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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11:18:57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7 11:41 編輯

作者:鄭媛
書名:天使的詭計

【內容簡介】
美麗的女人,最後都會成為江浩南的獵物,  
只有他的親妹妹,是惟一例外。  
但是單純的兄妹關係慢慢變質,  
原本他不以為意,  
以為這是妹妹愛自己的方式,  
直到她的表現越來越不對勁--
他開始懷疑這個詭異的少女,  
對自己有了禁忌的遐想--
江曉竹,三歲那年走失,她被送進孤兒院。  
直到領養人出現在她面前那刻,  
因為那第一眼的悸動,  
她偷了別人的哥哥。  
耍詭計,只為留在他身邊,因為她想從他身上要的,  
從來就不是親情,而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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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11:19:27

【第一章】

  如果有,你一定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天空好像要下雨了。

  我站在校門口的雨棚下,不一會兒雨水已經大到,足以濺濕我剛換上的白色襪子。

  「江曉竹。你家人不來接你嗎?」

  一名隔壁班男生跑到身邊問我,我知道他叫李維倫,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因常在模擬考榜單上,看到他的名字。

  這雖是一間貴族學校,但跟其它學校一樣,女學生總喜歡討論出風頭的男生。

  「當然會。」

  我的態度很冷淡,因為我討厭沈悶的模範生。

  「可是我看你在這裡等很久了。」

  「不關你的事吧?」我抓了抓頭上那一叢亂髮,把淩亂的短髮撥的更亂。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凶狠,因為他馬上低下頭,而且講話開始大舌頭、吞吞吐吐起來:「如果……如果你沒帶傘的話……我的借你……」

  「不需要。」

  我拒絕他,懷疑他沒事獻慇勤的動機。

  被拒絕後,他沒有馬上離開,反而開始找話題。「天快黑了,如果等不到司機來接你,我可以叫我家的--」

  「老黑!」

  老遠的,我看到老黑開的賓士S600加長型飛快地開過來,我對他招手,然後很快的從這個模範生旁邊跑開。

  泥濘的雨水噴到我的牛仔褲上、濺濕了我的破布鞋,不過我一點都不在乎。

  「對不起,小姐,路上塞車。」老黑簡短地解釋他遲到的原因。

  「噢……沒關係。」

  我含糊地回答,濕透的手,隨意在皺巴巴的襯衫上抹了一把。

  車上瀰漫著一股濃郁嗆鼻的香水味……

  老黑的理由其實很老套,我早就知道,「路上塞車」絕對不是老黑遲到真正的原因。

  老黑沒有塞車,他是奉老闆的命令,先開車送老闆的女人回家。

  我扭動臀部,感覺到屁股底下有股怪異的硬物感,於是伸手摸索,終於從椅墊下面,拉出一條夾在門縫邊的網狀性感褲襪。

  我從夾縫裡,迅速扯出那一團烏漆抹黑的東西,捏在手心上。它很薄,幾乎沒有重量,上面還有濃濃的香水味。

  「哥哥在家嗎?老黑?」我試探地問,毫不在意地打開車窗,把絲襪扔到馬路上。

  「江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從眼角餘光偷瞄到,老黑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哥哥什麼時候回家嗎?」

  我追問他。

  「我不清楚,小姐。」

  我沒再問下去,因為我知道,老黑並不打算告訴我實話。

  老黑是唯一清楚哥哥幾點會回家的人。他是家裡的司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負責載送他的老闆--也就是我的哥哥。

