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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4:49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4-26 20:03 編輯

作者:決明
書名:賭贏隨便你
系列:賭

【內容簡介】
如果我賭贏你,請你跟我結婚!」
嘖,這個小瘋子玩真的嗎?
還敢把他「虎爺」的稱號降格成「貓爺」!
雖然她的激將法很不入流
雖然拿婚姻當賭注是他聽過最愚蠢的賭局
不過咧,為了享受勝利後親手扔她出賭場的快感
他願意賭這一把……
╳的!她是賭後附身還是賭王變性啊?
一把就贏走「虎嫂」的位子害他被兄弟們恥笑  
還訂下什麼狗屁規矩要先賭贏她才能「這樣那樣」──  
哇咧圈圈叉叉三角形最好他是賭得贏她啦   
偏偏他也很犯賤,竟然越輸越喜歡玩這些小遊戲
甚至覺得就這樣跟她攪和下去也不錯……   
靠!現在是怎樣?賭神賭聖千王千後集體總動員嗎?
誰來解釋一下,他的老婆大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居然可以招來這麼多「貴客」上門找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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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5:10

【楔子】

  「如果我賭贏你,請你跟我結婚。」

  瘋子。

  他眼前出現一個瘋子。

  瘦弱幹扁,駝著背的模樣仿佛膽小、自卑又喪失信心的小學生,腦袋壓得低低的,劉海幾乎快將她的臉蛋完全覆蓋,一雙過大的眼睛骨碌碌偷瞄著他,看他的時間不敢超過半秒。

  有膽在他面前練瘋話,沒膽和他四目相交?

  他嘴角撇起殘酷的笑痕,不深的,因為他不常笑,眼角及唇邊都沒有留下半條笑紋,幸好,他的職業也不需要賣弄笑容,只要拳頭硬一點就好。

  黑褲包裹著的兩條結實長腿緩緩交叠,他後傾,同樣黑色系的襯衫解開兩顆扣子,因為他雙臂攀掛在沙發椅背上而露出更大片的赤裸胸膛,他動作慵懶,但眼神輕蔑,將他粗獷的味道表露無遺,他的冷,不是陰美的那種冷,反倒像火,悶悶在燒,讓人猜不出來這把火何時會爆出吞噬人的火光。

  不用他開口轟人,他左右兩邊的機伶手下已經搶先出手將她像只小雞那般拎起。

  「等、等一下——拜託,賭一把就好!賭輸了我就不會再死纏著你不放,拜託你,請跟我賭一次——不要——呀!」她被騰空甩了甩,領子後頭揪著的拳頭只要一鬆開,她就會從這間廂房直接飛到店門外,再一路從十五樓滾下去。

  眼見自己將面臨的下場,她蠕動著,奮力掙扎,像條讓鳥兒銜在嘴�、即將被吞下肚的蟲兒。而坐在長型沙發椅間的男人,笑覷她的一切狼狽。

  人若能在笑時仍無法讓別人感覺到善意,只代表著他本性不會太親切和善,即使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實,真正面對時仍難免顫起一陣哆嗦。

  「你怕輸給我嗎?!你沒種跟我賭嗎?!你虎爺是被叫假的嗎?!還是你真正的稱號是貓爺——」情急之下,她揚聲嚷嚷。

  激將法用在這個男人身上是一種賭注,她很可能激怒他,讓自己被丟出去的速度更快。

  但也可能為她自己贏得一線生機!

  「慢著。」沈沈的,像大提琴般低低共鳴的嗓音,阻止了她可能面對的慘劇,她的腳尖從半空中著地,牢牢踩在地板上的感覺真好,但她沒法子享受踏實的樂趣太久,左右架住她的手下將她塞進與長型沙發面對面的小椅凳。

  她與他,終於能好好坐下來談談正事了——她試圖樂觀地想。

  「貓、爺?」

  笑起來讓人顫抖的男人鷹似的瞳鎖在她身上,叼煙的嘴角輕揚,一抹嘲弄,從她提出那個要求時就不曾卸下,他咀嚼著她方才句末最後兩個字。

  好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至今他還沒碰過有誰敢這樣無禮喚他。

  很新鮮的經驗,新鮮到讓他也想試試親手扭斷她嫩頸子的樂趣。

  瞧見他眉宇一皺,左右兩名手下又要動手拎她,她急忙橫過長桌,傾身向前,「……我叫韓三月,我是來請你跟我結婚的。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是我不得不來拜託你!只有你能……所以請你考慮跟我結婚!」

  別說考慮,想都甭想。「我確定你瘋了。」

  他咬著煙,看起來像咬牙切齒。

  「我沒有瘋……」她緊張的雙手平貼在牛仔褲上,掌心的汗水在深藍布料上濕濡一片。

  「你以為自己是美女嗎?」恕他無禮,直問了。

  不用低頭檢視自己,她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搖頭。「……我不是。」沒辦法美到讓他一見鍾情,美到讓他主動跪下來求她嫁給他。

  「你是臺灣首富的女兒?」

  「我不是。」沒辦法有錢到讓他少奮鬥二十年。

  他獰笑,充滿嘲弄,「那麼,你憑什麼?」

  說外貌沒外貌,要家世沒家世,憑什麼來要求跟他結婚?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可是……這�是賭場,你是賭徒,我是賭客,你跟我賭一把,就用最快的比大比小,可以嗎?」

  「用婚姻當賭注?」這還是他活這麼大,聽過最蠢的賭局。

  他看她的眼神像將她當成神智不清的呆子。

  「對。」

  「你賭贏,我娶你,萬一你賭輸呢?」不會想陰他,玩那套「我贏,你娶我;我輸,我嫁你」的爛招吧?

  他這一問,她楞了,食指樞樞臉頰,小聲嘀咕:「……呃,老實說,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打從她踏進這處富麗堂皇又紙醉金迷的豪華賭場,就沒有輸的打算。

  她不能輸,她必須嫁給他。

  他為她的自信滿滿及勇氣而嗤笑。

  「從我賭場�走出去的賭客,很少有人沒輸到傾家蕩產,你會是例外嗎?」

  「我會是例外。」她點頭的動作是那麼那麼的輕,其中所蘊含的篤定卻沈重得像千斤巨石,不容誰來質疑。

  「女人——」

  「韓三月,請你記住未來妻子的名字,孟先生。」她沒將視線離開他身上,直勾勾看向他,「麻煩給我們一副撲克牌。」這句話是對他身旁手下央求的。

  他被堵回來,但奇跡似的,他沒有生氣。好樣的,他若贏,絕對親手拎著她,享受將她丟出去的快感。

  他彈彈指,一副甫拆封的全新撲克牌被恭敬遞上來,桌面淨空,撲克牌被流利刷展成長龍,靜靜等著一決勝負。

  「我知道你很忙,很快就會分勝負的……」只要一秒鐘。

  她露出「抱歉打擾你寶貴的工作時間」的靦覥笑意,與他一起,伸手從牌龍中抽出各自中意的那張牌——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5:29

【第一章】

  凡事都會有例外,無論如何不可一世的傢夥,也都可能會吃上幾次悶虧。

  孟虎在一個星期前很窩囊的輸給了上門向他挑戰的女人,所以一個星期後,他娶了她。

  他抽中皇后Q,夠大了,但輸給她的國王K。

  她那時臉上的笑容不深,好像早就知道她一定會贏,這只是意料之中的勝利。

  他沒能剝光這只自己送上門的肥羊羊毛,反而賠上了賭本——他。

  心情惡劣,就算今天是新婚之日,新郎還是一臉臭得足以媲美糞石。

  他,孟虎,猛虎,在賭的這個領域�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賭是他的職業,是他的興趣,甚至是他視同呼吸一般的本能,他抱持著諷刺及嘲笑的心態,接受她挑戰,太自信自己能看到她賭輸時哭喪的嘴臉,結果他輸了,這件事以病毒傳播的速度傳遍賭界,無論是事業上的死對頭或是交情深厚的賭場老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眾人都知道他要結婚了,而且是因為賭輸才把自己給賠出去,輸給名不見經傳又相貌普普的小女人。

  他成為笑柄,婚事變成供人在酒桌上嘲笑兼配酒的開懷小菜。

  「眼高過頂的猛虎,一個月之前甩掉了酒國名花,挑呀挑、嫌呀嫌、選呀選,挑中現在這一任小妻子。」

  「挑中?不是吧,我聽見的是『輸掉』,在我們三個人出差忙交際不在家時,他把自己給賭輸掉,才不得不娶她。」

  「請容我表達無盡的哀悼及沒用的祝福。」玻璃酒杯搖了搖,淡褐的酒液像琥珀,杯中冰塊清脆碰撞,聲音好聽,敬他。

  孟虎重重摔下手�的玻璃杯,一記瞪視掃過將他當成隱形人,大剌剌拿他當笑話調侃的狐群狗黨,但他裝冷的氣勢拿去嚇嚇其他人或許還可以,根本嚇不倒交情幾乎都超過十五年的老友們。

  他們各自發出低沈的笑,逕自又談笑風生起來。

  「一個在賭桌上無往不利的賭徒,就算贏過成千上萬場賭局,只要輸掉最重要的一局,就會傾家蕩產,有了老虎的例子,大家都要謹慎小心吶,不該賭時就收手,逞強的下場在那邊。」尖瘦的下巴不知死活地努向孟虎,半點也不擔心孟虎下一瞬間會衝上來打碎他全身上下最引以為傲的漂亮顎骨。

  他是孟虎的國中同學藍冬青,兩人在放牛班時打成一片——真的是「打」成一片,兩人從開學頭一天就互看對方不順眼,孟虎覺得他娘,他覺得孟虎像聽不懂人話的動物,血氣方剛的兩人相約某月某日蹺課到後山空地單挑,他們誰也沒半途落跑,準時赴約,一見面,彼此間候完對方祖宗八代便不囉唆開打,一個小時之後,兩人在小診所�邊讓老醫生上藥邊吃著大腸面線。

  老套到不行的不打不相識。

  「藍、冬、青。」孟虎憤恨低狺,警告他講話小心點。

  藍冬青閉嘴喝酒,不是因為被孟虎的眼神威脅,而是少爺他渴了,如此而已。

  「老虎,你娶的這個女人有沒有問題?」尹夜勉強壓下心�想取笑孟虎的渴望,拋來今天晚上孟虎聽見最有良心的一句關心詢問。

  尹夜是第二個和孟虎不打不相識的死黨,國一下學期才轉進同一個班級,又那麼剛好,與孟虎不對盤,然後單挑、開打、送醫、吃大腸面線。

  「誰知道?反正……你也知道,呀我就……」

  「就輸了,沒摸清楚人家的底細也不能反悔。」這又不是選擇題。

  「火燎原,你不說幾句人話就渾身他媽的發癢是不是?!是的話站出來跟我打一場,我奉陪!」孟虎將指骨扳得喀喀作響。

  火燎原,第三個不打不相識的老朋友,情況與前兩位元太相似,不再贅述。

  「你今天晚上要忙的事情還很多,別忘掉樓上躺了個新婚老婆在等你,體力別浪費在男人身上。」火燎原閃得非常快,在孟虎拳頭揮來之前,優雅躲開,手上的那杯烈酒可沒灑出半滴。

  「你們這群傢夥如果只是想看我吃癟,就全都給我滾吧!」孟虎粗聲趕人,朋友是拿來做什麼用的?!白交了這幾隻畜生。

  「我們很關心你呀。」藍冬青還有臉說,明明臉上神情就是看好戲的愉悅,他笑覷另外兩名老友,尹夜與火燎原也直頷首。

  孟虎啐了聲,他沒蠢到相信藍冬青的謊言,又不是好騙的笨小孩!

  「不過……」尹夜沈吟,立刻引起眾人注意,不是因為他的音量最大,而是他在這群風涼老友之中,勉強算是注意事件重點的角色,其他幾個只要有戲看,其餘孟虎的死活幸福未來人生什麼哇啦哇啦的,他們倒是不會多在意。「那位新任『虎嫂』會不會是老虎哪裡惹上的仇敵派來的間諜或殺手,等會老虎一進門,腦袋就被一槍打爆?」

  「有可能,三年前不是就有人用過美人計這招?」藍冬青記憶力好,但顯然孟虎是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三年前那個美人真的是美到無話可說,但老虎沒上鉤。」尹夜也記起來了,美人幾乎是脫個精光躺在床上等孟虎自投羅網,準備等孟虎肉欲大發,剝光衣服撲上來時一刀捅向他,結果孟虎是進房了,卻臭著臉將美人打包丟出門,因為他大老爺今天打老千打五個,累爆了,沒興致做。

  「老虎恐怕是不太會分辨人類的美醜吧,帶他去動物園試試看,說不定他會愛上哪一頭母老虎。」火燎原以損人為樂。

  「阿火。」藍冬青給了火燎原一記大拇指,英雄所見略同。

  「你們放心啦,這回不是美人計,她不美。」孟虎猛搖手。

  那個叫韓三月的女人,他對她的印象仍停留在那天她找他賭博,五官全藏在長長劉海底下的怯懦模樣,他喜歡女人有自信,擡頭挺胸的,要會打扮、懂穿著,帶得出去,在床上要狂野——看吧看吧,韓三月完全沒半點符合他心目中美女的標準,連低空飛過的及格邊緣都摸不著。

  多好笑,今天是他的婚禮,他只記得她眼睛大大的模樣,呀,還有,她賭贏時,浮現在小小唇瓣的那朵清麗笑靨,不美,一點都不美。

  火燎原笑得很壞,「也許對方摸透了老虎的審美觀,知道不能找美人當餌——」

  「來幹架啦!」孟虎跳起來,撲過去。

  「去找虎嫂,我不奉陪。」火燎原將孟虎挑撥得火氣十足,卻不負責替他消火氣,這一閃,閃出了門外。

  「老虎,自己當心,別被人給暗殺掉。」尹夜將酒杯�的酒喝光,也跟著起身離開。

  「希望過完今晚的新婚之夜,明天還能見到你。」藍冬青露出「願主保佑你」的和藹笑容。

  「我明天會活跳跳出現在你面前賞你兩拳!」呿!

  損友退散,還給孟虎一桌狼藉及一屋子的冷意。

  沒人看好他的婚姻,連他自己也不看好。

  賭輸才結婚,太可恥太丟臉,人生最大汙點!

  說不定,韓三月真的是哪個傢夥派來偷襲他的殺人工具!

  說不定,韓三月是心機深沈,因為某樣目的而接近他,努力要成為他的妻子,一肚子壞水!

  說不定,韓三月不如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單純。

  說不定……

  嘖!哪來這麼多的說不定呀?!他會害怕那個身高不及他胸口的小女人嗎?!指頭輕輕一彈就能將她彈到牆上粘住三年拔不下來!

  又灌下兩杯烈酒,像壯足膽子,孟虎決定上樓迎戰他的陌生新婚妻子!

  *  *  *

  進房之後,理所當然應該要有人躲在門後,在他雙腳踏進去的同時,烏亮冰冷的槍管就抵在他腦門上,喝令他不要動!

  沒有。

  孟虎安然無恙地踩進房�溫溫暖暖的毛地毯,他防備得連身上每一根寒毛都直直豎起,全身肌肉都繃得好緊,房�的燈光昏暗,隨時隨地都像有人會跳出來捅他一刀,他不放鬆,餘光四周來回。

  沒有。

  只有他的新娘盤腿坐在床上,背對著他,小小身軀微彎,從他的角度望去無法瞧明白她在做什麼,電視開著,上演著重播十多次的早期搞笑電影,她不怎麼專心在電視上,低垂著腦袋,很忙碌的,從刷刷洗牌聲分辨,她在玩牌。

  很自得其樂嘛。

  床邊擺了個打開的小行李袋,簡單的隨身衣物、盥洗用具、幾本書、幾包零嘴,其他的就沒有了,她今晚穿來充當新娘禮服的白色小洋裝已換下,現在身上那套衣服活脫脫就是學校運動服,一身輕便得太過頭,孟虎有種住家被當成旅館的錯覺——很像沒錯吧?

  她此時此刻的悠哉對照他方才在樓下被損友調侃的狼狽,很難不讓他猙獰起臉孔。

  孟虎很故意地甩門,砰的巨響,擺明就是要嚇她,他也確實如願,她蜷彎的身子重重地震了震,受到驚嚇地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很高興我的新婚妻子注意到她丈夫回房。」他惡劣嘲弄她,動手取過遙控器,將電視關掉。

  「很高興我的新婚丈夫還記得有個妻子被關在新房�等他等得快睡著了。」韓三月不讓他專美於前,他才說完不過一秒,她就堵回來,不過她比他略勝一籌,她的笑容可愛許多,殺人不見血的惡意才是高竿。

  難道之前她那副怯弱樣是裝出來的,現在這副伶牙俐齒才是她的真面目?

  「快睡著?明明就玩得很樂。」孟虎暗嗤,朝她身旁的床位落坐,床墊因他的重量而深深下陷,他的黑眸仍緊咬住她,他不信任她,心�對她的來意依舊存疑,說不定她衣服底下正藏著兩把槍,等待時機想幹掉他。

  「要不要再跟我賭一把?」她挪挪身,離他更遠些,也讓他瞧清楚她在玩什麼。

  床上散落著撲克牌,她一個人在玩抽鬼牌,友方是她,敵方也是她。

  「你以為自己湊巧贏我一次,就當自己是賭後,可以繼續贏我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我沒有以為自己湊巧贏你。」她抽中了紅心三,與手中的黑桃三配成一對,手中的牌全數解決,擺在對面的牌組還剩一張鬼牌,她贏了。她重新將撲克牌收妥,俐落洗牌的模樣相當熟練專業。「是憑實力。」

  「十粒?我還八粒咧!」

  「你不信就再來試試呀。」她不介意給他二度挑戰的機會。

  「我賭贏的話,你就願意馬上簽字離婚?」今天結婚,今天離婚,嘿,很吸引他的賭注。

  她挑眉,隨即很認真地搖頭,「不可能,我不離婚。」

  孟虎被她的堅決嚇到,怎麼有人可以用那麼軟綿綿的嗓音,說出震撼力十足的回答,比他平時吼破手下鳥膽的聲音還要有脅迫力?

  她是他哪一任在一起過的癡心女友,愛他愛得要死,沒他就活不下去?嗯……他沒印象擁有過她這類型的女人,沒道理有個人癡情愛他而他不知道。

  還是他老爸老媽曾在哪年哪月和哪家路人指腹為婚過,才會教養出一個說什麼也非他不嫁的貞節烈女?

  「我以前認識你嗎?」

  「不認識。」

  「所以我沒有對你始亂終棄過吧?」

  「沒有。」

  「也沒什麼狗屁山盟海誓?」

  「沒有。」

  「還是我曾經在哪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從一群色狼手下救出差點慘遭強暴的你?」

  「我沒有遇過色狼。」

  他想也是,色狼應該都是有長眼的。

  「那麼你為什麼非嫁我不可?」他不是英俊到會讓人一眼就愛上的帥男,賭場事業做得有聲有色,但也不至於富有到排上富豪排行榜,加上黑道味濃重,正常的好女人根本不會主動靠過來,會靠過來的多多少少都帶有目的。

  她又低頭發牌,這一次玩的是接龍,孟虎以為她不鳥他,正準備橫過手臂捉她時,她開口了。

  「因為你是孟虎。」

  就這個原因?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這麼值錢吶。

  「我是孟虎,又代表什麼?」他很有興趣想知道。

  「你會保護所有屬於你的東西,不是嗎?」韓三月偏著頭,向他確認。

  「那是當然,我可不會讓人隨隨便便動我的東西半根寒毛。」他孟虎的個性極為獨佔,一旦貼上他孟虎的標籤,誰想碰還得先來問問他!

  韓三月非常高興聽見他的答案。

  「也包括我囉。」她指指自己的鼻,她在今天正式名列為「他的」,自然有權得到這項特權。

  「你該不會是在外頭惹上一籮筐的仇敵,現在想找倒楣鬼替你擋子彈,正巧我是一個不錯的巨大擋箭牌——」

  她無辜地眨眨眼,不給正面回應,卻也淪為默認一途。

  孟虎嘴�低吐粗話,問候她全家大小。

  原來是想利用他,像她這類的小女人是能惹上多恐怖的麻煩?了不起是個鼻屎大的停車糾紛或是三角畸戀,對方女友要找人來砍她一隻手一隻腳的小事罷了,犯得著賠上婚姻嗎?嘖,還把他也拖下水!

  「你有什麼麻煩就直截了當全說了啦!我替你擺平!不需要用結婚這種爛招,只要將你的問題解決就不用纏著我不放,哪邊涼快就滾哪邊去吧!」終於弄懂她目的的孟虎很豪爽地願意助她一臂之力,幫完之後就可以請她拍拍屁股閃人,他也樂得輕鬆。

  「老公,謝謝你的好意,你剛剛那番話的前兩句讓我非常非常感動,那算是我們兩人第一句情話,你等我一下,我記下來。」韓三月探身到行李袋,摸出日記本,認真寫下——

  你有什麼麻煩就直截了當全說了啦!我替你擺平——三月四日,天氣晴,甜言蜜語一句。

  「喂!誰在跟你說啥屁情話?!我是問你到底惹上什麼麻煩要我出面,我很少管閒事,你還不趁我心情好趕快說一說,再嘰嘰歪歪就別怪我冷血無情不管你的死活!」

  看是哪個路霸因為不爽她占車位而叫人砸爛她的車,他找人去海扁那個路霸!還是叫她的情敵出來談判,他站在她身後幫她嚇嚇情敵,他都願意幫忙啦!

  難得他虎大爺大發慈悲,多管閒事。

  韓三月噤聲,骨碌碌的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

  被他嚇壞了,是嗎?

  哼哼,會怕就好。

  「叫老公感覺不對,我叫你虎哥好了。」

  她根本沒專心聽他說話……不,她只專心聽她想聽的話。

  「韓三月——」

  「虎哥,不要這麼見外,叫我三月就好了。」她甜蜜蜜地笑。

  我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月哩!

  「我好心要幫你,你不把握機會說,還管什麼見不見外?!你嫁我的目的不就是希望我替你擺平麻煩嗎?我現在同意了,你就不用演什麼新婚愛妻的破戲碼浪費你和我的時間。」他很想誇獎她的聰明,她用了最令人震驚的方式得到他的注意,進而提出央求,而他也為了擺脫婚姻樂於助她,她下對了棋路。

  「虎哥,願賭要服輸。」

  「什麼?」

  「你賭輸了,就要服輸,所以你想要取消我們的約定是不行的,親愛的。」

  「親愛的」三字讓孟虎竄起一陣寒顫,這輩子沒人把這三個惡爛的字套用在他頭上。

  他搓搓手臂,搓掉一堆雞皮疙瘩,「反正你就是硬要嫁我就對了。」

  「不對哦,虎哥,我是『已經』嫁給你了,你要趕快習慣這個事實才好。」

  「我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只不過是多了個暖床的女人。」唯一和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的名字會出現在他身分證配偶欄上——暫時的。

  「不對哦。」她又搖頭。

  又不對了?

  「我沒有同意幫你暖床,這不在我們的賭約�。」韓三月從他一踏進房間就侃侃而談,他說一句她堵一句,可是在說這句話時,她的臉頰浮現赧紅,雖然她刻意想粉飾太平,畢竟太生嫩,破綻百出,她的反應,讓孟虎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樂,原來他也不是一直屈居下風嘛。

  嘿嘿嘿,他不會放棄這個嚇破她鳥膽的好機會。

  「這是夫妻義務,你的義務,還有我的……義務。」義務兩字故意曖昧加重,她瞠大眼看著他靠近,下意識要退後,才發現他的手老早就等在她腰後,她自投羅網,他立即收緊箝制網,腰後手掌將她推向他。「你不會單純得以為嫁給我,享受『虎嫂』的權利,卻可以什麼代價都不用付吧?」

  「我沒有美到讓你心癢難耐吧?」

  「是沒有,但開始順眼了。」這句話不是逗弄,而是事實。

  她的劉海各被左右一朵花形的水鑽小夾子夾起,聽話服貼地分於兩側,露出光潔的額心,這是他頭一次將她的五官看得這麼仔細,她有一雙很活的眼睛,黑溜溜的,鑲在小巧臉上還是嫌大了點,那比例有點像小嬰兒,五官不太立體,眼大鼻小嘴嘟嘟的,瞅著人看時,黑白分明,看似慧黠,實際上又像迷糊,最重要的是——他的倒影映在上頭的感覺還不賴。

  加上她又虎哥、虎哥的叫,酥骨得讓他幾乎要抖幾個哆嗦。

  奇怪,叫他虎哥的弟兄多到數不清,還沒有半個讓殺氣騰騰的虎哥兩字變得這麼軟綿綿又輕飄飄。

  「可是——」她雙掌迅速橫阻在兩人中間,但仍阻止不了他的逼近力道,她慌了。「你、你先等等!如果你很堅持要盡義務的話……我也是可以配合,可是我會不心甘情願——」

  「等一下你就會心甘情願求我別停手。」孟虎的戲弄開始走調,一開始只想嚇嚇她,看看她手足無措的蠢樣,到後來不想停手的人變成了他,兩人現在就在床上,加上結婚代表著拿到合法做愛證明書,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他的新婚之夜,有資格過得精采豐富,爽歪歪,一洗賭輸她的烏龍鳥氣。

  「你應該會比較希望新婚之夜兩個人都開開心心吧?萬一我沒有很甘願盡義務的話,你、你也沒辦法得到太多樂趣的……做、做愛嘛,要有愛做起來才有意思,對、對不對?」她幾乎要驚聲尖叫了,能勉強平穩地笑著說完這些話實在是太難為她,孟虎差點大笑出來。

  「那麼你要怎麼樣才會甘願盡義務,讓我得到樂趣?」他還真想見識見識她的心甘情願,用她柔軟的身體迎合他嗎?用她嘟嘟的唇親吻他嗎?真是讓人亢奮,精神全都硬起來了,渾身血液集中到雙腿之間的某一處,生龍活虎。

  「……賭。」

  他臉色一凝。

  又要賭?

  她這個小賭鬼,真以為她自己這麼幸運能再贏他一次嗎?!

  「賭贏隨便我?」孟虎用眼神明示他賭贏要享受的賭注,他將她自頭到腳掃視一回,很刻意地落在她急速起伏的胸脯上,討人厭的運動服大一號,將她的身段藏住,不過卻也更讓人期待扯掉那一大塊礙眼衣料之後,會獲得多少驚豔。

  「賭贏隨便你。」她複誦,附加幾記用力的點頭。

  「賭什麼?」

  「梭哈。」

  *  *  *

  幹,去他媽的新婚之夜!

  賭贏隨便他?!

  男人的欲火是非常容易靠幻想點燃,要是有個女人嬌滴滴地對你說——賭、贏、隨、便、你——光是這種暗示就足以讓男人下半身硬邦邦,越是有挑戰性的誘惑,他越是熱血沸騰,想著賭贏她時,他能得到多甜美的獎賞……

  隨便他愛怎樣擺弄她;隨便他愛怎樣欺負她;隨便他愛怎樣享用她;隨便他對她做出多過分多超出多放浪多銷魂多無恥的舉動——

  媽的隨便他啦!

  就是賭不贏才幹到最高點,心中滿肚爛!

  血液充錯了地方,下半身亢奮,上半身缺血,尤其腦部缺得最嚴重,導致他的慘敗。

  十次!他和她用一整夜玩了十次梭哈,他拿到兩對,她就拿到三條;他拿到同花,她就來把葫蘆,連他拿到鐵枝,以為這次終於能「隨便他」,她都能見鬼的拿到同花順!

  她是賭後附身還是賭王變性?!

  老天是故意派她來惡整他的吧?!

  欲火沒發洩就消火,這有多傷身她知不知道?!看來她是不知道的,不然現在的她就沒臉敢睡得如此香甜恬然,放他一個人獨自解決勃發的欲望。

  「大剌剌占我一半的床,搶我一半的棉被,沒問過我同不同意就在床中央擺這種黃色肥老鼠布娃娃,結果卻連半根頭髮都不讓我碰。」孟虎老大不爽,臉比昨天賭輸被迫結婚時還要更臭十倍。

  他一臉陰霾地站在床邊看她睡覺,她手�圈抱著黃色肥老鼠,窩在暖暖被窩�,嘴角高揚,一定正作著好夢,他瞪著她好久,也瞪著黃色肥老鼠——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鬼東西,但他嫉妒它,它睡了屬於他的床位,也占了「他老婆」的摟抱!

  在他孟虎房�出現可笑的黃色肥老鼠簡直突兀,他房�是霸氣冷硬的黑色系,從床單到傢俱幾乎清一色以黑為主,他的衣櫃一打開全只有黑的襯衫黑的外套黑的褲子黑的T恤,黃色肥老鼠在一堆黑色系�鮮豔得非常醒目,加上它的體積比一個嬰兒還要巨大,想不注意它都難。

  它毀了他在房�辛苦建立起來的氣勢,而現在摟抱著它的女人也一樣。

  韓三月。

  她不像他交往過的女人,沒有冶豔風情、沒有火辣身材、更沒有撒嬌手段,卻比任何一個女人更靠近他,住進他不讓人隨意進入的房間,而且——理所當然。

  想起她昨夜難得結巴的慌張模樣,孟虎就好心情的想笑。

  他傻怔怔看著她的睡顏發笑,直到被手機鈴聲打斷忖度。

  這麼早會打來的電話,不會有啥好事,尤其來電顯示又出現「藍冬青」三個大字,他的名字等同於出現在廟宇簽詩的「大凶」,兩者同義異字。

  孟虎快速按下通話鍵,不讓嘈雜的鈴聲將韓三月吵醒,他壓低音量,不知道自己幹嘛戰戰兢兢,躲到浴室�去講手機,慌亂中大腿還撞到桌角——等到他驚覺自己的行為時,馬上跟自己發起脾氣,他幹嘛為了一個昨夜毫不留情痛宰他,將他撩撥到極致卻又不讓他如願以償的女人這樣小心翼翼?!

  他憤憤放開捂在嘴上的手,忍下大腿撞淤的痛呼,口氣惡劣地對著手機大吼:「你最好是有天殺的大事!」

  「元氣十足,看來你娶的女人沒對你下手,恭喜,老虎,撿回一條命了。」

  「你現在很有空吧?」孟虎齜牙咧嘴地揉著大腿。

  「還算有空。」

  「那等會見,在場子�呀。」

  「現在才九點,我們場子下午才開,不是嗎?」藍冬青不太理解,「你要請我吃早餐?」

  「不,找你打架。」孟虎是認真的。

  「昨天和虎嫂還沒打過癮呀?」才問完,藍冬青就聽見濃重的噴氣聲,看來他猜對囉。

  「甭提這檔事了。」呿,想到就嘔!

