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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3:51


    “你……”

    “奴婢給太子妃娘娘請安。”桃花一笑,朝著她屈膝,就跟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厲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頂著太子疑慮的目光,低聲道:“殿下回來了就好,妾身準備了夜宵請殿下享用。”

    “好。”看她兩眼,穆無垠道:“本宮也正好有事想同你聊聊。”

    能聊什麼?還不是那小狐狸精的事?厲氏滿懷不悅,桃花倒也識趣,屈膝道:“奴婢還要回屋去打掃,便先告退了。”

    “嗯。”穆無垠點頭,看著她繞進宮人住的後院,才帶厲氏去了側宮。

    厲氏也是個狠角色啊,坦白講,今日要是沒有沈在野,她肯定會死在焚屍爐。現在想起來,姜桃花都有點後怕。

    然而,就算他今日救了自己一命,她也是不會念他半點恩情的。一邊殺她一邊救她的人不是真慈悲,不過是假好心罷了。她現在能幫他們做事,他自然會待她好,就跟打獵之前要把狗養好是一個道理。現在的她在沈在野眼裡,就只是一條能捕獲大獵物的狗。

    正想著呢,沈在野竟然就無聲無息地從窗外飄了進來。桃花一愣,看著他這張臉,下意識地就張嘴吐出一個字:

    “汪!”

    沈在野是一本正經地要來跟她商量事情的,冷不防聽她一聲狗叫,差點沒繃住笑了出來。

    “你幹什麼?”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桃花坐回自己的床上,上下看了他一眼:“這話該奴婢來問吧?相爺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抿了抿唇,沈在野道:“你在這東宮裡很危險,還是快點脫身比較好。”

    他今晚之所以想留下來,就是覺得她會出事,果然是出了不小的事。這女人到哪兒都不會讓人省心。

    “相爺覺得哪裡不危險?”眼裡浮上嘲諷之色,姜桃花斜眼看著他:“相府嗎?”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最危險的,相比起來,其他人身邊都是仙境!

    臉色微微一沈,沈在野頗有些惱怒地道:“在怪我之前,你不能先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桃花嗤笑:“解釋您不是真的想殺奴婢,只是被人所逼,您其實是想救我的?”

    沈在野:“……”

    “我從來不喜歡事後的補償,如果給個甜棗就能打你一巴掌,那我立馬給你買一麻袋的甜棗,然後賞你八十個耳光!”桃花笑得俏皮,眼裡卻是涼涼的:“相爺該謝謝奴婢體質特殊,不然現在您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體質特殊?”沈在野神色微動:“我一早就想問了,你既然中了毒,為何會沒事?”

    “想知道嗎?”桃花冷笑:“那您慢慢猜呀。”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

    沈在野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心裡不斷告訴自己這事兒是他先做錯的,就不要跟這小丫頭片子計較了。但是……但是姜桃花別的不會,怎麼就這麼會惹惱他呢?瞧著她臉上這表情,他當真很想伸手把她臉捏著揉一揉!

    “我會找機會把你接出宮的。”他悶聲道:“你等著就好。”

    “憑什麼?”桃花挑眉:“我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去繼續被人變著法兒謀殺?”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沈在野眯眼:“怎麼?還真想改嫁?”

    桃花笑眯眯地點頭:“有何不可呢?反正太子這般喜歡我,跟著他也不錯。”

    “你以為他是真心喜歡你?”深吸一口氣,沈在野冷眼睨著她道:“不過是因為你容貌尚可,又跟他錯過了幾回,他才顯得在意你一些罷了。你這樣的女人,有腦子的男人都不會喜歡。”

    “哦。”桃花道:“那您這麼想我回去做什麼呢?反正您也不喜歡我,放在後院不是很膈應嗎?”

    “我樂意。”沈在野咬牙:“在拿到我的休書之前,你就算當個花瓶,也得在相府的後院裡擺著!”

    眼神涼了涼,姜桃花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低聲道:“爺可真是霸道,許自己對別人狠,卻不許別人對自己狠。您這樣的男人,有腦子的女人也都不會喜歡。”

    “是嗎?”氣極反笑,沈在野抱著胳膊看著她:“那你這種有腦子的女人,就喜歡穆無垠那樣的男人?”

    “有什麼不對嗎?”桃花輕笑:“女人要的從來不是自己的男人有多厲害多了不起,而是要對自己溫柔體貼,足夠地在意自己。天下都是你們男人的,但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裡,女人希望你們的心是她的,這也有錯?”

    聞言,沈在野冷笑了一聲:“沒想到你也這麼蠢,且不說你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但穆無垠是太子,你竟然會相信他的心是你的?”

    姜桃花沈默。

    她自然是不會這麼想的,但是現在她更不會跟沈在野多解釋半句。死裡逃生,她現在想做的只是睡一覺,而不是跟他沒完沒了地吵。

    “殿下。”

    沈在野正要再說,門外卻遠遠傳來穆無垠的聲音:“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本宮跟夢兒說會兒話。”

    屋子裡兩人都嚇了一跳,姜桃花條件反射地便想將沈在野推出窗外,沈在野黑了半邊臉,抓著上頭的窗戶弦直接就飛上了房梁。

    功夫不錯啊!桃花咋舌,看來書房暗室裡的劍真不是擺著看的。

    “夢兒?”穆無垠已經推開了房門,桃花連忙回神。走上前去行禮:“見過殿下。”

    “你我兩人的時候。不用行這些虛禮。”歎了口氣,穆無垠走到她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著她道:“方才我已經跟厲氏說過了,叫她不要再難為你。”

    嘴角一抽,桃花乾笑兩聲,心想您也真是耿直啊,這種話直接去找厲氏說,那厲氏豈不是更不會放過她?在平衡女人之間的關係方面,太子殿下終究還是嫩了點,該跟沈在野學學,要罰誰要護誰,都得不動聲色才好。

    “多謝殿下憐愛。”腹誹歸腹誹,該謝還是得謝。

    穆無垠看著她,目光柔軟又深情:“真是委屈你了。”

    她委屈?房梁上的沈在野冷笑,他堂堂丞相。竟然被逼得蹲在這種地方,他才委屈呢!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太子想說什麼難道不能在白天說?

    “能得殿下偏愛,是奴婢的福氣,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桃花溫順地道:“殿下心懷天下。不必時時刻刻顧著奴婢。”

    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穆無垠輕笑:“我總覺得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多個眼睛還是多個耳朵啊?沈在野嗤笑,男人哄女人怎麼總是用這種話?又老又俗!

    桃花害羞低頭,小聲道:“太子別取笑奴婢了。”

    “沒有取笑。”穆無垠臉上滿是認真:“你就是不一樣,別的女人見著我,沒有不貼上來的。只有你。三番兩次與我錯過,害我魂牽夢繞。”

    沈在野和姜桃花的嘴角同時抽了抽。

    你說男人是不是都這麼賤啊?順順利俐落他手裡頭,他還不一定有多珍惜,非得過程九曲十八彎,他才覺得寶貴!

    “那奴婢要是高高興興地給殿下當側妃,殿下是不是反而不會喜歡了?”桃花笑眯眯地問了一句。

    穆無垠很認真地看著她,搖頭道:“不會,因為我很喜歡你,想與你白頭到老的那種喜歡。今後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一定會好好對你,絕對不會辜負你!”

    桃花很想順著他的話就應下,謝個恩也就完事了。然而忍了半天,她實在忍不住想問:“一輩子這麼長,殿下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虛無縹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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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4:33


    都以為女人這麼好哄啊?一不寫契約交押金,二不給保障留後路的,長了張會說話的嘴很了不起?偏巧世上什麼壺配什麼蓋,就有女人吃這一套,傻兮兮地就把一輩子給託付在這嘴皮子上頭了。

    穆無垠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半晌才道:“如何會虛無縹緲?兩人因為相愛在一起,難道不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容易長久嗎?”

    “奴婢也不清楚這兩種情況到底哪一種更長久。”桃花微微皺眉:“但奴婢可以確定的是,愛情只是餘生的一個開頭,光靠這個就想過一輩子,有些荒唐了。”

    沈在野聽得皺眉,心想這女人把太子當什麼了,竟然在他面前這麼長篇大論?男人最不喜歡女人貪婪,這一上來就想過一輩子,誰願意跟她……

    “你說得有道理。”穆無垠想了半天,認真地點頭,眼裡又多了些奇異的光芒:“果然跟別的女子不同,還從未有人跟本宮說過這樣的話。”

    沈在野:“……”

    在說完之後,姜桃花其實也是有些後悔的,沒事跟太子說這些幹嘛?她就是個宮女而已。

    但是,一看穆無垠這反應,她倒突然有些感概了:“世間難得有太子這般通情達理的男人。”

    眯眼看著下頭這兩個人,沈在野覺得姜桃花剛剛學那一聲狗叫也不是平白無故的,肯定是在提前告訴他,這兒即將出現一對狗男女。

    真是體貼啊!體貼得他想吃狗肉!

    “我一直沒問你。”穆無垠小心翼翼地看著桃花道:“你怎麼會昏倒在路上,又是怎麼從沈丞相手裡活過來的?”

    “說來話長。”桃花裝作無意地掃了房梁上頭一眼,抿唇道:“被上次那人下毒,奴婢沒吞下去,之後吐出來,便撿了小命。但奴婢遇人不淑,嫁的人是個衣冠禽獸,一直算計奴婢不說,還企圖殺了奴婢。奴婢也是沒辦法,這才又逃了出來。”

    太子的臉色很不好看:“又是你嫁那個人,上次見你,你也是被他的姬妾追殺,這次倒好,直接被他追殺了。”

    “是啊,幸好他死了。”桃花眯著眼睛笑:“死得可慘了,被刺客殺害,五馬分屍!”

    沈在野眼皮跳了跳。

    穆無垠怔愣,低頭想了想:“最近國都竟然發生了這麼慘的命案?”

    “殿下日理萬機,自然是不知道的。”心裡一跳,桃花連忙道:“奴婢那夫君也不住國都。”

    “這樣啊。”穆無垠點頭,看了看她,突然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微微一僵,桃花看了看他的動作,有些尷尬:“太子?”

    “我還怕你忘不掉他,現在看來,你是能全心全意接受我的吧?”

    房梁上沒什麼動靜,桃花看著靠她越來越近的太子,低聲道:“接受是能接受……但也得等喪期之後吧?殿下忘記了?”

    伸手摟住她的腰,穆無垠微微抿唇,眼裡一片深邃:“我有些忍不住了。”

    姜桃花:“……”

    這種情況她是想過的,也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誘敵深入,再用媚術哄他直接入睡。然而,現在房梁上多了個沈在野,她很怕自己一動,直接就被他跳下來劈成兩半!畢竟就算扣綠帽子,那也得在背後偷偷扣啊,這樣光明正大當著人面出牆,她還是很心虛的。

    “殿下。”輕輕推著他,桃花勉強笑道:“您得遵守皇命的。”

    “嗯。”穆無垠點頭,輕輕抱著她道:“就這樣待一會兒就好。”

    面無表情地扯了面巾出來戴上,沈在野將外袍脫了,只著裡頭黑色的長袍,目光幽深地看了下頭一眼,直接從房梁上跳了下去。

    太子是背對著他這邊的,自然看不見,姜桃花卻是嚇得驚叫了一聲,瞪眼看著這黑衣蒙面的人:“你……”

    穆無垠一愣,剛想回頭,衣襟卻被人猛地一扯,接著就是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他臉上!

    什麼人?!

    捂著臉回過頭,穆無垠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另一邊臉便也挨了一拳。那人下手極狠,壓著他的肩膀用膝蓋狠命一頂他的肚子,接著一個過肩摔險些沒將他摔進地磚裡!不等他呼救,又掰過他兩隻手,背在身後使勁一擰!

    就聽見“卡擦”兩聲,好像有什麼東西錯了位。

    “啊!”半晌才感受到痛,穆無垠也是會武的,在這人面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麼,連忙大喊:“有刺客!”

    沈在野冷笑,一雙眸子裡冰冷得像有結了二十年的霜,掃了姜桃花一眼,便直接破窗離開。

    桃花看傻了眼,呆呆地站在原地,都忘記去扶太子了。役華樂技。

    他的身手竟然這麼俐落!當文臣是不是太可惜了?

    “殿下!”外頭的護衛紛紛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扶起穆無垠,急忙詢問:“刺客呢?”

    臉上慢慢浮腫,穆無垠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還好意思問本宮?早跑了,還不追?!”

    “是!”

    回過神,姜桃花連忙一臉關切地去拿藥箱,看著穆無垠小聲問:“您沒事吧?”

    當著女人的面被這麼狠揍一頓,能沒事嗎?穆無垠心裡氣得半死,卻也不能對面前這人發火,只能極力壓著火氣忍著疼道:“沒事,等他們抓住刺客,定然要把他五馬分屍!”

    桃花認真嚴肅地點頭:“沒錯!”

    然而說是這麼說,穆無垠兩隻手的骨頭都被沈在野擰得脫了臼,御醫一來,事情還是壓不住的,整個東宮陡然就熱鬧了起來。

    厲氏已經氣衝衝地跑去皇后那邊告狀了,桃花跪在主殿外頭,心裡竟然還覺得挺舒坦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覺得今晚上發生的事可真有意思。

    宮中鬧刺客,整個後宮和東宮都一起戒嚴了,第二天下朝,文武百官挨個都來東宮慰問。

    “太子怎麼會傷成這樣?!”沈在野一臉怒意地問旁邊的人:“刺客抓著了嗎?”

    旁邊的護衛羞愧地低頭:“刺客武功太高,卑職已經將宮裡找了個遍,未曾找到蹤跡。”

    “廢物!”沈在野皺眉,轉頭安慰穆無垠:“太子放心,沈某一定會稟明陛下,在您養傷期間,事務暫交三公代理。”

    穆無垠皺眉:“怎麼能交給三公?”

    屋子裡的人都是一愣,沈在野眼神也是微動:“殿下的意思是……?”

    “交給你一人即可。”穆無垠嚴肅地道:“別人本宮都不放心,本宮只相信你。”

    沈在野抿唇,眼裡一片感動之色:“太子竟信任沈某至此……”

    “這是應當的。”穆無垠皺眉道:“沒有你,就沒有本宮如今的東宮之位。不過丞相,你一定要替本宮抓住兇手嚴懲才是!”

    嚴肅地點頭,沈在野道:“沈某一定盡力!”

    打他這一頓,自己心裡倒是舒暢了不少。沈在野起身。往這主殿裡掃了一眼。

    姜桃花在哪裡看熱鬧?怕是憋笑憋得很辛苦吧?

    “殿下。”外頭有宮人匆忙進來通稟:“陛下駕到!”

    眾人都是一愣,沈在野連忙起身出去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明德帝大怒。扶著皇后的手往裡走,掃了他一眼道:“你起來,陪朕去教訓這個孽障!”

    穆無垠聽著聲音便嚇了一跳,不解地起身跪下來,看著進來的皇帝,疑惑地喊了聲:“父皇?”

    “你眼裡還有朕這個父皇?!”揮袖打在他的頂冠上,明德帝怒道:“為了個民女,鬧得你這東宮雞犬不寧,你還有什麼臉面叫朕父皇?”

    穆無垠一愣,抬頭看了看。厲氏正站在皇后的身邊,垂著眼眸沒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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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5:07


    這女人竟然將錯都算在夢兒頭上?氣不打一處來,穆無垠連忙低頭道:“父皇請聽兒臣一言,那刺客不知從何處而來。也不知為何只傷了兒臣而未取兒臣性命。但兒臣敢肯定,此事與夢兒無關!”

    “你還想維護她?”明德帝大怒:“來人,把那賤婢給朕抓過來!”

    “是。”

    “皇上!”沈在野心裡一跳,皺眉上前道:“您何以生氣至此?東宮進了刺客,與太子無關。也不至於問罪無辜的宮女。”

    一看就是厲氏去告狀了,想必話說得難聽,才讓皇帝如此暴怒。沈在野有些緊張,這個時候要是把姜桃花抓到皇帝皇后面前看了臉,那以後她想再回相府,就更難了。這些關鍵的人物。能少見一個就是一個。

    “無辜?”明德帝臉色難看得很:“她迷惑太子,令太子在她房中遇刺,這也稱得上是無辜?”

    “不關她的事。”穆無垠急忙拱手:“只是巧合而已,沒有證據證明夢兒與刺客有關,她不過是個普通百姓,怎麼可能認識那樣的江湖高手?”

    “糊塗!”明德帝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你平時處事都尚算清醒,怎麼一遇見女人就這麼糊塗?朕要處死她,你難道還要為了個民女,跟朕作對?”

