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媛
書名：月光．第三樂章（上）

【內容簡介】
所謂正妺一定要把，不把對不起自己──
張騰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竟會有女人不喜歡他？！
這個每次見到他就匆忙「落跑」，採取防禦姿態的小刺蝟，
不但躲他像在躲「阿飄」一樣，還口口聲聲要他閃遠一點？
即便如此，她氣得直跺腳的模樣，卻意外地對他的味──

乖乖牌傅瑞恩，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討厭」一個人。
眼前這彈琴時像是優雅的貴族，說話卻超級討人厭的男人，
竟然在全校師生面前對她大唱情歌，害她成為女性公敵！
雖然她是真的很討厭他，恨不得他永遠消失，
可是盤踞在她心中那股莫名的優越感，又是怎麼一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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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10 21:58 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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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星期日清晨，傅瑞恩一早就起床煮飯，準備今天一整天待在家中，盡早把這篇正在進行的論文寫完。

　　梳洗完畢下樓，她拿出冰箱裡處理好的排骨，在開水裡過一過，然後洗了一點糙米，準備煮簡單的排骨

　　糙米粥，熬過這一個趕論文的假日。

　　電話突然響起來，她擦乾手上的水漬，匆忙跑到書桌前接起電話－－

　　「喂？」

　　「表姐？是我啦，小蘇。」

　　聽見小蘇的聲音，瑞恩笑了。「昨天晚上沒有活動嗎？怎麼有空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

　　小蘇是一個活潑的十九歲大一女生，很愛玩，幾乎每天晚上都參加社團活動，但個性其實還像個孩子一

　　樣。

　　「當然有活動啊！」小蘇嗤笑一聲。「不過，今天我是打電話來約表姐，今天下午，表姐你要不要跟我

　　一起去參加活動？」

　　「今天下午？」瑞恩歎口氣。「不行，我要趕報告。你知道，我根本沒時間參加什麼活動。」她連看電

　　視的時間都沒有了。

　　回國三個月，她的宿舍真的連一台電視都沒有。

　　「唉呦，拜託喔，表姐！你回國都已經三個月了，可是哪裡都不去，連電視都不買，不會覺得生活很悶

　　嗎？我還以為你回台灣後，就有人可以陪我玩了，沒想到表姐你竟然這麼自閉！」小蘇抱怨。

　　「自閉？」瑞恩皺眉。「你這個詞用得怪怪的喔。」

　　「不管啦！我真的覺得表姐你很自閉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的很奇怪耶，又不是古代的千金小姐

　　，請問表姐，你每天都待在宿舍裡刺繡、撲蝴蝶嗎？」

　　瑞恩忍不住笑出來。「你要玩可以，可是要注意安全。你才剛到台北不久，姨媽把你交給我，你就不可

　　以給我製造麻煩，知道嗎？」

　　「知道了啦！」小蘇嘟噥：「我又不是打來聽你訓話的，早知道就不打了！話說回來，表姐你又沒比我

　　大幾歲，怎麼會這麼囉嗦，這樣好像管家婆喔！」

　　「你說什麼？」瑞恩故作生氣。

　　「啊，沒有啦，我掛電話囉－－」

　　「等一下，你今天又要上哪去？」

　　「什麼地方都不去啊，就在學校啊！」

　　「學校？你會這麼乖嗎？星期天待在學校，圖書館嗎？」

　　「不是啦！我又不是表姐你，一天到晚不是待在圖書館，就是窩在家裡寫研究論文，」小蘇吃吃地笑。

　　「今天學校會來一個大人物，你不知道嗎？就是他要辦演唱會。」

　　「演唱會？是什麼樣的大人物要辦演唱會？」她隨口問，邊拿著話機回到廚房，察看爐子上的粥煮得如

　　何。

　　「他呀，人家可是亞洲天王，在日本、韓國都辦過個人演唱會耶……唉呀，反正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

　　知道他是誰啦！」小蘇說。

　　「好像很看不起我喔！」

　　「不然呢？我哼一首歌，看你知道不知道！」小蘇真的在電話裡哼起來。

　　「好了、好了，怕你了。」瑞恩苦笑搖頭。「記得早點回家，不要玩太晚了。」

　　「知道了，管家婆！」小蘇頗皮地咭咭笑，然後才掛電話。

　　瑞恩還是只能搖頭。

　　按掉電話後，她把話筒拿回書桌，然後在書桌前坐下。

　　籲口氣，她收斂心神，準備埋頭寫作……

　　這種簡單、埋首於書本的日子，一晃眼，已經過去六年了。

　　六年前，她出國念大學，一路念完研究所後，就留在國外教書，擔任助教，直到三個月前才應聘回國，

　　接受副教授的職位，接著又開始忙著寫研究論文，準備將來升等的事宜。

　　她的人生一直都很順利，求學如此，工作也不例外。

　　除了……

　　斂下眼，她習慣性地關閉心門。

　　對其它人而言，不耽溺於過去不愉快的回憶，也許很困難。

　　但是對她來說，這已經重複了上千萬次的動作，做起來已經毫不費力。

　　小蘇和朋友小娣抵達學校會場的時候，發現現場早已經擠成人山人海，現場的狀況只有「恐怖」兩字可

　　以形容。

　　「我知道他真的很紅，可是這未免太驚人了吧？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場耶！」小蘇的同班同學小娣張大嘴

　　，搖頭驚呼。

　　「拜託！不驚人能叫紅嗎？」小蘇嗤之以鼻。「何況張騰從來不辦校園演唱會的，要不是因為他是我們

　　學校的校友，你以為他可能辦什麼校園演唱會嗎？啐！」

　　「說得也是噢。」小娣搔搔頭。「你看，好像連別校的人都跑來了。」

　　「要是我，用跪的拜託也要拿到票進來。」

　　「嗯嗯……可是，這樣要怎麼擠到前面去啊？」

　　「不管啦，死都要擠進去！我寫了一整夜的信耶，一定要交到他手上。」

　　「可是……」看到前面的人海，小娣有點膽怯。

　　「可是什麼？你不去喔？那我自己去囉！」小蘇真的言出必行。

　　「耶？」看到小蘇已經往前擠，小娣傻眼。「等等、等等我啦！小蘇！」

　　眼見小蘇已經擠進去，小娣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後頭往前擠。

　　休息室裡，他很早就到現場做準備了。

　　「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早到。」李傑點了根煙，狠狠吸一口。

　　「拜託，不要在我面前抽煙。」坐在窗前的那個男人，用一種懶洋洋的音調，警告他的經紀人李傑。

　　李傑咧嘴笑一聲，用滿不在意的聲調說：「你不是已經戒煙很久了？幹嘛？聞到煙味還是不行？」

　　男人瞪李傑一眼。「我的意思是，你嘴裡吐出來的汙濁空氣，影響到我的心情了。」

　　李傑嗤一聲，不以為然，但還是不得不把煙按熄。「好吧！老闆比較大。」

　　男人瞟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向窗外，不再吭聲。

　　「阿騰，你沒有必要這麼早到。」李傑重拾剛才的話題。

　　「早到，犯規了？」那被叫「阿騰」的男人，以索然無味的音調，回答他的經紀人。

　　李傑嗤笑一聲。「這麼早到，不太像你。」

　　「是嗎？」張騰冷淡地問：「像我，是什麼樣子？」

　　李傑撇撇嘴。「就像現在這個樣子。」

　　張騰沒搭腔。

　　李傑也懶得跟他計較，因為他最瞭解，張騰一向如此。

　　兩人高中時就是好友，大學又同校，相處十多年，對彼此好惡一清二楚，比哥們還要哥們。

　　「懷念學校嗎？」李傑又問。

　　張騰還是沒吭聲。

　　李傑也望向窗外。「一景一物，都還是跟六年前一樣，這裡真讓人懷念－－」

　　「沒有生命的東西，有什麼好懷念的？」張騰終於回答，聲調冷淡得簡直接近冷漠。

　　李傑擡頭看他，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瞪著他。「那麼，你說，什麼才值得懷念？」

　　張騰又不吭聲。

　　「依我看，人才值得懷念吧－－」

　　張騰突然打個呵欠。「很吵，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他突然下逐客令。

　　李傑瞇眼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點頭。「也好，你休息一下，等一下上台精神會更好－－」

　　叩叩叩、叩叩叩。

　　突然有人在休息室外敲門，敲得很急，打斷了李傑沒說完的話。

　　「哪位？」李傑走到門前開門。

　　工作人員臉色緊張，一看見李傑像遇到救星。「李先生，現場人數太多，比預期的一萬多擠進兩倍－－

　　」

　　「兩倍？！」李傑臉色突然變得猙獰，已經顧不得形象，氣急敗壞地問：「談好了是小型歌友會，為什

　　麼會放這麼多人進來？！」

　　「因為大學部發了很多親友票，他們說機會難得，所以……」工作人員不敢再往下說，因為李傑的表情

　　已經不太好看。

　　「小小的破禮堂擠進二萬人？簡直是瘋了！」李傑喃喃咀咒。

　　「是、是呀，而且……」工作人員囁嚅著。

　　「而且？」李傑瞪大眼。

　　工作人員退了兩步，然後才敢開口說話。「而且，那個，幾分鐘前，現場突然發生推擠……」工作人員

　　又猶豫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因為李傑的表情像要殺人。

　　「說下去！」李傑咬著牙威脅。

　　工作人員嚥了口口水。「現、現場有一名女生，在推擠的時候……跌倒，然、然後就被人群踩在腳下…

　　…」

　　李傑不敢再聽下去了。

　　因為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而且還發生在校園，保證明天新聞一定上頭條。「現在呢？人在哪裡？！

　　救出來了嗎？！」他幾乎是用吼的。

　　「已、已經立刻送到學校附屬醫院大樓－－」

　　工作人員還沒把話說完，就被推到一邊，李傑沒耐心等工作人員把話說完，已經打算衝出去。

　　「等一下。」一直沒出聲的張騰開口了。

　　這聲調雖然冷淡，瞬間，李傑卻像被定身一樣，不但停下來，還回頭看。

　　工作人員則是一改剛才，用充滿仰慕的夢幻眼神，仰望著站在裡面說話的張騰。

　　「我跟你一起去。」張騰淡淡的說。

　　「可是，你等一下就要出場－－」

　　「這個時候，還管什麼出場？」張騰已經走到門口。

　　「可是－－」

　　李傑話還沒說完，張騰已經自顧自走出休息室，往走廊盡頭的樓梯走過去。

　　「阿騰，你等我一下！」李傑只好追上去。

　　工作人員依舊呆在原地，沒辦法動彈……因為實在沒想到能親眼看到偶像，他已經興奮得整個傻掉了！

　　瑞恩接到電話的時候，論文已經告一段落。

　　「瑞恩，你快到附屬醫院大樓。」同事佳玲突然打電話來，聲調很急。

　　「醫院大樓？為什麼－－」

　　「你表妹，好像就是你表妹，她的情況很嚴重！」

　　聽到消息那瞬間，瑞恩的心跳靜止了片刻。「你說小蘇？為什麼？她不是到學校聽演唱會嗎？」

　　「對，發生了意外，她的同學小娣跑到系辦公室，哭著說要跟文學系的傅瑞恩副教授聯絡，因為小蘇是

　　傅副教的表妹。小娣來報告的時候，我正好在系辦公室，所以才打電話給你。」佳玲剛好也住在學校宿舍，

　　所以跟瑞恩很熟。

　　「小蘇在幾號房？」聽到這裡，瑞恩直接問小蘇的病房號碼。

　　「在2015病房，腿好像斷了……」

　　「我現在馬上過去！」掛斷電話，瑞恩拿了一件外套就立刻出門。

　　小蘇沒想到，昏迷後一覺醒過來，竟然看到朝思暮想的偶像，就站在自己床前。

　　「沒事嗎？」張騰彎腰，那張英俊的臉孔，就湊到小蘇面前。

　　這一刻，小蘇覺得她快要窒息了。

　　「嗯？」他瞇眼，輕哼。

　　女孩看起來已經沒魂了。

　　「啊……」小蘇張開嘴，無意識的呢喃。

　　張騰把腰挺直。「我看，大概沒事。」淡淡丟下話，他轉身準備走了。

　　李傑也準備離開，跟小蘇點個頭。「演唱會結束，我會再來看你。」跟在張騰身後也要離開。

　　小蘇猛地倒吸口氣，終於回魂，找到舌頭－－

　　「等、等一下！」小蘇使盡全身力氣大喊。

　　張騰果然停下來。

　　「還有什麼事？」李傑問：「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不是，」小蘇接連吸了好幾口氣。「是這個、這個－－請阿騰一定要收下這封信！」

　　小蘇從床上掙扎地坐起來，從口袋裡找出皺巴巴的信封，然後兩手伸直把信往前一推。

　　只要是張騰的Fans都知道喊他的綽號，阿騰，所以，這封信當然是給張騰的。

　　李傑看了張騰一眼，就走上前準備接下信。「我代阿騰收下來－－」

　　張騰卻把他攔住。

　　他自己上前，親手接下小蘇手上的信，然後才轉身走開。

　　事後，小蘇因為偶像這個貼心的舉動，整個感動得……

　　竟然哭了。

　　離開病房後，張騰腳步走得很快，因為這所大學裡的一景一物……

　　有一點什麼東西，刺痛了他。

　　他快步往前走，沒理由的匆忙帶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讓他沒來由的煩。

　　過不了多久，他就把李傑甩在遙遠的後方，直到踏出附屬醫院大門，瞬間，室外刺眼的陽光直射他的雙

　　眼……

　　他只好站在門口，等雙眼適應這強烈的光線。

　　就在眼睛終於能清楚地看到前方的時候，他突然看到，原以為今生永遠都不會再見面的「她」。

　　瑞恩在距離醫院大門前十步停下。

　　當她的視線與他相對，她就知道，這不是在做夢。

　　因為他眼神已經不同……跟六年前記憶裡的他的眼神，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但他還是他。

　　她還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他，張騰。

　　站在醫院大門前，她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走。

　　他也站在醫院門口，停住腳步，也不再向前。

　　也許經過一分鐘，也許只經過一秒，瑞恩沒有辦法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終於，她移動腳步往前

　　走，以冷漠、沒有表情的面孔，經過那個男人的身邊。

　　就像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路人，他們彼此錯身……

　　瑞恩閉上眼睛。

　　塵封在過去多年前的回憶，就在這個時刻突然甦醒過來。

　　忘記了嗎？

　　永遠不會。

　　但是，永遠都不希望再想起。

【第二章】

　　六年前

　　她第一次發現，男生彈鋼琴，竟然可以這麼迷人。

　　傅瑞恩一直習慣，在校園這個無人的小角落讀書、寫詩。

　　這個秘密的角落靠近一間音樂系教室，樹木很多，包圍成一個隱密地點，她時常想像這裡就像母親的子宮，潮濕、溫暖、安靜，這個地方彷彿有一種魔力，能夠一讓她的心沈澱下來，讓她的靈魂，得到最安穩的祝福，這裡，可以說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花園。

　　本來她以為，再也不會有人，能與她分享這個角落的寧靜，因為這附近的唯一一間教室，是一楝非常陳舊的建築，這裡屬於舊校區，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學生會在這間教室上課，教室內唯一一架鋼琴不但破舊，而且積滿了灰塵，她一直認為，那架鋼琴根本不可能再彈奏了，因為單從鋼琴破舊的外表猜想，琴音應該早就已經全部失準。

　　但是這一天下午，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那一陣美麗的琴聲，是她此生聽過，最動人的樂章，甚至，比她那身為鋼琴家的母親，使用家中那架百萬鋼琴所彈奏出的樂曲，還要深情動人。

　　鋼琴所發出的美妙琴音，吸引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從草地上站起來，踏著寂靜的步伐，走向那間如同荒廢的鋼琴教室。

　　就在那裡，她看到那個坐在那架破舊鋼琴前，忘我、陶醉地整個人溶入旋律中，在他周圍彷彿被一層光圈包圍……

　　音符停止那刻，她用力拍手，為這美妙的樂音鼓掌。

　　演奏者像是有點錯愕。

　　他轉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女孩，有點陰鬱的臉孔，沒有表情。

　　那張臉孔，明顯的不太友善。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瑞恩慢慢把手放下……

　　「我，」她打破沈默，吸了口氣才往下說：「我被鋼琴的聲音吸引，你的鋼琴彈得真好……」

　　「叩」一聲。

　　鋼琴蓋子突然被人蓋上。

　　瑞恩愣住。

　　這時候他突然站起來，從鋼琴邊走開，跟站在教室門口的她擦身而過。

　　原以為他會就這樣離開，雖然自己會很糗，但是也會鬆一口氣。但是他卻站在她身後一步，停下來了。

　　「妳也懂琴？」他突然開口問。

　　她注意到，他的聲線帶著一點磁性，很乾淨，很清醒，很冷靜的一種聲音。

　　瑞恩回過頭面對對方，因為良好的家庭教育教導她，跟旁人講話的時候視線必須看著對方，但是當她轉身後才發現，原來他竟然是背對自己說話的。

　　她皺起眉頭，對著對方的後背說：「懂一點點。」

　　「一點點？」男生終於轉過身直視她。

　　他的表情跟剛才有很大的不同，不再是一張冷冷的酷樣，現在他的嘴角上揚，帶著一抹看似譏嘲的笑容。

　　「妳知不知道，一點點跟真的懂，完全沒有親戚關係？」

　　「親戚關係？」她不只眉頭皺起，連嘴巴也悄悄獗起來了。

　　「就是完全沒有關係的意思。」他又恢復那種既不屑、又冷淡的調調說話。

　　這算笑話嗎？好冷。

　　大概因為瑞恩的表情，不小心透露了她內心的想法，男生瞇起眼睛，用陰沈的聲調呼喝她：「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呀！」

　　瑞恩咬住下唇，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質問他：「對一個誇獎你的人，有必要這麼嚴苛嗎？」她從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很少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說出真心話。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說實話了。

　　男生面無表情。「懂音樂的人，說的話才叫做誇獎。不懂音樂又愛裝懂的女生，只會讓人覺得很假。」

　　他講的話很誠實，但誠實得很傷人。

　　「你對女生有偏見嗎？」瑞恩忍不住問。

　　他瞪了她一會兒，然後竟然調頭，根本不回答就轉身走開。「欽，」瑞恩生氣了。「不管你有多懂音樂，可是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有禮貌！」她的聲音已經超過平常音量的一倍－－這已是她生氣的極限。

　　男生停下來，回頭瞪她。

　　他沈默地看了她很久，久到讓瑞恩誤以為他要生氣，還悄悄後退了一步……

　　「謝謝。」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回答。

　　然後，他就這樣調頭走了。

　　瑞恩再一次愣住。

　　但是稍後，尷尬的感覺讓她開始覺得有點生氣－－

　　因為從來沒有一個男生，用這麼沒有禮貌的態度對待過她！

　　她是哪裡做錯了嗎？

　　一再思前想後，她責在是找不出被人這樣對待的理由。

　　「好討厭，」蹬著已經空無一人的走道，瑞恩皺著眉，忍不住低語：「這個人到底是誰？真的好討人厭……」

　　「喂，阿騰，這樣做好嗎？」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踏出音樂系舊大樓的張騰擋住。

　　擡頭，張騰看到一個留著長髮的……男人？不怕死地擋住他前面的路。

　　「這樣欺負小女生，不太好吧？」手上刁了根煙，李傑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調進行批判。

　　「讓開。」張騰沒表情的叫對方閃。

　　扔開煙頭，李傑撇撇嘴。「話說回來，故意跑到舊大樓來彈琴、欺負一個小女生，好像有點違背常理喔？」

　　張騰連話都懶得答，乾脆直接越過對方，無視李傑存在。

　　「喂，阿騰！」李傑追上他。「就這樣走了？」

　　「煩不煩？」

　　李傑笑朱咪的跟在張騰身後，對於張騰的冷漠，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

　　兩人一個冷漠、一個熱情，看似完全搭不上邊，卻是好朋友。

　　「星期五下午，有空可以教琴嗎？」李傑突然問。

　　張騰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一小時只有五百，怎麼樣？接不接？」李傑咧開嘴往下說。

　　他最清楚，只有賺錢的事，能吸引張騰的注意力。

　　「你抽多少？」張騰開口就問他。

　　「六四拆帳。」

　　「九一。」

　　「九一？」李傑大叫：「你這傢夥是土匪啊？！」

　　「我出勞力，你數鈔票，誰才是土匪？」

　　李傑沒話說。「七三！」

　　「九一。」

　　「八二！」

　　「九一。」

　　「……」李傑額頭上已經冒出許多大大小小的汗珠。「你這個傢夥……好吧，算你狠，九一成交！衡量得失，他決定向鈔票妥協。

　　「地點在哪？」張騰問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新莊那家賣樂器的音樂教室，週五下午三點上課。」