  「那提提你一早就火氣旺盛這檔事?」

  「那不就是同一碼事?!」

  「哦——原來是同一碼事。」藍冬青在手機另一端恍然大悟地猛點頭,「是因為我打電話的時機不對,你正忙著『做人處事』?」

  「要是這樣我還會有空聽你說這些沒有營養的屁話?!」老早就在接起手機的頭一個字就用國罵招呼藍冬青,然後直接關機繼續忙正事了!

  「聽起來你昨天的新婚之夜應該滿精采的。」嘿嘿。

  「一點都不精采!」

  「虎嫂不準你碰她半根寒毛嗎?」能一早讓一個男人火大成這樣,八成是房事有障礙。

  「準呀!賭贏她什麼都準呀!」

  「但是就是賭不贏?」藍冬青猜。

  「我拿Flush她拿Flush house,我拿鐵枝她拿Straight flush,你要我贏個屁蛋?!」孟虎吼完,才懊惱自己多嘴跟藍冬青說了太多,被藍冬青三言兩語就釣光了話,藍冬青一知道的消息,不用半小時,尹夜和火燎原也就會知道了!

  「你是不是遇到老千了?」孟虎在他們這群男人堆�雖然不是賭技最好的,但也絕非最差,要將孟虎殺個片甲不留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我懷疑。」賭技好到見鬼了。

  「那麼你就別再和她賭了,婚姻都賠上去了,你還想輸掉什麼?連她的底細都沒摸清楚,她的來意是什麼也不明確,賭又賭不贏她,萬一她的目的另有其他,按照你這種輸法,你可能會賠上所有財產。」藍冬青很難得說出這種人話的。

  孟虎沈默。他本來今晚還要找她挑戰第二輪的賭局,他就不信自己的手氣背成這樣!他就不相信他沒辦法讓她輸得心服口服,心甘情願當他名副其實的虎嫂!

  賭徒的心態,壞就壞在輸了更想硬拗翻本。

  「你不想鳥任何人的意見時,就會用沈默來打發掉。」藍冬青歎氣,「我看得讓阿夜跟阿火也勸勸你,待會場子見。」

  「等等,冬青——」

  「嗯?」不都說了要到場子碰頭,有什麼話不能待會問,非得這麼猴急喝住他?

  「我問你,有一種圓圓肥肥的黃色大老鼠,它是什麼玩意兒?」這個問題,困擾孟虎很久很久,整整一個晚上。

  「圓圓肥肥的黃色大老鼠?楓葉鼠?天竺鼠?」

  「誰跟你說活的老鼠?!是假的,臉上有兩坨紅紅的,尾巴還閃電閃電,耳朵真他媽的長……」

  沈思三十秒。

  「……皮卡丘?」

  *  *  *

  「或者是從你手上得到賭場經營權。」

  賭場經營權他只不過占了四分之一,光賭贏他有什麼好處嗎?

  「再不然就是贏到你身無分文,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火燎原口中的「家」也不過就他一個人罷了,是能破到哪兒去?

  「目的,毀掉你。」

  韓三月不會是那種人。

  「難道她看上你的英俊多金?強壯身材?溫柔體貼?」

  呃,他是人模人樣,但也僅止於人模人樣,五官冷了點、硬了點、臭了點,更曾經嚇哭過路邊小孩,這樣的長相沒辦法英俊到讓女人前仆後繼貼上來,更沒辦法帥到讓女人非他不嫁,她若真想找英俊男人,首先該要選的人是藍冬青才對。

  他更不是有錢到支票一開就是幾千萬給女人買珠寶的凱子,至於溫柔體貼……那是什麼?吃的東西嗎?

  「她的出現,從頭到尾都破綻百出,我認為這位虎嫂來意不單純,我們這邊應該先下手為強,將她抓起來,好好拷問,我就不信她骨頭多硬。」

  喂!誰準他們對韓三月這麼做?!

  想動她,還得先問問他這個新上任的老公吧!

  「共度一夜之後,你沒有看出她哪裡不對勁?」太遲鈍了吧!

  沒有,她正常得很,勉強可愛了點,唯一最大的不對勁是她賭技太好。

  早上與藍冬青、尹夜、火燎原在賭場後方的休息室�,談的說的就是這些,這群老友雖然三句不離調侃他,但實際上對他的安危比誰都更擔心。

  孟虎聽得有些心煩,反駁的話全含糊在嘴�,想對老友們大吼,但他認識他們的時間遠遠超出韓三月幾千幾百倍,他不應該對她信任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而想為了她和老友們吵架。

  受夠了被藍冬青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地荼毒耳朵,孟虎沒打算待到賭場開始營業就閃人,然後呢?

  回家。

  回那個通常一忙就忙到清晨,在太陽出來之前才會踏進去的家。

  回那個他不太記得客廳擺設,也不知道冰箱除了冰啤酒還冰了啥碗糕,活動範圍通常只在大臥室那張大床的家。

  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抱著黃色肥老鼠睡得那麼香、那麼甜,像朵小白花點綴在他黑黝黝擺設的房�?即使是朵那麼小的花,也讓房間整個柔軟了起來,有種讓人想為那朵小花鑿開一大片的天井,讓陽光灑落進來,溫暖她。

  那朵小白花是他的老婆,這念頭一點都不讓他討厭,要是那朵小白花別賭技這麼高超的話,那就更好了——

  孟虎哼著輕快的台語歌,加快了車速。

  如果現在有人告訴他那叫「歸心似箭」,他會把那個人打成殘廢。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5:41

【第二章】

  他聽見她的笑聲,那麼輕快、那麼愉悅、那麼滔滔不絕。

  「你放心,我會很安全的,孟虎現在沒辦法對我下手,他賭不贏我的。嗯,我瞭解,我不會鬆懈,我知道自己的處境,你別太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至於孟虎……我會徹徹底底利用他。」

  提早回家的孟虎,迎接他的,卻是陰謀詭計的坦白。

  是韓三月的聲音,他聽得非常清楚,她正在他的房�,與他不知道是誰的傢夥通電話,她不知道他會提早回來,所以她才敢肆無忌憚說出她的來意。

  徹徹底底利用他。

  孟虎幾乎要咬斷口中的煙管,他拳頭握個死緊,差點要憤恨地捶打在門板上,差點要衝進房�,將她高高揪起來,直接丟出他的屋子。

  「藍冬青、尹夜、火燎原這三個人,我會盡可能不和他們碰面,比起單純的孟虎,他們三個可能會壞我的事,不過在孟虎身邊,我很安全。」韓三月太認真在講電話,完全沒察覺到孟虎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她背後,她被電話另一端的人逗笑,發出銀鈴似的淺呵聲。「……是是是,你告誡過我很多很多次,不能感情用事,要理智,要防人,要注意身體健康,要吃飽,要穿暖,過馬路要走斑馬線,遵命!」

  她說到後來幾乎是撒嬌了,孟虎嘴角抽搐,額際青筋跳動,他倏地出手將她貼在耳畔的手機搶走,想聽聽是哪號兔崽子讓她發出那麼甜美的笑聲,幹!

  「喂!」

  對方一聽見陌生的男性吼聲,立刻將電話掛掉。

  孟虎惡狠狠地轉向韓三月,她臉色泛白,大眼�寫滿驚訝,手機被砸到牆上支離破碎的同時,她也俐落地跳下床,擔心孟虎會用相似的方法料理她,孟虎追過去,她將隨手捉到的抱枕丟向他,他輕易避開,她逃到大書桌後頭,他從左邊來,她就往右邊逃,他從右邊追,她就閃向左邊,書桌成了楚河漢界,兩人因此陷入對峙。

  「你給我過來!」

  「你不要過來!」

  兩人同聲喊出。

  「我聽見你的詭計了!你少裝無辜!媽的臭女人,過來!」孟虎伸長手去撈她。

  「不是你聽見的那樣啦!豬頭!」韓三月吼回去。

  「不然是怎樣?!是怎樣你說呀!」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還敢這麼大聲跟我對吠?!」她不是應該要唯唯諾諾、可憐兮兮地求他原諒,哭著說她是被壞人逼著做壞事,她不是真心想陷害他,她只是虛應對方——解釋呀!向他坦誠呀!他會選擇相信她!

  「你偷聽我講電話不對在先。」她眸�閃過一絲的做賊心虛。

  他瞪大眼,「是你在電話�跟那個臭傢夥設計陷害我,你還先說我錯?!」先講先贏哦?!

  「我沒有要陷害你,真的,絕對沒有。」她義正辭嚴。

  「沒有?」孟虎冷笑,「說要徹徹底底利用我的人,是誰?」

  是她。

  「我只說要徹徹底底利用你,利用不等於陷害,OK?」

  「K你個破鳥蛋!」他唾駡出聲,長腿一頂,躍上桌面,她只來得及吃驚,左手臂已經落入他的五指山�,他收緊長指將她扯高,橫亙在偌大桌面上,長腿一釘,將她鎖在桌面與他陰霾冰顏之間。「利用不等於陷害?那麼利用完呢?拍拍屁股走人?還是將我踢到一邊去死?你嫁給我,就是為了要利用我,我有什麼利用價值?你明說呀,讓我也知道在外人眼中,我孟虎值幾斤幾兩?!」

  他像頭暴怒的虎,張牙舞爪要撕裂她。

  「虎哥……」

  「不準叫我虎哥!」他一拳打裂了距離她耳朵不到兩公分的桌面,她縮了縮肩,緊緊閉上雙眼,他本來還想吐出更多更多更多的粗話,問候她祖宗十八代,不當她是個女人將她打得鼻青臉腫,但是,他沒有——媽的沒有!

  從一開始就不該信任她,冬青這麼說,尹夜這麼說,燎原也這麼說。

  她是有目的的,他也知道,不然她幹嘛要嫁他,他當然是知道的,媽的為什麼一直都知道的他,在親耳聽見她說出算計時,會這麼這麼這麼的不爽?!

  是窩囊嗎?是不甘心嗎?他為什麼要有這些情緒?

  韓三月以為他下一拳一定會打在她臉上,所以她始終不敢張開眼,但以為的疼痛遲遲沒有落下,她大大喘息,也聽見他急遽且濃重的噴息。

  「你滾。」

  什麼?

  韓三月瞠眸,望見他一臉決絕。

  「滾得越遠越好。」

  他鬆開箝制,她卻反手捉住他兩條衣袖,「不要趕我走!虎哥——」

  她驚喘,他將她扯下桌面,嬌小的她在他手中仿佛沒有重量一般,她胡亂揮舞手臂,想捉住任何一樣東西,牢牢攀著不讓自己被趕出去,但是她就算勉強抓住下樓階梯的扶欄,也敵不過孟虎驚人的力道,無法與之抗衡。

  「不要把我趕出去——我不能離開你,我、我會——」

  她的努力隨著孟虎一步步走下樓梯而瓦解。

  「你會達不成你的目的,對誰無法交代,或是灰頭土臉滾回你的組織時會被你的雇主砍成十塊八塊去餵豬,那又干我屁事?!」

  粗魯地打開大門,孟虎將她當沙包丟出去。

  「虎——」

  砰!大門甩上,發出巨響,他不聽她解釋,半個字也不屑去聽。

  「孟虎!」她捶打著門,「你開門讓我進去!不是你誤會的那樣,我不是為了傷害你才接近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害你,我只是——」

  門又打開了,韓三月咧開欣然淺笑,孟虎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外。

  「你願意聽我——唔!」她懷�被塞進一個行李袋,就是她結婚那天帶過來的那個。

  孟虎看也不看她一眼,再度關上大門,將她隔離在外。

  沒辦法隔離掉的,是屋內傳來孟虎放聲嘶咆的吼叫及東西被狠狠砸碎的匡啷重擊。

  「孟虎!孟虎!」她拍得掌心一片通紅,「你讓我解釋!孟虎!你不聽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趕我出來的!」

  她吼著,心�卻也清楚孟虎不會信任她。她之於他,八成不過是個賴定他的恐怖怪女人,況且兩人認識的天數一隻手就數得出來,在他聽見她講手機所說的那些話,就她所認識的孟虎而言,暴怒是正常的,冷靜才是有病。

  她停下徒勞無功的拍門動作,唇瓣抿抿,籲歎:

  「大笨虎。」

  *  *  *

  因為知道一定會被藍冬青和火燎原取笑——果然是這樣,我們早猜到了——所以孟虎沒有跟他們提及半個字,關於韓三月的心機以及他趕走韓三月的事。

  反正就是一個女人,一個本來就不該打擾他生活的女人,走了也沒什麼好囉唆的。

  他現在的不爽只是因為親耳聽見她打的主意、想到她無邪外表下包藏的心思,跟任何其他拉�拉雜的狗屁事都無關,對,一定是這樣。

  「氣氛很怪。」藍冬青踏進賭場休息室,今天的室內空氣和前幾天一樣非常的悶——賭場當然少不了煙酒味,但這間休息室不單單是煙酒的味道,而是一種有人悶了很久,悶到發黴的陰霾味。

  火燎原朝前方努努下顎,那�就是陰霾味的出處。

  藍冬青不意外看到猛抽煙的孟虎,他轉頭對著火燎原用唇語講話:「房事不順。」

  火燎原咧嘴笑,直點頭,同感。

  「你們過來,遇到老千了。」尹夜的身影閃進休息室,丟下這句話之後又閃出去。

  藍冬青與火燎原隨即跟上,孟虎的反應則慢了好幾拍,他發呆好久,滿腦子的記憶還停留在下午出門前那只被他丟在地板上的黃色肥老鼠——是她忘了帶走……不,是他忘了連同她一塊轟出家門的。那夜等到他發現它還在床上,他氣呼呼地揪著肥老鼠的耳朵追出去時,韓三月已經不見人影。呿,還說什麼不能離開他、不要趕她走、她是無辜的,結果咧?連在門外多留半個小時也沒有,走得多乾淨俐落呀!

  媽的!幹嘛又想到那個女人和她抱過的肥老鼠?!

  浪費他的腦容量!

  孟虎低聲唾棄,懶懶跟上火燎原的腳步,雖然他沒聽見尹夜跑進來說了什麼又跑出去,但他還是跟進了監控室。

  監控室�百來部的監視器顯示著賭場每一個角落的情況,其中一部螢幕傳回的動靜鎖住了他們的目光,讓孟虎也回神,湊上前去。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梭哈的賭桌上,贏走了成堆籌碼,以目測粗估,至少五百萬。

  四雙眼睛眨也不眨,盯住男人螢幕�的行為舉止。

  「幹!敢在我老虎的場子�出千?!皮癢欠打了!」遲鈍的孟虎這才察覺發生什麼事,他吼得像打雷,動作快得像閃電,粗話還在其他人耳邊回蕩,不到幾秒時間,他的人影出現在螢幕�,一把將出老千的男人拖離賭桌,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然後打出了螢幕能見範圍之外,不過從場面的混亂及其他人驚慌的臉色看來,孟虎殺雞儆猴的表演仍在上演中。

  「只不過是個老千,老虎在激動什麼?」尹夜咕噥,按下通話鍵,聲音傳進場內眾弟兄的耳機內,「拉開虎爺,要揍人別當著其他客人面前揍,把他和那個老千架到場子後的倉庫去!」

  藍冬青也跟著追加交代,「別忘了安撫場內其他客人,一人送一杯威士卡,女士送紅酒。」賭場內大大小小交際應酬皆由藍冬青統籌,孟虎粗率惹下的麻煩事,就由他善後。

  「我去看看老虎的情況。」火燎原美其名叫看看情況,實際上袖子已經卷高高的,也準備活動活動筋骨。

  「阿火,別跟老虎一起瘋過頭。」尹夜小小告誡,雖然他不認為這個告誡有用。

  「放心啦,我又不像某個房事不順的傢夥,我會控制力道的。」嘿,扁人去。

  尹夜與藍冬青只能相視苦笑。

  願主保佑那位老千,他挑錯時機來鬧事了,最近孟虎心情很糟糕,不會有人性。

  監控室�分機的紅燈閃了閃,最靠近的尹夜按下,將內線接進來。

  「什麼事?」

  「尹爺,有虎爺的電話。」

  「請對方晚點再撥。」因為孟虎應該還會忙上一陣子。

  「是醫院,她說有急事找虎爺。」

  「醫院?」藍冬青眨眨眼,「要跟老虎說他身體健康檢查的結果出來,確定他得愛滋了嗎?」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尹夜再度按下通話鍵,「阿火,把老虎帶回來,有他的電話,醫院來的。」

  三分鐘後,火燎原架著孟虎回來,孟虎臉色還是很猙獰,殺向電話分機前,捉起話筒,火到完全不用換氣:

  「我這幾天只有黃色肥老鼠可以扁現在好不容易有個白目送上門來給我扁再差兩腳我就可以把人打到爆肝你打斷我最好是有比打人更重要的事——媽的,你結巴什麼?!幹!說什麼聽不懂啦!哭!哭屁呀!孟太太?孟太太是啥東西?!」

  「孟太太好像是指你剛娶進來不久的那位虎嫂。」藍冬青在一旁提醒他。

  孟虎怔了半秒。呀,對,孟太太是指韓三月,孟太太這個名詞他還沒用慣,一時腦筋沒轉過來。

  聽見是韓三月的消息,他明顯地繃起臉,雙唇抿成一直線,很想冷冷回對方一句「她的死活與我無關」後就掛電話,但是心�深處有個窩囊至極的聲音叫他不準這麼做,要他繼續問下去,孟虎生硬地裝出淡漠的不在乎。

  「你說孟太太怎麼了?」

  電話另一端給了回應,孟虎又是半秒的怔仲。

  怔仲過後,孟虎摔掉話筒,半個字也不多說,臉色比他剛剛打人還沒打過癮就被火燎原架進來更臭十倍,他掉頭狂奔出去,留下在場面面相覷的三個人。

  尹夜是頭一個從錯愕中回神的人,他接過話筒,客氣有禮地與對方繼續通話,可憐醫院特別打電話來通知的那名小護士,被孟虎給吼嚇得聲音還在抖,久久無法平復。

  「謝謝你特別打來通知他。」尹夜掛了電話,在火燎原正開口要發問之前,他緩緩說來,「虎嫂發生車禍。」

  *  *  *

  韓三月動完手術,麻藥還沒退,在病床上睡得很熟很熟。

  她身上多處骨折,所以裹得像個木乃伊,傷勢重不致死,但也輕不了太多,在床上躺個一、兩星期是難免的,當個把月的石膏廢人也是一定要的。

  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右頰還有在馬路上滾過的摩擦小傷口,但是她有在呼吸,非常平穩的呼吸。

  孟虎坐在病床邊,她胸口有起伏,她吸一次吐一次,他才敢跟著吸一次吐一次。

  他覺得生氣。

  她是白癡還是笨蛋?三歲小孩都比她具備生活常識!

  才趕她出去沒幾天,她就將自己照顧到出車禍?!她腦子�裝大便嗎?!手腳發育有遲緩現象嗎?!還是色盲不會看紅綠燈?!

  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這麼的糟糕,一點活力都沒有,一點也不像那個賭梭哈贏他,秀出手上同花順牌面時,哇哈哈哈大笑的韓三月。

  孟虎看著她,越看越火,應該是要氣她的,他把心術不正的她趕出去了,她和他毫無瓜葛,結果她麻煩到他,讓他放下工作,狂飆到醫院來,填了一堆他看也沒看過的檔,還在手術室外頭等了好幾個鐘頭,忐忑得想直接殺進手術室問醫生是不是中過風,手殘腳殘腦也殘,開那麼久的刀還沒辦法搞定她,該不會是無照密醫冒充正牌的……好不容易忍下這念頭,現在他又必須坐在她的床邊,等她清醒過來,她除了呼吸外,沒有任何動靜,他像坐在針氈上,不得安寧,感覺渾身上下都有東西在紮他。

  然後,他變成了氣自己。

  他從頭到尾都沒妄想過她是因為愛他而嫁他,這樁婚姻建築在什麼上頭,他知道呀,既然知道,又幹嘛小鼻子小眼睛跟她計較?

  她一定是有必須利用他的地方,才會接近他的,他知道呀!

  看看他幹的好事,把她趕出去,也沒問過她有沒有地方去、身上有沒有帶錢、這附近熟或不熟——

  因為你是孟虎。

  你會保護所有屬於你的東西,不是嗎?

  也包括我囉。

  這是他對於她的利用價值,而他,連這一丁點的剩餘價值也做不好,她傷痕累累躺在床上,意識昏迷,氣息奄奄,像個破娃娃,被人縫縫補補才拼湊回來,他沒有好好保護她。

  孟虎,你是廢物,她屬於你,你不但沒保護她,還親手將她推出去。

  這一夜,他陪在她身邊,不曾合眼,帶著懊悔和自責。

  隔天,接近下午三點,韓三月有逐漸清醒的跡象,她眉頭皺皺,在眉中央堆起小山似的蹙折,蒼白的唇含糊低吟著痛,身上勉強還能動的部分、沒被石膏框上的部分,正急於蠕動,首先是眉,接著是顫呀顫的睫毛,再來是因抽息而擴張收縮的鼻翼,她的手指彎了彎,因為太痛,又伸平,還是因為太痛,她沒辦法繼續閉眼再睡。

  她張眼,醫院的天花板印入眼簾,是單調的夾板,不太白,介於米色和泛黃的顏色,醫院�有股味道,幾十種藥味混雜,讓鼻子很不舒服,還有一股空氣無法流通的燥悶。

  她還在發呆時,一隻大手掌闖進她的視線,左晃右晃。

  好巨大的手,如果它捂住她的口鼻,她連想掙扎都沒機會……現在是怎樣,撞不死她不甘心,打算趁她住院,毫無反抗能力時弄死她嗎?

  不行,她要逃……該怎麼逃?哦,該死的石膏,該死的渾身上下每根骨頭都好痛……

  大手掌越來越靠近,她幾乎能一條一條細數出掌心上的紋路,她咬牙忍痛,準備用吃奶的力量翻身,翻離被人捂臉悶死的危機。

  「唔……唔!」她試了一次,肩膀和胸口都很痛,但為了性命,再痛也不能屈服,所以她又試……

  「你幹什麼?!扭來扭去,不能安分一點嗎?!」她才翻不到零點五公分的微距,肩膀就被箝住,按著了傷處,她痛到飆淚,叫得何其淒厲。

  「快、快放手,痛痛痛痛痛痛痛……」

  孟虎嚇得收回手,她趁機又努力從零點五翻到零點七公分。

  「韓三月!」

  韓三月頓住,嘴�呼呼地直喘氣,剛剛叫她名字的聲音好耳熟,耳熟到這些天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她腦子�回蕩,不斷叫她滾。

  孟虎?

  韓三月不用費力轉過身,因為零點七公分有翻等於沒翻,她看見了孟虎,真的是他沒錯,他眼睛直勾勾盯住她,臉臭的咧,讓她有種重回到那天被他聽見她講手機的時候,他暴跳如雷又吼又吠,拖著她,不聽她解釋半個字,將她趕出他的屋子。

  他雙眼血絲滿布,讓他的眼看起來帶有腥紅,很野蠻,像老虎見著獵物的眼神。

  「虎哥?」呀,忘了,他不準她叫他虎哥,韓三月改口,「孟虎,你怎麼在這�?」

  他的臉更臭了,聽見她刻意疏離的稱呼,他連情緒都惡劣起來。

  「醫院打電話通知我,據說從你的皮包�翻出一張紙,寫著我的名字和賭場的電話。」而且在他名字的旁邊還注明了:親愛的老公。

  「哦。」

  所以他一臉不耐煩,是因為她帶給他麻煩了?應該是。所以他瞪著她是在等她低頭道歉?應該也是。可惜她連脖子都被定住,不能頷首鞠躬,只能動嘴。

  「對不起,我沒事了,你很忙吧?有事你先走沒關係,呀對了,要是住院有什麼費用是你付的,你先跟我算一算,我還錢給你……」行李袋,行李袋,她的行李袋在哪裡?呀,看到了,在床邊長條椅上,袋子表面還有血跡,是她的。行李袋放太遠,她構不到,只好抱歉地對他笑,「我的錢包在行李袋�,你自己拿就可以了。」

  然後,她繼續用微笑要送他走,但因為身上還很痛,笑起來嘴角有些僵。

  這就是他守了她一夜所得到的代價?一個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一個刻意疏遠的稱呼方式,一個要他有事先走沒關係的驅逐?!

  見他沒動手去翻她的錢包,韓三月以為他又在龜毛了,她掙扎著想要坐起身撈行李袋,孟虎一個箭步上前,將才動了蠢念的她又壓回床上,一邊吼著:

  「你給我躺好,再亂動我打斷你的狗腿!」

  「不用你幫忙,它已經是斷的了。」她提醒他,知道他沒有惡意,只是心直口快,那張嘴一開就沒好話。

  「那、那你還動?!」

  「我以為你想趕快走。」他看起來就是待在她身邊多一秒都很難忍耐的嘴臉。

  「我哪裡有?!」這狼心狗肺的女人,明明是她在趕他走,還賴給他?!

  「臉上有。」一看就看到的表情。

  「我沒有!」

  好,沒有就沒有,她不跟他爭這種你有我沒有的爛問題,沈默了一會兒,她轉動眼珠子,瞄向他,他還是繃著那張閻王臉,坐在離她好近好近的地方,一直盯著她瞧,眼神好複雜,好像很氣她,又好像很悶,更好像很擔心,五味雜陳,她讀也讀不明白。

  他還不走嗎?過了好幾分鐘,她這麼想,他拉開椅子,呀,終於要走了,她又這麼想時,他倒杯水,自己大口灌下,又坐回椅上,恢復他從方才就維持住的姿勢,雙臂在胸前交叠,看她。

  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韓三月別開視線看向窗外,今天天空陰陰灰灰的,好似快下雨一樣,看不到太陽,沒辦法去猜正確時間。

  「現在幾點了?」

  「下午三點。」

  「你不用工作嗎?」

  「去不去隨我便。」賭場四巨頭,他就是其中一隻,沒人會管他上不上工。

  她問一句,他答一句,口氣當然沒多好,但至少沒假裝是搞自閉的蚌,她靜覷著他,不懂他擺出這麼不爽的模樣,又為什麼不丟下她走人?就算是醫院通知他來,他只要露個臉亮亮相不就了事,何必浪費時間坐在這�生悶氣……一個念頭突然閃進她的腦海。

  「你是在陪我嗎?」韓三月微微驚訝地問他。

  好一個沒良心的女人,不然她以為他晾在這�當菜乾嗎?!她以為他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沒睡是守在誰的病床邊小心翼翼注意她的情況?!

  不是陪她難道是陪鬼嗎?!

  她還敢一臉迷惑又突然間恍然大悟地問他?

  窩囊呀,真窩囊,滿肚子鳥氣,偏偏又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孟虎,你真的被當成了小貓咪,毫無虎格。

  更氣的是,他聽見自己在喵瞄叫:

  「對啦,我在陪你,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別強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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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6 18:06:08

【第三章】

  韓三月楞了很久,非常的久,兩天過去,她還是沒弄懂孟虎為什麼反常成這德行?

  出車禍的人是她,沒錯吧?

  為什麼腦袋受傷的人變成了孟虎?

  他沒有變溫柔,臉色也只有更臭沒有轉好,但是他幾乎搬進她的單人病房�住下來,她行動不便,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他攬起,明明做得很不悅,卻又矛盾的好殷勤,韓三月心�有許多疑問,她想提醒孟虎——

  你忘了你把我趕出去,要我哪邊涼快哪邊滾嗎?現在你待在這�很奇怪吶……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舉手發問的好時機,剛剛藍冬青來探過病——她和藍冬青沒有交情,他不是來探她的病,而是來探孟虎的吧——藍冬青送來的那束花,正被孟虎笨手笨腳蹂躪著,希望在它們被安安穩穩插進花瓶之前,還能有超過五朵花是完整的,沒被孟虎給扭斷花莖或拔光花瓣。

  藍冬青不是簡單的人,所以她很避免與他正眼對上,甚至乾脆假裝起生病貪睡的樣子,將自己蒙在棉被�不露臉。

  「你愛放假多久就放假多久,場子有我們罩著。」藍冬青很有義氣,轉述尹夜的吩咐。

  「嗯。」

  「我覺得虎嫂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廢話,結婚那天不就看過了。」孟虎冷嗤。

  「不是哦,除了那一次之外,我說不定還跟她一起喝過咖啡——」

  「咖你去死!你女人濫交這麼多,那一個的眼睛配上那一個的鼻子再加上那一個的嘴巴,全天下的女人你都嘛眼熟!」媽的,用釣女人那招來釣他的老婆?!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戲嗎?欠罵!

  「好啦好啦,是我認錯人了。虎嫂,你好好養病,祝你早日康復。」

  她在棉被�含糊應聲,探出手,朝藍冬青揮了揮,再見再見不送不送。

  藍冬青低笑,開門離去,直到關門聲傳入耳�,她才探頭探腦溜出來,看見孟虎在插花,詭異的畫面不太美,粗獷的男人和花兒完全不配,但卻一點也不會傷眼。

  他被玫瑰花的刺紮到手指,齜牙咧嘴加上一長串的國罵,忿忿折掉它,又不放心地將每一枝玫瑰花都拿起來左翻右找,要是紮到她就該死了,這枝沒有,嗯,這枝也沒有,看來剛剛紮他的那根刺是花店沒處理到的漏網之魚,他還以為是藍冬青惡意藏的暗器。

  檢查完畢,他又笨拙地將花一枝一枝插回長瓶子�。

  「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向場子請假,事實上你可以不用這樣,醫院�有護士會照顧我,我在這�吃飽睡、睡飽吃——」

  「插好了。」孟虎沒在聽她囉哩囉唆,臉上露出滿意自負的笑容,轉向她。

  她看見那一束姑且稱之為花的玩意兒,殘的殘、斷的斷,其中有三枝還斷頸,花苞苟延殘喘倒吊在半空中搖晃,它們全被擠在窄窄瓶口的白色花瓶�,她隱約聽見那些玫瑰在哭,哭自己死於非命,而孟虎在笑,笑他生平第一次插花就有讓人亮眼的成品。

  他很樂,看得出來。

  「孟虎,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歎氣。

  「你剛說什麼?」

  算了,她都說了兩天了,他也無動於衷,今天再多費唇舌應該一樣沒用。

  「很奇特的插花技巧,巧奪天工,應該沒有人能模仿得出來。」默默為花哀悼五秒鐘,遇人不淑,慘死虎爪之下。

  「我隨便插插而已,還勉強可以看。」

  很好,孟虎完全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點頭,不讓他沒面子。

  「還麻煩藍先生來探病,真抱歉。」

  「對那傢夥有什麼好抱歉的?下回他住院,你再去給他看回來,誰也不欠誰。」

  「這種事還能看回來?你也真的……」嘴好壞,這樣詛咒朋友。

  孟虎坐回椅上,「你要不要吃什麼?喝什麼?我去買。」

  被他一問,她也覺得嘴饞。「好呀,我想吃面線,不加香菜,小辣。」

  「大腸面線嗎?我知道天母有一家超好吃的。」

  「我錢包�有錢……」她還沒說完就被他狠狠一瞪,方才插完花還一臉樂得很的男人,馬上又變成晚娘嘴臉,臭得好像她提出多無理的要求,要吃龍腦鳳翅一樣。

  她聽見他離開之前的重重冷哼,孟虎捉起安全帽,消失在她的病房。

  原本那麼擁擠的病房,少了巨大的男人,瞬間空蕩了起來。

  韓三月的視線膠著在已經關上的房門,房�只剩下她一個。

  她呆怔了幾秒,緩緩收回目光,頓了頓,又將眼光挪向擺花的幾桌。

  好安靜,只有她在。

  好可怕的安靜。

  有種被孤單包圍的錯覺……對,是錯覺,但光是錯覺,就讓她開始冒冷汗,只不過一個人獨處不到一分鐘,她背脊的汗便將衣服弄得一片濕。

  廁所是不是有水滴聲?是水龍頭沒關緊,還是……

  房門外好像有腳步聲?是誰在外頭,想做什麼……

  她幻想廁所�會突然跳出殺手朝她開槍,幻想房門被人踹開,全身穿黑衣的人闖進來,置她於死地,就像那輛撞上她的車子一樣……

  她在發抖,她知道自己單獨在這�是不安全的,之前孟虎在這�時,她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甚至於忘了自己可能會面臨的危險,還跟他東家長西家短,他只不過前腿才剛剛跨出去,她就反常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不安心地將病房四周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會有問題的,孟虎很快就會回來,你一個人沒問題的……」她低喃,逼自己做深呼吸,這�是醫院,隨時有護士巡房……可是,如果連護士都有問題,怎麼辦?