  至於接送我上下學,只是老黑額外的工作。老黑很清楚他的老闆是誰,所以每回當我問他,哥哥今晚會不會回家?老黑就會說:他不清楚。

  這套把戲,從我十歲以來就不斷上演,當我終於知道「不清楚」代表的意義,就是哥哥會留在女人家裡過夜,我就不再對老黑逼問真相了。

  車內很靜,與車外下著滂沱大雨、行人四處走避的混亂場面,簡直就是兩個世界。我安逸的坐在車子裡頭……

  今天,我願意相信哥哥一定會回家。

  因為今天,是我的十七歲生日。

  -----

  座落在中山北路七段的大房子,是我的家。

  當我十歲來到這個「家」的時候,我就愛上了它,因為它寬闊的庭院、用手指胖樹籐編成的鞦韆、與四季盛開的美麗花朵,跟孤兒院潮濕狹小的院子相比,簡直就是天堂。

  孤兒院,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郁馨育幼院」。

  十歲以前我住在育幼院那幢糊著水泥、外牆灰撲撲的矮趴趴房裡,每晚跟十個小朋友擠一床大通鋪,與上百名幼童,同睡一間不到三十坪大的寢室。

  直到十歲後我來到這個「家」,這個美麗的、不平凡的、像天堂一樣的仙境。

  除了院子,我對這個家那幢矗立在庭院正中央、碧藍色遊泳池前方的白色兩層樓建築物,有一股深深的依戀。

  我的房間在這幢白色建築物的東邊,與哥哥的房間比鄰而居,我們露台相連,只隔著一道雕花鐵欄。

  夏天的時候,我會關掉屋子裡的燈,走出露台、趴在欄杆上,貪看東方天空的牛郎織女星。

  偶爾,我能從厚重窗簾下透出的燈光,得知哥哥房間裡的大燈還沒熄滅,那時我會望著那一方安靜的落地窗,呆呆地坐到半夜,直到月亮落下,還捨不得回到房間。

  但經常的,那窗簾下是一片黑幕。我知道隔壁房間空無一人,那時候,我幾乎整個夏天不走出露台t。

  「小姐,先用菜吧!」

  李管家走到我身邊,低聲對我說。

  「不,我要等哥哥回來。」

  我任性地回答,眼睛牢牢盯著大廳盡頭,那兩扇白色鑲金框的大門。

  現在已經是晚間十點鐘,從學校回來後,我耐著性子,任由菲傭給我穿上水綠色紡紗禮服,短髮綁上了綠色蕾絲緞帶,像個傻瓜一樣,任由旁人把我打扮成滑稽的芭比娃娃,乖乖坐在餐桌上等待我的哥哥。