    穆無垠啞然,沈在野側頭看了他一眼,竟在他臉上看見了猶豫之色。

    竟然猶豫了?他認識姜桃花才多久,相處才幾天?難不成還願意為她忤逆聖意?沈在野很不能理解,也更加相信,這人不適合當皇帝。

    太優柔寡斷了!役每雜亡。

    “陛下!”外頭去抓人的禁衛已經回來了,為首的龐將軍皺眉道:“卑職無能,那宮女跳進了接天湖,不知道遊去哪裡了。”

    “……”皇帝愣了愣,回頭看他一眼:“跳湖了?”

    “是。”

    沈在野一頓,剛拱手想說話,卻見穆無垠已經站了起來,急聲道:“父皇,錯殺無辜,豈是天子該為之事?因一民女,讓父皇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實在不值!兒臣現在就去救人!”

    “你站……”住字還沒說出來,受傷的太子爺已經跑得不見了影子。他雙臂還綁著木夾,竟還靈活地鑽出了禁衛的包圍。

    明德帝怒極,伸手砸了旁邊的茶盞,低斥道:“沒個輕重!”

    皇后連忙勸道:“陛下別氣壞了身子,無垠他天性重情義,此事……也未必有厲氏說的那般嚴重。”

    厲氏一愣,連忙跪下道:“兒臣該死!請父皇息怒!”

    明德帝冷笑,看著空了的宮殿門口,咬牙道:“這太子之位就不該給他坐,如此衝動的性子,能成什麼事?”

    皇后和厲氏都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行禮。沈在野也跟著躬身:“微臣去將太子帶回來。”

    “你順便給他說一聲。”帝王眯著眼道:“他若執意要留那女子,那便將太子的金冠交出來給恒王!”

    “……微臣明白。”

    厲氏只是想讓皇帝出面處置了姜桃花而已,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當即就後悔了,連忙磕頭道:“父皇息怒,太子他忠君愛國,從登東宮之位起便一直勤奮認真,為君分憂。您不能因為一個賤婢,就將太子這麼多的辛苦一把抹去啊!”

    “不是你說太子被妖女迷惑,已經是聽不進勸諫了嗎?”皇帝低頭,看著她道:“既然連話都聽不進了,他還當什麼太子?”

    “是兒臣誇張了,兒臣該死!”厲氏低著頭道:“太子並非昏庸之人,那宮女也沒那麼厲害,只是兒臣的嫉妒心作祟罷了!請父皇寬恕太子!”

    帝王一愣,錯愕地低頭看她:“當真?”

    “請父皇降罪!”厲氏以頭觸地,聲音哽咽。

    沈在野瞧著,微微有些唏噓。有這麼好的正妃了,穆無垠幹什麼還非要姜桃花不可?

    明德帝的怒氣也慢慢消退,看了她許久,歎息道:“罷了,既然如此,就讓人把那宮女帶回來,打五十個板子即可。你親自監刑。”

    “……謝父皇。”

    微微皺眉,沈在野悄無聲息地就退出去找人。

    他沒想到一時衝動會招致這樣的後果,姜桃花那小身板,能經得起幾下打?還是乾脆帶出宮去算了。

    接天湖十分寬廣,繞著湖走了半天,沈在野才找到那對狗男女。

    姜桃花像是剛剛上岸,一身濕淋淋的,臉上的表情呆傻極了。她面前的穆無垠兩隻手都被綁著,身上也濕透了,正紅著眼看著她。

    “差點以為你真的淹死了!”穆無垠低吼:“跳湖做什麼?哪怕被帶到父皇面前,我也能救你!”

    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錘了一下,桃花瞧著這狼狽的人,愣愣地問:“您……跳下來救我?”

    “不然呢?”穆無垠皺眉:“等著他們將你的屍體抬上來?”

    啞口無言,桃花看了看他臉上未消的紅腫,又看了看他被綁的根本用不了的兩隻手——他剛剛簡直就是用這一雙筷子一樣的東西把她夾上來的。

    喉嚨有些發緊,她歪著腦袋打量了太子半晌,低笑道:“頭一次有人這樣救我。”

    不帶利益,不為利用,只因為她快死了,所以來救她的人,穆無垠是頭一個。

    沈在野慢慢走過去,冷眼看著姜桃花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二位是打算在這裡情話綿綿?”

    抬眼看了看他,桃花抿唇,掙紮著站起來,又伸手將穆無垠給扶了起來,低聲道:“您快回去換身衣裳吧,若是讓皇上看見,只會更生氣。奴婢隨丞相回去領罰。”

    “不。”穆無垠搖頭:“你隨我回去,我會說服父皇,刺客的事本就與你無關。”

    “丞相有分寸的。”桃花笑了笑,笑意頭一次達了眼底:“您剛當太子不久,惹怒陛下不妥。該奴婢受的,奴婢會受,只要留住命就行。”

    穆無垠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沈在野:“丞相能護住她吧?”

    “保命不難。”沈在野面無表情地道:“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好。”穆無垠看著桃花道:“我回東宮等你們。”

    桃花點頭,目光裡是難得的溫柔,看得沈在野眯了眯眼。等太子走遠了,他才冷聲開口:“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愛上他了?”

    “我只是覺得他這麼傻的人很難得。”低頭看了看自己濕掉的裙子,桃花輕笑:“他身上有相爺沒有的東西。”

    “什麼?”

    “真心。”指了指心口,桃花道:“好久沒人真心對我了,想想也真是心動。”

    黑了半邊臉,沈在野冷笑道:“姜桃花,如果我沒記錯,他只是救了你一命,而我也救過你一命,憑什麼他是真心,我就不是?”

    眼神古怪地側頭看他一眼,桃花撇嘴:“奴婢只見過送飯給乞丐的人被誇善良,卻沒見過喂獵狗的獵人被誇善良。這點道理相爺不明白?”

    微微一愣,沈在野嗤笑,睨著她道:“為了擠兌我,你都不惜罵自己是狗了,那我還有什麼好說?你覺得太子是真心,那你便跟他過一輩子吧,只要你回去挨得住罰。”

    當真有罰啊?桃花皺眉:“你我好歹還在合作,就不能幫忙擋一擋?”

    “讓你有真心的太子爺去擋吧。”沈在野眯眼:“話是你說的,該你受的罰,你會受著。”

    哎,那不是仗著有他在,所以說個好聽而已嗎?乾笑兩聲,桃花連忙討好地湊到沈在野身邊問:“那罰重嗎?”

    “不重。”沈在野淡定地道:“五十大板,厲氏監刑。”

    “……”步子一頓,姜桃花扭頭就走:“你們先玩吧,我還是繼續回湖裡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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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6:22


    “怎麼?”伸手就抓住她,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為了讓太子不被皇上怪罪,自己甘願受罰嗎?這麼偉大的事,可不能臨陣脫逃。走,我親自護送你回去!”

    僵著臉掙紮,桃花死命搖頭:“要回你自己回!五十大板哎!打下來我還有命在?!”

    “你現在跳回湖裡去,也沒有命在。 ”沈在野冷笑:“不如去求求太子,看他會不會為你違抗聖命?”

    “太子是無辜的,你做什麼非把他扯進來?”桃花氣得翻白眼,張口就咬住他的手腕。憤怒又口齒不清地道:“你一人做事。有本事一人當!”

    “哦?”沈在野睨著她:“你的意思是,太子是無辜的。我就得為了保全你和太子,去向皇上請罪?”

    這麼聽著怎麼感覺怪怪的?倒像是他們的不對了?桃花眨了眨眼,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沈在野面無表情地就將她丟開,伸手扯下自己的外袍扔在她頭上,淡淡地道:“別磨蹭了,趁著陛下還沒有要殺了你的意思,趕緊回去領罰,然後躲在東宮別出來了。”

    將他的袍子裹在身上,桃花撇嘴,苦著臉跟在他後頭走,嘴裡碎碎念道:“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辛苦就算了,功全是別人的。罰還得我一個人受?沒天理!”役每縱扛。

    聽得哭笑不得,沈在野也沒打算跟她多說,拎著人回東宮去換了身幹衣裳,才送到厲氏面前去。

    厲氏哭得正厲害,看著底下跪著的姜桃花。咬牙道:“你可知你給太子惹了多大的麻煩?!”

    “奴婢知錯。”

    這鍋怎麼也得好好背著了,桃花歎了口氣,看厲氏哭那麼慘,順手就遞了一張手帕給她:“太子妃息怒,奴婢回來領罰了。”

    微微一愣,厲氏皺眉就將她的手揮開。沈聲吩咐:“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是!”旁邊的人應了,上來就拉人。桃花也不打算再掙紮,反正是禍躲不過,老老實實跟著他們去院子裡趴下,抬眼還看見沈在野在一邊看熱鬧。

    “怎麼?”看著她這眼神,沈在野走過來兩步,淡淡地道:“很惱我?”

    豈止是惱啊,簡直恨不得咬死他!桃花假笑了兩聲:“奴婢再次感謝相爺的大恩大德,希望相爺以後平平安安,萬事順利。”

    本是祝福的話,活生生被她說出了一種詛咒的味道。沈在野失笑,冷冷地揮手就讓人動刑。

    姜桃花發誓,她這輩子真的沒見過比沈在野更噁心的人了,分明是他衝動揍了太子,結果後果怎麼全是她來擔?還……還見死不救!

    閉眼等著板子落下來,她在心裡最後祝願沈在野天打雷劈報應不爽!

    “啪。”

    木板落在她屁股上,輕輕的一下,一點也不疼。

    桃花錯愕,連忙睜開眼看了看。

    身後兩個人打得可賣力了,然而真正落在她身上的板子卻沒什麼力道。抬眼看了看前頭站著的沈在野,他臉上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冷漠地看著她道:“你好歹配合一下,叫兩聲。”

    “……”

    既然有準備會救她,那先說句軟話能死嗎?!桃花撇嘴,趴在凳子上應付似的叫了叫,抿唇看著前頭那人,真是又嫌棄又無奈。

    為什麼總是不能好好說話呢?把她氣得半死,把他自己也氣得半死,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人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什麼還要彼此折騰啊?

    斜了她兩眼,沈在野轉頭就走,一路出宮,眼神再也沒能暖起來。

    “哎?怎麼樣了?”徐燕歸在府裡等他,見沈在野回來,連忙就問:“你解釋了沒?她怎麼說?”

    不耐煩地將人揮開,沈在野沈聲道:“繼續去做你的事,別來煩我。”

    “……又怎麼了?”徐燕歸鍥而不捨地貼上來,看了看這人的表情,皺眉道:“你去宮裡這麼久,該不會還沒解釋清楚吧?”

    “沒什麼好解釋的。”沈在野冷著臉道:“反正在她心裡,我就是千萬百計要害她的人,救了她也不是真心。換作別人,隨隨便便救她一下,那就是令人動心的真情。”

    吸了吸鼻子,徐燕歸四處看了看,一本正經地皺眉道:“怎麼回事?你聞見了嗎?誰家的陳醋罎子翻了?”

    目光如劍,沈在野淡淡地道:“你不想在這府裡呆了,就直說。”

    “哎別,有話好好說。”伸手拿出一疊紙來,徐燕歸道:“說正經的,我又幫你查了不少東西,你看看有沒有用。”

    沈在野抿唇,撚過兩張來看了看,眼神微動。

    “恒王妃的遠親?”

    徐燕歸點頭:“最近正在朝中找職位,恒王為人低調,不常用權勢做私事,但這次動靜挺大,想必是他的王妃鬧得厲害。”

    “那咱們便幫他們一把吧。”沈在野輕笑,一遇事就恢復了往常的冷靜,將徐燕歸手裡的紙都看完,放在火盆裡燒了:“湛盧,去給秦太僕說一聲,讓他空個內吏的位置出來。”

    “是。”湛盧應聲而去。

    打開桌上放著的冊子,沈在野目光深邃地掃了幾眼,微微一笑,滿是勝券在握。

    “就這個時候你還像你。”徐燕歸看得咋舌:“總算有點讓我覺得熟悉的影子了。”

    斜他一眼,沈在野合了冊子:“你瞎說什麼?”

    “我瞎說?”伸手將旁邊的銅鏡勾過來遞到他面前,徐燕歸沒好氣地道:“你自己看看,一旦遇上姜桃花的事,你還像那個運籌帷幄詭計多端的沈在野?”

    眉梢微挑,沈在野一把將鏡子揮開,淡淡地道:“別以為把褒詞和貶詞放在一起用我就聽不出來,你去做自己該做的事,要是覺得舌頭多餘,不妨割下來喂豬。”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徐燕歸轉身就走,邊走邊悶聲嘀咕:“果然是不該讓他碰女色的,一碰就一發不可收拾,還嘴硬……”

    不過,姜桃花不在,這相府實在好生寂寥,有時候遠遠看著沈在野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他都覺得有些可憐。孤獨了這麼久了,身邊也的確該有個人陪著吧?

    受了“五十大板”的桃花有理由可以在床上呆上很長一段時間,穆無垠派了個小丫頭來照顧她,萬分活潑地跟她說這宮裡的消息。

    “咱們太子爺這回可慘了,受傷了不說,還被皇上罵了好久。”小丫頭眼睛水靈靈的,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轉:“姐姐可真厲害。”

    “哪裡哪裡。”有氣無力地謙虛了一下,桃花問她:“太子怎麼不過來了?”

    小丫頭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正生氣呢,因著他雙手暫時都不能動,沈丞相本想幫太子處理些公務的,誰知皇上竟然將修築堤壩和秋季收糧入庫兩件大事都交給了恒王,還將恒王府的一個親戚提做了內吏。”

    微微一愣,姜桃花想了想。當今聖上也是懂權衡之術的,瑜王沒了便提拔恒王,總要刺激得太子不斷上進才行。

    只是……這法子對穆無垠未必管用,比起上進,他更可能會做的就是除掉對手。

    想了想,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妥,連忙看著那小丫頭道:“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有個神仙給我說,太子若保全手足,必能榮登九五。這也是奇了,我平時從來不夢見神仙的。”

    小丫頭一愣,看了看她:“姐姐說的是真的?”

    “真的啊,做夢而已,我騙你做什麼?”桃花笑了笑:“只是這種話還是不要給太子說了,咱們畢竟只是奴婢,對手足如何,還得太子自己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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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7:04


    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頭,然而轉身回去主殿的時候,還是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了太子。

    “竟然有這樣奇怪的夢?”穆無垠失笑:“難得她在夢裡都惦記著我。”

    保全手足嗎?可就算他想保全,總有些不聽話的手啊腳的,要壞他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保全的了。

    恒王負責修築國都堤壩,然而夏日炎炎,外頭十分炎熱,恒王是不可能會親自在場監督的。偏巧,太師建議皇帝暗中觀察幾位皇子辦差能力如何,微服出宮去堤壩上看了看。又偏巧,碰見個蠻不講理的督查官,對苦力又打又罵,直接出了人命,導致怨聲載道。

    回宮之後皇帝的臉色就不太好看,沈在野知了原委,拱手勸道:“皇子辦差,本就如此,陛下何必生氣?當真讓恒王去那太陽下頭猛曬幾日,心疼的還不是您?”

    輕笑了一聲,明德帝斜倚在龍椅上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子當中,沒有一個能把差事辦得妥帖的?”

    “人之常情。”沈在野低頭道。

    “朕不信這人之常情。”哼了一聲,帝王伸手就翻出了南王的摺子,扔到桌上道:“至少若是交給無暇,他定然能辦好。”

    微微一愣,沈在野挑眉,伸手拿起摺子看了看。

    不知道穆無暇什麼時候寫的,竟是一份安民之冊,字跡工整,條理清楚,正好可以用在修築堤壩,頗費百姓勞力之時。

    竟然沒跟他說一聲就直接送到了皇帝手裡?

    “南王有心了。”抿了抿唇,沈在野合上摺子道:“但他畢竟年紀還小,很難成大事。”

    “看來愛卿比朕還不瞭解無暇啊。”皇帝輕笑:“朕雖然冷落他多年,但只要是交到他手裡的差事,都完成得很好,從未出過任何紕漏。”

    “那也不排除運氣的可能。”沈在野道:“畢竟南王做的都不是什麼大差事,而恒王此回可是在修築國都堤壩。”

    明德帝哭笑不得,斜眼看著他道:“你就非跟朕強。看不起無暇?”