  她不信任任何人,沒有孟虎在這邊,她誰都不信。

  叩叩。護士小姐來巡房,韓三月嚇得全身僵硬,這個護士是熟面孔嗎?她不記得了……

  「韓小姐,今天傷口有沒有比較不痛了?」

  「……」

  「韓小姐?」咦?今天怎麼沒反應?前幾次韓三月旁邊有個臭臉先生,她一進來巡房,他就嘰哩呱啦地問傷口問復原問韓三月可以吃什麼東西補身體,韓三月也是邊聽邊笑,偶爾還會損臭臉先生兩三句,氣氛多好多融洽,她還以為韓三月是個開朗熱情的女孩,看來是小夫妻吵架了吧?

  韓三月咬唇不說話,護士見狀也不哈啦,動作俐落地詢問了些情況,瞧瞧她的傷口,確定沒什麼惡化之後就笑笑離開。護士一走,韓三月非但沒有放鬆精神,反而更不安。

  孟虎怎麼還不回來……

  終於,十五分鐘之後,孟虎提著四碗大腸面線回來,踏進病房,床上空無一人,只有淩亂的挪動痕跡,被單有一半滑在地板上,枕頭已經不見了,她也不見了,孟虎一驚,急了,四處找她。

  「韓三月?!韓三月!韓——」

  他看見她了,她在床底下蜷成一團,沒打石膏的左手抱住自己,打上石膏的雙腳彎曲不起來,只能直直貼著冰冷地板,頭髮平貼在她臉頰,幾乎要完全遮蔽住她的五官,枕頭擠壓在她胸前,好像一隻在躲天敵的小獸,那麼害怕、那麼惶恐,他走近她,跟著蹲下來。

  「你是睡一睡滾到地板上來的?」他故意說笑,要抱她起來,他一碰到她,她猛地擡頭瞪他,瞪得眼淚都在眼眶�打轉。

  「你去哪裡了?!」

  「買大腸面線孝敬你呀。」老人癡呆呀,他還事先問她要吃什麼,是大小姐她指名要吃大腸面線,他才會狂飆殺到他覺得最最好吃的那一家店去替她買,她竟然問得好像在指控他偷偷摸摸溜出去逛酒店。

  「哪有人買面線要買那麼久?!」

  「小姐,那家面線要排隊的。」不然哪叫生意好?

  「誰叫你去要排隊的店買呀!」

  「因為好吃,因為你要吃。」喂,無理取鬧什麼呀,要他快回來也行,醫院隔壁巷口就有一家面線攤,老闆閑到打蒼蠅出氣,但難吃,他不想買那種東西喂她。

  「我、我才不要吃面線!誰要吃你的臭面線!」她揮舞著枕頭,軟綿綿的東西打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痛,他輕易捉住她的手腕,也跟著火了。

  「你在善變什麼?!說要吃的也是你,說不吃的也是你,你很奇怪耶!」不理會她的蠕動,他把她抱回床上,調整好病床角度,打開面線碗蓋,將上頭的辣椒、蒜泥、鹵腸攪和均勻,他記得她說不要香菜,還叫老闆別忘了千萬不能加它。

  面線味道好香,彌漫在病房�,蓋掉醫院�冰冷的藥水味,孟虎嘴�嘀咕,手上動作粗魯,舀起滿滿都是料的一湯匙,往她嚷嚷不吃的嘴�喂。

  「我不要吃!」含糊著倔強的話,嘴卻蠕蠕地在咀嚼,咽下,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不好吃!」

  和著眼淚的味道,一點都不好吃!

  他辛苦奔走的結果換來「不好吃」三字評語,孟虎不信,舀一口喂自己,只是少了香菜的味道,但還是很好吃,她明明是雞蛋�挑骨頭,而且還嫌棄到掉眼淚,會不會太誇張?他要是老闆,絕對拿杓子跟她拚命。

  「買那麼久的面線難吃死了!」她的眼淚越聚越多、越掉越快,到後來哇的大哭。

  她一失控,孟虎頓時嚇住,雄偉大男人被幾顆水珠子弄得手足無措。

  女人心,海底針,她這根針紮得他莫名其妙,像玫瑰花莖上的刺,即使他皮粗肉厚,這麼一紮,也是會痛會流血的。

  她隨口說想吃面線,他搜尋腦中最最美味的店家,就算它很遠,他也甘願去買,這個小混蛋搶著要付錢,一副要跟他銀貨兩訖、劃清界線的模樣,他已經很火了,飆到天母,排隊,再飆回來,心�的火是冷靜了不少,想像她吃到這麼好吃的面線,一定會眉開眼笑,人吃到美食,心情都會很好,想像她吃著他買的面線,眉彎彎眼彎彎,笑起來一定可愛,結果得到的獎勵是她大把大把朝他潑灑眼淚,而且還不是感動的眼淚。

  她哭得他一頭霧水。

  「……不喜歡吃就不要吃嘛,有什麼好哭的?」他耙耙頭髮,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只知道怎麼把人揍哭,卻沒學過如何讓人停止淚水,「不然,我再去買別家的……」說完,就要再出去一趟。

  「不要!」韓三月緊緊捉住他的袖子,嗚嗚在哭,「我吃我吃,你不要再出去。」

  又要吃了?

  女人,好善變,孟虎親眼見識到了。

  「好啦好啦,要吃趕快吃。」孟虎又舀了一口喂她,這一次她乖乖張嘴,他抽來兩三張面紙,一張給她擦嘴,一張給她擦眼淚,「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線,吃過這家,吃別家我都吃不慣,我叫老闆不要加香菜,一點點辣,我想一碗吃不飽,所以我買四碗,不過你要是覺得難吃,剩下的我吃好了。」

  她停頓下咀嚼的動作,剛哭過的眼像掉進水�的黑琉璃,晶燦迷人,覷向他,「……不難吃,真的。」

  現在又變成不難吃?那剛才任性不吃的死小鬼又是誰?

  韓三月不是隨口唬弄他,小小一碗的大腸面線很快就吃個精光,孟虎又開了第二碗,和料,呼涼,送到她嘴邊。

  韓三月一口接一口,「……很好吃。」

  從難吃到不難吃,現在變很好吃,等一下是不是變成以後吃不到怎麼辦呀呀呀呀的驚歎?

  「好吃你還哭?」他粗手抹掉她的眼淚。

  「對不起,虎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耍脾氣,對不起對不起……」

  說她五官像小嬰兒,她還真的像個喜怒無常的小嬰兒,眉一皺,臉漲紅,說哭就哭,孟虎光聽見她又喊他虎哥,就算有什麼哇啦哇啦的不爽和嘰嘰歪歪的鳥氣也像遇到豔陽出現而自動退散的濃霧,三兩下全不見光光,哪裡還有殘渣呀?

  「沒關係啦,三八咧,哭成這樣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你是不是傷口會痛,所以心情不好?」他拍拍她的背,生平第一次將手掌放在人的背後而力道拿捏得這麼輕,以前的他,比較知道多大的力道可以打斷人幾節的脊椎。

  她是因為沒看到他,心�不安,被胡思亂想弄得快發瘋,她的安全感被車禍撞得支離破碎,他在身邊時,她不懂得害怕,他一離開,恐懼像鬼魅,草木皆兵。

  這樣是不可以的,這是利用,他討厭她利用他,韓三月告訴自己。

  不可以依賴他,太依賴的話,以後她自己一個人要怎麼辦呢?

  她深深呼吸。

  要堅強,韓三月。

  「嗯,因為傷口痛,所以心情不好。」她順著他的問句回答,不打算讓他知道她心中的陰霾,她要習慣自己一個人,不利用孟虎也能平安活下去。

  「要不要叫醫生進來看看?」

  她搖頭,婉拒,硬擠出笑容,「我好多了。」

  「看起來明明就不怎麼好。」孟虎嘀咕。

  她聽見了卻假裝沒聽見,只是感覺到他的關心,有些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還可以吃得下第三碗面線。」

  「你胃還真大,我本來想說買四碗,你了不起嗑一碗半,其他的全部都我一個人吃——」這才是他買四碗的真實心聲,他也想吃熱呼呼的大腸面線呀呀呀……

  「管你,都我的。」韓三月這次的笑容,很真實。

  而且,四碗大腸面線全都沒加香菜,他把她的喜好記住了,這四碗全是替她買的,才不像他說的那樣是買給他自己嗑的。

  沒有香菜的面線,真好吃。

  *  *  *

  出院的那天,天空好藍好藍,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韓三月收拾好行李——根本也沒多少東西需要收拾,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到櫃檯替自己辦妥出院手續,吃力地拎起行李袋,走出醫院大門,醫院外頭有好幾輛排班的計程車,她搭上最前頭那一部,司機問她去哪裡,她楞了楞,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她能去哪裡,直到司機又問了她一次,她才匆匆報了個飯店的名字,讓司機發動車子。

  沒跟孟虎道別,好像不太好,但再想想,跟他道別又很奇怪,名義上是夫妻,但實際上兩個人又陌生得連彼此生日都不清楚,麻煩了他這麼多天,有點過意不去,她得在還沒太利用他之前,趕快離開醫院。

  被他趕出家門的記憶很糟,她不想再嘗第二次。

  她將一筆錢留在醫院,不多,但是她的心意,她也拜託護士傳話給他,謝謝他這幾天無微不至的貼身照顧。

  韓三月看見司機從後照鏡瞄她一眼,那眼神讓她有些防備。

  這個司機會不會有問題?他為什麼要瞄她?他在醫院前排班……真的只是在排班,還是刻意在等她自己坐上車?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韓三月,冷靜下來,你太多心了……

  司機又透過後照鏡與她四目相交,她咽咽唾液,胡亂捉緊行李袋,思索著跳車的成功率……

  「小姐——」

  韓三月嚇得跳起來,往車門猛縮一格,「幹、幹什麼?」

  「你是不是會冷?要不要我冷氣關小一點?」

  「呀?」

  「會不會冷?」看她一直抖一直抖,司機好心這麼問。

  「呃,不會……你不用管我,開、開快一點,我趕時間……」開快一點,快快到飯店,她快快下車,快快訂房,快快躲進房間棉被�,把自己藏好。

  「哦。」司機自討沒趣,專心開車,突然車子前方閃進龐然大物的黑影,司機開車經驗豐富,緊急煞車,一路吱到底——

  「呀——」韓三月反應不及,整個人差點從後座滾到前方駕駛座去。

  砰!

  車子明明停下來,卻發出重擊巨響,兇手來自於引擎蓋上的那只拳頭。

  司機氣呼呼下車,要和跳到大馬路上擋車的傢夥吵架。

  「喂!你——」

  人家連鳥都不鳥他,直接打開後車門,彎身坐進去。

  「先生!你搶車呀你?!我車上已經有客人了你是沒看到嗎?!要坐計程車不會去攔別部嗎?!還有你把我引擎蓋打凹是什麼意思?!」司機只好鑽進車�繼續吠。

  「修理費我付,開車。」

  「我還有客人——」

  「她是我老婆。」這句話從薄唇吐出來時,長手臂勾住一臉發白錯愕的韓三月肩膀,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掛著不放下來。

  韓三月覺得現在就算另一邊車門打開,坐進來一個頭大身體小的火星人也不會讓她更吃驚了。

  孟虎?

  她看錯人了嗎?

  孟虎?!

  「小姐,他是妳先生?」司機先生向她確定。

  「呀?呃,嗯。」韓三月是被後頭車輛猛按喇叭驚醒,才記得要快些回答司機。

  司機咕噥了幾句「怪夫妻,載到瘋子」的台語,重新發動車子,讓小塞的馬路恢復順暢。

  「改去至善路——」孟虎念出另一個位址,是他的住家。

  「不去馥敦飯店了?」司機問,他想問的是韓三月。

  「不去。」回答的人是孟虎。

  韓三月感覺他握在她肩頭的手掌箝得好緊,強硬地將她按貼在他胸前,透過手掌的力量,她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很生氣。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交談,沈默之中,車子開上至善路的山區。

  到了,她心臟咚地震了一下,看見孟虎掏出好大一疊鈔票塞給司機,車資加修車費,丟下一句「不用找了」就要抱她下車,她按住他的手臂。

  「……我……現在不住在這�。」

  「少囉唆。你是要我在這�跟你算帳,還是跟我回家再算?」最後兩句很輕柔,輕柔得很森冷。

  認命,當然是回家再算,她不想讓司機看笑話。

  孟虎輕鬆抱起她,行李袋也掛在他的肘間,兩者像是都沒幾兩重,對他沒有半點負擔,他進了屋子,直直往臥房走。

  「我們有話不能在客廳�講嗎?」她曾經是那麼不想被趕出這間房,現在反而是不想被抱進這間房,好矛盾的心情。

  「房間比較大、比較方便。」

  方、方便什麼?!

  韓三月忐忑不安,他每走上一階,她就呼吸一窒,她決定趕快在他走上樓前把話題結束,滔滔不絕地快速說道:

  「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如果我付的錢有比較少一點,你跟我說正確的金額,我會補給你,你沒有遇到張護士嗎?我有請她轉告你我出院的事,還有請她轉告謝謝你,你那麼多天沒去工作,藍先生他們應該很苦惱吧?畢竟你在場子�負責的工作也不輕,不過如果你要跟我算你沒去工作的損失,我可能就沒有辦法,因為我身上的錢不多,不然你讓我欠著……」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走完樓梯,來到房門口,大腳一踹,門彈開,孟虎將她放在床上,讓她坐在軟軟被褥間。

  「你不告而別是什麼意思?」他扠腰,居高臨下俯視她,開始算帳。

  「我有跟張護士說,請她轉告你,不算不告而別。」她只是趁他又去替她張羅午餐時快快偷溜。

  「還在桌上留下三千五百塊,你當我是在賣的嗎?!」他從口袋掏出被他捏爛的紙鈔,亮在她面前。

  「我說了,要是太少的話,我補給你,但是要讓我欠著慢慢還嘛……再不然,我們賭一把,我贏的話一筆勾消,我輸的話……我應該是不會輸啦……」呃,他的臉又臭起來了。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東西了?!」

  「我沒有當你是個東西呀……」她不是那個意思,但這句話聽起來很像在損人的。

  「沒有當我是個東西?!」他瞪她。

  「你本來就不是個東西呀……」這句更慘,完全像在羞辱他,她趕快澄清,「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東西,但不是在罵你不是東西,雖然都是東西,但是前面那句的意思是好的,後面那句是不好的。」

  在孟虎耳�聽來,兩句都在罵他不是東西,每個字還都一模一樣,他分辨不出來誰好誰壞。

  「我真不是個東西,犯賤到拿臉去貼你的冷屁股!」孟虎唾了聲,自我嫌亞心。

  他犯賤,一聽到她出車禍比誰都還急,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比誰都還氣,坐在她病床邊照顧她比誰都還細心,別說藍冬青他們不信,連他都媽的不相信自己反常成這副鳥樣!結果咧,她不買他的帳,偷偷辦好手續就走人,把他一個人拋在醫院�,要不是他及時回去,知道她跑了,氣得拔腿追上,正好看到她坐上計程車,他追了好久,在一個紅綠燈的幫助之下才超越那輛車,逮到機會往車前一擋,也把差點飛出視線之外的她給擋下來。

  但是聽聽她死沒良心的話——

  她讓護士轉告他出院的消息。

  她讓護士轉告謝謝他的照顧。

  她讓護士轉告……她讓護士轉告……她讓那個該死的小護士轉告,就是不要親口跟他說半個字!

  「孟虎,你忘了你叫我離開這�,忘了你說我被誰砍成十塊八塊去餵豬又干你什麼事?就算你忘了,但我沒忘呀,你要我用什麼嘴臉再面對你呢?」韓三月輕歎,緩緩說著,「出院,我一個人可以辦好,跟你說了之後又有什麼差別呢?讓你送我到醫院樓下,然後揮揮手跟我說再見嗎?我不認為那樣比默默離開來得好,我不想再麻煩你,也不想再利用你,我會如你所願不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很抱歉醫院打電話通知你,我不知道他們會找你,如果我那個時候是清醒的,我一定會阻止他們……喏,我把這張紙拿起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韓三月吃力地從行李袋�拿出錢包,再從錢包的夾層�抽出寫著他名字的小紙條,將它放在床頭,那抹笑容像在安撫他的騰騰怒氣,像在說「沒有這張紙,我再出事的話,也不會有人找上你、麻煩你,你可以放心的」。

  「你在氣我趕你出去的那件事嗎?」

  「是你在氣我打算利用你的這件事吧。」她苦笑。

  兩人相視,誰也沒再先開口。

  孟虎終究是藏不住話的直腸子,沈默不過幾十秒,他就受不了,尤其她拿出紙條,說出「不會再有下一次」——不是她不會再遇到危險的保證,而是她若再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知道,她不會讓他知道!

  她要將他排除在外了,這個念頭,怎麼會如此可怕?

  他才不要被阻隔掉,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氣了,你也別氣了,我們兩個打平好不好?」孟虎開口求和。

  完全沒料到會從孟虎口中聽見這種話的她,呆住。

  「對不起,我剛剛好像沒聽清楚,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幻聽,她剛剛一定是幻聽,所以才會產生錯覺,聽見孟虎用那麼卑微的口吻要跟她和好。

  孟虎向來粗手粗腳,臉皮在此時卻出奇的薄,惡爛話說一次就足足折掉他十年的壽命,要他再說一次不是又折掉十年?!

  惱羞,成怒。

  「媽的咧我是說我們兩個都不要小鼻子小眼睛氣那種鳥蛋大的屁事有什麼好吵的沒有不吵架的夫妻吧我們都吵那麼多天也該告一段落床頭吵床尾和你是沒讀過是不是你要利用我就利用我還有什麼價值你全榨乾也沒關係我隨便你了啦幹不要叫我再說第三次啦!」完全沒斷句,聽不懂算她笨!

  韓三月不笨,她聽懂了,這一次他吼得好響亮,每一個字都非常大聲,中氣十足,幾乎震得她耳膜發痛。

  「床頭吵床尾和?」這種只能用在夫妻身上的句子,竟然從他嘴�說出來,好怪異的感覺,但這感覺她不討厭。

  這一次,孟虎別開頭,他的勇氣全在吼完那些話之後用盡,他不答腔,只是他耳根子紅透了。

  韓三月盯著他的模樣,細細瞧、慢慢看,看他臉好紅,她本來就沒有在與他生氣,反而是擔心他在氣她,最該生氣的人都這麼可愛地要與她盡釋前嫌,沒在生氣的她又有什麼好拿喬的?

  「好吧,我們和好吧,虎哥。」韓三月甜笑,拉著他的手,輕輕晃動。

  「哼,算你識相。」他收緊五指,將她反握得好牢。

  那聲哼,聽起來很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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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6 18:06:28

【第四章】

  尹夜、火燎原、藍冬青三人圍成一桌在玩撲克牌,賭注是宵夜由誰來出錢付帳。

  一張老K發到尹夜面前,正巧三人聊到日前到賭場鬧事的老千,讓他想起了往事,有感而發。

  「說到老千,十幾年前遇到的老傢夥才真的是千王之王,輸給他雖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認自己技不如他。」

  「老千就是老千,不過是手腳動作快一點,有什麼好佩服的。」火燎原見識過太多賭場老千,很難有好印象,更不懂幹嘛將老千當成神般讚歎。

  「阿夜,你是說范家老太爺吧?」藍冬青牌面上有一張紅心A、黑桃A及黑桃十,另一張覆蓋的牌則是連翻都還沒翻動,就丟了十萬的塑膠籌碼。

  尹夜決定跟,丟出十萬。「嗯。」

  「我們一起輸給大老千,想想也不覺得有啥好丟臉。」藍冬青大笑。

  「你也輸給老千過?」火燎原一臉不可置信,藍冬青是四人當中賭技最好的一個。

  「范老太爺不是普通的老千,他若是想找我們麻煩,只要一個晚上,他就能讓我們四個輸到脫褲子。」這可不是在說笑,幸好范家老太爺向來不會為難後生晚輩,他好賭,但僅止於好賭,至於以賭致富或讓人破產,倒沒聽他做過。

  「有這種人?那不是太危險了?」

  「阿火,放心吧,范老太爺喜歡找人賭,但不是賭錢,他沒興趣把人贏到傾家蕩產。」尹夜又拿到一張老K,他牌面上全是娃娃,這次加碼二十萬。

  「不然他賭什麼?」火燎原好奇地看向尹夜,尹夜只是笑,他又改望著藍冬青,藍冬青沒有尹夜寡言,開口回答。

  「我當年輸給他,他贏走了我第一任女朋友送我的項鏈。」害他剛萌芽的戀情就此夭折,小女友哭著質問他項鏈哪裡去了,他誠實說賭輸了,壓根不信的小女友火大甩他響亮亮一巴掌。

  「還真是小賭注耶,阿夜,你呢?你又輸掉什麼?」

  「……阿火,你想不想知道老虎輸掉了什麼?」尹夜很擺明就是要拿孟虎的往事來換自己的秘密不曝光。

  「老虎也輸過?」這件事火燎原來不及參與,因為是發生在他與孟虎他們三人相識之前。

  「輸得可慘了,輸到最後只能認命喊人家一聲爺爺。」

  「遜爆!」火燎原驚呼,這跟被人打到哭爹喊娘求饒是同樣意思吧!他看向曾經如此窩囊的孟虎,想用眼神羞辱他,但孟虎根本沒在注意賭桌前三個傢夥,他坐在電話前,一邊盯著手錶,看起來像在等電話主動響起。

  向來最沒有耐心的孟虎,等待是名列他最討厭事項前三名,但詭異的,他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煩。

  孟虎的不專心和前幾天一樣,但之前是惡劣的黑色氛圍,這一次籠罩在他周遭的,是粉紅色的。

  玫瑰一般的粉紅色。

  「老虎,你心情很好,遇到什麼好事?」

  孟虎瞄向發問的藍冬青,「沒有呀。」嘴上否認,唇卻飛揚。

  哪有什麼好事,只不過是韓三月回來了,哪有什麼好事呀——

  「終於賭贏虎嫂一次了?」藍冬青猜道。先前孟虎因房事不順而情緒惡劣,現在滿臉春風洋溢,當然就是之前不順的全順了。

  「沒有呀。」賭贏韓三月?呿,沒有,昨天玩最簡單的「補不補」——也就是所謂的十點半,他被她血腥大屠殺,輸掉餐盤�最大塊的牛排、輸掉洋芋片罐中最後一塊存貨、輸掉不讓黃色肥老鼠睡上他大床的權利,她對他可是半點也不留情面,管他什麼大男人尊嚴,照殺不誤。

  「沒遇到好事也沒賭贏虎嫂,你在樂什麼?」火燎原才問,電話聲猛然響起,孟虎沒空回答他,快手接起話筒。

  「妳洗完澡了?現在在喝奶茶?等一下要吃藥還喝什麼奶茶,你不知道茶和藥不能同時吃……『好我知道啦』,你應得真敷衍,而且你剛說完那句話不是還喝了很大一口嗎?我怎麼知道?我聽到你喝茶的聲音啦——什麼?!你要掛電話?嫌我嘮叨?怪我逼你打電話?我是為你好耶——好啦好啦好啦,我不嘮叨行了吧……」

  「真沒營養的對話,梭哈。」藍冬青現出手上的牌,紅心A、黑桃A、黑桃十、方塊十、紅心十,葫蘆。

  「他還要講多久?」火燎原全身雞皮疙瘩都快抖落一地了。他的牌很差,只有一對八、一對九,一張黑桃J,比藍冬青的小。

  尹夜也翻開他的牌,四張老K,一張梅花Q,Four of a kind,鐵枝。

  「老虎這次真的變成貓了。」他低低一笑,「阿火,宵夜你請。」

  宵夜的花費只是小錢,火燎原不看在眼�,重點是輸的感覺很糟,他瞄向孟虎,擺明遷怒。

  「老虎,你惡爛夠了沒呀?!吃宵夜去啦!」

  「再等一下啦!」孟虎吼回來,和火燎原互瞪幾秒後,又繼續對著電話喵瞄叫:「我不是在說你,剛剛說到哪了?呀對,那盤奶油義大利面,你吃完了?還分兩頓才吃掉?什麼小雞胃口呀……你又在看重播的電影?」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仍舊是沒有營養的內容,而且沒有收線的跡象。

  開始無視於旁人的觀感,拿肉麻當有趣,戀愛的前兆。

  講電話時樂此不疲,管它內容重不重大、要不要緊,一講也能講超過十分鐘,就是不想掛電話,聽到她元氣滿滿的聲音和看電影時發出的噴笑,他也跟著心情好。

  明明早上才見面,明明出門上工前才和她聊了又聊,明明中午時還通電話問她吃飽了沒,為什麼現在還是好想好想看見她?