  長型餐桌上,優雅地佈置著鮮花、長頸蠟燭和水晶燈,那兩份早已經冷掉的晚餐--廚師精心烹調的法國菜,隨著時間流逝,在等待中已經失去色香味。

  瞪著那一盤看起來已經凝固的紅酒煎鵝肝,我忽然發現,縱然是美食,冷掉後一樣會讓人失去食慾。

  在長桌盡頭是一隻安靜的、兩層白色奶油草莓蛋糕。

  那隻蛋糕蓋的很像房子,它讓我聯想到這幢白色的家,蛋糕裡面漂亮的草莓,是盛裝打扮、滑稽可笑的我。

  我皺起眉頭,目光移向角落的鋼琴,心情稍微好些。

  這架黑色靜物才是我的夥伴,今晚我會在哥哥面前,彈奏我最愛的曲子。

  「小姐,江先生的電話。」

  李管家突然走近我身邊,手裡拿著家裡的無線話筒。

  我回過神、慌忙接住話筒。「喂?江浩南--」

  「我說過很多遍,不要連名帶姓叫我的名字。」

  電話另一頭,男人低沈的聲音通過話筒,緩緩傳到我的耳朵裡。

  我可以想像,他皺著眉頭的樣子。

  「我在等你回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的心不再悵然若失。

  我迫不及待地,告訴他自己的期望,希望他聽到我的等待,心底會產生一絲愧疚。

  「不必等了,今晚我不會回家。」

  我愣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在他掛電話前,我急迫地追問。

  我瞭解他的習慣,他一向習慣交代事情後,立刻掛斷電話,從來不多說一句廢話。

  電話那頭猶豫了兩秒,卻像永恆那樣冗長,我屏住呼吸,希望等到我要的答案……

  「生日快樂。」

  他終於溫柔地說。

  我鬆了一口氣,胸口有一些什麼東西,揪得好緊……

  「你會回來嗎?」

  我再問一次,語氣是急迫、軟弱的。

  「抱歉……」

  我愣住了。「為什麼?」

  「我還有事,不多聊,明天早上老黑會送你去挑禮物。」

  電話掛上了,話筒裡傳來連續的嘟嘟聲,兀自刺耳地迴響。

  「小姐?」

  直到李管家輕聲呼喚我,話筒還緊緊捏在我的手中。我的手關節,已經僵硬得幾乎張不開了!

  「小姐……」

  「我餓了,不等了。」

  我說,然後把話筒交給李管家,接著拿起刀叉,開始吃那盤已經冷掉的煎鵝肝。

  寂靜的室內,只剩下叉盤交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我埋頭吃著,一口接一口,吞下那盤冷卻的鵝肝,眼淚卻悄悄滴落到我的餐盤上、和著變味的食物,我無聲地吞下淚水,咀嚼它苦澀的鹹味。

  透過迷濛的淚眼,我望向鋼琴,那首練習一個月的曲子,再也沒有機會,在今晚彈奏。

  我重要的、即將告別少女、邁向成人的十七歲生日,我唯一的哥哥選擇留在女人身邊過夜,他以為一通電話和禮物,就能彌補遺棄對我的虧欠。

  「小姐,主菜涼了,要先熱一下--」

  「李太太,我很討人厭嗎?」

  我低著頭問李管家,不讓她看見我臉上的淚水。

  「小姐……」

  「要不然哥哥為什麼不回來?」

  起先是一片安靜,然後我聽到李管家柔聲告訴我:「江先生一定很忙,所以才不能趕回來。」

  擡起臉,我盯住管家任性地嘶喊:「他不在乎我,是因為我不夠漂亮、還是我不夠溫柔?!」

  李管家愣住,我知道自己的話一定讓她吃驚了!

  可是我再也管不了這許多,再也不想掩飾我對哥哥異常的感情,再也顧不了別人一旦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小姐,你想太多了。」

  我猜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

  因為她垂下了眼,不著邊際的回答著,明顯的不想惹上是非。

  「他不知道,我會難過嗎?」淚水再一次不受控制,滑下我的臉頰。

  沈默又填滿我們之間,這一回,李管家無法再回答我什麼。

  我跑回自己的房間,像只鴕鳥一樣把自己關在房裡頭。

  夜漸漸沈了,這一晚即將過去,而我的十七歲已經一去不回頭……

  -----

  第二天一早,我紅著眼睛從房間走出來,像洋娃娃一樣平靜地坐在鋼琴前,彈奏不成調的單音。

  我討厭哭泣,也不承認自己哭了一夜。

  但是當李管家,一早把客廳的窗簾全部拉開時,陽光放肆地射進屋子裡,亮晃晃的刺傷了我的眼睛……

  恍恍惚惚的,我回想起來,哥哥曾經告訴我,三歲那一年,我從這個家走散那件事。

  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告訴忙於事業的父母,自己想去上學的願望,他們理所當然,沒有把一個三歲小孩的話當真,然後,我竟然真的一個人走到公車站,混水摸魚的尾隨大人搭上公車,然後從此走失。

  事後撿到我的愛心人士,把我安置在育幼院,一直到我十歲那年,我的哥哥終於找到我,而我的雙親已經去世。

  很簡單卻奇怪的故事,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登尋人啟事?為什麼沒有及時找到我?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想找我?  然而這一段往事,其實並不存在我的記憶裡。