    “微臣不敢。”沈在野低頭拱手:“只是實話實說。所有皇子當中,南王年紀最小。經事也最少,陛下切不可因一時愧疚而高看他。”

    年紀小是實話,經事少也是實話,可明德帝聽著就不服氣了。到底是自己的皇子,看起來又是個穩妥之人,怎麼就在別人嘴裡被貶成了這個樣子?役每廳弟。

    仔細想了想,帝王發現自己可能的確是沒給過南王多少差事,當即就道:“既然修築堤壩的事恒王做不好,那不如就交給南王吧。”

    “陛下……”沈在野一愣,張口又想反對,皇帝直接抬手止住了他要說的話:“朕意已決。”

    垂了眼眸,沈在野輕輕勾唇,低頭行禮:“微臣遵旨。”

    東宮。

    穆無垠正陰著臉坐在書房想事情。旁邊的謀臣低聲稟告了堤壩出的事,總算讓他臉色好看了些:“恒王本就不是什麼有大出息的人,真指望他挑大樑,朝廷早完了!不過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徹底不能做這差事?”

    謀臣們紛紛沈默。面帶為難。正在這時候,外頭來人稟告,沈丞相來了。

    “快請進來!”

    沈在野踏進書房就迎上太子炙熱的目光,微微抿唇便行禮道:“沈某剛從陛下那兒過來,陛下已經下旨,監工堤壩之事。恒王辦事不力,即日起轉交給南王督辦。”

    “太好了!”穆無垠當即拍了拍手上夾著的木板,高興地道:“方才本宮就在愁此事,沒想到丞相卻已經替本宮辦好了,真不愧是神機妙算的相爺!”

    “太子過獎。”沈在野頷首:“只是南王年幼,此事若是也辦不好……那陛下未必就會覺得是皇子都無用,可能反而會認為有人蓄意挑事了。”

    “你放心。”穆無垠擺手道:“本宮會幫南王弟一把的,若是有人要跟他過不去,本宮會立馬揪住,送到父皇面前去!”

    點了點頭,沈在野總算松了口氣。

    穆無暇終於有光明正大表現的機會了。

    監工其實是很簡單的事,但有勞力的地方就有糧餉,一般這裡頭都會被人撈走不少油水,以至於修築堤壩的工人是根本不能吃飽飯的。

    當桃花聽聞是南王接手這差事的時候,倒是放心地笑了:“他肯定能做好。”

    “姐姐怎麼這麼有信心?”旁邊的小丫頭好奇地看著她問。

    “聽聞南王是儒學大家黔夫子的入室弟子。”桃花搪塞她兩句:“自然不會太差。”

    小丫頭似懂非懂,桃花卻是忍不住想起了上次與南王一起乘車遇見貧民的場景。南王不過十六歲,稚氣還未脫乾淨,卻難得地有一身正氣。沈在野總是想引他走捷徑,然而他竟然能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人左右。

    這樣的人也是很難得的,其他人如太子,一旦有了沈在野這樣的智囊,肯定是言聽計從,省心又省力,慢慢地就不會自己去想事情了。南王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不贊同沈在野的某些做法,對於正確的諫言卻又能虛心採納,很有主見。

    姜桃花覺得,這樣的人才適合當皇帝,他缺的只是讓明德帝看見他的機會,而不需要別人教他怎麼做事。

    沈在野顯然是不太明白這一點的,在他眼裡,南王就是個脾氣古怪的孩子,遇見大事,他自然要指點一二,所以一出宮就去南王府了。

    可惜,穆無暇只接了聖旨,卻沒打算聽他的話,冷著臉就將他關在了門外。

    “王爺。”沈在野無奈地靠在門上道:“微臣話還沒說完,您明日便要去監工,為防萬一,肯定得去堤壩上最顯眼的地方站著。一旦陛下駕到,會有人知會您,您準備迎接就是。”

    “不需要。”屋子裡傳來的聲音裡滿是厭惡:“本王做事不用你教。”

    這熊孩子!

    平息了一下怒意,沈在野皺眉道:“恒王就是差事沒做好,所以陛下才會將此事交給您,您若不做得漂亮些,如何向皇上證明您的能力?”

    門打開了,穆無暇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問:“沈丞相,修築堤壩是修來給父皇看的,還是為了讓它堅固牢實,能護一方百姓?”

    垂了眼眸看著他,沈在野很認真地回答:“對王爺來說,這只是修來給皇上看的。”

    皇帝跟他賭氣,要的只是南王做得好的表現,沒人會在意那堤壩到底堅固不堅固,只要不塌就行。而中途他總得做些花樣出來,比如派糧食給勞工,或者嘗試一下和勞工一起修築堤壩,體會勞工的辛苦。這樣才能給人可以歌頌的地方啊,不然就平平淡淡地修完,皇上能覺得他能力不凡?

    “看來本王同丞相果真沒有什麼話好講。”穆無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謝丞相為無暇爭取來這機會,但是之後的事,就不勞丞相費心了。”

    說罷,又重新將門狠狠關上。

    沈在野臉色有些難看,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按照他的法子來做,皇帝是一定會好好獎賞他一番的,他不那麼做,還想怎麼做?

    沈著臉回府,秦淮玉倒是做了冰糖銀耳在等他,見他心情不佳,眨巴著眼就問:“爺怎麼了?”

    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抬頭一看這張臉,沈在野歎息,只搖了搖頭。

    這後院裡已經沒有他可以說這些的人了。

    姜桃花帶著“傷”一瘸一拐地去給太子送茶,太子見狀,連忙讓她在軟榻上躺下來,柔聲問:“好些了麼?最近本宮太忙,一直沒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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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7:41


    “奴婢好多了,謝太子關心。”桃花看了看他桌上堆著的一疊文書,笑道:“不過聽聞殿下最近總睡不著,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也沒什麼。”穆無垠皺眉:“太醫說我這雙手還要十天才能活動,寫字也會困難,但偏巧最近事務繁多,我有些力不從心。”

    看了看他,桃花試探性地問:“可是因為恒王?奴婢聽說,皇上有意讓恒王坐太子之位。”

    “可不是嗎?”穆無垠嗤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要把太子的金冠給恒王,半點沒考慮過我的感受。不過恒王也是個扶不上牆的,他最近犯的錯事可不少,只等本宮收夠了證據,往父皇面前參上一本,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桃花垂眸,仔細想了一會兒,突然小聲道:“殿下可能答應奴婢一個請求?”

    “什麼?”穆無垠溫柔地看著她:“難得你願意求我,你說,我都答應。”

    “奴婢想著,萬一哪天殿下不想要奴婢了,或者是因為形勢所逼,必須送奴婢走……奴婢想讓殿下提前為奴婢準備一條後路。”

    穆無垠一愣:“不會發生這種事的,你放心。”

    “凡事都有個萬一。”桃花看著他笑了笑:“殿下不願意為奴婢多留一條路嗎?”

    仔細想了想,她說的好像也有道理,穆無垠點頭問:“什麼樣的後路?”

    “在驛站裡準備一輛隨時可以帶奴婢走而沒人會發現的馬車,然後在懷遠城買一處宅院吧。”桃花道:“院子裡備上讓奴婢能夠平淡過一輩子的錢財即可。”

    這要求聽起來是有些荒謬的,大有她準備跑路的意思。然而穆無垠竟然一點也沒猶豫,點頭便道:“這不是難事,若是有那麼一處宅院能讓你安心些,那本宮便為你去做。”

    “千萬別讓別人發現了。”桃花認真地道:“一旦被人發現,就沒用了。”

    “我知道。”穆無垠點頭,抬手想摸一摸她的秀髮,卻發現自己手上還夾著木板,只能無奈放棄,看著她笑了笑:“我會保護好你的,你放心吧。”

    桃花抿唇,看著太子臉上這神情,忍不住就多說了一句:“您要是能不與兄弟相爭,安安穩穩繼續當太子就好了。”

    穆無垠挑眉,低笑一聲:“因為你那個夢嗎?沒關係的,身在皇室,手足相殘在所難免,我早就有了準備。”

    可是你不能不帶腦子啊!桃花很想咆哮,沈在野明顯領著你在往黃泉路上走呢,你怎麼就看不明白?

    然而,立場不同,就算穆無垠再讓她感動,她也不能當真把這話給吼出來,只能一臉感動地笑了笑,然後伺候他喝茶。

    相府之中格局已變,沈在野提了不少人上來當娘子,又新迎了九卿家的閨女做侍衣,看起來是沈迷女色,歡歌笑語,然而只有相府裡頭的人知道,丞相已經半個月沒笑過了。

    沈著臉改公文,沈著臉跟人議事,再沈著臉獨自睡在臨武院。湛盧都有些瞧不下去了,拉著徐燕歸小聲問:“姜娘子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這得去問你主子。”徐燕歸搖頭:“他不想法子,別人誰也幫不了他。”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湛盧就當真跑去問自家主子了!

    徐燕歸趴在房梁上,鎮定地看著他被沈在野從窗口扔出去,搖頭歎息:“現在的人,怎麼都這麼單純呢?誰讓他離那麼近去問了?要問也該像我一樣躲好啊!哎,沈在野。你真的不打算把姜桃花給接回來了?”

    冷眼掃向房梁上頭。沈在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稀罕她回來。”

    不稀罕?徐燕歸挑眉:“當真不稀罕,那你每天抱著那破枕頭睡幹什麼?扔了去啊!”

    底下的人不說話了。垂了眼眸回去書桌後頭繼續看公文。

    何苦呢?徐燕歸嘖嘖了兩聲:“認個錯,道個歉有那麼難嗎?你看看太子,在外頭那麼正經睿智的人,在姜桃花面前還不是老老實實的?直接說出心裡的話,又溫柔又體貼,你看姜桃花多受用?”

    “你閉嘴!”

    伸手便朝房梁上扔了本書,沈在野眉目含霜:“我做事,不需要你們提醒。”

    倒掛在房梁上躲開他的攻擊,徐燕歸搖了搖頭:“既然如此,那難過也得你自己一個人受著了。”

    他為什麼要難過?怎麼可能難過?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最近事情多,他煩的是南王不聽話,所以臉色難看。跟姜桃花有什麼關係?

    沈在野冷笑,姜桃花那行徑是在故意氣他而已吧,有他在前,她若是還看得上穆無垠,那就是她眼瞎了。再說。她那樣利益至上的女人,跟自己一樣,會把誰放在心上?

    “主子。”被扔出去的湛盧又回來了,扒拉著窗戶小心翼翼地道:“南王已經去堤壩上了,您要跟去看看嗎?”

    閉眼長出一口氣,沈在野起身道:“替我更衣。”

    雖然南王不聽話。但他怎麼也還是要幫忙的。頭一次有這麼大的差事,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苦力的糧餉已經發下來了,是穆無暇親自去糧倉點領,又親自護送進城外糧倉裡的,一顆米也沒少。中途遇見不少阻礙和麻煩,穆無暇也不是死腦筋,打點了一番,又抬出了皇命,一切便都順順利利的。

    中午時分,苦力們都聚集在一邊準備吃飯。令他們驚奇的是,今日的飯食不再是稀粥,而是一碗碗實實在在的白米飯!

    眾人都驚呆了,差點不敢拿碗。南王府的侍衛笑道:“王爺說了,該給你們吃的,一口飯也不會少,只要好好幹活,天天都能吃米飯,管飽!”

    這本是尋常的事,出力就該有飯吃。然而這些苦力是被壓榨久了,竟然喜極而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穆無暇在高處看得皺眉,沈在野卻是笑了:“王爺做得很好。”

    “這叫很好?”側頭看他一眼,穆無暇冷笑:“也是,平日裡他們的口糧都落進了你們的口袋,這回本王掏出來還給了他們,相較之下,是本王做得好些。然而本就是該做之事,沒什麼好誇讚的。”

    “不誇讚您,如何能讓皇上知道其他人的惡行?”

    穆無暇別開頭,淡淡地道:“就算知道其他人的惡行又如何?父皇不會有什麼嚴懲,一旦有皇子涉罪,他更會將事情壓下來。時間久了,下頭的人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不會有什麼改變。”

    這才是他想當皇帝的原因,他一定會比大魏這皇帝做得好,因為他不會犯跟他一樣的錯誤。

    沈在野只當他是脾氣又犯了,也沒打算理會,繼續看著下頭磕頭的盛況。

    “無暇。”後頭傳來太子的聲音,南王和沈在野都是一愣,紛紛回頭,就見穆無垠一身常服,後頭還跟著姜桃花。

    眼眸微亮,南王看了桃花一眼,然後便朝太子拱手:“皇兄怎麼來了?”

    “反正在宮裡也不能做事,就帶著夢兒出來走走。”太子笑道:“沒想到你們都在。”

    沈在野低頭:“聽聞陛下有意巡查,沈某自然是要過來看看的。”

    “是啊,也不知道父皇最近是怎麼了。”找了凳子坐下,太子道:“身子還沒養好,倒是四處微服私訪,丞相考慮一向周到,咱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南王跟著點頭,目光飄啊飄的一直往桃花那邊瞧,姜桃花今日心情也很不錯,偷偷朝他眨了眨眼。

    “皇兄身上有傷,不如就在這兒與丞相說說話吧。”南王道:“我帶皇兄的宮女去看看這堤壩上的景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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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8:23


    太子挑眉,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女子,打趣似的道:“南王弟還真把她當姐姐了不成?”

    “皇兄捨不得?”南王眨了眨眼:“怕我搶走她不成?”

    “哈哈哈。”太子大笑:“儘管帶去吧,能被你當成姐姐,是夢兒的福氣。不過她的傷也剛好不久,別走太遠。”

    “知道了。”南王一笑,行了禮便帶著桃花往下走。

    沈在野冷眼瞧著,姜桃花全程都沒看他一眼,要麼是看著南王笑,要麼是看著太子笑。

    笑得真難看!

    走得夠遠了,穆無暇才松了口氣,看著桃花道:“姜姐姐在宮裡過得可好?”

    聳了聳肩,桃花道:“還不錯,不至於讓人擔心。倒是王爺最近接了大差事,累不累?”

    “不累。”撇了撇嘴,南王終於有點小孩子的模樣,不悅地道:“就是又跟丞相吵起來了。”

    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讓他跟著自己,他與沈在野的想法分明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永遠跑不到一起去。

    “猜也能猜到你們在吵什麼。”桃花笑了笑,看著堤壩下頭的水道:“但丞相必定做的是為您好的事情,您也不必太抵觸他。”

    “不是抵觸,是實在道不同不相為謀。”南王皺眉道:“本王覺得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踏踏實實才是最基本的,但丞相每次都愛玩花樣,刻意做些面子上的事來博獎賞。”

    就拿堤壩的事來說吧,若真照他說的去做那些表面功夫,能得多少人真心實意的誇獎?還不如把最根本的糧餉問題解決了,讓每個苦力都吃好睡飽,堤壩自然修得就快了。

    桃花安靜地聽他抱怨完,才笑著道:“奴婢倒是覺得,丞相和王爺是天生相配的君臣。”

    “此話怎講?”

    “因為您擅長做事實,而丞相總有手段將您做的事的好處展示給別人看,如同您說的,他擅長博獎賞。”找了地方蹲下來,桃花捏了塊小石頭,在地上劃:

    “這世上的人做事,要是都踏實低調,不聲不響,那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是不知道你做的是好事的。這樣一來,好事不表,壞事不顯,世人難分善惡,自然會走捷徑選更容易的方式去做事。王爺沒錯,但相爺也沒錯,您做得對的地方,他就該替您博獎賞。賞罰有度,才能讓人明辨是非。”

    南王怔愣地看著地上,姜桃花劃了個“人”字出來,一捺扶著一撇,相輔成人。

    “王爺是這一撇,相爺是這一捺。相爺雖不如王爺光明磊落,踏實勤懇,但他必不可少。這樣說,王爺能明白嗎?”

    心裡堵著的東西豁然開朗,小王爺抿了抿唇,嘴上仍是不肯服氣:“照姐姐這樣的說法,壞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微微一愣,桃花失笑:“雖然丞相對奴婢是挺壞的,但就王爺的立場來說,他不是壞人。”

    “壞人還分立場?”南王別開頭:“壞就是壞。”

    起身繼續往前走,桃花摸著下巴想了想:“沈在野這人是挺壞的,給我下毒想殺了我,欺我騙我又負我……但,他沒有對不起王爺的地方。”

    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南王道:“他都對你這麼不好了,你還念著他的好?”