  「別理他,下午也講了二、三十分鐘,要不要再來一局?賭明天的宵夜。」藍冬青拍拍火燎原,要他別妨礙人家濃情蜜意。

  「不賭了,每次都我輸,明天我也請啦!」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他掏錢,還不如由他大方請客,而不是賭輸付帳,兩者的奇檬子差很多。

  「你這種個性遇到范老太爺他也沒轍吧。」賭徒老千最怕遇到不賭就認輸的傢夥。尹夜重新洗牌、發牌。雖然火燎原說不賭了,他們還在興頭上,沒打算收手。

  「那個什麼姓範的老千敢到我們場子來亂,我就揍得他滿地找牙!」火燎原看了一眼自己發到的牌,重新蓋上。

  「放心吧,范老太爺是不可能來我們場子亂,我若沒記錯,他的身體不是已經不太行了嗎?」應該沒命再亂別人的場。

  「嗯,據說他只靠點滴維持生命。」可惜了一代賭徒老千。

  「你們幹嘛說得很感歎?不過就是個老千而已。」火燎原撇撇唇。死一個少一個。

  「我們是在感歎沒錯。」尹夜只起了個頭,就沒說下文。

  藍冬青接下去說:「開賭場最怕遇到老千中的高手,范老太爺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像他這種老千不會以搞垮別人的賭場為樂,你也知道,賭,輸贏有多驚人,我們可以一夜致富,當然也可以一夜垮臺,如果范老太爺想,他只要用兩個小時就能贏光我們所有的錢。」

  「你們不是說了,姓範的老傢夥快不行了?那有什麼好擔心的?」火燎原不懂。

  藍冬青難得正色,「范老太爺的詐賭技巧不是只有他有,他的子孫們也都是賭徒,但他的子孫可沒有范老太爺的懂仁義。」老千與莊家都非善類,但彼此之間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賭場偶爾冒出老千上門,但老千不會白目到在賭場大開殺戒,或許會贏個二五八萬,但絕不會贏垮賭場。

  「也就是說,範家老傢夥一掛,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孫就會像餓死鬼一樣四處亂竄,找賭場麻煩?」

  「我正是這個意思。」藍冬青點頭。幸好火燎原不笨。

  「以後遇到姓範的,都要當心。」尹夜做下結論,藍冬青與火燎原都頷首同意,唯一沒弄懂情況的人,是還抱著電話狂發春的孟虎,他已經從電影聊到那只黃色肥老鼠……

  夠囉。

  滿腦子精蟲的大老虎。

  *  *  *

  韓三月趁著孟虎回家之前,下廚做了早餐。

  孟虎的工作時間與平常人相反,賭場屬於夜的產物,入夜之後,賭場生意正好,所以他向來都是下午過後才準備出門,隔天清晨才回來。

  日夜顛倒的生活作息。

  她的一手一腳都還上著石膏,動作不方便,笨拙地榨著鮮橙汁,她變不出滿漢全席,那對一個病人來說實在是太大的考驗,一杯滿滿的鮮橙汁已經花掉她半個小時的工夫。

  烤吐司就是簡單點的工作,她拄著拐杖,從冰箱拿出吐司,一跳一跳地再拐回烤麵包機旁,將兩片吐司放進,按下。

  她還打算煎顆蛋,一跳一跳去拿蛋,手機在此時響起,她一跳一跳轉個彎,到餐桌旁去接手機,特殊的手機鈴聲,讓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她噙著笑,接通。

  「我是三月。」

  「你聲音聽起來很好。」來人松了口氣。

  「是呀,我很好。」

  「傷得怎麼樣?」

  「不太嚴重,手和腳骨折而已,休息幾個月就會沒事了。」她又拐著身子,到冰箱去拿蛋。

  「幸好你沒事,我聽到你出車禍時真是嚇死了……」

  「說真的,我也嚇死了。」不過她此時口氣輕快,聽不出半點恐懼,她本來應該是要害怕的,但好神奇,待在孟虎的世界中,輕易驅散車禍帶給她的傷害惡夢。

  「那不是普通的車禍。」

  「嗯。它在飯店外跟蹤我,第一次加速撞我,我避開了,但它追著我跑,又加速撞我第二次,最後我是爬進7-11它才放棄。」她輕描淡寫地說著。

  實際上第一次她就被撞得翻上了引擎蓋,整個人頭昏眼花,腰好痛、頭也好痛,當她從引擎蓋上滾下馬路,那輛車開始倒退,並且準備加速前衝,她勉強站起,跑不到三步,它就狠撞過來,這一次無情輾過她的身體,刺耳的煞車聲,在那時完全聽不到,瞬間的痛覺,讓一切都變得無聲,連她自己有沒有發出慘叫聲她也不確定,她摸到自己腳上湧出好多好多的血,但那輛車又倒退了,她若不逃只有死路一條,她忍住痛,爬了起來,在它三度撞來之前爬上人行道,馬路與人行道的幾十公分落差成了她的救命關鍵。

  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有7-11真好」,店員被爬進店�的她嚇壞了,卻沒忘記替她叫救護車。

  「孟虎是怎麼搞的?!他是怎麼保護你的?!為什麼會讓你發生這種事——」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你別我沒出事反而是你有事。」韓三月安撫來人,輕笑道:「孟虎很好,他以後會保護好我的,真的,挑他真的挑對了。」

  「挑尹夜不是更好?他心思比較細膩,不像孟虎粗心大意,現在攸關你的生命安全……而且只要我開口,他絕不敢違——」

  「挑孟虎才是正確選擇,我相信自己沒挑錯人。」韓三月很篤定。

  「……你再有下一次危險,我會找他算帳,把他拿來浸虎鞭酒!」

  「別這樣嘛,孟虎很可愛的,而且又有責任心,對於他的所有物,他都會豁出去保護到底。」

  冷哼。「豁出去保護到底?那你受傷是受假的嗎?你被車追撞的時候他人在哪裡?!」連個女人都保護不好,蠢虎。

  「我被車追撞之後,他在醫院陪了我好久。」她不說車禍時的事,改說車禍後孟虎的行徑,想替孟虎多攢些好感。

  「等你被車追撞進了殯儀館,他在�面陪你多久都沒有用!」

  「你對他的印象不要這麼糟嘛,你如果親眼見過他守著我的樣子,一定沒辦法對他生氣。」超級可愛。「他雖然粗心,但也因為粗心,所以很多情緒他是藏不住的,面對孟虎比面對尹夜或藍冬青來得更輕鬆自在,我甚至於不需要偽裝自己,只要用『韓三月』的真實面貌與他相處。」

  「哼!」還是沒能說服來人。

  「不跟你多說了,孟虎可能快回來了,要是不小心又讓他斷章取義聽到哪一段,他又要暴走了啦,而且我還沒替他做好早餐。」

  「做早餐?我活這麼久還沒吃過你做的早餐。」吃醋。

  「只是烤吐司加荷包蛋和一杯鮮橙汁而已。」很寒酸的。

  「烤吐司加荷包蛋和鮮橙汁。」好酸好酸的複誦。

  「幹嘛啦你,不然,我現在回去做給你吃。」她笑。

  「別,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去,你要是自己跑回來,不就白費我的苦心。」對方急乎乎打斷她的話,雖然很嫉妒孟虎,但他知道輕重,不會因為烤吐司加荷包蛋就改變心意。

  韓三月忍不住想歎氣,「我討厭這樣……好討厭這樣……因為這樣,我和虎哥的認識變得好複雜,變成必須利用他,要是可以,我想要單純一點,就像一般男生女生慢慢談戀愛……」

  「你現在也像在談戀愛啊,剛剛替孟虎辯解的態度露餡了啦。」還叫虎哥,親熱得咧。

  「我以為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露餡。」反正也瞞不過人,她坦誠。

  「……希望你的眼光沒出錯,希望孟虎別太沒用,希望……你平安沒事。」

  她笑了,輕道再見,收線。

  她不會看錯孟虎。

  「傻笑什麼?」

  孟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她回首看見是他,臉上閃過吃驚。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每次一講手機就無法分心注意周遭,連他回家的聲音都沒聽見,真糟糕,他不會又錯聽了哪一部分吧?

  悄悄觀察他的表情,並沒有看到憤怒,只覺得他眼瞳顏色比平常還深。

  「我餓死了,有沒有東西吃?」

  呀?蛋還握在她手上沒煎。「有有有,我正準備要煎荷包蛋,吐司烤好了,你自己去拿,還有鮮橙汁。」他好像沒聽到她講電話的內容,還好還好。

  「我來,你行動又不是多方便,去坐著。」他接過她手上的蛋,俐落地熱鍋,打蛋,蛋還半熟就鏟起來夾在吐司中間,先給她,自己又煎了兩顆蛋夾吐司,等他坐回餐桌,他手上的吐司已經只剩下一半。

  他灌一大口鮮橙汁,將另一半的吐司咽下。

  他早餐吃得不多,因為吃完早餐就會補眠睡覺,吃太飽的話不好睡,他的正餐是在睡醒之後才大吃,這一餐只是吃來讓肚子不餓。

  他用掉一分鐘填飽肚子,沒像在電話�多嘴和她閒聊的興致,上樓睡覺。

  「他一定聽到了,但是不知道他聽到哪一句……」韓三月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他的反應很反常,害她忍不住仔細將剛才說過的話重新咀嚼一遍,回想自己有沒有說出什麼會讓他生氣的話……

  孟虎很好,他以後會保護好我的,真的。她說。

  我相信自己沒桃錯人。她說。

  孟虎很可愛的,而且又有責任心,對於他的所有物,他都會豁出去保護到底。她說。

  你如果親眼見過他守著我的樣子,一定沒辦法對他生氣。她說。

  他雖然粗心,但也因為粗心,所以很多情緒他是藏不住的,面對孟虎比面對尹夜或藍冬青來得更輕鬆自在,我甚至於不需要偽裝自己,只要用『韓三月』的真實面貌與他相處。她說。

  我和虎哥的認識變得好複雜,變成必須利用他,要是可以,我想要單純一點,就像一般男生女生慢慢談戀愛……

  她說。

  她的聲音,一直在孟虎耳�盤旋不去,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仿佛淡淡浮現出她背對著他的身影,在他的廚房�忙碌,打著石膏的姿勢好笨重,連對付幾顆柳丁都比別人費勁,她接起電話的動作,讓他停住喚她的舉動,他靜靜的、無聲的,像只大貓,放輕腳步,走到最靠近廚房的單人沙發坐下,聽她說話。

  本來以為他會聽到和上回類似的對話,什麼徹底利用他等等,他做好心理準備了,就算聽到也不會再發瘋地趕走她,他只是想知道,她這麼親昵地在跟誰講電話,他可以容忍自己被她當成利用對象,但不能容忍她有其他男人。

  從她講話的聲調,來電的傢夥和她非常熟稔,遠比他和她更熟,這讓他嫉妒得要死,但是她說了——

  我和虎哥的認識變得好複雜,變成必須利用他,要是可以,我想要單純一點,就像一般男生女生慢慢談戀愛……

  孟虎臉上一辣,紅潮在此時才排山倒海而來,像有人在他臉上轟了三十幾個巴掌才能打出這種驚人顏色。

  她說他很好,她說他可愛,她說他值得信任,她說她在他面前不用偽裝。

  孟虎開始傻笑,想起她說的每一句話,又是臉紅又是傻笑,將那些話當成可倒帶的唱片,一聽再聽,三聽四聽——

  其中一句話,凍結他的傻笑。

  它在飯店外跟蹤我,第一次加速撞我,我避開了,但它追著我跑,又加速撞我第二次,最後我是爬進7-11它才放棄。

  她說。

  *  *  *

  車禍不是單純,而是有所預謀。

  開車撞她的人,想置她於死地。

  孟虎猜測過她惹上了啥麻煩才要找他當庇護,但從沒想過這個麻煩會要了她的命,區區一個小女人,走在大街上平凡不起眼,到底為什麼惹出這些事端?

  他請尹夜幫他調查韓三月的底細,不是因為懷疑她,而是他必須弄懂她的麻煩因何而起,他要知道她的敵人是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保護她,也得瞭解從哪裡保護起。

  尹夜的動作很快,隔天就給了他薄薄的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寫著她的生平,不怎麼特殊精采的人生,與一般人差不多,父母在她幼年過世,她被外公外婆接去住,沒有從小被欺陵的可憐年代,她成長的環境還算不錯,就讀的學校雖然不是赫赫有名的名校,但至少也都還念得出校名,她畢業之後在餐廳工作兩年,負責外場的客服服務,與同事相處融洽,然後最後一格以她與他結婚為總結,完畢。

  毫無頭緒。

  她的資料看起來就是一個平常女孩的成長過程,找不出有什麼地方會替她惹來殺機。

  「阿夜,這就是你查到的所有資料嗎?」

  「你懷疑我?」尹夜挑眉,一副「懷疑我你就自己去查」的風雨欲來。

  「不是啦,嘖。」只是這張紙上沒有他要的東西,雖然跟著少少的資料附上了幾張她早期的照片很可愛,但那不是重點——他將照片收進胸前口袋,「沒辦法更詳細一點嗎?」

  「你想知道什麼更詳細的祖宗八代,不會自己去問虎嫂嗎?」

  「要是能問我還用得著拜託你哦?」他想問她一些比較敏感的問題時,她就會要求他跟她賭,美其名叫賭贏隨便他問,但實際上賭得贏才有鬼!

  拜託?孟虎有拜託他嗎?不知道是誰像颶風一樣掃進他房間,丟下一句「幫我查韓三月」,然後又像颶風一樣掃出去,哪有用到「拜託」這麼恭敬的兩個字?

  「阿夜,你給的資料太少了啦!」這張紙光是一陣風吹來就會被刮走好不好!「你是不是有暗杠?」

  「虎嫂的生平正是平淡到用一張紙就能列完。」尹夜淡道。

  「她如果是這麼平淡的人,怎麼會有人想要殺她?!」

  尹夜的表情變了,「有人要殺她?是你的仇敵?」

  孟虎想了想,搖頭。「我最近沒跟誰結仇。」他乖的咧,不像年輕時血氣方剛,處處樹敵,那時最高紀錄一天要打十五場架。他突然想到了,「呀,會是鯊魚那幫人嗎?還是瘋狗?阿炮?僵屍?」

  尹夜淡淡聳肩。

  孟虎扳指扳得喀喀作響,獰笑,「我親自去問問他們。」

  那一天,孟虎殺進了綽號鯊魚所帶領的黑幫,孟虎和鯊魚有過私人恩怨,但是半年前的事,不過孟虎不放過任何有嫌疑的人,他兇神惡煞似的上門,劈頭就問:是你們開車去撞我老婆嗎?!

  對方沒聽懂孟虎問什麼,但直接將孟虎的吼叫視為挑釁,舊仇未消,新怨再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接連朝孟虎撲來,拳頭飛舞,狠腳飛踹,鯊魚幫的桌椅武士刀棒球棍乒乒丘、丘、齊飛,等孟虎料理完鯊魚幫所有人馬,他揪住被扁成魚乾的鯊魚,缺了門牙的嘴正咕嚕咕嚕地直冒血。

  「是你叫人開車去撞我老婆嗎?!」孟虎舉高被血染得腥膩膩的拳頭,再一次問。

  「……偶……素偶……」誰知道你老婆是誰呀?!鯊魚腦袋一偏,昏過去了。

  那一天,孟虎殺進了瘋狗幫,以同樣的開場白大吼:是你們聞車去撞我老婆嗎?!開扁。

  那一天,孟虎殺進了阿炮的賭場,咆哮:是你們開車去撞我老婆嗎?!開扁。

  那一天,孟虎也殺進了僵屍的酒店,捶胸吠:是你們開車去撞我老婆嗎?!開扁。

  那一天,他得到了四個相同的答復,用拳頭問出了她的車禍並不是來自於他的敵人尋仇。

  那麼,是誰?

  到底是誰……

  孟虎越想越煩躁,站在街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的心情非常糟糕。

  從口袋翻出尹夜給他的調查資料,以尹夜的個性,查出這麼一丁點東西實在是很反常,他從頭又讀一遍,韓三月二十多年的人生被他快速流覽完畢。

  她的就學紀錄,她的工作經歷,她的家庭背景,都好潦草帶過。

  若不是她真的活得貧瘠,就是有人不想讓她的資料曝光,刻意瞞住了。

  他的眼,落在最後那一行,二十五歲,嫁給孟虎,成為虎嫂。

  嫁給孟虎,成為虎嫂——

  對,她是他的,他非得保護好她。

  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6:56

【第五章】

  夜很深,萬物寂靜,路燈守著一夜黑暗,等待日出。

  屋子�,透出柔柔的燈光,安寧氛圍淡淡的,以往那扇窗在他回來之前,全是暗的,沒有人在等他回家,現在不同了,那�,有她。

  孟虎一回到房間時,韓三月就醒了,她半眯著睡眼,孟虎站在床邊看她,她對他笑,聲音猶帶著睡意。「你回來啦?早上了嗎?」

  他在她身旁坐下,揉揉她睡亂的頭髮。「還沒。」

  「……你怎麼了?」感覺起來怪怪的。

  「要不要跟我賭一局?」他問。

  「現在?」她瞄一眼床頭鬧鐘,四點——淩晨。

  「現在。」

  她閉閉眼,又勉強張開一眯眯,「要一個睡得正好的人爬起來賭博是很不人道的。」

  「讓一個擔心到連覺都沒辦法睡的男人繼續擔心下去才是真正不人道。」

  「嗯?」他剛才說了什麼?她沒聽懂,但看到他的堅持。「真的要賭?」

  見他點頭,她只好認命,蹣跚爬起,嗚,真懷念軟乎乎的枕頭。

  「只賭一局哦,我贏了你就要甘願讓我去睡。」她揉揉眼,打算速戰速決。

  「我贏的話——」

  她沒讓孟虎說完,伸伸懶腰,發出綿長且慵懶的呻吟。

  不是她不給他面子,而是他不可能贏得了她,所以賭前撂什麼豪語狠話都沒有用。

  他說,要賭十八豆仔,也就是骰子,這不是她的強項,但是她玩過,不陌生。

  兩人猜拳,她布他石頭,贏的人先擲。

  她撈起骰子,握在手心,再朝拳頭�呵氣,甩下——

  「十八啦!」氣勢十足。

  骰子的輸贏很快,四顆骰子手起手落,一把定生死。

  四、四、一、二。

  六、六、六、六。

  前面那個是她擲的,後面那個是孟虎擲的。

  前面那個就是俗稱的「BG」,後頭那個是「豹子」,豹子比BG大。

  韓三月瞬間清醒,瞳鈴眼瞪得又圓又大。

  「你輸了。」

  怎麼可能?!

  「你輸了。」

  孟虎重申。

  「我怎麼可能會輸……」她反應不過來,一直到孟虎伸手撫摸她的臉頰,那股炙熱才讓她回神,她仍是淡淡皺眉,不斷嘀咕著「我怎麼可能會輸」這句話,孟虎低下頭,親吻她喃喃低語的唇,這比她賭輸了更叫她驚訝。

  「虎、虎哥……」

  「這只是慶祝一下我的初次勝利,不是我贏的要求。」他聲音低啞,眷戀地貼著她溫暖的唇沈道。

  親都親了,竟然才說不是他贏的要求?

  「那、那你的要求是什麼……」她咽咽口水,緊張地問。

  她是知道孟虎很覬覦她的身體,也不只一次大聲宣告他要是賭贏她,就一定要對她這樣這樣又那樣那樣,他在她耳邊說過很多羞人的話,但是還沒能真正付諸行動,當然,憑孟虎幾乎大她一倍的身軀,要用力量制服她輕而易舉,但他沒有,兩人睡在同一張大床上,挑戰著男人的容忍力,可是她很信任他,孟虎是個非常守諾的人,他答應賭輸了不會隨便碰她半點寒毛就不會趁她熟睡時對她出手……

  現在,他贏了,他——

  「我要的是,妳的一切……」

  咕嚕。她重重吞口水,緊張得連心都要從嘴�跳出來。

  「一字不漏全都告訴我。」

  「咦?」她傻住。

  他剛剛是說要她乖乖躺在床上為他張開腳讓他盡情用她履行夫妻間的義務兩人快快樂樂共赴雲雨——不是,他不是這樣說的,這不是他的要求,只是她自己嚇自己的想像……又或者該說,是她的野望。

  他箝著她的臉頰,不讓她轉開,逼她直勾勾與他對視。

  「全部跟我說清楚,我都要知道,包括你惹上了誰,是誰對你動歪腦筋,又是哪只兔崽子開車把你撞成這樣,還有前幾次你都和誰在通電話。」

  韓三月眨眼的模樣有些無辜。

  「你不要再想瞞我,我賭贏你,你得聽我的。」孟虎看穿她佯裝無辜底下的一抹精明,出口警告。

  「虎哥,」韓三月歎氣。「你確定『要我坦誠所有事』跟『要我心甘情願和你做愛』這兩者,你選擇要前者?」她不知道該大鬆口氣抑或扠腰罵他笨耶。

  孟虎也很掙扎,選後者選後者選後者選後者……有個聲音在腦子�吼得好大聲,上半身如此,下半身更是如此。他難得賭贏她,還是用了他自己最嫌棄的方法及趁著她半夢半醒的大好時機才得到勝利,可能也不會再有下一次賭贏的機會,這次不選後者,說不定要再等十幾二十年才會再有奇跡,白癡都知道要選後者,他的腦袋、他的身體都知道要選後者,但是——

  她的安危,勝過了他的欲望。

  「我確定!」媽的很確定啦!孟虎吼得很快,生怕自己再有遲疑就會改變心意,「你快點說,我的敵人是誰,我有權知道!」

  他說,我的敵人。不是「你」的敵人,而是「我」的敵人。

  「虎哥,我要先說在前頭,我不是打算拜託你替我料理掉敵人才賴在你身邊。」

  「你所謂徹徹底底利用我,不就是為了這個?」他很甘願準備要讓她利用了呀,一點也不再為這種事生鳥氣。

  「才不是。」她扁扁嘴,「我只是要你保護我的生命安全,其他的事,我可以自己來,我不需要你去接觸到我的敵人,你守好我就夠了。」

  聽起來他的價值真是小得可憐,這讓孟虎很不滿,他以為她應該要柔弱地依賴他,將所有麻煩事都讓他一肩扛下,躲在他的羽翼底下尋找庇護,沒想到她給的反應如此挫他銳氣。

  「這不對,你的意思是叫我閃一邊去,不用管太多?」

  「不是閃一邊去,你要保護我呀。」絕不能讓孟虎置身事外。

  「就只要保護你,其他的事不準我管?」

  「基本上來說,是這樣沒錯。」韓三月點頭,很高興他聽到重點了。

  「敵人是誰,我總可以知道吧?」哼哼,讓他知道之後就像處理鯊魚瘋狗阿炮那樣,直接上門去轟爛他!

  「說敵人太誇張,是我的家人。」她苦笑。

  「家人?」家人會開車想把她撞死?!

  「家�有些不合。」她想了想,給了答復。

  有些。這兩個字,粉飾太平。

  「你給我的答案實在讓我很不爽,『賭贏隨便我』是你老掛在嘴上的話,結果我贏了,你哪裡隨便我了?!」區區幾個破問題她也回答得這麼敷衍,擺明就是在耍他!

  「我很盡力在回答你每一個問題。」她有問必答,多配合呀。

  他知道這是遷怒,因為他沒從她口中聽到他想聽的答案,他沒辦法像個英雄,這讓他覺得窩囊。

  他還在生悶氣,她偎了過來,枕進他的懷�。

  「虎哥,我可是把生命都交到你手上了,比起和家人吵吵架這種小事,我把最困難的部分讓你扛了,我覺得很抱歉吶,可是沒有你守著,我很害怕,就像那時你趕我出去,我不知道能去哪裡,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本來只是想安撫他大男人受創的心靈,說著說著,卻不經意將真實的心情攤在他面前,「我一點都不擔心和家人的不合,那些我應付得來,但是我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孟虎融化了,鳥氣昇華了,全變成軟綿綿的雲,在心�蓬鬆發脹,她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傲,也撥動了他的男性保護欲,她是需要他的,而且非他不可。

  「我可以連你家人吵架的小事也一起幫你扛呀。」他語氣放柔下來。

  「大事你扛,小事我來。」兩人分工合作。

  小事小事,被她一說,連他都快誤會她遇上的真的只是小事,但她有一半的身體還框著石膏,家人不合鬥嘴,有必要吵到想置人於死地嗎?孟虎雖然粗心大意,可是這麼明顯的矛盾,他再駑鈍也很難忽視。

  「和你通電話的那人,又是誰?」讓他嫉妒得要死的人是誰?!

  「家人。」傷害她的,是家人;關心她的,是家人;現在抱著她的,也是家人。這兩個字對她真是有千百愁緒。「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見他,不過你跟他不要一見面又吵架。」

  又?她用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字眼。

  「我以前和你家人見——」

  手機鈴聲乍響,阻斷孟虎的話,他不想理會它,他只想問出更多關於韓三月的事,但是它非常的吵,韓三月看著他一臉鐵青,好心提醒。

  「虎哥,你接手機吧,我看到來電顯示是藍冬青,應該是急事吧?」

  藍冬青等於凶兆!

  手機鈴聲斷掉,不到兩秒,又響。

  「虎哥?」她催促他。

  孟虎以一連串的粗話當開場白,本以為會聽到藍冬青的調侃回嘴,但這一次很反常,藍冬青聲音撒嬌,可憐兮兮,絲毫不敢頂嘴,而且非常狗腿也親昵地喚聲虎哥:

  「虎哥——你快來,我和阿火不小心把場子輸光光,呃,現在……阿夜連最後一張椅子也輸掉了……」

  *  *  *

  賭,讓人一夜之間成為億萬富翁,也能讓人一夜之間失去所有。

  淩晨兩點,賭場來了一個男人,灰西裝、灰長褲、油亮梳整的黑髮,他單槍匹馬進到賭場,挑了張人不多的賭台,一開始下的注不大,但陸陸續續贏了。

  賭場有輸有贏,他的賭運好不足為奇,然後他越下越大、越贏越多,通常這類的情況,賭台人員會往上通報,讓老闆注意這號人物,若老闆們發現來者有問題,便會讓弟兄「請」他進貴賓室,關門放狗——不,是關門聊聊,像上回孟虎直接殺出去扁人的場景是特例。

  那個男人,被火燎原請進了貴賓室。

  Simon,他的稱呼。

  「我只是來打發打發時間,身上沒有太多錢,只準備小賭,怎麼會有這個榮幸被請進貴賓室呢?」Simon笑笑的模樣人畜無害。

  「看你的賭運似乎不錯,有榮幸請你玩一把嗎?」藍冬青的笑容不讓Simon專美於前,但眼神犀利地打量Simon。這男人很怪,身上有賭徒的味道,賭運好到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出千,偏偏尹夜觀察他許久,並沒有看出他有出千的舉動。

  「可以呀。」

  「不過貴賓室�的賭注比外頭賭台要多十倍。」

  「沒問題。」Simon身上確實沒帶太多錢,不過方才他從場子�贏走的金額也夠可觀了。

  賭局開始。

  藍冬青在五局內輸掉了六千萬。

  「你今天手氣背,我來。」火燎原將藍冬青趕走,逕自坐下。

  火燎原在三局內輸掉九千萬,因為他比藍冬青下注下得更狠更凶。

  淩晨四點半,貴賓室內的氣氛凝重燥悶,孟虎趕來,一切已經無法改變,連四人當中最沈穩的尹夜也負責輸掉一半的場子,明知不可賭而狂賭,賭的是一口氣。

  「還有什麼可以下注的?全部都是我的了呀。」Simon不改笑容,只是這一回無害褪去,換上的是嘲弄,他食指作勢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示意眼前所能見到的每一磚一瓦都已被他贏走。

  「老千?」孟虎嘀咕問尹夜。

  尹夜搖頭,「看不出來,但是應該是,沒有人每賭必贏的。」

  見Simon起身準備要走人,孟虎攔住他,「我再跟你賭,賭剛剛你贏走的所有東西!」

  Simon揚眉笑覷他,「那你的賭注也得相對這麼值錢才行。」

  「一條命。」孟虎揚高下顎,傲視不及他高的Simon。

  「我要你的命幹嘛?我只是來贏錢而已。」Simon笑出聲。

  「老虎,別衝動。」尹夜阻止孟虎,這種爛賭注他也敢說?!Simoll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機率是老千,拿命出來賭,必死無疑!「我和冬青都輸成這樣,你覺得你會贏嗎?!冷靜下來!」

  「我哪裡不會贏?!我今天才贏了韓三月,手氣正旺!」雖然是拿了灌鉛的骰子去賭才賭贏睡到有些迷糊的韓三月,但是贏就是贏了!

  「那是好狗運!」尹夜難得這麼大聲吼人。

  「說不定我的好狗運延續到現在!」賭本來就是憑八分運氣二分技術。

  Simon拉開椅子的聲音震回兩人,他重新坐回原位,做出「請」的手勢。

  「我有興致賭了,虎爺是吧?來,請坐。」

  坐就坐,怕你呀?!

  孟虎踢開椅子,大腳一跨,坐定。

  「發牌。」

  Simon看著孟虎,完全不看臺面上的牌,孟虎狠狠瞪回去,Simon笑了。

  「我剛剛聽到你說韓三月,她是你的……」

  「老婆啦!」問這麼多幹什麼?呿!

  「那真是太巧了,表妹夫。」Simon丟下一枚震撼彈。

  「……什麼表妹夫?」

  「三月是我表妹,我們找這個失蹤的妹子很久很久了……看你吃驚的模樣,就知道她什麼也沒告訴你,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Simon緩緩翻開牌檢視,臉上的笑容仿佛很滿意自己拿到的底牌,「也難怪了,她不跟我們姓,所以很容易忽略掉,加上老頭子特別保護她,讓大家都當她是平常人,不過畢竟血液�流著我們范家人的血,賭徒的個性怎麼也改不過來。」

  「慢著,你剛才說我們范家人——」藍冬青跳起來。

  以後遇到姓範的,都要當心。不久之前尹夜才說過這句警告,大家那時聊得輕鬆,壓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我,範克駿,來自賭徒世家,韓三月是我表妹,同樣是老千一個。」Simon現出底牌,漂亮的紅心八、九、十、J、Q,同花順,反觀孟虎,一張底牌沒掀開,臺面混雜了各種花色,雖然有一對老K,就算底牌是A,也只能再與牌面上的黑桃A湊出一對,絕對不會比同花順大。

  孟虎輸了,大家一點也不驚訝。

  範克駿笑得燦爛,修長的十指交叠,好整以暇地緩緩說來:

  「請轉告我表妹,叫她帶著『東西』過來這�,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東西,拿它來換孟虎的命,不然我會叫孟虎去跳樓、割腕、上吊、撞車……總之什麼方法都好,我有權決定如何處置我這局贏到的這條命。」

  「沒這種事!輸你一條命就輸你了,扯上韓三月做什麼?!還有,你要她帶什麼東西來?!」孟虎不可能讓韓三月為了他而接近範克駿這個來路不明的「表哥」。

  「你的命已經是我的了,沒資格跟我談任何條件,再說,你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說不定我那三月表妹並不認為你比那東西的價值來得高,她不願意拿它來換你,你求她來,她還不肯哩。」范克駿故意激孟虎。

  「她當然會來!我是她的虎哥,沒有任何東西比我重要!」嘴上雖然這麼吼,但隱隱約約中,他也有疑惑,也想知道他的肯定是否正確。

  「那就試試囉。」

  範克駿得逞,讓藍冬青一通電話撥給韓三月,韓三月聽完,淡應一句「好,我過去」,孟虎本想開車去接她,但被範克駿阻止,孟虎不放心韓三月單獨出門,後來範克駿同意有人去接她,但不能是孟虎,因為他必須留在這�當人質,最後火燎原自告奮勇去接人。

  孟虎從猛虎淪為人質,距離英雄之路,越來越遠……

  淩晨五點,韓三月抵達賭場,目的——英雌救虎。孟虎一臉抱歉和內疚,低著頭沒臉見她,她對他歎氣。

  「虎哥,你該戒賭才對。」

  老婆教訓得是。孟虎完全不敢反駁。

  「表哥。」韓三月對著範克駿頷首,範克駿也回她一記笑容,兩人看似親昵,實際上又很疏遠。

  「好久不見,原來你躲起來了,你沒事吧?」他意指她車禍的傷。

  「沒事。」

  「東西帶來了嗎?」範克駿更關心這個。

  韓三月攤攤手、聳聳肩,一身蘋果綠的清爽小洋裝,身上沒多帶任何累贅的東西。「說實話,沒有,我把它藏在虎哥家�的某個地方。」

  範克駿臉色一變,「你不擔心孟虎?」

  「我不擔心。」

  「他把他的命輸給我了。」範克駿提醒她。

  「哦。」她應得好隨口。

  「沒有東西,我立刻叫他從十五樓跳下去。」範克駿改用威嚇的方式。

  「表哥,我都說了,東西在虎哥家,我沒騙你,你可以自己進去搜——如果你能把虎哥的房子贏到手,你愛怎麼搜就怎麼搜,對不對?」這是個好主意,她提供給他,呀,多感人的表兄妹情誼。

  「又要賭?」

  「沒辦法,輸了就想翻本。」誰叫她也是賭徒。

  範克駿本想拒絕,但又不認為自己會輸,輕哼:「我贏的話,你直接告訴我東西在哪。」

  「好。」她很乾脆,「賭贏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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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6 18:07:30

【第六章】

  賭場貴賓室�很安靜,只有眾人低淺的呼吸聲和偶爾的抽息。

  韓三月像個清純的大學生,圓圓的大眼,可愛的鼻樑,微揚的紅唇,在她身上感覺不到太緊張的氣氛,賭台另一端的範克駿卻滿頭大汗。

  「表哥,你輸了。」她把孟虎贏回來了。

  「再賭一次。」

  「好呀,賭……這間賭場?」

  「可以。」他抹掉額頭的汗。

  第二局,重新開始。

  「紅心A。Full house。我贏了。」韓三月翻開底牌。

  「再來!」

  第三局,賭注五千萬。

  「Flush,同花。」牌面上全是紅冬冬的愛心。

  「我也是同花!」

  「七、九、J、Q、K,大過你的三、五、六、七、十,我贏。」

  第四局……

  「原來,韓三月對我已經算是非常手下留情了……」孟虎在一旁看著,有感而發。她都只贏他一些小東西,例如零食、大部分的棉被或床位、大塊的肉,而不是要他輸光存款,否則依她的氣勢,他孟虎絕對輸到連件內褲都不剩。

  「你說你有贏過虎嫂?我不相信。」尹夜不是想漏他的氣,但眼前範克駿的節節敗退讓他打死也不信孟虎的話。

  「我真的有贏過一次啦,耍老千贏來的……」

  藍冬青好樂,「範克駿也在耍老千呀,但還不是被虎嫂痛宰。」哦耶,又贏回五千萬了!「老虎,我等一下可不可以親親虎嫂摟摟虎嫂把她抱起來轉三圈——」

  「你可以親親我摟摟我把我抱起來轉三圈。」孟虎猙獰擠出笑,作勢要讓藍冬青抱,兩顆拳頭已經準備好要扁人。

  「表哥,你沒有賭本了。」韓三月柔柔的嗓音,宣告賭局告一段落。

  範克駿風光的來,卻走得窩囊,贏走的鉅款只短短擁有了幾個小時又全部吐出來。

  「虎嫂,你有沒有興趣到賭場來工作?我們需要你這種賭後!」藍冬青上前握住韓三月的雙手,才一沾上,孟虎殺過來,韓三月的手被抽走,換上了孟虎的虎爪,很用力很用力地代替韓三月回握,藍冬青苦笑,孟虎握這麼大力的意思,他懂。

  「我不是賭後,我只是老千。」韓三月很謙虛。

  「無論如何,謝謝你。」尹夜衷心感謝韓三月出手相助,眸子直覷著她,終於明白之前孟虎要他查韓三月的底細時,他會被那通電話阻止的原因,原來她是范家人……

  「我在救自己的丈夫,不用跟我道謝。虎哥,下次別輕易跟別人賭命,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了,請珍惜好嗎?」很難不數落數落孟虎的衝動。

  「一時衝動嘛……」孟虎搔搔短髮,被老婆贏回來,太丟臉了。

  「還好你遇上的是我四表哥,換成別個,我就沒這麼大的把握。」

  「他是開車撞你的『家人』,還是跟你通電話的『家人』?」

  「都不是,他是跟我有一點點不合的家人。」韓三月不想在孟虎之外的人面前說太多自己的事,因為那是只有家人才能深入瞭解的私事。

  「像這種表哥,你有多少個?」應韓三月的堅持,孟虎開車載她回家,途中,禁不住好奇心就先發問。

  「八個,四表哥不難纏,我還滿慶倖今天到你們場子鬧事的人是他。」

  韓三月沒打算瞞他,所以即便沒輸給孟虎,她也願意全說了,加上今天範克駿找上孟虎的場子,讓她不安心,孟虎必須知道更多,預防其他表哥出現時他還能有心理準備。

  「我不知道四表哥今天出現在你們面前是巧合還是什麼,有可能是他們放棄外公的家訓,開始找一些賭場開刀,他們一直很想試試外公教我們的那些技巧能發揮到什麼地步,但是我擔心是因為我的關係連累你,如果是這樣,代表著解決四表哥只會引來更多的表哥,說真的,我不是範家最厲害的賭徒,換成其他表哥來,我可能也沒辦法把你贏回來,所以虎哥,你千萬千萬不要再拿自己去賭……」

  孟虎很受教直點頭,把她的教訓聽進耳�,嘴上問:「範家最難纏的是誰?」

  「我大表哥,范克謙。」

  「他找人開車撞你的?」孟虎握緊方向盤,要是她點頭的話,他不排除直接開車去衝撞範家大鐵門。

  她搖頭,「我大表哥不會用這招,太浪費時間。」

  「範克駿說要你帶過來的東西是什麼?」

  「皮卡丘。」

  「黃色肥老鼠?!我的命拿去換那只黃色肥老鼠?!」是他聽錯還是範克駿本身有戀鼠癖?!他孟虎的命有這麼不值錢嗎?!

