急敗壞地回府。

一回侯府,平南侯的臉色就鐵青鐵青的,溫氏見著了溫聲軟語地勸了幾句,平南侯仍然是鐵青著張臉。溫氏無奈,只好命人喚了裴淵過來。

裴淵一來便知父親為何不高興,他倒了杯茶給平南侯,沈聲道:「父親,先喝杯茶消消氣。」

平南侯說:「沒心情。」

裴淵笑道:「兒子知父親沒心情的緣故,我有個法子能讓父親高興。」

「哦?」平南侯挑眉,倒是來了興趣,「什麼法子?且說來聽聽。」

裴淵道:「父親可知魏家的魏子騫,也就是威遠將軍的二公子有位心上人,威遠將軍亦是十分滿意魏子騫的心上人,前些時日李夫人都上了沈府與沈尚書沈夫人說明了來意,本來不日便要提親的,但威遠將軍與李夫人為表對魏子騫心上人的重視,特地去向太后娘娘請求賜婚。」

平南侯微怔,「又是沈府?」

裴淵頷首,「正是,是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淵又道:「威遠將軍擺明著與父親作對,父親忍氣吞聲這麼久,何不防給威遠將軍一個反擊。太后娘娘尚在五台山,父親大可主動與皇上提起,一來表示父親的大度,二來也能讓威遠將軍吃個死貓虧。」

「淵兒的意思是……」

裴淵道:「沈府裡除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之外,還有兩位姑娘,」裴淵強調了句,「四姑娘的父親是庶出的。」

言下之意,用來打臉是最好不過了。

長公主很是喜歡沈婠送的團扇,簡直是愛不釋手,幾日後長公主便讓人送了回禮,整整一個妝匣的珠寶。沈婠打開時,霜雪與輕羽都驚呼出聲,「長公主殿下好生大方!」

不過是一把題了字的團扇,竟是能換得一個價值萬金的妝匣!裡邊隨意挑一樣珠寶出去當了,普通人家三年的開銷都足足有餘。

沈婠也不曾想到長公主的回禮會如此貴重,不過這些日子和長公主相處久了,沈婠也知千千萬萬莫要與長公主客氣,長公主送了回禮,高高興興收下便是,不然長公主定會認為自己把她當外人。

沈婠含笑道:「明日都隨我一起去長公主府道謝吧。」

次日,沈婠帶著霜雪和輕羽去了長公主府。這回沈婠也沒有直接就去,而是先讓霜雪去長公主探探管事的口風。沈婠可不想又發生上一回那麼尷尬的事,若是那時不小心被長公主發現了,後果真真是不堪設想。

不過說起來,長公主與那名喚作三郎的男子之間的私情倒真讓沈婠想了好些時日也沒想通。上一世長公主早早就嫁做人婦,這一世的長公主性情大變,沈婠心裡猜測的是長公主也是重生的,估摸是曉得她也是個重生的,所以才會待她特別好。

「你可來了。」

沈婠笑吟吟地行禮,「長公主萬福。」

「快起來吧,你呀,瞞得我真緊。容銘收了你當學生,竟也不告訴我一聲。若不是前些時日管事和我說起,我恐怕要被你瞞一輩子了。」長公主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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