  並不是因為當時我的年紀太小,而是因為--

  「曉竹?」

  熟悉的聲音揪痛我的心臟。

  以往只要一聽見這個聲音,我就會立刻跑到他身邊,但現在我強迫自己坐在沙發上,無論如何不能軟弱、不能站起來奔向他。

  「這麼早就坐在這裡?吃過早餐了?」

  從門口徐步踱到我身邊,我的哥哥--江浩南瞇起眼,英俊的臉孔掛著淡淡的笑容。「怎麼?舌頭被貓咬掉了?」他嗤笑。

  他手上叨了一根煙,身上有我熟悉的煙草味。

  一大早就抽煙,大概,是為了掩飾身上女人的氣味。

  「我有事找你。」我說,低垂的目光盯著自己單薄的膝頭。

  「不高興?為了昨晚的事?」

  他盯著我紅腫的眼睛,突然咧開嘴,然後吐出一口煙。或許是故意的,這口煙直接噴到我的臉上。

  往常,我會立刻伸手擰熄煙頭。

  我的哥哥雖然是個霸道的大男人、但還能縱容我這點任性……就因為我是他的妹妹。

  「你在乎嗎?」我擡起眼凝視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其實,我知道無論如何偽裝,他一定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咧開嘴。「好,我道歉。」

  「你常常道歉。」我幽幽地說。

  在生日會上缺席、在家長會裡缺席、在畢業典禮上缺席……「工作」就是他用來搪塞我的借口。

  這樣的道歉我聽過上百遍,早已經麻痺。「我不是跟你談這件事的。」我垂下頸子,再一次盯住我的膝頭。

  鬆開西裝領結,他坐到沙發上,捺熄煙蒂。「有事就直說,只要做得到,你知道我向來不會拒絕你。」他道。

  「我想到College  of  Williamand  Mary唸書。」我很快的說出口,以免自己沒有勇氣、甚至後悔。

  美國,那是距離他多麼遙遠的地方。

  「那是一所寄宿學校。」他瞇起眼盯著我,深邃的眼神開始認真起來。

  「我知道。」我輕輕說,眼角餘光注意到他的凝視。

  困難的嚥下口水,我感覺到喉頭緊縮。已經有三個月,他不曾這樣認真的看著我、聽我說話了。

  「你在開玩笑的,怪我昨夜沒回家?」他盯著我,低嗄地道。

  我知道他懷疑我認真的程度。

  我用力搖頭,以表示決心。「那是一間很有名的藝術學苑,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音樂。」

  沈默突然充斥在我們兩人之間。他忽然不說話,而我認真盯住膝頭;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情……「你不會喜歡穿制服上大學、住宿舍、遵守僵化的作息時間。」

  片刻以後我聽到他低沈、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我不必喜歡,反正我只是去唸書的。」

  「你沒弄清楚自己正在要求什麼,這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決定。」他的聲音嚴肅起來。

  「我很認真,而且很清楚。」我擡起頸子,倔強地盯住他嚴厲的眼神。

  「你認真而且清楚--自己離開這個家,就等於脫離保護,往後必須自己承擔責任?」

  我知道,他以為我跟其他青春期的少女一樣,只是想掙脫束縛、想獨立。

  「你也常待在大陸和香港,有時候一去就是整個夏天。」我平靜地道,努力讓自己不帶指控意味,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那時候我一樣照顧自己,從來沒有惹麻煩。」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撇開臉點煙。「如果真的想念那所學校,那就證明你的決心--」

  他轉過臉盯住我,沒有表情地說:「除非領到畢業證書,只要你中途回台灣,就證明你的決心不足。」

  我怔怔地瞪著他……他很嚴厲、嚴厲得接近冷酷。

  「沒領到證書,我也不打算回來!」

  我倔強地回答他。

  淚水逼到了我的眼眶,有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自己的「妹妹」?