    “並不是念著他的好。”桃花搖頭:“而是懂事的人都會拋開個人恩怨給人以最公正的評價,他不是一個好男人,但一定是個好人臣。”

    小王爺怔愣了半晌,跟著她慢慢走了一段路,才低聲道:“姐姐很瞭解丞相。”役每司亡。

    兩人相識也不過幾個月,能這樣瞭解,實在是難得。

    姜桃花歎氣,的確是很瞭解啊,彼此對彼此都很瞭解。然而越是瞭解,兩個人就越難靠近。

    正想開口說什麼,心口卻猛地一痛,桃花瞬間就白了臉,僵住身子沒敢再走。

    “怎麼了?”南王回頭,看她臉色不對,連忙問了一聲。

    在宮裡已經有半個多月了,青苔不在,她的藥也沒帶!現在想起這事兒已經是晚了,桃花慢慢蹲下來,努力想裝得輕鬆一點,然而蝕骨的疼痛接踵而至,疼得她咬牙切齒的,什麼都來不及想,滾在地上就蜷縮成了一團。

    “姜姐姐?!”南王嚇了一跳,為了說話,他沒帶侍衛出來。往後看了看,果斷地背起她就往回跑。

    “找…找青苔。”桃花用盡力氣說了這幾個字,接著就疼得再也沒力氣開口。

    小王爺點了點頭,一邊跑一邊道:“本王記住了,你先堅持一會兒。”

    沈在野還在高樓上與太子閒聊,余光一掃就瞧見南王背著人朝這邊回來了,起身便往下看了看,皺眉問湛盧:“出什麼事了?”

    湛盧一臉莫名其妙:“奴才一直跟您在一起呢,怎麼知道出什麼事了?不過看姜……看那宮女的樣子,好像挺難受的。”

    穆無垠也站了起來,看了看情況就往下跑。沈在野抿唇跟上,心下不免在想姜桃花又在玩什麼花樣。

    南王將桃花放在了樓下的房間裡,已經吩咐人去請大夫。桃花躺在床上。整個人已經被汗水濕透。臉色蒼白如紙。雖然咬著牙沒吭聲,但脖子上的筋都已經緊了起來。顯然是疼極了。

    “夢兒?!”穆無垠坐到床邊便拉著她的手,著急地看向穆無暇:“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穆無暇擰著眉頭道:“走得好好的,她突然就疼成了這個樣子。”

    裝的吧?沈在野抿唇,冷眼看了一會兒,外頭的大夫就已經進來了。

    眾人紛紛退出去,穆無暇沈著臉就把沈在野拉到了一邊,低聲道:“她說要找青苔,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青苔?沈在野皺眉,青苔不是跟她一起走的嗎?現在人在哪裡,除了她還有誰知道?

    “湛盧。”他轉頭吩咐:“你派人去找青苔,應該還在國都之中。若她不肯出來,你便貼告示,說要給山上的薑氏尋藥。”

    “奴才明白!”湛盧應下就跑。

    大夫過了許久才出來。戰戰兢兢地看著外頭這幾個貴人,拱手道:“老夫醫術不精,不知這位姑娘得的是什麼病,只看脈象紊亂,像是中了奇毒……”

    穆無垠恍然:“這個上次御醫也說過。說她體內有奇毒,還不知道該怎麼解。”

    奇毒?沈在野一頓,上前在太子耳邊道:“若是上回沈某下的那毒,不妨將解藥喂給她試試?”

    “好像不是那種毒。”穆無垠搖頭:“若是那種宮中常用的毒,御醫不可能看不出來的。”

    “先試試再說吧。”沈在野垂眸,直接從袖子裡掏出翡翠色的瓶子。倒出解藥就塞進了太子手裡。

    想了想,穆無垠還是拿藥進去給桃花喂下,但藥下去了半晌,床上的人不見絲毫好轉,反而是越疼越厲害,跟被斬了尾巴的蛇一樣在床上不停翻滾扭動,嘴裡也忍不住叫出聲來:“疼……”

    沈在野終於正經了起來,走到床邊看了看她這模樣,沈聲道:“太子殿下,她這毒恐怕會要了性命,既然無人能解,不如讓沈某送她去尋神醫,尚有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神醫?”穆無垠皺眉:“既然有神醫能解,那你直接將他帶來不就好了?”

    沈在野搖頭:“神醫一般都性子古怪,就算是聖旨也不願聽。要人真心救治,自然不能用皇權壓人,太子若是當真信得過沈某,此女子就交給沈某吧,定然保她性命。”

    抬頭看了看他,穆無垠眼裡滿是不放心:“丞相的意思是,要把她送走?”

    “只有這一個辦法。”

    穆無垠搖頭:“雖然本宮很相信丞相,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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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39:13


    但他已經是三番五次要殺夢兒了,他怎麼可能還將夢兒放在他手裡去?

    “啊!”桃花睜開了眼,瞳孔裡神色渙散,眼淚止不住地流:“好痛……救命啊!”

    穆無垠一驚,連忙伸手抓著她的手,結果誰知竟跟握著一塊冰一樣,冷得刺骨!

    “夢兒?”連連喊了她幾聲,穆無垠也真是急了,左右為難之下,又看了看沈在野:“丞相當真能保她性命?那要用多久的時間?”

    “最快一個月。”沈在野道:“沈某必定會讓殿下看見她活得好好的,沈某以性命擔保。”

    得這麼一句話,穆無垠當真是很放心的,只是還有些捨不得,看了姜桃花好幾眼,才點頭:“那丞相就快讓人帶她上路吧。”役剛廣技。

    “是。”沈在野頷首,迅速命人準備了馬車,親自將姜桃花抱了上去,回頭看著他們道:“那沈某也先行一步,等安排好了她,再回來覆命。”

    穆無垠點頭,揮手就讓自己的一個親信跟上去:“有什麼消息,就讓雷霆傳信回來。”

    “好。”沈在野頷首應了,進了車廂便吩咐人快些回相府。

    “相爺。”跑了一段路之後,雷霆才湊到馬車邊問:“要怎麼回稟太子殿下?”

    “我會讓你跟著空車出城,一路往秋水山走。”沈在野抱著懷裡的人,低聲道:“你如期寫信回稟太子情況即可。”

    說是太子親信,其實卻是他培養已久的人,也是該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雷霆應了,看著他們在相府門口下車,接著就繼續駕車往城外走。沈在野抱緊了姜桃花,一路闖進臨武院,拎了徐燕歸過來便問:“湛盧回來了嗎?”

    “還沒有。”徐燕歸驚愕地看著他懷裡的人:“你當真直接把她搶回來了?!”

    “閉嘴!”將人放到自己的床榻上,沈在野頭上也出了層汗,坐在床邊捏著姜桃花的手,神色不太好看地道:“為什麼吃瞭解藥也沒用?”

    徐燕歸老實地閉著嘴,沒回答他,換來他冷眼一瞪。

    “哎,你這人著急起來真是不講道理。”徐燕歸哭笑不得地道:“解藥沒用,就說明中的不是那種毒啊,你連她怎麼了都不知道就亂喂藥,指不定還會毒上加毒。”

    桃花疼得已經意識不清醒了,但耳邊還一直有人在吵吵,忍不住就一腳踹了過去:“吵死了!”

    肚子上冷不防挨一腳,沈在野伸手捏著她的腳腕,咬牙切齒地道:“話多的是他,你踢我幹什麼!”

    “報應。”徐燕歸幸災樂禍地笑。

    不過看了看薑氏這樣子,他也笑不了多暢快,湊近床邊瞧了瞧,嘀咕道:“這看起來比生孩子還痛,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在野已經不想說話了,眉頭皺得死緊,看著床上的人不停扭動掙紮,乾脆伸了胳膊過去讓她抱著。

    姜桃花總有這個習慣,一抱東西就手腳並用,像只小貓咪一樣抱得緊緊的。

    大概是太久沒被她抱過了,瞧著她這樣子,他的眉頭倒是松了松,心裡也是一暖。

    看著他這表情,徐燕歸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雖然這段時間我與湛盧都在想法子讓你笑,但你也不能一來就笑得這麼……”

    這麼春暖花開吧?

    斜他一眼,沈在野道:“你出去看看湛盧那邊如何了,一旦發現青苔,立馬帶回來。”

    “好好好。”徐燕歸抬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吧。我不看。我走了。”

    誰要做什麼了?沈在野皺眉,嫌棄地看著他消失在門外。然後一臉冷漠地繼續看著姜桃花。

    難得見她這麼痛苦的樣子,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呼吸也越來越弱。

    “別睡過去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沈在野坐在床邊,將她上半身撈到懷裡放著,低聲道:“你睡著了喂不進藥,當真死在這兒,太子會找我算帳的。”

    迷迷糊糊聽見這句話,桃花勉強笑了笑,有氣無力地道:“我死了,不是最稱你的心意嗎?”

    “……那你要死就死痛快一點,別哼哼了。”沈在野皺眉:“很吵。”

    桃花咬牙,當真不出聲了。身子卻從手一路涼下去,渾身都是寒氣,凍得沈在野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怒聲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哪有人會出現這種症狀的?還能活下來嗎?

    桃花沒理他,只聽進去了他那一句“睡著了喂不進藥”。閉眼咬牙挺著等青苔回來。

    沈在野抿唇,一臉不悅地看了她許久,終於脫了外袍躺上了床。剛一躺好,姜桃花整個人就躥進了他懷裡,伸手貼著他的身體,腳纏著他的腳。努力從他身上吸取暖意。

    “真跟只缺陽氣的狐狸精似的。”嘴裡罵著,身子卻沒動,沈在野垂眸看著懷裡這人,小聲嘀咕了一句:“換成穆無垠,可不一定會做到這個份上。”

    屋子裡沒別人,桃花也沒聽見丞相爺這句幼稚至極的話,她感覺自己快死了,無邊無際的疼痛和冰冷像是要把她淹沒,有黑暗的手從地下伸出來,抓著她就要往黃泉路上拖!

    救命啊……

    “主子!”青苔一身狼狽地從外頭沖進來,看著裡頭的場景,微微一愣。

    “還有閒心發呆?”沈在野冷得嘴唇都白了,橫眉怒道:“快救她!”

    連忙回神,青苔拿了兩粒藥就塞進了桃花的嘴裡。姜桃花努力將藥咽下去,這才放鬆了身子,任由自己陷入渾濁的深淵裡。

    “你能解釋一下嗎?”沈在野撐起身子靠在床頭,皺眉看著懷裡的人:“她中了什麼毒?”

    青苔垂眸,手抓著裙擺死命擰著,低頭道:“這不是毒,只是主子的舊疾罷了,每月只要按時吃藥,就不會有什麼大礙。”

    “這是什麼藥?”伸手想拿她手裡的藥瓶,青苔卻躲得飛快。沈在野眯了眯眼:“不能見人?”

    “不是。”青苔小聲道:“這是很珍貴的養身之藥,奴婢怕有什麼閃失,那主子就不好過了。”

    看了她兩眼,沈在野問:“這藥還有多少顆?可夠她一直吃下去?”

    要是說不夠,這位主子還不把她手裡的藥拿去研製新藥嗎?真讓大魏的丞相知道了趙國的媚蠱,那她回去可交不了差。

    青苔叩頭下去,認真地道:“藥是管夠的,相爺不必操心。”

    管夠?徐燕歸從後頭伸了個頭出來,挑眉道:“這藥這麼好,還能養身,那不如送蘭貴妃兩顆?她的心疾還沒找到藥,一直靠毒藥吊著也不是個辦法。”

    青苔大驚,連忙搖頭:“這藥對心疾不管用的。”

    “你剛剛不是才說是養身之藥嗎?”徐燕歸挑眉:“騙人的?”

    “……沒。”

    “那就是藥不夠薑氏吃?”

    “……也不是。”

    輕笑一聲,徐燕歸伸手就將她那藥瓶子奪了過來,道:“這也沒,那也沒,那就是你這個當丫鬟的人小氣了。”

    說罷,倒了兩粒捏在手裡,才將瓶子還給她:“等你家主子好了,又得蘭貴妃一個人情,必定也會高興的。”

    青苔傻了眼,又不敢在沈在野面前表露出什麼來,只能將瓶子收回來放好,然後低著頭死抓著自己的衣裳。

    兩粒藥就是一個月啊,趙國那邊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大魏,萬一斷了藥……那可真是會出人命的!

    沈在野低頭仔細探著姜桃花的脈搏,也就沒注意青苔的表情。感覺她的脈象漸漸平復,才輕輕鬆了口氣。

    徐燕歸徑直去了皇宮送藥,湛盧看了一眼床上這兩人,小聲問了自家主子一句:“您當真要在一個月之後把姜娘子送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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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0:06


    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沈在野認真地問:“你覺得你家主子是說話算話的人?”

    “……”湛盧不問了,老老實實帶著青苔回去收拾爭春。

    沈在野抱著懷裡的人,不知怎麼倒是覺得很困,當即就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覺。

    然而爭春的門一開,府裡立馬就熱鬧了起來,顧懷柔和秦淮玉聞信就帶著一大票的人跑過去問:

    “姜娘子回來了?”

    “回來了。”青苔點頭,勉強笑道:“勞二位娘子惦記。”

    “人呢?”顧懷柔拉著她的手就往裡走:“太久沒見她,我有好多話想問呢!”

    湛盧拱了拱手,笑道:“人好不容易回來,各位娘子就讓她和相爺好生說會兒話,晚些再來不遲。”

    自家主子真是有先見之明,把人放在臨武院,真是清淨了不少。

    秦淮玉不高興地嘟嘴:“姜氏一回來,爺好像就來了興致呢,已經多久不曾去後院了?現在倒是呆在裡頭不出來。”

    顧懷柔皺眉看她一眼:“娘子這話說得未免太過,姜娘子大病初歸,爺要陪著也是應當,咱們還是先走吧。”

    後頭的一片人紛紛行禮退下,秦淮玉撇了撇嘴,還有些不願意走。顧懷柔伸手就將她拉了出去,不悅地道:“你別忘了先前一直是姜娘子在護著你,你現在竟還對她不滿了?”

    “不是不滿,就是覺得爺偏心太過。”秦淮玉嘀咕道:“你不覺得嗎?爺像對誰都沒個真心似的,可偏偏就對薑氏不一樣。”

    顧懷柔一愣,捏著帕子沒說話了。

    其實她也有這種感覺,但……爺的心思,誰說得準呢?看起來像是寵愛薑氏,可說丟去山上,不還是丟去山上了嗎?這麼長的時間不見,爺多陪陪薑氏,她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若是薑氏在,能讓爺多往後院走動走動,那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

    日落西山的時候,沈在野終於醒了。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睜眼就看見枕邊的姜桃花。

    這女人睡著的樣子依舊讓他覺得很順眼,就是唇色差了些,跟個鬼似的。

    想了想,他起身開門朝外頭吩咐:“做些清淡的晚膳。”

    “是。”下人應了,正要走,卻又被他叫住。

    “記得小菜裡還是帶點肉。”

    下人怔愣地點頭,心想相爺這吩咐的口氣,怎麼跟要拿菜喂什麼小動物似的?

    薑小動物沒一會兒也醒了過來,一雙眼裡霧濛濛的,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人:“你誰?”

    “你相公。”

    沈在野將她抱起來便放到桌邊的椅子上,伸手把筷子放進她手裡:“用了晚膳再繼續休息。”

    揉了揉眼,待看清這人的臉,桃花的臉色就不太好看:“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不在這裡,就該在陰曹地府了。”嗤笑一聲,沈在野斜她一眼:“怎麼?還惦記著你的太子?”

    微微皺眉,桃花一臉古怪地看著他道:“半個多月沒見,相爺從哪兒學來這酸不溜丟的語氣?糖醋白菜都不用放醋了。”

    沒好氣地夾了一筷子糖醋白菜放在她碗裡,沈在野道:“吃你的飯吧,別餓死了。”

    撚著筷子想去夾,奈何手還是酸軟無力的,姜桃花歎了口氣:“爺也是太不會照顧人了,妾身還沒痊癒呢,渾身都沒力氣,給一雙筷子也吃不了飯。”役剛引劃。

    “抱歉,我不溫柔也不體貼。”沈在野冷聲道:“吃不了就別吃了。”

    誰稀罕啊?輕哼了一聲,桃花爬下椅子就往床的方向走。但是,還沒走兩步,整個人就被沈在野給攔腰撈了回去。

    “坐好。”

    桃花一愣,抬頭看了看他的下巴,有些怔然。

    好像是許久沒這麼親近了,這感覺竟然很陌生。沈在野這的懷抱一如既往的僵硬,只是竟然當真肯喂她吃飯了。

    一勺飯加半勺菜,沈在野面無表情地往她嘴裡塞,邊塞邊道:“想睡也吃飽了再睡,你身子太弱。”

    沒反駁他,姜桃花乖乖地咀嚼著,時不時伸手指指桌上的盤子:“我要吃那個。”

    沈在野很不高興,自己又不是下人,還得給她布菜餵飯?