  知道他誤會了,她笑笑地解釋,「東西藏在皮卡丘�,薄薄一張紙,是我外公還沒傳授的最後一招賭技,我外公不打算傳給他們任何一個,所以要我將它帶出來。」而那時孟虎將她趕出門,忘了把皮卡丘一塊丟給她,她覺得皮卡丘留在孟虎那邊比帶著更安全,也就沒打算去討回來。

  「所以他們在找你,目的是肥老鼠�的紙?那為什麼要開車撞你?」區區一張紙,要多少就去影印多少嘛,傷害她有個屁用?!

  「不是所有表哥都有信心能搶到那張紙,既然搶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大概是這種心態吧。」韓三月揉揉眼,淩晨四點就被孟虎挖起來賭,五點又急乎乎趕去場子救夫,很困,眼皮好重,她放軟身子,勉強打起精神回道。

  「猜得出來是哪一個混蛋做的?」

  「不太確定,可能是六表哥或七表哥吧。」刪刪減減,這兩個人的個性最可能耍手段,而且他們和她不親。

  「把那只黃色肥老鼠給他們,叫他們別來招惹你!」反正他看黃色肥老鼠很礙眼,少掉它,大床會空很多,沒有肥老鼠擋道,她也能睡得更靠近他。

  「不行,我答應過我外公。」她很堅持地瞠大眼,也很有義氣地回著,但咕噥補上:「因為我賭輸他,不能不服從他的命令。」

  「你們家�一切以賭來決定嗎?」

  「基本上……是。」

  範家不管長幼有序這種屁話,也不懂什麼叫孔融讓梨的美德,大家只憑賭技優劣,技巧越好,在範家地位越高,反之,在範家只會淪為倒茶添飯拿報紙的傭人。

  范家人連掛號信要由誰去拿都是以抽撲克牌來決定,牌面最小的傢夥要認命,就算是范家老太爺也一樣。

  但賭徒老千嘛,大家都會一招半式的賤招,只是看誰出手最快,不然一副牌出現八、九張老K的離譜情況也很常見,當然是搶先現牌的人才有資格指著別人喊「你出千」。

  「我如果在你們家生活,一定是地位最低的。」孟虎自嘲,她卻沒回嘴,他轉頭,發現她睡眼惺忪,他趁停紅燈時從後座拿件外套蓋住她的肩頭,她微微睜眼,他揉揉她的發,「你想睡就睡,等一下到家我抱你上去。」

  「嗯。」她拉高披在身上的大外套。

  車外,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天空湛藍,白雲綿綿,人們逐漸清醒,街頭開始熱絡,韓三月才開始要進入夢鄉。

  車子平穩,她昏昏欲睡,她夢見了一場梭哈賭局,她坐在賭台的左手邊,第五張牌滑到她面前,牌面是空白的——應該說她牌面上翻開的四張牌全是空白的!

  她的前方坐著一個人,但她看不清楚五官,從那身形看來,她很熟悉,她知道是她認識的人,但是誰,夢�她無法開口。

  Showhand,掀開你的牌吧。那男人命令她。

  她握緊手上的牌,遲遲不敢將它攤開來,因為——

  它也是空白的。

  *  *  *

  範克駿事件結束之後,賭場恢復了好一段日子的平靜。

  尹夜從其他管道聽見其他賭場也遇到姓範的老千鬧場,光是一個月�,被清盤的賭場大大小小就有十幾個,相較起來,他們的場子沾韓三月的光,倖免倒閉易主。

  這讓尹夜、藍冬青和火燎原對韓三月的好感直接破表,完全淩駕於孟虎這個沒用的死黨,歡迎她天天被孟虎抱到場子�當媽祖供著。

  韓三月的傷勢也痊癒得很好,石膏拆掉,開始進行複健,她遊泳,因為可以讓身體充分運動又不會給肌肉太大負擔,一天四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邊玩邊治療,生活好不愜意,唯一讓她苦惱的,來自於那個夢。

  她斷斷續續又作了幾次相似的夢,都是在男人說出Showhand之後結束,夢�沒有勝負,但她隱約感覺到不舒服。

  這件事,她沒跟孟虎提,因為只是作夢,說不定是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說了怕孟虎白白擔心,小題大作。

  韓三月坐在遊泳池畔,雙腳拍打著水面,濺起很大的水花,這�是火燎原的私人遊泳池,孟虎向火燎原借這麼大的地方供她一個人使用,當然不會有路人甲乙丙丁在�頭,沒有妨礙別人之虞。

  「韓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喝杯果汁?」火燎原的哥哥火燦仲親切遞上消暑解渴的飲品,韓三月停下踢水動作,仰頭,看到果汁,笑容甜美。

  「謝謝你。」她正好渴得很,不客氣地接下,先大大喝一口。運動過後來杯冰果汁,快樂似神仙!之前送果汁的工作都是孟虎做,今天沒見到孟虎好反常。

  火燦仲在她身旁坐下,長腿盤起,以防褲管被水池弄濕。

  「今天的情況好多了嗎?」他關心她的複健情況。

  「嗯,我應該可以去跑百米了。」嘿。

  火燦仲還貼心的為她準備大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

  向火燎原商借遊泳池也已有一個多星期,這十幾天火燦仲偶爾會與她閒聊幾句,火燦仲給人的感覺比粗線條的火燎原更體貼細膩,像個大哥哥。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呀。」不用跟她太客氣,他們借她遊泳池的恩情都沒向她討了,這�不但讓她複健之用,也是孟虎確保她在此能絕對安全的好地方。

  「你和老虎是什麼關係?」

  「虎哥沒跟你說嗎?」就算孟虎沒說,他逢人就「我老婆我老婆」的叫,她的身分應該一清二楚了吧。

  「有說,燎原也有說,但現在人們就算沒結婚也是老公老婆地稱呼,所以我在猜想你和他是男女朋友。」火燦仲的視線落在她潔白的指間,「你沒有戴婚戒。」

  「哦……婚戒不重要,不過我和虎哥的的確確是夫妻,火燎原也有來參加過我們的婚禮。」

  「婚戒不重要,不會連結婚證書、結婚登記也都不重要?」火燦仲狀似說笑,但臉上閃過的是驚訝,尤其看見韓三月露出「被你猜中」的神情,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之前燎原說老虎要結婚,我當他是在說笑,再不然就是哪個酒家女懷了他的孩子,奉子成婚,我絕對不會想到是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昨天我問了燎原,他說是因為賭輸的代價才導致你與老虎結婚,是你父親輸給老虎鉅款還不出來,所以拿你當抵押嗎?」

  這和事實差距太大,的確是因為賭輸的關係才讓她和孟虎結婚,不過苦主不是她,而是孟虎,火燎原沒對火燦仲說清楚,八成是想顧及孟虎的顏面。

  「有點類似火大哥你說的情況啦,但是沒你想得那麼慘。」韓三月也決定替自己的老公維持形象,模棱兩可地說道。

  「果然……」火燦仲沈重地搖頭。「我還以為是自己擔心過度,沒想到真是這緣故。」

  他第一眼看見孟虎與韓三月在一起便感覺嚴重的突兀,剛開始認為是兩人衣著上一黑一白的錯覺才令他產生誤會,畢竟孟虎對韓三月很好,總是輕手輕腳、小心翼翼,但偶爾也會繃著臉吼她,尤其是她沒擦乾頭髮就四處跑,他吼得特別大聲。因為對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不解,他才會探問火燎原,不料竟得到「賭輸」這樣的答案。

  孟虎怎能如此惡霸,欺陵一個無辜女孩?!

  「你不是心甘情願嫁他的吧?嘖!我在問什麼廢話,有誰被逼還會心甘情願,又不是笨蛋!」火燦仲自問自答,再看向她時,神情認真。「有我可以幫忙你的地方嗎?若是錢的問題,我應該沒問題,你父親欠老虎多少錢?」

  「火大哥,你誤會了,不是錢的問題。」韓三月連忙搖手。

  「是你被逼迫簽下什麼不合理契約?還是孟虎以你家人的性命威脅你?」

  「都沒有,我是心甘情願嫁給虎哥的……虎哥有沒有心甘情願娶我我就不確定了……」最後一句只是含糊的咕噥。

  有誰被逼還會心甘情願,又不是笨蛋!火燦仲是這麼說的吧?

  這句話仔細想想也是有道理,她是逼人的那方,不能完全明瞭被逼的孟虎心�作何感想,雖然孟虎沒跟她抱怨過半句話,但也沒表現出甘願的樣子,她與他是結婚了沒錯,但真的像夫妻嗎?

  「你不用說違心的話,若真的過得痛苦,讓我幫助你——」

  「我的樣子看起來有痛苦嗎?」韓三月反問他,成功阻斷火燦仲自以為是的英雄論調。

  火燦仲深深打量她,想在花似的臉蛋上尋找到可以印證他猜測的不甘及痛苦,但是沒有,那些情緒,在她的臉上不曾存在。

  「沒有吧?半點也沒有吧,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我沒有說違心的話,很抱歉沒有你幫得上忙的地方。」說不定火燦仲去問孟虎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比較能滿足他的保護欲,畢竟孟虎才是逼婚受害者。

  「為什麼?」火燦仲不解。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喜歡一個逼迫你結婚的男人?」

  「……火大哥,你錯了,結婚是我逼他的。」遠遠的,韓三月看見孟虎朝這�殺來,幾乎是用奔跑的,手上還提著要餵養她的珍珠奶茶,他討厭她和火燦仲獨處——不,他討厭她和任何男人獨處,她朝孟虎笑,眼神已經不落在火燦仲身上,也只剩下悠揚的嗓音還在回答他:「不過你的確也幫了我一個忙,我得用同樣的問題去問那個男人——他會不會喜歡一個逼迫他結婚的女人?」

  孟虎硬生生擠進兩人中間,將韓三月喝到一半的果汁從她手中抽出,塞回給火燦仲,再把珍珠奶茶擺進去,宣示主權。

  「仲哥,謝謝你陪我老婆聊天,不好意思打擾你,我自己來就行了。」孟虎咬牙,擠出僵硬的笑容,五官幾乎扭曲起來。

  他和火燦仲沒任何恩怨,火燦仲對他而言就是好友的哥哥,他也尊重他,火燦仲斯文有禮,和他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男人,也正因為火燦仲是個優秀的男人,對他的威脅感恁大,看見火燦仲與韓三月單獨相處,不是懷疑他們兩人有曖昧,而是他有天大的危機感!

  「老虎,你要好好對待韓小姐。」剛被韓三月吐實真相的火燦仲過度吃驚,事實與他的認知差異太大太大,他必須再好好地消化消化,所以只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便轉身離開。

  「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孟虎的濃眉皺成一團。火燦仲的口氣好像他老是欺負韓三月一樣,聽起來根本就是指責。

  韓三月吸一大口珍珠,嚼呀嚼。「只是叫你要做個聽話又疼老婆的好老公。」

  他不是嗎?孟虎困惑地嘀咕。

  「你們剛剛聊了什麼?」他不是在查勤哦,只是……好奇。

  「聊你呀。」

  「我?」

  「虎哥,你會不會覺得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對啦,看見火燦仲和韓三月坐在一起閒聊,他很不甘心啦。

  「娶我呀。」

  「誰叫我賭輸,當然要服輸呀。」孟虎理所當然地回她。

  「賭贏就不娶我了?」

  孟虎咧嘴笑,故意說著:「賭贏應該會讓人把你丟出去。」那時第一次的見面,他真當她是瘋子,胡亂找男人要結婚。

  「所以,你不喜歡被我逼著結婚?」

  「哪個笨蛋會喜歡被逼著結婚呀?!」這是實話。

  「所以,才沒有結婚戒指,也沒有註冊登記,婚禮也隨隨便便辦,沒有婚紗,宴客也只不過找了你的幾個朋友來打發打發,而且還一臉臭得好像誰欠你二五八萬。」韓三月知道他那天被逼的窩囊心情,也能體諒他,只是他的回答聽在耳�很刺,讓她忍不住酸他幾句。

  「拜託,誰對那場婚禮認真了呀?我當它是鬧劇,只想趕快演完它,最好是能把你打發掉。」一開始孟虎的心態就是這樣,而且很認真在執行它。

  她深深吸口氣,不斷告訴自己——那是他賭輸她時的正常反應,每一個男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是像他這樣的,她想知道的也不是那時的孟虎如何看待她,而是在兩人相處了好一段時間之後的現在。

  「現在呢?你還是覺得和我結婚很討厭?」

  孟虎臉上閃過尷尬和赧紅,但他用撇嘴掩蓋掉,「還好啦。」

  哼,幸好孟虎沒遲疑幾秒才回答,雖然「還好啦」這三字差強人意,但總比「很討厭」好多了,可是比起「不討厭」又礙耳許多許多。

  「那不然離婚好了——」她才賭氣說了七字,嘴都還沒閉上,心�也還來不及冒出後悔自己嘴快的懊惱,孟虎已先跳起來,雙手捉住她的臂膀,力道很大,像打雷一樣怒吼出聲。

  「不行!媽的咧,想跟我離婚?!我不會簽!打斷手也不會簽離婚協議書啦!」好幾滴口水還噴到她鼻尖,她被他箝制得好牢,想閃也閃不掉。

  「我們沒有結婚登記,應該不用麻煩你簽離婚協議書,我只要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哼。

  「馬上就會有結婚登記這回事!」他輕易提起她的身子,大毛巾將只穿泳裝的她密密包住,立刻就要扛著渾身濕答答的她殺向戶政事務所。

  「也沒有結婚戒指,我不用硬拔下來丟回去給你。」她繼續抱怨。

  「馬上就會有!」十隻手指全套一隻給她都沒問題啦!

  「我喜歡可以刻名字的那種,真鑽假鑽都沒關係,我要有閃亮亮的裝飾。」她從小就喜歡亮晶晶的飾品。

  「馬上就會有!」

  「沒有婚紗照。」

  「馬上就會有!」

  「沒有度蜜月。」

  「馬上就會有!」

  嘴上評價著和她結婚感覺「還好啦」的男人,一聽見她說要離婚,反應激烈,千百萬個不願意雖然沒說出來,但他的行為已經明白表示他的真實想法。

  結婚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孟虎更可以確定的是——離婚,他絕對更不心甘情願!

  當天,韓三月手上多出一隻亮得刺眼的鑽戒,不是什麼八心八箭的高品質真鑽,但她愛不釋手,她也挑中一隻男戒套住他。

  當天,他拉著她去現拍好幾組的婚紗照,在酷臉攝影師不斷叫新郎「笑、燦爛一點、你顏面神經失調呀?!笑!」的羞辱中,孟虎沒衝上前去砸相機、和酷臉攝影師幹架,全靠韓三月挽住他的手臂才順利拍完。

  當天,她與他逛夜市當度蜜月。

  當天,她與他,終於登記成為夫妻。

  最後韓三月還有臉抱怨一件事,完全不反省到底誰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也沒有纏綿悱惻的洞房花燭夜。」

  「馬、上、就、會、有!」

  孟虎低狺,興奮的、衝動的、滿足的低狺,將她扯進懷�,低頭狠狠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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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6 18:07:58

【第七章】

  孟虎低伏在她身上,進行著折磨人的撩撥,他不是溫柔的情人,粗獷的身形、粗魯的手勁,還有粗劣劣的胡碴子,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記,情欲充滿他的臉龐,汗水涔涔晶瑩燦亮,濕濡了黑髮,她的視線被他的表情所迷惑,完全無法移開,沒想到做愛時,性感好看,指的不一定是女人。

  他親吻她濕潤的眼角,她將他抱得好緊,她不單單是身體接受了他,就連心也接受他,否則她不會讓他這麼貼近她,她平時表現出一副與誰都好相處的模樣,實則不然,她自己畫出一條界線,除非得到她的允許,否則誰也不能靠過來。

  賭贏隨便你,主導權握在她手上,他只能被動地輸給她,這女人呵,溫柔的外貌像綿羊,個性卻霸道得像個土匪,就連現在,他都不覺得是自己在享用她甜美緊窒的身體,反而是他用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在討好她,他當然得到了歡愉,卻在同時更在意她是否也同樣愉悅。

  他順著她圓潤的肩頭往上吻,將環在他頸後的雙臂擒下,交握在她頭頂上方,他低下頭,親吻她的掌心,這個舉動讓他更深入她,她斷斷續續呼吟,聲音甜蜜得讓他亢奮火熱,她臉頰紅紅的,像此時被踹到床底下的黃色肥老鼠一樣,粉嫩的兩大坨腮紅鑲在臉蛋上,好可愛。

  孟虎罕見的體貼已經快到臨界點,他無法滿足於溫吞的速度,已經出柙的猛虎渴望盡情奔馳,誰也囚禁不住它——

  「虎哥……」她微微仰首,籲籲喘息的嘴正好抵在他耳邊,喚他名字的嗓音比平時更加迷人嬌媚,但她不光只是喊著他,更是頑皮地挑釁,撂話跟他對嗆,問了一句讓全天下男人都非得挑戰的話,火上添油,根本就是在鼓勵他當畜生——孟虎精氣神完全一振,絕不讓這小女人看輕他!

  男人,最經不起激了!

  她都這樣邀請他了,當老公的人又怎能讓老婆失望?

  「就讓你看看我還能多快!」

  跟她拚了,瑞奇馬汀算什麼?!電動馬達又算什麼啦!

  孟虎粗吼,握在她腿側的十指收緊,開始滿足她,也滿足自己。

  她緊緊閉上眼,用每一寸敏感的肌膚去感受他的親吻,他不溫柔地侵佔、不溫柔地擁抱、不溫柔地啃咬,不溫柔的猛虎力道讓她幾乎要放聲尖叫,她十指絞結在枕頭兩端,腳趾蜷曲,可憐兮兮地隨著他起伏進退,他像一波波大浪拍打她、侵襲她,讓她翻騰難耐,她抱住他,開始嗚咽哀求他。

  她快被他教壞了,享受陌生的駭人情欲,他讓她嘗到了女人的痛楚及快樂,不溫柔的孟虎、粗魯的孟虎、激情的孟虎、總是將髒話掛在嘴上的孟虎、迷人的孟虎、賭不贏她的孟虎、口是心非的孟虎、明明關心她卻又老愛裝酷的孟虎……孟虎……孟虎……

  「虎哥……我最最喜歡你了……」她哭著、嚷著,幾乎崩潰。

  「媽的!你這女人想榨乾我就是了!」孟虎喘息濃重地吠,額際青筋跳動,無關憤怒,狂喜的感覺已經不止於充血的下半身,而是從腰脊竄升到腦門。

  在他耳邊說這種可愛甜美的話,擺明就是逼他今夜可以甭睡了,好好地、狠狠地愛她。

  孟虎接下她的挑戰書,身體力行回應她。

  *  *  *

  心滿意足。

  這是孟虎身體�唯一還榨得出來的玩意兒,饜足回味的心滿意足。

  身體飽飽的,明明發洩過應該只有精力流失的感覺,但他好像得到更多的東西。

  他從她柔軟的身軀翻下,順手再將她撈起,枕在他熱呼呼的胸口,他還沒從方才淋漓盡致的歡愛中平復,心臟劇烈的跳動,猶如剛剛才跑完百米。

  好想念她溫暖的身軀,才剛剛退離不過幾分鐘,現在就意猶未盡地回味被她包覆的快感,好想再來一次。他的大掌正好握在她挺俏的臀上,揉搓她柔嫩細膩的肌膚,她的呼吸同樣不均勻,仍是急遽籲喘,她是清醒的,但閉起眼,像在休息。

  她的倦容,讓他壓下正準備勃挺的欲念,長指撩繞著她耳邊微濕的鬢髮,指腹撫摸她潤軟的耳垂,偶爾作怪地滑進耳殼�,她蹭著他,輕聲笑了,環在他粗壯臂膀上的柔荑用力捏捏他,算是報復。

  「我的。」孟虎輕喟。

  「嗯?你的什麼?」她在他胸前聽見沈沈兩字的低鳴。

  「我的老婆。」他揉亂她的頭髮,嘿嘿直笑。

  她笑他,「幹嘛一副滿足的嘴臉?」

  是很滿足沒錯,再來一次就更好了。

  「好像到今天才有娶老婆的感覺。」他執起她的手,放進嘴�輕啃,她怕癢,鬧著要抽回手,他哪可能輕易放過到嘴的甜肉,拽得更高,唇齒咬上手腕,繼續朝肘窩進攻。

  「不要了啦,手上都是你的口水了——」

  「你全身上下哪裡沒沾過我的口水?」他咧嘴朝她笑得邪惡。

  「你這只色老虎——」

  「到底是誰讓我變這麼色?」說得好像不關她的事一樣,真沒良心。

  「是我嗎?」她頑皮地眨眼,明知故問。

  孟虎捉住她的手,探入棉被底,握著讓她羞於歐齒的炙熱部位,那是男人最堅硬也最敏感的地方,要她扎扎實實感覺他是為誰才會亢奮成這德行。

  她倒抽冷息,想鬆手避開,他卻不放,還惡劣地帶領她套弄滑動,她臉紅得仿佛快燃燒起來。

  「你說,是你嗎?」他聲音低沈喑瘂,眸色好黑好濃,鼻息粗重,盯得她好想轉頭逃開。

  「虎哥……」她赤裸裸感受著他的欲望,掌心緊張顫抖。

  都這種時候了還有膽這麼柔媚地叫他,是鼓勵他不當正人君子當禽獸嗎?!

  「就是你這個混蛋把我弄成這樣!」挑逗他、迷惑他、勾引他,讓他嘗了一次就上癮,他繃得疼痛,渴望盡興,那快感,炫目迷人,嘗過之後如何能戒?那快感,應該在其他女人身上得到過,卻不曾擁有也想讓女人共同享受的心情,說白話一點,以前只顧自己爽,現在取悅她比取悅自己更重要!

  最後,他在她溫暖的手�解放,緊繃的臉柔軟了下來,她湊近他,親吻他佈滿熱汗的臉龐,不該憐惜他這樣的一個大男人,但她卻克制不了自己。

  「你真的想把我榨幹嗎?」一夜七次郎也沒辦法這麼密集辦事,要休息一下啦。

  「色虎!」她啐他一口,兩掌把他拍開,「你去洗澡啦!全身都是汗。」

  「鴛鴦浴?」他眼睛亮起來。

  「你自己去,我餓了,下樓去看看冰箱有什麼東西能煮來吃。」說完,她包著薄被爬下他的身體,撐起酸軟的雙腿,下樓覓食。

  孟虎也只能乖乖按捺下獸性,到浴室泡個冷水澡,然後看著自己粗指上銀亮亮的婚戒直傻笑。

  韓三月在冰箱找到一顆高麗菜,切切洗洗,簡單煮了一鍋高麗菜湯,再加入兩包泡面,不等孟虎下來,她已經開始吃起來。

  喝完半碗湯,她籲了口氣,「好酸,全身上下都累爆了……」呼,骨頭是沒像被拆掉再拼回去那麼慘,但肌肉操勞過度的疲軟還是讓她忍不住小小抱怨。

  癱趴在桌上,嘴�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麵條,眼皮沈沈的,安靜的夜在吸引她入睡,人的感官是非常神奇的東西,眼睛閉起來,聽覺反而更清晰,屋外有細微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那不像是誤闖民宅的小野貓發出的躡足聲,也不像是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那是人的腳步聲,在大門外徘徊。韓三月皺眉,悄悄起身將飯廳的電燈關掉,保持安靜地挪動到冰箱旁,將自己藏起來。

  門鎖輕輕轉動幾回,喀的一聲,開了。

  兩條人影閃進來,仿佛相當熟悉地形似的,直接上二樓。

  孟虎在樓上!

  韓三月當然不會讓孟虎獨自陷入險境,她尾隨著黑影上去,黑影躡手躡腳,她也躡手躡腳,她直覺認為是小偷,但又不覺得小偷會如此瞭解孟虎家,果然黑影的目的不單純,他們在衣櫥角落找到她的行李袋,兩人交頭接耳說了什麼,彼此點點頭,對房�其他地方都不感興趣,準備收手閃人。

  「原來是某一個表哥派來的小偷呀……」躲在門外的韓三月摸清頭緒了,心�自語,瞄了床底下的皮卡丘一眼,它從被孟虎一腳踹下床後就靜靜趴在那�,黑影也沒注意到它,高高興興抱緊行李袋要離開。

  若此時孟虎賴在浴室不出來,她將自己藏好,黑影也快快走人,那麼今夜會非常非常的安寧,那行李袋�根本沒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拿走也無關痛癢。

  但是,一切不如韓三月預料的順利。

  黑影走到房門口時,她已經躲好了,準備恭送黑影離去,但浴室門突然拉開,通體舒暢的孟虎腰間圍著浴巾出現——

  「你們是誰?!」一踏出浴間,沒有愛妻嬌媚地躺臥在大床上,一手端著宵夜,表情天真無邪地問他「你要吃宵夜還是要吃我」,反而見到兩個陌生的黑衣男人,孟虎明顯一臉大便。

  「走!」空手的男人催促抱著行李袋的同伴先走,自己則擺開架式擋住孟虎。

  孟虎揮來硬拳,男人閃避開來,回以長腿掃擊,孟虎捉住他的腳,一記手刀狠狠劈下,劈得男人哇哇叫痛,再踢向男人另一條腿,男人失去平衡被按壓在地,孟虎拽住他的雙手朝後一扳,輕易制服他。

  孟虎沒忘記還有一名同夥,正要追出去,韓三月卻出現在門口擋住他。

  「你有沒有受傷?!」孟虎急乎乎將她扯近,他看到黑衣男人的同夥跑出去,若韓三月與那傢夥打照面,沒道理毫髮未傷。

  「我沒事,我剛才躲在那�。」她指指房門走道外的擺飾架旁,而樓下大門敞開,另一個傢夥老早就跑掉了。

  孟虎正要回房間逼問被他撂倒的男人,一回頭卻看見男人從二樓窗戶一躍而下。

  「虎哥,不要追了!」韓三月喚住孟虎想要追上的腳步,「我們沒丟掉什麼重要物品,只不過以後要是我們吵架了,我要離家出走時沒有行李袋能收拾東西而已。」

  「行李袋?只偷走妳的行李袋?」孟虎怔了一會兒,馬上會意。「是姓範的派來的人?」

  「聰明聰明。」韓三月踮腳摸摸他的腦袋。

  「偷東西偷到我家來了!」哼哼,跟他孟虎杠上就是了!