　　「我會準時到。」丟下話，張騰就轉身走開了。

　　「真是個超級會計較的傢夥……」瞪著張騰的背影，李傑鳴咽地發出不平之嗎。

　　不過，張騰已經走遠，當然是連一個字都聽不見。

　　瑞恩再一次見到上次那個彈鋼琴的男生，已經是一周後，在她參加的社團的護表會上，再一次遇見他。

　　一開始，瑞恩只知道文創社找來一個音樂系西樂組的男生，為文創社的年度詩詞朗誦發表會彈奏鋼琴。

　　本來學長建議找音樂系國樂組的學生，理由是彈古箏和琵琶很詩意又古典，但是學姐說文創社發表的是現代新詩，國樂根本不適合，所以就提議找西樂組的人彈鋼琴。

　　瑞恩只知道，這個男生是學姐特地去請來的，聽說他非常優秀，鋼琴彈得出神入化，不但是音樂系教授們眼中的奇葩，而且已經是學校很多女生的偶像學姐本來根本就沒有把握對方會幫忙，沒想他聽到學姐的說明後，竟然就答應了。

　　但是關於這件事，學長代表社團的男眾持反對意見，學長們對於學姐挑選的人選非常不以為然，但因為學姐是社長，學長只是副社長，又因為社裡的女生比較多，所以最後學姐勝，學長就算不服輸，也無可奈何。

　　事後瑞恩的學姐對她說，那些男生們都知道那個鋼琴高手是誰，他們只是嫉妒這位她請來的高手，到時候搶走他們的鋒頭。

　　所以，正式見面之前，瑞恩已經聽說過很多關於這個「高手」的事情了。

　　所以，當綵排那天，瑞恩真正看到他的時候，根本不能相信，學姐們口中那個又帥、又酷的天才，竟然就是那一天在舊大樓遇見的討厭鬼－－

　　「啊？」瑞恩瞪著他，張開嘴巴，半天闔不攏。

　　「蒼蠅飛進去了。」他警告。

　　冷淡的聲調，跟那天一樣討厭。

　　瑞恩終於闔上嘴巴，卻不想講話，轉身就走。

　　「瑞恩！」學姐卻叫住她。「妳快過來，綵排前我們想跟張騰一起合照！」學姐的聲音很興奮。

　　瑞恩卻高興不起來。

　　可是她的個性又不太會拒絕別人，尤其是學姐們。

　　「好……」她笑得很勉強，猶豫半天才開始移動腳步。

　　張騰的目光始終停在她臉上，她卻故意不看他。慢吞吞走回去後，她刻意站在最角落，跟他保持五個人以上的距離。

　　照片拍完後，她心想，終於解脫了。

　　「等一下妳讀詩的時候，我會彈慢一點。」張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跟她說話。

　　瑞恩愣了一下，突然忘了討厭他這件事，反射性問：「為什麼？」

　　他看她一眼，撇嘴，沈默，然後走開。

　　那是什麼意思？瑞恩皺起眉頭。

　　管他什麼意思，反正到時候他彈他的鋼琴，她念她的新詩。

　　他真的彈得比較……慢！

　　瑞恩不知道，把曲子彈得不成調，是不是就叫做慢？

　　當學長和學姐們念詩時，他伴奏的時候，都是搭配世界知名作曲家的抒情曲。

　　但是當瑞恩念詩的時候，他卻把琴聲彈得零零落落，好像剛學鋼琴不久，正在練琴的男孩，音符彈得起起落落沒有規律，十分奇怪，但又好亂中有序，偶爾有一，兩個音符，可以跟她的韻腳合拍。

　　瑞恩想，他可能是故意整她的。

　　因為上次，她說他沒禮貌，所以他才會整她。

　　瑞恩很沮喪，但是又不服輸，所以硬著頭皮把自己的詩念完後，就一直忍耐到綵排結束。

　　等到綵排終於結束，瑞恩再也忍不住，她決定去找學姐－－

　　「學姐，我可不可以不要伴奏？」她鼓起勇氣直接找學姐，表達內心的想法。

　　「啊？為什麼？」學姐反問她。

　　「我想，念詩的時候不搭配音樂，反而有留白的想像空間。所以不用伴奏效果也許會比較好。」她勉強找一個理由。

　　「可是，音樂是我們這次新詩發表會的主題啊！」學姐皺起眉頭，顯得很為難。

　　瑞恩屏息。

　　沒錯，這次新詩發表會的主題就是「音樂與詩」。

　　如果她堅持不需要伴奏，那會顯得很不合群，而「不合群」，是從小就乖巧又有禮貌的瑞恩，永遠都不會出的狀況。

　　「妳是不是覺得，剛才張騰伴奏的時候，沒有為妳彈完整的曲子？」學姐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我去跟他說說看，看他可不可以也幫妳彈一首曲子好了。」

　　「不是這樣的！」瑞恩的腦子選沒思考完畢，就聽見自己衝口而出：「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只在乎自己的作品表現得好不好，至於那個人想彈什麼根本就跟我沒有關係，我一點都不在乎，真的！」

　　學姐張開嘴、瞪大眼睛看著她……

　　她的反應，好像太激烈了點？

　　瑞恩顫抖地吸一口氣。「我、我的意思是說，沒關係，有沒有伴奏都可以，真的沒有關係。」話說完，她勉強扯出一個像哭的笑，然後很突兀地突然轉身走開。

　　才走了幾步，瑞恩就開始用跑的，直到跑出綵排禮堂，還是一直往前跑，直跑到她最喜歡的舊大樓花園……

　　直到趴倒在隱蔽的草皮上，她才發現，自己的眼角竟然已經擠出眼淚。

　　因為她覺得委屈。

　　也許她是惹到他了，可是那時候，明明是那個男生先沒有禮貌的！

　　為什麼他要那樣整她？害她在學姐面前那麼丟臉……

　　再也忍不住，瑞恩的手緊緊抓著兩把青草委屈地大哭。

　　現在她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討厭他！

　　李傑故意跟張騰談折數，其實是故意鬧著玩的。

　　張騰的家境如何，李傑最清楚。

　　他知道張騰一周在外面兼二十堂鋼琴課，為了負擔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省下來，經常在趕場的公交車上咬麵包果腹，所以……

　　他根本不可能會有見鬼的時間，跑到舊大樓去彈那架什麼見鬼的破鋼琴！

　　「太詭異了！阿騰這個傢夥，除了賺錢之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李傑躺在校園的草皮上，一個人喃喃自語。

　　「你喃喃自語什麼？」張膽的影子，突然從李傑頭頂上方冒出來。

　　「唉唷？大白天的，怎麼有阿飄突然冒出來？」

　　「唉唷？大白天的，怎麼有阿飄躺這裡裝死？」

　　兩個人對看。

　　「幹嘛學我說話？」李傑坐起來，冷眼看他。

　　張騰手裡拿著一把口琴，撇嘴一笑，找了一塊草皮坐下，然後自顧自吹口琴。

　　「喂，你什麼時候學會吹口琴的，我怎麼不知道？」李傑睜大眼睛，用一種見鬼的眼神瞪著他。

　　「有必要學嗎？

　　「幹嘛？」

　　「我還沒生出來就會了，幹嘛？」

　　李傑瞪他。

　　張騰像沒看見一樣，吹口琴。

　　「吹口琴不能賺錢。」李傑批評，拒絕誇獎他口琴吹得好，雖然這是事實。

　　「誰說要賺錢？我吹口琴，高興。」一曲吹罷，張騰把口琴，像變魔術一樣耍個花招，把口琴收進口袋。

　　「你變魔術啊？還是想改行做搞笑藝人？」

　　「也可以啊！」

　　李傑瞇起眼。「你怪怪的喔！」

　　張騰瞟他一眼，「拿煙來。」

　　李傑丟給他一根煙。

　　張騰從課本裡面抽出一張樂譜丟給他。

　　「這什麼？」

　　「沒看見？樂譜啊！」

　　「我當然知道這是樂譜，」李傑皺眉。「幹嘛給我樂譜？」

　　「幫我把它賣掉。喂，借把火。」

　　賣掉？李傑呆住。「怎麼賣？」

　　張騰直接從他前胸口袋裡，把打火機掏出來點煙。「你想怎麼賣都可以。」用完後又把打火機丟回去。

　　李傑手忙腳亂才接住打火機。

　　點了煙，張騰卻根本沒抽，他的手肘撐在草皮上，眼神望向空地前方的遙遠的遙遠，手上挾著香煙，像在享受這裡的寧靜，又像在想什麼事情……

　　「欽，在校園裡公然抽煙，會被記大過。」

　　李傑冷眼提醒他。

　　「你看到我抽了？」

　　「你手上挾的不是煙喔？」

　　「煙？不是你的喔？」張騰用力吸口香煙，然後突然把煙頭扔給他。

　　「喂！」李傑慘叫，差點被煙頭燙到手。

　　「你這傢夥！」他咬著牙喊，趕緊把火按熄，然後把煙頭藏起來。

　　李傑手忙腳亂的時候，張騰已經站起來。「這次六四。」

　　「什麼？」李傑眨眼。「什麼六四？」

　　「樂譜賣得掉，就六四拆帳。」張騰說。

　　李傑又呆住了。「你這愛錢的傢夥，什麼時候轉性了？」他喃喃說。

　　張騰看他一眼、「只有這一次。」然後走掉。

　　李傑瞪著他的背影，知道他又去趕場教鋼琴了……

　　他也知道，那張騰叫他賣樂譜，絕對是一個困難的任務！因為那精得像鬼的傢夥．是絕對不會做賠本生意的。

　　但是，張騰的曲子並沒有賣掉。

　　儘管曲子沒有責掉，但經過李傑的努力，憑他三寸不爛之舌，總算把張騰的曲子送到製作人面前，確定讓製作人看見他的作品。

　　收到曲子的唱片製作人很欣賞張騰的才華，雖然說不用曲子，但是卻有興趣跟張騰談一談。

　　「我聽說你是音樂系的學生？」

　　「嗯。」張騰點頭，回答很簡單。

　　製作人瞇起眼睛。「我不是不用你的曲子，而是，一首曲子，並不能為你製造什麼機會。」

　　張騰回視他，沈默。

　　「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了，懂意思嗎？」他以為張騰沈默是因為不懂。

　　「我有一百首曲子。」張騰突然這麼說。

　　「啊？」製作人愣住。

　　「我有一百首曲子，已經完成的。」他說。

　　製作人傻了。「一百首？」

　　「嗯。」他低哼一聲。

　　開玩笑的吧？這小子未免太狂妄了！製作人心裡想，但不好意思說出口。「咳，那明天你把曲子帶來，我看看。」

　　「好呀。」他隨口答。

　　看他答得這麼輕鬆，製作人開始自我懷疑。

　　「好了？」張騰問。

　　「啊？」

　　「可以走了？」

　　製作人瞪著他，像瞪火星人。「欽……」

　　張騰站起來，準備走人。

　　「你慢走。」製作人還很客氣，也跟著站起來。

　　點個頭，張騰就走出會議室。

　　製作人傻眼……

　　就這樣走了？

　　沒有拜託？也沒有客套？

　　「哪來的小子？」製作人皺眉，喃喃自語。

　　他就不信，這小子明天真的能交出一百首曲子！

【第三章】

　　表演當天，瑞恩到後台已經遲到了十分鐘。

　　「妳來了！」學姐迎上來。

　　「對不起，我遲到了。」瑞恩跑得很喘。

　　今天教授下課的時間很晚，害她差點趕不過來。

　　「妳的服裝呢？」學姐問她，所有的人都已經換好禮服。

　　「在這裡。」瑞恩把媽媽為她準備好的湖綠色小禮服，從袋子裡拿出來。

　　「妳趕快到化妝室把衣服換上。」

　　「好。」瑞恩轉身，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化妝室換衣服。

　　等她換好衣服重新出現，節目已經閒始了。

　　「妳快點過來！」學姐壓低聲叫她。「快過來看啊！」

　　瑞恩跑過去後，學姐就伸手指著台上的人。

　　「妳看，張騰彈鋼琴的樣子真的好帥喔！」學姐用讚歎的眼神，仰望著表演台。

　　本來以為學姐是叫她看台上念詩的學長，沒想到學姐卻說張騰很帥！

　　瞪著表演台，瑞恩看到他今天穿了一套不知道從哪裡借的黑色燕尾服，跟以前的打扮不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好像很慎重的樣子。

　　她不情願地承認，他看起來是很帥。

　　可是，他帥不帥，干她什麼事？

　　「我覺得學長念詩的樣子比較帥。」她用很冷淡的聲音，垮著臉說。

　　沒想到，學姐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臉上不但堆滿如癡如醉的表情，一雙眼睛選像天使一樣放光。

　　瑞恩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回休息室，拿出自己的作品邊做準備，邊耐心等待輪到她表演的時刻。

　　當司儀宣佈她的名字，終於輪到她上台的時候，瑞恩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好不容易爬到台上，那一刻，瑞恩發現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都在顫抖。

　　台下的觀眾沈默地等待，等待她出聲開始朗誦自己的作品。

　　但是過五秒後，她卻仍然呆呆站在台上，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大過於緊張，她腦子一片空白，竟然把平時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詩句全部忘光，現在，她連身體都開始顫抖了。

　　鋼琴聲響起的時候，瑞恩還沒有知覺。

　　但是三秒過後，鋼琴彈奏出的動人旋律，竟然讓她緊張不安的心，開始逐漸安定下來……

　　在一段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動人前奏過後，瑞恩終於迥想起，存留在她腦海中那些因為緊張而被遺忘的詩句……

　　朗誦終於結束。

　　現場沈默了三秒，接著卻突然爆發出如雷的掌聲，每個觀眾眼中都充滿了感動，臉上都帶著如癡如醉的狂熱與欣喜……

　　瑞恩完全呆住了。

　　因為連她自己也被剛才的氣氛感動了。

　　但是，如果不是他彈的曲子如此特別，搭配著她的詩句而呈現出抑揚頓挫的情境，牽動著觀眾的情緒，台下的觀眾和自己，會因為一首新詩而這麼感動嗎？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今天他伴奏的方式，跟綵排那天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這麼動人的曲子，她從來沒有聽媽媽彈奏過呢？

　　琴聲又再一次響起，跟剛才他彈奏的曲子是一樣的，但這一次彈完前奏後一他竟然開口唱起來。

　　這一刻，現場整個成了他個人的表演秀。

　　一開始所有的人全都瞪大眼睛，不知所措，但過不久，所有的人就都沈浸在這動人的琴聲與歌聲中－－

　　只有瑞恩，她整個傻眼了……

　　因為他哼的歌詞，內容竟然就是她寫的新詩。

　　在教室外面等人的時候，李傑忍不住愉偷抽了一根煙。

　　夏天的草皮，有一種很獨特的味道，就算在走道上，也可以聞到青草的鮮味。

　　吐出一口煙，李傑終於看到人。

　　「阿騰！」扔掉煙頭，李傑大聲叫張騰。

　　張騰轉頭，看到跑過來的李傑。「你沒課？」他問李傑。

　　「蹺掉了。」他皺著眉頭回答，瞪著張騰上上下下把他看一遍。

　　「干蘇？」

　　「我才要問你幹嘛？」李傑陰陽怪氣的叫。

　　張騰冷淡地看他一會兒，然後轉身走開。

　　「喂！」李傑追上去。「你幹嘛突然在文創社的活動上唱歌？」他終於把堵了肚子的狐疑問出口。

　　張騰往前走。「高興就唱啊。」

　　「你很少高興噢？」李傑嘲弄他。

　　他沒理會，繼績向前走。

　　「特別為那個女生作曲，還唱她寫的詞，也是你高興？」

　　「對呀。」

　　張騰突然停下來。

　　李傑跳開一步，站好馬步，擺好備戰姿勢。

　　他冷眼看他。

　　「什麼？」李傑摸不著頭腦，不知他要幹嘛。

　　「你沒事幹呀？」他只這麼問。

　　「當然有啊！」收起手勢，他表情一整，一本正經地說：「我今天很忙耶！下午逃課，就是為了把昨天錄下來的歌送到製作人那裡。」

　　張騰沒表情地瞪著他。李傑突然傻笑，自言自語地說：「說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

　　「錄什麼歌？」

　　「最好的情況下，製作人可能會叫你走幕前，然後如果你的運氣超好，出第一張專輯就大紅，到時候光是數鈔票就數不完了……」

　　「我問你，錄什麼歌？」

　　「咦？」李傑終於從錢堆裡翻滾的美夢中清醒。「噢，當然就是昨天你在禮堂唱的歌啊……」

　　「你這麼做，經過我同意嗎？」

　　「耶？有錢賺，干蘇不同意？」李傑理所當然地回答。

　　張騰冷冷問他：「錢，誰賺？」

　　「當、當然是我們兩個一起賺啊！」感覺到有股殺氣，李傑先退兩步。

　　張騰寒著眼瞪他半天……

　　「這次，你的薪水扣光了。」最後，他搖下這句話就走人。

　　李傑愣在原地，呆滯地瞪著那片很快就走遠的絕情的背影……

　　薪水扣光了？

　　為什麼薪水會扣光？

　　他做錯了什麼？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現在，瑞恩幾乎不敢到文創杜了。

　　每天上課她總是提早出門，而且把頭垂得低低的，勿勿走過校園……

　　「妳看、妳看，就是那個女生啦！」女生竊竊私語，瑞恩經過身邊時故意嘰嘰哇哇。

　　「什麼呀！長得很普通啊，阿騰為什麼要幫她譜曲？」另一個女生說。

　　長得普通關妳什麼事？瑞恩OS。

　　「對啊，阿騰竟然還唱她寫的歌詞！」第三個女生說。

　　我寫的是新詩。瑞恩OS。

　　「竟敢叫我們阿騰為她唱歌！」第四個女生說。

　　誰叫他唱了？○※。瑞恩OS。

　　「聽說寫的歌詞根本就很普通。」第五個女生說。

　　妳也寫一首啊！而且我寫的是「新、詩」。瑞恩OS。

　　「拜託，是很俗好嗎？」第六個女生說。

　　俗傳染妳了嗎？瑞恩OS。

　　「雷到一個不行。」第七個女生說。

　　雷打到妳了嗎？瑞恩OS。

　　「她誰啊？寫什麼東西，我連看都不想看。」第八個女生說。

　　妳可以不必看。瑞恩OS。

　　「超瞎！」第九個女生說。

　　我才覺得很瞎！瑞恩OS。

　　「無聊，學人家寫什麼歌詞！」第十個女生說。

　　我寫的是「新、詩」一瑞恩想尖叫。

　　以上，同樣的DEMO，現在她每天經過校園，都要回放一遍。

　　她真的很想對著這些女生大喊……

　　她寫的是新詩－－沒有人叫他唱－－她也很無奈－－好嗎？

　　但是，最後，她總是選擇低著頭，匆匆走開。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瑞恩長長籲了口氣，像洩氣的皮球一樣軟趴趴地伏在桌上，全身沒力。

　　教室內引起騷動的時候，一直趴在桌上的瑞恩並沒有發現。

　　直到同學兼好朋友玉嫻在她身邊反覆叫她的名字，瑞恩才甦醒。

　　「什麼事？」

　　「什麼事？！」玉嫻大驚小怪。「妳自己看啊！」

　　瑞恩慢慢擡頭……

　　然後，就看見那張她這輩子絕對不想再看第二次的臉。張騰。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在做惡夢。

　　「我有話跟妳說。」張騰先開口。

　　聽到他的聲音，瑞恩體大眼睛，然後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跟我出來！」她突然跳起來，跑到門口一把抓住張騰的手，完全忘了女生的矜持。

　　拉著他匆匆跑出教室，一直跑到音樂系舊大樓，那個她獨自發現的、隱蔽的小花園後……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抓住男生的手時，瑞恩叫了一聲，活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甩開他的手。

　　「幹嘛？」他哼一聲。

　　「你，你為什麼要唱我寫的詩？！好嘛，唱過就算了，幹嘛又隨便來找我？！」她沒頭沒腦罵他，沒禮貌加沒家教，連一點點都不像她，典型是氣瘋了。

　　沒想到，聽見這話……

　　他竟然笑了？

　　瑞恩睜大眼睛，用怨念瞪著他的笑臉。

　　這個人，是腦子有問題嗎？

　　被人罵，很好笑嗎？

　　「歌詞賣我好了。」他突然對她說，悠悠淡淡的表情好像很愜意，對她的敵意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