    然而,不高興也是心裡不高興,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含糊,倒是比青苔還細緻些。

    滿足地吃完,桃花滾去床上看著沈在野道:“多謝相爺恩典。”

    一聽這話就知道她心裡還在記恨自個兒,沈在野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拿了文書去旁邊看,任她自己在床上休息。

    重新躺上來,桃花才發現那枕頭竟然是自己送的那個,藥香縈繞,聞著就讓人覺得舒坦。

    竟然沒被他給扔了?

    伸頭看了看,沈在野一臉嚴肅地在看文書,根本沒注意她。

    桃花撇嘴,心想真不愧是朝堂上混的人,就是會做表面功夫。都下定決心要取她性命了,還假惺惺地留個枕頭在這兒幹什麼?

    伸手把藥枕抱起來,姜桃花很想說這東西不如還是還給她。結果一拿起來,下頭竟然還有東西。

    碎成兩塊的玉佩,一端還系著紅繩,不知從哪兒沾了泥,看起來髒兮兮的。

    桃花微愣,呆呆地看了這東西半晌,眼神微動,慢慢將枕頭放了回去。

    “爺,妾身接下來必須待在相府了嗎?”

    “不然你想去哪裡?”沈在野頭也沒抬,語帶嘲諷地道:“還想回太子身邊?沒機會了。”

    “您能不能說話別總帶刺兒?”桃花皺眉:“就心平氣和說一句要我留在相府,有那麼難嗎?”

    “沒空搭理你。”沈在野頭也不抬地道:“你要是不喜歡這裡,就滾回你的爭春。”

    真是個討人厭的男人啊!桃花扁嘴,當真從床上滾了下來,骨碌碌地就朝門口滾去。

    “你幹什麼?!”沈在野一驚,連忙起身過去將她拎起來。嫌棄地上下掃她一眼:“讓你滾你還真滾?”

    桃花一本正經地點頭:“相爺說話。妾身就聽。您說什麼,妾身就當真什麼。”

    “我……”沈在野要被氣死了:“我讓你去死你去不去?”役場私號。

    “好。”桃花點頭:“不過您再等幾年吧。”

    這愚蠢的女人!沈在野咬牙。冷哼一聲將她扔回床上:“老實躺著!”

    就勢在床上滾了一圈,桃花抱起自己的藥枕,面帶揶揄地看著他問:“爺還把這個留著幹什麼?”

    微微一頓,沈在野別開頭道:“睡著舒坦,自然就留下了。”

    “那……這個呢?”伸手把碎掉的玉佩拎出來,桃花挑眉。

    “這本就是我的東西,你丟了,還不許我收回來?”翻了個白眼,沈在野道:“我還沒跟你算帳,這玉佩很貴的。”

    撇撇嘴,沒趣地將東西扔回去,桃花道:“貴也是您親口咬斷砸碎了的,關妾身什麼事?這床睡得不舒服。妾身還是回院子去了,爺慢慢看公文吧!”

    說罷,起身裹了外袍就往外走。

    沈在野下意識地抬了抬手,卻又皺眉放了下來,冷眼看著她出去。哼了一聲便回桌後繼續看自己的東西。

    他是不是很不會哄女人開心?可是明明其他人都挺好哄的,為什麼這個姜桃花就這麼難纏?

    不爽地回爭春裡躺著,桃花看了一眼旁邊眼裡含著淚的青苔,連忙擺手:“你家主子很累了,沒空看你哭,省省。”

    “主子!”青苔哽咽地跪在床邊。咬牙道:“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趙國再不來人,您……”

    一個月?桃花嚇得打了個寒戰,連忙撐起身子看向她:“怎麼就只有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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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0:47


    青苔掏出了藥瓶:“這藥被徐先生搶走了兩顆,奴婢不敢說是什麼藥,也就沒攔住……”

    嘴角一抽,桃花將藥瓶拿過來看了看,裡頭當真只有最後兩顆藥了。

    這可怎麼辦啊?趙國的人也不會說來就來,她總不至於沒被沈在野殺了,卻死在這該死的毒上頭吧?

    “所以,這藥其實是不夠吃的?”房梁上的徐燕歸問了一句。

    屋子裡兩個人嚇了一跳,青苔白了臉,驚愕地抬頭往上看。

    徐燕歸飄然落下來,臉上的神色高深莫測,走到床邊,伸手攤開手掌,上頭還躺著一顆藥:“青苔為什麼要撒謊?”

    青苔傻了,囁嚅了兩下,看看桃花,又看看徐燕歸,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看她這心虛的樣子,徐燕歸就更好奇了,湊近她一些,眯著眼道:“按道理說,你家主子出問題了,應該告訴丞相才對啊,他那麼心疼薑氏,還能不幫著想辦法?”

    桃花一愣,歪著腦袋看了青苔好一會兒,見她滿頭冒汗,支吾說不出話,心裡一瞬間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徐先生怎麼一來就欺負我丫鬟?”她笑道:“相爺什麼時候又心疼我了?巴不得我死才對,青苔說謊也沒錯啊。”

    “巴不得你死?”徐燕歸眼神古怪地看著她,長歎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到底有完沒完?就不能好好坐下來把誤會都解釋清楚嗎?沈在野要是想你死,就不會想把解藥留給你,也不會心急火燎地四處找你了。”

    啥?桃花愣了愣,眨眼看他:“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還記恨著他要殺你這回事兒?”徐燕歸搖頭道:“開始我也以為他肯定是決定殺了你的,畢竟你一旦被太子發現,太子對沈在野的信任就會蕩然無存。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你都是該死的。”

    “然而那傻子沒真想弄死你,本來是該陪你一起用膳,免得你起疑的,但他硬是一口沒吃,把唯一的解藥給了李醫女,打算救你。結果你倒好,跑得無影無蹤,害得他以為你必死無疑,還大病了一場。”

    姜桃花傻了,呆呆地看著徐燕歸一張一合的嘴,突然覺得有些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沈在野沒想殺她?

    可是不對啊,他要是沒想殺她,那東宮裡重逢的時候,為什麼又那麼想掐死她?

    “你騙我的吧?”桃花皺眉:“他為什麼會那麼好心?”

    徐燕歸翻了個白眼:“我騙你是有肉吃還是怎麼的?你隨意去問問這府裡的人,看看沈在野這大半個月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姜桃花沈默了,她一向會透過表面看事情的本質,然而這件事,她突然就看不明白了。沈在野不想殺她,是想留下她的?而且是在與利益相違背的情況下,也想保住她?

    他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你要實在不信,還可以親自去問問沈在野,看他對你到底是什麼心思。”徐燕歸撇嘴道:“總之你我打的那個賭,不是你贏了,是我贏了,你欠我一條命。”

    “……這也算?”桃花皺眉:“我的確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的,憑什麼他就是無罪的?毒還是他下的沒錯啊,誰要他事後的解藥?不知道先跟我商量一下嗎?這賭局就算我沒贏,但也不能說我輸,平局吧。”

    可真會討價還價啊!徐燕歸哼笑一聲,捏著那小藥丸道:“平局可以,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藥吧?”

    青苔頭埋得很低,一聲不敢再吭。桃花看了看她,輕笑道:“就是解毒的藥,我不是中毒了嗎?”

    “你身上沈在野下的毒,他已經喂了你解藥了。”徐燕歸皺眉:“沒有用。”

    她那毒發作起來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

    桃花聳肩:“我可以不說嗎?”

    “不說也沒關係。”徐燕歸將手裡的藥放回了她手裡的藥瓶裡,似笑非笑地道:“另一顆已經送進宮裡御醫那裡去了,相信不久就能有個結果。”

    桃花挑眉,看了看青苔,無奈地道:“這算不得我的過錯吧?”

    青苔好半天才抬起頭,滿眼都是愧疚地看著她道:“若是相爺能救您……那,說了也無妨。”

    “無妨嗎?”桃花輕笑,眼神卻萬分認真:“你不怕新後怪罪你?”

    青苔沈默。

    她從兩年前開始就跟在了姜桃花身邊,因著很喜歡這個主子,所以相處很親近也很融洽。她以為桃花不知道她是新後的人,故而對她毫無防備。

    然而……她竟然是知道的。

    怪不得主子曾經說:“青苔,我可以把命交到你手上,但是我無法完全信任你。”命給她,她不敢拿。但一旦完全信任,她才是真的會被新後完全知道行跡,控制得死死的。

    喉嚨微緊,青苔重重地朝她磕了兩個頭:“奴婢對不起主子!”

    桃花輕笑,擺擺手道:“一早就知道的事,你也沒能害我什麼。”

    除了給她種了媚蠱。

    青苔眼眶通紅,只感覺渾身冰冷,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一想到自家主子一直知道自己的行為,她就恨不得自盡謝罪!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啊?”徐燕歸看糊塗了:“你們主僕倆感情這麼好,怎麼會……”

    “先生想知道,我可以說。”桃花轉頭看著他笑道:“你們若是能救我,我更是感激不盡。”

    怕就怕,在聽完之後,他們根本就不會想救她。

    徐燕歸點頭,端正地坐好:“你說吧。”

    “趙國式微,後宮干政,新後想立我長姐為皇儲,我是逼不得已才選擇來大魏和親,另尋出路的。”桃花道:“在臨走之前,新後怕我脫離她的掌控,所以讓青苔給我下了媚蠱,也就是一種蠱毒,每月需要服一顆藥才能抑制,否則疼上三個時辰,就會七竅流血而死。”

    徐燕歸嚇了一跳,看向她手裡的瓶子:“那她是沒打算讓你活命?”

    “沒那麼狠。”桃花輕笑:“藥給了十二顆,從我出嫁開始算的一年之後,就該是趙國使臣來魏之時。屆時他們就會看我聽不聽話,再給下一年的解藥。”

    從她出嫁的時候算起?從趙國到大魏,車程也有兩個月時間,再算上過去的這三四個月,也該還剩六顆啊?徐燕歸瞪眼:“那為什麼最後只有這點了,還說只有一個月了?”

    “這得感謝相爺。”桃花笑了笑:“媚蠱會吞噬其他的毒,然而他給的毒可真厲害,被媚蠱吞噬之後,倒是增強了媚蠱的毒性,讓我一月要吃兩顆解毒丹才能活。”

    也就是存活的時間活生生少了一半。

    倒吸一口涼氣,徐燕歸道:“他不是給了你解藥了嗎?”

    “沒用了啊。”桃花聳肩:“他那藥又不能解媚蠱的毒,而他下的毒都已經被吞噬了,也解不了,所以我說,咱們的賭局,應該是平局。”

    就算沈在野真的沒想殺她,但這種不知道事先跟她商量的愚蠢行為,也的確讓她少了半條命。

    徐燕歸聽得愕然,好半天才道:“也就是說,你同你們趙國最有權勢的人是敵對的?”

    “嗯。”桃花點頭:“救我,就等於是跟趙國的新後作對。不救我。我死了。你們丞相爺少一個容易被人捏住的把柄。徐先生,你若是沈在野。你會怎麼選擇?”

    “……”

    徐燕歸沈默了。他突然覺得還不如不知道來得好,不知道的話,姜桃花就算是因著這毒死了,他也不過就是覺得惋惜。現在要是知而不救,那恐怕就不止是惋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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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1:29


    但要是救了,先不說該怎麼救,能怎麼救的問題。真救下來,也的確是個麻煩啊。

    臉都皺到了一起,徐燕歸看著她問:“你希望我告訴丞相嗎?”

    “罷了。”桃花垂眸:“看你的反應也就能猜到他的反應了,你還不如別告訴他,也免得他再想些什麼法子來對付我。”

    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徐燕歸點頭應了:“好,那我就當沒聽過。”

    “嗯。另外那顆藥還是給我拿回來吧。”桃花道:“就算是宮裡的御醫,應該也是找不到配方的,你們大魏又沒人玩蠱毒,術業沒專攻,就不要浪費東西了。”

    “這個回頭再說。”徐燕歸起身道:“你先好好安慰一下沈在野吧。他這回是當真被你嚇壞了,偏生面兒上還什麼都不能露出來,憋得也是難受。”

    挑了挑眉,桃花嘀咕道:“自作自受,關我什麼事。”

    輕嘖一聲,徐燕歸覺得自己也是盡力了。這兩人愛折騰,那就繼續折騰吧,他還有事要做。

    青苔一直跪著沒起來,徐燕歸一走,屋子裡徹底安靜了下來,她也就更難受了。

    “你也起來吧,我餓了,去準備晚膳。”

    心裡一沈,青苔抬眼看向自家主子:“您不怪奴婢嗎?”

    “要怪早怪了。”桃花笑道:“你這小丫頭心裡藏不住事,全寫在臉上的,難為你在我身邊戰戰兢兢這麼久了。盧氏給你的命令,你恐怕也沒完成過幾次。”

    青苔哽咽,渾身都顫抖起來:“您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第一次給我下媚蠱的時候。”伸了個懶腰,桃花往床上一倒,一臉輕鬆地看著她道:“太明顯了,你臉上滿是要做虧心事的掙紮,所以那一次我沒吃。”

    只是她不吃,新後盧氏便不放她遠嫁。假意吃了,她的反應又沒那麼像,騙不了人。於是掙紮了許久之後,她還是把那東西給吞了,老老實實地將青苔帶在身邊,踏上來大魏的路。

    青苔咬牙:“您該直接打死奴婢的,奴婢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你的心比其他人好多了。”斜她一眼,桃花道:“行了,別愧疚了,老實說,我留你在身邊也是有原因的。”

    “什麼?”青苔紅著眼問。

    “因為你比普通人還蠢。”姜桃花一本正經地道:“你想做什麼我都能一眼看穿,如此一來,盧氏想控制我就難了。與其殺了你換個更聰明的來,那還不如就你了。”

    青苔傻了,愣愣地抬頭看著她,扁扁嘴,突然委屈地大哭了起來:“主子……”

    “好了好了。”哭笑不得,桃花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做好你的分內之事即可,不用怕會害著我,我自有打算。要是當真愧疚,今晚上就給我做點好吃的。”

    跌坐在地上,青苔不管不顧地哭了個夠本。

    自家主子總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每次要替盧氏做事,她都心虛得厲害。主子一直看在眼裡吧?知道自己不忍心害她,所以對才她這麼好……

    那她這多年來日日夜夜的自責,豈不是白瞎的?

    越想越傷心,青苔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嚇得剛進門來的顧懷柔差點退了出去。

    “這是怎麼了?”顧氏伸頭打量了裡面兩眼:“姜娘子,你打青苔了不成?”

    桃花冤枉極了,撇嘴道:“我可沒那麼心狠,小丫頭在傷心往事呢。”

    說罷,又戳了戳青苔的額頭:“客人來了,還不去倒茶?要哭等沒人了再哭。”

    收了風,青苔咬著唇,眼淚汪汪地給顧氏倒了茶,然後飛快地退了出去。

    “我一直覺得青苔是個厲害的丫鬟呢。”看著她的背影,顧懷柔搖頭道:“這會兒哭起來倒像個孩子。”

    “再厲害的人,也有傷心的時候。”桃花笑眯眯地看著她道:“顧娘子找我有事?”役場肝劃。

    歎了口氣,顧懷柔坐在她床邊看著她道:“沒什麼事,只是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我總要過來看看。這大半個月,府裡的日子實在難熬,連夫人都盼著你趕快回來呢。”

    微微一愣,想起徐燕歸說的話,桃花垂了眼眸問:“怎麼了啊?”

    “朝中好像出了什麼事情。”顧懷柔猜測道:“應該還是一件大事,不然爺就不可能天天晚上睡不著,積勞成疾,最後病倒了。我在府裡這麼久,還沒見過爺那麼憔悴無助的時候,偏生一句話也不願跟人說,連夫人都被關在了臨武院的外頭。”

    “……”桃花別開臉,輕笑道:“他這應該是做了虧心事,怕鬼敲門吧。”

    “這話怎麼講?”顧懷柔不解地看著她:“你是沒見爺那樣子,像天塌了一樣,可不是心虛而已。”

    姜桃花沈默了,盯著自己床上的枕頭,突然想起沈在野床上的東西。

    他說:“睡得舒坦,自然就留下了。”

    既然睡著很舒坦,那為什麼會失眠?明明很後悔殺她,但是再見的時候為什麼又那麼凶巴巴的?

    抿了抿唇,桃花道:“爺是這樣的脾氣,夫人幹什麼想要我回來?”

