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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6:04

作者:鄭媛
書名:月光.第三樂章(下)

【內容簡介】
六年前,是他先提分手,
六年來,傅瑞恩沒有想過,會再跟「他」見面,
她不要再經歷那種脆弱的感覺,不要那無助的過去再發生一遍!
有的險一輩子都不能犯,犯過一次,已經夠了,
她發誓不會再重蹈覆徹,永遠不會。

張騰不爽到極點,全因那「麻煩」到讓他忘不了的女人。
六年後的今天,他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亞洲天王,
怎知她不但沒聽過他的歌,還說他躲狗仔的打扮活像外星人!
很好!見面第一回合,他承認,她勝。
至於以後會怎樣,他就不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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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6:36

【第一章】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妳。」

  坐在張家狹小簡樸的客廳裡,李雨欣的表情很感慨。

  張玥伶端來一杯茶,安靜地坐在李雨欣對面。

  「這些年,妳過得好嗎?」突然見面,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李雨欣只好客套地問。

  張玥伶看著她,忽然笑了。「很好。」她的眼神沒有笑意,聲音有一點乾澀。

  李雨欣突然意會到,自己說錯話了。

  住在這樣的環境裡,當然算不上好--至少,對當年音樂系最出名的才女張玥伶來說,這樣的際遇說明了,她的生活並不如意。

  歲月,在張玥伶的臉上留下了風霜。

  她看起來比責際年齡老了一點,當然完全比不上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的李雨欣。任何人都能了現,張玥伶的生活過得並不如意。

  李雨欣有點羞愧,因為她竟然問了一個蠢問題。

  尷尬中,李雨欣不自在地環顧四周,很快在小客廳裡,發現一架邊緣都已經磨損的鋼琴。她愣了一下,那架最普通的直立式鋼琴,看起來至少有三十年以上的歷史了。

  「我們,至少有二十年沒見過面了。」張玥伶終於開口。

  她的聲音卻仍然如同少女,細、秀氣,跟大學時代一模一樣,仿佛歲月並未經過許多年……

  「是,大概有二十年了。」李雨欣回過頭,感慨地說。

  「二十二年了,阿騰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張玥伶平靜地更正。

  李雨欣屏息。

  當年,張玥伶並沒有完成大學學業,在大四畢業典禮前一年的秋天,張玥伶就突然辦了休學,從此消失,成為傳說。

  李雨欣感歎的是,難得張玥伶還記得自己。也許,就像自己也仍然記得她,她們難忘彼此,因為對方曾經是自己音樂上的勁敵。

  當年張玥伶總是第一,她總是第二。

  第二對於第一,總有一種瑜亮情節。

  也或許,這種情緒只發生在她自己身上,有可能總是第一的張玥伶,其責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對手……

  「當年我離開學校的原因,現在,妳必定猜到了。」舉杯喝了一口茶,張玥伶淡淡地這麼對她說。

  李雨欣是猜到了。

  她調查過張騰,父不詳。

  二十二歲的張騰,當年在張玥伶的肚子裡,就是迫使張玥伶突然辦休學最主要的原因吧?

  在那個保守的年代裡,那麼優秀又驕傲的張玥伶,未婚生子,自尊必定不容許她再回到學校,也因此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李雨欣突然想到瑞恩……

  她皺起眉頭,一股母性的本能,讓她心中突然充滿焦躁感。

  「我來找妳,其實是為了妳的兒子張騰,還有……」李雨欣直視張玥伶,她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還有我的女兒,瑞恩。」

  張玥伶擡起頭,望著她。

  李雨欣的眼神變了,她變成一個焦慮的、一心只想保護自己女兒的母親--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在內心裡,她其實是同意丈夫的做法的!

  尤其在見到張玥伶、看到她現在的處境後,李雨欣更在內心發誓,她絕不能把女兒交給像張騰這樣,連自己都養不活自己、一無所有的人--

  絕對不能!

  用最初的心情跟他交往……

  她真的辦得到嗎?

  跟玉嫻聊過後,瑞恩開始反省自己的心態。

  也許,每個人都有某些沒辦法對人解釋的事,就算面對最愛的人也一樣。

  像她,每次張騰送她回家,她只敢讓他送到巷口,而且也從來沒有跟他說明過不敢讓他送到家門口的原因。

  但是,他井沒有像她一樣小氣,因為這件事情跟她計較。

  瑞恩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很幼稚。

  還有一次他們一起出去夜遊,張騰知道母親打電話來,就直接把她送到玉嫻的公寓,雖然他沒有說理由,但她明白他在為她著想。

  但是,要她現在立刻找他,她還是辦不到。

  早上瑞恩下樓準備上學,看到傭人正在準備早餐。

  「我媽呢?」她問傭人王嫂。

  「太太昨天出門,還沒回家。」

  「沒回家?我媽去哪裡了,怎麼沒告訴我?」她知道父親出差,沒聽說母親也出門了。

  「太太交代是到中部拜訪朋友,今天中午前回來。」王嫂回答。

  「噢……」瑞恩有點困惑,但也沒想大多。

  瑞恩到學校後,玉嫻看到她就問:「好多了吧?」

  「嗯。」瑞恩精神稍微好一點,但心結還是沒有完全解開,所以笑容還是有點勉強。

  「還需要一點時間吧!」玉嫻體貼地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知道嗎?」

  聽到玉嫻這句話,瑞恩情不自禁用充滿感激的眼光凝望玉嫻,還拉住人家的衣角撒嬌:「玉嫻,妳真的對我好好喔!」

  「嗯,」玉嫻露出牙齒,像摸小狗一樣摸瑞恩的頭。「終於相信上輩子我是妳媽媽了吧?」

  「咦?!」瑞恩額頭暴觔。

  玉嫻奸笑。

  瑞恩還是很感動地對她搖尾巴。

  也許,真的還需要一點時間吧。

  因為放不下,所以她明白……

  時間,也許真的是最好的藥。

  忙著打工,張騰已經有半年沒有回到台中老家。

  他與母親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公寓,就在逢甲大學附近的巷子裡,幾乎從他有記憶起,就一直住在這幢小公寓裡,從來沒有搬家。

  張玥伶看到兒子突然回家,似乎很驚訝。

  「怎麼突然回來了?」她問兒子,笑容看起來有點勉強。

  「看到兒子不高興?」抱住母親:「因為想妳啊!他笑一笑,突然上前」低沈感性地說。

  張玥伶心一酸,本來應該高興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兒子的貼心讓她想哭。

  「都這麼大了,還撒嬌!」她輕拍兒子一下,把他推開,不讓他看到眼眶快湧出的淚。「中午了,餓不餓?」

  「餓。」她對母親笑。

  「再等一下就吃飯了!要回家也不打電話說一聲,還好今天早上我有出門買菜。」她喃喃念道。

  「嗯。」他吟一聲,看著母親走進廚房,那瘦小的背景……

  那麼嬌弱的身體,還是撐過了這二十多年,獨承受生活的艱苦,把他養大。

  放下簡單行李,他環顧這間與媽媽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公寓。

  四年前他離開台中,到臺北念書,開始打工,半工半讀維持學業。

  他很少回台中,因為打工占了他太多時間,連署假都沒辦法回家。

  為什麼突然回來……

  其實,他也不清楚。

  可能,人累的時候就會想家,想看媽媽。

  「吃飯了!」半小時後,張玥伶端著剛炒好的菜走出廚房。「快來幫忙,把飯桌準備一下。」她吆喝兒子。

  「噢。」正站在客廳裡玩鋼琴的張騰,把琴蓋放下,慢慢走向張家的小飯廳。

  飯熱菜香,只要聞到媽媽的味道,他被壓力塞滿的心就會舒緩下來……

  舒緩下來,然後放空,休息,等到休息夠了,才能再回到臺北,之後又重新被生活與夢想的壓力塞滿,厭倦,再回到母親身邊,放空,休息,再回到臺北……

  周而復始,這就是他現在的人生。

  吃過飯,張玥伶顯得很沈默,子回來時,跟所有做母親的一樣,不像以往,兒總有一雜筐話要說要問。

  「怎麼這麼安靜?」他問媽,邊撥著吉他。

  這次,他把吉他也帶回來了。

  「聽你彈吉他啊,」張玥伶笑了笑。「什麼時候學會的?媽怎麼不知道?」

  他咧開嘴。「妳不知道的事多了。」

  「還有什麼事?」

  「我簽約了。」

  「簽約?簽什麼約?」張玥伶聽不懂。兒子一向言簡意賅,有時連她都要猜。

  「唱片公司跟我簽五年約,他們答應我,一年後會發片。」張騰淡淡解釋。

  張玥伶愣住。「真的嗎?」她問:「你簽約怎麼都沒跟媽說?」

  「現在不是跟妳說了?」

  張玥伶屏息,安靜了片刻。她很快就釋懷了因為兒子一向獨立。

  「不必擔心,合約我給律師看過了。」看出母親的憂慮,他輕描淡寫地說。

  「現在你在念書還要打工,會不會太辛苦了?」張玥伶關心兒子。

  他撇嘴,笑了笑。「有妳辛苦嗎?」擡頭看她一眼。

  張玥伶愣住。

  這句話,又讓她酸到心底。

  放下吉他,張騰站起來。「很久沒回來了我到附近走走。」

  張玥伶也站起來,臉上沒有笑容。

  「有事?」張騰看出來。

  張玥伶擡頭凝望兒子,沈默了一會兒。「你晚一點再出去,陪媽聊一聊。」她終於對兒子說。

  「嗯。」他立刻坐下。

  張玥伶也坐下。

  「聊什麼?」他笑了笑。

  因為母親的表情太憂鬱,讓他牽掛。

  「最近,有交朋友嗎?」張玥伶問得很突兀,因為她責在不知道怎麼開口。

  「朋友?」他挑眉。

  「嗯,女朋友。」她只好直接說。

  張騰看著母親。「怎麼突然問這個?」

  張玥伶用笑容化解尷尬。「你都快大學畢業,年紀也不小了,我做媽的人當然會關心。」

  他看著母親笑,靠在沙發上,跌起長腿,側頭看母親。「怎樣?怕妳兒子嫁不出去?」

  張玥伶笑了。「對!怕你嫁不出去,這樣可以了嗎?」

  他咧嘴笑。「那妳養我一輩子啊!」

  「胡說八道!」張玥伶不予置評。

  張騰笑得很壞。

  「那個女孩子叫瑞恩,是嗎?」張玥伶突然說。

  張騰的笑容凍住。

  「她的母親,來找過我。」張玥伶選擇直接說出口。

  張騰的笑容完全消失,不笑的時候,他的表情是嚴肅的。

  「其寶,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張玥伶看著兒子,她的心很痛,但是話卻還是要說出口:「如果你不想談的話,媽不會多說一句。」

  他沒說話。

  張玥伶看著兒子,容色漸漸憂傷。「有一個很長的故事,媽想跟你說,可能要花一點時間才能說完。」她對兒子這麼說。

  「說啊,我在聽。」張騰終於說話,他的眼色很淡,淡得接近寒冷。

  張玥伶看著兒子。

  她很清楚,每當張騰有這種表情的時候,代表他正在對抗……

  小的時候,這樣的表情代表受傷,長大了就是對抗。

  都是因為她這個做母親的無能,讓自己的兒子在成長過程中受過大多傷,因此他才必須要對抗……

  而現在,她卻必須親自把傷害加諸在他身上!

  明知道出口的話會傷害兒子,張玥伶卻還是必須說清楚,因為她知道李雨欣說得沒錯,再拖下去,時間只會讓傷害更深。

  「那個女孩子的母親來找我,原來,她竟然是我的大學同學……」

  張玥伶開始說一個長長的故事,從二十多年前說起,說到她失學的傷痛、說到她未婚生子的悲哀、說到她重見故友的驚慌,說到她多年來一事無成的慚愧……

  「不管你認為愛情有多重要,如果她的家人看不起你,她就沒有幸福。」

  「幸福?兩個人相愛就叫幸福!」

  「如果這就叫幸福,那麼,你認為媽的幸福是什麼?」她問他:「當年,媽難道沒有期待過自己的幸福嗎?」

  「這是妳自己選擇的命運。」他很少這麼殘酷。

  但現在,他們母子對彼此殘酷。

  「對,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命運。因為愛上有夫之婦,自以為是、毫無顧忌地搶奪別人的丈夫,一手造成我自己悲慘的命運。」她笑了,笑得很憂傷。「但是,如果把一切都怪罪給命運,又大懦弱……」

  他不再說話。

  「當我再次看到李雨欣那一刻,我才明白,如果人生還能再重來,我不會再為了愛情和還未實現的幸福,離開我最愛的音樂。就算必須失去你,我的兒子。」她的口氣很堅定,也很悲傷。「但是時光不會重來,現在,就算是懦弱,媽的人生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我也無能為力了。」

  他眸光閃爍,況默,嚴肅。

  「你呢?你的人生要怎麼選擇?如果相愛是兩個人的幸福,那麼你一個人的幸福是什麼?是音樂嗎?你一個人的幸福是音樂,那麼那女孩一個人的幸福呢?她的幸福是什麼?你問過她嗎?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把她拖進你自以為是的,兩個人的『幸福』裡?」一連串犀利的問題沒有答案,就結束在殘酷的問話裡。

  張騰完全答不上來……

  他面無表情。

  晚上十一點,瑞恩的手機響了。

  這次,她毫不猶豫接起手機。

  「喂?手機那頭跟上次一樣,沒有出聲。

  「是你,對嗎?」瑞恩知道是他,因為來電顯示他的號碼。

  幾秒鐘後,手機傳出鋼琴聲……

  他用琴聲回答她的疑問。

  那熟悉又激昂的琴聲,勾起瑞恩的回憶,卻讓她內心隱隱不安……

  母親年輕時經常彈奏這首曲子,她永遠不會忘記,因為這首曲子的誕生,背後有一個美麗又無奈的愛情故事。天才作曲家與伯爵千金Giulietta跨越年齡與身分彼此吸引,也註定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愛情。

  貝多芬Moonlightsonatamvt3——月光?第三樂章。

  從那天晚上過後一個星期,瑞恩都沒有再接到張騰的電話。

  他們之間,好像在一夜之間,就突然冷得就連玉嫻問她現在的狀況怎麼樣,都答不上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瑞恩也不知道原因,那一夜她也只聽到手機裡的琴聲,他一句話都沒說過,然後就這樣突然沒有聯絡了。

  也許,他在等待她打電話給他?

  十天之後,這樣的想法在瑞恩心中越來越被肯定。

  第二天早上,瑞恩在學校撥手機給張騰。

  手機接通,他沒有說話。

  「喂,是我。」她的聲調有一點顫抖。

  是因為太久沒有說話的關係嗎?

  「嗯。」他低哼一聲,沒有接話。

  氣氛有點尷尬。

  瑞恩還是鼓起勇氣,跟他說:「我想跟你見面。中午我們在舊大樓的花園見,可以嗎?」

  等了幾秒鐘,瑞恩才聽到他回答。「好。」

  「那,等一下見。」匆匆掛斷電話,她的心臟突然跳得很快。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的聲調多了過去沒有的冷漠,那種冷漠,跟過去他慣有的冷淡不同……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因為教授課多拖了十分鐘才下課,瑞恩氣喘籲籲跑到秘密花園的時候,張騰已經站在那裡等她。

  他的眼神很深沈,像一潭深池,她看不透。

  瑞恩走到他面前,這一小段路,她努力把自己的心情調整好。「為什麼沒有再打電話給我?」她很認真地問他。

  他沒有回答,臉上也沒有笑容。

  不安的感覺莫名其妙地又在瑞恩心中竄起,她勉強自己微笑。「沒關係,反正我打給你也一樣。」

  他別開眼,沒有看她。

  瑞恩只好把想了一夜的話,主動跟他說:「你不解釋也沒有關係,我不會再在意你學妹的事了--

  「分手吧!」他突然這麼說。

  冷淡的聲調,像一把銳利的刀,割斷了她一廂情願的傾訴。

  瑞恩倏然安靜下來,臉色蒼白。

  「妳媽來找過我,要求我們分手。」他告訴她,冷漠的眼眸直視她怔仲的眼睛。

  瑞恩不能說話,那一刻,她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沒有想到,一向最支持自己的母親,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找我無所謂,但是她找上我媽。」張騰的聲調從冷淡變成冷漠。「找上我媽,一切就不必說了。」

  他冷漠的表情,讓瑞恩心慌。

  「你說,」她的聲音顫抖。「不必說……是什麼意思?」睜大眼睛,她的嘴唇幾乎沒有血色。

  他瞪著她。「我們,玩完了,就這樣。」決裂的字眼,簡單卻明確地從他口中吐出來。

  玩完了?瑞恩睜大眼睛。

  她沒有辦法瞭解,他的「玩完了」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為什麼要用『玩』這個字?為什麼要這麼容易就說分手……」她蒼白地問他,嚴肅認真顫抖地連續問了三個「為什麼」。

  然後,在他回答之前,瑞恩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弄濕了她整張臉,還讓她嘗到了淚水的滋味。

  張騰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她的臉,眼神卻依舊那麼冷漠。

  好像……他根本就看不見她的眼淚。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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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6:52

【第二章】

  「我說話就是這樣。怎樣?聽不慣?」他的眼神冷漠。

  她搖頭。「你以前說話不是這樣--」

  「隨便,」他用一種冷淡的聲調打斷她。「分手就沒什麼好計較了。」

  他一再提分手,瑞恩卻沒辦法一下子接受,她伸手用力擦掉眼淚,試著分析:「我媽去找伯母的事,我跟你道歉,但這跟我們的事有什麼關係?當時我們在一起,難道經過我媽或伯母同意嗎?」

  他看了她一會兒,沒有立刻回答,好像在思考答案。

  「很傷腦觔……」

  「什麼?」他突然那麼說,瑞恩不明白。

  「想找一個理由跟妳分手,」他冷著眼,慢條斯理說:「妳又不接受,既然這樣,就不必麻煩了。」

  「你在說什麼……」

  「其責也沒什麼理由,就覺得,應該分手了懂嗎?」

  瑞恩怔怔地看他。

  「不懂?」他沈聲笑了笑,直視她認真的眼睛。「講這麼白其實很傷人,不過,既然妳不懂,那還是直接說好了。」

  她沒說話,緊抿著唇看他。

  「知不知道,我跟學妹,為什麼分手?」他突然問她。

  聽到學妹兩個字,她更沈默。

  「老實說,現在我才知道,我不太喜歡會鬧情緒的女生,安慰也不聽,會讓我覺得很煩。」他聲調很慢,沒什麼情緒。

  「你想說什麼?」瑞恩沒有表情地聽。

  「她跟妳不一樣,」他往下說:「她不會鬧情緒,不過在一起久了選是會煩,其實分手也沒什麼原因,大概,就是在一起久了,感情淡了。」

  淡了?這兩個字,不知道為什麼讓瑞恩想哭,雖然他說的人並不是自己。

  「以前,我以為女生鬧情緒還滿可愛的,跟妳交往以後,才知道累」他一慣淡漠的語調說:「這種感覺,就跟感情淡了一樣,很像。」

  瑞恩臉色更蒼白。

  「男人累了就會煩,煩了就想分手,所以,看到妳很自然就把分手這兩個字說出來,就這樣。」

  他講話的樣子像是陌生人,瑞恩覺得自己好像從來不認識他。

  那麼冷漠又那麼傷人的語調,如果是騙她的,怎麼可以這麼完美?