  「因為東西在你家,我也在你家,不往這�偷要往哪裡偷呢?」韓三月還比較吃驚其他表哥完全沒動靜,依他們的本領,差不多也查到她的下落了,就算沒查到的人應該也從範克駿口中知道她嫁給孟虎的事,他們能忍住不動手,讓她不解。

  「真麻煩。」他嘖了聲。

  正彎腰抱起皮卡丘的韓三月頓住所有動作,覷向他,她垂下眼睫,帶著抱歉開口,「我知道這是麻煩事……」她苦笑,以為他在嫌她了。

  撿個黃色肥老鼠撿這麼久?孟虎乾脆替她檢了,一個圓弧拋到床中央去。

  「不能擺桌酒席,把你那些表哥們全約出來,我跟他們一次談判解決,叫他們別再來煩你嗎?!」孟虎的口氣還是很衝,但完全不是針對她,他非常不滿地咕噥:「我受不了再來一次車禍事件,叫他們直接衝著我來啦!」

  韓三月像個呆子般佇立不動,一直到她反應過來時,她真的朝他「衝」過去,捧著他的臉就是一陣胡亂啾吻,孟虎被撲得莫名其妙,但也被吻得心花朵朵開,雖然不是很明白韓三月怎麼突然凶性大發,但是他歡迎這種凶性。

  「虎哥,你真好。」啾、啾、啾。「你真好……」啾、啾、啾、啾。

  「只是要請他們出來談判,有值得你這麼熱情獎勵嗎?」孟虎摸不著頭緒,但她柔軟的唇真甜真香,讓他醺醺然。

  「因為你很替我著想,你在關心我……」啾,一句話連續三個吻。

  「不關心你要關心誰?」

  這句理所當然的話,又換來三個響亮的啄吻。

  這……是在鼓勵他拉掉身上唯一蔽體的那條浴巾,直接回撲她,也拉掉她身上那條包住甜美嬌軀的薄被,再來大戰三百回嗎?!

  就在孟虎被她吻到已經準備將心�的獸念付諸行動,她吻滿足了,離開他,笑笑地跟他說廚房那鍋高麗菜泡面快糊了,拉著他下樓去吃。

  他現在想吃的是她,不是什麼爛泡面啦!

  「虎哥,我那群表哥們應該是不會和你談判,你這招不行,不過如果是賭的話,他們會同意。因為范家全是一群賭徒,提到賭,他們都抗拒不了。」她替他盛好宵夜,遞到他面前,沒看見孟虎臉上的怨念。

  「那開個賭局叫他們全部滾過來,然後贏到他們摸摸鼻子滾回去。」

  「你賭得贏他們嗎?」不是她想打擊他的信心,但韓三月覺得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你賭得贏吧?」看她上回痛宰範克駿的模樣,他對她很有信心。

  她堅定地搖搖頭。「我說過我不是範家最厲害的賭徒。」

  「賭輸也沒關係呀,你說你答應過你外公不能交出黃色肥老鼠,但是你沒答應不能輸掉它。」輸掉燙手山芋,對方拿得高興,他們也給得高興,皆大歡喜,他很樂見她輸掉肥老鼠。

  「這是面子問題,只準贏不準輸。」她不姓范,但是範家家訓從小讀到大,根深柢固,在她心�萌成一裸很巨大的樹,不能輕易被剷除掉。

  「你這個小賭徒!就不能偶爾拋棄這種臭觀念嗎?!」

  「不能。」她說了,面子問題。

  無力,將吃個精光的空碗推回去,她又幫他盛滿,推回來。

  「范家全是老千,老千打老千,沒有必勝的方法嗎?」既然她一定要贏,那老千的招式總可以拿出來用吧?

  「所謂的方法,也不過就是手法,那些手法我和表哥們都是一塊學的,只是看誰用的時機最好。」

  光用說的,孟虎一定不明白,她到客廳去拿了一副撲克牌,回到飯廳,將撲克牌翻面,正面朝上,讓他能清楚看到每一張牌是什麼,她先替彼此都發一張牌,那本來該是底牌,但現在是現牌的,他的是黑桃三,她的是紅心五,接著兩張兩張發滿五張,他的牌面有一對三、一對十,而她的牌只有一對J。

  「這副牌你輸了。」孟虎只是陳述事實。

  「誰說的?」她拿起底牌紅心五,手只是在孟虎前虛晃一下,牌再丟回桌面時卻變成了黑桃K,正好和她牌�另一張方塊K湊成一對。「同樣是兩對,我的牌比較大。」

  「你那張紅心五?」

  她從身上的薄被一角拿出來,「手法而已。來,你從牌龍�抽一張。」她又將牌收回,這次以背面滑開一整條。

  孟虎抽中八,韓三月一笑,抽出九。「再來。」

  他抽中四,她抽了一張五。他不信邪,再抽中二,她抽三,他每抽出一張,她的牌就一定比他大一點。

  「這一招呀,如果我比你早抽牌就不能用,因為我必須先知道你是什麼牌,才能決定我要拿到什麼牌。」韓三月解釋道。

  「如果你先抽的話,憑的就是運氣囉?」

  「對,說穿了,出老千就是靠技術、運氣、演技和膽量,例如我從你的牌面上看到了你有可能拿到同花順,我可以利用搶先出手的優勢,將自己的底牌換成你要的那一張,別說是同花順,連順子都沒機會讓你湊齊。」她排出黑桃的同花順,手�拿起其中一張黑桃十,它在她指間翻動,再放回桌面時卻變成了紅心二。

  「可是如果我本身的底牌就已經是黑桃十,靠著好運氣拿到五張同花大順,你換走你自己的底牌也沒有用,而且一副牌出現兩張黑桃十,白癡也看得出來有問題——」

  韓三月快手抄起紅心二,翻面再放,又成了黑桃十,她伸長食指,理直氣壯指向孟虎鼻尖,「厚——你出千!」

  咦?

  咦?!

  「明明是妳——」

  「為什麼一副牌�會有兩張黑桃十?!除了你出千之外,還有什麼可能呢?!」

  孟虎懂了。「做賊喊捉賊!」好賤的招!

  「嘿嘿,所以我才說演技也很重要呀。」

  「但是每一家的撲克牌花色都不同,像我的場子,撲克牌背面是全黑印白老虎一隻,這種牌可不是外頭隨隨便便都能買到,就算你變出另一張黑桃十,花色不同,誰出千還是一目了然。」

  「要在哪裡出千,總得要弄清楚那�用牌習性,事前的功課至少得做個七八分,要拿到賭場一、兩副牌並不太難呀。」想當老千也得有當老千的職責,拿著紅花背底的牌去全黑白虎背底的牌場出千,擺明找死,被斷手斷腳都是活該倒楣。「面不改色的說謊、虛張聲勢的唬人、見機行事的換牌、動作俐落的出手、偶爾小輸的作戲、見好就收的瀟灑,大概就是我們的守則了。」

  「你還說賭贏隨便我,你連偶爾小輸給我都沒有!」他不滿地抱怨。

  「我有輸過一次。」

  「賭骰子那一次還是靠我拿灌鉛的骰子才贏你的!」哼,可不是她讓他的!

  「哦——灌鉛的骰子呀。」難怪睡糊塗的她會輸得莫名其妙。

  呀,自己說出來了。

  好啦,反正他就是作弊啦!

  他又不用反省,因為她作的弊比他還要多,他嚴重懷疑她和他賭的每一局都詐賭!

  「你敢不敢完全不出千,跟我光明正大賭一次?」

  「要賭嗎?」

  「要。」

  「好呀,我沒意見。」

  「你絕對不能出千!」先搜身,將她身上藏的牌全部找出來!

  「我怕我會本能反應。」從小學到的就是出千,幾乎變成呼吸一樣的本能。

  「把你的手交出來。」

  她像個學生將雙手平放在桌面,孟虎一個手掌就能將她兩隻手腕交握,她等於是受制於他,想出千也真的很困難,孟虎充當發牌員,替兩人發牌,還貼心地將她的底牌翻給她看,而自己別開眼,君子得很。

  她的牌,三張K,一張四,底牌是A,如果她雙手能動,她就可以將底牌換成四,如此一來就是漂亮的Full house。

  他的牌,三張J,一張A,底牌不明,只要他底牌不是A,兩人都是三條對拚,她還小勝他一些。

  「虎哥,還沒說輸贏的籌碼呢。」她不認為他的運氣這麼好,賭他底牌不是A。

  「來,跟我說『賭贏隨便你』。」孟虎湊耳過去,等她複誦。

  真不貪心,只想賭這個呀?行,沒問題。

  「虎哥,賭贏隨便你。」她還免費附贈一個可愛的蜜笑。

  真甜的聲音,真甜的籌碼。

  「那我贏的話呢?你要輸掉什麼給我?」韓三月沒忘記問他。

  「我沒想到這個問題。」孟虎笑咧了嘴,白牙很刺眼地在她面前閃呀閃,但更刺眼的還在後頭,他的底牌轉過來面向她,黑桃A。「賭贏隨便我嘛。」笑瞇瞇再度向她確認,她只能無語瞪他,點頭,不甘不願。

  「上去吧。」他用下巴努努大餐桌。

  上去?上去哪裡?

  餐桌?要她上去餐桌?

  難道——

  「那是吃飯的地方!」她驚訝大叫。

  「我知道那是吃飯的地方。」就是知道是吃飯的地方才會讓他胃口大開。

  「那你還……」

  「賭贏隨便我囉。」

  乖乖認命,朝他張開手臂,讓他助她一臂之力,把她抱坐上桌。

  「這樣以後坐在餐桌前吃飯我都會覺得怪怪的……」她抱怨,不斷嘀咕。

  他已經朝她彎下身來,逼得她也只能往後躺,平貼在冰冷的大桌面,薄被刷的一聲被扯掉,苟延殘喘地在桌面上攤散開來,無法再擔負起保護女主人的重責大任,浴巾被狠狠扯下,拋到餐桌後方遠遠的地板——

  「以後不準對其他人說『賭贏隨便你』,這句話只能對我說!」他霸道地命令。萬一以後有個下流無恥賤胚男人賭贏她,滿腦子只剩下一大群精蟲遊泳,毫無半點人性,想欺負她、佔有她,那還得了?!

  孟虎扯高她的手臂,要她自動自發點,抱牢他的脖子,另一手捏捏她的腿側,識相點,纏過來纏過來,纏在他腰際上,乖。

  賭贏的男人,賭輸的女人,勝負的結果都是享樂。

  「既然你那些表哥們只對賭有興趣,那麼,就跟他們賭,你約他們到我的場子來,不管結果怎麼樣,總比被他們按著打來得爽快。」

  他享受完畢時,在身為食物的她耳旁這麼說。

  思緒還渾渾噩噩的,他在身體�製造出來的驚濤駭浪還沒平息下來,孟虎的聲音,遠得像從紐約或西伯利亞飄來的一樣,她眼神迷蒙地看他,像是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怪句子。

  他撫摸她的前額,將幾絲因激情而散亂的發絲撥整齊。

  「我不喜歡提心吊膽,不喜歡沒看到你時就開始擔心你會不會出事,也不喜歡你只能躲在家�不出門,更不喜歡有人偷偷摸摸溜進我們的家——」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最最介意的事情緊接著脫口:「萬一我們正好在做愛全身光溜溜不是就被他們看光光你的胸部是我的腰是我的屁股也是我的大腿是我的小腿是我的連腳趾頭都是我的——」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氣又好笑。

  粗神經的孟虎,前一句還那麼貼心,後一句就破功,嘴真是不甜到極點。

  偏偏這個男人,她愛著。

  在他發覺愛上她的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愛著他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8:45

【第八章】

  年少輕狂的十四歲,孟虎已經壯得像頭牛,而且還有繼續長大的跡象。

  他的頭髮剪得非常非常短,不至於是光亮亮的禿頭一顆,但也相去不遠,學校制服永遠不會安分塞進褲�,扣子永遠不會乖乖扣好,�頭黑色汗衫露出來,褲子左邊口袋有藍波刀,右邊口袋有指虎,不良少年標準配備。

  國一下學期加入幫派,跟著心目中無敵偉大的大哥提早踏進社會大染缸,明明還是個毛沒長齊的大男孩,已經當自己是個男人,學著大人抽煙、學著大人喝酒,很做作地想掩蓋掉身上那股青澀澀的味道,卻畫虎不成反類犬。

  今天跟著大哥拜訪賭徒中赫赫有名的大老千,為的是大哥想利用大老千的手法,替他賭贏半個月後的一場賭局,他、尹夜、藍冬青有幸被大哥欽點跟隨,壯壯大哥的氣勢和威風。

  那個大老千是個怪人,跨進他家大門前,每個人要從覆蓋的牌組中抽出一張牌,守在大門側邊的門房聽從耳機內主人傳回的指示,對他們一大夥人說:

  「牌面小於八的人,不能進去。」

  「這是什麼意思?!」一名和孟虎一樣年齡的毛躁大男孩跳出來吼。

  「我們範家的規定,我家老爺抽到八,牌面比他大的人才能進去,小於八的人,抱歉。」能不能踏進大門,全憑運氣,有時運氣好,老爺抽中二,幾乎來拜訪的人都能被恭迎進去喝茶聊天,運氣極差時,老爺老K通殺,就算是美國總統來他也不會見。

  孟虎、尹夜和藍冬青都拿到八以上的牌,但他們的大哥很背只拿到三,被阻擋在門外,扣除孟虎三人,只有另外兩名弟兄也贏過八。

  「阿虎小夜冬冬阿寶小豬,你們進去別忘了這一趟的目的,讓范爺點頭答應站在我們這邊,懂不懂?」大哥進不去,只能依靠小弟們,每一個人的肩膀都被拍了重重一下,雕花大鐵門關上,賭贏和賭輸的兩派人馬就此被區隔開來。

  「好!」身負重責,覺得自己也重要起來,男子氣概在這一秒無限膨脹。

  進到屋子,屋上有好幾個蓋碗,領著他們進來的老管家客客氣氣請他們喝茶。

  茶?只有碗,哪來的茶?

  孟虎不懂客氣是什麼,率先打開其中一個蓋碗,�頭藏著一小杯熱烏龍,但另一名弟兄小豬就沒這種好運,他拿開的蓋碗底下空無一物。

  還真是賭鬼的家,連喝杯茶都要憑賭運。

  老管家又端上甜點,一樣又是蓋在碗下。

  孟虎挑中了草莓軟糖,他不吃這種玩意兒,啐了聲,捏在手上當垃圾玩;尹夜拿到提拉米蘇;藍冬青拿到香草霜淇淋;阿寶拿到一張黑森林蛋糕的照片,只能看不能吃;小豬最可憐,又是空空如也,沒得吃沒得看沒得嗑,真慘。

  等了五分鐘左右,大老千千呼萬喚「死」出來。

  大老千看起來很嬌小,五十多歲的男人,恐怕身高還不到十四歲孟虎的胸口,他笑容可掬,眼角笑起來全是紋路,如果不是成精的笑面虎,就是只會傻笑的白癡,孟虎在心�哼想著。

  「看來你們三個運氣最好。」他對著有吃有喝的孟虎三人頷首笑道,坐在五人面前的大沙發,逕自翻開桌面上的碗蓋——糗了,碗蓋下沒有茶可以喝,藍冬青嗤笑一聲。

  「小東西,你笑什麼?」大老千沒生氣,反倒好奇。

  「我覺得你至少應該作假,叫老管家在某一個碗上做暗號,讓你不論在誰面前翻碗都能翻到烏龍茶。」才不會丟臉。

  「我有呀,但是我那碗被那個小東西翻走了。」大老千指向孟虎。

  「小東西?」孟虎眯細眼,馬上站起來,高高俯瞰他。

  到底誰才是小東西?!發育不良又沒機會補救的死老頭!

  「你的年齡倒過來擺還不比我大,不是小東西是什麼?」大老千呵呵直笑。

  「媽的!」孟虎一腳踹向桌子,巨大實木桌不是那麼容易踢動,但仍發出很大聲響。

  尹夜攔下他,低聲告誡:「大哥有求於人,你對他這麼凶,只會壞事。」

  「沒關係沒關係,在這�不需要禮貌。」大老千好脾氣,被孟虎這個毛小子一頂撞,也不見火光,他聽見尹夜和孟虎的話,接過老管家奉上的茶,溫吞吞飲著,「我範家只要賭得贏,講話都可以大聲,就連你們大哥要求的事,我也可以無條件幫忙。」

  「這麼簡單?」小豬不敢置信。

  「就這麼簡單。我喜歡賭,也只跟賭贏我的人談任何事,不過你和你,喪失資格。」大老千指向小豬與阿寶,笑笑宣佈。

  「為什麼?!」小豬和阿寶扯嗓大叫。

  「賭局從你們一踏進屋子就開始,挑中烏龍茶的人贏,吃到甜點的人贏,這兩局,你們並沒有贏,老花,送客。」

  小豬和阿寶還沒從錯愕中回神就被請出去,丟回雕花大鐵門之外,成為落敗的那一團。

  「好了,三個小東西,你們想跟我賭什麼?」

  「幹!再叫我小東西你給我試看看!」孟虎低咆。

  「火氣這麼大?好,我知道賭贏你時要拿走什麼籌碼了。」大老千讓人送來一副撲克牌、骰子、麻將及林林總總的各式賭具,要孟虎三個人挑。

  孟虎他們雖然賭博過,但也只是小賭或看別人賭居多,一時無法決定和大老千用什麼決勝負——心�當然也沒有絕對自信能贏過一個賭徒。

  「玩撲克牌好不好?會不會玩十點半?這是最簡單的,我家那群小鬼幼稚園就玩得嚇嚇叫了。」大老千自行決定,拿起撲克牌開始洗牌。

  孟虎三人互視一眼,三個人總會有一個人能贏吧!他們人多,機會也多。

  「好,賭了!」

  初生之犢,什麼沒有就是愚膽很大一顆啦!

  「小東西,你長得最英俊,有女朋友了吧?」大老千當莊,開始慢慢發牌,牌發到誰面前,他都會簡單聊一兩句,第一個人是藍冬青。

  「女朋友是有一個,我們班的班花。」年輕人愛炫耀,藍冬青直覺摸了摸脖子上那條銀色細煉,一個星期前的生日,她送給他的禮物,呵呵呵。空出一手翻開底牌來看,笑得更燦爛了,牌面上好多顆的愛心,呵呵呵呵。

  「我大孫女喜歡你這型白白淨淨的男生。」

  「呀?」藍冬青秀氣的大眼瞠了瞠,這個瘋老頭是哪根神經斷掉了,丟下這種沒頭沒腦的話搞屁呀?

  「小東西,你看起來是三個人中最聰明的。」大老千轉向尹夜,打量尹夜的同時,尹夜也在打量他,大老千將牌滑到尹夜手邊。「聰明的男人麻煩,不過不聰明的男人也麻煩,你先擺著,讓我想想看。」又是一句離奇的斷句,聽得尹夜皺起眉,仍顯稚氣的五官擰皺起來。

  第三張牌輪到孟虎,孟虎一拿到牌就先瞧,嘴邊隨即咧開笑,那張牌面是大是小是好是壞全寫在臉上。

  「牌很好呀?」大老千笑問,孟虎馬上收起笑臉,裝出兇惡表情不鳥他。大老千也替自己發了一張牌,但沒去檢視它,「小東西,你最不羈,又粗魯又暴躁又不服輸,沒關係,我會讓你乖乖低頭。」

  「屁咧!」說他粗魯,他就粗魯給大老千看,順便奉上一根粗挺挺的中指。

  「帥小子,補不補?」

  「不補。」藍冬青帥氣地搖頭,他蓋著的那張牌是九,夠大了。

  「聰明小子,補不補?」

  「不補。」尹夜臉上表情最少,淡淡的,不容易讓人看穿,他的底牌也是九。

  「魯小子,你應該不補吧?」

  「哼,廢話。」都十點還補個屁呀——孟虎臉上的表情就寫著這幾個字。

  「哦,大家的牌都這麼好?那我吃虧呀。」大老千翻開底牌——六,不上不下,號稱十點半中最難補的一張牌,隨隨便便加牌都很容易爆,不加牌又不行。他哀哀歎氣:「你們都不補,我補。」

  他加牌,第二張是一,合計七點。

  「七點大概也比不過你們任何一個吧。」再補,第三張是二,合計九點,夠大了。

  尹夜與孟虎交換一記眼神。

  安啦,我十點,贏他。

  尹夜點頭,至少這一局就會有勝負。

  「九點……可以捉了吧?」大老千環視三人,笑意從一開始就沒從他眼�褪去,「不行不行,我猜你們當中有人是九,我最討厭和局,那比輸還讓人難受,再者,說不定還有十點,我可不想輸。」

  大老千又拿起一張牌,還沒翻開。

  「白癡呀,九點還補?等著爆吧!」孟虎哼哼笑,等著看好戲。隨便來張二就能結束賭局。

  牌掀開,紅心J,在十點半中J、Q、K全算半點而已,合計九點半。

  「靠!這樣還不爆?!」什麼好狗運呀!

  「九點半耶,再來一張吧,沒爆的話還過五關,穩贏。」大老千笑得像狐狸,之前沒這種感覺,現在仔細一看,他真的很像只狐狸,奸佞的那種。

  不怕不怕,九點半還輸我十點,他下一張一定爆!

  「會不會是A呢……」大老千吊人胃口。「你們覺得呢……」

  「爆!爆!爆!爆!」孟虎藏不住心思,拍著桌子吆喝起來。

  他看到牌面微微偏了一些——他最大嗜好是打架,沒興趣泡網咖掛網打寶看電視,了不起偶爾看看A片;更沒骨氣以考上大學為人生第一大目標,所以看書這類的事距離他非常遙遠,了不起翻翻色情雜誌研究研究女性社交用的雄偉上圍演變過程,所以——他沒近視,視力是自豪的一點二,他看到牌面上出現了黑桃,不用仔細去數也能看到那絕絕對對超過一以上。爆。

  *  *  *

  爆幹的心情隨著口鼻間吐出的白煙緩緩飄向天際,孟虎抽掉第四枝煙,大腿開開地坐在範家大屋外的花圃臺階上,他發呆,一臉很茫然。

  「明明看到四顆呀……見鬼的翻下來的牌變成了黑桃A,媽的咧,拿到十還輸,真幹……」他將煙屁股按在臺階上,惡劣的情緒一點也沒有變好。

  誰的情緒會好呀?!

  那只大老千那時笑得多得意,礙眼的黑桃一晃到藍冬青眼前,大老千說:

  「把你脖子上的項鏈交出來,跟你的小女朋友分手,除非我大孫女說不喜歡你,不然你別想娶別人。」

  這個賭輸的代價,讓藍冬青訝然得合不上嘴。

  黑桃一繼續晃到尹夜面前,大老千又說了:

  「你呀……得答應我一件事,只要我有求於你,你都不能拒絕,用你那顆冷靜聰明的腦袋替我做事,當然,別說我占你便宜,以一次為限就好。」

  黑桃一最後來到孟虎鼻尖,大老千不但說了,還賊笑了:

  「你呢,小東西,叫聲爺爺來聽聽。」

  爺你個狗屁放一聲噗就不見了啦!

  「想反悔嗎?賭輸就不認帳啦?你們這樣也想混江湖?你們不知道江湖道義四個字怎麼寫?厚,傳出去你們三個就不用混了,我想你們老大也不會收你們,我看你們三個前途無『亮』了啦……」邊說邊搖頭,越搖越使勁。

  藍冬青一把扯掉貼在心窩口的銀煉,狼狽地丟在桌上。

  尹夜沈著臉,不發一語,無從反抗起。

  孟虎最悶,被人拿刀沿途砍殺也不會像這一分這一秒般窩囊。

  叫爺爺?他想打得這只老狐狸哭爺爺喊奶奶啦!

  「叫呀。」大老千掏掏耳,想聽得更清楚明白。

  「爺……」孟虎五官抽搐,一個字卡在喉頭,吐不出來。

  「嗯?」沒聽到。

  藍冬青催促,「老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喊啦!」喊完他們才好快快閃人,離開這個丟臉的地方,到外頭去縫補受傷的青澀少年心!

  「老虎,願賭服輸!」尹夜臉色鐵青,很是難看。

  在好友的強迫壓力之下,孟虎打落牙齒和血吞,粗聲猛爆出「爺爺」兩個字,不管身後大老千哈哈大笑誇他「乖孫」的羞辱,逃也似地飛奔出去,然後,在範家大宅外迷路,一層又一層的樹叢和彎彎曲曲的複雜庭園造景把他困在這個鬼地方!

  雪上加霜的狗屎黴運。

  再走下去也只是迷路得更徹底,孟虎決定坐在原地等候尹夜和藍冬青來拯救他。

  沙沙沙……掃把勤快地將落葉集合,聲音由遠而近,離他越來越近。

  孟虎沒特別去注意,心思只放在回想那張消失的黑桃四及幹字咒駡逼他低頭喊爺爺的大老千,直到他被迫分心於那掃落葉的聲音時,執掃帚的人影已經站在他面前注視著他。

  一個小女生,不怕死的小女生,烏亮亮長髮編著辮,米白蕾絲緄在櫻花粉色的蓬裙邊,同色系的大頭娃娃鞋好可愛,她臉頰紅潤,是天生的自然色澤,比蓬裙的顏色還要鮮嫩,大大一雙眼瞅著他直瞧,就算他臉臭得像十大槍擊要犯,有腦子的小孩憑直覺也該知道最好滾離他遠遠的,但她握著比她還高的掃把,沒被嚇哭地站在他面前,甚至還更走近一步兩步。

  他覺得怪異,她的勇氣很怪異、她的直視很怪異、她的靠近很怪異,但還有最最怪異的地方……

  見鬼了!眼前的小女生一身小公主打扮,卻做著下人的掃除工作!

  小女生突然奔向他,小手快速掏出一樣東西往他面前擺開。

  「快,抽一張!」蜂蜜浸潤過一般的嗓音很甜,就算是帶有急乎乎的喘息,也無法讓嗓音蒙塵,孟虎被這甜嗓給吸引,所以才會蠢到沒弄清楚她的用意就伸手去觸碰她擺出來的東西,從中拿出一張紅心二——

  「Ya!Ya!Ya!」小公主高舉雙手歡呼,她原地轉著圈圈,蓬裙像花般綻放開來,而剛剛很突兀地握在她小手中的長掃把,現在已塞進孟虎手�,她掌中只剩下一張紅心三的撲克牌。「我贏了我贏了我終於贏了!終於不用輪我掃地了!」旋轉旋轉旋轉,轉到孟虎頭昏眼花。

  「你給我停住!」孟虎擒住她,制止這顆人形陀螺打轉,惡狠狠地逼近她問:「這是什麼意思?!」他揚揚手上的掃把。

  「賭輸的人要掃地呀。」她的大眼�終於流露出一絲擔心。「你不知道嗎?在這�,賭贏的人最大,賭輸的人要乖乖聽話……」理直氣壯稍稍收斂,口氣囁嚅起來,「你想詐賭嗎?我已經掃了好久好久的地,我都贏不了人,連負責打掃的王媽媽也比我厲害,我掃到手都起水泡了……」

  要哭了要哭了要哭了……

  孟虎不怕流血流汗,就怕女性生物噴眼淚,她雖然沒有真正哭出來,但已經讓孟虎招架不住,他扁嘴,眉宇間全是殺氣,臉還是臭。龜孫子都當了,現在再當個掃地工,他一點挫敗的感覺也沒有。

  不應她半個字,他很認命的掃起地來,媽的連值日生都沒當過半次的他,第一次拿掃把的經驗居然是貢獻在這鬼地方!

  她跟上他,他好高,腿好長,她跟得有點吃力,但她不氣餒,他掃向東邊,她跟到東邊,他掃完圓形花圃週邊,她也跟著繞完圓形花圃一圈,完全像只跟屁蟲。

  兩人之間沈默了好久好久,只有孟虎粗魯的手勁在落葉間發出刺耳沙沙聲,隱約還有娃娃鞋忙著跟前跟後的跫音。

  「這是我第一次贏人哦。」她忍不住雀躍地小聲講。

  對,她很雀躍,但是被擊敗的孟虎沒辦法開口恭喜她,偏偏她很不識相地又說下去,這一回聽得出更多喜悅。

  「我從來沒有贏過,所以輸了要掃地、輸了要除草、輸了要澆花、輸了要洗碗、輸了要擦玻璃、輸了要抹樓梯……輸了還沒蛋糕可以吃。」

  孟虎掃掃掃,連哼一聲都懶。

  「呀,是王媽媽……她坐在涼亭喝可樂……二表哥在刷魚池耶!二表哥也輸掉了。」她有點興災樂禍,捂住嘴笑。「你看了覺得奇怪吧?家�的少爺賭輸人,一樣要卷起袖子做家事。」

  還有臉說別人,不知道剛才是哪個傢夥穿著公主裝在掃地?孟虎冷笑。

  見識過大老千的古怪,他家�養出同樣古怪的子子孫孫他一點也不驚訝,從小女孩精緻的穿著打扮就能猜出她的身分。

  孟虎畚起落葉,範家很大很大,種的樹也相對很多很多,涼風一吹,葉子像雨一樣嘩啦啦抖下來,景色美是美,掃的人不幹聲連連才有鬼!

  「你等一下可不可以再跟我賭一次?」

  孟虎瞪她,沒瞪掉她一臉殷殷期待。

  「你是我第一個贏的人。」她補上。

  所以,想拿他來當她培養自信心的跳板,再贏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嗎?!欠人扁的死小鬼!

  「好不好?求求你。」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褲管,眸光閃閃,聲如蜜糖。

  想求他就跪下來呀,媽的。

  見鬼了……他今天一定是腦子放在家�忘了帶出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起乩,做出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事!

  孟虎盤著兩條長腿,褲子上沾滿草屑,手�拿著撲克牌。

  對!他拗不過死小鬼軟語輕聲的央求,再陪她賭一次……不,第五次,前四次一路慘敗,他不服輸地吠著要來第五次!

  結果,第五次,還是輸。

  坐在他對面的小鬼樂得直拍手,贏得好爽快,在賭局之中,她吱吱喳喳跟他說了很多事,牌品很不好的孟虎輸到顏面神經失調,開始抽搐,青筋也一條一條浮在額際,他在咬牙,所以從頭到尾沒空回她半個字。

  「總之,在這�,賭贏的人最大。」她終於說了結論,也代表他的耳根子終於能清淨。

  他聽說了,范家司機賭贏有權決定今天不上工,老爺少爺小姐們出門請自備零錢坐公車;范家廚子賭贏有權停夥一天,大人小孩老公公當自強,要吃自己煮,再不然轉角有家自助餐;範家幫傭賭贏有權要求付錢雇用他們的雇主老小拿著掃把帶著抹布去將大宅��外外打掃乾淨,然後蹺起二郎腿,端杯香濃奶茶,配著手工餅乾,嘗嘗被人服侍的感覺。

  詭異的家規,呿。

  瞄見她手上真的有破掉的水泡,就知道她在這�輸得有多慘,難怪遇到頭一個輸她的人,她會樂成這副德行。

  「給你,第五次輸的代價。」孟虎丟給她一小罐曼秀雷敦,專擦蚊蟲咬傷、一般外傷的涼軟膏,他隨身攜帶是因為他常和人打架,拿它來應急塗傷口。「擦擦妳的手!」傷成這樣真礙眼!