  或者,他的溫柔只會給床上的女人。

  「好,那就如你所願。」他瞪著我。「你自己負責自己的未來。」嚴酷地說。

  瞪著他上樓的背影,我站在原地,就像一棵樹一樣靜止,企圖把他的背影牢牢記住。

  這是來到這個家後,我跟他第一次的衝突。而他,即使不高興,一定也認為沒有一定得強迫我留下的必要。

  畢竟,我只是一個妹妹……

  而這也是我必需離開他的理由。

  如果我不走,情況永遠不會改變,除了妹妹這個身份,他永遠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

  是的,我的存在。

  像其他「女人」一樣的「存在」。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7 11:19:49

【第二章】

  四年後.中正機場

  一下飛機,填妥入境表後人關,等待海關檢查行李空檔,我調整手錶、校正台灣時間,然後鬆了一口氣。

  在美國四年,我始終沒習慣時差。

  這很奇怪、更無法解釋,我的中國同學說,我是得了慢性思鄉病。

  也許是吧!反正這種怪現象,誰也無法去追究真正的原因。

  拖著笨重的行李,我從中正機場第二航站大門走出來。

  「小姐?」

  還沒停下來喘息,我已經聽到熟悉的聲音。是老黑,他來接機了。

  「小姐,你長大了!」老黑笑呵呵地下車,異常地熱絡。

  我激動地望著他,卻站在原地沒動,等著他走上前來替我提行李。

  老黑老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的人,老的特別快,我看到老黑臉上的皺紋明顯地加深。

  「小姐不再是小姑娘了!」

  我對他微笑,很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六月的台灣,天氣異常炎熱。雖然在這裡住了十七年,但早已適應美洲大陸的氣候,回台灣前,我已經換上一襲粉紅色細肩帶碎花洋裝,原本淩亂的短髮,四年來已經長及腰際。

  我知道,這跟四年前只穿褲裝、隨便套一件T恤、活像個毛頭小孩的我一點都不像--

  但四年的時間,很可以讓一個女人徹底改變,不是嗎?

  「是個大女孩了!江先生看到了,一定很驚訝!」老黑讚歎地道。

  言下之意,哥哥沒有來接機。

  「天氣真好,台灣一點都沒變。」我仰起頭望著蔚藍的天空,輕快地籲出一口氣。

  哥哥沒來,這是意料中的事。

  我完全不感到驚訝。經過四年,我不再傻得期待什麼。

  「小姐穿得這麼漂亮,別提行李,讓我來就可以了!」老黑道。

  「這沒什麼,在美國都是自己來的,我來幫你吧!」我體貼地說,順手拿起一袋不輕的行李。

  老黑不再堅持,只是睜大眼睛看我一眼。

  老黑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往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時期。我不擔心他的想法,反正慢慢的,他會改變。

  「小姐,江先生一大早出去了。」見我沒反應,老黑接下說。「所以,江先生不能來接機。」

  「嗯。」我輕聲回應,表示知道了。

  老黑從後視鏡瞄了我一眼。他窺視主人的習慣仍然沒有改變。

  「江先生……江先生沒說幾點會回來。」他又接著往下說,像是不習慣我的安靜。

  他所說的,是以往我會問他的問題。

  而這些問題,在四年後的現在一樣沒有答案。

  「老黑,台北要上哪兒領養一隻貓?」

  「啊?」

  「小貓咪啊!在美國我有一隻男同學送的貓,回國前我送人了。我還想養一隻貓。」我露出笑容,天真地告訴老黑我的夢想。

  「貓?」老黑猶豫了片刻,然後回答我:「寵物店大概有賣吧!可是……我沒記錯的話,江先生不喜歡貓。」

  「會嗎?」我似問非問,沒期待老黑進一步回答。

  老黑從後視鏡再看我一眼,默默地觀察我,而我的眼神已經移向窗外。

  我知道他不喜歡貓。大男人通常不喜歡小動物,他們喜歡有侵略性的大型犬,而我的哥哥,就屬於這種男人。

  很快的,我要回到那個久違的「家」了……

  四年不見,他不曾來看過我一回。

  他相信我會過得很好嗎?  