  「你是真的,要分手嗎?」她認真問他,不再哭了。

  他靠在樹邊從口袋拿出煙,第一次在她面前抽煙。「不然?假的?」他哼笑,口氣隨便。

  他的隨便跟她的認真,成了強烈的對比。

  「既然要分手,為什麼還要彈吉他?為什麼還要彈鋼琴?」她固執地問他。

  他挾煙的手停在空中。

  片刻的沈默,讓她的心揪緊。

  「喜歡嗎?」他突然間,吸了口煙。

  她不懂,在煙霧中她尋找他的眼睛。

  「女生都喜歡這套,妳也不例外吧?」他淡淡問,低笑。

  看著他的笑,她的心發冷。

  「就算現在不分手,最近也沒空見面。」他說:「最近剛跟唱片公司簽約有發片計畫,以後大概沒時間跟妳見面了。」

  本來應該為他高興的事卻讓她迷惑:「是因為這樣,所以要分手嗎?」

  他想了一想,然後回答她:「原因之一吧!」踩熄煙頭,他問:「怎樣?現在說再見?」

  說再見?她心痛,因為他說得太容易。

  她沒有辦法說話……

  沒有辦法像他一樣,無所謂的說再見。

  「以後不太一樣了,沒辦法保證還有時間跟妳在一起,所以,說是因為這個理由分手也可以,也算其中一個原因,」他說,直視她迷蒙的眼睛。

  「你的感情,一向是這麼隨便的嗎?」她反問,帶著指控的責備。

  「說隨便也可以,」他不在乎,甚至低笑。「妳高興就好。」

  他的態度,隨便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瑞恩第一次認識這樣的他,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隨便得這麼殘酷。

  「該說的話,應該都說清楚了。」他準備離開,笑著,冷淡地對她說:「不必現在決定也沒關係,恨我的話,隨時來找我搖狠話好了?我可以承受。」

  她還沒辦法反應,他已經轉身走開。

  恨我的話,隨時來找我說狠話好了……

  他怎麼可以,笑著說出這樣的話?

  她不懂,他是真的想分手嗎?如果想分手的話,為什麼還對她微笑?如果只是開玩笑,為什麼要說那麼傷人的話?

  瑞恩閉上眼睛,流不出眼淚,但是心很痛。

  她不知道要怎麼做。

  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可以像他一樣……

  笑著說再見?

  用最初的心情去跟他交往,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如果她不在意,其實就不會困擾兩人……

  是她太認真了嗎?

  太認真,所以沒有看見事實的真相。

  太認真,所以根本不瞭解,男人跟女人真的不一樣。

  不然,為什麼兩個人的想法會差這麼多?

  「小恩。」李雨欣來到女兒房間。

  瑞恩回頭看母親一眼,視線又回到窗外。

  對母親,瑞恩沒有怨恨,因為她知道母親是出於保護她的好意,只是這樣的好意,讓她不能承受。

  所以現在,她真的沒有辦法跟母親說話。

  「朱阿姨的兒子,小時候你們常一起玩的,妳還記得嗎?」李雨欣主動陪笑臉。

  瑞恩搖頭,沒有表情。

  「那麼久沒見面,妳一定忘了!沒關係,他上個禮拜剛從紐約回來度假,妳要不要跟他見個面?」

  「為什麼要跟他見面?」瑞恩的態度很冷漠。

  「因為媽覺得,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嘛!他難得從紐約回來,請人家吃一頓飯也是應該的,何況,妳應該多交幾個朋友,妳爸也是這麼說!」

  瑞恩轉頭凝望母親。「為什麼要交朋友?你們不是不喜歡我跟男生交朋友嗎?」

  李雨欣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一聲。「朱阿姨的兒子,媽跟爸都很放心。」

  除了找張騰和他母親談判,李雨欣對自己的女兒,用的是另一種方法。

  這是她和丈夫談過後想出來的對策。與其讓瑞恩自己去認識朋友,不如由父母來過濾女兒的交友物件,這個方法傅明宣倒很贊成,不再反對瑞恩交男朋友。

  瑞恩回頭瞪著被單,不再說話。

  自從跟張騰見過面後,她就生病了,這兩天都沒到學校,不去上課,整天關在房裡,躺在床上。

  「多交幾個男的朋友,這樣才會真正瞭解,什麼樣的人適合自己--」

  「這樣,可以瞭解男生心裡在想什麼嗎?」

  瑞恩突然打斷母親的話。

  李雨欣愣住。「妳說什麼?」她有一點驚訝。

  「多跟幾個男生交往,就可以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嗎?」瑞恩再問一適,態度很認真。

  一時間,李雨欣顯得有點迷惑。「也不是這麼說--」

  「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瑞恩只要答案。

  李雨欣皺起眉頭。

  她本來想否定,但回念一想,現在就算瑞恩的想法不對,她也不應該立刻否定,因為她確實希望女兒跟其它男生交往。

  「這樣說,也不能算錯。」奉馴固念頭,李雨欣這麼回答。

  「是嗎?」瑞恩的表情變得麗肅。「既然這樣,一起去吃飯也好。」

  李雨欣睜大眼睛,「真的嗎?那麼,媽就約朱阿姨的兒子出來,你們一起出去吃頓飯?」

  「好。」瑞恩點頭。

  「那麼,等媽把時間約好,再告訴妳。」李雨欣不放心,再確認一遍。

  「嗯。」她別開眼,望向窗外。

  沒想到瑞恩竟然會答應,李雨欣很高興。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可以肯定,一定有事情發生了。

  應該跟她去找張玥伶有關係吧?她想。

  不管怎麼樣,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那媽先出去了。」她伸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頭。「等一下媽會叫王嫂拿感冒藥上來,要記得吃藥,知道嗎?」她關懷地叮嚀女兒。

  瑞恩呆板地點頭。

  女兒的反應李雨欣看在眼底,但她井不擔心,反而認為這只是一時的現象。

  她明白,瑞恩是第一次戀愛。

  這種事,總要經歷過短暫的痛苦,才能真正放棄。

  李雨欣離開房間後,瑞恩坐在床上,繼續凝望著窗外。

  她的視線很遠、很迷蒙,……

  兩天過去了,一個人的時候,她的淚水就會突然冒出來,沒辦法流幹……

  怎麼辦?

  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一直不相信,兩個人真的就這樣分手了。還是,他們其實根本沒有在一起過?她開始懷疑。

  一個月過去,他沒有再來找過她。

  「……我爸媽結婚的時候才最好笑!因為我爸姓毛,所以喜宴門口就貼了『毛朱』聯姻,聽起來好像『毛豬』聯姻,好笑吧?!」毛浚棠一路都在說笑話。

  但是瑞恩沒笑,就算微笑,看起來也很勉強。

  「我說的笑話不好笑?」毛浚棠在路口停下來,終於忍不住問。

  「嗯?」瑞恩回過神。

  「妳沒聽見嗎?」他問。

  瑞恩愣了一下。「呃,對不起,」她臉紅了。「因為,我剛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所以……」

  「OK!」毛浚棠歎氣。「一定是我講的笑話,真的很不好笑!」他用他那獨特的、帶著異國腔調的國語抱怨。

  「不是這樣的,」瑞恩急忙解釋:「是我的錯,我根本沒注意聽……真的很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只好鞠躬。

  毛浚棠突然拉住她的手臂。

  瑞恩擡頭看他。

  「不要鞠躬,我說真的。」他對她笑,那笑容很Man。

  下意識的,瑞恩想收回手,可是他卻捉得很緊,她的手臂一時間掙不脫他灼熱的手掌。

  毛浚棠的眼眸閃了一下,掠過一抹隱晦的笑意。「如果要鞠躬的話,不如Kiss一下?」咧開嘴,他的聲調突然變況。

  他詭異的聲調讓瑞恩緊張起來,她後侮,不應該答應他每天見面。

  雖然她從來沒有忽視過,從紐約回來的他,是一個很有型的男人。

  他不但有型,而且幽默、聰明,這樣的男人,又何必一整個月陪她,跟她說冷笑話……

  她又做錯什麼了嗎?

  「妳,好像一直都很不專心?」毛浚棠聲調變得更低沈。

  他的眼神變了,瑞恩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臂被握得太緊,他們的距離好像也太近了……

  「這樣,」他對她笑。「可不行。」

  他的笑容不太對勁,跟以往很不一樣。「那我不要想事情,從現在開始專心好了!」她裝傻,想趁機掙開他的手。

  毛浚棠卻不放手。「好呀!」他笑。「親我一下,證明妳現在開始專心。」

  瑞恩呆住。拚命搖頭,被他突然變成另一個人嚇到。

  「不好?」他瞇眼,「氏笑。「那,我親妳也可以。」

  話剛說完,他突然壓上來。

  瑞恩傻眼,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慌亂中只來得及轉開臉--

  然後,她愣住了。

  那瞬間,毛浚棠也很快發現,瑞恩的表情變了。

  順著她怔仲的目光,他轉頭,看到兩個男人。

  李傑瞪大眼睛,嘴巴張得超大,整個無法置信,不知道現在什麼狀況。

  李傑旁邊,張騰面無表情。

  毛浚棠回過眼,犀利的目光開始研究瑞恩,最後確定她的視線強在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臉上……

  詭譎的笑意掠過毛浚棠的眼眉,他突然叫她的名字:「瑞恩?」

  「嗯?」瑞恩無意識地回頭。

  然後,毛浚棠就吻住她的唇--

  那一刻,瑞恩整個嚇傻了。

  雖然毛浚棠很快就離開她的唇,她已經整個呆住,沒辦法反應,只能用錯愕的眼神死死瞪住毛浚棠,完全沒辦法相信,他竟然愉襲自己……

  等到瑞恩回神,慌忙回頭望向原來那個方向張騰已經不在了。

  剛才,是錯覺嗎?

  她不知道……

  只能絕望的希望是。

  李傑沒想到,會在唱片公司附近遇到張騰的女朋友,還看到那讓人心臟差點麻痹的一幕。

  進公司前,李傑的眼睛還是瞪得很大,在電梯裡他終於忍不住吼:「喂,你到底裝什麼酷啊?」

  張騰沒吭聲。

  「她跟別人在一起耶!還被別的男人親耶!現在裝酷很威嗎?!」

  張騰看他一眼,眼色很冷。

  「你不在乎喔?」李傑追問。

  他不說話。

  「欽欽,我說你是不是氣瘋了?」李傑開始擔心。

  電梯升到公司那一層,張騰跨出電梯就直接走進公司,好像根本沒聽到李傑說話。

  李傑急忙跟進去。

  跟公司的人打過一輪招呼後,進錄音室前李傑又追問:「幹嘛?不爽你就打嘴炮啊!不然我會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你說呢?」張騰隨口反問。

  「啊咧?」他傻眼。「我怎麼知道--」

  「我們分手了。」張騰突然說。

  李傑愣住了……

  「分手?!」三秒後,李傑一出定就開始鬼叫:「現在什麼狀況?你們為什麼會突然分手?!」

  「要跟你報告?」

  「喂,好歹我是你經紀人,這件事我應該知道一下吧!」

  張騰吟笑一聲。

  看他那不在意的模樣,李傑起疑:「真的分了?」

  張騰看他一眼。

  李傑不死心又追問。「喂,我問你是不是『真的』分了?」

  「她媽來找過我。」張騰突然說。

  「她?」李傑挫到。「她媽找你幹嘛?」

  張騰在錄音室門口找把椅子坐下,拿出煙。「叫我跟她的女兒分手啊!」他點煙,吸了一口。

  李傑把他手上的煙拿走。「喂,你等下要試唱!」搶過來自己抽。

  張騰癱在椅子上,臉色冷淡。

  「她媽來找你,然後呢?」

  「什麼然後?」

  「然後啊,你怎麼說?」李傑問。

  「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說?」張騰答得很乾脆。

  李傑愣住。「啊?因為這樣,所以你就跟她分手了?」

  「不然?」張騰的態度很冷漠。「你也知道,我怕麻煩。」

  麻煩?李傑皺眉頭。

  「以前我不是就提醒過你,她很麻煩?」李傑煮他。

  張騰看他一眼。「知道跟試過是兩件事。」

  李傑「瞎」一聲。「不會吧!你試過?」

  張騰懶得理他,站起來走進錄音室。

  李傑追到音控室,上上下下把張騰看一次,然後才說:「喂!我發現你很怕他!分手還可以這麼冷靜,連眉毛都不皺一下!你心什麼做的喔?」

  張騰瞪他一眼。

  「矣,雖然以前的我知道,你把妹很高段,分手也很乾脆啦!以前幾個就不說了,可是這個不大一樣,剛才還臉色發白咧!我看以後你真的紅了,能比現在還沒人性--」

  「閉嘴,」張騰冷冷打斷他。「現在我沒心情講這個。」

  「喂喂,我有講錯嗎?現在沒心情,那什麼時候有心情--」

  張騰直接走進錄音間,拿起耳機,態度開始認真起來。

  李傑這才發現,張騰指的是工作。

  他傻眼。

  工作,比女人重要嗎?

  好像大概是她……

  從以前開始張騰就是這樣,他怎麼忘了?

  李傑皺起眉頭。

  大概因為,有一段時間,張騰剛跟那個瑞恩美眉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有改變,只不過那段時間很短就是了……

  到底有多短?

  站在音控室,李傑瞪著錄音間裡的張騰,抱著胸認真想很久……

  短到,竟然連他也記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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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10 22:07:13

【第三章】

  瑞恩考慮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到國外念書。

  傅明宣和李雨欣對於瑞恩這個突然的決定,雖然都覺得意外,卻並不反對。

  尤其是李雨欣,她不但贊成,而且試圖說服瑞恩:「浚棠過兩天就要回紐約,乾脆你們搭同一班飛機,一起到紐約找學校好了--」

  「不要!」瑞恩突然提高音量。「我絕對不跟他一起搭飛機!」

  她甚至激動的握住拳頭。

  想到那一天他趁她恍神,偷吻她的事……瑞恩就不能原諒他!

  瑞恩激烈的反應,讓李雨欣很意外。「好,妳說不要,那就不要好了。」她連忙安撫,因為怕瑞恩改變主意,她只好順著女兒的話說。

  雖然,她也不知道瑞恩的反應為什麼這麼激烈。

  不過李雨欣知道,他們兩人已經一個星期沒見面了,不僅如此,浚棠打來的電話,瑞恩都不接。

  可能,兩個人沒緣分吧!

  雖然李雨欣對這個又帥又聰明又有禮貌的大男生非常滿意,但是瑞恩不喜歡,她也沒辦法。

  「我看也不必等了。」李雨欣忽然這麼說。

  瑞恩擡頭凝望母親,不明白什麼意思。

  「既然想到國外念書,不必等這個學期結束,立刻就飛過去吧!臺灣這邊休學的事情,妳爸會幫妳辦好。」李雨欣解釋。

  這當然不是她一個人決定,而是跟丈夫一起商量好的對策--為了讓女兒徹底離開這個環境。

  「我看,媽乾脆陪妳到美國一趟,我們一起把學校找好、把妳安頓好後,媽再回來。」

  「相信媽,只要妳適應美國的生活,開始新生活後,就不想回來了。」李雨欣滿臉笑容鼓勵女兒。

  瑞恩凝望母親的笑臉……

  真的嗎?

  其實,她並不確定。

  她只知道,離開之前,有一件事她必須去做。

  瑞恩找到李傑的時候,李傑真的很驚訝。

  「有一件事情,因為我一直想不通,所以,只好來問你。」一見面,瑞恩就請求他:「我可以拜託你嗎?」

  李傑瞪大眼睛。

  因為從來沒有可愛的女生,願意跟自己說這麼誠懇的話……

  「要拜託我什麼,儘管說好了!」他拍胸脯,證明自己是勢血男兒。

  「為什麼,他要跟我分手?」瑞恩問。

  李傑差點咬到舌頭。

  「你是張騰的好朋友,拜託你,告訴我實話。」瑞恩睜著大眼睛請求他。

  不知道為什麼,那雙眼睛讓李傑都不覺得心酸……

  嗯嗚半天,他才擠出話:「呃,可能,可能是因為……阿騰不喜歡麻煩吧!他後悔了。」

  真不該一衝動,因為對方可愛,就答應任何請求。

  「麻煩?」她喃喃問

  「嗯,因為要錄音了,所以他想專心工作吧!」李傑好不容易想到這個理由。

  「錄音,跟麻煩有關係嗎?」瑞恩固執地問他。

  「這個嘛,妳不要看他那樣,其實阿騰是個工作狂,卯起來打工的時候,假日他可以接十二個小時的課。」

  瑞恩垂下眼,她在思索……

  「他就是這樣的人,要性不要命--不是,」他嘿嘿傻笑兩聲。「我是說他要錢不要命。阿騰本來就是一個為了錢,可以放棄一切的人,因為他有夢想,他的音樂比一切都重要,這一點我比妳更瞭解他。」

  放棄一切?

  她記得,他曾經說過喜歡城市,因為城市可以實現他的夢想……

  「還有一點,就是自尊,可能,妳媽傷了他的自尊。」李傑又說。

  瑞恩安靜的聽。

  「男人的自尊只要被傷一次,就幾乎沒辦法挽回了。」李傑說:「事後彌補,做什麼都沒有用。」

  瑞恩低著頭,一直在傾聽。

  「所以,妳什麼都不必做了。」他籲口氣,乾脆把話說得更白:「我很瞭解阿騰,如果他……呃,他還喜歡妳,他會自己來找妳,如果他沒找妳,那就是……呃,就是妳也不必找他了……的意思。」

  他說得吞吞吐吐。

  如果斷不乾淨,兩個人都痛苦,李傑想,乾脆讓他這個局外人,來做壞人好了。

  瑞恩聽懂了。

  這是最清楚的一段話,比張騰跟她分手那天,講得還清楚。

  「如果,我想讓他記得我,要怎麼做?」她突然這麼問。

  李傑愣住。

  「最後拜託你一件事,請告訴我,要怎麼做?」她執著地問。

  因為那樣的分手,傷了她。

  曾經那麼認真看待的一段感情,得到的,卻是他輕率的分手,所以,她不甘心。

  李傑眼睛都直了。

  「呃……」他緊張得咽口水,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再可愛的女人,固執起來,還是挺可怕的。

  瑞恩還在等答案,她執著地凝視著他。

  知道沒辦法逃避了,李傑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說:「應該……」皺起眉頭,不知道這樣講算不算出賣朋友:「應該就是,讓他覺得麻煩吧!」

  「麻煩?」又是麻煩。

  「嗯,」李傑愣愣地點頭。「阿騰,他真的很討厭麻煩。」

  瑞恩沈默。

  「如果讓他覺得痳煩,可能就不會忘記。」他說。

  瑞恩擡起頭。是呀,麻煩,她怎麼沒想到?