    顧懷柔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常聽夫人念叨你,說要是你在就好了,定然能知道爺在想什麼。”

    “這次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桃花面無表情地往床裡一滾:“我的病還沒好呢,還要養上兩日,你先回去休息吧。”

    “啊?”顧懷柔小聲嘀咕:“我還說來找娘子說會兒話呢,結果您怎麼也變得怪怪的了。”

    “沒事,過兩日就好了。”桃花閉眼道:“你快走吧。”

    顧氏撇嘴,遲疑地起身,終究還是離開了。她一走,桃花翻身就坐了起來,等一陣眩暈過去,裹了被子就往外跑!

    “主子,晚膳……”青苔端著菜回來的時候,屋子裡就已經空蕩蕩的了。

    臨武院。

    沈在野板著臉喝完了藥,撚了梅子含在嘴裡,皺眉繼續看手裡的冊子。

    秦廷尉最近頗有歸順之心,想幫他拿下段始南的治粟內吏之位。段芸心反正是必死無疑了,他想要的是自己放過還在關押的秦解語。

    然而,他手裡有他的把柄,為什麼要做虧本的買賣?留個秦淮玉也就夠了,段芸心和秦解語還是一併死了的好,也算……給徐管事一個交代。

    正想著呢,主屋的門就被人打開了。沈在野抬頭,剛想說湛盧怎麼不敲門就進來,結果卻看見一卷被子骨碌碌地就滾到了他的腳下。

    沈在野:“……”

    條件反射地想一腳踩上去,那被子卻飛快地飛開,接著衣衫不整的姜桃花就跳到了他懷裡,撒嬌似的抱著他的腰,眨巴著眼道:“爺,長夜漫漫,可需要妾身伺候?”

    打了個寒戰,沈在野一臉見鬼了的表情:“你吃錯藥了?”

    先前不是還渾身是刺兒的,這會兒怎麼就這麼乖巧了?

    “嘿嘿。”桃花揶揄地看著他笑:“聽聞爺最近都沒睡好,妾身怕爺太勞累,想著讓爺再好生睡會兒。”

    身子一僵,沈在野別開了臉:“我一直睡得挺好的。”

    “是嗎?”桃花眯眼,伸手將他的頭掰回來,盯著他眼下的黑色,挑眉道:“睡得好竟然會這樣憔悴?爺在操心什麼事兒呐?”

    沈在野垂眸,不悅地將她的手拿開:“自然是朝政之事。”

    “這樣啊。”桃花笑得滿臉得意,坐在他腿上,白嫩嫩的腳丫直往他懷裡鑽:“那您抽空抱抱妾身嘛,就抱一會兒。”

    嫌棄地掃她一眼,沈在野皺眉道:“你這大晚上的是幹什麼?”

    嘴上是這麼說,手上的動作卻很誠實,將她的腰摟得好好的,就怕她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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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2:00


    桃花一陣奸笑,就跟什麼鬼主意得逞了似的,看得沈在野渾身起雞皮疙瘩:“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什麼。”伸手將他死死抱著,桃花小聲道:“就是太久沒見了,想多抱抱您。”

    眼神柔和了下來,沈在野抿唇,伸手摸了摸懷裡這人的頭髮,心裡一直吊著的東西也好像終於落回了原地。

    屋子裡安靜下來,桃花沒再說話,沈在野也沒打破這氣氛,任由她跟只貓咪一樣蹭著自個兒,像是久別重逢的撒嬌。

    良久之後,沈在野終於勾了勾唇角,抱著她放去了床榻上,低聲道:“別瞎折騰了,你臉色難看得跟鬼一樣,還想勾引我不成?”

    桃花撇嘴:“妾身沒那麼想,就是看著天色這麼晚了,您也該一起休息了吧?”

    睨了她一會兒,沈在野道:“你是想讓我好好休息,還是缺個抱著睡的東西?”

    “能兩全其美,又何樂而不為?”

    聽著好有道理的樣子。沈在野頷首。慢慢將外袍褪去,陪她一併躺在床上。

    桃花跟往常一樣滾過來抱住了他。就跟兩人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溫溫暖暖,親密無間。

    沈在野沒閉眼,看著帳頂想了一會兒,低聲開口:“他們給你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桃花閉著眼將腦袋埋在他肩頭:“只是先前妾身不知道您想保妾身一命的打算,倒是冤枉您了。”

    她本還記恨他這一點,結果是誤會,那就好辦了,兩人還能好好合作下去。

    “你沒冤枉我。”沈在野垂眸,淡淡地道:“我是想殺了你的。”

    那解藥,也是猶豫了許久才決定給她的,他沒將她看得很重,只是最後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做了那樣的決定。

    桃花一愣,不悅地撇嘴:“爺,恕妾身直言,事情已經成了現在這樣,您就不能別這麼老實。隨口哄哄我嗎?”

    “我哄,你會信?”沈在野斜眼問。

    認真地想了想,桃花搖頭。

    “那不就得了。”閉上眼,沈在野淡淡地道:“你我之間不需要撒謊,彼此都猜得到對方的心思,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偽裝。”

    這樣啊。

    桃花歎了口氣:“妾身本來還有些感動呢。想著您心裡好歹還是惦記著妾身的,就算有想殺妾身的心思,最後到底還是心軟了。沒想到爺只是一時衝動。”

    輕哼了一聲,沈在野側過身背對著她睡,桃花卻跟個牛皮糖似的,依舊從背後抱著他,笑得甜滋滋的。

    雖然沈在野說話不討喜,但是有句話是對的,他們之間彼此都猜得到對方的心思。

    比如她現在就看出來了,沈在野是在死鴨子嘴硬,這場刀光劍影的對局裡,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入戲,他好像也動了不該有的想法,自亂了陣腳。

    看他也這麼不好受,那她就開心了,總算不是輸得太難看。

    咧了咧嘴,桃花萬分喜歡看他這死鴨子嘴硬的樣子,這充分表明了,她的培養感情戰術不是毫無效果的。

    心情瞬間就舒暢了!

    “後日秦解語處死刑。”閉著眼的沈在野悶聲道:“徐管事若是還沒能放下,你便帶她去觀刑吧。”

    微微一愣,桃花撐起腦袋來看他:“您與秦廷尉要決裂?”

    “並沒有。”

    “那……”那怎麼會這麼痛快地要斬了秦解語?

    “殺人償命,前些天我一時興起,給逐月翻案了。”沈在野道:“拖了這麼久,也該有個結果。”

    眨眨眼看了看他的後腦勺,桃花翻身騎到沈在野身上去,壓著他躺平,吧唧一口就親在他的臉頰上:“多謝爺!”

    “老實躺好。”沈在野睜眼,皺眉看著她的臉色:“你的身子比陸芷蘭還差,好生養著吧。”

    微微一頓,桃花傻笑著回他旁邊躺下,心想早知道自己死一次能讓他做這麼多事,那就該早點“死”,說不定他還能幫自己完成遺願呢。

    段芸心和秦解語因為都曾經是相府內眷,處刑也不會是菜市口。姜桃花清晨就帶徐管事乘車到了司宗府,親眼看著這兩人伏法。

    柳氏的家人也在,仇敵一死,那柳氏的母親卻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報了仇了,她還哭這麼慘幹什麼?”青苔小聲嘀咕了一句。

    桃花看得歎息:“因為不管段氏死多少次也於事無補,比起看兇手伏法,她更想要的應該是自己的女兒活過來。”

    徐氏也是如此,紅著眼眶站在她旁邊,看著人把秦解語的屍體抬下去,哽咽難成聲。

    不過她到底是懂事的,緩了一會兒便跪在桃花面前,一臉誠懇地道:“沒有娘子,逐月的仇是報不了的。老身今後願為娘子所差遣,只要是娘子吩咐的事,老身必定拼盡全力。”

    “好。”桃花點頭:“我現在就有個忙要你幫。”

    徐管事抬頭,認真地看著她道:“娘子儘管吩咐。”

    許久沒回相府了,後院裡的變化倒是不小。古清影和南宮琴升為了娘子,這兩人也都是九卿家的女兒,不過皆為庶女,看沈在野這拉攏的意思,想必背後的兩位大人還沒擇主。

    瑜王已薨,朝中只剩三位皇子,恒王有奪位之心,奈何還做什麼大事,便被太子盯死了。倒是南王,順風順水地開始在皇帝面前展示才華,博取好感。

    按照這樣的發展,沈在野很快會藉著幫太子的掩護,拉攏三公九卿,再找機會奪了太子之位。

    然而,這後院裡現在還有個最大的麻煩——梅照雪。

    梅奉常是九卿之首,也是最開始就支持穆無垠的人,有她統領相府後院,與其他人來往,溝通關係,那這後院裡的人,未必就會一心一意幫沈在野。

    她得把夫人的位子撬下來,但卻不能學段氏耍手段,畢竟玩陰的玩多了,最後總是會把自己搭進去的。

    當夫人的標準一是身份地位,她公主的虛名雖然沒什麼用,但好歹也是個身份,勉強算稱得上。二便是為人處事,正室要寬宏大度得人心,這個她自然能做到。第三便看沈在野了,只要她達成前兩點,沈在野自然會好好配合她,也不用擔心。

    徐管事要幫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各個院子裡走動走動,說說她的好話,最後再挨個邀這些娘子侍衣來爭春聊聊。

    這事兒只有徐管事能做,因為進府的人都是在她那兒學的規矩,自然都是熟悉的。熟人好說話,再加上她本就是頗為受寵的娘子,有了徐管事這個橋樑,沒人會不往爭春走。

    只是來的人難免都各懷鬼胎。

    “見過姜娘子。”新上位的古氏和南宮氏上前行禮,一個明若朝霞,一個清若晚風,看得桃花忍不住感歎:“咱們爺真是好福氣。”

    “爺最好的福氣,不就是得了姜娘子麼?”古清影笑了笑,坐在旁邊道:“先前身份有別,咱們都沒能好好看看娘子這天姿國色。如今一瞧,終於明白娘子為何最得爺歡心了。”

    都是會說話的,屋子裡氣氛融洽得很。顧懷柔笑道:“可不是嗎?姜娘子一回來,爺的心情好像才終於是好了,捨得往後院走動了。”

    “唉。”桃花歎了口氣:“我福薄,得爺垂憐,卻身子不好。此次上山養病,也沒什麼成效,承不了多少恩寵了。”

    “怎麼?”南宮琴好奇地問:“娘子到底得的是什麼病啊?”

    看了她們一眼,桃花抿唇,面露悲傷之色:“我拿你們當姐妹,才同你們說這個的,你們萬不可傳出去。”役場匠弟。

    “好。”眾人都點頭:“姐姐儘管說,妹妹們保證把您說的都爛在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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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2:40


    遲疑了一會兒,桃花招手讓她們都進內室,坐在床邊圍成一圈,才低聲道:“我這身子不好,恐怕難懷子嗣了。”

    倒吸一口涼氣,三個女人都瞪大了眼看著她:“怎麼會這樣?!”

    女人一旦不能生孩子,那還有什麼用啊?

    苦笑一聲,桃花半掩著臉道:“爺也是知道的,所以才送我去山上尋醫,奈何……大夫說實在沒辦法,只能聽天由命。”

    先前顧懷柔說那一句話,還讓另外兩個人有些膈應,畢竟誰都不想相爺的心落在別人身上。但一聽這話,她們心裡瞬間就什麼都不計較了,眼裡也滿是同情。

    古清影還安慰道:“爺知道你不能生育,還對您這樣好,姐姐該高興才是。”

    “是啊。”南宮琴道:“就算不能有孩子,有恩寵也是好的。”

    “男人的恩寵,沒了孩子的保障,能有多長久呢。”桃花傷心地抹眼睛:“我也就勝在年輕貌美,還有兩分本錢。可將來的日子……指不定會有多慘呢。”

    顧懷柔眉頭皺得死緊:“大夫也沒辦法了嗎?”

    “沒有了。”歎息一聲,桃花抬眼看著她們:“梅夫人有句話說得好,這院子裡靠男人是過不好日子的,只能女人之間相互幫襯。如今我正得寵,也不介意拉各位一把。但你們可願在將來我落魄之時,也拉我一把?”

    這買賣多劃算啊,誰會不願意?古清影和南宮琴一口便答應下來。顧懷柔倒是盯著她看了許久,眼裡滿是惋惜地道:“你的命怎麼這麼坎坷?”

    “有什麼辦法呢?”桃花低頭捋著袖口:“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掙紮也沒用。”

    “好。”顧懷柔點頭:“那我以後會幫你,雖不能幫你複寵,但讓你衣食無憂還是沒問題的。”

    感激地看了看她,桃花笑著點頭,又看向旁邊兩位娘子:“你們既然答應了,那我就去給爺說,咱們雨露均沾,誰也少不了好。”

    “娘子大度。”古清影笑眯眯地道:“多謝了。”

    南宮琴跟著頷首,話不多,眼裡的神色倒是更誠懇。

    然而,這幾個信誓旦旦保證不會說出去的人剛離開爭春沒幾個時辰,姜桃花不能產子的消息就傳遍了半個丞相府。

    秦淮玉興沖沖地就跑來問:“她們傳的是真的?你當真不能懷孕了?”

    看她一眼,桃花放下手裡的瓜子:“你從哪兒聽來的?”

    “到處都在傳呢!”秦淮玉咂舌:“都說你爭寵也無用,反正是個結不出果子的。”

    這麼直接的話,也就秦淮玉才說得出來。旁邊的青苔瞬間就沈了臉。不悅地道:“秦娘子這話是在諷刺我家主子?”

    “沒有沒有。”秦淮玉連忙擺手:“我只是聽見什麼就說什麼罷了,老實說我沒有要諷刺娘子的意思。倒是覺得舒心了不少。”

    “哦?”桃花好奇地看著她:“此話怎講?”

    秦淮玉抿唇,小心翼翼地道:“我說話直,要是哪兒說得不好,娘子可別記恨我。”

    桃花點頭。

    “那我就說心裡話了。”秦淮玉笑了笑:“後院裡的女人,哪個不是以相爺為天在過日子呢?都巴著盼著爺對自己好,可爺對誰都是忽遠忽近,讓人摸不透心思。偏生你不一樣,你猜得到爺的想法,也得爺寵愛,爺更是為了你破了許多例,誰瞧著舒坦啊?我心裡都不好受!”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你無法生育,雖然是挺慘的。但是也瞬間叫其他人心裡好過了,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如此一來,咱們也沒必要再爭什麼,相互扶持著過日子就是了。”

    這話真的是很直接也很真誠,聽著讓人不舒服極了。但是桃花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僅沒惱,反而頷首笑了笑。

    女人的心思都差不多,秦淮玉只是直接對她說了出來。她這樣想,那其他人也多半已經對她放下了戒備,從又羨慕又防備。變成了同情居多。

    那她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你說得有道理。”桃花看著秦淮玉道:“既然願意相互扶持著過日子,那你以後也多往這爭春來走走吧。”

    “好呀。”秦淮玉點頭,揮手就讓丫鬟給她拿了一盅燕窩上來:“這是今日剛領的燕窩,我都沒捨得吃,給你吧。”

    “多謝。”桃花伸手接下,看著她興高采烈地離開,心想這姑娘也是真不會做人,換個小心眼的看她這麼幸災樂禍的,才不會想她本意是什麼,立刻就會在她頭上記一筆。

    “主子。”青苔抿唇:“那三位娘子可真不靠譜,虧您這麼相信她們,她們卻轉頭就把話給傳出去了。”

    “有什麼奇怪的?”拿銀針試了燕窩之後,桃花開心地就喝了起來:“世上為什麼沒有不透風的牆呢?就是因為人的嘴巴又沒被縫上,當著你的面兒說的是絕對不會洩露出去,可是一轉背難免有個與人聊天的時候,一個衝動就把話給傳出去了。一傳十十傳百,還不得滿府皆知?”

    青苔恍然大悟:“您故意的?”

    “不然呢?”看一眼這傻丫頭,桃花搖頭:“我難不成還真蠢到會拿自己的秘密跟人交心,以求多個朋友?這人心隔肚皮的,傻子才會這麼想。真正的秘密就該自己藏著,誰也不能告訴。”

    青苔點頭,算是又學會了一點東西。

    逢人只說三分話,哪能全拋一片心?

    不過,府裡鬧得沸沸揚揚的後果也不太好,晚上的時候,沈在野黑著臉就來找她算帳了。

    “你在亂傳些什麼東西?”役場冬亡。

    桃花眯眯地看著他問:“妾身不能生育,爺會嫌棄嗎?”