　　她愣住。「什麼歌詞？我哪有寫什麼歌詞可以賣你？」

　　「妳寫的詩啊。」他說。

　　瑞恩一口氣喘不過來。「那是『新、詩』不是歌詞－－」她大叫。

　　終於，她可以嗆聲「更正」被扭曲的錯誤。

　　「好吧，」他撇撇嘴，又笑。「把妳寫的『新詩』賣給我吧！」

　　「不賣。」她恨。

　　現在不要說家教，她連形象都不顧了。

　　「要怎麼樣妳才賣？」他不死心。

　　「怎麼樣都不賣！」她固執。

　　他看了她很久。

　　她兩眼眨也不眨地「看」回去。

　　「那送我好了。」最後，他說。

　　「送……」瑞恩一口氣喘不上來。

　　她連賣都不賣了，竟然叫她送？

　　這個人的臉皮……

　　是牛皮做的嗎？

　　「送我好了。」他咧開嘴，衝著她露出第二個笑臉，再一次厚著臉皮說。

　　「為什麼我要送你！」她衝著他的笑臉尖叫。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笑臉，竟然會製造她的情緒問題。

　　「因為我很想要啊。」他這麼說。

　　這種回答更讓人生氣。「因為你『很想要』，我就要把自己寫的詩送給你嗎？請問，我是傻瓜嗎？」勉強壓抑著悶氣，瑞恩一再OS。告訴自己不可以因為這種厚臉皮的人，喪失理智。

　　「對，因為知己難逢。」他竟然充滿自信而且一本正經地這麼回答。

　　她傻眼了。

　　「不說話，就是答應送我。」他趁機說。

　　她還是傻眼。

　　「那我就收下了。」他瞇眼。

　　她依舊只能……傻眼。

　　「為了感謝你慷慨相贈，我彈琴給你聽好了。」他咧嘴，自得其樂地這麼說。

　　也不管她是否願意，他拉起她的手，一路把已經失智的她「拖」到舊大樓的鋼琴室裡面。

　　把瑞恩安置在座位上，他就走到窗台旁那架破鋼琴前面。

　　接著，奇跡發生了。

　　他突然變身貴族，以一種非常優雅的姿態，像對待女生一般，用極其溫柔的手勢，掀開那架突然充滿了光輝的破鋼琴蓋，接著他的手指便如行雲流水般滑過幾個黑白琴鍵……

　　一串不成調的音符，竟然一瞬間讓瑞恩的心智復活，重新回到了人間。

　　那彷彿被魔法棒點過的奇妙琴音，莫名地，敲閒了她的心扉……

　　事實上，那天他為她彈了一下午的鋼琴。

　　而瑞恩，也有了生平第一次，本來在她的人生裡應該永遠都不可能存在的經驗，逃課。

　　她覺得很困惑，還有一點恐懼，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那個時候，變得那麼大膽？

　　那件事過後的接下來三天，瑞恩上課的時候顯得心事重重。

　　她擔心自己的改變，因此心情受到了影響……

　　「瑞恩？瑞恩！」

　　玉嫻在她旁邊叫了好多聲，瑞恩才回過神。

　　「什麼事……」

　　「妳幹嘛？剛才上課的時候，我看妳就一副心不在焉！」玉嫻皺著眉數落她。有時玉嫻覺得自己像瑞恩的媽，雖然兩人年齡一樣大。

　　「沒什麼。」瑞恩吐一口氣，不知道怎麼說。

　　玉嫻皺眉頭，表情有點怪怪的。「沒課了，妳不回去喔？」

　　「嗯？噢，對喔，我要回去……」瑞恩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快點喔，他已經在外面等妳很久了。」玉嫻瞇著眼，尖聲說。

　　他？

　　「誰在等我？」瑞恩聽不懂。

　　「真的假的？妳不知道？！當然是張騰啊！難道還有別人喔？」玉嫻反問。

　　張騰？！瑞恩暫時停止呼吸。

　　「他、他怎麼會等我？」她的聲音都變了。「他在哪裡等我？」

　　「我們系館外面啊！剛才佩文她們跑回來說的，」玉嫻頓一下，狐疑地問她：「難道，妳真的不知道？

　　」

　　瑞恩傻傻搖頭。

　　「也！？」玉嫻鬼叫一聲。「那他現在還在外面等妳耶！」

　　尷尬了。瑞恩愣住。

　　「那，妳現在要出去見他嗎？」玉嫻問。

　　「當然不要！」瑞恩脫口喊。

　　「可是我聽說他中午就在那裡等了他！」玉嫻恐嚇她：「有耐力等了那麼久，意思就是說，他？一？定？要？等？到？妳！」

　　瑞恩窒……

　　玉嫻突然搖頭。「唉！古語說得沒錯，真是烈女怕纏郎！我同情妳。」

　　這種口氣算同情嗎？瑞恩暴觔。

　　「我看妳還是出去面對好了－－」

　　「我從大樓後面走！」瑞恩突然說。

　　「啊？後面？」玉嫻瞪大眼睛。「可是那裡有一條大水溝耶！妳、憑妳兩條竹竿腿跨得過去嗎？」

　　「可以啊！」瑞恩明顯逞強地用力點頭，然後就勿忙拿起背包跑出去。

　　「欽欽，瑞恩！小心一點啦！」玉嫻在後面喊。

　　瑞恩頭也不回地狂跑，根本沒心思回答，就急急忙忙從走廊另一頭，跑到英文系館後門了。

　　那一天，她匆忙落跑的模樣，真的大狼狽了！

　　後來敢再去了瑞恩連自己最喜歡的秘密花園，都不再去了……

　　因為她實在很怕會遇見張騰。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麼，但瑞恩就是莫名奇妙的害怕！她很不安，過去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玉嫻說，那是因為她沒有交過男朋友的緣故，所以才會被男生嚇到。

　　可是，她為什麼會被嚇到？

　　她幹嘛被嚇到？

　　想了整整一個星期，她還是不知道究竟為什麼。

　　更讓她想不通的是，張騰為什麼要到英文系館的門口等她下課？

　　「小恩，媽看妳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身體不舒服嗎？」李雨欣邊扣妥珍珠耳環，邊從傅家氣派的樓梯走下來，關心地問女兒。

　　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兩手抱著泰迪熊的瑞恩，懶洋洋地擡頭望向她那一向高貴、優雅的媽媽，沈悶地搖頭。「沒有。」

　　「心情不好？」李雨欣在女兒身邊坐下，笑著問：「上課太累了？」她跟女兒的關係，向來就跟朋友一樣。

　　「上課一點都不累。」瑞恩無精打采地回答，懶懶地把下巴靠在毛茸茸的熊熊身上。

　　「那為什麼愁眉苦臉的，這樣一點都不像我那可愛、又愛笑的女兒喔！」

　　「媽，」瑞恩表情無奈地轉頭望向母親。「不要這樣跟我講話好嗎？我已經十九歲了，不是九歲。」

　　「啊，」李雨欣搗住嘴，然後笑出來。「對不起，媽一時忘了－－」

　　瑞恩歎口氣。「沒關係啦！」

　　李雨欣還是忍不住好笑。「那麼，請問十九歲的女兒，妳的心事可以跟媽媽分享嗎？」她換個語調問。

　　「有些心事，在十九歲的時候，是很難說出口的。」瑞恩兩眼無神地瞪著前方，幽幽地說。

　　聽到女兒的妙答，李雨欣失笑。

　　既然女兒都這麼說了，她只好從沙發上站起來。「好吧，既然這樣，就不打擾我憂鬱的十九歲女兒了，媽這就出門去囉！」

　　瑞恩沒反應。

　　等李雨欣出門後，她才皺著眉頭深深地、沈重地歎了一口氣。

【第四章】

　　他知道，她又在躲他。

　　如果到教學大樓等她，同學一同志她，她就會躲。

　　所以，今天他直接在學校門口堵她。

　　張騰靠在校門邊的矮牆上，來來往往的女同學看見他，不是紅著臉低頭匆匆走過，就是興奮地跟身邊的女同學竊竊私語。

　　一部寶士S房車慢慢駛近校門，坐在右後座，穿著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把車窗搖下，擡頭往校園內望了一眼。

　　中年男人的眼光，正好與張騰相遇。

　　男人很快別開眼，然後盼咐司機把車子暫停在校門旁邊。

　　瑞恩下課走到校門附近時，剛好看到的就是父親傅明宣擡頭望進校園那一幕。

　　本來，看到一向忙碌的父親，竟然抽空特地來接自己下課，她當然很高興，但是當她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張騰，瑞恩全身的血液瞬問凝固。

　　因為瑞恩的爸爸傅明宣，跟媽媽李雨欣，對孩子的教養方式完全不同！

　　瑞恩的企業家爸爸非常嚴肅，跟學藝術的媽媽個性完全不一樣。瑞恩還記得自己剛上大學的時候，爸爸還告誡過她，唸書的時候絕對不要交男朋友，女孩子最好大學畢業再談戀愛，因為大學沒有升學壓力，女生只要一有對象，很容易就會陷進去，在心智和經濟都尚未成熟的時候，一定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瑞恩從小就在爸爸嚴護、又一絲不荀的管教下成長，每當壓力太大喘不過氣的時候，也只有媽媽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躲在一裸椰子樹後邊，瑞恩仔細地觀察張騰，發現他很明顯是在等人。雖然瑞恩不知道他在等誰，但她就是有一種直覺……

　　如果就這樣從校門口出去，她有預感，一定會遭殃。

　　「怎麼辦……」瑞恩嚇傻了。手機偏偏在這個時候響起來，嚇得她差點心臟病發作。

　　連忙打開包包從裡面掏出手機，她憂慮地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果然，手機顯示的來電號碼，是老爸的手機門號。

　　瑞恩兩手捏著手機，根本就不敢接電話，緊張到快不行了……

　　一定是媽媽告訴他自己的課程表，瑞恩用力閉上眼喃喃唸咒，並且兩手合掌還在胸口劃十字，最後才慢慢睜開右眼……

　　張騰還是站在原地，連動都沒動過。

　　「唉唷……」她哀號，臉皺得像老頭。

　　慈悲的阿彌陀佛、耶穌基督和阿拉，現在剛好不在家嗎？

　　手機又響了，看來她固執的老爸是不會放棄的。

　　瑞恩心一橫、牙一咬，決定從校牆旁邊潛到門口的樹叢前……

　　「喂……」她躲到樹叢裡，兩手圈在嘴邊，用全世界最微弱的氣音呼喚靠在校門牆邊、就站在校門旁另一邊的張騰。

　　張騰沒聽見。

　　「喂……」她不屈不撓，再叫一遍。

　　他還是沒聽見。

　　「喂……」她叫第三遍。

　　他仍然沒聽見。

　　一直叫到第十追，她都已經沒氣了……

　　結果，他還是沒聽見。

　　沮喪地蹲在地上，瑞恩整個沒力地死死瞪著草皮，偏偏這個時候電話又響起來……

　　緊張地瞪著手機，卻不敢接電話，瑞恩真的很想哭。

　　張騰就在這個時候，發現像猴子一樣整個蜷縮起來、蹲在地上皎指甲的她。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不過很快他就確定，那只臉色鬱結的猴子，確定是傅瑞恩沒錯。

　　他終於走過去。

　　「指甲跟妳有仇？」

　　聽到旁邊有人講話的聲音，瑞恩下意識地擡起她此刻正迷惘無神的雙眼……

　　咦？

　　用力眨眼睛，然後換兩隻手用力揉眼睛，她要先確定眼前的他，有沒有可能是幻覺－－

　　「你終於聽到我的呼喚了？!」確定是他後，她兩眼一亮，語調充滿驚歎。

　　張騰挑眉，不予置評。

　　「天呀！謝謝阿彌陀佛，一定是我的祈求有效了！」她安慰地閉起眼睛，喃喃誦念佛號，感謝佛祖順便還原。

　　張騰要笑不笑瞪著她。

　　耐心地等她把佛號念完，他才問：「妳叫我？」

　　「對呀！」瑞恩忘情地叫出來，隨即緊張地探頭望向校門外……

　　還差點跟她老爸的目光正面對上。

　　縮回脖子，瑞恩倒吸一口氣。

　　「你跟我來！」勿忙交代一句，她就突然抓住張騰的手，順著校牆往校門口反方向狂跑。

　　兩人跑了一百公尺，因為瑞恩的手機又響了她才停下來。

　　手機已經連響四通，如果她這次再不接手機，回家就很難解釋．歎口氣，她只好跟張騰比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然後硬著頭皮接手機。

　　「喂？」

　　「啊……爸！」

　　「喔，你的車停在校門口嗎？好……我剛才在圖書館跟同學討論報告的內容，可能是圖書館的收訊效果不好……呃，對，剛剛才從圖書館出來，等一下就到校門口了。」

　　「噢，好……我知道了，等一下見。」

　　按掉手機她才發現，他正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自己。

　　「干、幹嘛這樣看我？」她裝沒事。

　　「妳爸來接妳？」

　　「嗯。」她悶哼一聲。

　　「妳，剛從圖書館走出來？」他故意問。

　　瑞恩臉一垮。

　　「要回去？我送妳到門口啊！」他涼涼的說。

　　「不必麻煩了！」她立刻拒絕。

　　他咧開嘴。「不麻煩，走吧！」拉起她的手，他率先走在前面。

　　「等、等一下－－」瑞恩甩掉他的手。

　　他不反對，聳聳肩。

　　「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她怨。

　　「嗯？」他低哼，好像沒聽懂。

　　瑞恩沮喪地吐出一口氣。「你聽到我跟我爸說的話了，我爸很嚴肅，你不可以跟我一起走到校門口。」不能再裝傻，她只好主動把話攤開講。

　　他沒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

　　「好啊！」然後這麼回答。

　　沒想到，他倒答應得很乾脆。

　　「真的？你真的願意酊合我？」她的雙眼頓時注入希望之光。

　　「明天跟我約會。」

　　「欽？」她傻眼。沒聽錯吧？

　　「明天跟我約會。」他涼涼的再說一遍。

　　瑞恩整個呆住了。

　　「明天下午兩點在校門口見。」時間地點他一次說明。

　　「可、可是明天下午兩點我有課。」她找借口。

　　「我會等到兩點半，如果妳沒來，我就到教室找妳。」

　　瑞恩瞪大眼睛。

　　這時候手機又突然響起來，嚇了她一大跳。

　　驚魂未甫，她匆忙地接起手機。「喂？喔，爸……快到了，我已經看到校門了……呃，好。」她按掉手機。

　　「怎樣？明天見？」他笑笑看她，從容冷靜。

　　瑞恩哭喪著臉。

　　她能說不好嗎？

　　低著頭，她不情願地用螞蟻的聲量回答：「好啦！」

　　「嗯？妳說什麼？我沒聽見。」

　　瑞恩用力吸一口氣。「好啦！」大叫了一聲。

　　他撇撇嘴。「明天見。」

　　話說完，他就這麼走了。

　　瑞恩用怨念睢著他的背影，真的好想哭……

　　這樣，她算是被威脅了嗎？

　　李傑躺在草皮上，鏡著二郎腿享受午後陽光。

　　張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喂，擋到我的光了啦！」李傑眼睛都不睜開。

　　「車借我吧！」

　　聽到要借車，李傑馬上一骨碌坐起來。「幹嘛？你平常不是都搭公交車跑場？」他指的是張騰趕場教鋼琴。

　　「我有事。」

　　「什麼事？」

　　「不能說的秘密。」

　　「久一啦！」

　　儘管如此，李傑還是從褲袋裡拿出車鑰匙，扔給他。

　　「你要幹嘛？把妹啊？」李傑擠出一雙大小眼瞪他。

　　「對呀！」

　　「拜託！」李傑嗤笑：「你再扯啊！自己都吃不飽了把什麼妹？」

　　「正妹一定要把。」

　　「我還不把對不起自己咧！」

　　張騰笑一笑，把鑰匙收進褲袋。

　　「幹嘛？你真的要把妹喔？」李傑問。他沒回答。

　　「誰啊？」李傑再問。

　　他還是沒吭聲。

　　「英文系那個寫新詩的女生喔？」

　　「嗯。」張騰站起來，準備走了。

　　「喂，」李傑好像被電到一樣，跟著跳起來。「那女生聽說很乖耶！」

　　「怎樣？」

　　「她老爸是有名的企業家，企業家你懂不懂？」

　　張騰沒理他，轉身走開。

　　「意思就是她家裡很有錢耶！」李傑跟上去。

　　「有錢怎樣？」

　　李傑愣住，停在原地。

　　張騰已經走開了。

　　「喂，製作人叫你後天下午去試音啦！」李傑在後面喊。

　　張騰背著他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這小子……」李傑皺起眉頭。「有沒有搞錯啊！」

　　他開始有點擔心。

　　下午兩點，瑞恩乖乖到校門口見他。

　　「上車吧！」他已經坐在機車上，在門口等她。

　　「你要載我去哪裡？」瑞恩很猶豫。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頭一撇，叫她上來。

　　瑞恩只好跨上機車後座。

　　「喏。」他把安全帽給她。

　　她接過安全帽，戴帽子的時候動作慢吞吞。

　　他很有耐心地等她把安全帽戴好。

　　「抓穩囉！」她不說話，很小心地抓住他的衣角，整個臉很委屈。

　　接著他突然加速，瑞恩大叫一聲，嚇得緊緊抱住他的腰。

　　他撇撇嘴，笑容秘密地掠過他的嘴角。

　　瑞恩沒想到，張騰會帶她到樂器行。

　　「老闆，教室借一下！」

　　老闆比個○K手勢，然後好奇地直瞪著瑞恩看，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瑞恩垂下頭緊緊跟在張騰後面，真的很想鑽地洞。

　　張騰跟老闆很熟，打一聲招呼就直接把她帶進音樂教室。

　　這是一間有各種樂器的教室，進去後張騰就先搬了一張椅子到Keyboa「d旁邊。

　　「坐啊！」他點個頭，示意她坐下。

　　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瑞恩只好在椅子上坐下。

　　張騰打開Keyboard電源，接著竟然開始彈奏起來。

　　瑞恩呆住了……

　　因為他不止把她寫的新詩譜成曲，而且已經編好曲，成為一首完整的曲子。

　　「這是標準悶汗中版。」他解釋，手指還不斷在鍵盤上滑動，製造效果。

　　瑞恩注意到他的手指跟母親一樣纖細，她知道男生很少有這樣的手指。

　　「我以為你只會彈鋼琴。」她沒想到，他會玩Keyboard。

　　他笑笑。

　　「來一下dance版好了。」他開始製造其它效果。

　　瑞恩睜大眼睛，因為跟剛才的效果完全不一樣。「好神奇呢！」

　　「現在來Hip-hop版好了。」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

　　「試試看啊！」他玩起來，還開始唱起來。

　　瑞恩情不自禁露出傻笑……

　　「再來country版」他開始彈鄉村「聳」樂。

　　「差好多！」她快笑翻了。

　　「欽，各位觀眾，繼country歌王后，再來介紹Hip-hopRap巨星－－『八角』登場！」他開始用放鞭炮的速度含糊不清的念歌。

　　這次，瑞恩笑得不能喘氣了。

　　音樂突然停下來，瑞恩還在笑……

　　然後，她的笑聲停止，氣氛就突然尷尬起來。

　　這個時候，他像變魔術一樣，突然「變」出一把口琴，然後開始吹起世界名曲「藍色多瑙河」。

　　瑞恩愣住了，她怔怔地看著他，沈醉在優美的琴音中，受到的感動跟剛才的驚喜截然不同……

　　他一連吹了很多首口琴給她聽，有小夜曲、匈牙利舞曲……很多她聽過媽媽用鋼琴彈奏，卻不知道口琴也可以吹出來的名曲。

　　忘我地陶醉在琴聲中，瑞恩忘了時間的流逝，直到窗外的夕陽已經隱沒，黑夜重新司掌人間。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他終於放下口琴問她：「餓嗎？」

　　「還好，」她彷彿大夢初醒。「現在幾點了……」低頭看表，她立刻猛然倒抽一口冷氣－－

　　「慘了！」她從椅子上跳起來。「為什麼已經七點了？！」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難怪媽沒打電話來。