  「謝謝。」她真心地跟他道謝。

  「呃?」李傑不好意思起來,傻笑。「沒什麼啦,不必謝了……」

  瑞恩已經轉身走開了。

  「她?」回過神,李傑傻住。

  人什麼時候走了?他怎麼不知道?

  她主動到音樂系館等他。

  等到他,她第一句話就問:「你說的,恨你的話,可以來找你說狠話。」

  他凝視她,沈默,眼色很冷。

  「我覺得,說狠話,不夠。因為分手是你提出來的,所以,要答應我一件事。」她說。

  他沒回答。

  他不開口,她也沈默。

  然後,他們就這樣對立著,氣氛開始變得尷尬,因為她的固執。

  「可以,什麼事?」終於,好像為了擺脫,他隨口答應。

  瑞恩笑了。

  不是對他笑,是對自己微笑。

  因為知道,想分手的他會隨便答應,所以事先沒有說出要求……

  「跟我上床。」她說。

  那聲音很輕,輕得幾乎只有她自己可以聽見。

  他還是聽見了。

  冷淡的眸色變得剔黑。他超乎冷靜的,凝望她迷蒙的眼眸。

  「好呀。」五秒鐘後,他這麼回答。

  依舊輕率,冷淡,隨便……

  瑞恩閉起眼睛。

  「到你住的地方。」睜開眼,她的語調像呆板的機械。

  「現在?」他沒表情。

  她屏息,然後,點頭。

  他轉身先走,她跟在後面……

  一步一步,走向她自己決定的道路。

  那是她的第一次。

  第一次,第一個男人。張騰。

  在機場,瑞恩坐在貴賓室,把一切交給母親張羅,她閉上眼睛……

  回想,那天跟他上床的一幕幕。

  那一幕幕……

  直到,發現她是處女,他複雜的表情。

  「我送妳回去。」他掀開被單,突然下床。

  她的身體忽然空了……

  因為他離開了。

  「不需要,」拉緊被單,她開始覺得冷。「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把身體包裹在被子裡,她安靜地穿回自己的衣物。

  他沈默地凝視她自己完成穿衣的動作,直到她雙腳踏到冰涼的地板。

  「我送妳回去。」

  等她把鞋子穿好後,他再說一遍。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她再回答一遍。

  聲音,已經冷了。

  熱情,就這樣熄滅了吧。

  從現在開始,過去的一切就不必,不必再記得了。

  她走到門口,腳步沒有停留。

  不會……再回頭了。

  「小恩。」李雨欣拿著果汁從吧台回到座位。「妳的果汁。」

  瑞恩睜開眼,平靜地接過果汁。

  很怕麻煩嗎?

  跟一個處女上床,應該夠麻煩了。

  麻煩到,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肚子餓嗎?要不要吃一點東西?」李雨欣問。

  瑞恩搖頭。

  李雨欣謹慎地盯著女兒。

  她當然已經發現,最近瑞恩的行為古怪,包括她自己要求出國這件事,李雨欣也無法理解。

  但瑞恩想出國是件好事,李雨欣在一天內就迅速解決機票問題,她跟丈夫傅明宣都同意,先把瑞恩送出國,再申請學校,以免夜長夢多。

  只是,有些事情改變了……

  李雨欣發現,她跟女兒之間的距離,好像突然變得很遠了。

  機場播報,搭乘下午兩點聯合航空飛往紐約Newark機場的班機,旅客請準備登機。

  李雨欣站起來,拿起兩人的隨身行李。「走吧!」她討好的笑容,略帶緊張。

  她真的很怕,女兒會突然在這一刻反悔。

  但瑞恩沒有改變,她站起來,就像以前那個聽話的女兒。

  她跟隨母親離開機場貴賓室,來到候機室,直到登上機艙,她一直安靜乖巧。

  三十分鐘後,飛機起飛……

  「跟學校辦休學的事情,妳不用擔心,妳爸會幫妳處理的。」李雨欣安慰女兒。

  半天後,瑞恩慢慢地、淡淡地說:「幫我,跟玉嫻說再見。」

  李雨欣愣了一下。「好,不過,妳不自己跟她說嗎?」

  瑞恩沒有回答。

  李雨欣不再說話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與自己的女兒之間,沈默似乎比說話更適合。

  瑞恩凝望窗外,安靜地看著飛機越過陸地,來到寂寞的海洋……

  他想分手,可以,但是不能單方面決定她的愛情。

  她想做的事,做了;他不想做的事,也做了。

  她沒傻到,以為這樣就會成為他的牽掛,但至少,心裡的遺憾被體溫取代,這樣,就夠了。她終於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拼湊她的愛情,雖然破碎,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完整。

  現在,一切終於結束了。

  離開臺北,就決定要遺忘過去……

  遺忘……

  在這個夏天,十九歲的初戀。

  兩天過去,李傑找到張騰的時候,他在家。

  「你幹嘛關手機?!」李傑第一次氣得發飆。「所有的人在錄音室等你,你沒到就算了手機還不開,你是瘋了啊?!」

  張騰沒有反應。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喂!」李傑扯開他的被單。「裝死啊!」

  張騰的眼睛慢慢張開……

  「知不知道我在錄音室被圍宰?!差點被你這個大牌害死了!」李傑繼續打嘴炮,他快氣瘋了。

  「今天……幾號了?」張騰突然問,聲音很弱。

  「什麼?!」李傑鬼吼。

  「今天,幾號?」他歎氣。

  「該死的,」李傑詛咒。「你竟然連幾號都不知道!」

  張騰閉上眼,不再講話。

  「喂,起來啊!」李傑叫他。

  張騰沒反應。

  「喂,阿騰,」李傑開始覺得奇怪。「起來啊,不要睡了!阿騰!」

  李傑重複叫了幾遍,張騰都不動。

  等李傑發現不對勁,張騰已經陷入半昏迷。

  一小時後,張騰被送到醫院,高燒四十度。

  玉嫻接到電話的時候,一開始是錯愕,然後生氣。

  為什麼瑞恩不直接跟她說再見?

  她不能接受,更沒辦法相信,瑞恩會放棄學業,直接飛到美國,連休學都交給她父親辦理。

  那,張騰呢?

  他知道瑞恩離開臺灣了嗎?玉嫻決定直接找他。

  這天中午,玉嫻到音樂系館問人。「請問,今天下午大四有沒有主修課?」

  「下午?」被問的女生想了一下。「我不知道耶,妳要問學長他們喔,我也不清楚。」

  「那要去哪裡找人?」

  「嗯,妳到系辦問問看好了。」

  「噢,好,謝謝。」玉嫻找到系辦,乾脆直接問:「可以問大四學生的聯絡電話嗎?」

  「妳要找誰?」秘書問她。

  「張騰。」對方愣了一下。

  「妳不知道他是誰嗎?」玉嫻說:「不會吧?他很出名--」

  「我知道他很出名,可是,他已經不在學校了。

  「不在學校?」玉嫻一愣。「什麼意思?

  「他已經休學啦!」

  「休學?!」玉嫻叫出來。

  「是啊!」對方大概覺得吵,退了一步。

  「什麼時候休學的?」玉嫻問。

  「好像是……上個星期。」

  「他為什麼休學?」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玉嫻整個呆住了。

  為什麼兩個人都休學了?瑞恩休學的事,張騰知道了嗎?

  「那,有張騰的電話嗎?」

  「有是有,不過聽說打不通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玉嫻欲哭無淚。

  離開系辦,走到學校廣場,玉嫻擡頭仰看湛籃的天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瑞恩走了,張騰也離開學校。

  看來……這個答案,有可能會是永遠的謎了。

  「傅瑞恩,她休學了。」李傑等張騰走出錄音室後,才告訴他這個消息。

  張騰面無表情。

  「你不知道?」李傑瞇起眼,把煙頭丟掉。「我還以為你知道。」

  「什麼時候的事?」他問,語調沒有情緒。

  「你離開學校之前。」李傑問他:「在那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回答,開始移動腳步,與李傑錯身而過。

  「喂,」李傑雙手抱胸,靠在錄音室牆邊。「沒經過作詞者同意就使用歌詞,應該不可以吧?」

  張騰停下腳步。

  李傑離開牆走到他身邊,突然出手拍張騰的肩膀。「算了吧!」他沈聲說。

  張騰殭在原地。

  「有一些事,跨出一步,就不能回頭了。」李傑歎氣。

  他沈默,不動。

  李傑又拿出一根煙,點火,深深吸了一口。「今天製作人告訴我,上個禮拜你推出的第一張EP,銷售量創紀錄了。」

  張騰沒說話。

  「如果想見面,可以找她--」

  張騰突然走開。

  李傑沒機會把話說完。

  瞪著張騰的背影,他沈默地深思,吞雲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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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7:29

【第四章】

  六年後

  擦身而過那一刻,時間像是凍結,她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麼長的一刻。

  因為永遠不想再見面,所以感到這一刻太長……
瑞恩的腳步加快,卻在跨離他身側那一剎那,手腕被一隻陌生的灼熱手掌牢牢握住。

  她強住。

  不必回頭也知道,握住自己的人是誰。她不呼吸,思考應該甩開手,或者保持冷靜。

  「好嗎?這六年。」張騰回頭,聲調低沈。

  他的視線早已經停留在她臉上。

  「請放手。」她回頭,冷淡的眼眸沒有情感地停留在他臉上。

  他們四目對視,彼此都有複雜的、陌生的、又熟悉的錯覺……

  彷佛時光奇怪的,不曾經過這六年。

  奇怪的,令人尷尬的情境。

  「妳,好嗎?」他沒放手,用一種更低柔的聲調問她。

  瑞恩與他對視片刻,然後,終於掙開他的手。「很好。」冷淡地,她平靜地這麼對他說。

  之後,她轉身快步離開。

  張騰沒有追上,他深沈的眼眸盯住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騰!」李傑終於追上來。

  在醫院大廳,他與瑞恩擦身而過。

  乍見瑞恩,李傑愣了一下,之後露出驚訝表情,回頭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瞪住張騰--

  後者臉上沒什麼表情。

  張騰正用一種冷靜卻又深奧的複雜眼神,專注地注視著那個已經消失在醫院轉角的背影。

  看過小蘇,確定她沒事後,瑞恩回到宿舍,卻再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專心工作。

  回到臺灣後,在父母的不諒解下,她堅持搬到學校宿舍獨居,並且拒絕母親為她安排的一切相親。六年來,艱苦的異國求學生活,已經讓她學會了獨立。

  她沒有想過,會再與他見面。

  是真的,即使一個人的時候,面對自己,她的答案還是一樣。

  但是,真的遇見他,她的平靜還是難以避免被打擾。

  因為很久沒有見面,偶然遇見了,難免好奇,所以問候她嗎?相對於他的大方,她似乎還是放不開……

  在書桌前呆坐了很久,瑞恩知道,今天她沒有辦法工作了。

  雖然已經習慣與平靜相處,但有的時候,平靜還是突然消失,沒辦法找到,雖然這一、兩年來,這樣的情況幾乎已經不再發生,今天是這兩年來的第一次。

  關掉計算器,她將上鎖的那一格抽屜拉開,緩慢地拿出放在抽屜裡那本有著白色皺皮紙封面的筆記本。

  這是大學時代,她每天隨身攜帶、用來寫詩的筆記本,一直到現在她還珍藏著。

  翻開筆記簿,一張從雜誌上剪貼的照片,從筆記本裡滑落出來……

  那是從Time雜誌上剪下來,一張全版的彩色照片,標題寫著:2004年最引人注目的亞洲超級巨星。

  五年前,他已經在亞洲的舞臺上發光發熱。

  現在的他,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他。

  她一直留著這張照片,但是卻不曾聽過他唱的任何一首歌。

  因為,那是真的沒有必要了。

  拿起那張從雜誌上剪下來的照片,瑞恩把它重新夾回筆記本裡,合上本子,關上抽屜,重新上鎖。

  回國之後,她一直沒有打開過這個抽屜。

  如果沒有再遇見他,也許……

  也許永遠,她都不會打開這個抽屜了。

  三天后,在保姆車上,李傑把資料丟給張騰。

  「什麼?」

  「傅瑞恩的資料。」李傑告訴他。

  張騰沒接過來。

  李傑把資料放在距離張騰最近的空位上。「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你們都改變了,見面或不見面都沒什麼不好,我只是把資料找到,要怎麼做,你自己選擇。話說完,他不再囉嗦了。

  張騰瞪著窗外,自始至終,不發一語。

  李傑用眼角偷瞄他一眼,識相地沒打擾他。

  淩晨兩點,家裡電話響的時候,她很快被吵醒。

  怕是小蘇打電話來,她立刻跑到書房接電話。

  「喂?」接起電話,因為睡眠不足,她聲音有點微弱。

  「傅瑞恩?」

  陌生的聲音,讓瑞恩警戒起來。「您是哪位?」

  「李傑,還記得嗎?老跟在張騰旁邊那個!」

  瑞恩的腦子空白了一會兒,然後就想起來。「是……我記得你。」她沒否認。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給妳,我剛忙完,所以--」頓了一下,李傑接下說:「總之,我前兩天才知道妳回臺灣,所以去查了一下妳的住址和電話。」

  瑞恩沈默了一下,然後才回答:「嗯,我三個月前才回來。」

  他怎麼查到她的位址電話,瑞恩並不想問,但她知道如果想查,總會有辦法。

  「妳離開臺灣的時候我知道,我跟阿騰說過。」他解釋。

  瑞恩沒回答。

  因為這個過程,已經不重要了。

  「對了,我打這通電話來,是因為阿騰有一個東西,好像還放在妳那裡吧?」李傑說。

  瑞恩愣了一下。「是什麼東西?」

  「一把鑰匙。」

  「鑰匙?」瑞恩想起,是鎖在抽屜最裡面的那一把鑰匙。

  「妳還記得嗎?」

  「嗯。」

  「丟掉了嗎?」

  她沈默片刻。「沒有。」然後誠實回答。

  電話那頭無聲了兩秒,接著李傑說:「喔,那可能要麻煩妳,把鑰匙拿過來還給阿騰。」

  瑞恩沒有馬上回答。

  「不好意思,因為妳沒還鑰匙,妳知道那傢夥從來不鎖門,身上根本沒鑰匙,一直拖著沒處理房子的事,後來他很紅,更沒有時間管房子的事情,到現在那間房間還沒退租,實在很麻煩……」

  「我知道了。」瑞恩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呃,很抱歉,他那個人做事就是很小心,都過了那麼久,一點小事還要麻煩妳。」

  「沒關係。」

  是張騰叫他打電話來拿鑰匙的吧?

  她並沒有特別的感覺。

  也該是時候,歸還那把鑰匙了。

  「要拿到哪裡還給你?」瑞恩問,她的語調很平靜。

  「拿到唱片公司就可以了,等一下我給妳位址和電話。」

  「好,我會拿過去。」

  「喔,對了,我們要先約一下,妳來的時候我最好在。」他又說。

  瑞恩沒插嘴,等他說下去。

  「因為,」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鑰匙我自己拿比較好,因為張騰的身分比較特別,所以這件事,儘量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瑞恩沒有立刻回答。「我明白了。」然後,她淡淡地這麼說。

  「那麼拜託妳了,公司的地址是--」

  瑞恩抄下位址電話。

  「那妳什麼時候有空,可以過來一趟?」

  「這個星期三下午,兩點以後我沒課。」

  「星期三……OK!下午我有時間。」

  「嗯,這個地方……」她稍微計算了一下,搭捷運和走路的時間。「大概兩點半就可以到了。」

  「好,那準時兩點半,我在公司等妳!」

  掛了電話,瑞恩已經睡不著了。

  坐在書桌前,她從上鎖的抽屜拿出那把保存了六年的鑰匙。

  鑰匙保存得很好,不但沒有生�,還發出金屬的光澤,因為每一年,期用保養油擦拭一遍。

  為什麼保留著這把鑰匙呢?

  是為了等待歸還的這一天嗎?還是為了保存初戀的記憶?

  不管怎麼樣……

  現在,終於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星期三下午,準時兩點瑞恩就到捷運站搭車。

  唱片公司的地址很好找,因為處於臺北市精華地段,搭車走路都很方便。

  唱片公司的門禁很嚴,是一幢很氣派的大樓,瑞恩通報名字後很順利進去,不必抵押證件,應該是有人預先知會過樓下的保全人員。

  搭電梯到十三樓,這家公司很好找,因為一整層樓都是唱片公司的製作部。

  「請問,李傑先生在嗎?」瑞恩到櫃檯問小姐。

  「喔,您要找李先生嗎?您是--」

  「我姓傅,傅瑞恩。」

  「喔,是傅小姐,您等一下。」櫃檯小姐露出燦爛的笑容,立即撥一通內線電話。

  李傑很快就出現在門口。「哈囉!」他揮手跟瑞恩打招呼,笑容爽朗。

  「您好。」瑞恩顯得有些拘謹。

  「妳提早到了!」

  「是,」瑞恩打開皮包,拿出鑰匙。「這個是--」

  「等一下,」李傑不敢接。「我覺得,妳還是拿給本人比較好。」

  瑞恩愣住,臉色略白。

  「因為,畢竟是他的東西,妳要歸還的話,親自交給本人比較好。」李傑不好意思地陪笑,人已經先走到室內入口。「他就在裡面,請妳自己拿給他好了。」話說完,他站在入口等她。

  傅瑞恩愣在門口處……

  親自拿給他嗎?