  我輕輕咧開嘴,知道此刻後視鏡裡的自己,笑容一定很燦爛。

  站在熟悉的房間,除了每半年更新一次的傢俱,家裡一景一物,沒有多大的變化。

  鏡子裡的小女人很美,她有一頭及腰長直髮、髮絲像電影明星一樣烏黑滑順。

  現在她穿著一襲水藍色無袖洋裝,蒼白的臉孔和粉淡的唇色,無言地說明她的柔弱。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實在的,我很滿意。

  現在的我很瘦,一百六十公分,體重卻只有四十二公斤。出國前體重直逼六十公斤,那副小肉妹的模樣,已不復存在。

  「當當。」

  鍾敲了十點。

  下午我剛從機場回到家,笑著等在門口的李管家就告訴我,哥哥十點鐘前會回家。

  但我猜想他不會準時在十點前回家,十點半鍾是最好的時機。我知道他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男人,總認為所有的人等他是必然。

  走出房門前,我在唇上輕輕點了唇蜜,那粉紅的、像水一樣的質感有種「一親芳澤」的暗示。

  「李太太。」

  我下樓走到客廳,然後呼喚管家。這個慇勤的婦人一聽到我的呼喚,立刻就從廚房裡走出來。

  「小姐?」

  「李太太,我想要一杯冰水。」

  「熱了嗎?冷氣需不需要開大些?」

  「嗯……但我還是需要一杯冰水,謝謝您。」我和氣、有禮貌地微笑著請求。

  「馬上就來。」李太太笑了,似乎很高興自己能被小姐尊重。

  冰水很快就送到我的手裡,我將它捧在掌心,同時感到冷氣被轉強了。脫下披在身上的小外套,我的手臂上迅速冒起一粒粒小疙瘩。

  這幢房子接近山區,雖然是夏天,夜晚還是有點涼。

  我用力緊握杯子,冰水很快就凍僵我的手掌,過冷的空調和單薄的衣著,讓我的身體開始微微打顫。

  十點半鍾以前,我聽到老黑把車子駛進車庫的引擎聲。

  他回來了。

  我放下水杯,將杯子連同我的小外套藏在客廳角落,相信明天一早就會有傭人來收拾它。

  然後我望向玻璃窗外。當然,我不是在觀賞夜景,而是藉著窗外的夜色,透過玻璃反照,看清自己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張溫柔、甜蜜、柔弱的女性臉孔。

  我曾經練習過無數次,經過三年的努力和修正,才讓這樣楚楚動人的表情,在我臉上保持得如此自然。

  「曉竹?」

  我聽到他的聲音,那是疑惑、充滿試探的語調--而那也正是我預期中,他應該出現的反應。

  我轉過身,終於看到四年來,那雙在夜晚時常夢見的眼睛。

  他與印象中沒有多大改變,唯一的變化,只有臉上那抹慣常玩世不恭的笑容,變得內斂深慮。

  「哥哥。」

  我站在原地輕聲呼喚他,低粟的語調特意調和了溫柔和恭順。

  「真的是你!」

  現在,他的疑慮轉成了驚訝,我看到他英俊的臉孔忽然有了笑容。

  「過來,到我身邊讓我看清你!」

  不等我走過去,他卻主動走過來。

  我沒有移動腳步,站在原地安靜地等候他。「我變了嗎?」我笑著、輕握住他的手柔柔地問。

  「變了?」他咧開嘴,性感的唇吐出低嗄的音調。「變得大多了!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小女人了!」