　　「嗯，不早了。」他看了眼窗外。

　　「我、我要回去了！」她顯得很緊張。

　　「我送妳回去。」他沒多說什麼，就把她帶出樂器行。

　　瑞恩不敢讓他送自己到家門口，在巷子前面就叫他停車。「到這裡就好了。」

　　他把機車停下來。「妳住這裡？」

　　「嗯……就在附近。」她有點支支吾吾。

　　他看了她幾秒，然後問：「自己走回去可以嗎？」

　　「嗯。」她點頭，轉身就走，然後，又突然回頭、「對了，今天……今天謝謝你。」

　　「嗯？」

　　「謝謝你，今天我很快樂。」頓了頓，她再補充：「平常我沒有什麼機會大笑，然後笑完了還被感動……」她頓住，忽然有點尷尬，然後就不說了。

　　「嗯，」他撇撇嘴，然後催她。「妳快回去吧！」

　　「好……」瑞恩再看他一眼，然後才轉身跑進巷口。

　　張騰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他才跨上機車離開。

　　走回家的路上，瑞恩一直析禱老爸今天不要大早回家。

　　但是瑞恩井沒有如願，因為她一回家，就看到傅明宣坐在客廳，臉色不是很好看。

　　「爸……」瑞恩小心翼翼地跟父親打招呼。

　　「妳回來了？」傅明宣沒有反應，反而是李雨欣笑著轉頭對女兒說：「吃過飯了嗎？」

　　「在學校跟同學吃過了。」

　　「那先上樓洗個澡，我看妳也累了。」

　　「好……」瑞恩低著頭，勿匆上樓－－

　　「等一下！」傅明宣卻在這個時候叫住女兒，他的口氣嚴厲。「剛才去囉哩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好了，」李雨欣拉住丈夫，溫柔地打圓場：「孩子累了，明天還要上課，先讓她上樓洗澡，有什麼事再說。」

　　傅明宣不以為然。「妳－－」

　　「快上去吧！喔，瑞恩，快上去！」

　　瑞恩趕緊點頭，感激地看了母親一眼，在父親還沒有開口之前她就飛快地奔上樓。

　　「妳這麼做不是慣壞她嗎？！」傅明宣眼睜睜睢著女兒溜上樓，非常不高興。

　　「什麼慣壞？哪有那麼嚴重！女兒不過晚回來兩個小時，又不是半夜三更才回家，你未免太緊張了一點。」

　　「真要到那個時候就沒救了！」傅明宣厲聲道：「妳最好注意一下，女孩子只要變壞，就很難補救！」

　　李雨欣看了丈夫一眼，暗暗歎口氣，不予置評。

　　如果她回嘴，夫妻一定會起爭執，所以她乾脆不說。

　　在她看來，女兒晚兩小時回家，實在不必太緊張，這樣就跟「變壞」兩個字聯想在一起，真的把事情想得太臉重了。況且，畢竟瑞恩已經念大學了，有的時候會想交幾個朋友，在她看來這是好事。

　　她一直不希望瑞恩被保護太過，像溫室花朵，大學時代交一、兩個朋友，只要不要影響功課，反倒有益人生經驗，但她也明白，丈夫不是這麼想的。

　　可能愛之深、責之切吧！

　　李雨欣瞭解自己的丈夫，所以最後也只能歎氣。

【第五章】

　　瑞恩當然還沒有吃晚餐，其實她已經快餓扁了！可是今天晚上，她實在沒有跟老爸一起待在樓下的勇氣。

　　還好抽屜裡還有一包餅乾，要不然今天晚上，她可能會餓得在床上打滾。

　　十分鐘後，李雨欣端了一碗香嘖噴的雞蛋面到女兒房中。

　　「餓了吧？」一進房，她就眼尖地看到女兒慌慌張張藏起來的餅乾。

　　瞪著李雨欣手上那碗香嘖噴的面，瑞恩饞得連連點頭。「還是媽最瞭解我。」她撒嬌。

　　李雨欣把面放在女兒床邊，瑞恩一聞到那香嘖嘖的味道，就急忙拿起筷子，不顧形象地吃起來。

　　在溫柔的母親面前，她可以完全不必隱藏。

　　李雨欣在女兒床邊坐下，搖頭苦笑「吃慢一點，不要燙到了。」

　　「嗯嗯。」塞了滿嘴的面，這一刻瑞恩覺得好幸福喔！

　　李雨欣伸出手，愛憐地撫摸女兒濕淋淋的頭髮。「洗完澡，怎麼不先把頭髮吹乾呢？」

　　「剛才我肚子好餓……」嘴裡都是面和湯，說話也含糊不清的，瑞恩指一指藏在棉被裡，露出一角的餅干。

　　李雨欣於是打開女兒的抽屜，拿出放在裡面的吹風機，趁女兒屹面的時候，幫她吹乾頭髮。「妳爸都問

　　好多遍了，已經大二了，頭髮怎麼老是留不長呢？」撥著女兒半長不短的及肩秀髮，她歎氣。

　　瑞恩不太像她，其責她比較像丈夫傅明宣。

　　瑞恩看起來很乖巧，外表又是這麼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女生，但只有她這個做母親的知道，女兒也有倔強的一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的頭髮長得比較慢吧！」終於把面連湯一起吃乾淨，瑞恩深深籲了一口氣。「吃飽了……」她傻笑歎息，還不小心打了一個飽一隔。

　　李雨欣笑了，收起吹風機。「以後晚點回家，記得要打通電話回來。」

　　「好。」瑞恩乖巧地點頭。「今天是因為手機沒電了，所以……」

　　「下次記得打電話就好。」李雨欣從床邊站起來。「今天晚上早一點睡，媽看妳好像很累。」

　　「嗯，」瑞恩點頭，開心地笑著跟母親說：「媽晚安！」

　　李雨欣笑了笑，這才離開女兒房間。

　　等母親離開，瑞恩轉過頭沈思，回想起今天下午發生的點點滴滴，還像在做夢一樣……

　　張騰把車鑰匙還他的時候，李傑表情詭異地瞪著他。「你在笑喔！」

　　「怎樣？不能笑？」

　　「很順利喔？」李傑虧他。

　　張騰沒甩他。「幫我找一部機車，二手的，這個星期六前要。」

　　「買車？你哪來的錢買車？」

　　「買二手車的錢還有。」

　　李傑收起椰榆的表情。「樂器行的老闆說，你把星期六的課都退掉了，還找別，真的假的？」

　　「對呀。」

　　「你那麼缺錢，為什麼要找別人代課？」

　　「休息呀！」

　　「休息？我有沒有聽錯啊？少扯了！」李傑嗤之以鼻。「一個星期六可以排八，一個月三十二堂課，你少賺一萬六！」

　　「那又怎樣？」

　　「怎樣？你不用吃飯喔？」

　　「少吃幾頓就行啦！」

　　李傑睜大眼睛瞪他。「我看你是被彗星撞到腦袋了！」

　　張騰懶得理他。「記得幫我找車。」話說完就要走了。

　　「喂喂，」李傑拉住他，這次他一定要講清楚。「我在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呀。」

　　「那有沒有聽懂？」

　　「懂啊。」

　　「懂了還要買車？!」李傑大叫。

　　「對呀。」

　　李傑敗給他。

　　看張騰那滿不在乎的調調，李傑只有歎氣的份。「把妹要錢耶！你不去教課娜來的錢？」

　　「禮拜天教十二堂課就好了。」

　　李傑又瞪大眼睛。「你以為你超人喔？」

　　張騰撇撇嘴，笑一笑。「記得買車啊！」

　　「喂！喂喂、喂－－」

　　張騰已經走人了。

　　「明天記得要去試音啦！」李傑只好在他身後大叫，再提醒他一遍。

　　他就怕這小子現在滿腦子談戀愛，連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張騰頭也不回地點個頭，表示他沒忘。

　　李傑歎口氣。

　　「這小子，腦袋真的被彗星撞壞了！」瞇起眼，他喃喃自語。

　　張騰並沒有遲到，隔天他準時到錄音室。

　　「你先進去準備一下。」製作人打手勢叫他先進錄音室。

　　張騰走進錄音室後，製作人也跟進來：「李傑帶來的demo帶聽不太清楚，不過他堅持要讓你在錄音室試音。」語調甚是無奈。「好了，你開始唱吧！我很忙，你大概唱一首就可以，我看你做幕後創作比較適合啦－－」

　　當張騰聲音出來的時候，製作人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停下來傾聽。

　　張騰唱完一首，拿下耳機，準備走出錄音室。

　　「咳，你再唱首來聽聽。」製作人突然這麼說。

　　本來已經放下耳機的張騰，只好又戴上耳機。「哪首？」

　　「嗯？」製作人愣了一下：「哪首都可以啊！」

　　「那就你寫的歌好了。」

　　「咦？噢，可以啊，哪首？」換製作人問。

　　「哪首都可以呀！」他答。

　　製作人好一陣愣。

　　張騰已經開始唱。

　　這一愣，製作人愣了很久……

　　因為這小子居然挑了一首超難唱的快歌，而且還在這首歌的編曲上面動手腳，不但換掉原來的編曲改成HipHop版，中間還給他加了一段本來沒有的Rap。

　　張騰唱完，拿下耳機，準備出去。

　　「咳咳，你再唱首來聽聽。」製作人又說。

　　剛放下耳機的張騰，只好再次戴上耳機。「哪首？」

　　「咦？不是說了哪首都可以。」

　　「那就你寫的歌好了。」

　　「又我的？」

　　「嗯。」

　　「哪首？」

　　「不是說了哪首都可以。」

　　製作人臉上三條黑線。

　　這回張騰挑一首慢歌，把原來的編曲改成R＆B再加一段Rap。

　　製作人又愣了很久……

　　張騰唱完，第三次拿下耳機，準備出去。

　　「咳咳咳，你再唱首來聽聽。」製作人再說。

　　第三次放下耳機的張騰，只好再戴上耳機。「哪首？」

　　「哪、首、都、可、以。」

　　「那就你寫的歌好了。」

　　「……」

　　「我唱了？」

　　張騰剛要開始唱，製作人突然叫了一聲：「等一下！」

　　「嗯？」他拿下耳機。

　　製作人突然轉身走出錄音室，關好門後，突然冷不防地對外面辦公室全體員工狂吼－－

　　「臭小子！這次你不要再改了！!」

　　現場一群烏鴉飛過……

　　製作人走回錄音室。「唱吧！」冷靜又嚴肅地下指令。

　　張騰開始唱。

　　想當然，這次，張騰還是把原來的縞曲，整個全改了。

　　經過那天下午在樂器行愉快的相處，瑞恩已經不再排斥張騰。

　　相反的，現在她反而有一點期待與他見面，因為每一次見面，他都能帶給她不同的驚喜。

　　但是自從那天之後，瑞恩已經兩天沒見到他。

　　這天中午瑞恩故意到舊大樓附近的秘密花園吃午飯，鑿三著耳朵，下意識地注意著舊大樓的動靜，期待著是否能聽見琴聲。

　　但是等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她沒有聽見任何琴聲。

　　她承認，她很失望，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因為下午的課快開始了，瑞恩只好回到教室上課。

　　下午的課變得有點難熬，最近她總有坐立不安的感覺……

　　好不容易熬到課結束後，她無精打釆地磨贈了很久才慢慢走出教室，玉嫻卻突然跑過來，皺著眉頭地跟她說：「怎麼辦？他又在外面等妳了！」

　　瑞恩傻住。「誰？」

　　「還有誰？當然是張騰啊！」玉嫻問：「欽，妳不會又想從大樓後面的水溝逃出去了吧？」

　　玉嫻話還沒講完，瑞恩已經往前門跑。

　　「咦？」玉嫻傻眼。「瑞恩，妳跑錯方向了！後門在另一邊才對啦－－」

　　可是不管她叫得多大聲，瑞恩還是一直往大門跑，完全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瞪著瑞恩跑得飛快的背影，玉嫻整個很愣……

　　現在是什麼狀況？

　　誰來告訴她好嗎？

　　瑞恩氣喘籲籲地一路出去，快到大門前，她停下腳步，先在原地喘息一會兒。

　　等到氣息稍微調順了一點，她才慢慢走出大門。

　　「傅瑞恩。」張騰叫她的名字。

　　「啊，你怎麼在這裡？」她回頭，微笑裝傻。

　　「等妳啊。」他很直接。

　　「噢，」她文靜地點頭，然後裝淑女問他：「請問什麼事？」

　　「這個星期六有空嗎？」

　　瑞恩看了四週一眼，注意到女同學的目光都不太友善。「嗯，有。」她忍不住傻笑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虛榮心突然有點想跑出來作祟。

　　原來他在學校，真的是很受歡迎的人物。

　　「那星期六早上，我到妳家巷口接妳，我們騎機車出去。」

　　她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可以嗎？」他再問一遍。

　　「噢，可以啊。」她回神。

　　上次被威脅不算，這次應該算他們第一次約會。

　　「星期六早上八點見。」

　　她點頭。

　　他對她笑了笑，然後才走開。

　　玉嫻追出來的時候，瑞恩還站在原地發呆。

　　「瑞恩？瑞恩！」玉嫻皺著眉頭伸手替她招魂。

　　「呃？噢……」瑞恩終於回魂。「是妳呀，玉嫻。」

　　「人呢？」玉嫻問。

　　「嗯？什麼人？」

　　「當然是張騰啊！」

　　「噢，他剛才走了。」

　　「走了？」玉嫻瞇起眼，逼問瑞恩：「他到底等妳幹嘛？」

　　「他約我星期六早上一起出去。」瑞恩老實回答。

　　「啊哈！」玉嫻得意地笑。「妳一定立刻拒絕了，對不對？」

　　「我同意了。」

　　「對嘛！我就知道妳一定會同意－－什麼？!妳同意了？」玉嫻瞪大眼睛，鬼叫。

　　「嗯。」瑞恩點頭。

　　「妳、妳怎麼會同意？!」抓住對面那個人兒的肩膀，玉嫻用力搖晃。「妳不是在躲他嗎？怎麼會同意跟他一起出去哩？!」她快錯亂了。

　　「噢，我早就沒躲他了啊！」瑞恩很平淡地回答。

　　「她？」玉嫻瞪大眼睛。「規則什麼時候開始改的？！」

　　「前天呀。」

　　「前天？那妳怎麼沒告訴我？」她抗議啦！

　　「噢，」睜大無辜的眼睛，瑞恩慢吞吞地回答：「因為妳沒問我呀。」玉嫻的臉當場黑掉……

　　「對喔，我沒問妳。」她歪著嘴巴，哭笑不得。

　　「嗯嗯。」瑞恩傻笑。「那我先回家囉！」還開心地跟玉嫻揮手拜拜。

　　瞪著好友笑著走開，玉嫻頭上三隻烏鴉飛過……

　　什麼跟什麼……

　　她到底在替誰緊張個什麼勁兒咧？

　　週六早上，瑞恩一大早就下樓，準備出門。

　　「今天不必上課，這麼早就起來了？」李雨欣看到女兒，有點驚訝。

　　「嗯，因為－－」瑞恩話說到一半就頓住，因為沒想到會看到父親。

　　「怎麼了？」李雨欣問。

　　「因為、因為我跟同學約好，今天要一起討論功課。」還好，昨天晚上她已經把理由想好。

　　看到父親沒反應，瑞恩偷愉喘一口氣。

　　「什麼時候要出去？」李雨欣問。

　　「早上八點－－」

　　「怎麼一大早就要出去？昨天為什麼沒聽你提過？」傅明宣突然開口問。

　　瑞恩屏息。「因為，我想早上出門的時候再說。」

　　「好了，跟同學一起討論功課是好事啊！快八點了，小恩，你要在家裡吃早餐嗎？」李雨欣忙打圓場。

　　「在外面吃就好了。」瑞恩搖頭，已經跑到玄關穿鞋子。

　　「什麼時候回來？」傅明宣皺著眉問。

　　「六點－－不是，五點就回來。」瑞恩穿好鞋子，已經打開門，「爸、媽我先走咯！」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溜出去。

　　傅明宣回頭瞪著大門，臉色很嚴肅，「一邊穿鞋，一邊走路，越來越不像話。」

　　李雨欣籲一口起，不好在這個時候說什麼，免得丈夫更不高興。

　　「回來的時候你問一問，她到哪個同學家討論功課！」傅明宣交代妻子。

　　「不是玉嫻家還有誰？小恩跟玉嫻最好了。」李雨欣陪笑著回答。傅明宣不說話，臉色看起來還是跟不高興。

　　瑞恩一跑出巷口，就看到張騰。

　　「今天到我住的地方。」他對她說。

　　她愣了一下。

　　「上來吧！」他跨上機車，把安全帽拿給她。

　　「噢，好……」戴好帽子，瑞恩上機車。

　　「去我家，妳不怕？」發動前，他突然問她。

　　「嗯？」她想了一下。「要怕嗎？」

　　「嗯。」他不動。

　　「那不要去好了。」她想想覺得有道理。

　　他笑。「來不及了。」

　　機車發動的時候，瑞恩叫了一聲，緊緊抱住他。

　　他載瑞恩到台北萬華區，一幢看起來很破舊的公寓樓下。

　　「到了。」他熄火。

　　「噢。」瑞恩下車，把安全帽拔下來。

　　「公寓沒有電梯，要爬樓梯。」他把機車停好，然後解釋。

　　「好。」他走在前面帶她上樓。「我租的房間在頂樓。Pen-house。」

　　她點頭。

　　說實話，她很好奇，因為從來沒有參觀過男生的房間。

　　到了最高一樓，他還帶她繼續往上走，再上去只有木梯，沒有水泥梯了，而且上面通往頂樓的天台。

　　瑞恩跟著他走，沒有多想，只覺得這個地方很特別。

　　爬了幾層木梯，果然到天台，沒想到這裡有一問鐵皮隔成的小屋。

　　「到了，我住這裡。」他說。

　　瑞恩站在天台上，發現這裡的視野超級好，可以遙望到台北西區。「哇，晚上燈景一定很漂亮！你怎麼找到這麼棒的地方？」她從天台朝外望，很驚訝。

　　他愣了一下，然後淡淡說一聲：「夏天中午很熱。」

　　門打開，他回頭對選在看風景的她說：「進來吧！」

　　「好。」瑞恩回頭，跟他進屋。

　　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可以說是簡陋，只有一把廉價的吉他，一張書桌、兩張椅子，一個書架和一張床，以及簡單的生活用品，但是房間收拾得很乾淨。

　　「妳喝什麼？」他問她。

　　「水就可以了。」

　　他用僅有的兩隻舊馬克杯，倒了一杯水給她，另一杯給自己。

　　他們回到天台，因為屋外比較涼爽，空閒也比較大。

　　「你一個人住在台北嗎？」她問。

　　「念大學才到台北。」

　　「你家在哪裡？」

　　「台中。」

　　瑞恩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這裡跟妳家比起來，差很多了？」他突然這麼問。

　　瑞恩轉頭看他。「不會啊！你一個人住，」她轉頭四處張望了一下。「應該夠了？我的房間也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和椅子。」

　　「嗯。」他吟一聲，眼睛瞇起來。

　　「你爸媽住在台中嗎？」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我媽一個人把我帶大。」他瞪著前方，淡淡回答。

　　她愣住，瞪著他。

　　「我沒爸爸。」喝了口水，他補充。

　　瑞恩屏息，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我、我不知道……」

　　「沒關係，我本來就想告訴妳。」

　　她咬住下唇，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媽一個人很辛苦把我養大，我從十三歲開始打工，就教小孩子彈鋼琴。」

　　「十三歲？」她睜大眼睛。「怎麼可能？你自己都是小孩子！」

　　「妳不信了」他回頭看她一眼，撇嘴笑。

　　「如果家長聽過你彈鋼琴，有可能會希望你來教他們的小孩，可是如果知道你的年紀……」她搖頭，不相信。

　　「我騙他們我十八歲。」他說：「不難，少講話就好。」

　　她睜大眼睛瞪了他半天，然後不由自主的點頭，同意他少講話的理論。

　　因為他不說話的時候很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成熟，真的可以唬人。

　　難怪他話那麼少。

　　「對了，你的鋼琴怎麼學的？」瑞恩問他。

　　「我媽教的，我媽鋼琴彈得比我好，她教小孩子彈鋼琴把我養大。」

　　「噢，原來是這樣……」瑞恩微笑。「以後有機會，希望可以聽到伯母彈鋼琴。」

　　「妳媽是鋼琴家？」

　　「嗯，」瑞恩點頭。「應該算是吧！她有的時候會接受邀請，出國演奏，可是最近幾年已經比較少出國了，因為我媽說她要把時間留給家人，多一點時間陪我和我爸。」

　　「妳怎麼沒學鋼琴？」

　　被問到這個問題，瑞恩傻笑。「因為，」她有點不好意思。「最大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因為我跟我媽一點都不像吧！我從小就不喜歡彈鋼琴，只喜歡聽別人彈鋼琴。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我爸因為我不想學鋼琴這件事情生氣，還狠狠的打過我一次。」她坦白。

　　他笑了。

　　「我知道很好笑啦，有的時候我也很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媽生的。」她尷尬地抓頭髮。