    “少廢話。”沈在野拎她起來放在軟榻上,嚴肅地道:“在盤算些什麼,提前給我說清楚了!”

    “妾身只不過覺得高處不勝寒,想在院子裡多交幾個朋友罷了。”桃花一臉無辜地道:“若是不這麼說,誰會放下戒備真心跟妾身好啊?”

    交朋友?沈在野冷笑:“你交朋友來幹什麼?”

    “夫人在這院子裡廣結善緣,處處逢源,妾身怎麼能不學著點?”桃花看著他的眼睛道:“萬一以後有個什麼事兒,說不定還能有人幫忙呢。”

    微微一頓,沈在野看清她眼裡的神色,皺眉想了想:“你要跟梅氏過不去?”

    “不可以嗎?”桃花微笑:“爺還不是準備跟太子過不去了?”

    “你……”沈在野臉色不太好看:“你怎麼知道梅氏跟太子的關係?”

    “您忘了?”桃花挑眉,嫵媚一笑:“妾身可是在東宮呆了大半個月呢,該見的人都見著了,太子做事也沒回避妾身,這些東西還能不知道嗎?先前妾身還奇怪秦解語為什麼會那樣聽夫人的話,如今妾身也明白了,秦廷尉與梅奉常的關係也不錯吧?”

    看了她一會兒,沈在野搖了搖頭:“穆無垠果然是難成大事,竟然對你毫無防備!”

    “太子最大的缺點只是識人不清罷了。”桃花聳肩:“他也有謀有略,只是遇見了你我這兩個壞人,一個負他信任,一個負他真心。”

    相比之下,南王就厲害得多,所交之人,都是有本事又靠譜的,絕對不會害他。

    沈在野哼了一聲,心裡直歎氣。穆無垠那兒讓她窺見了端倪,那恐怕很多事情就根本瞞不住了。

    “你想怎麼做?”

    桃花跪坐起來,認真地看著他道:“男主外,女主內,妾身負責將梅夫人架空,爺只管做爺該做的事。”

    架空梅照雪?沈在野笑了:“梅氏做主母也有兩年了,府裡大小事務都是她在管,你有什麼本事架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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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3:20


    “爺只要答應妾身,事成之後,幫妾身個忙就行了。”桃花道:“其餘的,不用爺操心。”

    這麼厲害?沈在野饒有趣味地看了她兩眼:“好,時間可不多,你別讓我失望。”

    “遵命!”俏皮地行了個禮,桃花抬頭,討好地笑道:“既然如此,那爺是不是也配合妾身一番,今晚去古娘子那兒看看唄?”

    臉色微沈,沈在野道:“你讓我去我便去,那我成什麼了?”

    “那您別去古娘子那兒,千萬別去!”桃花立馬改口,瞪眼道:“您去了我跟您急!”

    沈在野:“……”

    冷哼了一聲,他起身便往外走:“本還想多陪陪你,看來你也是不需要。既然如此,那可別怪我無情。”

    “爺慢走啊!”桃花揮了揮手絹兒:“下次再來。”

    “主子。”青苔哭笑不得:“您這樣,爺以後當真不來咱們這兒了怎麼辦?”

    “怕個啥?”桃花拍了拍手:“他不會的。”

    不僅不會,還會配合她好好對後院這一群女人。沈在野又不傻,她做的是跟她利益一致的事,腦子被門夾了才會跟她對著幹。

    姜桃花猜得沒錯,沈在野雖然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去了古清影的院子裡。

    古氏可高興壞了,她一直沒得什麼恩寵,看來姜娘子當真很靠譜,應該說了她不少好話,不然相爺也不會這麼快就來了。

    “娘子。”貼身丫鬟東籬小聲在她耳邊道:“管家送了不少首飾過來,又制了新的寢衣,正好趕著送來了。”

    這種內需的事情,一向是梅照雪在管。管家會給她送這個,自然也就是夫人的吩咐了。古清影感激不已,將這恩情記下,然後高高興興地沐浴侍寢。

    徐管事看著回來覆命的丫鬟,笑著朝管家道謝:“有勞。”

    “哪裡哪裡。”錢管家擺手道:“你以往幫我的地方可不少,這點小忙算什麼?”

    徐管事點頭:“古娘子也是對老身有恩,所以老身幫她一把,這事兒還望錢管家莫要給夫人說。”

    “我明白的。”

    這種私下塞東西的事兒他幹得多了,自然不能讓夫人知道。

    徐管事笑著行了禮,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裡去。

    第二天一早,古氏神清氣爽地去淩寒院請安,見著梅照雪就行了大禮:“多謝夫人對妾身的照拂。”

    梅照雪一愣,也不知道這謝從何而來,不過古氏是剛受寵的人,她自然就應下這禮,笑著道:“往後可要好生伺候爺,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提便是。”

    “是。”古氏高興地在旁邊坐下,秦淮玉聽著可就不太樂意了:“夫人的意思是,只有受寵的人才可以提需要嗎?我院子裡最近也缺東西呢。”

    梅照雪看了她一眼,道:“府裡的用度都是登記在冊的,伺候爺的人辛苦些,自然得的東西多一些。你與其埋怨,不如想想辦法,看如何才能得爺的心?”

    姜桃花坐在旁邊喝茶,一聲沒吭。梅照雪倒是一眼掃了過來,笑道:“姜娘子好不容易回來,受的罪也不少,就不必這麼頻繁地來請安了,好生休息就是。”

    “謝夫人。”桃花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回爭春呆著了。”

    “好。”梅照雪滿目柔和:“你要是實在閑得無聊,可以替我管一管這府裡瑣事,最近府裡的開銷不小,也替我想個法子省省開支。”

    還真是什麼難往她身上甩什麼啊,這種得罪人的事,為啥要她來做?

    咳嗽了兩聲,桃花掩唇,一臉虛弱地道:“夫人也知妾身應該好生養著,操勞不得,這些瑣事,妾身想必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話是這麼說。但這院子裡如今除了你。我也不知還有誰能幫著做點事。”梅照雪歎息:“段氏和秦解語都沒了,柳氏和孟氏也沒了。新上來的兩位娘子尚還不熟悉規矩,這樣看來,只有……”

    “夫人,妾身可以幫忙啊!”秦淮玉連忙搶過話頭來:“妾身對這府裡的事算是熟悉,節省開支這樣的事也不是不會做。”

    梅照雪愣了愣,眾人也都齊齊扭頭看向她。

    桃花抬手捂住了自個兒的眼睛,這傻大姐,人人都想推的差事,她還一個勁兒地往自己身上攬?

    聽梅照雪剛才的話,她推辭,這活兒多半是要落在顧懷柔身上的,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秦淮玉,滿腔熱血。一副要幹大事的樣子。

    梅照雪沈默了一會兒,看著她問:“你確定你能做好?”

    “這有什麼難的?”秦淮玉拍著胸脯保證:“您放心好了,您的吩咐,妾身一定好好完成!”

    人家都這麼說了,再拒絕也未免讓人臉上抹不開。梅照雪只能遲疑地點頭,又看了姜桃花一眼。

    算她走運,有個傻子沖出來擋災。不過這傻子姜氏也是一向護著的,她闖禍,她也脫不了干係吧?

    顧懷柔也在擔心這個問題,一離開淩寒院。便拉著桃花的胳膊皺眉道:“這要怎麼辦?以秦氏的性子,定然是會得罪不少人的,您最近好不容易跟眾人的關係融洽……”

    “她得罪人,關我什麼事?”桃花挑眉。

    “您不是一向護著她嗎?大家都覺得秦氏是隨著您的。”顧懷柔剛說了這話,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差事是夫人給的?”

    “是啊,夫人給的得罪人的差事,你覺得以秦氏的性子,會怎麼做?”桃花笑了笑:“扯不到我身上來的,這次該給她撐腰的是夫人,得罪人了也是夫人的命令,我不會護著她的。”

    她又不傻,秦解語這人明顯是聽不進道理也分不清好壞的,那就隨她去好了。先前護著她是因為這院子裡有不少難纏的人,會耍陰招。現在只有一個梅照雪,還是她給的差事,她總不至於自己拖自己下水,秦氏是相當安全的。

    既然安全,那她就在岸上看著就行了。

    顧懷柔點頭,總算也放心了些,桃花看了看她道:“你晚上回去在院子裡備些清涼油,再跟按摩師傅學學推拿之法,爺要是去了,也能解解乏。”

    “爺會來嗎?”顧懷柔一愣:“他也有許久沒來我院子裡了。”

    “會來的。”桃花肯定地道:“你做好準備便是。”

    沈在野最近是要有大動作的,自然會在後院裡多走動,她猜也猜得到,除了梅氏,其他人都會受寵。

    然而別人是猜不到的,看她這麼胸有成竹,只當是她在沈在野面前替她們說好話,爭恩寵。後頭不遠不近跟著的古氏和南宮氏一聽,立馬就迎了上來。

    “多謝娘子照拂。”古清影笑盈盈地拉著桃花的手道:“沒有娘子,我不知還要被冷落多久呢。以後娘子有事,我必定全力相幫。”

    南宮琴微微頷首,一雙眼略帶渴望又含蓄地看著她。

    “沒什麼好謝的。”桃花看著她們道:“咱們既然已經認了姐妹,那自然是要相互幫忙的,你們也都準備著吧,說不定爺什麼時候就來了呢。”

    “好。”古清影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那就有勞姐姐了。”

    顧懷柔安靜地看著,沒吭聲,等這兩人走了,才低聲道:“看起來可真不靠譜,大概也是為著恩寵才圍來您身邊的。”

    “她們為什麼來的不重要。”桃花聳肩:“能圍過來就對了。”

    這相府裡的主母有兩大作用,一個是平衡姬妾關係,另一個是管理府中用度。用度方面桃花插不了手,但把前者的差事攬過來,簡直是太簡單了,畢竟姬妾最看重的,還是沈在野的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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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3:54


    她總能猜對沈在野下一個會去誰院子裡,提前不要臉地搶個功,沒幾天的時間,所有人都覺得相爺是對她言聽計從的,自然就都愛往爭春走了。

    “主子。”

    淩寒院裡,風屏皺眉跪在梅照雪身邊道:“最近來咱們院子裡請安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幾個娘子都愛往爭春跑,只有您親近的幾個侍衣還在這兒晃蕩。”

    梅照雪安靜地擺弄著茶具,臉上依舊一片平靜:“人往高處走,這有什麼奇怪的?薑氏那兒有她們要的東西,她們自然趨之若鶩。”

    “可是,奴婢總覺得姜娘子這次回來,像是野心勃勃要奪您的位置似的。”風屏皺眉:“您沒發現嗎?這才幾日,府裡的人都拿她當神一樣供著,地位僅次於爺,那又將您放在了哪裡?”

    “想奪我的位置?”梅照雪笑了笑:“我先前就讓她試過管這府中之事,結果如何?爺心裡也該明白,她不適合當夫人。”

    風屏搖頭:“可是爺現在好像比以前更喜歡薑氏了,以前還沒這樣肯聽她的話的。奴婢擔心一直這樣下去,爺遲早被姜氏迷惑,直接將您的位置給她了。”

    手指一頓,梅照雪抬眼看了看她。

    風屏連忙低頭。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梅照雪輕歎了一口氣:“你傍晚的時候悄悄去給古氏送信,讓她過來一趟。”

    “是。”

    兩年多了,頭一次有人妄圖騎到她的頭上來。梅照雪皮笑肉不笑地將茶杯疊在一起,優雅地將茶具收了起來。

    姜桃花還嫩了點吧。

    傍晚的時候,沈在野讓人知會了南宮琴今晚侍寢。桃花得逞地笑了笑,打著小算盤道:“一點沒錯,下一個又輪到顧氏了。”

    青苔從外頭進來,湊到她旁邊小聲道:“主子,古娘子去淩寒院了。”

    “去得好啊。”桃花眯了眯眼:“還當真是她。”役有陣巴。

    雖說她是故意讓她們把自己不孕的消息傳出去的,但到底是誰說的,她還是很好奇。在她們三個人侍寢的時候,桃花都讓徐嬤嬤以夫人的名義送了獎賞過去,南宮琴和顧懷柔都沒什麼反應,只有古清影謝了梅氏的恩。

    已經跟她達成協議,又對梅照雪示好,想必不是一心一意與她站在一起的,那消息也就多半是她洩露的了。

    古氏還是當初答應得最利索的人呢,沒想到出賣她也是最利索的。所以這交朋友啊,還是等摸透了底細再交心比較好。

    “秦娘子那邊怎麼樣了?”桃花問。

    提起她,青苔就渾身打寒戰:“還是那樣,一直在府裡晃悠,看見什麼地方開支大了,當即讓人家改。有人不服氣,她就抬出夫人來,把人打一頓。夫人那邊氣得不行,還得誇她做得不錯。”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桃花樂得直在床上打滾:“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夫人還不太瞭解秦氏這性子,我要是她,當場就會拒絕秦氏。本是想甩個得罪人的事給我,沒想到怨氣還是全積攢到了淩寒院,而且恐怕比她親自去做還多吧。”

    青苔心有餘悸地點頭:“爺本來還想在咱們院子裡修個水池的,竟然也被秦娘子給攔下了。”

    這麼厲害?桃花眨眼:“修水池幹什麼?”

    “不是您昨天說咱們院子離花園有點遠,看個錦鯉都不方便嗎?”青苔道:“爺聽說了,就打算讓人直接在後院裡修個魚池,養魚給您看。”

    啥?桃花傻眼了:“這麼寵我?他又想做什麼?”

    沈在野一對她好就沒什麼好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青苔搖頭:“奴婢不知道,爺也好久沒來咱們院子裡了,忙著寵別人呢,可能是怕主子傷心,所以安慰安慰您吧。”

    她有什麼好傷心的?這兒的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沈在野那種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就一直圍著她一個人轉,她要是想不開,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啊。

    瞧著時辰已經快到子夜,桃花也沒多想了,直接滾進被窩準備睡覺。青苔拿了燈出去,仔細地將門給關好了。

    然而她還是忘記關窗戶,有人從窗戶進來,悄無聲息地就爬上了床。

    被聲響驚得睜開眼,桃花身子僵了僵,伸手一摸這人的腰,便長出了一口氣,抱上去撒嬌似的道:“爺要嚇死妾身不成?這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麼?”

    沈在野挑眉:“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還不簡單?”桃花捏著他的腰道:“妾身對這兒很熟悉,一抱就知道。”

    輕哼一聲,沈在野摟著她,任由她壓在自己胸膛上:“你最近又在算計我?”

    “哪有?”桃花嘿嘿直笑:“爺要做什麼事,妾身可是一點都沒插手啊。”

    “那你為什麼知道我要去誰院子裡,還一算一個準?”沈在野眯眼:“你在我身邊安插了人?”

    “這個在您身邊有人也沒用啊,可能只有在您肚子裡安插蛔蟲才行。”桃花一本正經地道:“沒錯,您肚子裡最大的那條蛔蟲是妾身的蟲!”

    本來還是有些嚴肅的,一聽這話,沈在野失笑,伸手就掐了掐她的臉:“你倒是厲害,給了那蟲子多少好處?”

    桃花扭啊扭地爬去他身上,笑眯眯地道:“爺。說正經的。您準備怎麼對付太子?”

    笑意微頓,沈在野看了看身上的人。黑暗之中眸子還泛著清淩淩的光。但裡頭的神色卻是怎麼也看不清楚。

    “你在擔心他?”

    “也不是擔心。”桃花撇嘴:“他會有怎樣的下場,妾身一早就清楚,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隨口問問?沈在野冷笑,想起她在接天湖邊凝視穆無垠那眼神,心裡就莫名覺得煩躁:“你怕是想救他一命吧?”

    心虛地搖頭,桃花道:“妾身哪有那本事啊,只是太子畢竟算是對妾身有恩,爺能保他一條命的話……”

    “不能。”平靜地打斷她,沈在野伸手將人從自己身上撥開,閉眼道:“那不是你能管的事情,老實在後院裡呆著吧。”

    這條路看來是走不通了,桃花嘟嘴,不悅地背對著他躺過去。

    每次都是她貼上去抱。這人還說揮開就揮開,老娘不抱了不行嗎!

    兩人安靜地各自睡覺,沈在野卻沒能睡著,皺眉側頭,看了看旁邊的人:“你鬧什麼脾氣?”

    “誰鬧脾氣了?”桃花哼哼道:“抱得手疼。妾身想好好睡覺而已。”

    身後的人一陣沈默,桃花鼓著嘴在心裡發誓,絕對不主動抱他了!弄得像她有多離不開他似的!誰稀罕啊?