  她小心翼翼轉開蓋子,食指沾了淡黃的軟膏,擦在左手水泡上,軟膏不刺激,所以她不覺得痛,抹完左手換右手,這涼涼的味道好香,她喜歡。

  「謝謝你。」

  他賞她白眼,不習慣被人道謝,乾脆凶著臉回應:

  「你賭技明明不錯呀,怎麼會輸得變傭人?」絕不承認是他賭技差,絕不!

  「我學得還不熟練。」出老千作弊沒其他家人出得快,只好被人當肥羊痛宰,嗚。不過她這只小肥羊找到了另一隻任她宰殺的笨羊,小女生有點心虛地看他一眼,她的技巧笨拙,但他好像都沒有發現……

  嗯……這樣一直贏他好像很不光榮,外公說「偶爾小輸的作戲」也是必須學習的守則,好吧,這一次,她不作弊,不偷偷換掉自己的牌好了。

  「賭就賭,還有什麼東西要學?」孟虎是門外漢,不懂那麼多旁門左道。她要把涼膏還他,他不收。「妳比我需要啦!」

  她把涼膏仔細收在蓬蓬裙腰間蝴蝶結裝飾的口袋�,珍惜地拍了拍。

  「要學的東西好多呢。還要玩嗎?」她問,希冀的眼眸根本就在說:陪我再玩一局,最後一局就好。

  他能說不嗎?尤其見她喜孜孜綻開笑顏,在他一點頭就笑得更燦爛,他能說不嗎——

  「發牌啦。」

  她好開心,眼兒都眯成一條縫。

  孟虎是一個賭運很好的人,他拿到的牌都非常不錯,前幾局的輸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運氣背,而是他遇到了小老千。

  這次小老千良心發現,不使詐,孟虎贏得理所當然。

  「你贏了。」她還是笑咪咪的。不過她輸掉了,要給他什麼籌碼呢?她想了想,大概他會把掃把還給她,叫她自己認命去對抗落葉吧。

  她屈膝跪坐在草皮上,蓬蓬裙開成一朵小圓花,突地,鼓鼓的裙子中間掉落一樣東西,是孟虎拋過來的,定睛一看,一顆粉紅色的草莓軟糖。

  唔?她擡高頭,看著比她高出許多的孟虎。

  「糖果?」

  「我剛剛在你家翻碗翻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口袋�,我只是想摸枝香煙來抽抽,我又不吃這種噁心東西,給你好了——」孟虎澄清那顆軟糖出現在他身上的理由,說得好像要和軟糖劃清界線,但聽在她耳�,他嘴上對軟糖的嫌惡和輕蔑根本都不存在。

  「可是我輸了……」

  她輸了,卻有糖果。

  她可是從來沒有一回是賭輸了,還能拿到獎賞……

  「給你就給你,囉唆什麼呀?!不吃丟掉啦!」他咬著煙,惡聲惡氣。

  她快速搖頭,像是擔心他食言搶回軟糖,趕快用雙手蓋住落在裙上的糖,緊緊捉在小小掌心中。

  「老虎——你迷路迷到哪裡去了?!」藍冬青找他的聲音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

  「我在這�啦!」孟虎很大聲地吼回去。還不趕快滾過來找他,他在這�迷路迷到很幹了!

  「哪裡?」藍冬青聽聲辨位。

  「這�!」

  「你要走了嗎?」她捨不得地問。

  「對,我要走了。」孟虎總算看到藍冬青的身影,揮揮手,準備過去。

  她扁嘴,也立即跟上。

  他走得很快,她追得很吃力,當他和藍冬青及尹夜碰頭時,她已經落後他好遠。

  「你偷生的?」藍冬青朝他身後努努下巴,孟虎回頭,看見小女生踉蹌跑來,像只小狗兒,亦步亦趨。

  「你不要跟過來,去去去去——」還真當她是條小狗在驅趕,但她沒聽話走開,反而因為他的停步追上他。「叫你不要跟過來你聽不懂哦?」他俯首看著那張仰高的小臉蛋。

  她拉拉他衣角,「我賭贏你的話,你留下來好不好?」

  「臭小鬼,妳想得美!」孟虎擰她。他老早就想試試她臉頰上那兩團嫩鼓鼓的腮幫子捏起來是啥觸感,果然是軟的、嫩的。

  「原來是老虎的小小愛慕者?好難得有小孩子看到你卻不怕你耶。」藍冬青一掃方才在範家受的窩囊陰霾,恢復他向來的風趣,摸摸下巴,蹲低身和小女生平視,「你該不會那麼巧是姓范的大孫女吧?」

  「不是,我不是。」她搖頭,她才不是大表姊。

  「嘖,我還以為你是,剛好你又看上老虎,那我就解禁了。」藍冬青失望歎息。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孟虎捶他胸口重重一拳,「這種沒胸沒臀的小孩子我才看不上!你也是,快點回去,不準再跟過來!不然我捉你去賣!」他齜牙咧嘴恫喝她,小女生抽抽噎噎要哭了,卻不是因為他的恐嚇。

  「幹嘛跟小孩子說這種話?」藍冬青看不過去,制止孟虎,又笑笑地和她說:「小妹妹,以後長成大美女再來找孟虎,你現在的確是太小了一點,看起來不美味可口。」

  「孟虎?」她咀嚼這兩個字。那是他的名字嗎?

  「對,孟虎。」

  「孟虎。」她複誦,認真記下了。

  孟虎與尹夜說話,不理會還死箝在衣角上的小小拳兒。

  「阿夜,我還弄不懂姓範的老傢夥要你付的代價是什麼?」

  「我也不懂,但似乎是說……將來他有事會找我,而我不能拒絕,但以一次為限。」

  「殺人放火也一樣?」

  「嗯。」

  「去他媽的怪老頭。」也不管有小孩子在場,孟虎照罵。

  「我倒覺得比起冬青,我不算太吃虧呀。」尹夜很看得開,至少他的麻煩事只有一次,可是藍冬青多慘,人家的大孫女是圓是扁也不知道就得斬斷身邊所有桃花,等待大孫女欽點,若大孫女看不上他還好,摸摸鼻子走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反正天涯何處無芳草;看上了,更糟,一輩子就賣給那大孫女。

  「別說這種讓人喪失活下去動力的話好嗎?」藍冬青苦笑。

  「乖。」孟虎揉亂他的發,惡意的笑容一點也沒有安撫他的誠意。比起藍冬青,他也不過是喊了別人一聲爺爺,喊完之後連個屁也沒剩,除了損失一丁點自尊之外,嘿。

  「我們也該走了,沒達成大哥的交代,我們還得回去好好說明,大哥還在外面等我們吧。」尹夜不認為現在是打鬧的好時候,正色道。

  「說得也對,走吧。」藍冬青跟上,「老虎,好好跟小女孩說再見吧,畢竟她是第一個十歲以下卻敢賴在你身邊沒嚇哭的小傢夥。」哈哈。

  尹夜和藍冬青先走,但放慢了速度,孟虎只要大跨幾步就能追上他們,孟虎笨拙地搔搔短到不能再短的平頭,衣角傳來的揪扯力道一直沒放開,他要撇掉她很容易,但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他媽媽提著行李跟男人跑時,五歲的他也是這樣捉著媽媽衣角,卻被惡狠狠地扯開,那種從掌心硬生生抽掉的感覺,那種被人拋棄的感覺,他嘗過,很幹的——

  他心軟了,去他媽的心軟了啦!

  「你放開我啦,我不可能留在這�跟你玩辦家家酒,我很忙的,我事業做很大的,我要去打拚前途的,你聽懂了沒?聽懂了就自己乖乖放開我啦。」他以為自己是大聲吼她的,但沒有,他用非常無力的力道在嚇她,她低著頭,拳兒揪得更緊。

  「賭輸留下來好不好……」她囁嚅央求。

  孟虎抓抓臉,手足無措起來,以前遇到小孩,哪一個不是躲他躲得飛快,還沒有被人纏過的經驗,他不會應付。

  「你長大之後再來找我好了,到那個時候我再跟你賭,賭贏隨便你,好不好?」這是緩兵之計,也是推託之詞,更是他唯一能想出來的安撫。

  她直勾勾看著他,剛哭過的眼水水燦燦,清澄似星,仿佛聽懂他的話,衣角上的拳兒鬆開,讓它滑出她的手�。

  「好。」她回應他,用力點頭。

  小孩真好騙。雖然在那一瞬間,他沒有騙她的意思。

  「我會去找你,一定。」

  童言童語,還滿可愛的。

  「在我去之前,你不可以喜歡上別人。」

  小孩子的誓言,就算他記得,她八成不用一年就忘光光了。

  「賭贏隨便我,你說的哦。」

  「我說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終於又露出那種賭贏他時的笑靨,甜甜的。

  虎哥,等我哦。

  *  *  *

  孟虎忘掉了那個小女孩,她知道,所以很久很久以後的相逢,她沒在他眼�看到喜悅,心�是小小失望的。

  不過,失望沒有維持太久,他忘掉了小女孩,卻仍是愛上她,兩相比較,她沒有損失。

  撫摸著孟虎的短髮,他睡得很沈,一隻粗壯手臂還箝在她腰際,霸道意味十足,十四歲的少年轉變為成熟的三十多歲男人,但他的率直沒變、他的粗魯沒變,當然,屬於孟虎式的笨拙溫柔也沒變。

  她貼在他胸口,喜歡他身上的體溫,總是暖烘烘的,他真像顆大太陽。

  她蹭蹭他,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以為她睡不好,拍拍她的背,嘴�還含糊說著好寶寶乖乖睡之類的字句,不久又傳來熟睡的鼾聲。

  她被他拍得昏昏欲睡,雖然啾著他睡顏的視線捨不得太快離開,但被窩好暖,他的身上也好暖,她忍不住睡意,閉起眼。

  這一夜的夢�,沒有討人厭的無臉男人逼她Showhand、沒有令人不安的空白牌組,有的只是在那一片草皮上,少年跟小女孩,以及那顆草莓軟糖化在嘴�的甜味。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09:10

【第九章】

  今天,賭場不營業。

  大樓關掉八成以上的燈光,場內昏黃安靜,工作人員意外得到一日假期而竊喜,唯一沒假休的,只有場�四大龍頭,本該只是孟虎的家務事,其他三人還是義務幫忙,一方面是兄弟情誼,一方面是韓三月可是將他們賭場贏回來的恩人,她有難,他們義不容辭,兩肋插刀插到爆肝也不會有第二句話。

  藍冬青倒著香檳,火燎原排著十幾張桌椅,尹夜核對名單,孟虎則摟著韓三月在一旁類比待會可能發生的情況。

  「這樣真的很乾淨俐落……乾淨俐落得讓我起碼壽命短三年。」韓三月抱怨,無奈地歎氣,但右手拋下塑膠籌碼。「十萬。」

  「一個小時就過去了,你忍一忍吧。跟你十萬。」

  「你邀請函發給哪些人?五萬。」

  「不知道,反正我寄了一大箱過去,誰想來就來。跟你五萬,再加五萬。」

  「希望我大表哥沒收到……」唉。「Showhand,三張八,兩張六,Full house。」

  又輸了,虧他拿到三張K。

  「輸掉也沒關係啦,我們也沒什麼損失。」孟虎瞄一眼放置在賭臺上醒目的巨大物,輸掉那玩意兒他一點也不痛不癢。

  「我說過了,面子問題。」要是能贏大表哥一次,她死也瞑目,偏偏她贏得過外公,卻永遠贏不了大表哥。

  「老虎,有人來了。」尹夜打斷他們對談。

  「來了。」

  來了。

  范家的「表哥們」,一共來了六個,個個西裝筆挺,面貌清秀,雖然各有各的味道,但每一張臉孔都稱得上英俊,除了「表哥們」之外,連「表姊們」也參上一腳,數數共有五個。

  藍冬青招呼他們坐下,發送香檳。

  「不用再多說明這次邀請你們來的用意吧。」

  尹夜才對范家表哥們開口說了一句,孟虎馬上介面,指向賭臺上的巨大肥老鼠,「你們要的東西在那�,賭贏的人就拿走,我們雙手奉上,賭輸的人給我離我老婆十公里遠,少再來惹她!同不同意?!同意的人就坐下來喝香檳,不同意的人還有別種選擇。」他扳扳手指,扭扭頸,渾身肌肉賁起,指了指自己、藍冬青、尹夜和火燎原。「我們四個任你們挑,打贏我們,肥老鼠也可以帶走。」

  「既然來了,當然就是同意你和表妹的邀請及賭局。」表哥中有人開口回答,率先端起香檳啜飲。

  「三表哥。」韓三月在孟虎耳邊低低介紹。

  「撞你那個?」

  「不是。」

  「好。放過他。」

  好什麼好呀?韓三月苦笑,知道孟虎心�在做什麼打算。

  「但是如果我們賭贏,而你們卻反悔不給,又或者你們給的皮卡丘�沒有我們要的東西——」換另一個表哥說話。

  「五表哥。」她又嘀咕。「不是撞我的那個。」

  孟虎點頭,才願意答復五表哥的話:「你放心,我巴不得趕快把肥老鼠送出去,讓你們去爭個頭破血流,只要別動我老婆主意就好,至於肥老鼠�有沒有你們要的東西,我也不知道——」他亮出刀,不介意當場將它開膛破肚。

  韓三月按住孟虎執刀的手,阻止他殘殺皮卡丘,雖然破壞他一臉好快樂想執行的興致有點抱歉。確定皮卡丘安全無虞,她擡頭面向眾表哥:

  「範家家規我記得很清楚,願賭服輸我不會有第二句話囉唆,你們可以相信我,同樣的,我也相信大家都能做得到,賭贏了,東西帶走,賭輸了,也請你們放棄這樣不屬於你們的東西,不要用其他任何手段來搶它。」

  「如果你們不會反悔,東西又確定在那只布偶�,我當然要賭。」五表哥得到滿意的答復,也微笑坐下來等著賭局開始。

  「我看不如這樣吧,表妹開了這個局,解決她和我們之間的問題,我們其他人乾脆也利用這次機會做個了斷。」二表哥提議。

  「你的意思是我們也一起分出勝負,最後勝出的人擁有它,其他人就乖乖認輸,也別再爭別再搶了?」六表哥接話。

  「別用任何陰險手段來搶,例如開車撞人。」二表哥意有所指瞄著六表哥,冷笑,又瞄向五表哥,「或是半夜摸進房間偷東西。」

  孟虎接收到這種瞄過來又瞟過去的眼神,以及有人心虛低頭暗咳的反應,哼哼哼哼哼,被他知道了吧?!有人皮在癢了——

  「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說定。」四表哥,也就是范克駿點頭同意。「不過有人沒到場,我們就算分出勝負,他們也不認帳呀。」

  「他們不認帳就再跟他們賭,但是我們現在在場的人都沒有第二次機會。」二表哥補充。

  眾人達成協定。

  「表妹,決定以什麼方式賭?」

  「第一輪先用最簡單的比大小,淘汰幾個人,之後再玩梭哈。」韓三月道。

  「行。」表哥表姊們沒人反對。

  不過比大小的結果並不理想,十幾隻手同時抽向牌龍,同時翻開牌面,同時十幾張老K出現在桌面,紅心方塊黑桃梅花,應有盡有,由於翻牌速度相似,無法指明是誰出千。

  藍冬青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火燎原問向尹夜:「五十二張牌出現十幾張老K?每個人都出老千吧?」

  「老千跟老千賭,你說咧?」尹夜不驚訝會有這種情況。

  范家表哥表姊和韓三月拚的不是運,而是手法,決勝負的瞬間,誰只要頓了半秒鐘就絕對被淘汰。

  到了第五局開始有輸贏出現,手腳快一步的四個人將四張老K翻開上桌,其他慢了一步的人只要再拿出手上的牌,一定會被指著鼻子喊「老千」,所以陸續有了Q、J等等的牌數。

  「十點以下的人淘汰。」孟虎宣佈,第一個就先淘汰掉六表哥。「淘汰的人到外面去,我們有別攤的好料招呼你。」

  別攤的好料?

  是Buffet自助餐嗎?

  「跟我來。」他孟虎大爺親自帶六表哥出去,門關上,一陣乒乒乓乓和連串粗話,在隔音設備極佳的場子�還能有聲音透過來,足見門外的「好料」有多真材實料。

  五分鐘後,孟虎回來了,撥撥短髮,左手搓右手,指節上有紅痕,連手背上都還有幾滴血,幹過架的人都知道那代表什麼。

  「老虎,衣服上沾到血了。」藍冬青點了點胸口部位。

  孟虎連瞄都不瞄一眼,淡淡應聲:「打蚊子沾到的。」

  那只蚊子也太巨大了吧?!那麼大一坨的血!

  「你打的那只蚊子不會正好還姓範吧?」韓三月在孟虎站回她身旁時,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悄聲問他。

  「我忘了問,打下一隻蚊子時我再問問。」他還準備了另一攤好料要招呼某只排行第五的蚊子。

  「你下手有沒有很重?」不會將她六表哥打成殘廢了吧?

  「沒有。」大概就是用卡車衝撞人的那種力道,讓那只蚊子也嘗嘗被車子撞飛出去的感覺。

  「可以繼續了嗎?」二表哥客氣地問。

  「好。」

  第三十二局,沒被淘汰的人連韓三月還剩四個,都是老千手法純熟的人,分別是二表哥范克平、三表哥范克順、四表哥范克駿。

  「果然剩下的人是我們,意料之中。」范克平笑著說,幾名兄弟姊妹中,誰的本領多高、誰的本領又只到哪裡,他們一清二楚,也不意外。

  「如果大哥在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範克駿有自知之明,若大哥在場,最後一個席位絕對輪不到他。

  「我們在這�賭贏的人也不用高興得太早,還要面對大哥,誰有把握贏他?我沒有。」範克順不是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只是陳述事實。

  韓三月沒有開口,只是沈默地想事情。

  「怎麼了?」一向粗率的孟虎卻細心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她看向他,遲疑地搖頭。「這個情景有點熟悉……」她身處的地方、身處的場景,就連頭頂上燈光投射的角度,都似曾相識。

  「什麼情景?」

  「我作過的一個夢……」

  「表妹,你和表妹夫要談情說愛也請稍等,賭完再繼續好嗎?」范克平見兩人嘴貼著耳,好不親昵,破壞別人濃情蜜意很不道德,不過正事要先辦,等他贏走了東西,這對夫妻愛怎麼粘就怎麼粘。

  「抱歉。」她表達歉意,「虎哥,幫我拿杯香檳來好嗎?」

  「喏。」孟虎立刻照辦。

  韓三月一口將香檳喝光,喝點小酒,壯壯膽,事實上她是自己嚇自己,此時圍著賭桌坐的三個人,她都有信心能贏,她在范家長大,雖不姓範,卻學了範家出千的所有技巧,外公一點也不藏私,他什麼都教,學不學得起來要各憑本事,小時候的她學得很糟糕,家�上上下下都能輕易勝過她,從遇見孟虎那一天起,她開始產生自信,也產生目標,幾年的磨練下來,連外公要贏她都很吃力,稍有鬆懈就會被她這個不孝外孫女痛宰。

  梭哈第一局,塑膠透明籌碼各自擁有一千萬,輸光者淘汰。三表哥范克順最為小心謹慎,知道贏不了就索性蓋牌不跟,四表哥范克駿下注大膽,五百萬五百萬叫,最快敗光那一堆小山似的透明籌碼,韓三月和二表哥范克平各贏走五百萬,籌碼增加到一千五百萬。

  第二局,三表哥范克順一樣是見狀蓋牌,在一旁啜飲香檳,像個旁觀者,留韓三月及范克平兩虎相爭,他等著坐收漁翁之利,這一局,范克平輸掉四百萬。

  第三局,範克順故技重施,不介入賭局,他的意圖很明顯,他在等韓三月和范克平之中有人落敗,這一局,韓三月輸掉三百萬。

  第四局,范克平下的籌碼很重,九百萬,韓三月跟牌,還再追加五百萬,準備一局和范克平分勝負,範克順又是「俗辣」地蓋牌,他們也沒人想鳥他,韓三月牌面上是漂亮的紅心同花順,范克平則是黑桃同花順,兩人點數相同,蓋著的底牌才是勝負關鍵。

  韓三月的底牌是黑桃四,她如果不換掉底牌的話,她這副牌連個對子也沒有,她可以換成紅心十,如此一來她就拿齊了同花順,但是二表哥不笨,他也只欠一張黑桃十就是同花順,她要是換走了他的黑桃十,了不起牌成了順子,但二表哥也能拿張十湊成順子,但比花色,黑桃贏過紅心,她小輸一籌。

  范克平也同樣在揣摩她的心思,兩人都試圖在彼此臉上找出破綻。

  ……這是她那場夢的後續嗎?

  因為無法猜測出二表哥的下一步,所以夢�的牌是空白的。

  「Showhand。」唯一不同的,這句話是從韓三月口中說出來。

  范克平知道韓三月一定會換走底牌,而且換來的是他要的黑桃十,他翻牌的速度不及她快,兩張黑桃同時出現,他又比她慢,等同自尋死路,不過他不一定非黑桃十不可,順子拚順子,他不吃虧。

  范克平噙著笑,現出方塊十,定睛一看,韓三月手上底牌卻是紅心五。

  他的牌,變成了順子,她的牌,是同花,同花比順子大。

  「妳……」

  「你以為我會換黑桃十嗎?我換了黑桃十還是會輸呀,那麼不如賭一賭運氣,猜你會這樣想,無論你換哪一張十,你都會變成順子,我只要隨便來一張紅心的牌,我都能是同花,同花不太大啦,它輸葫蘆,也輸鐵枝,當然還是輸同花順,不過……」她一臉「承讓承讓」的甜笑,「它比順子大一點點。」

  輸光籌碼的二表哥,請出場。

  「沒想到是你贏了,表妹。」三表哥范克順替她鼓鼓掌。「二哥就是想太多才會被你擺一道,直接翻出黑桃十他就贏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虎哥,我還要再喝一杯香檳。」這一杯是慶祝她解決今晚最大的麻煩,面對範克順她一點也不害怕。

  「你會不會醉呀?」孟虎這次只端來半杯。

  「不會不會。」她像渴了很久一樣,咕嚕嚕一口喝光光,滿足地大籲。「好了,三表哥,我們來吧。」喝了再上!

  輕輕鬆松,一局就贏走範克順一半的籌碼,這一次容不得范克順蓋牌不跟,就算範克順叫的賭碼都不大,韓三月一加就是兩三倍以上,很快的,三局分出勝負。

  韓三月桌面上推滿三人份的籌碼,範克順灰頭土臉離開現場。

  「老婆,你好厲害!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通殺他們!」孟虎把她抱得高高的,像在舉冠軍獎盃。

  「謝謝誇獎,老公。」要不是孟虎陪著,她一定沒有勇氣和表哥們直接對決。

  「接下來就天下太平了吧?不會再有雜七雜八的表哥來打擾我們了吧?以後的每個早上我可以帶你出去吃早餐了吧?我們就算在大馬路上跳舞也不會有車子撞過來了吧?」孟虎太興奮,美好的遠景在等著他們。

  「似乎高興得太早了點。」

  貴賓室�,傳來陌生的男嗓,不屬於�頭任何一個男人,只有韓三月覺得耳熟,耳熟到頭皮發麻。

  沈重的木門緩緩開敔,她也緩緩偏著視線望過去,只先看到一隻擦得發光的皮鞋跨進室內,緊接著是質地硬挺的灰色布料包裹著的長腿,她揪緊放在孟虎肩上的十指,不自覺的繃硬讓孟虎也察覺了。

  「他誰呀他?」孟虎看見一個梳著油亮西裝頭的年輕男人,明明不超過四十歲,卻做著六十歲的打扮,不知是不是成天在撲克牌堆�打轉,他也長成一張撲克牌臉,如果是被當年國中時期的孟虎遇到,一定會直接將這種長相欠扁的傢夥約去單挑,先打一頓再說!

  「大表哥……」

  範克謙。

  他走進貴賓室,身後跟著一名穿著黑衣的女人。

  範克謙將手�那張邀請函放置在賭臺上,彈彈指。「很有趣的賭局,我也想賭,發牌。」說這番話時,他臉上沒有半點多餘表情。

  負責發牌的藍冬青以眼神詢問韓三月,韓三月雖有停頓,但仍是點點頭。

  遲早,她都得和範克謙對上面,因為她知道整個範家�,最想得到外公最後一招賭技的人,正是他。

  一張現牌及一張蓋牌分別挪到兩人面前,他與她,沒有人去翻動底牌,也不需要有人喊價,因為他們的賭注已經不是那些虛擬籌碼,而是最終輸贏。

  又是兩張現牌送過來。

  韓三月臺面上有兩張八,一張梅花A,底牌不明。

  範克謙則是兩張J,一張梅花四,底牌不明。

  第五張牌發出,她的是黑桃A,他的是紅心四。

  兩個人都有兩對,光憑牌面來看,她贏他,她只要再拿到一張A,範克謙沒有翻盤的機會,目前還沒有出現的A有方塊及紅心,就算範克謙的底牌是其中之一,她仍是會贏。

  「Showhand,掀開你的牌吧。」範克謙命令她。

  這句話,她聽過,在……

  「掀牌!」他冷冷重複。

  韓三月震回神智,努力拋開渾噩的想法,現在她只要專心贏這一局就好了,什麼都先不要想——

  她深呼口氣。

  好,來張紅心A!

  韓三月自信滿滿,架式十足地輕笑一聲,贏了——

  牌掀開,躺在眾人面前,既不是紅心A,也不是方塊A,竟是方塊二!

  韓三月驚跳起來,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張詭異的方塊二。

  「怎麼會?!我明明——」她轉向孟虎,捉住他的手,「虎哥,我明明把牌——」

  「一對八、一對A,一張二,這就是你的牌了。」範克謙也站起身,拿起他未翻開的底牌,表情一凝,眉眼間全是冰冷陰鷙,冷睨著韓三月,也冷睨著孟虎,更冷睨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他將底牌丟向孟虎,長指指向韓三月,「現在,帶著東西還有你,立刻給我滾回範家!」

  那張底牌,是方塊四。

  *  *  *

  距離賭輸的那一夜已經一個星期,韓三月回到範家也已經一個星期。

  那時孟虎當然不肯放她走,但是賭了就要服輸,這也是她從小背到大的範家家訓之一。

  「幹!我們說好的賭注不包括你!」孟虎將黃色肥老鼠丟向範克謙,範克謙反手接住,孟虎踹翻椅子,眼看就要和範克謙直接開扁,用他的方式保護他的妻子。

  「虎哥!住手!」她跳出來阻止。

  「你只能帶走那只老鼠!」孟虎吠過去。

  「帶走它是你們開口說的,帶她回去是我額外加的,賭了要認帳。」范克謙冷回來。

  孟虎開口就是一連串精采無比不用換氣的國罵。

  「虎哥,是我們自己疏忽。」也是她賭技不如人,沒想到手上的牌被換掉都不自覺,失敗呀……

  她放開孟虎的手,孟虎快速的又箝過來,根本不放。

  「虎哥。」她笑著靠回他身邊,五指收握了下,捏捏他的手。「我把自己輸掉了,你再來把我贏回去。」

  她的笑容,安撫了他。

  「好。」他非常非常堅定地回她這麼一個字。

  言猶在耳,過了七天還沒見到孟虎出現,韓三月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暗罵了他好幾句。

  「為什麼《哈利波特》�會出現一句『慢吞吞的到底在幹什麼?一點都不想我嗎?』這種怪句子?」范家老太爺躺在床上,微眯的眼帶有睡意,但還沒真正睡下,所以對於外孫女用來打發時間所念的課外讀物還是有認真在聽。

  她撅撅嘴,合上書,不念了。「外公,我以為你睡了。」

  「整天只能躺在床上,睡太多了,以後能睡的機會還嫌不夠嗎?呵呵。」他近來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但並不像外界傳言那麼嚴重。

  「要不要喝水?」

  「不要。」

  她替他將棉被拉好,拍拍他的胸口。

  「想想你回來也好,省得外公擔心你。」又要擔心她在外頭吃不好住不好,還要擔心孟虎欺負她,待她不好。

  「可是你交給我的東西被大表哥拿走了。」韓三月好抱歉。

  「反正我一開始也是打算把東西交給你們當中賭贏的那一個,不是你就是他,我只是私心希望是你。」韓三月愛賭,但賭的很小,她學會再多的技巧也只不過用在玩樂上,其他孫子就不同了,野心大、胃口大,技巧學越多反而是壞事。

  「你應該知道我贏不過大表哥。」事後想想,原來那個不祥夢境�的男人正是范克謙,唉,她太快放心了……沒想到大表哥偷天換日的招式練到爐火純青,連她的牌都能換。

  「誰說的?我認為你可以贏他。」

  「你哪來對我這麼大的信心呀?」太恭維她了。

  「你們都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孫子,誰強誰弱我看在眼底,你只是沒辦法克服心理障礙,每次和克謙賭就會先退縮,賭贏有時拚的是氣勢,你每次輸都是輸掉氣勢。」

  「誰叫他小時候贏我的那次,是把我鎖在地下室兩天,我心�有陰影呀。」她歎氣。想到大表哥就想到好黑好暗好可怕,本能會逃。

  「都那麼久的事了,你還記得?」

  「沒有任何一個小孩會忘記這種事的好嗎?」

  「三月,你知道為什麼我希望東西是交給你而不是交給克謙嗎?」

  「不知道。是因為我媽媽是你的心肝寶貝,所以你連帶特別寵我?」她猜。

  「這當然也是一小部分原因。」呵呵。「克謙像以前的我,一身好賭術,但是賭起來六親不認,你知道外公為什麼後來不再跟外人賭,只願意在家�陪著你們這一群小毛頭賭甜點賭零食賭珍珠奶茶嗎?」

  她搖了搖頭。

  范家老太爺放遠目光,往事回味起來總帶著苦澀,那段風光讓世人津津樂道,卻只有他自己才知冷暖。

  「我最意氣風發的時候,賭贏了人家的家產,那時只覺得好玩,有成就感,沒看到別人的失敗,直到那家人帶著妻兒自殺,而我的女兒女婿車禍過世,我才覺得後悔,如果賭的輸贏對我而言只是樂趣,我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報應這種事情,信也好,不信也好,它存不存在誰知道呢?可是,我確實認為我失去女兒,是報應。」他拍拍韓三月的手背。「克謙是領悟之前的我,你是領悟之後的我,你們之間對於輸贏的想法太不同,唯一能肯定的,是你會比克謙仁慈,你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她聽著,點點頭,明白外公的意思。

  她討厭輸,但不覺得輸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即便贏了,她也只贏些小東西,這輩子賭過最強人所難的賭注就是叫孟虎娶她。

  但範克謙相反,他太好勝,無法容忍輸,也不屑玩賭注太小的賭局,他逼人太甚,不留情面,近乎冷血。

  「那現在大表哥贏走了東西,怎麼辦呢?」

  「只好等他步我的後塵,走過了,也許就會頓悟。」那麼勢必要繞上好大一圈的路,說不定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期間還會持續有人受害,光是想到那種可能,范老太爺就歎氣。「不說這個了,你呢?那個混蛋怎麼還不來接你?」

  她輕觸著婚戒,扁嘴。「我也很想知道。」想知道孟虎拖拖拉拉的到底在幹什麼?