　　「那次我是故意的。」他望向遠方，突然說。

　　「呃？什麼故意的？」

　　「在舊大樓彈鋼琴那次。」

　　她看了他一會兒，才懂他的意思。「你是說，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次？」

　　「嗯。」他凝視著前方，跟她說：「我知道妳經常一個人在附近看書，所以就故意到舊大樓彈鋼琴，吸引妳注意。」

　　瑞恩別開眼睛，覺得有點尷尬，於是安評地聽著。

　　「那一天妳真的出現，其實我很高興。」

　　她屏息。

　　「因為在那之前，我已經在那間鋼琴室，彈過三次鋼琴了。」他說。

　　瑞恩臉紅了。他的意思是，他已經「等」過她三次了？

　　「有一次，妳把寫詩的筆記本忘在那裡，從那個時候閒始，我已經開始注意妳，可是妳一直不知道我是誰，所以，我利用自己最熟悉的鋼琴，跟妳認識。」

　　聽到這裡，瑞恩的臉變白，嚇了一跳。「你看過我的筆記本？」她瞪大眼睛。

　　「嗯。」他哼一聲。

　　「全部嗎？」

　　「什麼？」

　　「全部，裡面全部的詩嗎？」她緊張地問。

　　「嗯，對啊。」聽到這個答案，瑞恩快暈倒了……

　　她覺得好丟臉！

　　因為筆記本裡面有很多未完成的詩，都只是她隨便記下來對於某件事情、或者朋友的看法，全都是不成熟的草稿，而且裡面還有很多文宇，都是心情的抒發……

　　那麼私密的東西，竟然全部被他看過，而她卻不知道！

　　現在，她的臉一定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她真的很想找一個地洞鑽，或者乾脆昏死過去算了！

　　「中午自己煮麵吃，可以嗎？」他突然改變話題。

　　「呃？」她的心臟還一直「撲通、撲通」跳，臉皺得跟老太婆一樣，腦袋還沒辦法思考……

　　「中午吃麵。」他再說一遍。

　　「吃麵？」她茫茫然問，稍微回神。「泡麵嗎？」

　　「妳想吃泡麵？」

　　「咦？難道一你會煮麵？」瑞恩瞪大眼睛。

　　他轉頭看了她一會兒。「我以為妳會煮。」沒表情地說。

　　她倒吸口氣，臉紅了。「那、那個，我、我『可能』……可能可以煮陽春麵啦！」所謂的陽春麵，就是白水加面加味精就可以搞定了……

　　不是嗎？

　　看到她迷惑加超級傷腦觔的表情，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來。「開玩笑的，今天當然是我煮，改天再換妳煮好了！」他意味深長地這麼說。

　　瑞恩又臉紅了。

　　她相信，他已經猜到，她根本就不會煮麵。

【第六章】

　　這天她待在張騰家，聽他彈吉他，交換彼此的手機號碼，還聊了很多各自的事情，瑞恩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在樂器行教鋼琴的時候，學了很多不一樣的樂器。

　　直到夕陽西下，瑞恩才猛然想起，自己答應老爸晚上五點前要回到家的事。

　　等她想起來，急急忙忙叫張騰送她到家時，已經快八點半了。

　　站在門口，瑞恩本來想靜悄悄把門打開然後偷溜上樓，偏偏早上出門又忘了帶鑰匙，只好硬著頭皮按門鈴。

　　李雨欣幫女兒開門的時候，表情很擔心，「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

　　「你先上樓去。」不等女兒解釋，李雨欣壓低聲音急忙說，她想掩護女兒。

　　「好。」瑞恩把鞋子一脫，趕緊進門。

　　她婉到母親身後，偷偷摸摸地想溜到樓上。

　　「早上不是才親口承諾五點就回家，為什麼出去一整天，到這麼晚才回來？」沒想到傅明宣早就走出，房，瑞恩的行動都看在他眼底。

　　瑞恩在樓梯口楞住。

　　傅明宣的口氣很嚴肅，看得出來他非常不高興。

　　「好啦。孩子是到同學家裡討論功課，又不是做什麼不好的事，你這麼大聲做什麼？」

　　「誰知道她是真的到同學家討論功課？還是到哪裡鬼混！」傅明宣的態度依舊很嚴肅。

　　瑞恩瞪大眼睛，用力咬住上下唇。

　　父親講的話雖然很傷人，但是她沒有辦法反駁，因為自己確實沒有說實話。

　　「好了，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重，你明知道小恩又不是那樣的孩子！」李雨欣邊安慰，邊緊張起來，因為她瞭解自己的丈夫，他只要脾氣一發作，就很難平撫。

　　「妳自己說，妳去哪裡、跟誰討論功課？」傅明宣根本就不理會老婆的安撫，直接質問瑞恩。

　　瑞恩神色很緊張，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能開口對父親說：「我、我跟玉嫻在一起……討論功課。」

　　「玉嫻？」傅明宣皺眉頭。「那妳現在馬上打電話，我親自問她。」

　　「爸！」瑞恩擡起眼瞪著父親，簡直不敢相信。

　　「明宣！」李雨欣也看不下去了。「小恩已經說是跟玉嫻在一起，你又何必一定要打電話呢？」

　　「不打電話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做！」瑞恩開始生氣。她沒有對父親說實話，心裡本來很內疚，可是傅明宣要打電話給朋友的行為，更讓她不能接受。

　　「當然要這樣做！我一定要把事情都問清楚。」傅明宣根本不退讓。

　　「可是你這樣直接問玉嫻，這樣我的朋友會怎麼想？後天我上課要怎麼面對她？你這樣做會讓我很沒有面子，你知道嗎？」瑞恩脫口而出。

　　傅明宣瞪大眼睛。「這跟面子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求證事責。」

　　「當然有關係了！如果你晚回家，媽不相信你，還打電話去問你的朋友，你會高興嗎？」

　　「妳－－」

　　「好了！」李雨欣趕緊把已經走上前的丈夫拉開。「讓孩子上樓吧！你這樣，就問得出什麼事嗎？」她邊勸丈夫，邊跟瑞恩使眼色。「好了小恩，妳快上樓，什麼話都不要說了，喔？」

　　傅明宣沒責備妻子。「妳怎麼－－」

　　「好了、好了！」李雨欣打斷丈夫的話，看到瑞恩白著一張臉轉身跑上樓，才稍微喘一口氣勸慰丈夫：「她都幾歲了，你這樣做會讓她反感的。」

　　「我做父親的人，難道還要考慮女兒反不反感？」

　　「但是你也不能完全不顧慮她的感受啊！」

　　傅明宣甩開妻子的手，鐵青著臉重重歎氣。

　　「小恩已經十九歲，都大二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像她這樣已經算是很聽話了，你不要要求太多，這樣反而會造成反效果。」她進一步勸丈夫。

　　「女孩子只要還沒嫁人，到幾歲都一樣！」傅明宣瞪著妻子，沒好氣地說：「如果不好好管教，到時候出什麼事，做父母的人，後悔也來不及了！」話說完，他就轉身走進書房，關上房門。

　　李雨欣體著丈夫的房門好一會兒，才轉身望向二樓……

　　她也明白，其實丈夫的話並沒有說錯。

　　女孩子未出嫁之前，永遠都是父母心中的牽掛，何況瑞恩是獨生女，也難怪她的父親要這麼擔心她。

　　瑞恩忍到上樓後就哭了。

　　因為父親從來沒有用「鬼混」兩個字責罵過她。

　　雖然她沒有說實話，但那也是怕被嚴厲的父親責罵，可是她已經大二了，有交朋友的權利，她並沒有三更半夜才回家，更沒有徹夜不歸，父親的話真的太傷人。「小恩。」李雨欣到女兒房中時，看到瑞恩在流眼淚。

　　「媽。」瑞恩慌忙擦眼淚。

　　李雨欣看到她的動作，難免心疼。

　　她非常瞭解自己的女兒，就像瞭解自己的丈夫一樣，李雨欣知道女兒的性格跟丈夫很像，瑞恩外表看起來柔弱，個性其實非常倔強。

　　「很傷心嗎？」坐在女兒床邊，李雨欣柔聲問瑞恩。

　　瑞恩搖頭。

　　看到女兒搖頭，李雨欣更心疼。

　　「剛才妳爸話說得太重，媽已經說過他了。」她安慰女兒。

　　瑞恩瞪著床單不說話。

　　「不過，妳也知道，妳爸的性格就是那樣，他的出發點是關心妳，怕妳在外面交到壞朋友，妳一定瞭解，對不對？」

　　瑞恩還是不說話。

　　李雨欣握住女兒的手。「畢竟他沒有真的打電話，妳可以原諒妳爸嗎？」她誠摯地問女兒。

　　「爸想說什麼都可以，但是不能用『鬼混』這兩個字，剛才我聽到爸用這兩個字說我以後，真的很傷心。」她對母親坦誠，重複說：「就算我在外面交朋友他不認同，可是也不能用這兩個字，因為他並不瞭解我的朋友是什麼樣的人，隨便使用這兩個字，真的很傷人。」她的情緒還是很激動。

　　李雨欣看了女兒一會兒。

　　「那麼，今天妳不是到玉嫻家討論功課？」片刻後，她謹慎地開口問。

　　瑞恩猶豫片刻，然後才默默點頭。

　　李雨欣腦子空白片刻，然後才回過神問瑞恩：「剛才要是妳爸真的打電話去問玉嫻，妳怎麼辦？」她沒有責備女兒說謊，卻為她擔心。

　　母親的話，打動了瑞恩的心。「我怕爸罵我所以才……才騙他的，可是我已經大二了，有交朋友的權利，爸為什麼不相信我？」她誠實地對母親吐露心聲。

　　「媽剛才已經說過了，妳爸是擔心妳。」李雨欣語重心長對瑞恩說：「可是，媽並沒有禁止妳交朋友啊，妳怎麼可以連媽都不相信呢？為什麼事前不跟媽說實話呢？」

　　瑞恩吸一口氣，垂下眼，然後屏息。「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妳說，因為，其責是很突然的……她結結巴巴，吞吞吐吐，最後還是沒把話說完。

　　「那現在妳可以告訴媽，今天跟妳一起出去的，是什麼樣的朋友嗎？」

　　瑞恩又沈默了。

　　李雨欣把聲音放得更柔，試著打動女兒：「至少告訴媽那個人是誰，讓媽知道妳跟誰出去就好，媽不會過問妳去哪裡。」

　　瑞恩咬住下唇，依舊況默。

　　李雨欣知道女兒不會說了。

　　她從女兒床邊站起來，欲言又止地看了瑞恩一會兒……

　　「好了，快去洗澡吧！今天晚上早點睡，不要想太多了，喔？」她對女兒微笑，還是柔聲安慰。

　　瑞恩點點頭，眼睛一直瞪著被單，不敢擡頭看母親。

　　李雨欣走出女兒房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現在，她跟丈夫一樣擔心。

　　做為一個母親，李雨欣可以敏銳地感受到，她的女兒跟以前有一點不一樣了。

　　自從玉嫻知道，瑞恩不再躲張騰後，她就很關心兩個人的事情。

　　「什麼？！星期六妳真的跟他出去了？！」玉嫻在教室裡面大叫。「噓，」瑞恩趕緊把手指放在嘴邊。「小聲一點！」她緊張地看了左右一眼，發現同學忙著收包包離開，沒人在注意兩人說話，她才稍微安心一點。

　　「妳、妳真的跟他出去，單獨？約會？」玉嫻瞪大眼睛問。

　　「嗯……」瑞恩點頭。

　　玉嫻一臉不可思議。「我還以為妳很討厭他呢！」

　　「沒有啊，」瑞恩說：「我又沒有說過討厭他。」

　　「可是一開始，妳不是一直在躲他嗎？」

　　「因為，」瑞恩吞吞吐吐。「因為那個時候，真的有點奇怪嘛……」

　　玉嫻想了想，然後點頭。「也對啦，因為他的動作太大了，鬧得全校都知道他想追妳，害妳被其它女同學仇視，真的有點恐怖，要是我也會先躲一陣子。」皺起眉頭，玉嫻又說：「可是他外表看起來那麼酷，不像那麼誇張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瑞恩籲了一口氣，表情有點無奈。

　　「怎麼了？約會不開心嗎？」看到瑞恩的表情，玉嫻問她。

　　瑞恩搖頭。

　　「那又怎麼了？」

　　瑞恩托著下巴歎氣。「還不是我爸。」

　　玉嫻愣了一下，然後瞪大眼睛問：「妳爸知道妳交男友了喔？那妳怎麼沒被打死？!」玉嫻也知道，瑞恩的老爸非常保守。

　　「不是啦！」瑞恩憂心仲仲地說：「他還不知道。」

　　「那妳擔心什麼？」

　　「他已經開始懷疑了，以我老爸的個性，要開始懷疑就一定會查到底，他遲早會知道。」

　　玉嫻張大嘴巴。「那怎麼辦？」

　　瑞恩深深吐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她真的很苦惱。

　　「妳都大二了，就算交男朋友也沒有什麼啊！妳爸也管得太嚴了吧？」玉嫻嘟噥。

　　瑞恩皺著眉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想不透，為什麼老爸這麼反對她交男朋友？

　　：就算是怕她交友不慎，也不必盲目反對啊！她已經長大了，應該相信她過濾朋友的智慧。可是這些話，瑞恩知道她是永遠都不可能跟父親說的。

　　「瑞恩！」瑞恩正在苦惱的時候，同學突然走過來，對她說：「外面有人找妳喔！」

　　「誰啊？該不會是張騰吧？這次直接找進來了喔？」玉嫻也很好奇。

　　兩人擡頭望向教室門口，看門口站了一個女生。

　　瑞恩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門口，玉嫻也跟上去。

　　「妳一定是傅瑞恩，對嗎？」那個女生用甜美的笑容跟瑞恩說話。

　　「嗯，我就是，請問妳是？」瑞恩問對方。

　　她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子。

　　「我是學長的學妹，音樂系的大一新生，我叫李勻靜，喔，」女生又笑了一次。「我說的學長是張騰。」

　　玉嫻看了瑞恩一眼。

　　瑞恩沒什麼表情，因為不知道張騰的學妹找自己有什麼事？

　　「請問，妳現在有空嗎？我想跟妳聊一聊。」李勻靜很有禮貌地請問瑞恩。

　　「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好了啊！」玉嫻插嘴，她下意識地不太喜歡這個滿臉笑容的「學妹」。

　　「嗯，因為有一點關於學長的事情，我想單獨跟瑞恩學姐說。」李勻靜的態度一直很客氣也很有禮貌。

　　「好。」瑞恩答應了。

　　她沒有不答應的理由。玉嫻皺眉頭。

　　「妳想到哪裡說話？」瑞恩問她。

　　「到音樂系舊大樓好了。」李勻靜這麼回答：「學長很喜歡在那裡彈鋼琴。」瑞恩愣了一下。「噢，好……」

　　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己知道張騰喜歡在那裡彈琴的事。

　　兩人一起走到舊大樓後，李勻靜先開口：「對不起，很冒昧來找學姐。」

　　沒想到對方會一開口就道歉，瑞恩反而不知道怎麼辦。「沒關係，妳又沒做錯事，不用跟我道歉。」

　　「是這樣的，」李勻靜的表情有點無奈。「因為我聽說，學長正在跟學姐妳交往……」

　　「呃，我們現在還只是朋友而已。」得很尷尬。

　　瑞恩覺李勻靜笑了笑。「學長他就是這樣的人。」

　　「請問，妳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突然這麼說，瑞恩不明白她的意思。「我是說，我知道學長對於自己喜歡的人，一定會很認真去追求的。」李勻靜對瑞恩微笑。

　　瑞恩臉紅，不知道要說什麼。

　　「學姐是學長喜歡的人，真的太好了！」李勻靜接著說：「因為學長很有才華，我相信學長以後一定會有很大的成就，學姐能跟學長交往，真的很幸運。」她溫柔地這麼說著，就像她是全天底下最瞭解張騰的女人。

　　瑞恩愣住了，她怔怔地看著李勻靜，心底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跟學長認識很久了，以前我還跟學長一起在樂器行打工過，知道學長會很多種樂器，從那個時候閒始，我就一直很崇拜學長。本來我上大學前並沒有決定要念音樂系，是因為學長的緣故，才讓我下定決心的。」李勻靜說：「學長也一直很照顧我，我們經常一起彈鋼琴，所以我很瞭解學長。」

　　瑞恩沈默著。

　　李勻靜突然笑了。「我說這些話並沒有什麼意思．學姐，妳不要誤會喔！」

　　瑞恩勉強笑了笑。「不會……我不會誤會。」

　　她不會誤會，只是感覺怪怪的。

　　「我只是想告訴學姐，學長真的是一個很好又很有才華的人，學姐可以和學長交往，真的很幸福，請學姐妳一定要珍惜，至於我，我也會祝福學姐的。」李勻靜笑著對瑞恩這麼說。

　　瑞恩愣愣地看著她。「嗯，謝謝妳……不過，現在我們真的只是朋友。」她喃喃說。

　　李勻靜給瑞恩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今天冒昧來找學姐，只是想特地來祝福學姐和學長而已，因為學長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

　　瑞恩笑得很尷尬。

　　「那，學姐，我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我要走了。」李勻靜說。

　　瑞恩點頭。「好。」

　　「學姐還要留下來嗎？」李勻靜又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問瑞恩。

　　「不用，」瑞恩趕緊說：「我下午還有課，也要走了。」

　　「嗯，那我先走囉！」李勻靜滿臉笑容地朝瑞恩揮揮手，才轉身走開。

　　瑞恩在原地愣了很久……

　　心裡那怪怪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張騰好像總知道她下課的時間。

　　這天，瑞恩下課後，一走到校門口就看到張騰。

　　「上車吧。」他直接跟她說。

　　雖然他們交換過手機號碼，可是他從來不打手機，總是直接在校門口或英文系館外面等她。

　　瑞恩猶豫了一下。

　　如果跟他出去，今天晚上回家一定會超過八點……

　　可是，她不想拒絕他。

　　想了一下，她就上了他的機車。「今天要去哪裡？」既然坐上他的車，她就不再多想，只期待著今天他要帶她去的地方。

　　他笑了笑。「看夜景的地方。」

　　「夜景？」

　　「嗯。」

　　「可是現在才五點。」

　　「餓不餓？」他突然問。」

　　瑞恩點頭。「餓。」

　　「先找吃的，泡麵怎樣？」

　　「好呀。」她頓了頓，疑惑地問：「回你家吃麵嗎？」

　　他笑了笑，沒答。

　　他載她往信義區走，在華納威秀附近找到停車位，然後突然拉起她的手過馬路。

　　瑞恩沒有拒絕，她讓他牽自己的手，一切感覺是很自然的。

　　他把她帶到一家便利商店前面。「進去，隨便點菜。」對她說。

　　瑞恩愣了愣，然後笑了。「好呀！」她覺得很新鮮。

　　在店裡面東挑西挑，討論哪家泡麵好吃，他們終於決定買泡菜口味和炸醬麵口味的泡麵各一包，再加兩支關東煮和兩顆茶葉蛋。

　　結帳後他們用便利商店的熱水泡麵，就蹲在店門口吃泡麵。

　　用店裡面的熱水泡麵、然後蹲在人家商店門口吃泡麵，這些都是瑞恩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只有跟他在一起，她才敢這麼瘋狂。

　　「好豐盛喔！」手裡捧著兩人一起點的「菜」，她一直在傻笑。

　　「以後帶妳去吃法國菜。」他突然說。

　　「好呀。」她答得很自然。

　　他看她一眼。「答應得這麼快，妳不幫我省錢啊？那很貴。」

　　「放心，以後你會賺很多錢，一點都不貴。」她說，大口塞了一嘴泡麵。

　　他的眼神突然矇矓起來，一抹溫柔掠過他一向冷淡的眼眸。

　　「你怎麼不吃？」瑞恩問他。

　　「嗯？」他啾她一眼。「怕妳不夠吃啊！」

　　「什麼？」她眨眼。

　　「妳一碗夠嗎？」他看了眼她碗裡已經快見底的面，故意調侃她。

　　瑞恩臉一紅，答不上話，只好悶頭吃麵，假裝沒聽見。

　　很糗的她當然沒注意到，他正撇起嘴在偷笑。

【第七章】

　　「我以為你要帶我到山上看夜景。」瑞恩喃喃告訴張騰。

　　兩人站在華納威秀和新光百貨之間的天橋上，俯望天橋貫穿的信義，繁華的路車燈、路燈與百貸公司的炫麗投射燈，交織成一種迷幻的錯覺。

　　「妳不覺得這裡的夜景，美得更有真實性？」

　　「你喜歡城市，對不對？」她問他。

　　「嗯，可以這麼說。」他凝望著大路的盡頭，這麼回答。

　　「我也喜歡城市，所以一直很想到紐約。」

　　「去玩？」

　　瑞恩搖頭。「讀書。」

　　他沒說話。

　　「你為什麼喜歡城市？」

　　他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回答：「因為可以完成我的夢想。」

　　她轉頭看他。「你的夢想，是音樂嗎？」

　　「嗯。」

　　瑞恩凝望著他的側面，現在才發現，他有一雙很冷靜、很成熟的眼眸。

　　「我要做流行樂的皇帝。」他說。

　　她愣住。

　　「很狂妄？」他問。

　　她搖頭。「不會。」很認真地回答。

　　他看起來一直很冷淡，對音樂卻懷抱著這麼大的熱情與野心，因為發現這樣的他，第一次，瑞恩有一種著迷的感覺。

　　然後，他們凝望著這繁華似夢的街景……

　　各自沈默。

　　他送她到巷口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九點。

　　瑞恩把安全帽交給他，欲言又止。

　　「有話要說？」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對他笑。「嗯，謝謝你，今天晚上帶我去看夜景。」