  又有什麼不可以?東西送還,一切就結束了。

  李傑已經先進去了,瑞恩沒辦法再猶豫,只好跟他一起進去。

  製作部很大,他們先穿過辦公室、會議室,然後到錄音室……

  李傑把瑞恩帶到錄音室門口,突然停在門口,然後跟她說:「他在裡面,妳直接進去就可以。」

  「你不進去嗎?」她問。

  「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事。」

  開玩笑!要是一起進去,他一定沒命。李傑笑容詭異,邊說邊退。

  瑞恩站在錄音室門口,有點猶豫。

  「妳推開門就可以直接進去了,要快點,他已經在裡面等妳了!我還有事,先走囉!」交代完後,李傑就轉身跑掉了。

  他跑得很快,瑞恩想喊他都來不及……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她也不會逃避了。

  深吸一口氣,瑞恩推開錄音室的大門……

  裡面的冷空氣,一下子灌進她喉嚨,一開始,她看到的是錄音室裡的工作人員,接著,她就看到音控台前面那塊玻璃後的張騰。

  當張騰的聲音突然停下來的時候,錄音室所有工作大員叫都緊張地互相左右觀望--

  當工作人員發現,錄音室裡面竟然有陌生人,一名女性錄音師趕緊站起來。「小姐,您是哪位,這裡不能隨便進來喔!」

  「對不起!」瑞恩有點嚇到,沒想到進來裡面會是這種情況。

  「妳快點出去,妳在這裡會妨礙我們。」對方口氣不太好。

  「好……」瑞恩臉孔發熱,轉身準備離開。

  「你們全都出去,博瑞恩留下來。」錄音間裡面突然傳出張騰的指令。

  所有的人都愣住,包括殭在門口的瑞恩。

  下一秒,工作人員就動作一致地全部站起來,一句話也不敢多問,魚貫走出錄音室。

  瑞恩讓開,垂下眼避開工作人員異樣的眼神。

  等到最後一個人出去,門關上後,裡面錄音間的門打開,張騰走到音控室,沒有表情地看著她。

  瑞恩與他對視,本來還算平靜的心情,突然感覺到壓力。

  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依舊淡漠,內斂的自信卻具備了壓倒性的氣勢。

  「鑰匙,我拿來了。」她先開口,拋開了尷尬。

  「鑰匙?」他問,似乎不解。

  「對,」瑞恩從皮包拿出鑰匙。「這是頂樓房間的那一把鑰匙,還給你。上前兩步,拿著鑰匙走到他面前。

  張騰瞪著那把鑰匙,臉上一時間沒有表情……

  「請你拿回去。」她提醒。等他拿回鑰匙,她就可以走了。

  張騰瞇起眼,很短的時間內,他就已經想通一切--包括她怎麼進公司、走到錄音室的。

  因為他沒有任何動作,瑞恩只好把鑰匙放在音控台上面。

  物歸原主,她準備離開。

  「等一下。」張騰叫住她。

  瑞恩站在門口。

  「沒想到,鏽匙妳還留著。」他說。

  「因為不是我的東西,沒辦法丟掉,只好暫時保管。」

  「保管六年,就等這天,親自拿來還給我?」他挑眉。

  她看他一會兒。「鑰匙,不是你要的嗎?」冷淡地說。

  「我要的?」

  「你叫李先生打電話給我,我才把鑰匙拿來還你。」

  李先生?果然是李傑。知道是他搞的鬼,張騰不意外。

  「鑰匙既然已經物歸原主。就沒我的事了。」她本來想說「再也沒有瓜葛」,但終究,這種太情緒化的話,還是被她壓在心底。

  瑞恩推開門,張騰突然上前問她:「有空嗎?一起喝杯咖啡?」

  她沒有回頭。「不用了,我還有工作,要趕回去。」

  「房間早就已經退租,現在還我鑰匙,根本沒有必要。」他突然這麼說。

  瑞恩猛地回頭,「房間已經退租?怎麼會--」

  「如果想來找我,可以直接說,不必找藉口。」他冷靜地,說著挑釁的話。

  瑞恩瞪著他。「隨便你怎麼說,」片刻後,她說:「鑰匙本來就是你的,不管房間是不是已經退租,我只是把屬於你的東西送還給你,要怎麼處理,你自己決定,與我無關。」

  話說完,她回頭準備要走--

  「話是這麼說,特地拿過來,難道沒有特別的理由?」他又開口,語調冷了一點。「只要是妳,想見面,我不會拒絕。」

  瑞恩回頭,這次,她正面直視他。「你真的誤會了。」她一字一句對他說:「我並不想見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只是因為接到李先生的電話,很單純的,我只是來送還鑰匙而己,如果讓你誤會,我也可以道歉,不過事實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所以請你不必想太多。」

  「就算一開始是這樣,」他的態度很從容。「畢竟曾經是朋友,見了面以後,也不必故意表現得這麼冷淡。」

  「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刻意對你冷淡。」她的表情變得嚴肅。

  「是嗎?」他低笑。「多年沒見,大可以隨便聊一聊,在我看來,妳急著要走顯得很不自然--」

  「因為我們沒有什麼話好說。」她打斷他,平板的聲調沒有情緒。「該說的,六年前,都已經說過了。」

  張騰面無表情。

  「我們沒話好說,真的,根本沒什麼話可說。」她平靜地結尾。

  話說完,她轉身,這次很快地推開門就走。

  張騰站在錄音室中央,過了很久,都沒有再動過。

  只剩他一個人的錄音室、寂靜得可怕,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人看見……

  他陰沈的表情,有被擊傷的痕跡。

  離開唱片公司,踏進電梯後,瑞恩才發現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她的內心,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冷靜。

  本來以為,已經六年過去,她應該可以平靜面對這一切……

  但事實是,她控制得很辛苦。

  不應該有那麼激烈的反應的,為什麼還會有情緒?

  那個人,早已經跟自己,離得很遠、很遠、很遠了。

  有的險是一輩子都不能犯的,而她,已經叛逆過一次了。

  那第一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一輩子記得,一輩子……

  發誓,不會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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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10 22:07:55

【第五章】

  他承認,第一回合,她勝。

  在休息室抓到正在哈草的李傑,張騰用力甩門。

  本來躺在沙發上抽雪茄,全身放鬆、十分愜意的李傑,被這進這猛烈的甩門聲,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

  「喂,不必這麼用力甩門吧--」

  李傑話還沒說完,張騰已經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領子。

  李傑躲避不及,只好活生生被逮。「幹嘛?」他裝無辜。

  「叫她把鑰匙還我,你幹的!」張騰寒聲質問。

  這句話不是疑問是肯定。

  「呃,」既然被活逮?李傑只好硬著頭皮承認。「不會吧?都六年過去了,你還怕見她啊?!」他用激將法。

  張騰冷眼看他,半晌,他突然放手。

  李傑扯開領結,呼吸才順暢了一點。從三年前開始,他就開始穿襯衫打領帶,雖然張騰批評過,他穿得再怎麼人模人樣氣質還是很痞,也沒改變過他堅信人要衣裝的理念。

  「我說,見一面不好嗎?六年前讓人家死得不明不白,現在把話說關,當做贖罪,說不定還有機會上天堂。」李傑揶揄他。

  張騰瞪他一眼,李傑連忙後退兩步。

  「說實在的,這幾年我看你非人工作,負荷和壓力早就已經爆載,不要說地球人根本受不了,雖然你是外星人也撐不了太久了啦!所以啊,身為兄弟的我才幫你想出這個辦法,稍微轉移你的注意力。你知道,我一向很有良心的,雖然你是超級搖錢樹,也總要休息一下,這樣才能保證鈔票賺得更長久……」

  「閉嘴,」張騰不想聽瞎話。

  「忠言逆耳,不聽我勸告,你一定過勞死。」

  張騰用眼神殺他。

  李傑又退兩步。「你自己看啊!現在你不就在休息?要不然?現在應該還在錄音室裡熬粥吧?把工作人員當人鞭燉補,那是你的本事,要是把自己的身體也賭下去,那就對不起加很抱歉你媽媽了!」

  張騰臉一沈。

  「好好,不要拿伯母開玩笑。」李傑又退兩步,己經退到門口,抹腳可跑,又開始不怕死了。「怎樣?跟瑞恩美眉,啊,不對,現在是美人了,跟瑞恩美人見面,心情有沒有爽一點?」他大膽直呼瑞恩的名字。

  張騰側頭打量他,眼色有殺氣。

  李傑嘿嘿乾笑兩聲。「我沒有要桃釁喔!缺運動不要找我打架,我三年沒練健身了--」話說到一半,估計張騰要動手了,他立刻朝門外跳出去。

  張騰追到門口,李傑已經逃出走廊,轉到他處避難。李傑逃命一向沖得很快,參加宇宙奧運可以拿地球冠軍

  。張騰當然沒追上去,他站在休息室門口,兩手插腰,沈定的眼神透露出異樣的光芒。

  回到家後,瑞恩才剛坐下來休息,電話就響了--

  「瑞恩?」

  聽到母親的聲音,瑞恩頓了一下。「媽。」

  「妳去哪了?怎麼不接手機?」

  瑞恩找了一下手機,最後在,房找到。「我忘了帶手機出門。」

  「噢,」李雨欣移動話筒,換到耳朵另一邊。「有一件事,媽要先跟妳說。」

  「嗯,我在聽。」

  「星期六下午妳不必上課,出來一下跟媽吃頓飯。」

  瑞恩沒有立刻答應。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真的是跟妳吃飯?」瑞恩問。

  李雨欣愣了一下。「妳怎麼這麼問?」

  「上次妳也說跟妳一起吃飯,結果竟然是相親。」

  李雨欣吸口氣。「相親又有什麼不好?妳那麼忙,邊吃飯邊相親,節省大家的時間,也可以多交個朋友--」

  「星期六下午我有工作,不能出去。」她乾脆直接拒絕。

  「什麼工作?週末下午為什麼還要工作?」李雨欣優雅的聲調略微拉高。

  「我要寫論文,沒什麼時間。」

  「妳這樣一天到晚工作,什麼時候才要交男朋友?」李雨欣不以為然。

  「有緣分自然會有男朋友,何況我並不急。」

  「妳不急,我跟妳爸可是很急!」李雨欣口氣變得尖銳。「妳也知道,我們就只有妳這一個女兒,妳爸現在身體也不是很好,妳不到公司幫忙就算了,為什麼連結婚的事還讓我們這麼操心?」六年前那件事,因為沒有站在瑞恩的立場支持她,李雨欣跟女兒的關係就漸行漸遠,之後瑞恩留在美國讀書,母女見面的機會更少,彼此間好像也越來越生疏。

  瑞恩沈默了片刻。「對不起。」然後這麼說。

  「媽不想聽妳抱歉,總之週六下午妳出來一趟,一起吃一頓飯。」

  「媽,」瑞恩的語調很平靜。「剛才我已經說過,週六下午我要工作,沒辦法陪您一起吃飯,真的很抱歉。」

  「妳說什麼?!」李雨欣不接受,她的聲調明顯拉高。

  為避免與母親衝突,瑞恩只好掛電話。

  「喂?瑞恩?瑞恩--」

  電話已經掛了。

  因為瞭解母親不屈不撓的個性,瑞恩只好把電話的插頭暫時拔掉,手機關機。

  這麼多年來,她慢慢瞭解自己的母親,懂得溫柔的母親其實比壞脾氣的父親還要固執。

  相親這種事,她根本不會去嘗試,就算母親開口要求,她也不會做。

  現在的她很獨立,也很珍惜目前平靜的單身生活,雖然知道年華轉眼就過,再過幾年她就不年輕了,但是要她為了結婚而結婚,她的答案,永遠只有「不可能」三個字。

  李傑再一次找上門,瑞恩已經不再相信他。

  「我是來送錢的,不用這麼排斥我吧?」李傑站在瑞恩門口裝無辜。

  「送錢?」她不懂。「什麼錢?」

  「唉,打個商量,」李傑笑臉求她?「先讓我進去喝口水好不好?我一忙完就趕來了,都沒休息耶!」

  瑞恩站在門口沒動。

  「拜託啦!」他哀求。

  瑞恩想了想,讓他進來也無所謂,反正,今天她不會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你進來吧!」打定主意後,她反而很平靜。

  「人美心也美,不錯喔!」李傑笑嘻嘻地跟瑞恩走進屋子。

  瑞恩當作沒聽見。

  「贊喔,房子佈置得很溫馨。」他用誇張的語調誇獎。

  瑞恩倒了一杯水給他。「喝完你就可以離開了。」

  「吆吆,不要這樣嘛,跟上次的態度差很多喔!」

  瑞恩頭上三條黑線,再次當作沒聽見。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對方穿得人模人樣,但總覺得這個人比六年前變本加厲的不正經。

  「欸,對了,」李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這個,特地送來給妳的!」

  瑞恩瞪著那張支票。

  「為什麼?」她沒表情地問。

  「喔,」李傑目光閃了一下,然後解釋。「這是妳的版稅啊!」

  「版稅?」

  「對啊,六年前妳寫的詞啊,阿騰拿去唱,幾年下來就累積了這筆版稅。」

  「我沒寫過什麼詞。」她困惑。

  「她?」李傑用力想了一想。「啊,是詩啦,妳寫的新詩啦!就那年阿騰在新詩發表會上唱的那首啊!」

  瑞恩想起來了……

  「那首新詩,寫成歌了?」她問。

  「妳不知道?」李傑瞪大眼。「我以為妳既然知道阿騰出道,應該聽過他唱的歌--」他瞪著瑞恩的表情,開始懷疑。「難道,妳沒聽過他的歌?」

  瑞恩緩緩搖頭。

  「一首都沒有?」

  瑞恩再搖頭。

  李傑傻笑。「噢,那就精采了。」他咧開嘴,忽然整個興奮起來--

  在臺灣,竟然還有人沒聽過張騰的歌?

  還是瑞恩美人?

  李傑想狂笑--

  阿騰那個自戀狂!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悶到斃!

  哈哈哈!

  當然,瑞恩不會收那張支票。

  把一臉奸相的李傑送走後,瑞恩就沒再想過這件事,直到第三天傍晚,她家門口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雖然學校有警衛,但經常打瞌睡的警衛,非常讓人不能信任,所以,宿舍門鈴響的時候,她變得很小心。

  「哪位?」她站在門前問。

  「我。」

  聽到聲音,瑞恩莫名緊張起來--

  雖然她認得這個聲音,但他們很熟嗎?好像他只要回答「我」,她就非得知道他是誰?

  「你哪位?」她故意問。

  門外沈默了幾秒。「張騰。」

  她還是不開門。「有事嗎?」

  「開門。」他直接下指令,聲調已經放沈。

  「我在忙,沒事請你回--」

  「再不開,狗仔追來,我還是會站在這裡。」他沈聲威脅。

  瑞恩立刻開門。

  不管在國內國外,她知道,八卦雜誌的狗仔是地球上最厲害的人類。

  門一開,他立刻閃身進來,頭上的帽子、臉上的墨鏡口罩裝備齊全,瑞恩差點認不出他。

  進門後,他先脫掉口罩。

  瑞恩退兩步,驚異地看他,突然發現,這個人在成為亞洲天王那一刻,已經不是地球人了。

  「你上街一定要打扮得跟外星人一樣嗎?」她脫口問。

  他正拿下墨鏡,瞪她,然後咧嘴笑「嗯。」低哼一聲,他逕自走進她家客廳。

  她跟在後面走進去,只見他在別人家裡前前後後四處逛一遍,旁若無人,反客為主。

  「好餓,有什麼吃的?」最後,他開口問。

  瑞恩瞪大眼睛。「沒有。」冷硬地回答。

  「剛才我明明看見,廚房的電鍋裡有飯。」他摸才莫肚子,聲音很弱。

  「菜已經沒有了。」她強硬地說。

  「有蛋就可以了,我可以吃蛋炒飯,沒關係。」

  沒關係?是她有關係好嗎?!瑞恩內心吶喊。

  不過,她還是忍住,沒叫出來。先不問他來做什麼,她沈默地走進廚房,幫他炒飯。

  「唉喲,廚藝進步囉?」

  他突然從後面冒出來,盯著她炒飯的模樣,自以為是地誇了一句,突然讓瑞恩非常生氣--

  她把鍋鏟一放,冷冷地對他說:「想吃飯你自己炒!」然後就走出廚房。

  走出廚房後,她就不管了,回到書房自行工作,當作家裡沒這個人。

  雖然不知道他突然跑來做什麼,但是真奇怪,最近她家裡好像變成什麼人都可來按電鈴的公共場所了?

  忽然聽到廚房傳來鍋鏟乒乒的聲音,她不得不想,難道他真的餓了?

  走到飯廳,她不客氣地問他:「你來幹嘛?」

  「路過,肚子餓了,借個地方吃飯。」他這麼回答。

  她瞪他。

  「噢,其實是有人約我進來喝咖啡。」他自以為好笑。

  她沒笑。

  他埋頭扒口飯,用眼角瞄她。「嗯,有事找妳談。」正色說。

  終於正經了!瑞恩決定等他吃完飯再說。

  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等他。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飯,以為他終於要解釋,沒想到他竟然走到DVD邊,自己打開DVDcase,然後放入一張光碟--

  瑞恩根本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你不是有話要說?」她快失去耐心了。

  「嗯,聊天前,音樂是一定要的。」他漫不經心答,邊按下DVD的Play鍵。

  聊天?瑞恩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你--」

  她話才剛開頭,音樂的聲音就傳出來。瑞恩實在很想走過去把音樂關掉,但是張騰擋在機器前面,回頭對她咧嘴笑。

  接著,音箱就爆出一串又快又吵又heavy的Hip-hopplusRap。

  瑞恩呆住。

  她小小的客廳頓時充滿吵雜卻又協調、充斥後現代風格的音樂……

  「贊吧?」一曲暫歇,他問,得意洋洋。

  瑞恩沒點頭也沒搖頭。

  整整聽了三分鐘,她還是沒聽懂,整首歌詞內容到底在唱什麼。

  「你唱的?」她問。

  「是呀!」他的笑容意外燦爛。

  她沒表情。

  「怎樣?歌詞,嗯?聽懂了吧?」他眉飛色舞。

  「嗯??…略懂。」想起電影「赤壁」諸葛亮的臺詞,她湊數回答。

  看到他整個像被上身那麼亢奮,她忽然發現,音樂有種魔力,能讓他內在潛藏的性格鮮活起來。

  「你到底,來做什麼的?」雖然氣氛完全變了,她還是努力拉回正題。

  「嗯?」他愣一下。

  看起來,他好像完全忘了這件事。瑞恩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你說過,有話要說。」她提醒他。

  「嗯。」他收起笑臉,兩手抱在胸前突然低頭沈思起來,好像在斟酌要開口的話。

  好耐心等,等他說話。

  「有份簡單的合約要請你簽一下。」十妙後他說,然後從口袋掏出兩張折好的紙。

  瑞恩看了那兩張紙一眼。

  「五年前沒簽成的約,現在簽好,你收下版稅,就沒事了。」他說。

  「我不會簽什麼合約,」她說:「這件事我從頭到尾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一直不知道下去也沒關係。」

  「對我來說,有關係。」他眼色很淡,情緒又藏得很深。「雖然經過五年,沒經過作詞人正式授權,就不知道哪天會出問題,不是開玩笑的。」

  「我已經說過沒關係,不會有問題。」他說。

  「如果是抄襲呢?」他突然說。

  「什麼--」

  「如果歌詞是你抄襲的,我使用了會有危險,合約可以避免雙方的危險、分清責任,不單為一方的利益考慮。」

  瑞恩瞪著他。

  她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合約簽妥,支票我會留下,兌不兌現妳自由決定。」他直視她,眼神沒有笑意。

  「因為這首歌詞的EP五年前已經發行,沒辦法挽回,如果今天簽不成合約,我還會再來,一直到妳簽妥為止。」

  她沈默。

  他瞇眼。「不簽,是希望我一直來找妳?直接說就好了--」

  「合約拿來!」瑞恩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他把合約放在桌上。

  瑞恩從書房韋出印章和印泥,立刻簽名蓋章。

  「要不要找律師先看一下?我可以再來一次。」他淡淡問。

  「不必。」她根本不想再看見他。

  合約一式兩份,她只看對方是否已經蓋章,確定他的章已經蓋妥,她迅速在合約上簽名蓋章。

  「一份我留下,對嗎?」合約蓋妥後她問。

  「嗯。」他眼色異樣,慢慢收妥另一份合約。「妳簽約,都這麼隨便?」他漫不經心問。

  她擡眼看他。「因為我根本不在乎。」答得很冷淡。

  他沒什麼表情。「約簽完了,喝杯咖啡?