  外表徹底改變,果然讓他注意到我。他的目光終於專注在我身上,細細看我,觀察我的變化。

  「但是也瘦太多。」他接下說。

  我沒說話,靜靜地抿著唇,望住他微笑。

  「怎麼?你的手好冷。」他皺起眉頭,反握緊我的手。

  「會嗎?大概是等著你,沒注意到天晚了,該多加一件衣服。」我以盡量輕快的語調,心無城府地回答他。

  「等很久了?」他挑起眉,注意到過冷的空調和我微微的顫抖。「傻丫頭。」

  這句話裡,有淡淡的憐惜。

  雖然是淡淡的,但卻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我的心揪緊,卻沒有因此高興,因為這只是計劃剛開始--

  「我才不傻,已經四年了,我好想你。」我柔聲道,專注地望著他。戲劇化的表情,就像電視劇裡的女主角。

  在美國四年,我從來沒有假日。

  週末假日留在宿舍研究錄影帶,是我的重要功課。神奇的是,台灣的八點檔連續劇錄影帶,一直是我的好老師。

  「念了四年書,腦袋變傻了?」他嗤笑著說,迷人的眼睛是微瞇的。

  我知道,他懷疑我。

  過去的我不是這樣,但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女孩成長、並且有巨大的改變。

  「書沒念傻,只是好想家、好想你……哥哥。」

  我很自然的輕輕靠在他的胸前,像個小女人一樣,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當然,這種動作和這種話都很虛偽、甚至噁心。那是因為過去的我,從來不明白撒嬌的好處。

  但現在我相信,只要多做幾次,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我甚至擠出了眼淚。這對我而言不是難事,困難的是要對著他做出這些事。

  他向來有一眼看穿我的本事。因此,我心底一直存著被他看透的恐懼,只能告訴自己,如果不能假戲真做,這四年光陰就完全白費了!

  如他所說,我不倔強了,並且學會虛偽。

  倔強只會把他推得更遠,如果想得到他的注目,我必需學會演戲、學會演一個他想要的「女人」。

  是的,我暗戀我的哥哥,從十歲在育幼院第一眼看到他以後,就已經無法自拔……

  這很荒謬嗎?不會的,因為從十歲開始我就在演戲,只是四年以前,我只會演一出蹩腳戲。

  「想家,可以回台灣。」他低嗄地道。

  「是你說的,忘了嗎?」我擡起臉,可憐兮兮地望進他難懂的眼睛。「你不許我回台灣,還威脅我,如果中途回國,就表示我的決心不足。」

  「我說過那樣的話?」他低笑。

  我感到一隻灼熱的大手貼到我的背心。「原來你比我還賴皮。」我輕輕說,悄悄把身體的重量傾注到他懷中。

  「很晚了,去睡吧!」他道,放開我的手前,他喚來傭人把冷氣調小。「明天早上十點我才出門,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餐。」

  「好。」我笑著回答,表面看起采沒有眷戀地放手,笑容是燦爛的。

  在他開口前,我踮起腳尖抱住他的頸子,在他頰邊印上一吻--

  「晚安。」

  在他回過神前,我及時放開他,然後轉身上樓。

  我沒有回頭,完全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但那一瞬間的接觸已足夠溫暖我的身體……

  -----

  第二天一早,八點鐘我就下樓了。

  「小姐,江先生要我告訴您,他有事不能陪您吃早餐了。」

  我停在樓梯口,並沒有感到特別失望。這是意料中的事,他對我的承諾永遠不曾兌現。

  「哥哥有交代提早出門的理由嗎?他昨晚才告訴我,早上十點才會出門。」

  「江先生沒交代。不過,我聽老黑說,江先生要老黑送他到徐小姐家。」

  「徐小姐?」

  這是誰?誰能讓我的哥哥在早上八點前出門?