　　他看她一會兒，突然伸手撥了她的頭一下。「回去吧！」

　　她愣了片刻……

　　「噢。」然後才轉身跑進巷子。

　　本來，她想問他李勻靜的事情。

　　但猶豫片刻後，她又決定不問了，因為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也許，她真的只是一個學妹而已。

　　其實，真的沒有什麼好問的。

　　李傑找到張騰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

　　「幹嘛關機？找你一個晚上，混哪去了？!」李傑一開口就質問。

　　「怎樣？找我幹嘛？」

　　「週六製作人叫你到公司，我也一起去。」

　　「週六不行。」

　　「幹嘛？還挑黃道吉日啊？」

　　「下個禮拜好了。」

　　李傑反常地沈默了一會兒。「你最近到底忙什麼？剛才我打電話給樂器行老闆，聽說你今天又找人代課？」

　　「嗯。」

　　「又跟那個瑞恩美眉出去喔？」

　　「不哈啦了，正事聊完就掛電話，明天早上我還有課。」張騰準備掛電話。

　　「喂！跟我說一下會死喔？」李傑叫。

　　「你到底要說什麼？」

　　「她家裡知道你們的事嗎？」

　　「沒問過，不曉得。」

　　李傑「厚」一聲。「你現在每天約她出去喔？」

　　「嗯，兩天一次吧！」

　　李傑搖頭，話講得很直接：「你們差太多了她老爸不會同意啦，我看你不要浪費時間了！」

　　「就這樣？」

　　「什麼？」

　　「講完沒？」

　　「喂，我講的是『肺腑之言』也！到時候重傷，不要說我沒提醒你！」

　　「嗯，隨便啦，掛囉！」張騰掛電話。

　　「喂，喂喂，喂－－」

　　他再撥，手機已經關機。

　　李傑摔手機。「這臭小子！重色輕友！」他鬼吼。

　　張騰約瑞恩週五晚上去夜遊，瑞恩答應後，卻一直很煩惱。

　　雖然前天晚上她很幸運，因為爸媽在外面應酬，十點半後才回到家，所以那天她幸運躲過責備。

　　可是如果週五去夜遊，回到家可能已經超過十二點甚至更晚，就算那天晚上她爸媽出門，也不可能十二點後才回家。

　　所以，自從答應張騰後，她就閉始煩惱。

　　最後，還是玉嫻幫她想了一個主意。「妳就跟妳媽說，週五妳到我家寫報告，晚上直接住我家，這樣就

　　可以了啊！」

　　「這樣好嗎？」上次說謊她已經很不安，這次還要說謊，瑞恩更猶豫。

　　「不好就沒辦法了。」玉嫻兩手一攤。「妳爸媽真有夠奇怪，大學生夜遊還要找借口騙父母，我真的頭一次聽到也！」

　　瑞恩皺眉。「好像，也只能這樣說了。」她一手托著下巴，歎氣。

　　「不是好像，是只有這個理由了！我看大學剩下這三年，妳只能靠我cove「妳了啦！」玉嫻嘲笑她。

　　瑞恩皺著眉頭沈默不語。

　　到了禮拜五早上，瑞恩早上要出門的時候，才跟母親說晚上要睡玉嫻家的事，還好老爸已經出門，否則她肯定說不出口。

　　對於瑞恩的說詞，李雨欣並沒有完全相信。

　　她明知道，故意打電話試探瑞恩的行蹤並不理智，她還是在晚上八點半的時候，打了一通電話給玉嫻。

　　「啊，伯母您好！」知道是李雨欣打來的電話，玉嫻的聲音有點緊張。

　　「您好，」李雨欣很親切。「今天瑞恩要住妳家，麻煩妳了。」

　　「不會，一點都不麻煩，我跟瑞恩是好朋友嘛！」玉嫻答得很尷尬。

　　「妳們吃過飯了嗎？」

　　「嗯，剛、剛才吃過了。」玉嫻很想趕快掛電話。

　　「我聽瑞恩說，妳從南部上來，自己租房子住，有時候還自己帶便當到學校，是真的嗎？」

　　「嗯，是啊！」玉嫻咽口口水。

　　「剛才也自己煮飯？」

　　「呃，對，吃、吃烏龍面！」

　　「我們家瑞恩什麼都不會，麻煩妳照顧她了。」

　　「不會，瑞恩幫我洗碗就夠了！」

　　停了一下，李雨欣突然說：「那麼，麻煩妳請瑞恩來聽一下電話好了。」

　　玉嫻愣住。

　　「怎麼了？」

　　「呃，那個，瑞、瑞恩她……」

　　「她怎麼了？」

　　「她、她正在廚房，幫、幫我洗碗。」她知道自己的謊言很拙劣，但一時之間她真的想不出搪塞的理由

　　。

　　李雨欣沈默了一會兒。「是這樣嗎？」頓了頓，她才往下說：「那麼就不必叫她了。」

　　玉嫻籲了一口氣。

　　「明天一大早我要出門，車子順道繞到妳家接她好了。」李雨欣又說。

　　玉嫻瞪大眼睛。「不好啦！」她脫口而出。

　　對方沒有聲音。

　　玉嫻趕緊解釋。「我會騎機車送她回家，伯母您不用特地繞過來了！」

　　李雨欣不再問下去了。

　　她的臉色變得有點沈重，試探已經結束了。

　　「好，那我就不開車過去了。」她說。

　　玉嫻感覺自己心臟快停了，「伯母您放心，明天早上，我一定會把瑞恩平安送回家的！」她保證。

　　「嗯，謝謝你咯！」李雨欣輕快地說。

　　掛上話筒以後，李雨欣站在電話旁邊，凝神沈思了很久。

　　以一個母親的直覺，她知道，女兒一定談戀愛了。

　　如果是住在女同學家中，瑞恩沒有說慌的理由。

　　說實話，她雖然跟丈夫教育女兒的方式不同但只要想到今天晚上，女兒可能就住在男人家中她仍然非常不放心……

　　考慮了很久，她決定撥手機。

　　手機響了很久才接通。

　　「媽？」瑞恩的聲音跟玉嫻一樣，有掩藏不住的緊張。

　　李雨欣這一頭明顯聽得出來，瑞恩那邊干擾很大，好像有一陣陣強風吹過，她雖然試著掩住話筒，卻不成功。

　　「現在在玉嫻家裡，跟她一起寫報告嗎？」

　　「呃，對……」

　　李雨欣不期待瑞恩跟她說實話。「吃過飯了嗎？」她問。

　　「吃過了。」

　　「晚餐吃了什麼？」

　　瑞恩想了片刻，然後才回答：「便當。」

　　李雨欣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外面買的嗎？」

　　「對。」

　　李雨欣顯得更憂慮。「明天早上幾點回家？」她只好問。

　　「九點前就會回家了。」

　　李雨欣沈默了一會兒，才交代女兒：「晚上不要熬大晚，知道嗎？」

　　「知道了！」瑞恩愉快的答應她。

　　聽到女兒開朗的聲音，李雨欣告訴自己，瑞恩已經長大了，做母親的人絕對要懂得放手，不能過分牽掛子女。「好，那我掛電話了。」她終於說。

　　「嗯，媽再見－－」

　　「等一下！」她突然叫住瑞恩。

　　「還有事嗎？」

　　遲疑了一會兒，李雨欣終於決定對女兒說：「妳一直很懂事，媽也很信任妳，今天妳也要記住，千萬不要讓媽失望，知道嗎？」

　　瑞恩愣住，不知道母親的意思。

　　「不論今晚陪在妳身邊的人是誰，不要忘了，媽很擔心妳。」李雨欣進一步提醒，然後主動掛了電話。

　　瑞恩愣在另一頭。

　　張騰凝視她。「怎麼了？」

　　瑞恩回過神，垂下眼，胸口有一種缺氣的感覺……

　　「沒事，只是我媽……她打電話來關心我而已。」她喃喃說。

　　他移開眼，望向東北角不平靜的海洋。「後悔嗎？」

　　「嗯？」瑞恩轉頭看他。

　　「妳沒有說實話吧？」

　　「什麼……」

　　「跟我出來，沒有說實話吧？」他回頭直視她。

　　瑞恩的胸口像被打了一記。「如果說實話，我爸不會答應我夜遊的。」眼望向海，沒有表情地誠實回答。

　　他看了她一會兒。「走吧！」

　　突然說。「呃？」她愣住。他已經拉住她的手。「我送妳到妳朋友家好了！」

　　「可是、可是我們不是要夜遊嗎？現在才八點多啊，九點都不到！」

　　「現在天黑了沒？」

　　「咦？」她擡頭四處望了一遍。「黑了啊！」

　　「那就算遊過了。」他說。

　　她睜大眼睛。「這樣就叫夜遊了嗎？」

　　他沒有解釋。

　　一個小時後，張騰已經把她送到玉嫻的公寓樓下。

　　「上樓後，給妳媽一個電話。」他說。

　　瑞恩皺著眉頭看他，沒回答。

　　「聽到沒？」他問。

　　遲疑了半分鐘，她才閣悶地答：「嗯……」

　　「上去吧！」

　　她站在原地不動。

　　「上去啊！」他再催促。她還是沒動。

　　「過來。」他突然說。

　　「嗯？」

　　「妳臉上有東西。」

　　「噢……」她走過去。

　　他伸手，在她臉上輕撥。

　　瑞恩注意到，他的手指很修長，動作很溫柔，這是她第一次與父親以外的男性，有這麼親密的接觸。

　　「臉擡起來。」他突然說。

　　「咦？喔。」

　　她擡起臉那一刻，他卻突然低頭，在瑞恩反應過來之前，張騰的吻已經落在她的唇上。

　　瑞恩整個傻住。

　　他溫熱的呼吸噴拂在她的臉上，溫暖得像是七月清晨的陽光……

　　如果她戀愛的心情，可以被表述的話，要用什麼樣的字眼，才能準確的表達呢？

　　那一天晚上，瑞恩想了很久。

　　最後，她終於知道，在她的詩的練習簿上，唯一可以使用的文字大概只有……

　　留白。

　　因為張騰必須打工的關係，所以平常瑞恩會跟他一起到樂器行，有時候他下午沒課要直接去樂器行，瑞恩就搭公交車先到張騰的房間等他。張騰給了她一把房問的備用鑰匙，雖然他的房間平常根本不鎖門。

　　如果時間允許，他們會一起從學校離開，張騰在樂器行上課的時候，瑞恩就在外面唸書等他，下課後兩

　　人就坐在教室外面一起吃麵包或三明治。

　　現在她經常超過晚上八點才回家，因為最近快期末考試了，所以她找了很多跟同學一起唸書、寫報告等等借口，雖然父親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還臭，瑞恩還是只能找借口。

　　這天張騰在上課，瑞恩依舊在教室外面唸書等他。

　　李勻靜從面前走過去的時候，瑞恩沒有注意到她。

　　時間快到的時候，張騰走出教室，李勻靜也從教室出來。

　　瑞恩看到她的時候，有點驚訝，因為剛才瑞恩只看到張騰一個人走進教室。

　　「拜託學長的事，要請學長幫忙囉！」李勻靜像是完全沒看到瑞恩，只跟張騰說話。

　　「嗯。」

　　李勻靜眼眸閃了閃，迅速看瑞恩一眼，然後很快別開眼。「那我先走囉！」她輕快地對張騰說。

　　他點頭。

　　李勻靜準備離開的時候，瑞恩站起來主動跟她打招呼：「妳好！」

　　李勻靜愣了一下。

　　「喔，妳好。」她雖然面帶微笑，但表情好像跟瑞恩很陌生，打招呼的口氣也很強硬。

　　她的反應讓瑞恩有點迷惑。「我們上次見過面，妳還記得嗎？」

　　李勻靜臉色強硬，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

　　張騰沒表情。

　　李勻靜不再像上次一樣叫瑞恩學姐，臉上也沒有笑容。她似乎在迴避瑞恩，很快回頭跟張騰說再見，然後就匆匆走開了。

　　「她找過妳？」張騰突然問瑞恩。

　　瑞恩回頭看他。「嗯。」點頭。

　　「說什麼？」他問，聲調很冷淡。

　　「就是，提到你們以前就認識，還有……」瑞恩遲疑了一下。「還有就是，說她祝福我們之類的話，也沒說什麼。」

　　張騰不再問李勻靜的事。

　　他的沈默讓瑞恩有點不自在，「我肚子餓了我們吃麵包吧！今天還有牛奶。」她故做開心地笑著說，一邊從塑料袋裡把麵包和牛奶韋出來。

　　吃麵包的時候，他還是很沈默。

　　瑞恩的心情也不好……

　　因為氣氛突然變得怪怪的。

　　她不知道怪在哪裡，但是從剛才見到李勻靜開始，一切就好像突然變得很奇怪了。

【第八章】

　　那天晚上瑞恩回到家已經快九點。

　　她一回家，就發現家裡的氣氛不大對……

　　傅明宣坐在客廳裡，表情很嚴肅，李雨欣坐在丈夫身邊，臉色有點焦急。

　　父母都在客廳，瑞恩上樓前只好跟他們打招呼。「爸、媽－－」

　　「妳過來！」傅朋宣突然命令瑞恩，口氣非常嚴厲。

　　李雨欣看起來有點緊張。

　　瑞恩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好慢慢走到客廳，站在沙發旁邊。

　　「妳先坐下，妳爸有話要問妳。」李雨欣盡量把聲音放柔，以緩和氣氛。

　　瑞恩在父親對面坐下。「剛才妳去哪裡了？」傅明宣問得直接。

　　「剛才，」瑞恩嚥了一口口水，然後才回答：「跟朋友在一起。」

　　「朋友？」傅明宣冷哼一聲。「做什麼？！」然後大聲問。

　　「做、做……」瑞恩很緊張。

　　「慢慢說沒關係。」李雨欣安撫她。

　　瑞恩低下頭，皺著眉頭，顯得心事重重……

　　「快說啊！到底做什麼？!」傅明宣仍然很大聲，不顧一旁李雨欣直拉著他。

　　「我們，」吸了一口氣，瑞恩決定說實話。「就是在一起，沒做什麼。」

　　「什麼意思？!」

　　「他在上課，我、我唸書等他。」瑞恩回答。

　　傅明宣臉色很難看。「他是誰？!」

　　今天離開公司後，司機直接開車送他去應酬時，卻讓他在路上看到女兒親密地抱著一個男人的腰，兩人共騎一部機車拐進一條巷子裡，他叫司機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因為瑞恩沒開機，傅明宣氣得連應酬都不去，直接回家跟妻子發脾氣。

　　「他是、是我的朋友。」瑞恩鼓起勇氣回答。

　　「什麼樣的朋友？!」傅明宣的口氣一句比一句更嚴厲、更尖銳。

　　停頓了很久，瑞恩才回答：「就是朋友。」

　　她的答案讓傅明宣非常不滿。「是朋友還是男朋友？！為什麼要抱得那麼緊，兩個人一起騎一輛機車？」他直接質問。

　　瑞恩迅速擡頭，愣愣地看著父親。

　　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和張騰一起騎車被父親看見，所以才會這樣質問她。

　　但是父親質疑的口氣，讓瑞恩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難道朋友就不能一起騎一輛機車嗎？」她反問父親，態度顯得倔強。

　　女兒不馴的態度，讓傅明宣更生氣。「妳告訴妳媽晚上要出去唸書，難道就是跟男人鬼混？！」他氣得口不擇言。

　　「爸！」瑞恩的火氣也爆發了。「請你說話尊重我一點好嗎？什麼叫做鬼混？這已經是你第二次用這樣的話罵我了！」

　　「尊重什麼？妳先問自己，妳的行為值得尊重嗎？我罵我自己的女兒又怎樣？我有哪一句話說錯？!」

　　傅明宣很強勢。

　　瑞恩雙手慢慢握成拳頭，眼眶慢慢湧出淚水。「我交朋友為什麼不值得尊重？」今天，她決心把話講清楚。「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用『鬼混』這種話罵自己的女兒？難道爸你就從沒有交過朋友嗎？如果交朋友

　　就叫做鬼混的話，那你每天出去應酬難道也是在鬼混嗎？」

　　「妳！」傅明宣氣得站起來。「妳做錯事還敢反駁？！」

　　「我沒有做錯事，我只是交朋友而已！因為爸你說話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我的朋友，如果我也這樣說話、也這樣形容你跟你朋友，難道你不會反駁嗎？難道你不會生氣嗎－－啊！」瑞恩突然大叫一聲。

　　因為傅明宣在情緒失控下，用力打了瑞恩一巴掌。

　　那瞬間，不但是傅明宣和瑞恩，連李雨欣也愣住了。

　　「天啊，」李雨欣喘著氣，第一個回過神。「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動手？明宣，你怎麼動手呢？!

　　」慌亂中，李雨欣只記得這麼問丈夫。

　　等傅明宣迥過神，瑞恩已經掩著臉，哭著跑上樓。

　　李傑跟張騰約好，週五在唱片公司跟製作人見面。

　　製作人談到簽約的事，張騰從頭到尾沒開口，全讓李傑一個人談。」

　　離開唱片公司後，李傑開始發牢騷、「剛才幹嘛都不講話？」

　　「你講就行了。」

　　「不是啊，弄得我一個人好像演獨角戲一樣！你也發表一下意見，不然我怎知你腦袋想什麼？怎知要不要答應他們的條件？」

　　「條件出來再說，不必當場答應。」

　　「拜託，機會是人家給你的，你也不要這麼跛好不好？」

　　「怎樣？」

　　「吃一點虧可不可以？」

　　「隨便。」

　　「喂，現在不是隨便的時候也！」

　　張騰不吭聲。

　　「你幹嘛？臉色這麼臭？」李傑覺得不太對。

　　「我有事，先走了。」他突然說。

　　「喂，你不討論一下喔？明天製作人打電話問我，我合約要跟人家怎麼談啊？」李傑問他。

　　「你不是說要吃虧？」張騰反問他。

　　「呃？對啊！」

　　「那就隨便談。」

　　「你說的喔？」

　　「嗯。」

　　「簽多久？」

　　「五年。」

　　「他們要是不答應哩？」

　　「那就不必談。」

　　「喂，」李傑叫起來。「這算什麼吃虧？!」

　　「不然呢？」

　　「什麼？」李傑瞪他。

　　「你想把我賣了？」他反問。

　　李傑皺眉頭，猶豫不決。「可是，如果談不攏，以後可能沒這種機會了。」

　　「就這樣，不必說了。」張騰懶得再囉嗦。

　　李傑看著張騰走開，心裡很掙扎……

　　雖然他一心為好友的機會著想，可是張騰說得也沒錯……

　　吃虧可以，但是，總不能把人都賣了吧？

　　看到張騰主動找自己，李勻靜的笑容很強硬。

　　「學長。」

　　「妳去找過她？」張騰直接問她。

　　「學長說的是誰？我不知道－－」

　　「傅瑞恩。」

　　本來李勻靜還想裝無辜，沒想到張騰直接說出瑞恩的名字。

　　李勻靜突然不說話。

　　「為什麼去找她？」他問，臉色很冷。

　　「我只是去祝福你們而已，」李勻靜垂下眼。「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他直截了當說。

　　李勻靜迅速擡起頭。「我又沒說什麼，為什麼不行？」

　　「她不認識妳。」

　　「那又怎麼樣？我找過她，她就知道我是誰了！」

　　「這就是妳的用意？」

　　李勻靜臉色變了。

　　張騰的聲調很冷靜。「就算她知道妳是誰，妳又能怎樣？」

　　李勻靜瞪著他。

　　「不要再找她，否則我們就不必見面了。」話說完，他轉身就走。

　　「你幹嘛這樣對我？!」李勻靜突然抓狂。「我又沒怎麼樣，難道只是去看一看你喜歡的人是誰也不行嗎？!」

　　「我喜歡誰跟妳沒關係。」他的回答很冷。

　　「可是我喜歡你啊！」李勻靜叫出來，同時哭了。「我一直還是很喜歡你，你明明知道，為什麼要選她？！」她對著張騰的背用力的喊。

　　張騰沒有回頭。

　　「一直，一直以來都是我陪伴在學長身邊，只有我才最瞭解學長、最懂學長！」她的聲音微微發抖，情緒顯得激動。「可是現在，為什麼傅瑞恩一出現我就必須退到角落，而她，她什麼都沒有為學長做過，就輕而易舉的變成學長最重要的人！」