  她瞪他。

  他的臉色忽然正經起來。「六年前,我沒跟妳說實話。」突然說。

  瑞恩愣住。

  「那個時候,跟妳在一起,是我的錯。」他突然開始自白。「沒有考慮背景懸殊,沒有考慮妳的家庭就開始追妳,還強迫妳跟我約會,是我,一開始就犯錯,沒有為妳的幸福著想。」

  她瞪著他,沒辦法說話。

  「等到妳媽找來,我才發現現實像一道牆橫在自己面前,給妳幸福這件事,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不可能辦到。」他繼續說:「雖然不承認,但是卻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給妳幸福,所以,當時,我只好選擇逃避。」

  她臉色蒼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選在六年後的現在,突然跟她說這些話?

  「但是,那個時候,」他接下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再見。」

  她沈默。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處理得很不好,本來要打自己的子彈,卻誤傷了妳。」他凝視著她,沈聲說:「我很抱歉。」

  一開始,她用懷疑的眼色,想在他深沈的眼底裡找到六年前的「隨便」……

  但是再怎麼努力,她只看見認真的痕跡。

  冷靜下來,她聽見自己說:「我接受。」

  他眸底掠過一抹異樣的火花。

  「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她平靜地走到門口,打開大門。「請你離開吧!」

  他眼底的火花熄滅。「既然接受,就讓我請妳吃頓飯賠罪。」他說。

  「不需要,道歉就夠了。」瑞恩沒有表情。

  他看她半晌。「還可以做朋友?」

  她避閉他的凝視,直接回答:「很難。」

  他眸光閃了閃。「很難,就是還是有一點可能。」他說,然後走到門口,站在她面前。

  她沒有回答,靠在門邊,等他自己離開。

  「就算不是朋友,還可以見面?」他問。

  「沒事,可以不必見面了。」她說。

  他凝視她。

  她堅持避開他的眼。

  「那麼,有事就可以見面?」他忽然這麼問。

  她擡眼,瞪住他。

  他忽然咧嘴對她笑。「相信以後,我們會有很多機會見面。」

  她愣住……

  不明白他的笑容和這句話的意思。

  「再見。」他瞇眼,低柔地道別。

  沒有任何解釋,他笑了笑,戴上口罩和墨鏡,就離開瑞恩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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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8:12

【第六章】

  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只是解釋過去的事情,她願意聽他的說法,也可以釋懷,但是她並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因為道歉,是完全無濟於事的、不管過去,曾經做過什麼令自己遺憾的事,那是當時的情況,當時的選擇,她相信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但是對她來說,並不代表當時他那麼做,對她就一定是傷害……

  也許她是受傷了,但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他一直不懂,不是嗎?

  瑞恩坐在後陽臺,在這燥熱的夏天,晚上她會一個人坐躺椅,待在這裡,凝望著屬於她個人的安靜的小花園,想一些,白天沒有空去想的問題。

  客廳的DVD放著他今天帶來的CD,聽著那快節奏的音樂,並沒有打擾她的思緒……

  就像六年前那個學校的秘密花園,她一直是一個,喜歡跟自己獨處的人。

  因為是獨生女的關係,其責她成長的過程很孤獨,也許外表看起來活潑,但其實,遇到很多事,她會選擇不說。

  過了六年……

  他仍然還是沒懂。

  或者,並不是他不懂,而是她太固執了,是嗎?

  太固執的,想要那個答案……

  但也許,那是今生永遠得不到的答案。

  盯著花園裡昏黃的燈,瑞恩的眼神慢慢變得朦朧。

  道歉,又算什麼呢?

  其實,他是沒有必要道歉的,尤其是六年後的現在……

  拿起放在一邊小幾上的冰茶,瑞恩啜著冰涼的紅茶,腦子好像也一下子清醒起來。

  對她來說,已經破壞的關係既然已經沒有辦法再回到從前,又何必開口說沒有必要的道歉?

  是呀,那是沒有必要的道歉。

  她笑了笑,那笑容有點憂鬱、有點傷感、有點失落……

  六年了,本來心中已經沒有期待的,卻等到了他的道歉,只是她等到的,僅僅是「這樣的道歉」。

  幸福,是什麼樣的東西?

  他要給的幸福,和她想要的幸福,難道會是同一種東西嗎?

  當然不是。

  難道,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嗎?

  還是,那只是他與她,最終的……

  看待愛情,不一樣的差別。

  雖然瑞恩不肯答應跟母親「一起吃飯」,但是父親生日在家裡宴客,她卻不得不到。

  這幾年臺灣經濟不景氣,父親的事業也做得辛苦,回臺灣後瑞恩就發現父親老了很多,壞脾氣比以前收斂不少。

  回到家,瑞恩一個人躲在廚房喝咖啡,因為她已不習慣人多的場面。

  大概是自從出國後,因為課業壓力很重,她經常一個人在圖書館念書,與朋友的聚會漸漸減少,久了以後就變得不太習慣熱鬧場合。

  「瑞恩,妳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快出來,趙伯伯跟趙伯母來了。」李雨欣走進廚房把女兒叫出來。

  「喔。」瑞恩答得很勉強,但還是放下咖啡杯跟母親一起出去。

  畢竟是父親的生日,她不想掃興。

  「這就是瑞恩嗎?好漂亮!」趙伯母陳秀英一看到瑞恩就眼睛一亮,立刻誇獎。

  「趙伯母好。」瑞恩先問好。

  「唉呀,氣質真好,真有禮貌。」陳秀英抓住瑞恩的手,非常喜歡她。

  「哪裡,妳的兒子才有禮貌,不但又高又帥還是長春滕名校的碩士,才回臺灣不久就考取律師執照,青年才俊,妳真是有福氣!」陳秀英的丈夫就是知名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李雨欣非常懂得如何捧人。

  陳秀英笑得合不攏嘴,果然很受用。「對了說到我兒子,剛才他還在這裡,這會兒上哪兒去了?」陳秀英回頭已經看不到人。

  「如果不在屋裡,可能在外面的花園吧?」李雨欣說。

  「怎麼跑到屋外去了?我還想叫他見一見瑞恩呢!」

  「沒關係,」李雨欣推著女兒。「瑞恩,妳到外頭去,把趙伯母的兒子叫進來。」

  瑞恩不動。她直覺感到,這個趙伯母的兒子,就是今天晚上母親要讓自己「相親」的物件。

  「是呀,麻煩妳,把我兒子叫進來,他叫趙柏石。」陳秀英趁機說。

  長輩已經開口,瑞恩沒辦法拒絕,只好轉身走出大門,到傅家花園找人。

  在花園角落,她果然看到一個人孤單地坐在花台旁邊。

  對方察覺有人走過來,立刻站起來。

  瑞恩硬著頭皮上前。「你好。」

  看到瑞恩,趙柏石愣了一下。「妳好……」

  瑞恩點頭。「請問,你是趙柏石嗎?」

  「嗯。」對方點頭,有點驚訝。

  「我叫傅瑞恩,趙伯母叫我來請你進屋。」

  趙柏石籲一口氣,皺眉頭。「果然,老是叫我做這種事!」

  他突然這麼說,瑞恩愣了一下。

  「喔,跟妳沒關係,妳不要誤會。」趙柏石趕緊解釋。

  瑞恩點點頭,站在院子裡,沒進屋。

  本來已打算進屋的趙柏石覺得奇怪。「妳不進屋?」

  「嗯,不進去。」

  他瞇眼。「妳是傅伯伯的女兒吧?我以前沒見過妳。」

  「我剛回臺灣不久,之前在美國念書。」

  「難怪,趙柏石問她。「裡面很熱鬧,妳真的不進去?」

  瑞恩搖頭。「我不喜歡熱鬧,可能等一下就要走了。」

  「走了?」他挑眉。「今天是傅伯伯的生日。」

  「對,所以我才回來,可是,不會待太久。」

  他眼光略閃。本來他認為,她應該知道今天晚上她和他都有「任務」。

  i妳不住這裡?」他突然問。

  「嗯。」她點頭。

  「任務」。

  他看她一會兒。「能問一下嗎?為什麼不住在這裡?我記得傅伯父只有一個女兒,而且還沒結婚。」他知道得這麼清楚的理由,就跟今天他會在這出現的理由一樣--這是他母親為他安排的相親,他當然清楚對方的家世背景。瑞恩沒有馬上回答。

  「對不起,問了奇怪的問題--」

  「不會,」瑞恩回頭跟他笑一笑。「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回答。」

  她甜美的笑容讓趙柏石呆住片刻。

  「事實上,我不住在家裡的原因,是因為我媽一天到晚要幫我相親,而我,因為害怕,所以沒辦法跟他們一起住。」她又對他笑了一次。「我的膽子很小吧?」

  趙柏石咳了一聲。「也不會。」

  瑞恩用眼神問他。

  「因為我的膽子也不大。」他說:「我跟妳一模一樣,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回臺灣後寧可在外面租房子,也不跟我爸媽住。」

  瑞恩睜大眼睛。「真的嗎?」

  他嚴肅地點頭。

  接著,兩個人就一起笑出來。

  趙柏石先停止笑,他開始認真注意起眼前這個女孩--

  對方如果是這個女孩的話……

  他的眼神徘徊在她秀氣的雙眉與清澈的眸子之間……

  他開始覺得有趣了。

  小蘇打電話來的時候,瑞恩提早完成這一周的工作進度。

  「今天天氣很好,我要去找妳!」小蘇在電話裡這麼說。

  「妳從來沒有因為天氣很好這個原因,來找過我。」瑞恩馬上「提醒」她。

  「啊,被表姐妳發現了!」

  瑞恩笑。「妳想來隨時都可以,不需要編理由。」

  「呵呵,」小蘇傻笑。「那個,因為今天學校有特別活動嘛,人家想今天天氣這麼熱,活動結束的時候可以順便到表姐家喝飲料。」

  「當然可以,歡迎你來。」

  「不會打擾你嗎?你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寫報告?」

  「剛告以段落,今天沒那麼忙了,你很幸運。」

  「真的嗎?」小蘇在電話那頭鬼叫。「那活動結束我就去羅,大概兩個小時以後!」

  「好。」

  掛電話後,瑞恩關了電腦離開書房,到廚房泡了一大冰茶準備好點心,等小蘇來的時候一起吃。

  瑞恩等了快四個小時,才聽到門鈴聲,她放下書本起來開門。

  「不是說兩小時嗎?怎麼這麼慢--」

  門開的時瑞恩就愣住了。

  「嗨,瑞恩美人!」李傑跟小蘇一起出現在門口,笑咪咪地跟瑞恩打招呼。

  瑞恩面無表情。

  「表姐!妳看我帶誰來了!」小蘇興奮得臉孔泛紅。「早上我待在學校,看阿騰他們在學校取景拍MV,因為上次我被送到醫院的緣故,跟阿騰本人見過一次面,剛才阿騰看到我的時候,竟然還記得我耶!而且他還主動問我有沒有事,讓我好感動喔!後來我跟李大哥聊天,問他們要不要到表姐家休息,沒想到聊一聊才知道,李大哥竟然認識表姐妳耶!好巧喔!」小蘇樂得尖叫了。

  瑞恩沒被她的尖叫聲嚇到,卻因為這樣的「巧合」而不安。

  「小蘇說表姐就住在宿舍,我順口問怎麼稱呼,她說叫傅瑞思,我聽了嚇了一跳嘛!」李傑還是笑咪咪。「我想大熱天的,大家很熟又是朋友,所以就跟小蘇一起來了!哈哈!」

  瑞恩沒講話,因為她根本說不出話。

  啊--好熱、好熱,快熱死人了!冰茶、冰茶、冰茶在哪裡咧?」小蘇一邊往屋內走一邊叫。

  「嗨嗨!」李傑進門前不忘笑咪咪跟瑞恩致個意,然後跟著繼續鬼叫。「什麼鬼天氣,三十八度、三十八度耶!根本不是工作,簡直在烤豬

  嘛!」

  李傑才走進來,後面又跟了另一個人--

  「喲,您好!」李傑就算了,這個跟進來的人,瑞恩根本不認識。只見這個人邊進門邊抱怨:「沒辦法啊!人家老闆都還在工作,我們命賤,不做找死啊--」

  第三個人話還沒說完,又走進來第四個人--

  「打擾了!」對方笑咪咪的,回頭不例外地抱怨:「啊,什麼天氣嘛!簡直快熱斃了……」

  「哈囉!」跟著再走進來第五個瑞恩不認識的人。「熱死了啦!這樣連續做三天,不死也半條命啦!」

  就這樣一個跟著一個,整整一串人龍,邊抱怨、邊喊熱、邊走進門--

  除了小蘇以外,瑞恩眼睜睜看著家裡突然擠進七八個陌生人!

  瑞恩睜大眼睛。

  這群人一進屋後,就把這裡當自己的家,一轉眼就盤踞整個客廳,開電風扇的開電風扇、開冷氣的開冷氣、開冰箱的開冰箱,完全旁若無人,肆無忌憚。

  「唉唷,說到老闆,那人咧?」李傑手裡拿小蘇倒的冰茶,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人物不見了--

  「在這裡。」張騰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飄進來。

  一直瞪著屋裡,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景況的瑞恩,突然從背後聽到這個聲音,害她汗毛直豎,比剛才的驚嚇更甚。

  張騰走進來前,經過門口,竟然一把把呆住的瑞恩攬住,然後掛在她身上--

  「快死了,扶我進去。」他氣若遊絲地整個趴在她身上裝死。

  那一刻,瑞恩整個殭直。

  事實上,不止她殭死,一時間,鬧哄哄的屋內突然靜得連螞蟻叫都聽得到。

  接著,下一秒,全體工作人員突然開始聊天的大聲聊天、看電視的大聲看電視、聽音樂的大聲聽音樂……全都裝沒看見。

  只有小蘇,她「看到鬼」地把眼珠突出到極限……然後就突然被李傑一隻大手蓋住頭臉,硬拉到廚房間吃的。

  瑞恩快瘋了……

  或者是,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張騰竟然還趴在她身上,絲毫沒有自己站直的跡象。

  「夠了吧!」她冷冷地說:「你要自己站起來,還是我動手把你推開?」她在忍耐,儘量壓抑。

  鬧哄哄的屋內再度靜得連蜘蛛叫都聽得到。

  下一秒,全體工作人員又開始笑的笑、哈拉的哈拉、打屁的打屁……

  張騰自己站直了。「我以為妳很有愛心。」他瞇眼說。

  「用在你身上很浪費。」她答,然後走進屋內。

  房子,反正已經被整個佔據了,她已經沒心情計較,乾脆眼不見為淨,把自己關在書房隨便他們亂來好了,鬧夠了,他們應該自己會走人。

  小蘇從頭到尾非常開心,忙著送茶水、點心兼跑腿,一群人很快就把瑞恩事先準備的冰茶喝光,小蘇找不到茶包,只好敲書房的門--

  「表姐,我找不到茶包,妳可不可以出來幫我找?」

  瑞恩雖然很不高興,但是因為小蘇的緣故,她還是勉為其難從書房出來,幫她找茶包。

  畢竟,小蘇什麼都不知道,不能怪她。

  走出書房經過客廳的時候,瑞恩看到所有的人幾乎都繞著張騰轉,她卻視若無睹地越過客廳直接走進廚房,故意當他不存在。

  早上泡冰茶的時候,開過一盒茶包已經用完,新的茶包放在廚房最裡面的小儲藏室內,因為儲藏室裡面放的東西不少,還堆放了很多她特地從國外帶回來參考用的原文書,所以要找一下。

  她蹲在儲藏室裡找茶包的時候,張騰突然進來,把門反鎖。

  意識到有人進來,把門反鎖,瑞恩嚇一跳,迅速轉身--

  看到是他,她下意識地往牆邊退。「你進來做什麼?」瞄一眼上鎖的門,她感到不安。

  「我在想,」他低聲說:「妳為什麼躲我。」雙手抱胸低頭沈思。

  「我、哪有?」

  「剛才,有人把自己關在書房。」他提示。

  「誰?」

  他瞇眼。

  她心跳加速。

  在密閉空間裡,冷靜忽然離她而去了。

  「想不到,」他慢吞吞說:「妳還會耍賴。」

  她瞪他。他看起來陰陽怪氣,站在小小的儲藏室裡,跟她面對面,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間。

  氣氛突然很怪……

  理智告訴瑞恩,她一定要趕快突圍出去。

  但現實上……

  他擋在門口,完全沒有讓開的跡象。

  「還是,妳搞自閉?」他繼續說冷笑話。

  「你讓開,」她直接說:「我要出去。」

  「不讓,怎樣?」

  「你無賴!」

  「很好,」他拍手,微笑。「妳終於知道。」

  她第三度瞪他。

  然後,她突然發動攻擊,一手拉住儲藏門的喇叭鎖,試圖用她的小蠻力硬擠把他推開。

  結果,他當然是連動也不動,瑞恩反而被自己的蠻力拽到牆邊,這個時候張騰卻忽然讓開,門板突然打開又被推回去,瑞恩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後面仰倒--

  張騰抓住她那一瞬間,瑞恩的唇也同時被他吻住。

  兩唇相接那一刻,她呆住,一開始腦中一片空白,接著感到羞槐、惱怒、然後火大--

  「啪」地一聲,她的巴掌在用力把他推開後,就立刻補上去。

  那瞬間,兩個人都呆住了。

  他瞪她,沈默,嚴肅,面無表情。

  她停止吸呼,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動手的……

  現在,動手打人的她反而臉紅喘息,因為緊張心跳加速,因為緊張腎上腺素分泌旺盛……

  他還在瞪她,陰沈的雙眼冷靜得教她害怕。

  忽然,他迅速出手把她抓過來,在瑞恩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第二度佔有她的唇--

  這次的吻是絕對而且具侵略性的,他牢牢拑緊她,再也不容許她逃開。

  他離開儲藏室的時候,瑞恩還坐在地上,留在那裡。

  不久,客廳恢復安靜,李傑帶來的那群工作人員似乎已經離開。

  很久後,瑞恩走出儲藏室,看到客廳已經空無一人,連小蘇也不知去向。

  她下意識地跑到門邊迅速把大門鎖上,然後就忽然失去力氣,拖著沈重的步伐慢慢走進浴室……

  在浴室的鏡子裡,她看到自己雙唇腫脹瘀紅,衣服也很淩亂。

  靠在浴室冰冷的牆邊,她慢慢滑下蹲坐在浴室的地板上,伸出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然後開始流淚。

  眼淚是無聲的,但是她的腦子卻轟然巨響……

  剛才他在對她做什麼?