    沈在野等了一會兒,等這人的呼吸均勻,終於睡著了的時候,才伸手將她抱回來。讓她摟著自己。睡著了的姜桃花把發過的誓忘得一乾二淨,吧砸著嘴又把旁邊的人抱得死緊。

    “傻子。”屋子裡有人低笑了一聲,然後便安心地擁著她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沈在野已經不見了,桃花也沒問他去了哪裡,自顧自地收拾好,便去廚房逛了一圈。

    府裡節省開支,最慘的自然就是廚房的採買,往日裡是個撈油水的活兒,如今卻是個燙手山芋了。這不,遠遠看見桃花往這邊走,負責採買的劉管事連忙就迎了上來。

    “姜娘子!”

    看著眼前這人,桃花笑了笑:“有什麼事?”

    “您…您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您救救奴才吧!”劉管事直接在她面前跪下了,可憐巴巴地道:“夫人讓節省開支,這府裡的肉和菜又都是從貴的地方進貨的,奴才夾在這中間,還得倒貼銀子,這日子可怎麼過?”

    微微挑眉,桃花很無辜地道:“我怎麼能幫得了你?我也只是個娘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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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4:29


    “徐管事說,您是樂於助人的。”劉管事連連作揖:“她那事兒,不也是您給做了主翻了案的嗎?奴才這點小事……還望娘子幫個忙。”

    看了他一會兒,桃花示意他起身,到旁邊去細說。

    “府裡的菜和肉從什麼地方進貨的?”

    劉管事苦著臉道:“就是夫人娘家的遠親那兒進的,夫人說了,那兒的肉和菜最新鮮,可價格也最貴啊,偏生現在又是夫人下令節省開支,昨兒秦娘子過來說,以後每日買菜只有十兩銀子,那豈不是要餓死半府的人?”

    “這事你不如直接去找夫人說啊。”桃花道:“既然是她的親戚,命令又是她下的,解鈴還須系鈴人不是?”

    “奴才哪裡敢?”劉管事搖頭:“夫人只會覺得奴才辦事不力,另換人來做,那奴才該何去何從啊?”

    說得也有道理,桃花笑了笑:“既然夫人那兒不能說,那你不如直接去給相爺說吧。”

    劉管事一愣,有些遲疑地道:“奴才哪裡有機會能見相爺?”

    “這個簡單。”桃花道:“相爺最近愛去花園裡逛,到時候我讓青苔帶你過去便是。”

    “多謝娘子!”劉管事連忙行禮:“只是……萬一夫人怪到奴才頭上,會不會還是要趕走奴才?”

    “不會。”桃花搖頭:“你都到爺面前說話了,她若再動你,不是明擺著和爺過不去?放心吧。”

    有道理!劉管事感激涕零地拱手:“徐管事所言不假,娘子真是菩薩心腸!”

    這誇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桃花笑了笑,與他作別便回去睡回籠覺。

    “夫人這真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啊。”青苔感歎地跟在她身後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節省開支?”

    “因為秋季相爺會查府裡的帳本。”桃花懶洋洋地道:“先前她把帳本給我管的時候,府裡的開支比前幾個月少了一半,帳面上卻沒什麼不對,前後一對比,自然讓她臉上不好看。”

    說起來這也是因果迴圈,她管賬的時候府裡鬧騰得很,各種各樣的麻煩接踵而至,不過與此同時,閑得無聊亂花銷的姬妾也就少了。府裡的人頂著狂風驟雨,生怕惹事上身,背地裡撈的油水也跟著少了些。

    她倒是沒特地做什麼,這樣的結果,也算是福禍相依。

    青苔幸災樂禍地拍了拍手:“那夫人可就得多花點心思了。”

    桃花接著往前走,心想梅氏現在可不止是要在節省開支上花心思,她在這府裡的人心,也是快潰散殆盡了。

    梅照雪沒有意識到下人的問題,她在意的只是姜桃花與府裡幾個比較重要的娘子站了一條船。先前的三足鼎立和兩分局面已經被打破,重新洗牌之後,自己竟然比薑氏差了一截。

    “姜娘子太會做人了。”古清影磕著瓜子道:“她不跟人爭,也不跟人搶,誰跟她好,誰會就得爺的恩寵,那這府裡的人還不巴巴地捧著她?不是妾身要多嘴,夫人您再懈怠,指不定哪天就讓她占了鼇頭了。”

    “你不也是捧著她嗎?”梅照雪淡淡地笑了笑:“所以得的恩寵也不少。”

    古氏一愣,放下瓜子跑到梅照雪身邊道:“妾身這還不是為將來打算嗎?她送的恩寵,不要白不要,但妾身的心是向著夫人您的呀。令尊最近對家父提拔有加,妾身定然是會幫著夫人的。”

    話說得漂亮,其實也是個哪兒有好處往哪兒鑽的人,還會講什麼情義?梅照雪勾了勾唇,抿著茶水道:“如今算來,最得寵的還是你跟南宮氏,你們都是侍衣上來的人,她怎麼沒同你一條心?”

    “同是侍衣,也不是很熟。”古清影撇嘴:“她那人不愛說話,又有點死腦筋,真以為可以靠姜娘子一輩子呢,沒眼力勁兒。”

    “是嗎?聽說她哥哥最近也剛入朝。”梅照雪垂眸道:“有空還是帶她過來淩寒院走走吧。”

    “好。”古清影應下,笑著就退了出去。

    梅照雪看著案上的三個茶杯,拎起一個來,丟進了旁邊的水盆裡。

    兩天之後,顧懷柔一臉尷尬地來找桃花了。

    “姜娘子,出了點事兒。”

    桃花正午休呢,打著呵欠看著她:“又怎麼了?”

    “妾身的父親先前不是調做內吏了麼?”顧懷柔抿唇:“今日收到消息,又轉做了宗正。”

    “這是好事啊。”桃花道:“升官了。”

    “可……”顧懷柔皺眉:“先前朝中一直有消息,這個位置該是南宮酒的,眼下南宮娘子怕是在生氣,今兒遇見我都沈著臉,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桃花聳肩:“朝廷上的調度,關你們什麼事呢?她大概也就是一時想不開,過幾天就好了。對了,大魏的宗正,是不是管理皇族事務的?”

    “正是。”

    心裡一喜,桃花連忙拉著她的手道:“那之後你可能得幫我一個忙。”

    顧懷柔點頭:“只要是娘子的吩咐,我是必定盡力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桃花笑彎了眼,瞬間就沒去管其他的,這條路一鋪,她就有能力還人家的恩情了。

    但是,第二天晚上,在顧懷柔沐浴準備侍寢的時候,溫清裡竟然有丫鬟失手,將一桶還沒來得及兌涼的熱水朝顧懷柔兜頭倒了下去。

    溫清裡瞬間就炸開了鍋,姜桃花趕到的時候,顧懷柔鎖在房裡誰也不見,連醫女都只勉強給她塗了藥膏,便被趕了出來。

    “怎麼樣了?”桃花皺眉拉著李醫女問。

    李醫女連連搖頭:“整張臉被燙傷,身上也被燙紅了不少,容貌算是毀了,命還在都算不錯。”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瞪眼。女人毀了容貌,有幾個還願意繼續活下去的?

    “你確定她命還在?!”

    李醫女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姜桃花一腳便將鎖著的門給踹開了!

    顧懷柔頭上蓋著黑紗,正準備懸樑自盡。役有盡弟。

    “哎!”嚇了個半死,桃花連忙讓青苔把她抱下來,拿繩子將她的雙手捆在背後:“你這是幹什麼!”

    顧懷柔沙啞著嗓子道:“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醜的時候,活著也沒什麼用,不如死了算了!”

    “女人難不成只能靠臉活啊?”桃花急道:“你先冷靜一下,咱們再想辦法,府裡應該有不少生肌養顏的藥……”

    “沒用的。”顧懷柔搖頭:“我這樣子自己都看不下去,沒救了!”

    女人的容貌何等重要,她的臉變成這樣,沈在野怎麼可能還親近她?這院子裡沒了恩寵,活著又還有什麼意思?

    桃花怔愣,伸手想掀開她頭上的紗罩看看,顧懷柔卻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連連後退:“你們都出去!”

    “娘子。”李醫女皺眉:“讓奴婢在這兒照顧吧。顧娘子現在情緒不穩,人多了對她沒好處。等她平靜下來的時候您再來。”

    “好。”桃花起身,深吸一口氣道:“我一定會讓爺嚴懲那丫鬟,你放心吧。”

    顧懷柔大哭,聲音裡滿是絕望,聽得人心裡跟著發顫。青苔連忙將自家主子拉了出去,院子裡,沈在野剛好帶著梅照雪趕過來。

    “那丫鬟人呢?”沈在野沈聲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可不是一句失手就能遮掩過去的。”

    桃花抿唇,看了梅氏一眼,揮手讓人把那丫鬟帶了上來。

    “相爺饒命!”小丫鬟嚇得渾身發抖:“奴婢當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沈在野眯眼:“那麼滾燙的水,你提的時候感覺不到?竟然還朝著主子倒下去!這若不是故意,那什麼叫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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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4:45:10


    小丫鬟哭著道:“奴婢當時有些走神,一時提錯了桶……”

    “這丫鬟看著好生眼熟。”梅照雪突然開口道:“但妾身有些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了。你們想得起來嗎?”

    後半句是看著旁邊的秦氏和南宮氏等人問的,秦氏自然是無辜地搖頭,南宮琴頓了頓,也搖頭。

    “都不認識?”梅照雪微微皺眉:“奇了怪了,主子不認識。那其餘的丫鬟認識嗎?這小丫頭平時跟誰玩得好?”

    身後的風屏連忙道:“奴婢想起來了,前幾日夫人在府裡閒逛的時候,在花園拐角差點被兩個丫鬟衝撞,其中一個就是這丫頭,還有一個……好像是南宮娘子身邊的碧荷。”

    桃花一愣,側頭看向旁邊站著的碧荷。後者嚇得臉都白了,連忙跪下道:“夫人明鑒,奴婢和漣漪沒什麼來往,只是那日剛好在路上碰見,所以一起走罷了。”

    “是嗎?”梅照雪笑了笑:“那倒是我多想了,既然是漣漪的罪過,又害得顧娘子容貌盡毀,那爺可要嚴懲。”

    沈在野看了她兩眼,沈聲道:“拖下去打一百個板子。”

    一百個板子!擺明瞭就是沒給漣漪留命了。不過顧氏也丟了半條命,這懲罰只算是她罪有應得,故而桃花也沒開口阻攔,眼睜睜看著漣漪被人拖了下去,一路哀嚎。

    不過,即便是知道要死了,漣漪也沒說出別的什麼有用的話,看起來當真像是她的無心之失。

    然而,因著梅照雪剛剛的話,秦淮玉一連看了南宮琴好幾眼,還低聲問:“真的跟你沒關係?”

    南宮琴皺眉,搖頭道:“會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與顧娘子無冤無仇,做什麼要這樣害她?”

    “哎,不是聽說她爹搶了你哥哥的宗正之位嗎?”秦淮玉眨眼道:“你和她難道不是鬧掰了?”

    “沒有的事。”南宮琴氣得直哆嗦:“請秦娘子莫要信口開河,萬一有人當真,把這罪名算在了我的頭上,那豈不是太冤枉?”

    沈在野看了這邊一眼,微微皺眉。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南宮琴一愣,相爺的眼裡也是有懷疑的,他也懷疑是她做的?!氣不打一處來,她委屈地跪了下來:“爺明鑒,這事兒跟妾身當真沒什麼關係!”

    說著也尷尬啊,沒什麼證據能證明是她做的,但偏生所有人都會懷疑她。南宮琴覺得憋屈極了,又沒什麼好解釋的,只能急得紅了眼。

    沈在野擺手道:“不是你做的就罷了,都散了吧,我去看看顧氏。”

    “爺。”桃花皺眉:“顧氏現在情緒不穩,最不想見的肯定就是您,您還是別進去了,在門外跟她說會兒話即可。”

    想想也是,沈在野點頭,歎息一聲,揮手讓其他人出去,自己站在門口跟裡頭的顧氏說話。

    跨出溫清,姜桃花仔細想了想,這前因後果是不是也太巧了點?顧氏的爹剛拿了南宮酒的宗正之位,轉眼顧氏就出事了,還跟南宮琴扯上了關係。

    “南宮娘子。”

    瞧著梅照雪從旁邊要追上前頭的南宮琴了,桃花連忙喊了一聲。役有系號。

    南宮琴紅著眼睛回頭,梅氏的步子也是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娘子也懷疑是我?”南宮琴皺眉。

    “沒有。”桃花搖頭:“我覺得不是你。”

    眉頭微松,南宮琴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本以為您和顧娘子關系最好,要來問我的罪呢。”

    “怎麼會。”桃花抿唇,看著前頭走著的梅照雪,低聲道:“不過你的丫鬟為什麼會跟漣漪在一起,還被夫人撞見了?”

    旁邊的碧荷連忙道:“真的只是碰巧而已!”

    “那夫人可想得真多。”桃花側頭看她:“你得罪過夫人?”

    南宮琴皺眉,想了一會兒道:“這幾日古氏拉我去淩寒院走走,我都推了沒去。”

    被薑氏這麼一提點,她倒是想起來了,該不會是這一點得罪了夫人,所以今日這樣拉她下水?

    好歹是正室,心眼怎麼會這麼小?

    “既然有人要朝你潑髒水,那你就呆在屋子裡別出來了,躲過這一陣子再說。”桃花道:“至於顧娘子那邊,我會替她找最好的大夫和藥。”

    “好。”南宮琴點頭,朝桃花行禮之後,皺著眉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回去沒多久,淩寒院又來人請她過去。南宮琴冷哼一聲,直接閉門謝客,稱病不見人。

    梅照雪微微不悅:“這人可真是固執。”

    古清影賠笑道:“不懂事嘛,所以不是惹麻煩上身了?顧娘子這一遭算是毀了,姜娘子想必也不好受,應該沒空再跟您爭了吧?”

    “她沒空才怪呢。”梅照雪低笑,捏著帕子道:“府裡最近不少人去爺面前訴苦,說我最近節省開支,給他們添了不少難題,活兒都要幹不下去了。”

    古清影一愣:“這些奴才膽子這麼大?”

    “還不是背後有人撐腰的緣故?”梅照雪抿唇:“既然如此,也不用節省開支了,你們該用的就用,缺什麼都去帳房領就是。”

    “多謝夫人。”古氏笑道:“姜娘子也是太單純了,想收買人心,可府裡的用度到底還捏在您手裡呢。”

    梅照雪抿唇,依舊不見得有多高興。任憑古氏嘰嘰喳喳,她只靠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陰雨天。

    又是一場雨要來了。

    府裡的用度一松,桃花也沒客氣,將懸壺堂最好的大夫和最貴的藥都塞進了溫清。

    冷靜了一天,顧懷柔終於算是清醒了,認真讓大夫看診,認真吃藥抹藥,看如何才能消除臉上身上的傷疤。

    桃花坐在外室看著,心裡不免覺得悲戚。女人這一輩子真的太慘了,仰著男人鼻息過活也就罷了,一旦沒了好看的臉,竟然只有死這一條路。

    出來的大夫都連連搖頭,低聲對她道:“饒是用最好的去痕膏,這疤痕怕是也要三五年才能淡下去。”

    桃花皺眉,讓青苔帶著大夫們下去領賞,然後坐到顧懷柔床邊道:“我明日給你先做個好看的面具,如何?”

    顧懷柔沈默,屋子裡一片安靜,就在桃花以為她不會說話了的時候,她卻低聲開口道:“這不是偶然的,我能感覺到,是有人故意害我。”

    微微一頓,桃花皺眉:“可漣漪已經……”

    “被打死了是嗎?”顧懷柔冷笑,靠在床頭上,頭上的黑紗微微晃動:“也不知是不是殺人滅口,反正我是毀了,背後那人怕是也得逞了。”

    “姜娘子,你很聰明,能幫我報這仇嗎?若是能報,懷柔願為您當牛做馬,以還恩情。”

    桃花抿唇:“你都這樣說了,我自然是會幫你的,只是現在也不知從何查起。”

    “那漣漪父母健在,父親癱瘓在床,家就在國都邊兒上的鄉鎮裡,娘子若是有心,可以讓人去查查,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顧懷柔道:“若實在沒有辦法……那,我也只有憑著直覺找人報仇了。”

    “你別衝動。”桃花拉著她的手道:“我會替你去查清楚的。”

    這事看起來是個無頭案,但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姜桃花決定相信她一回。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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