　　張騰回頭看她。「妳想知道，妳跟她，妳們不同在哪裡了」

　　李勻靜愣住，因為他的態度還是那麼冷靜。

　　她原以為，自己激動的表白，多多少少能讓他感動……

　　「因為，妳一直都只是我的『學妹』他說，口氣很淡。

　　李勻靜屏息，搖頭。

　　「只是學妹」這四個字，她不能接受。

　　「不管妳有多瞭解我，妳只是學妹，就是這樣而已。」他重複一遍，比平常多說了幾句話，甚至做瞭解釋。

　　「騙人……你騙人！」不願接受事實的李勻靜，回過神後反駁：「我們明明交往過，難道學長你現在竟然不承認嗎？!」她一字一句地說。

　　張騰凝望她片刻。「我不想說傷人的話，不要逼我。」他這麼回答。

　　李勻靜的臉色瞬間慘白。

　　「就這樣，記住我的話，不要再去找她。」他淡淡地這麼告訴她。

　　李勻靜確實瞭解他，知道這冷淡的口氣，就是一種警告。

　　話說完，張騰就走了。李勻靜呆在原地……

　　過了很久，她的臉色還是慘白的。

　　瑞恩開始跟父親冷戰。

　　被打了一巴掌的那天晚上，瑞恩把房門反鎖，連後來母親敲門她都不開。

　　「瑞恩，妳在想什麼？」玉嫻打斷瑞恩的思緒「呃？」瑞恩回過神。「沒什麼……」

　　「還好吧才最近我看妳沒什麼精神。」瑞恩沈默。

　　「怎麼了？妳跟他吵架嗎？」玉嫻問。

　　瑞恩當然知道，玉嫻指的「他」，就是張騰。她搖頭，無精打采的。

　　「那又是發生什麼事了？」

　　「家裡的事。」瑞恩托著頭，懶洋洋地回答。

　　「妳爸嗎？」

　　瑞恩點頭。

　　「他知道張騰的事了？」

　　「可以這麼說吧！」

　　玉嫻找了一個空位，在瑞恩書桌前面坐下。「呃，先不談妳爸好了，」頓了頓，玉嫻才接下說：「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妳曉不曉得？」

　　瑞恩擡眼問她：「什麼事？」

　　玉嫻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上次來找妳那個女生，妳知道她是誰嗎？」

　　瑞恩想了一下。「學妹啊，好像是張騰音樂系的學妹。」

　　玉嫻吟了一聲。「拜託，妳不要那麼單『蠢』好不好？張騰的學妹，幹嘛來找妳？」

　　瑞恩愣了一下，身體坐直。「妳是什麼意思？」

　　「我聽說，」玉嫻吸口氣，然後往下說：「等一下，我說之前，妳最好有心理準備喔！」

　　「什麼？」

　　「反正妳要不要聽嘛？」玉嫻又補充：「不過我覺得妳最好聽一下，免得那個女生又來找妳，把妳當傻瓜耍！」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瑞恩愣愣的。

　　「就是，那個女生啊！妳知不知道他們以前交往過？!」

　　瑞恩更愣了。「什麼交往過？誰跟進交往？」

　　「唉喲！」玉嫻快抓狂。「妳是笨蛋啊？當然是張騰跟他那個什麼學妹的啊！」

　　瑞恩腦子瞬間「轟」地一聲。

　　「她跑來找妳就是跟妳示威，示威妳懂不懂？」玉嫻哼一聲。「還學妹咧！我那天就覺得那個女的怪怪的，果然被我猜到，她來找妳根本就有目的的！」

　　玉嫻話講完很久，瑞恩一直沒有坑聲。

　　「喂，瑞恩？瑞恩？」

　　「嗯？」她擡眼，表情空白。

　　「妳有在聽我說嗎？」看到瑞恩的表情，玉嫻有點擔心。

　　「喔，有……」別開眼，瑞恩的心情突然很亂。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亂，就是突然之間，她的心情就整個不好了。

　　「妳還好吧？」玉嫻問。

　　瑞恩慌亂地點頭，不想讓好友看穿自己惡劣的心情。

　　「本來我不想跟妳說，可是又擔心妳太善良，會被那個女生耍，我想了好幾天才決定告訴妳的。」玉嫻解釋。

　　她知道瑞恩以前沒交過男朋友，對於這種事情，一定很震驚。

　　瑞恩沒說什麼，氣色卻很差。

　　「妳，一時不能接受喔？」玉嫻問得很小心。

　　瑞恩說不出話。

　　看到她的反應，玉嫻突然有點後悔。「怎麼辦？我覺得我好像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妳。」

　　「沒關係，」瑞恩突然說：「我應該知道。」她故做堅強。

　　「那次之後，那個女生還有找過妳嗎？」玉嫻問。

　　瑞恩搖頭。

　　「妳要小心一點，我就是有種感覺，覺得那個女生心機很重！」玉嫻警告瑞恩。

　　瑞恩沒回答，她一直瞪著桌面，表情沈重。

　　玉嫻並不知道，後來她又在樂器行遇到李勻靜的事情……

　　那個時候張騰也在場，可是當時他卻提都沒提，他和李勻靜，他們以前曾經交往過的事情。

　　下午，瑞恩下課後，張騰跟以前一樣在校門口等她。

　　瑞恩並沒有逃避，她直接走到他面前。

　　「走吧－－今天要到新莊的樂器行－－」

　　「今天我想直接迥家，不跟你去了。」她說，聲調比平常冷淡一點。他看著她。

　　「再見。」瑞恩乾脆這麼說，然後與他擦身而過。

　　「等一下，」他捉住她的手臂，側頭看她。「妳怪怪的。」這麼說。她沒回答。

　　「上車，有話離開學校再說。」

　　她掙脫他的手。「我今天不舒服，想早一點回家。」

　　話說完，她還是走了。

　　張騰沒有勉強她。

　　瞪著她的背影，他的表情很陰沈。

　　那天之後，瑞恩又開始躲他。

　　當時她說自己不舒服，因為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如果他根本就沒跟她提過李勻靜的事，那麼，她又要怎麼問？

　　她沒有立場問。

　　而且，她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小心眼的女生。

　　所以，她又開始躲張騰，可是他卻直接到瑞恩家巷口堵她。

　　瑞恩在巷口看到張騰的時候，真的很驚訝，她愣在街角，被他嚇到，不知道應該跑掉還是繼續往前走。

　　張騰很快就發現她。

　　知道躲不掉了，瑞恩就不再逃避。

　　「妳躲我？」他閉口就這樣問。

　　瑞恩低頭，沒有回答。

　　「因為李勻靜？」

　　沒想到他會自己說出來，瑞恩迅速擡頭看他。

　　張騰卻不再說話，他別開眼，瞪著地面，似乎在思考什麼很重要的問題。

　　「她，真的只是學妹嗎？」瑞恩終於開口問他。

　　他沒有擡眼。「不是。」這麼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瑞恩瞬間心涼了一半。

　　「我們交往過，進大學之前，交往過半年。」他擡眼，坦誠地對她說。

　　瑞恩的腦子突然空白。

　　「那時候我們在同一家樂器行打工，我離開那家樂器行之前，我們就分手了。」

　　「為什麼分手了」瑞恩問。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遠得好像跟她沒關係。

　　「因為，對方愛我比較多。」這是他的答案。

　　這樣的回答，卻讓她沒辦法瞭解。

　　他再次低頭，沈重地吸氣。「我，不愛她。只是，那個時候，需要人陪。」兩句話，他分了五段，也許，因為不習慣把話講得這麼白。

　　「那天在樂器行，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以前的關係？」她問他。

　　他沒有迥答，表寸青很複雜。

　　「因為你沒有把話說清楚，我什麼都不知道，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傻瓜，那種感覺真的很差。」瑞恩說出自己真正的感覺。

　　他的表情變了，突然變得很嚴肅、很深沈。

　　「抱歉。」他只說這兩個字。

　　瑞恩沒有動、沒有說話，她在等他說完這兩個字後的解釋。

　　可是他沒有再說什麼，沒有解釋。

　　終於，她知道，他不會解釋了。

　　退了兩步，她臉色蒼白地說：「算了，現在我什麼都不想聽……現在，我只想回家。」話說完後，她就突然轉身跑開。

　　張騰沒有追上去。

　　他沈默地看著她跑開的背影，面無表情。

【第九章】

　　對瑞恩來說，事後的「抱歉」，會讓她沒有辦法再相信他……

　　因為她一直期待的愛情，應該是坦誠的，沒有隱瞞的。

　　終於回到家，瑞恩覺得身體和心裡都已經很累。

　　當她從包包裡拿出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門已經主動打開。

　　母親李雨欣出現在門口，臉色沈重地對她說：「進來吧！」話說完，她就轉身先走進屋裡。

　　瑞恩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母親的樣子不太對，讓她有點茫然。

　　走進門，瑞恩果然看到父親坐在客廳，臉色非常難看。

　　上次發生那件事後，瑞恩已經不再主動跟父親說話，所以她轉身就直接上樓。

　　「站住！」傅明宣開口就直接罵女兒：「你實在太過分了，越來越不像話！」

　　瑞恩在樓梯上，沒辦法移動腳步。

　　「剛才在巷口那個男的是誰？上次我看到的也是他，你是不是跟他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

　　聽到「不正當的關係」這六個字，瑞恩實在無法再忍受。

　　她回頭體著父親，不能控制地用力呼吸。

　　「看看你像什麼樣子？現在這種態度，是那個男生教你的嗎？竟然變得這麼壞！這是你為人子女的態度嗎？」傅明宣的態度沒有絲毫軟化。

　　因為太過於生氣和難過，瑞恩反而沒有力氣再對任何事情生氣了。

　　今天，她實在不想接受任何疲勞轟炸了！

　　因此，她沒有反駁父親的話，發而轉身上樓。

　　傅明宣瞪大眼睛。「妳給我站住！」

　　瑞恩沒有停下來。

　　傅明宣火氣越來越大。「我叫妳給我站住，妳沒聽見嗎？」他幾乎是用吼的了。

　　瑞恩已經上樓。

　　直至關上房門，她仍然可以聽見樓下父親暴跳如雷的吼聲。

　　回到房間，瑞恩立刻趴倒在床上，然後，眼淚就滾落她的臉頰？……

　　她不明白，為什麼從小看自己長大的父親，會這麼不瞭解自己？

　　更不明白，為什麼張騰一閒始不告訴她實話，到現在還不願意解釋？

　　現在，她心底真的有很多的不明白，可是這些不明白卻都沒有答案。

　　她的父親從來不跟她溝通，只會管她、罵她、約束她。

　　而自己喜歡的人，瑞恩也沒有辦法瞭解他……

　　今晚，她突然覺得很累，很累，真的很累了。

　　傅明宣跟妻子下最後通牒。

　　「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這件事一定要趕快解決！」傅明宣的口氣很強硬。

　　李雨欣安撫丈夫：「小恩已經大二了，她只是交個朋友，情況也許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

　　「不是情況嚴不嚴重的問題！」傳明宣火氣很大。「妳自己看看，她現在那是什麼樣子？!以前從來不會頂嘴的孩子，現在好像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李雨欣不再說話。

　　「如果妳沒辦法處理，那就我來處理！」見妻子不說話，傅明宣便這麼說。

　　李雨欣皺起眉頭。「我想問你，你為什麼這麼反對瑞恩交男朋友？」

　　「我說過了，現在不合適，唸書的時候交男朋友，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可是她已經成年了，交男朋友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我們都沒辦法阻止的。」李雨欣婉轉地說：「你不能這樣一廂情願的固執下去，這樣只會讓你跟女兒的關係，越來越強。」

　　「看到她走錯路還不阻止，這是做父母的正確行為嗎？」

　　「交男朋友不一定是走錯路，換個角度想，有交友的經驗，她會比較成熟，因為我老是感覺到，瑞恩太

　　像一個孩子了。」李雨欣對丈夫說：「你不要看她外表好像很倔強，其實瑞恩很脆弱，因為她太單純了。」

　　「妳說這些我不是不明白，可是瑞恩不一樣！」傅明宣顯得煩躁，與他平時處理公事的冷靜模樣完全不同。

　　李雨欣看了丈夫一會兒。「我知道，因為瑞恩是獨生女，你對她有很深的期許。」

　　「妳明白就好！

　　「可是，大深的期許已經造成孩子的壓力，這樣做，可能適得其反。」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傅明宣很強硬。「我們只有一個女兒，不好好管教她，難道要等到她變壞，才後悔嗎？」

　　李雨欣歎了口氣。

　　她垂下眼，知道沒有辦法說服固執的丈夫畢竟，觀念不同的兩個人，實在很難溝通。

　　從以前她就清楚，兩人的思想，存在著沒有辦法跨越的鴻溝……

　　為什麼觀念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不但結婚、還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她實在沒辦法解釋，有時候連李雨欣自己都覺得迷茫。

　　也許，是因為有某個部分，她跟丈夫其實有性格重叠的地方，只是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

　　「我看，還是讓我來處理瑞恩的事吧！」仔細思考過後，她對丈夫說。

　　傅明宣看了妻子一眼。「如果妳要處理就要盡快，再不趕快解決，我就會自己出面處理。」

　　「我知道。」李雨欣承諾丈夫，卻皺起眉頭。

　　如果她不承擔下來，真的讓丈夫來處理這件事，訂以想像，情況必定會變得更難收拾，他們父女的關係一定會比現在更糟。

　　「要是處理不了，我會直接把瑞恩送出國唸書。」傅明宣說。

　　聽到丈夫果決的口氣，李雨欣完全不懷疑，丈夫說到做到的決心。

　　李雨欣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

　　但是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瑞恩交往的對象到底是誰？

　　隔天李雨欣決定直接到學校找玉嫻，她很清楚瑞恩的課表，便挑選瑞恩沒課的時間，在學校跟玉嫻碰面。

　　玉嫻先接到李雨欣的電話，從那時開始她就很不安。

　　兩人坐在英文系館外面的長椅上，直接談話。

　　「伯母，您好。」玉嫻有點緊張。

　　因為她很清楚，李雨欣找自己，一定是問瑞恩的事。

　　李雨欣微笑點頭。「我們就不拐彎抹角了，有件事，我想直接問妳比較快。」

　　她雖然微笑，但是一閒口就很犀利。

　　玉嫻更緊張了。「喔，好。」她手裡捏著包包，手心冒汗。

　　李雨欣平常都很客氣，今天會這麼直接，玉嫻怕她可能會問什麼，讓自己招架不住的事。

　　「上一次，小恩說要到妳家裡住，那天晚上，她其實並沒有住在妳家吧？」李雨欣直接切入主題。

　　玉嫻愣住。

　　本來以為這件事瑞恩的母親一直不知道，沒想到她完全知情。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小恩跟誰在一起？」李雨欣保持笑容，但眼神嚴肅。

　　「妳可以告訴我嗎？」

　　玉嫻嚇傻了。

　　她可以告訴瑞恩的媽媽嗎？

　　當然不可以！

　　「我、我只是幫瑞恩，呃，幫她……『說話』。我根本不知道那天，呃，那天瑞恩跟誰在一起，真的。」她結結巴巴的解釋。

　　李雨欣直勾勾地看了玉嫻好一會兒。

　　玉嫻別開眼，尷尬地避開李雨欣的目光。

　　「幫朋友的忙是一件好事，但是，做父母的不會害自己的女兒。如果妳能瞭解伯母的心情，是不是可以對伯母說責話？」李雨欣這麼告訴玉嫻。

　　玉嫻當然聽懂她的意思，但她是真的－－

　　真的不能說！

　　就因為「朋友」兩個字。

　　「伯母，妳不要再問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玉嫻低著頭回答，根本不敢直視李雨欣的眼睛。

　　李雨欣又看了她一會兒。確定玉嫻不會告訴自己責情，她垂下眼。「好吧，我不為難妳，只好自己調查了。」她從長椅上站起來。

　　「伯母，真的很對不起……」玉嫻間到一個不行。

　　「沒關係。」李雨欣沒有笑容。

　　等到李雨欣走開後，玉嫻才吐出懲了很久的一口氣，然後鬼叫一聲－－

　　「唉喲！怎麼會來問我嘛！」哀怨地托著下巴，她心裡其實滿擔心的。「要不要告訴瑞恩，她媽媽在問她的事情呢？可是我看瑞恩最近心情不太好，要是再告訴她這件事的話，她會不會整個瘋掉啊？」她喃喃自語。

　　坐在長椅上，玉嫻因此呆了很久……

　　到最後，也還是沒有答案。

　　李雨欣離開玉嫻後，臉色凝重地往校門口走，司機還在校門外等候她。

　　本來以為玉嫻會跟自己坦白，沒想到連玉嫻都不肯說實話，可見瑞恩的確是在跟男生交往。

　　這讓她越來越擔心。

　　「您好。」

　　李雨欣正低頭邊走邊沈思，前面忽然出現溫柔有禮貌的聲音，擋住她的去路。

　　李雨欣擡起頭，看到一個面帶微笑的女生。

　　「妳是……」

　　「不好意思，剛才我從英文系館經過，不小心聽見您跟玉嫻學姐說的話，」李勻靜很有禮貌。「您不會責怪我，不小心愉聽到您們的談話吧？」她強調「不小心」這三個字。

　　一開始李雨欣有點錯愕，隨即冷靜下來，微笑問面前這個女生：「沒關係，妳找我有事嗎？」

　　「是，我聽到您問學姐的事，雖然學姐不肯跟您說實話，可是我覺得您說得很對，畢竟，為人父母者是不可能會害自己的子女的。」李勻靜微笑地這麼說。李雨欣淡下眼。

　　「妳說玉嫻不肯說實話，那麼，妳知道詳情了？」

　　李勻靜沒有立刻回答，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如果妳知道詳情，可以告訴我嗎？」李雨欣再問。

　　「如果妳知道詳情，請妳告訴我。」李雨欣直視女孩，目光很誠懇。

　　李勻靜像是己經考慮再三，最後才鼓起勇氣說：「其實，瑞恩學姐交往的對就是我的學長。這也是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因。」

　　聽到她最終告訴自己答案，李雨欣並不意外，果然，這個女孩接近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打算要說出「事實」，一切的迂迴，都只是一種姿態。

　　李雨欣雖然不清楚，女孩告訴自己「事實」的原因，但她當然明白，一個人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

　　「我的學長，就是音樂系的才子，西樂組四年級的張騰。」李勻靜接著用一種充滿熱情與仰慕的眼神，說出張騰的名字。

　　看到李勻靜的神情，李雨欣已經明白，這個女孩告訴自己「事實」的原因。

　　「張騰，」李雨欣誦念一次這個名字。「妳說他是音樂系的學生？那麼，他主修什麼？」

　　李雨欣自己在大學時也曾經是音樂系學生，因此，這個答案讓她意外。

　　「鋼琴。」李勻靜得意地說：「學長是鋼琴才子，他以後的成就，一定非同凡響！」

　　李雨欣挑起眉。

　　四十歲之後，已經很少有事，可以讓她這麼驚訝了。

　　「謝謝妳，」略收拾起驚訝的心情，李雨欣對女孩說：「謝謝妳告訴我答案。」

　　李勻靜的笑容消失，她擡眼望向李雨欣：「不過，學長家境不好，他在單親家庭長大，所以必須半工半讀完成大學學業，連大學學費都要靠自己打工賺取，真的好可惜，學長因為家境的關係沒辦法出國學音樂，所以未來的成就恐怕也會因此受到影響，也許，到最後也只是芸芸眾生中一名普通人而已。」她對一身貴氣的李雨欣這麼說。

　　她當然知道李雨欣是誰！只要學過鋼琴的，沒有人會不認識國內知名鋼琴演奏家，李雨欣。

　　李雨欣沈默。

　　她覺得可怕：一個年紀輕輕的女生，竟然有這麼重的心機與觀察力。

　　這個女生必定從自己的穿著打扮中猜到，瑞恩的家境很好，所以才會故意強調這個叫張騰的男生家境狀況。

　　這樣的女孩子不簡單！但是她並不欣賞。

　　「妳呢？也是音樂系的學生？」李雨欣微笑，問她。

　　「是。」

　　「喔？妳也是音樂系的學生，那麼妳主修什麼？」

　　「鋼琴。」

　　「妳，也主修鋼琴？」

　　「對。」李勻靜的眼睛放出驕傲的光芒。「我跟學長一樣，熱愛鋼琴。」

　　李雨欣不再多說，只點頭，微笑。

　　然後，她就走開了。

　　李雨欣利用傅家的人脈關係，親自拜託學校校董，終於順利拿到張騰的個人資料。

　　得到張騰的數據後，李雨欣決定直接找他。

　　當李雨欣搭私家車來到張騰的公寓前，看到公寓的狀態，她掩不住驚訝。

　　這幢公寓很破舊，而數據顯示，他住在公寓頂樓的鐵皮加蓋屋。

　　公寓沒有電鈴，她只好叫司機在樓下等，自己上樓。

　　公寓也沒有電梯，悶熱的夏天裡，就這樣走到頂樓，李雨欣已經汗如雨下。

　　走在直通頂樓的木梯上，李雨欣的心情已經很沈重。

　　如果這名叫做張騰的男生，確實是女兒瑞恩的男朋友，那麼，恐怕連她都沒辦法同意他們交往。

　　在李雨欣的觀念裡，男方的家庭雖不必富有但至少，需要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因為她不希望自己最珍愛的女兒受苦。