  到底他還想要怎麼樣?

  在那小小的儲藏室,他的動作直接卻溫柔,極端卻冷靜,雖然沒有傷害她……

  卻讓她意識到痛苦。

  最可怕的痛苦,是在他吻住她那一瞬間--那瞬間讓她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即使只有一瞬間,都讓她厭惡自己。

  她痛恨自己的反應。

  痛恨被他逼到盡頭時,曝露出潛意識埋藏的,那名叫「思念」的東西……

  那是真實的自己嗎?

  因為不能再否認了,所以才流眼淚嗎?

  擡起手,她用力擦乾淚水--

  她不要這種脆弱的感覺,不要那無助的過去再發生一遍。

  她不會再重蹈覆轍,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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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8:34

【第七章】

  小蘇打電話來的時候,瑞恩剛上完課回到家。

  「表姐!」小蘇的語調高亢。「妳怎麼沒告訴我,妳認識阿騰?!」

  「沒什麼好說的。」瑞恩的反應很冷淡。

  「怎麼會!」小蘇提高嗓音。「那天真的嚇死我了!表姐妳到底是怎麼認識阿騰的--

  「呃,現在有學生來找我,有空再給妳電話,拜拜。」

  「表姐--」不等小蘇再開口,瑞恩已經掛掉電話。

  拿著話筒,她把電話線暫時拔掉。回到臺灣以後,這幾乎成了她以常使用,用來逃避她不想接的電話,唯一的方法。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她知道。

  但是現在除了這麼做,她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除非離開臺灣,離開這一切紛紛擾擾、莫名的狀況……

  她是不是不應該回來?

  這個問題瑞恩曾經不止一次問自己,但是做為獨生女,她有必須回來的責任與理由。

  包包裡手機突然響起,瑞恩吸一口氣,她應該知道小蘇不會放棄。

  慢慢拿出手機,瑞恩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訊顯示,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手機號碼。

  她疑惑地按下通話鈕:「喂?」

  「妳好,是傅瑞恩,傅小姐嗎?」手機傳出男人聲音,對方的聲音很好聽。

  「是,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是趙柏石,妳還記得嗎?上個禮拜伯父生日,我們在花園裡遇見,還一起聊天--」

  「喔,我記得,」瑞恩有點困惑。「不好意思,請問,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我才很不好意思,實在很冒昧,因為是我主動打電話給伯母,請伯母把妳的手機號碼給我的。」

  瑞恩沈默了一會兒。

  「喂?」

  「請問,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瑞恩很客氣,畢竟對方的父母,是爸媽的朋友。

  「其實也沒有很重要的事情,只是那天跟妳聊天很愉快,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還有機會跟妳一起聊天,或者一起吃頓飯。」

  瑞恩又沈默。

  她當然不會不明白,這是個邀請。

  這次對方很有耐心,安靜地等她回答。

  「好、什麼時間?」瑞恩答應他。

  「太好了!剛才我還以為,妳要拒絕我了!」趙柏石坦率地說。

  瑞恩笑了笑。他的個性並不讓人討厭,所以,她答應跟他一起出去……

  當然,她答應赴約還有另外一個理由。

  昨天晚上她徹底反省過,得到一個結論--如果她一直不跟其它男人交往,那麼就代表她對於過去的覺悟不夠徹底。

  「這個週末怎麼樣?」趙柏石的聲調聽得出來很高興。「我聽伯母說妳的工作很忙,所以平常的時間不敢打擾妳。」

  「你太客氣了。」

  他笑。「那就週六好嗎?我去接妳。」

  「不用了,你告訴我地點,我自己過去。」

  「妳喜歡吃什麼?」他很紳士。

  「中西餐都可以。」

  「那就約在忠孝東路的瑞士餐廳,晚上六點見面。」

  「好。」瑞恩沒有意見。

  「那麼,週六見。」

  「週六見。」

  關掉手機,瑞恩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

  她說過了,絕不回到從前,絕對不會。

  所以,她下定決心,積極振作起來,做她早就應該做的事。

  瑞恩雖然不跟小蘇說清楚,但是小蘇自從知道表姐認識自己最崇拜的偶像後,就處於極度亢奮狀態,要不是李傑要求她不要說出這件事,她早就把這件事告訴她所有認識的朋友。

  這天下午,小蘇下課準備回到租賃的公寓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走過來,主動跟小蘇說話。

  「妳好。」對方是女生,笑咪咪的看起來很親切。

  「妳好。」小蘇有點莫名其妙,她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請問,妳是瑞恩的表妹嗎?」

  「嗯……」

  「我是她的朋友,我姓林。」

  「喔,妳好、請問,有事嗎?」

  「嗯,是這樣的,昨天瑞恩家裡好像來了很重要的人,妳好像也在場--」

  「咦?妳怎麼知道?」小蘇睜大眼睛。

  「嗯,」對方眼睛轉了幾下。「因為我昨天打電話找瑞恩,本來要去找她,她跟我說家裡有客人不方便,還說妳也會到。」

  「喔,那請問妳找我有什麼事?」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瑞恩的客人是張騰,因為我是他的fans,所以就叫瑞恩幫要簽名,可是她不肯,還叫我來找妳,說妳也認識張騰,請妳幫忙就可以了。」

  「喔,原來是這樣,原來妳是阿騰的fans,我也是耶!」提到張騰,小蘇整個興奮起來。「我當然認識阿騰啊!他還知道我的名字耶!妳叫我表姐她一定不肯的啦,昨天她好像因為阿騰的關係在生氣,雖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氣什麼--」小蘇突然停下來。

  因為她想到李傑交代自己的話,突然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怎麼了?」對方問。

  「可是,我好像沒見過妳耶,」小蘇懷疑起來。「妳真的是表姐的朋友嗎?」

  對方愣了一下,然後微笑。「算是啦,以前我跟她同校。」

  「喔,那,很熟嗎?」

  「大概,沒妳表姐跟張騰那麼熟。」對方這麼回答,她看小蘇的眼色,故意投小蘇所好。

  小蘇果然笑了。「對啊,我也覺得很驚訝,我表姐真的跟阿騰很熟,昨天發生的事把我嚇死了!」小蘇懲了一肚子的話,正找不到人講。「後來我知道他們竟然以前就認識,心裡真的好高興喔!昨天晚上已經興奮到整個睡不著覺了……」

  小蘇話匣子一打開就不知道要保留,她根本沒發現,對方正用隱藏式答錄機,把她所說的話,一字一句全都錄下來了。

  週六,瑞恩準時六點到約好的餐廳。

  趙柏石已經在餐廳裡等她,一看到瑞恩進來,他就站起來,等到瑞恩走近,才一起坐下。

  點完餐後,他坦誠地跟她說:「很高興妳答應一起吃飯,其實我本來沒有自信,妳會答應我的邀請。」

  瑞恩笑了笑。「吃一頓飯而已,沒什麼,謝謝你的邀請。」

  趙柏石也笑了。「老實說,本來我們是不可能一起吃飯的。」

  瑞恩睜大眼睛問他:「為什麼?」

  「因為,那天我本來不想參加伯父的生日宴。」他說。

  「是嗎?」

  「對,因為我很清楚我媽的目的,所以根本不打算出席,但是在公司被逮到,所以才硬著頭皮一起過去。」他意有所指地說。

  「目的?」

  他抿嘴一笑。「我跟妳提過,我不敢跟我爸媽住,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他凝視瑞恩。「那天我媽到公司堵我,硬把我抓到伯父的生日宴會,就是為了相親。」

  瑞恩明白他的意思了。「難怪,」她尷尬地笑了一聲。「那天你一個人躲在花園裡,根本不進屋。」

  趙柏石咧開嘴:「不過,在那之後我改變了主意。」他看著瑞恩說。

  她擡眼,正好與他的眼神交會。

  「因為那天晚上跟妳聊很開心,讓我覺得,偶爾聽聽我媽的話也不錯。」他光意有所指。

  瑞恩尷尬地微笑,沒有接話。

  他雖然說得很含蓄,用詞很斯文,儘量不嚇到她,但是瑞恩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那天晚上,我也很意外,本來很早就要走的,後來跟你在花園聊天,真的還滿開心的。」她也很坦白。

  「看起來我們還滿合的,」趙柏石一直在笑。「應該能做好朋友。」

  瑞恩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點頭。「嗯。」微笑。

  他們點的餐終於送來,吃飯的時候趙柏石聊了很多他在美國念書的趣事,瑞恩因為有相同經驗,兩人有共同話題,聊天並不枯燥。

  一頓飯下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沒那麼尷尬了。

  「我送妳回去吧!」趙柏石很有風度。

  兩人至少已經是朋友,瑞恩不再拒絕他。「好,謝謝你。」

  「別這麼客氣!」他站起來,主動幫她拉椅子。「我的車就停在附近,我們一起散步過去,還是我去把車開過來?」

  「呃,我一起走過去好了。」瑞恩趕緊說。

  趙柏石很有經驗,懂得製造機會,聽到瑞恩要一起過去,他又笑了。「也好,吃飽了散散步,對身體很好。」

  「嗯。」瑞恩點頭,被動地跟他一起離開餐廳。

  李傑坐在張騰的千萬名車上。

  在臺北市最熱鬧、車子最多的忠孝路段,這部超高性能跑車能飆出實力的機會當然很低,不過坐在價值台幣六千多萬的世界名車上面,主要的功能就是耍帥。

  「用這部車來跑龜速,會不會太浪費了?」李傑問旁邊的先生。

  儘管在碎碎念,其實他心裡還是爽到,因為坐在這種車上真的超厲害。

  「對呀,載你是有點浪費,甩狗仔差不多。」張騰回答。

  「喂!你說話會不會太直接了?意思我比狗仔不如喔?」

  張騰咧開嘴笑。「怎樣?你也愛聽假話?」

  「拜託,我又不是女人,怎麼會愛聽假話!」

  「唉唷,你汙蔑女性喔!」

  「少來啦!我不相信你跟女人都說真的。」

  張騰沒理他。

  「好啊,就算都真的,那以前你幹嘛跟瑞恩美人說假話?」他提瑞恩。

  張騰看他一眼。

  「幹嘛?我有講錯喔?」

  「嘴巴不要太賤。」他冷冷地說。

  「唉喲,會罵人喔!」

  張騰懶得理他。

  李傑嘻皮笑臉的,突然在一個轉彎處,他臉上的笑容殭住。「喂,看見沒?」

  「什麼?」張騰開車沒理他。

  「那個啊!」

  「哪個?」

  李傑回過頭,跟張騰使個眼色。

  張騰轉頭,第一時間就看到瑞恩--

  她井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另一個男的陪伴,兩人有說有笑,一起走進百貨公司。

  張騰的笑容迅速收起來,臉色變得嚴肅,現在他的車不能停下來,因為這裡是全臺北最熱鬧的忠孝東路,他的車只要一停,很可能發生暴動。

  車子很快呼嘯而過。

  「說不定是同事什麼的……」李傑儘量把聲調放輕。

  車子突然加速,讓他有一種大事不妙的直覺……

  張騰沒回答,車速卻越開越快,出市區後,簡直就是在飆車了。

  李傑突然變得很安靜,一直到車子停下來為止,沒敢再開口說一個字。

  本來吃過飯趙柏石就表明要送她回家,散步到停車場時,他又提議可以逛一下百貨公司,借機多走點路運動,瑞恩沒有拒絕。

  等瑞恩回到家,已經快要晚上十一點了。

  「謝謝你送我。」下車前,瑞恩向趙柏石道謝。

  「我說過了,別跟我客氣,而且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對吧?」他說。

  瑞恩笑了笑。

  「再見。」瑞恩跟他道別。

  「Bye!」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瑞恩下車,目送他開車離去,然後才自己走回宿舍。

  時間已經不早,校園內的路燈雖然都亮起,小路旁邊的花圃還是顯得很黑暗,社團大樓的燈都暗了,連熱音社的貝斯聲都已經安靜,校園的小道上幾乎已經沒有學生。

  回到宿舍門口,瑞恩拿出鑰匙正要開門的時候,被突然從旁邊的花圃裡冒出來的黑影嚇了一大跳--

  她剛要叫出聲,就被按住嘴。

  「是我。」張騰的聲調很低沈。

  她擡頭看他的臉,他的眼睛埋在黑暗中,也許因為周遭十分昏暗的關係,他的臉色顯得很陰沈。

  瑞恩從驚嚇中恢復意識後,才發現他抱住自己,抱得很緊。

  她回過神,第一件事就是掙脫他。「你在這裡做什麼?」她的聲音很冷淡。

  經過上次的事後,她不想再見到他。

  「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了?」他不答反問,聲調很冷。

  她直視他。「跟你沒有關係。」然後這麼回答。

  她很快地轉開門鎖,跨進門內--

  張騰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出門外扯。「妳跟我來!」他拉住她,用力往外扯。

  瑞恩愣住了。一開始她忘了要掙扎,因為他從來沒有這麼粗魯過,一直被拉到小道上,她回復意識,開始抗拒他。

  在路燈下,她終於把他的手甩開。「你幹?!」

  她又驚嚇又生氣,雖然他的表情異常嚴肅,嚴肅得讓她不懂。

  他不說話,再次抓住她的手往校外走。

  瑞恩第二次甩開他。

  他再抓住她,仍然繼續走--

  瑞恩終於受不了。

  這次她甩開他後,不再說話,回頭就跑。

  張騰跑兩步就追上去,第三次抓住她的手腕,這次他的動作顯得強硬,不再容她甩開。

  他的意志力似乎很堅定,好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她拖走。

  這次瑞恩沒辦法掙脫,就這樣被他一路拖到宿舍附近最陰暗的那個停車場。

  張騰那部價值台幣六千多萬的MercedesSLR就停在這個停車場。

  誇張的兩門跑車,車門如蝶翼般往上伸展打開,瑞恩被拉上車,然後門關上。

  她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瑞恩沒辦法從車內把門打開。

  車子很快開出陰暗校園,將近夜晚十一點,臺北市區華燈初上,五光十色的夜生活才剛開始。

  「你要去哪裡?」她問,力持鎮定,仍有一點掩藏不住的慌亂。

  他臉色少見的冷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瑞恩不再問,沈默地等待目的地。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似曾相識的街道,讓她錯愕。「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他依舊沒有回答。「下車。」站在車門邊對她說。

  瑞恩下車,直覺即將發生的事情,會讓她不知所措……

  「過來。」他再度抓住她的手,把不動的她拉進車旁那中童舊公寓。

  踏著一級級往上的臺階,時光回到了六年前……

  她第一次走進這幢公寓,那彷佛還新鮮可口、單純快樂的過去。

  公寓沒有改變,跟六年前一樣殘舊,甚至更加破舊。

  頂樓也沒有改變,他踢開破門,裡面還是一張書桌、兩把椅子、一個書架、一張床和一把吉他。

  一切都沒有改變,時光,好像從來不曾流逝。

  他把她拉到床邊,瑞恩頹然坐下。

  張騰走到桌邊,打開一瓶本來就放在桌上的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水,才回頭看她,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樣自在。

  「帶我,」她問:「來這裡做什麼?」

  瑞恩聽見,自己的聲音含著不能控制的輕微哽咽。

  「妳現在坐的那張床,我們做過什麼事?」他突然這麼問。

  瑞恩心臟一陣痙攣,不相信他竟然會提這種事。

  「把那個東西留給我,然後一走了之,叫我怎麼忘?!」他突然指責她。

  瞪著簡陋水泥地板,瑞恩的腦子嗡嗡作響……

  「說話啊!」他低喝一聲。

  她全身震動了一下。

  她要說什麼?

  難道叫她說,她願意對他負責嗎?好瞎!

  她不說話,他就一直瞪她,根本不放過她。

  氣氛沈悶得快讓人窒息……

  「你想怎樣?」最後,她問。

  「怎樣?」他哼一聲「妳負責啊!」

  果然。「我怎麼負責?」她很生氣。

  他突然走過來,瑞恩只好退到床邊。

  他上床,她就拚命後退,他欺過來--

  「怕?」竟然這樣問她。

  她瞪他,除了生氣還是生氣。

  他終於停在把她逼到死角的那個位置。「幹嘛怕?」瞇眼,涼涼說。

  她不說話,用防備的姿態死瞪住他。

  「那天,明明就是妳誘惑我的。」他突然說。

  瑞恩倒吸口氣,氣極了。「你走開啦!」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突然伸手用力推他。

  張騰第一時間抓住她的手,不料瑞恩用盡全身力氣跟他拚,兩個人就這樣一起滾到床上--

  「喂,不要再來一遍喔!」他還有餘裕戲謔地警告。

  瑞恩快被他氣死,她很想打他,可是他已經有防備,瑞恩的兩隻手都被他牢牢被他握住……

  最後,兩人竟然就停在一個最尷尬的姿勢--

  除了雙手之外,她被他死死地壓在床上,身體緊貼著彼此,衣物也隔不開兩人身上散發的熱度……

  他的目光突然渾濁起來。

  瑞恩臉孔發熱、一顆心提到喉頭……

  當兩人之間只剩下喘息的時候,情況幾乎就要失控了!關鍵的那一刻,瑞恩忽然回過神用力推開他--

  張騰跌坐在床角,瑞恩已經迅速爬起來,從床邊逃離。

  她靠在對面牆邊,還在喘氣……

  他們瞪著彼此,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發酵,將他們扯進陷入深不見底的阱陷裡……

  「我送妳回去。」他說,聲調明顯已經回復冷靜。

  瑞恩沒說話。

  因為那一刻,她已經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否認的事實。

  每一次,只要他們見面幾乎都會擦槍走火,而且次數越來越頻繁、越來越不能控制……

  她開始害怕。

  真的害怕。

  對於自己的心,不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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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0 22:08:57

【第八章】

  他明明說過,房間已經退租,為什麼還在?