  「他就算來了,也不一定贏得了克謙——呀不,說不定他連守門的老張都贏不了。」范老太爺實話實說,「要外公幫你嗎?」

  「外公,你也不一定贏得了大表哥。」恕她也實話實說,傷到老人家的心就不好意思了。

  真狠,又直接,一點也不敬老尊賢。「克謙贏走東西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把你也帶回來?外公真是想不透。」

  「他從小就愛看我吃癟,反正越能讓我難過的事情他越愛做,我一點都不驚訝。」韓三月和範克謙非常不對盤,他給她的感覺就是拿她當童養媳看待,認為她是外姓的人,不列入范家人之列,所以他會欺負她——不是肉體上的毆打或淩虐,而是精神上的傷害,在她那麼小的時候,有一個人時常冷臉瞪她,時常故意捉她來對賭,賭輸就命令她去做一大堆事,對她心理傷害很大。

  「把你帶離孟虎身邊的確會讓你很難過,比離開外公還要難過,唉,孫女嫁人就是別人的,想當初你好小好小的時候最喜歡跟在外公身後,外公長、外公短,現在嘴�只剩下虎哥長、虎哥短了。」老太爺故意笑話她。

  韓三月微微臉紅,不孝地回嘴:「你再說,你再說就別想我明天偷渡色情雜誌給你看。」

  那可不行,他雖然已經「不行」,但還是維持這小小的樂趣,被人剝奪他會生不如死呀!

  「好好好,不說不說,外公不說,我的小東西害羞了。」

  「誰害羞了?我才沒有哩……」她碎碎咕噥。

  「那咱爺孫倆再來說說本來商量好只是讓你去找孟虎求援,叫他和尹夜把你藏起來,不讓那些不肖孫傷害到你,結果你一去竟然成了孟太太這件事?」外孫女嫁人,他這個外公沒親自參加,每一次想起來他就嘔,他多想挽著身穿白紗的寶貝外孫女,將她交給外孫女婿,然後惡狠狠叮囑外孫女婿要將她疼得像個寶,嗚嗚,他的心願呀……

  「我覺得虎哥保護『老婆』會比保護一個『女人』來得盡心盡力。」

  「是這個原因嗎?我還以為是有人被一顆草莓軟糖收買,從小立志成為人家的太太。」

  「……」

  「又害羞得不敢說了?」

  「不是,我是在想家�的碎紙機放在哪裡,我想拿它來碎色情雜誌。」韓三月認真回道。

  「這個也不能說哦?」老人家裝出天真無邪的模樣。

  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啦!

  「那顆草莓軟糖不是重點,而是我從來沒有賭輸過卻不是失去什麼,而是得到什麼。以前,我輸了,他給了我一顆糖;後來,我輸了,他要的是我向他坦白說出我遇到的危險是誰做的,他擔心我的安危。」韓三月想到此,就為了孟虎的直率和傻勁而笑,「外公,你賭了一輩子,遇過這種事嗎?遇過這種賭輸了,卻還能『得到』的事嗎?」

  「沒有。孟虎真是個怪男人。」

  「是呀,他真怪……」

  怪得真教人連心都跟著發軟膨脹,撐開了滿滿的酥綿。

  范老太爺的房門被人直接打開,當初跟著範克謙一塊出現在賭場的女人走了進來。「爺爺、三月,你們等的人來了。」

  孟虎,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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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6 18:10:16

【第十章】

  要踏進範家大門,絕非按按電鈴就了事,那陣仗,真大。

  門房在大門前擺了一桌子的牌,很明顯,賭贏才能進去。

  「詭異的家規完全沒改過嘛……阿夜,以前他們也是玩這一套對不對?」孟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一群弟兄就是在大門口被淘汰掉一大半,然後進了房�又有一堆蓋碗等著他們翻,翻完還有個怪老頭出來跟他們賭,賭輸就逼他喊爺爺,窩囊到一肚子氣的他跑出了範家大廳……

  思緒停頓了一下,有些忘記的東西慢慢浮上來。

  「他們家的司機廚師只要賭贏就可以不用工作,在客廳蹺腳喝茶嗑瓜子。」孟虎又說。

  「我不知道這種事。」尹夜狐疑地看著孟虎。

  「咦?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我都不知道的事要怎麼告訴你?」尹夜雖然曾經真的「知道某些事」但沒有全盤跟孟虎明說——之前孟虎要他調查韓三月的家世,他正準備深入探查,卻意外接到了要求他不準再往下探的「命令」,還直接傳真來薄薄的一張紙,要他拿那張紙去向孟虎交差。他能不聽嗎?不,不能,因為他必須執行完這個命令,才能換來他下半生的不受限制,誰叫他在年少時期輸給了人家呢?

  但除了這件事之外,他沒有再騙過孟虎半件事,如果他知道范家司機廚師賭贏就可以不用工作,他當然會跟孟虎說,然而,這種怪事他還是頭一回聽見。

  「那是冬青說的。」一定是。

  「我也不知道哦,我只知道範家的人都很愛賭。」藍冬青瞟給孟虎的眼神也是狐疑。

  「那阿火……」

  「我連來都沒來過這個怪地方。」火燎原是頭一次踏進這塊土地。

  孟虎抓抓短髮。「奇怪了,是誰跟我說的?」

  明明就有人告訴他呀,而且還嘰哩咕嚕輕快地說著……

  到底是誰呀?

  孟虎還在困惑自己怎會知道範家那麼多事,範家大門口的偏邊小門打開,有人出來了。

  「我家主人等你們很久,不過按照範家的慣例,賭贏了才能進去。」很眼熟的門房和多年前的那個好像是同一位。「請翻牌。」

  現在多想無益,先進去範家才是重點。

  第一關就是賭運氣,他拿到方塊七,尹夜是紅心五,藍冬青是黑桃十,火燎原則是黑桃四。

  門房靜待耳機�傳來的主子吩咐。

  「我家主子抽到紅心二。」

  耶!真BG的牌,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大鐵門緩緩打開,孟虎一群人登堂入室。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在踏進範家大宅前,孟虎突然張大手臂,擋住身後三人,長腿往宅子右邊的綠徑走。「這�!」

  他左邊右邊不斷來回看著,這�,他來過!

  那條石階上的落葉多到曾經逼出他滿肚子的髒話!

  他曾經拿著掃把,一階一階掃過!

  他為什麼會在別人家掃地?因為他賭輸了!輸給誰?!

  輸給——

  一個在掃地的粉紅小公主!

  一個長相很甜,眼睛大大顆,打扮得漂漂亮亮,卻在掃地的粉紅蓬裙小公主!

  他輸給她,他不甘不願地幫她掃地,她說他是她第一個贏的人,她要他陪她玩,她痛宰他,一點也不給他面子大贏特贏,她贏得爽歪歪,手舞足蹈,她像只麻雀嘰嘰喳喳一直和他說話,她說在範家賭贏的人最大,她說「我賭贏你的話,你留下來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拉著他的衣角,她大眼泛著水光,她扁著粉唇,她……

  賭輸留下來好不好……那張央求的小臉,在腦子�描繪得出來。

  你以後長大再來找我好了啦,到那個時候我再跟你賭,賭贏隨便你,好不好?

  我會去找你,一定。

  在我去之前,你不可以喜歡上別人。

  賭贏隨便我,你說的哦。

  因為踏上故地,所以那時遺忘的點點滴滴像巨浪拍打回來,那時他說的話、她說的話,在很多年很多年不曾想起的現在,清晰起來。

  「靠!她就是粉紅小公主!」孟虎突然大叫,一直很混沌的腦袋瓜終於開竅了。

  「誰是粉紅小公主?」藍冬青好奇地問,孟虎此時一直懊惱地拍著大腿的怪模怪樣,沒頭沒腦說出粉紅小公主這怪名稱,乍聽之下還以為是踏進哪一家酒店哩。

  「我老婆呀!」

  「老虎,你也看情況發春好不好?你老婆是不是粉紅小公主我們哪會知道呀?!」火燎原以為孟虎把他們夫妻閨房中的噁心昵稱給搬上臺面來。是怎樣呀?粉紅小公主VS.肌肉大猛男嗎?!想韓三月想到發瘋,這七天的分離讓他喪失人性和腦力了嗎?

  「嘖!跟你們說也沒用,等我見到我老婆再問她。」

  以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他是來把老婆贏回去的!

  老婆是不是粉紅小公主都不會動搖他此時旺盛的決心。

  大步又拐回範家大宅正門,管家帶著微笑開門等待他們。

  「好久不見,孟先生。」

  「你認識我?」孟虎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位元老先生。他的記憶力本來就不好,如果記憶力好,早就乖乖用功讀書一路從高中考大學再考研究所再出國讀書讀完回來選立委。

  「十幾年前的事,你可能忘記了,之前那一次也是我替孟先生開的門。請坐請坐,我家主人待會就到。」

  這次沒有蓋碗的茶,也沒有蓋碗的甜點,桌上擺著斟滿的茶水,一人一杯。

  「主人是指?」尹夜問。

  「大少爺范克謙。」

  「叫他快點滾下來啦!」孟虎不爽地叫道,「還有我老婆咧?!她在這�你們有沒有好好給我照顧照顧?!」

  「三月小姐當然有被好好照顧著,只要她賭得贏,在範家絕對沒有人能欺負她。」沒說的意思是:賭輸的話,掃地抹地洗廁所也不能有所怨言,更不能算是欺負。

  「老虎,你先坐下來,換我問。」藍冬青拉孟虎坐下,塞給他一杯茶,叫他灌下消消火,自己則轉身很客氣地問老管家:「你們家大小姐在嗎?」

  「大小姐?在呀。」

  「可以見她嗎?」他的笑臉向來討喜,對男對女對老對少都很有效。

  「賭贏的話,可以。」

  藍冬青不是突然對范家大小姐感興趣,而是韓三月賭輸範克謙那天,有個黑衣女人跟著范克謙一塊來,她始終站遠遠地看著賭局,巴掌大的臉上沒有情緒,他還以為是範克謙的女伴或跟班,等范克謙丟下那句「現在,帶著東西還有你,立刻給我滾回範家!」之後,她才有了動作。

  她步伐優雅,慢慢來到藍冬青面前,在距離他一步的位置停下,環著雙臂,將他自頭到腳認真打量一番,伸手摸摸他的胸膛,忽而露出滿意的笑:「嗯……還不錯,可以接受,就你吧,到我家來找我。」

  就他什麼呀?!

  他那時一頭霧水,但想到範克謙的身分,想到韓三月的家世,不難猜測出那個女人是誰——

  范家大孫女。那個范老太爺說:除非我大孫女說不喜歡你,不然你別想娶別人的范家大孫女。

  他的惡夢。

  每一次交了新女友時,就會浮現在他腦海�的惡夢。

  「藍先生,你確定要見她嗎?」老管家再次向他確認。

  「嗯,確定。」不然藍冬青也不會特地陪孟虎跑這一趟。

  老管家拿出骰子,擲了個四,藍冬青接手,一擲就是六。

  「恭喜藍先生獲勝,你可以往樓上走,拐進右手邊的走廊,最�面的那間房,房門上有紅心A就是大小姐的房間。」賭輸的管家可以完全不顧主人們的安危,放陌生人上去。

  藍冬青起身,拋下一句「兄弟們,我去會會那女人,跟她把話說清楚,等一下就回來」便上樓去——之後,在孟虎他們離開範家之前,他都沒有再下來過。

  終於,範克謙出現,孟虎已經等得很沒耐心。

  「我以為你不敢來了。」範克謙沒有笑容,冷冷淡淡地瞄他一眼,冰似的眼中竟然讓孟虎看見了火光。

  「為了老婆,我一定來。」

  「是不是你老婆,得問問我手上的牌。」贏過他,他才會放走韓三月,贏不過,韓三月只能留在范家,永遠不會回孟虎身邊。

  「幹嘛問你手上的牌,問我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就好啦。」

  「你知道她這七天跟我賭了多少次,輸了多少次?」

  「我不用知道這種事,只要我今天贏你就好。少囉唆,先叫我老婆下來,開賭之前也該把籌碼亮出來。」孟虎懶得跟他多吠一句。

  范克謙同樣厭惡孟虎的存在,他比孟虎更想趕快解決這件事,然後叫孟虎簽完離婚協議書就快滾!

  「去請表小姐下來。」范克謙吩咐老管家。

  「是。」

  短短幾分鐘的等待過程,兩個男人互瞪,誰也不肯先認輸挪開眼。

  「虎哥!」韓三月奔跑下樓。

  「站在那�不要動。」範克謙喝令她別蠢動。

  韓三月停在臺階的正中央,乖乖聽從範克謙的話,不是因為害怕範克謙的冷顏,而是她這幾天賭輸他的代價。

  孟虎才不管範克謙爽不爽,三步並兩步衝上去,給她一個結實的熊抱,她踮著腳尖,身子幾乎離地,孟虎抱得好牢,他手臂的力道很強大,一點也不懂得收斂,將她揉嵌在胸口。

  「你怎麼讓我等這麼久?」等待的焦急在他擁著她的一瞬間灰飛煙滅,只剩下撒嬌似的抱怨。

  「去做了特訓。沒人欺負你吧?」他的氣息呼在她頸旁,熱呼呼的,好溫暖。

  「沒有,只是掃地掃得有點累。」七天來賭輸的下場,唉。

  孟虎捉起她的手反復檢查,看見她指節上有些紅。

  「回家後我二十年內都不會讓你碰掃把——」他嘀咕,臉上有怒氣,當然不是針對她。

  「回不回得去不是你說了算,賭贏我再來撂這種大話。」範克謙打斷他說話,孟虎沒鬆開環緊韓三月腰際的手,帶著她一塊回到大廳沙發坐下。

  「大表哥,還是由我——」韓三月不認為短短七日能讓孟虎練就什麼高深賭技,不用比較也知道他和她之間由誰來賭,贏面才大。

  「這是男人的決鬥,你不要插手。」孟虎的大男人在這�完全發揮。

  「好膽識,由你說吧,賭什麼?」他範克謙都奉陪,反正——賭什麼,他都有自信贏。

  孟虎也不客氣,直接吐出三個字:「抽鬼牌。」

  「抽鬼牌?」真幼稚!他從幼稚園畢業就不再玩這種遊戲了!

  「就跟你抽鬼牌!有本事你就換個十張鬼牌來看看呀。」哼哼哼。「會怕就不要賭沒關係,我不會笑你的。」

  梭哈、二十一點、比大小之所以容易被賭徒拿來出千,因為它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除了幾張牌攤在桌面給大家看之外,其餘的牌皆是覆蓋的,老千就是衝著眾人無法檢視那些覆牌的點數,才敢肆無忌憚換牌偷牌,但是抽鬼牌不一樣,它的牌都是兩兩成雙,最後只會剩下一張鬼牌,老千想動手腳,輕易就會被抓包,他就是決定和範克謙拚賭運!

  「怕?你在說誰?」範克謙撇唇冷笑,接下孟虎的挑釁。

  老管家拆開一副全新撲克牌,仔細洗牌,再分別讓範克謙及孟虎各切牌一次,發牌。

  範克謙沒有拿到鬼牌,自然鬼牌是在孟虎手上,兩人整理手中牌組,將成雙的牌挑出來,各自手上都只剩下單一張的散牌。

  猜拳決定,由範克謙先抽。

  範克謙,二二,丟出。

  孟虎,五五,丟出。

  範克謙,六六,丟出。

  孟虎老K老K,丟出。

  範克謙,三三,丟出……

  兩人手上的牌逐漸減少,轉眼間,還在手上的牌剩不到三張,鬼牌仍在孟虎那邊。

  孟虎丟出八八,手上還剩一張黑桃十及鬼牌,範克謙這一回的抽牌,決定勝負。

  孟虎一臉「我贏定了」的自信,范克謙黑眸緊緊咬住孟虎五官表情,連最細微的動靜都不放過,他學習過無數出千的賭技,那不只包括換牌偷牌這類技術,還包含了察言觀色——

  人在拿到一副好牌時,神情會有所改變,好的情緒會在眉宇眼神之間透露出端倪,尤其像孟虎這種率性魯男人,他不會懂得如何耍心機耍城府,像現在,範克謙不過是將手挪到左邊的牌,孟虎神情一亮,嘴角稍稍上揚,再挪到右邊的牌,孟虎的濃眉就皺起來,仿佛不希望被範克謙抽走這一張。

  真容易瞭解的情緒,真容易瞭解哪一張是十,哪一張是鬼牌。

  範克謙不由得笑了。

  「你該知道你輸掉的話,要付出什麼代價吧?」范克謙對老管家使眼色,老管家會意地從壁櫥抽屜拿出文件,恭敬地遞到桌前,那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你還沒贏哩。」孟虎嗤哼。

  「就快了,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孟虎。」

  「這句話才是我想說的。」

  「那麼,滾吧。」範克謙伸手,抽走右邊的牌。

  不是十,是鬼牌,鬼牌現在落到範克謙手中,他臉一僵,冷瞪孟虎。

  「幹嘛,抽到鬼牌不爽呀?」這回樂得可是孟虎了。

  「哼!」范克謙將兩張牌重新洗過。無所謂,孟虎不見得有好狗運會抽到十。

  「你可別兩張牌都換成鬼牌呀,被我逮到你出千,你就別怪我在你家痛打你。」孟虎醜話說在前頭。

  「我是那種卑鄙的人嗎?!」范克謙冷問。

  是,你是。

  「花伯,你偷瞄一下大表哥的牌。」韓三月向老管家央求。

  老管家詢問范克謙能否讓他借瞄一眼,範克謙頷首同意,老管家繞到他身後,再向韓三月報告:

  「一張是十,一張是鬼牌。」沒有被偷天換日。

  「輪你了,快點。」範克謙高傲地命令,孟虎偏偏就要慢慢來。

  他也學範克謙,長指一會兒跑到右邊,一會兒又跑到左邊,範克謙始終只有一號表情,不輕易露出蛛絲馬跡。

  他范克謙和孟虎是不同等級的賭徒,他的不動如山,也是經年累月練就出來的賭本。

  孟虎的手指落在那張鬼牌上頭,捉著它。

  抽吧!把鬼牌抽回去!

  哼哼哼哼……

  孟虎卻突然抽起另外一張,覷也不覷一眼,連同他原先手上那張十一塊丟到桌面,而鬼牌正孤伶伶留在範克謙手上。

  孟虎拿起離婚協議書,撕個粉碎,朝半空中一拋,紙雨飄飄落地。

  「我要帶我老婆回去。」孟虎拉著韓三月起來,一刻也不想多待,但臨走之前他又轉頭向範克謙撂狠話:「還有,你以後離我老婆遠一點,死戀妹癖!」

  *  *  *

  韓三月很驚嚇。

  她一直到剛剛才知道原來範克謙是喜歡她的。

  太可怕了,雞皮疙瘩全冒出來,搓也搓不掉,她以為範克謙討厭她,所以三番兩次欺負她,欺負到她見到他都會想躲,結果那是範克謙愛的表現?!

  「虎哥,我打擊好大……」被自己很怕很怕的人喜歡著,她想起來就毛骨悚然。「大表哥喜歡我?哪裡呀……我完全看不出來……你是憑哪點察覺到我大表哥他——」

  「男人的直覺。」他又不是盲胞,範克謙看她的眼神擺明就有鬼,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好可怕。」她又打了好幾個哆嗦。

  「有時間害怕還不如趕快去你的房間收拾收拾東西,我們要回家了。」尹夜和火燎原還在樓下等著他們哩。

  「我沒什麼東西要收拾,不過,我帶你去見外公。」

  「范怪老頭?」他不想見那個老傢夥,他只想趕快回家,趕快抱抱她、親親她。

  「不要這麼叫他,沒禮貌。」她噘嘴瞪他。

  禮貌,這兩個字課本有教過嗎?

  她牽著他,進入二樓主臥房。

  「外公。」

  「嘿,小東西。」范老太爺一見到孟虎就熱絡招呼,故意忽視孟虎對這三個字的顏面抽搐。

  「叫人吶。」她暗暗推他。

  這聲外公和幾年前的那聲爺爺一樣難以開口。

  「我就說吧,你註定要當我的孫子。」范老太爺不以為意,呵呵直笑。「乖孫,你們贏了克謙吧?」

  「外公,你知道了?」

  「老花剛剛用內線告訴我了,聽說克謙臉色一整個臭呀。」呵呵呵呵,殺殺孫子的氣焰是好事。

  「我也好緊張,沒想到虎哥會贏,虎哥賭運真的很好。」

  「我出千啦。」孟虎坦白。

  韓三月和范老太爺訝然。「你……出千?」

  他聳肩,這種時候還跟範克謙講什麼仁義道德嗎?

  「我在鬼牌上做記號。」淺淺的指甲痕,就刻在牌背面,仔細去看不難看出。

  「克謙一定沒想到,被你擺了一道。」

  「為了贏回老婆,什麼無恥手段我也會去做。」

  「小東西,來來來,坐過來。」范老太爺拍拍右邊的床位,要孟虎坐下。

  「不要叫我小東西!」孟虎低狺,再次嚴重警告。

  「虎哥!」禮貌!禮貌啦!

  「沒關係沒關係,他娶你就逃不掉當我孫子的命運,叫不叫是一回事。」范老太爺不是那麼古板的人,不拘泥在口頭上的尊敬。「小東西,雖然三月是我外孫女,但我最疼她,她嫁給你是她的決定,但是我相信她的決定,你不要欺負她,不然我派人去贏光你的場子全拿來當贍養費,聽見沒?上回你把她趕出去害她出車禍的事我還沒跟你算,不過你恭恭敬敬誠心誠意叫我一聲外公我就忘了啦。」雖說不拘泥,但能聽見孟虎低聲下氣就很爽。

  「這是兩碼子事好不好!她出車禍那件事就算你原諒我我也不原諒自己!」吼完,孟虎自己就尷尬起來,別開臉,不看這對爺孫倆。

  「三月,很OK。」范老太爺笑著和她打起暗語。

  這個孫女婿,OK。

  把她交給他,OK。

  韓三月當然懂,笑得連雙眼都眯細,也回他一個OK的手勢。

  「外公,絕對OK。」

  這個老公,OK的啦!

  孟虎一頭霧水,瞟見這對爺孫倆在那邊OK來OK去。

  到底OK什麼啦?!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6 18:10:32

【終曲】

  孟虎在她肩窩磨蹭,聽她咯咯發笑的銀鈴清脆聲,全身骨頭都酥酥麻麻的,她好柔軟,枕在她身上跟著她的呼吸起伏,他賴上這種感覺,舒服得完全不想起來。

  滿意地補做完七天份愛做的事,孟虎癱得像攤爛泥,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吃飽喝足,享用完畢,謝謝招待。

  她嬌軀染上的粉紅色未褪,兩頰顏色最鮮豔,紅嘟嘟的,像灌完一整瓶威士卡一樣。每次做完愛,她的臉頰都會這樣粉嫩,孟虎的眼光被牢牢吸引。

  「粉紅小公主。」他不光是用眼看,嘴直接湊過去親她的頸子,低沈道。

  「……什麼?」她瞇眼。粉紅小公主?哪家酒店的妖姬?!

  「你穿著粉紅蓬蓬裙,打扮得像個小公主,在掃地。」

  「……你記起來了?」

  「嗯。」現在她渾身上下也是粉紅色的,名副其實的粉紅小公主。

  「遲鈍。沒良心。不公平。我一直記得,你卻是現在才記起來。」欺負她當時年紀小,好騙好拐,幾句話就換來她的心心念念,害她到賭場要求他賭輸就娶她那一回,還始終低著頭,以為他會認出她,不知道他對於久違的她會有什麼反應,所以惶恐緊張,結果他壓根沒將她擱在心上,見了她也不記得。

  「拜託,你那時只是個小孩子耶,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你根本沒資格稱為女人,我要是一直記得你,我才有戀童癖吧?」對十四歲的少年來說,女人這種生物最起碼得像個葫蘆,該圓潤的地方圓潤,該細的地方細,該大的地方大,一個沒發育的小女生完全排除在正常男人性幻想的範圍之外。

  像她現在又柔軟又迷人,胸乳大小剛好,腰細細的,圓臀最有彈性,老是勾引他的雙掌,讓他離不開它,當年的小公主變成小妖姬,多好。

  「可是我一直記得你,記得你說的話,想到自己那麼多年的思念,在你這邊只有一個零,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孟虎以為她在生氣,但她沒有,說完就笑了,方才那句只是純粹嚇嚇他,她摸摸他汗濕的黑髮,孟虎好重,壓在她身上沈沈的,但她不想推開他。

  「不過你沒騙我,你要我長大以後再來找你,你說你會跟我賭,然後賭贏隨便我,你都做到了,你記不記得那時候沒關係,至少你沒騙我……不對,有件事你可能誆我了。」

  「哪件事?」

  「在我去之前,你不可以喜歡上別人——但我不相信這些年�你沒有跟別人談戀愛過。」她絕對不相信孟虎會守身如玉。哼,從他的技巧看來,不知流連過多少花叢,躺過多少溫柔鄉,枕過多少只玉臂?

  「談戀愛?誰有那種閒工夫?!你不知道當年在你家輸成那副狼狽德行,我和阿夜他們為了賭一口氣,花多少精神研究賭場生態,打過多少工才賺到開小賭場的資本,然後越做越大,越來越忙,打老千打到越來越順手,別看我們四個人好像很會玩,阿夜還是到了二十七歲才擺脫童子雞的身分!」精力全花在賭場上,每天累得像條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還有體力找女人,鬼的咧!

  「哦——尹夜二十七歲才擺脫童子雞身分,那你呢?」

  「別問這種傷感情的事啦!」他的答案一定會讓韓三月揮拳過來。「反正我沒誆過你,我沒談過戀愛,我也不懂怎麼談戀愛,身邊是有過幾個女人,但每次都是吃個飯然後就——」床上運動,做完就bye-bye,這個也不能講。

  「就」什麼,她懂,男人,下半身思考,尤其孟虎的名字�還有一隻畜生當道,他是肉體派,她瞭解。

  她也相信孟虎沒談過戀愛,她沒辦法想像這個男人跟女人情話綿綿說不完的場景,他不是那塊料,加上他一定不看溫馨愛情八點檔大戲、不讀言情小說,連電影都不挑文藝片看,他會談情說愛才叫基因突變吧。

  不過,他惱羞成怒連珠炮吼著要跟她床頭吵床尾和……

  他開始打電話給她,只是問問她晚餐吃了沒,藥吃了沒,開始聊些芝麻綠豆大的閒雜小事……

  第一次賭贏她,不是為了和她上床……

  聽見她賭氣說「那不然離婚好了」,他手忙腳亂的蠢模樣……

  他替她挑婚戒的認真模樣……

  醫院�那四碗大腸面線的味道,是他特地去買回來的……

  他不懂得談戀愛,卻給她戀愛的感覺。

  戀愛怎麼談,問一百個人八成會得到一百個不同的答案。

  她也沒談過戀愛,心�一直只有他,除他之外,她連暗戀別人都不曾。

  論經驗,他和她,都是生手。

  沒關係,談戀愛,不分年齡,不分時候。

  婚前談,不晚,婚後談,更不晚。

  「那我是你初戀情人囉?」她笑覷他,心情大好,看孟虎臉色爆紅。

  「少在哪裡噁心巴拉,什麼情不情人,你是我老婆,就這樣!」孟虎拙劣地掩蓋赧紅臉色,他和她的關係已經脫離情人關係——雖然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從情人做起,夫妻嘛,是家人,談惡爛情話很浪費時間,說那些屁話還不如抱著她,窩在暖暖被窩�耳鬢廝磨比較實際。

  再者,說情話他哪會呀,他只有撂粗話流利了一點。

  「老婆也可以當情人,你可以從今天開始學習,虎哥,我不介意你駑鈍,你慢慢來。」韓三月身負教導他當一個好情人的重責大任,想像當他學成之後,最受惠的人是她,她就熱血沸騰。「當你有一天發現自己喜歡我、愛上我的時候,也能很坦白的說出來,多久都沒關係。」就算她等到七老八十才能聽見,她也會非常非常滿足。

  當他有一天發現自己喜歡她、愛上她?

  這句話,讓孟虎挑眉;這句話,沒有讓他驚訝或驚嚇;這句話,也沒有換來他的嗤笑;這句話……在他心�不是早就已經成了無法撼動的定論嗎?

  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不喜歡就不會因為在她身邊而顯得開心;怎麼可能不愛她?不愛就不會心甘情願為她戴上戒指,不會看見自己身分證上與她名字並列時也能傻笑得像個笨蛋,不會覺得她可愛,不會因為她被人贏走了而心浮氣躁、坐立難安,不會為了將她贏回來而和尹夜、藍冬青做抽鬼牌特訓,天知道在範克謙面前露出來的笑臉愁臉,他練了多久!

  她怎麼會以為現在的他,還沒有愛上她?

  他想反駁她,想拍拍她胡思亂想的小腦袋,想跟她說他喜歡她喜歡到超乎她的認為——

  但是情話還是太惡,梗在喉頭,實在是沒辦法太流利說出口。

  他沒辦法從孟虎突然變身成大情聖。

  沒關係,她說了,慢慢來,她會等他。

  他總有一天會把肉麻當有趣給學習起來,然後天天說給她聽,說到她聽膩,說到她捂耳被他追著跑,說到她直接用唇堵住他的嘴……

  「虎哥,要不要再來賭一把?」她迷上了和孟虎賭博的樂趣,尤其是輸和贏的代價都很歡樂。

  「又要玩那種『賭贏隨便你』的遊戲?」

  「我滿想報報之前的餐桌之仇。」

  孟虎很壞地咧大嘴笑,「這次你輸我要改流理台。」下流的腦子馬上就浮現另一個好地點。

  「好呀,賭、贏、隨、便、你。」她在他耳邊呼口氣,聲音比氣息更輕:「但是我也先說哦,我贏的話,你也要做好被榨乾的心理準備。」

  ……那還賭什麼?

  她贏他贏,結果都一樣。

  在流理台被乾幹?

  真讓人期待。

  快拿撲克牌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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