　　終於爬上頂樓，李雨欣已經又累又熱。

　　她看到頂樓果然有一問加蓋的鐵皮屋，就像她預期的一樣破舊。

　　稍事喘息後，李雨欣走到鐵皮屋前敲門。

　　屋內沒有聲音，等了一會兒第二次敲門後，她確定主人不在家。

　　她正在猶豫不知道該留下來等待，還是先離開，木梯卻傳來腳步聲……

　　李雨欣回頭的時候，張騰剛好爬上頂樓。

　　兩人目光交接，男生超乎年齡的冷靜目光、俊秀的臉龐，都讓李雨欣印象深刻……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張騰的第一眼，李雨欣就知道他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看到陌生人站在自己門前，張騰也沒有開口。

　　他彷彿知道，她必定會自動報上名。

　　這個年輕男人的冷靜，讓李雨欣既佩服又警戒。

　　「你好，我姓李，是傅瑞恩的母親。」李雨欣先點頭，微笑，保持一貫的優雅與平靜。

　　張騰沈默了三秒鐘，然後對她說：「您好。」

　　他沒第二句話，也沒有自我介紹。

　　李雨欣愣了一下。「你是張騰嗎？」

　　「嗯。」他點頭，口氣很冷淡。

　　他似乎並不意外？張騰的態度讓李雨欣感到疑惑，稍後她隨即想通。

　　他必定猜到，她既然已經找來這裡，想必已經把他的背呆仔細調查過一適。

　　看起來，這個名叫張騰的年輕男人不但冷靜，而且非常聰明。

　　「我，可以進去屋裡，跟你談一談嗎？」李雨欣只好主動問他。

　　張騰沒有回答，直接推開鐵皮屋的小門。

　　他的房間根本不上鎖，因為裡面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勉強算有，也只有那把廉價吉他。

　　「請進。」他說，先走進去。

　　李雨欣跟著進屋。

　　忍住皺眉頭的衝動，屋內簡陋的陳設，出乎她的想像。

　　十秒後，張騰倒了一杯水，交給李雨欣。「抱歉，這裡只有白開水。」他淡淡地解釋。

　　李雨欣擠出一絲笑容。「開水就可以。」至少，這個房間和茶杯都非常乾淨。

　　張騰又沈默，似乎在等她開口。

　　李雨欣把茶杯放在書桌上。「你一定已經猜到，我是為瑞恩的事情來的。」她直接切入正題。

　　李雨欣直覺感到，跟這個男人談話，不需要拐彎抹角。

　　張騰沒有答覆。

　　「以一個做母親的立場，」李雨欣直視張騰冷靜的眼睛直接說明來意：「我想拜託你，請你不要再跟瑞恩繼續交往。」

【第十章】

　　李雨欣等待張騰的回答。

　　他抓來書桌旁那把椅子，坐下，擡頭，看她，沈默。

　　「你的意思，」對於他沈默，李雨欣顯得困惑。「你的意思是什麼？可以接受我的請求嗎？」

　　「請求？」張騰慢悠悠開口。「是要求吧？」

　　李雨欣一愣。

　　「跟我說沒用。」他的眼色很冷。李雨欣愣住。

　　「坐。」他說。

　　李雨欣皺了皺眉頭，然後在房間剩下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這個年輕人似乎很、客易就掌控了場面！

　　「就算是『要求』好了，我請你離開瑞恩。」李雨欣的聲調低沈了一點，以強調她的決心。

　　「我不會離開她。」他直截了當回答。

　　李雨欣臉色一變。「為什麼？我已經親自來找你－－」

　　「我，沒有離開她的理由。」他直視李雨欣，冷淡地這麼告訴她。

　　李雨欣與他對視片刻。「本來，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過於直接的，」她瞇起眼，下定決心。「但是現在，看來我好像非得把話跟你說清楚不可了。」

　　張騰直視李雨欣，一字一句，他聽得清清楚。

　　「你跟瑞恩，你們的成長環境與背景，是完全不一樣的。」既然決心要講傷人的話，李雨欣就不再有所顧慮。「我看，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關於這一點，你自己必定很清楚。瑞恩的父親，是國內知名傳產業經營者，直接說，就是傅家的家世背景跟一般家庭不一樣，即使我們井沒有要求，瑞恩必須嫁入跟傅家一樣富裕的家庭，但是我們做為父母，最基本的要求是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受苦。」

　　她話講得很白，張朕也聽得很清楚。

　　「我講這段話，就是想讓你明白，我跟瑞恩的父親是絕對不可能讓女兒和你交往的，原因你已經知道是為什麼。」該說的話都說完，李雨欣口氣稍微和緩。「很抱歉，這些話也許太直接因此傷害了你，但是為了我的女兒，我實在不得不把話說清楚。」

　　李雨欣認為，這番話她已經講得夠明白，聽到這樣的話，對方就算再頑強也應該有自尊。

　　但是她錯了。

　　「剛才我講過了，」張騰的眼色依舊冷靜：「跟我說沒用。」

　　李雨欣殭住。

　　「抱歉，」他對李雨欣說：「您講的話，我完全聽不懂。」

　　李雨欣睜大眼睛。「怎麼可能聽不懂－－」

　　「我對瑞恩，始終如一，除非她先改變。」他只簡單回這三句話。

　　「你不要這麼頑固！」李雨欣開始著急。「如果讓瑞恩的父親出面，後果是一樣的，但過程會更糟！」

　　她發現，自己不但沒有辦法說服這個年輕人，甚至，根本就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什麼！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張騰站起來，打開房門。

　　他的態度很明顯，準備送客。

　　李雨欣不得不跟著站起來。「我不會放棄的，因為現實就是現實。」她只好重申立場。「現在，也許我沒有辦法勸得動自己的女兒，但是以後，瑞恩一定會後悔，因為你們的成長環境與背景，真的不一樣！我們能給瑞恩的，現在的你，根本就給不起。」她丟下最殘酷的話，如果不是到逼不得已，她不會說出口。

　　張騰面無表情。

　　強了幾秒鐘後，李雨欣終於轉身，離開這間狹小、簡陋的頂樓公寓。

　　正式簽約那天，製作人告訴張騰，公司決定做他的專輯，現在收歌，三個月後進錄音室，專輯發行時間訂在一年後。

　　簽約過程張騰沒有笑容，李傑看起來好像還比他高興。

　　簽約後，唱片公司老闆請兩人與製作人一起吃飯，張騰雖然接受，但是吃飯過程仍然沈默，讓李傑一個人從頭到尾唱獨角戲，

　　回到公寓，張騰站在天台上抽了一個晚上的煙，直到李傑打來第十通電話，他才終於接起手機。

　　「幹嘛又不接手機？」李傑鬼吼。

　　「有事？」張騰的聲調很冷漠。

　　「沒事我還要預約咧！你再不接手機，我就直接到公寓找你了！張騰不坑聲。」

　　「喂，我說你跟那個瑞恩妹妹交往以後就整個很怪，拜託你，快點回復正常好不好？這樣下去，我怕我一個人頂不住！」

　　他吸了口煙，仍然不說話。

　　「欽，我在說你有沒有在聽啊？

　　「那是你的責任。」

　　「什麼？」李傑一愣。

　　張騰丟掉煙頭，冷冷地說；「你頂不住，就換人。」

　　「喂！」李傑罵人：「你說什麼屁話？!」

　　「那你說什麼屁話。」他突然發火。

　　李傑結屎面。「算了！你心情不好，跟你說話算我倒黴！」

　　張騰撇嘴，皮笑肉不笑地哼一聲。

　　李傑用力吐出一口怨氣。「好呀，那就公事公辦啊！這幾個月，拜託你快點把心情調整好，要是進錄音室被宰，不要怪我這個做經紀人的投提醒你！」

　　「嗯。」他哼一聲。

　　「欽－－」

　　張騰突然關掉手機，李傑鬼叫的聲音再也聽不見。

　　站在天台上，他抽完了整包煙。

　　最後，張騰終於走進室內，拿起吉他，然後掏出手機，按了一組預設號碼－－

　　半夜十二點，瑞恩的手機響了。

　　手機響了一會兒，她才清醒，發現自己晚上睡覺的時候忘了關機。

　　睜開眼睛，看清楚來電顯示是張騰後，瑞恩的心跳驟然加快，卻手腳冰冷。

　　她猶豫了很久，直到電話響第二通，她才鼓起勇氣接手機。

　　「喂……」她的聲音很虛弱。

　　對方並沒有講話。

　　瑞恩愣了一會兒，然後就聽到手機裡傳出吉他聲？

　　吉他正在彈奏的，就是張騰為她做的那首曲子。

　　瑞恩怔怔地聽著，不自覺地用力握住手機，用力到連手指都泛白，而那首曲子被重複彈奏了一遍又一遍……

　　她沒有掛電話，曲子也一直彈下去。

　　瑞恩沈默地聽著……

　　就這樣，吉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一夜，還有臉上沒有辦法流乾的淚水……

　　也陪伴了她一整夜。

　　因為找張騰談話沒有結果，李雨欣決定直接到台中，除了進一步找到方法解決事情之外，她更想瞭解，張騰的成長環境。

　　一旦她決心要開始做某件事，就會做到底，但是，對於那個叫做張騰的年輕人，李雨欣更想瞭解。

　　她的女兒，到底跟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交往？

　　「夫人，到了。」

　　司機的聲音喚醒了沈思中的李雨欣。她擡頭，前方是一幢超過二十年的舊公寓。「就是這裡嗎？」

　　「是。」司機很確定。

　　車子停好，司機下車為李雨欣開門。「六樓，601號。」司機提醒夫人。

　　「謝謝。」李雨欣下車。

　　這確實是老公寓，一幢連電梯都沒有的老公寓。

　　為了爬上六樓李雨欣花了一段時間，同樣爬得氣喘籲籲。

　　來到601號門口，李雨欣站在陳舊的鐵門前，四面環視了片刻，這幢公寓很陰暗而且沒有保全，雖然乾淨，但是確實很老舊……

　　他是這裡長大的嗎？

　　歎了一口氣，李雨欣舉手按下電鈴。

　　等了大概十秒，門後傳出中年婦女的聲音問：「哪位？」

　　語調聽起來非常秀氣斯文。「您好．請問是張公館嗎？」李雨欣也很客氣。

　　鐵門後的木門打開了。

　　屋內的客廳透出白熾光線，一名婦女背著光站在門後。

　　一時之間，李雨欣沒辦法看清楚對方的長相與表情。「您好，我姓李，請問您是張騰的母親嗎？」

　　對方將門完全打開。「妳……」欲言又止。直到此時，李雨欣終於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怪異地浮上她的心頭……

　　「妳是，李雨欣？」門後的婦人，突然說出李雨欣的名字。

　　李雨欣慢慢睜大眼睛。

　　接著，學生時代幾乎已經被逐漸淡忘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洶湧地驀然襲上她的心頭－－

　　張玥伶。

　　這個李雨欣今生永遠忘不了的名字，也是她今生永遠的遺憾。彷彿宿命一般，她今生注定永遠不能擺脫的……

　　對手。

　　因為一個晚上聽著手機根本就沒有睡覺，第二天瑞恩只能請假。

　　看到瑞恩沒有到學校，玉嫻想到她最近無精打釆，未免有點擔心，因此下課後就急著打電話給瑞恩。

　　「喂？瑞恩嗎？」

　　瑞恩選倒在床上睡覺，接了手機，想了一會兒才聽出玉嫻的聲音。「玉嫻？」

　　「妳今天怎麼沒來上課？還好吧？聽起來病懨懨的！」

　　「還好……」聽到玉嫻這麼關心自己，瑞恩突然很想哭。「我，沒事。」但她卻反而裝堅強。

　　「真的沒事嗎？妳鼻音很重耶！」玉嫻聽出來了。

　　「因為，我昨天一夜沒睡。」連瑞恩自己都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很落寞。

　　玉嫻覺得不對勁。「為什麼沒睡？」她追問。

　　瑞恩沒有立刻回答。

　　「因為張騰嗎？」

　　被玉嫻這麼直接就說出他的名字，瑞恩臉色變得很難看。

　　「喂？妳在聽嗎？」

　　「嗯？……」

　　「果然是他！」玉嫻覺得事情有點嚴重。「妳休息夠了嗎？可不可以出來？」

　　她突然這麼問。

　　瑞恩愣住。

　　玉嫻看了手錶一眼。「半小時後我在妳家附近那問日本咖啡店見，我等妳，聽見了嗎？」

　　不曉得是因為一夜沒睡，選是因為被玉嫻精神飽滿的口氣給震撼到，瑞恩呆呆地回答：「嗯……」

　　可是，現在她根本一點都不想出去啊！

　　「好，那等下見，拜！」玉嫻掛了電話。

　　拿著手機，瑞恩愣愣地發呆。

　　一分鐘後，她沮喪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倒迥床上。

　　為什麼？為什麼她竟然會想著，連學校都不去好了……

　　她在逃避嗎？眼淚莫名其妙地流下來，濕了枕頭。

　　她不想見他，因為他連給她一個解釋都不肯。

　　可是昨天晚上，他又為什麼要在手機裡彈一整夜的吉他給自己聽？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瑞恩真的不懂，不懂自己。

　　她不懂，為什麼她會不想見他，卻又那麼的想見他－－

　　想到甚至連心臟都發痛。

　　為什麼？

　　「最反覆無常的，就是女人！」

　　「呃？」

　　瑞恩瞪大眼睛，聽玉嫻在咖啡店裡發表高論。

　　「難道不是嗎？」玉嫻鬼叫，外加不屑地嗤了一聲，「故意來找你，還滿口學姐，學姐的叫，噁心到一個不行，到底什麼意思啊？！」

　　「咦？」

　　「啐！我生平最討厭這種女人了，明著來不行嗎？女人對女人，晚上一定要要這種手段啊？!」

　　「恩……」

　　「耍手段就算了。讓你知道她的存在有意義嗎？破壞別人的感情用這種手段，是怎樣？放不下當初幹嘛分手？」

　　「喔……」

　　「欽！」玉嫻突然儷狠地瞪住瑞恩。

　　「嗯？」瑞恩背一直，因為被瞪得背脊發寒。

　　「我說妳這個當事人，可不可以不要只發出『呃？咦？嗯？喔！』這種沒有意義的詞啊？說一點人話好不好？莫名其妙就被那種女人欺負，難道妳心裡沒有怨念、不想罵人嗎？！」

　　原來讓玉嫻火冒三丈的人是自己。

　　瑞恩傻笑。

　　這個時候的玉嫻，看起來真的很有男人的魄力呀！

　　「不要對我露牙齒，說話啊！」玉嫻握著拳頭準備槌桌面了。

　　瑞恩冒冷汗，只好陪笑猛點頭。「我……」然後她垂下眼。

　　玉嫻瞇眼，拳頭暫時收起來，等瑞恩往下說。

　　「我覺得，」看著桌面，瑞恩平靜地說出真心話：「她其實也很可憐。」

　　玉嫻強住。「幹嘛同情她？!」然後突然暴怒。

　　「我不是同情她，」瑞恩解釋。「只是真的認為，她的確很可憐。」

　　玉嫻的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縫。

　　瑞恩別開眼，望向窗外街景，淡淡地籲了一口氣……

　　「傻瓜！」玉嫻突然用力拍瑞恩的頭。

　　「啊，」瑞恩叫了一聲：「好痛耶！」眼角垂淚。

　　「傻瓜當然要打一打才會清醒啊！」玉嫻對著瑞恩皺眉頭。「妳自己搞成這樣，還有心情同情敵人喔？」

　　「敵人？」

　　「難道是朋友啊？！」

　　瑞恩頭上三條黑線，傻笑。「玉嫻，妳的人生也未免太絕對了吧？不是黑就是白的……」

　　「對！」玉嫻冷眼看她。「妳的人生就是太軟弱了！才會被這種喜歡耍心機的女人欺負。」

　　除了傻笑，瑞恩還是只能傻笑。

　　「妳在意他們以前的關係？」玉嫻插著手臂，突然問。

　　瑞恩愣住。

　　「拜託！妳活在侏羅紀喔？虧妳還念英文系，快被妳老爸洗腦了！不要說交往了，就算同居又怎麼樣？外國女生十二歲就沒童貞了－－」

　　「妳小聲一點！」瑞恩慌忙站起來搗玉嫻的嘴。

　　玉嫻不怒反而大聲笑出來。

　　瑞恩呆住。

　　玉嫻還在笑。「哈哈哈……」她邊笑邊流眼淚。「真的在意喔？我看我們學校裡的女生，大概就只剩妳還這麼純了！」

　　瑞恩臉紅。「我又沒說我在意……」

　　「看妳的臉就知道了，還用說嗎？」玉嫻總算笑夠了。「現在還有一種人，交往之前要先上床說是如果不先『瞭解』對方，就不知道彼此到底『合不合』，這樣根本就沒辦法交往！這種事情妳聽過了吧？」

　　瑞恩勉強點頭，非常尷尬，不知道為什麼講著講著就講到這種話題……

　　玉嫻冷眼看她。「比起這樣的人，兩個人交往根本就不算什麼。」

　　瑞恩不說話。

　　「何況他們現在已經分手了，只有你有一個人被別人過去的事情影響，那你不是傻瓜嗎？」玉嫻還故意刺激她：「再怎麼傻，也不必故意中計吧？」

　　瑞恩果然很糗。

　　「而且那個女生聽說是重考生，重考了兩年，年紀根本比你還大，這樣算起來他們交往的時候都已經超過十八歲了！像張籐那種男人，走在校園都有一大堆女生想粘他，這種人如果到十八歲都沒有女朋友，那不是很怪嗎？如果真的這樣，我還要懷疑他是說謊？還是有問題！」

　　「有問題？」瑞恩睜大眼睛，這種表情就是在告訴玉嫻「她不懂」。

　　玉嫻跟她對瞪了十秒……

　　「不懂就算了！」玉嫻翻白眼，放棄。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她是重考生？」瑞恩有點驚訝。

　　「那個女的突然來找你，我覺得怪怪的，就去問她的事啊！」玉嫻回答。

　　「原來她是重考生……」瑞恩根本就不知道。

　　「總之，不必被這種事情影響心情！」玉嫻對她說教：「當然啦，妳的心情會受影響，那是因為妳根本就放不下張騰！所以，現在妳的腦子就只要回想最初接受他的心情，保持那樣的感覺，不要被第三者影響，兩個人繼續交往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最初的心情？

　　聽到這句話，瑞恩低下頭，胸口頓時覺得沈旬甸的……

　　但是，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那個最初的心情，還能找得回來嗎？

　　「當然可以！」玉嫻彷彿會讀心術。

　　瑞恩驚訝地擡頭看她。

　　玉嫻豪氣地握住瑞恩的肩膀，對她露出肯定的笑容。「只要對那個人還有感覺，就表示那最初的心情，根本就不曾離開過妳心裡！」

　　瑞恩怔怔地凝望著玉嫻，深深地咀嚼著這段話的意義……

　　「玉嫻！」瑞恩擡起頭，突然振奮起精神。

　　「嗯？」玉嫻咧間嘴，等著瑞恩告訴自己她終於想通了。

　　「我發現妳應該念心理系才對她！」瑞恩興奮地宣佈。

　　玉嫻頭上三隻烏鴉飛過……

　　「現在，」玉嫻壓抑著火氣。「這個不是重點啦！」終於忍不住鬼吼。

　　真是敗給她了！玉嫻忍耐地籲一口氣。

　　稍後，看到瑞恩臉上總算有了笑容，玉嫻還是笑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瑞恩，才會讓那個音樂系最驕傲的才子當眾唱情歌，決心把她追到手吧……

　　玉嫻忍不住發出會心的微笑。

　　如果她是男生的話，應該也會迷上像瑞恩這樣的女孩子吧？

　　看著瑞恩的笑容，玉嫻又突然想起李雨欣來找過自己的事情……

　　她雖然擔心，不過這個時候，似乎也不是告訴瑞恩這件事情的好時機！

　　【上冊完．故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