  瑞恩越是不原意去想這個問題,問題越是盤踞在她的腦海,一整夜驅之不去。

  第二天因為一夜沒辦法入睡的緣故,瑞恩只能緊急聯絡同事代課,請假在家裡休息……

  她是不是不應該回到臺灣?

  這個問題,又一次浮上她的腦海。

  電話響的時候,她因為太專注於沈思,所以被嚇一跳。

  「表姐!」電話一接通小蘇就大叫一聲,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自然,好像快哭了。

  「怎麼了?」

  「糟糕了,怎麼辦啦!」小蘇真的哭了。

  聽到小蘇的哭聲,瑞恩嚇了一跳。「發生什麼事了?妳先不要哭,好好說。」

  「嗚……都是我不好啦!表姐,妳還不知道嗎……」小蘇哭得更厲害。

  「知道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

  小蘇支支吾吾的。「那個,全都是我的錯!根本沒問清楚對方是誰就亂說,都是我害的啦!嗚……」

  小蘇哭一聲、講一句,終於慢慢把事情說清楚--

  聽完小蘇的解釋,瑞恩的臉色變得蒼白。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情況了。

  李傑把週刊丟到音控臺上的時候,站在音控台前的張騰,很快就掃過週刊上那個聳動的標題--

  女副教授劈腿亞洲天王

  張騰的臉色立刻變得冷酷。

  他拿起週刊,迅速翻看,三十秒後用力把週刊摔到門邊。

  「搞什麼?!瞎!」他發報,甩門走出錄音室。

  李傑跟出去,臉色也反常嚴肅。

  張騰走進電梯前,李傑試著阻止他:「冷靜一點!你現在過去,她那裡一定全都是媒體--」

  李傑話沒講完,電梯門已經關上。

  瞪著在他面前閉上的電梯門,李傑無奈,吸氣,簡直快煩斃了!

  瑞恩看到小蘇傳真給她的雜誌內容,根本不敢相信!

  除了聳動的標題,還有半真似假的內容,大部分「情節」都是看圖說故事,小蘇的說法,也被適度扭曲成呼應精采故事的真人實證……

  報導把她影射成擅長劈腿的大學女副教授,上半夜跟知名律師小開趙柏石吃飯逛街,下半夜立刻劈腿亞洲天王,內容既聳動又駭人聽聞。

  看完整篇報導,瑞恩呆在書房,半天沒辦去回到現實。

  房的電話響了半天,瑞恩才慢慢接起來。

  「喂--」

  「喂?傅小姐喔?我這裡是警衛室啦!」

  警衛室?「您好,請問有什麼事--」

  「妳現在最好不要出來喔!外面全都是記者,妳出來一定會被包圍的啦!」警衛沒頭沒腦地交代瑞恩。

  「記者?」瑞恩的腦子一片空白。

  「對啊!他們就一直照我說要進去,可是妳放心,我不會放他們進去的啦!還有喔,他們問我什麼我都不會說的啦,偶口風粉緊的!啊--喂,你們記者不要進來喔!警衛室你們不口以進來的啦!」警衛的聲音聽得出來超興奮,邊交代瑞恩,邊擋記者。

  瑞恩放下話筒,覺得呼吸困難……

  發生什麼事?怎麼會這麼複雜?

  電話又響了,這次嚇了瑞恩一跳。

  「瑞恩?到底怎麼一回事?!」李雨欣的聲音顫抖,一半生氣一半恐懼。「妳不是名人週刊怎麼會寫妳的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媽,」瑞恩的聲音緊張到哽咽。「我現在沒辦法跟妳說清楚,以後再跟妳解釋--」

  「怎麼能等到以後呢?一堆親戚朋友打電話來,要我怎麼跟他們解釋?剛才妳爸還打電話回來罵我,他交代一定要問清楚,現在妳說沒辦法解釋,妳要媽怎麼跟你爸交代?」

  瑞恩閉上眼睛。「媽,對不起,我真的……現在我真的沒辦法跟你說清楚。」

  「我現在就過去你那裡,你先好好想一想,到時候跟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媽!」瑞恩睜大眼睛,「你不要過來,現在我這裡、這裡全都是記者。」

  「記者?」李雨欣聲音拔高。

  「對……」

  「我的天呀!」李雨欣快喘不過氣了。「怎麼會這樣?我的女兒還要嫁人,怎麼可以把人寫得那麼不堪?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實在太過分了!我要叫你爸控告那家週刊--」

  「媽,我好累,現在不要再說了。」瑞恩閉上眼睛,然後掛斷電話。

  趴在書桌上,她的眼淚掉出來了。

  如果不掛電話,母親一定會再追問下去。問題是,她根本不知道這篇報導是怎麼一回事,要叫她怎麼說清楚?

  電話第三度響起的時候,瑞恩已經不想理會。

  但是有一個人她卻必須立刻聯絡,因為她真的覺得對他很抱歉。

  拔掉家裡的電話插頭,瑞恩韋出手機撥號。

  「喂?」

  「你好,我是傅瑞恩。」她松一口氣,因為她既然感到困擾,相信對方也一樣,撥號的時候她一直擔心對方已經關機。

  「喔,是妳,」趙柏石壓低聲調、「妳等一下,我到裡面跟妳說。」

  瑞恩耐心等待,她聽到窗簾拉下、門關上的聲音。

  「妳還好嗎?」趙柏石回來,第一句話就這麼問她。

  瑞恩突然想哭,但她終究把情緒壓抑下來。「還好……」

  「妳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好。」趙柏石關心地說。

  「很抱歉,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困擾了,真的很抱歉。」瑞恩只能道歉。

  「沒關係,妳不必道歉,那本週刊本來就是出了名的看圖說故事,大家不會相信那是真的,只會當飯後消遣,看過就不記得了。」

  瑞恩沈默。

  「妳不要太在意,我沒事、」趙柏石笑了笑。

  即使他有話想問,也知道現在不是適當時機。

  「這件事情過去之前,可能暫時沒辦法跟你見面,不能當面跟你道歉。」瑞恩只好這麼說。

  「我希望妳跟我見面,是跟我吃飯,不是跟我道歉。」

  「我會請你吃飯,這是應該的--」

  「妳太見外囉!」趙柏石突然說:「在亞洲,男生請女生吃飯很正常,如果妳一直這麼客氣,那麼我會認為,妳有喜歡的物件。」

  瑞恩屏息。

  「妳應該清楚,那天晚上我是以什麼心情邀請妳的。」他忽然在這個時候,跟瑞恩表白:「現在我只想告訴妳,我很喜歡妳,這點不會改變。不管對方是誰,只要妳不排斥我,我一定會堅持到底,即使要競爭也可以。」他說話雖然很內斂,但是態度很明確,而且很小心地,沒有提起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電話另一端,瑞恩低著頭,眉心深鎖。

  「現在,妳不需要擔心我的事情,今天妳儘量不要出門、不要離開學校,晚上我再過去找妳--」

  「不用了,我沒事,我會照顧自己。」

  「妳一個人待在宿舍不是辦法,妳總要吃飯,不能一直悶在家裡。」

  「我表妹會過來,她會幫我。」

  趙柏石沈默了一會兒。「也好,那這陣子我就先不去找妳。」他明白她的意思。

  「謝謝。」瑞恩回答,聲音帶著壓抑。

  按掉手機後,瑞恩沒有覺得好過,心情反而更沈重。

  情況很糟,警衛又打電話來,說記者全堵在門口,可能還有人冒充學生,潛伏在餐廳和宿舍附近,瑞恩根本不敢到學校餐廳吃飯。

  小蘇打電話來,約好要送日用品和食物過來,但瑞恩沒想到,小蘇會跟陌生人一起出現。

  「傅小姐,您好。」那陌生人先自我介紹:「李傑叫我趕過來這裡,先把妳接走。」

  接走?瑞恩愣住。

  小蘇拿下帽子和墨鏡。「表姐,妳不要再待在這裡了,外面好多記者,而且剛才李大哥打電話給我,說阿騰已經開車來了!」小蘇臉色很焦慮。這樣一來,事情一定會鬧得更大!表姐,妳

  趕快跟這位林先生走,他是李大哥請來的,會帶妳到安全的地方去住幾天。」

  瑞恩沒有立刻答應。

  「表姐,妳不要再猶豫了,等一下要是阿騰過來,就來不及了!」小蘇催促她。

  在小蘇的催促下,瑞恩下定決心。「好,我跟林先生走就是了。」她終於答應。

  小蘇和林先生都松一口氣。

  「表姐,我剛才故意戴帽子和墨鏡來的,我們的身材差不多,妳快點跟我換衣服,然後再跟林先生一起出門!」小蘇說。

  瑞恩沒有選擇,只能照小蘇的話去做。

  張騰的車子已經開到學校附近,突然接到李傑的電話。

  「她現在不在那裡,我派人把她接走了!」李傑很快說明。

  張騰緊急煞車。

  輪胎與地面磨擦,發出尖銳的聲響。

  張騰從後視鏡注意到,後面一部車子同時煞車。

  「人在哪裡?」

  「凱悅,豪華套房。」

  張騰看一眼後視鏡。「我一小時後到。」

  「好。」

  電話掛斷後,張騰踩下離合器,打檔,油門踩到底--

  車子立刻像箭一樣快速飆走。

  後面的車果然跟著一路狂追,看來狗仔的車子還不止一輛,起碼兩部以上。

  張騰先正常地把車子開到臺北縣郊區,然後上高速公路,換省道開始一路飆到基隆,再掉頭回臺北。

  以車子的性能來說,地球上MercedesSLR叫第二,在臺灣沒有車敢叫第一狗仔的採訪車當然不敵地球上最快的超級跑車,在基隆就已經被甩掉。

  回到臺北,張騰打電話叫助理開另外一部車出來,在高速公路下交流道附近,換了一部比較「正常」的Ferrari430GT。

  一小時後,張騰的車子已經停在飯店的停車場。

  李傑已經打點好,他直接從停車場上樓,不必經過飯店大門。

  上樓後,李傑已經在電梯門邊等他。

  看到張騰,李傑直接把房間的鑰匙卡交給他,兩人交換一個眼色,李傑就直接搭電梯下樓,沒有多話。

  鑰匙卡上有房間號碼,張騰很快找到房門,插卡進房。

  瑞恩站在窗前,沐浴在陽光下,內心卻有揮不去的陰霾。

  門被打開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

  看到張騰。他進房間,直接走到她面前,然後用力抱住她--

  瑞恩沒有掙扎,因為她累了!現在的她,真的很需要擁抱。

  如果可以就這樣靠在他的胸前,一輩子……如果可以的話。

  但這卻是奢求,是夢想,她清楚,不會糊塗。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從來沒有說過愛自己的他,他是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遙不可及的他……

  如果他不是他,如果他仍然是六年前的那個他,那麼,就算他從來沒有說過愛自己,也許她還會有一點點勇氣……

  但是,現在的他,早就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

  張騰把她抱到床上,然後自己也上床。

  「對不起。」他說,躺在她身邊。

  她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他突然翻身把她抱住,用一種保護珍愛物品的姿勢,把她的頭壓在胸口,環抱住懷中纖細的她。

  瑞恩的委屈突然到了極限……她的眼淚掉下來,再也忍不住。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想依賴他,但是現在她卻只能被他緊緊抱住,連掙扎都己經沒有力氣。

  「你可以不必理我。」她說,聲音很虛弱。

  「真的不理妳,不會恨我?」

  她悶住。

  他低笑。「我很怕被人恨,所以一定會理妳。」

  她不說話。

  也許他是開玩笑的,但總是不正經的態度,卻也讓她沈默。

  然而這次,她不想再抗拒……

  一次就好……就這樣,允許她,躺在他懷裡一次就好。

  淩晨三點,瑞恩醒過來,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

  浴室傳出水聲,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張騰從浴室走出來,頭髮還是濕的,身上穿了一件浴袍。

  「把妳吵醒了?」他笑,身上散發清新的肥皂味。

  「還好。」她說,已經完全清醒。

  「抱歉,因為我的作息不太正常,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現在這個時間睡不著,乾脆起來沖澡。」

  「你一個晚上沒睡?」

  「嗯,」他眸光閃了閃。「其實,大概睡了一下。」

  「現在,」她找時鐘。「幾點了?」

  「淩晨三點。」他說。

  「現在回去,應該沒有人守在門口了吧?」她喃喃自問。

  「最好不要回去,」他臉色略沈。「妳不瞭解狗仔,他們可以三天三夜不睡堵妳。」

  瑞恩擡眼看他。「你是說,我三天都不能回去?」眼神憂慮。

  「這兩個禮拜都住這裡好了。」

  「我還要上課。」

  「跟學校請假,妳現在的情況不能上課。」他說得理所當然。

  瑞恩的表情嚴肅。「我沒有想過請假的事。教書跟一般工作不同,為私人理由請假超過一周,是不允許的。」

  「那妳可以考慮,是否要繼續做這個工作--」

  「你真的認真在聽我說話嗎?」她打斷他,突然這麼問。

  他沈默,凝視她。

  「教書是我喜歡的工作,我並不想因為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就輕易失去我自己喜歡的工作,你明白嗎?」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他沒說話。

  「而且,我已經二十五歲了,不能再依靠家裡的資助,就算這個工作不是我喜歡的,我也要工作,因為我必須獨立--」

  「回到我身邊。」他突然說:「回到我身邊,我可以照顧妳。」

  瑞恩的臉色蒼白。

  他的話沒有帶給她喜悅,只有困惑、荒謬和……好笑。

  「那是不可能的。」她並沒有笑。

  她木然的表情只有冷靜與平淡,沒有激動與熱情。

  「什麼叫不可能?」他問,表情也冷下來。

  她擡眼看他,看了很久……

  「回到你身邊,然後呢?」她告訴他:「我要的,是『正常的生活』」

  他眸光略閃。

  「我們,」她看著他,平靜地對他說:「我們之間已經相隔太遠了,遠到根本已經看不清楚對方的生活輸廓,你很清楚,不是嗎?」她這麼告訴他。

  儘管,這些話並不是困擾她的,真正的問題。

  但是,就這樣說好了……

  這樣說,會比較簡單一點。

  「我不清楚。」他說:「我只知道妳就在我面前,距離比以前還近。」

  他的表情跟她一樣認真。

  瑞恩看著他,逐漸瞭解……

  也許,這說是他們的距離。

  「你可以給我,我想要的生活嗎?」她淡淡問他:「我想要結婚,想要生孩子,想要過平凡不被打擾的生活,這些最基本的要求,你可以做得到嗎?」

  因為明白,這些所謂基本的要求,對現在的他來說,是苛求。

  不要說正當紅的他不可能結婚生子、走入家庭,最不可能的是--他不可能平凡,因為他已經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他陷入沈默。

  瑞恩笑了。「我們,都不要再勉強彼此好了。」

  他臉色嚴肅。

  「或者說,我們都不要再勉強自己。」她說,眼神移到窗外。

  外面暗黑的天色,仍然沒有轉亮的跡象。

  她看到黑暗的玻璃窗上映照的,他的樣子,她的眼只有在背對他的時候,才顯出痛苦……

  「我想結婚,所以現在,想要認真的跟一個人交往。」她對他說:「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張騰面無表情。

  他們沈默了很久,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直沒有說話。

  終於,她回頭,用平靜的語調打破沈默:「天亮後我就會回到學校。我們都不必再擔心彼此,因為時間會沖淡一切,你最清楚。」

  他仍然沈默。

  然後,她也不再說話了,回頭,依舊凝視窗外。

  時間就這樣靜靜流逝,流逝在他們相處的,最後的時光裡……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10 22:09:15

【第九章】

  清早,李傑送走瑞恩,回到飯店。

  「回去了?」張騰躺在床上,閉著眼問。

  「嗯!」李傑籲一口氣,走到床邊,兩手插腰。「幹嘛?昨天晚上發生命案了?瑞恩美人連一點笑容都沒有!」

  張騰睜開眼。「現在幾點?」他的聲音有點弱。

  李傑皺眉,這場景有點依舊相識……

  「八點不到。」他悶聲答。

  張騰閉上眼,不再講話。

  「喂,阿騰,不要睡了,你早上有釆訪,下午還要錄音。」李傑叫他。

  張騰沒反應。

  「喂,阿騰!」李傑汗毛豎起來了。「起來,不要睡了!」他上前搖他。

  不管他怎麼搖,張騰動也不動。

  李傑心都涼了--

  這次他毫不猶豫,立刻打電話叫人。

  三十分鐘後,張騰被送到私人醫院,高燒已經到三十九度半。

  不再見面,也許是因為「回到我身邊」,這句話不能說服她。

  如果有愛,她可以不顧一切,可以相隨,可以陪伴……

  但這一切是空談,因為如果真有愛,六年前,他們不會分開。

  雖然他說過道歉的話,雖然她沒有怪他,但是道歉代表的是愛情嗎?要求她回到他身邊,就代表愛她嗎?

  六年前他突然說分手,原因與理由都如此薄弱,當時她真的受到傷害,因此沒有辦法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純粹的愛情……

  但是,不再與他見面,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因為這樣,所以六年後她選擇了安全感?

  只有瑞恩自己清楚,事實上,造成他們之間真正的距離,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如果愛她,為什麼六年前,不能對她解釋學妹的事情?

  當時她問過他,但是他選擇沈默。

  其實,關於那個女孩的事情,她早就己經忘記了,但是那一份受傷的記憶還在,刻鏤在她的心底,永遠都沒辦法忘記……

  她實在想不起來,他曾經跟她說過「愛」這個字。

  愛情之所以不能揉入一粒沙子,那是因為不能把握對方的心、不能確定對方的感情,因為怕再一次受到傷害,所以沒有勇氣再去冒險,沒有辦法再用全部的相信,去愛一個人。

  她曾經那麼年輕過,投入青春與熱情,勇敢的去愛過一個男人。

  這樣就夠了,夠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燃燒一遍了。

  那天清晨,她搭李傑的車從飯店離開後,一個月過去,張騰不再找她。

  紛紛擾擾的八卦新聞,果然如她所預料,開始轉為平淡,之後一切複歸於平靜。

  她回復正常的生活,教書、寫論文,開始跟趙柏石交往。她是認真的,很努力的做到認真,認真地過她平淡的生活。

  「在想什麼?」趙柏石問她。

  瑞恩回過神「沒什麼。」勉強笑了笑。

  兩人在餐廳吃飯,她吃得慢,邊吃邊入神。

  「真的?妳吃飯不專心喔!我都已經吃飽在喝咖啡了,妳竟然還在吃前菜,太誇張了吧?」趙柏石開玩笑。

  「這哪是前菜,我就只點涼麵啊!」瑞恩說。

  她記得,以前毛浚棠也說過她「不專心」。

  「涼麵哪能吃飽。」

  「吃七分飽就好了,身體比較沒有負擔。」

  「不是吧,我聽說女生吃七分飽,是想keep fit。」

  「我很肥嗎?」她問。

  他大聲笑。「妳很美。」他跟她眨眼睛。

  他的笑聲很爽朗,也感染了瑞恩。

  瑞恩情不自禁地微笑,打起精神,把該想與不該想的,全部收藏到心底最深處。

  九點之前,趙柏石把瑞恩送回宿舍。

  趙柏石沒有因為上次週刊的報導,就跟瑞恩失去聯絡,反而更積極地追求瑞恩。之後兩人一起出去,偶爾遇到媒體,他都會以保護者自居,照顧瑞恩。

  他的殷勤與體貼,瑞恩無法不被他感動,因此閉始認真跟他交往。

  剛回到家,瑞恩就接到小蘇打來的電話。

  「表姐,我被妳氣死了!」小蘇劈頭就大叫。

  「我做了什麼事?」瑞恩傻眼。

  「我聽姑媽說,妳跟週刊上寫的,那個姓趙的律師交往,是真的嗎?」小蘇質問。

  瑞恩臉色凝重,沈默片刻才回答:「對。」

  「為什麼?」小蘇不能理解:「妳跟阿騰不是一對嗎?為什麼要跟那個律師交往?」

  「因為,」瑞恩回答得很困難。「我跟張騰的事,是妳誤會了。」

  「誤會?我哪有!」小蘇鬼叫。

  瑞恩把話筒拿離耳朵遠一點、「我跟他不是一對,妳誤會了。」然後迅速把話說完。

  「妳騙人!我聽李大哥說,你們明明就是一對,你們念大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小蘇在電話另一頭大聲叫。

  瑞恩的心頓時揪成一團。

  她一直努力、好不容易才保持的平靜,不能被小蘇的叫聲動搖……

  「我現在要出去,改天再跟妳說好了。」她壓抑著聲音說。

  「等一下,表姐,表姐--」

  瑞恩己經掛斷電話,同時關掉手機。

  她承認,她害怕小蘇逼問……

  也或者,是因為害怕再聽到張騰這個名字。

  不管原因是什麼,總之她沒辦法回答小蘇,所以寧願逃避。

  放下已經關掉的手機,瑞恩走進書房,看著那格上鎖的抽屜。

  該找時間,處理抽屜裡的東西了。

  但是,現在的她,甚至沒有勇氣打閑抽屜……

  「算了,以後再整理好了。」她喃喃說,然後站起來,離開書房。

  瑞恩自己也不知道,「以後」要等到什麼時候,但現在對她來說,看到那些過去的回憶,心情是怎麼樣也不可能平靜的。

  瑞恩越是逃避,小蘇越要追根究底。

  事實上,讓她無法放棄追問的原因,是因為近兩天來報紙、週刊和電視上娛樂新聞的報導--

  張騰病重,新專輯錄音進度嚴重落後,傳罹患不治絕症。

  報導、傳聞開始紛紛出籠,一篇比一篇嚴重,讓小蘇的心都揪起來了!她試過打電話給李傑,可是李傑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她都快急死了。

  在媒體找上瑞恩之前,小蘇決定把所有的報導拿到瑞恩的宿舍。「表姐!這件事妳知道嗎?」小蘇哭喪著臉,一進門就把手上捧的一堆報紙雜誌,全都丟在客廳的咖啡桌上。

  瑞恩不朋就裡的拿起報紙,看到標題,她臉色先是微變,往下閱讀後臉色就越來越蒼白。

  「妳不知道這件事嗎?」看到瑞恩的臉色,小蘇問:「李大哥也沒有跟妳聯絡嗎?」

  瑞恩搖頭,拿起雜誌繼續讀下去。

  「那妳有阿騰的手機號碼嗎?妳打電話去,他一定會接!」小蘇說。

  瑞恩還是搖頭。「我沒有。」雖然她努力維持鎮定,但聲音已經開始微微發抖。

  小蘇緊張起來。「那怎麼辦?阿騰他--」

  「不一定是真的。」瑞恩安慰小蘇,也安慰自己。「這些記者很會編故事,妳看上一次他們寫的報導就知道了--」

  「但是他們也沒有全寫錯啊!」小蘇反駁:「妳本來就是阿騰的女朋友,也跟那個律師認識,只是沒劈腿而已啊!」

  瑞恩臉色更蒼白。

  小蘇快哭了。「我覺得一定有問題!怎麼辦啦,我好擔心喔,我一定要去唱片公司找李大哥!」

  瑞恩沈默,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表姐,妳要跟我一起去嗎?」小蘇問她。

  瑞恩愣了很久,然後,搖頭。

  「為什麼?」小蘇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難道妳都不擔心阿騰嗎?」她質問瑞恩。

  瑞恩凝視小蘇,過了半晌,才幽幽地說:「現在,我沒有立場關心他。」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有立場』?!」小蘇不接受。

  瑞恩咬住下唇,逼自己說出口:「因為,我跟他早就已經分手了。」

  小蘇眼睛瞪得更大。「就算分手也可以做朋友、互相關心啊!」她不能理解。

  瑞恩知道小蘇不懂,但是她也沒辦法跟小蘇解釋清楚……

  「妳真的不去嗎丫表姐?」小蘇眉頭皺得緊,表情很難過。

  沈默中,小蘇屏息等待瑞恩最後的答案……

  最後,瑞恩還是搖頭。

  小蘇的表情好像受到嚴重傷害,她用力深吸一口氣。

  「表姐,」臨走前,小蘇怨她:「我覺得妳真的好冷血喔!」大聲喊著丟下這句話,小蘇就匆匆忙忙跑出門外了。

  瑞恩呆在客廳……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發現,自己的眼淚竟然一直流個不停。

  兩天過去,瑞恩一直處於恍惚、焦慮的狀態。

  關於張騰病重的報導有增無減,狀況甚至更嚴重。

  這兩天有記者還記得她曾經是「劈腿案」的女主角,打電話來問她是否有去探病,瑞恩接到這種電話根本沒辦法回答,只好掛斷。

  連趙柏石也看出她的不安。

  他們上周就約好一起吃飯,今天見到瑞恩,他驚訝的發現,她看起來整整消瘦了一圈。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困擾妳?」他問,語調沈重。

  這幾天媒體大肆報導,他不可能不知道張騰的新聞,會這麼問,是因為上次週刊看圖說故事曾經提到張騰。趙柏石不笨,他大概猜到瑞恩會突然消瘦,跟這兩天的報導應該有關係。

  瑞恩回過神,下意識地搖頭。「沒有。」然後又低頭發呆。

  趙柏石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

  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在瑞恩心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那樣的地位,只怕他花再久的時間,都沒辦法戰勝。

  瑞恩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嚇了一跳,反射I性地接起手機。「喂?」

  「我是李傑。」李傑先報名字。

  瑞恩呆住。

  「抱歉,突然打電話給妳,」李傑在電話裡用沈重的語調說:「最近關於阿騰的報導,妳看過了嗎?」

  「有……」瑞恩的聲音很弱。

  她蒼白的臉色,讓趙柏石擔心。

  「他現在狀況很不好,我希望妳能來見他一面,再慢……我怕來不及了。」

  李傑的話,讓瑞恩的臉色一瞬間慘白。

  李傑繼續往下說:「如果妳原意來見他,我希望儘快--」

  「我現在就過去。」瑞恩說。

  話脫口而出後,她才想到趙柏石。

  瑞恩擡頭,看到他對自己抿抿唇,點頭,似乎並不生氣。

  「我要到哪裡見他?請你把地址告訴我、」慌亂中,瑞恩在皮包裡翻找紙筆,還是趙柏石主動把紙筆遞給她。

  她對他匆匆一笑,儘管笑容蒼白。

  「妳直接來這裡可能會被跟拍,我在上次那家飯店的停車場等妳好了,妳到了就直接搭電梯下來。不過,妳記得一定要帶護照出來。」李傑交代。

  「護照?為什麼?

  「阿騰現在人在國外接受治療,我會先幫妳辦簽證,機票的事妳不要擔心」李傑口氣沈重。

  瑞恩胸口一緊。「好,我會記得。」聲音哽咽。

  掛電話後,瑞恩還沒關口,趙柏石就主動說:「去吧!不要在意我。」

  瑞恩感激地凝望他。

  「什麼感謝的話都不要說,拜託!」他歎氣。「妳快去吧!」

  瑞恩點頭,決定按照他的要求,什麼話都不說就獨自一人離開餐廳。

  「趙柏石,你可能是一個笨蛋。」瞪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趙柏石喃喃自語,隨即又失笑。「算了,強摘的瓜不甜,還是另尋目標,等待真正跟我有緣的女人好了。」情緒陷入極度失意中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李傑接到她後,先安排她住飯店,用最快的速度幫她辦簽證,到達機場後,搭機、轉機、再搭機……從臺灣先飛到新加坡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從新加坡直飛瑞士蘇黎世.直至抵達目的地,總共花了將近三天的時間,過程中李傑全程陪伴她。

  瑞士風景如畫世界知名,出瑞士機場後,沿途瑞恩根本無心欣賞周遭美倫美奐的風景,她的,必一直揪緊著。

  「我們先到飯店,等一下我再帶妳去見阿騰。」

  「不要,」瑞恩說:「我要先見他,請你先帶我去見他。」

  李傑凝視她片刻。「好,先去見他。」他答應她。

  「謝謝。」瑞恩的聲音微微顫抖。

  車子調轉方向。

  這時節的瑞士真的如詩如畫,不僅氣候適宜,山明水秀令人心曠神怡。

  但是瑞恩的心情一直很凝重,對於這麼美好的風景,她根本無心體會,因為這三天來的煎熬,讓她逐漸正視自己的內心,覺悟她根本沒有辦法放棄愛情、放棄張騰。

  過去的一切,無論是她的自我保護、還是對於他的感情的不確定,現在看起來都已經不再是問題,現在只要能跟他多相守一天,她原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的時間。

  車子把瑞恩載到一處莊園,她原本以為會到醫院。

  「他不喜歡醫院,所以在這裡接受治療。」注意到她臉上有疑問,李傑解釋。

  這是一個占地將近十英畝的大莊園,裡面還有馬場、狗房、遊泳池和大草坪,瑞恩直接被帶到主屋,在會客客廳看到張騰。

  見到他那一刻,瑞恩終於忍不住,眼淚像打閑的水龍頭一樣掉下來,再也停不了。

  張騰就站在客廳另一頭,他瘦了一點,凝視她的眼神很複雜。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最後,瑞恩走過去,緊緊抱住他。

  李傑在這時候離開客廳,因為他的任務完成了。

  瑞恩的擁抱跟過去不一樣,她的擁抱裡面有決心和領悟,現在就算他不要她,她也要留在他身邊--

  「喂,抱這麼緊,我會窒息。」誰知,被抱的那個人突然幽幽抱怨。

  瑞恩呆了一下,才意會到是他在說話,於是本能地擡頭看他。

  「不過,抱這麼緊,其實也不錯啦!」他又幽幽說,嘴角揚起,露出享受的表情。

  瑞恩一愣。「你不是生病了嗎?」她質問他,把他推開。

  「是啊!」他把她拉回來,手臂非常有力。

  「不是病得快死了嗎?」推不動他,她只好把手臂插進兩人中間,試著把他擠開。

  「誰說的?」

  她一呆。「報上說的啊!」

  「報上說妳就信?」

  瑞恩吸口氣。「李傑也這麼說!」

  「他說的妳也信?」

  瑞恩瞪大眼睛,眼裡含一泡淚。「你到底有沒有生病?」

  「有啊。」他悠悠說。

  「你生什麼病?」她已經強烈懷疑。

  他看著她,忽然咧嘴對她笑:「相思病。」

  瑞恩倒吸一口涼氣,臉孔漲得通紅,然後一鼓作氣把他推開。「你這個可惡的騙子!」她用力鬼叫。

  這輩子沒鬼叫過,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鬼叫這麼痛快。

  張騰再把她拉回來。「如果不耍一點詭計,妳會這麼聽話,立刻飛奔過來?」

  「你怎麼可以用生病這種事騙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她生氣,眼淚又控制不住的掉。

  「有一半是事實。」他說,開始親她的臉頰,把她的淚水親幹。

  「事實?」她又開始擔心。

  「嗯,妳離開以後,我發燒到三十九度半,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他把她的瞼捧起來。「奇怪,一看到妳,我的病就全好了。」

  「騙人!」她臉紅,撥開他的臉。

  「喂,妳先動手喔!」他抓住她的手腕,開始搔她的癢。

  「不要啦!你住手-啊一」瑞恩尖叫,拚命扭開身體,因為她最怕癢。

  她好不容易逃開,他立刻追上去從背後抱住她。「我們結婚吧!」在耳邊對她說。

  瑞恩愣住,半天後才能回頭,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瞪住他。

  「我們先在瑞士結婚。」他鄭重地對她承諾。「再給我五年,五年後我會退到幕後,到時候我會在臺灣為妳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她瞪了他很久,然後才說:「原來……你把我騙來瑞士,是早就預謀好的!」她用力捏他的臉。

  張騰很愣。「喂喂,女人這個時候應該說『好感動』和『我願意』六個字才對吧?」話雖這麼說,還是隨便她愛怎麼捏就怎麼捏。

  瑞恩破涕為笑。

  「為了治好我的相思病,把妳騙到瑞士,是不得已的方法。」收起笑臉,他難得越肅又正經地回答她的問題。「再說,我經常被狗仔跟拍,偶爾利用回去,這樣才算禮尚往來。」撇撇嘴,擺了狗仔一道,他笑得很得意。

  他還是沒告訴她,每次她一離開自己身邊,他的相思病就會發作,這種整個遜掉的事他說不出口,只好一輩子放在心底了。

  瑞恩凝視了他很久。「我要聽一句話,等你說了,再決定要不要嫁給你。」然後這麼對他說。

  他瞇眼。「什麼?」聲調開始不自然。

  「你不知道嗎?」她威脅他:「不知道也要扣分。」

  他的臉孔開始漲紅。「幹嘛?」他耍酷。

  「幹嘛?」她「幹嘛」回去。

  他瞪了她很久、很久……

  她等,既然都被騙到瑞士,她有的是時間。

  「真的要說?」半天後,他終於吐出一句問句。

  「誰跟你講假的?」她反問回去。

  「要怎麼說?」

  「用嘴巴說啊!」

  「能不能用寫的?」

  「不可以。」

  「現在要說?」

  「不然什麼時候說?」

  「一定要說?」

  「一定要說。」

  「可不可以以後再說?」

  「你試試看。」

  「用英文還是國語說--」

  「你就快點說吧!」她尖叫。

  他的表情越來越不自在。

  瑞恩已經快翻臉了……

  「我,愛妳。」最後,他終於還是說了。

  瑞恩擁抱他,親他,然後在他耳邊說:「我也愛你。」

  他緊緊抱住她,緊得連他自己都快窒息了。

  因為當時我發現,我愛的比較多,所以六年前的我,沒有辦法對妳解釋、沒有辦法對妳說……

  我愛妳,瑞恩。

  這段話,他藏在心底喃喃默念。

  彷佛聽見了他心底的聲音,瑞恩在他耳邊輕柔地、甜甜地低語--

  所謂的幸福是什麼?

  我的幸福就是你,阿騰。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10 22:09:35

【尾聲】

  小洞洞傳說

  「啊,好痛∼∼」瑞恩哭。

  「嗯?弄痛妳了?」張騰的聲調緊繃。

  「嗯。」她很委屈。

  「對不起,房間裡實在太黑了,我找不到洞洞在囉裡……」

  「啊!」

  「又弄痛妳了?」

  「嗯。」她更委屈。

  「那,開燈好了?」

  「不要,不可以開燈!」她尖叫。

  「真的不開燈?」

  「不要嘛,好丟臉!」她聲音顫抖。

  「好吧,那妳移過來一點。」他指導她。

  「嗯。」她勉強移動下身,黑暗中臉熱得不象話。

  「我會輕一點,嗯?」他低聲說。

  她無聲點頭。

  沒想到他才動幾下,她又叫起來--

  「呃……」

  「太用力了?」

  「嗯。」她快哭了。

  「再幾下就好,嗯?」他的手動起來。

  「嗯,啊……」她呻吟,他又弄痛她了。

  「快好了。」他安撫她。

  一陣驚心動魄,終於一切都過去--

  「好了!」燈被他打開。

  瑞恩連忙低頭,檢查被補得亂七八糟的破褲子。

  「只能這樣了,誰叫妳不開燈。」在她說話前,他先聲明。

  「人家褲子破了,怎麼開燈嘛?」眼裡含了一泡淚,她被針頭刺了至少十遍,已經夠委屈了。

  「拜託!我們又不是--」

  「閉嘴啦!」她臉孔漲紅。

  他悶笑。「誰叫妳出國只帶一件褲子?沒常識。」

  她吸口氣,睜大眼睛。「還不是你的錯!人家是被騙的,急急忙忙出國,哪來得及收擡行李?」她指控他。

  提到「被騙」兩個字,他就沒話說,只好悶聲問她:「妳會煮飯,為什麼不會縫褲子?」

  「法律有規定,會煮飯一定要會縫褲子嗎?」她無辜的問。

  「有啊,瑞士法律有規定。」

  「騙人!你瞎扯--」

  「唉吆?女教授說粗話喔!」

  「這哪算?」

  「在瑞士講『瞎扯』就很嚴重了。」

  「我不相信!」

  「那我帶妳去外面,才高八斗女教授用德語罵人啊!」

  「好瞎!」她不理他。

  「欽?罵老公很順口喔?」他爬上床。

  「你還不是我的老公,我們還沒有結婚。」

  「早上不是去辦過登記了?」

  「要十天后才生效。」

  他突然沈默。

  瑞恩這時候才發現他已經爬上床,而且好像離她太近了……

  「太慢了。」說完,他就撲上去--

  瑞恩尖叫一聲。

  一分鐘後,她才剛補好的褲子,還是被扯破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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