  李管家掠過一抹失措的表情,但她隨即回復正常。

  「那是徐若蘭小姐。」她解釋。

  但我想知道的並不是「徐若蘭」這三個字。「她是公司的主管嗎?」我故做不經意地問。

  我想知道的,是這位「徐小姐」跟哥哥的關係。

  李管家微微張開嘴,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告訴我--

  「這個家有我不知道的事嗎?」我笑著說,語氣很天真。

  我相信我的模樣是無害的,因為李管家看起來鬆了一口氣。

  「我想……江先生大概來不及告訴您吧!」

  「到底是什麼事呀?」我微微側著頭,俏皮地問她:「是我不知道的秘密?」

  李管家臉上有了笑容。「也不是秘密,反正過不久,全台灣的人都會知道--江先生即將訂婚了。」

  笑容僵在我的臉上。「訂婚?他要訂婚了?怎麼沒人來告訴我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我聽到自己平板、卻偽裝愉悅的難聽聲音。

  「也許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吧!」李管家說,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真的……真的是一個好大的驚喜。」我喃喃地道。

  知道這個消息,把我打倒了嗎?

  當然不。

  經過四年,他收起玩心、不再遊戲人間是可以預期的。

  我只是沒想到,這樣的消息是從李管家口中聽到的。他甚至不認為,有第一時間告訴我訂婚的必要。

  我沒哭、更沒有沮喪。

  我一向瞭解他,他很冷漠,對我幾乎就是無情。

  只是,我為什麼會迷戀他呀……

  現在的我,最想做的事,居然是去見那名,即將成為他準未婚妻的女子。

  如果他的喜好沒有改變,我已經可以預期,那個女人的長相、氣質和穿著打扮--除非狀況脫出了常軌。

  -----

  「鼎盛集團」的辦公大樓,就矗立在信義計劃區裡,那幾幢高的不像話的摩天大廈其中之一。

  我知道,就算他一大早就去見「準未婚妻」,也不可能整天不進公司。

  一個人有某些習慣,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更何況,事業是我哥哥的第一生命。

  「小姐?請問您找哪位?」

  大樓櫃檯的接待小姐打量我兩眼,語調雖然客氣,但是顯得敷衍。

  「我找江先生。」我回答。

  也許是我生嫩的外表讓她懷疑,她繼續打量我,完全沒有通報的動作。

  我放棄和她溝通的可能,直接跑到大廈外的公共電話亭,撥通老黑車上的行動電話。

  我禮貌地請問他哥哥是否已經進公司,老黑客氣地回答我:「小姐,我正在天母,等江先生上車。」

  我明白他的意思,道了謝後,我輕輕掛斷電話。

  選了一處隱僻、卻能看到大廈車庫門口、來往車輛的角落,我安靜地坐在角落的花台邊,開始漫無止境的等候。

  時間是漫長的,太陽漸漸移到我的頭頂上、然後往西邊墜落,在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我看到老黑的車子,從車道另一頭慢慢開過來。

  車內的視野,被車窗上黑金色的車窗紙擋住,我當然看不見車子裡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回公司了。

  從花台上站起來,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坐到麻痺。

  我走到公共電話亭,卻沒有撥通老黑車上的行動電話,要求哥哥命令職員讓我上樓,而是撥了另一通電話,給另一個人。

  然後,我攔了一部計程車,要求它載我到附近的超市。

  我想,我得吃一點東西。

  如果能讓哥哥丟下公司,陪著這位「準未婚妻」浪費一個早上的光陰,那麼,他是認真的。

  既然這樣,我也該認真,認認真真演這場戲了。

  -----

  我的胃潰瘍發作了。

  當天晚上我抱著肚子、痛得撲到地上打滾。

  老黑的車子一直到淩晨沒回來,大半夜的,李管家只能叫救護車,緊急送我到附近醫院的急診室。

  我的哥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現在醫院的病房裡。

  「醫生說是慢性胃潰瘍。」他一進來就瞇起眼看我,沈思的說。

  我在他臉上發現一絲研究的神情。

  「我記得你以前沒有胃病。」他道。

  「大概是趕報告、急出來的病。」

  我模稜兩可、有氣無力地回答,這兩句話半真半假。

  胃病是「養」出來。如果對自己太好,我就沒辦法改變外貌。

  變得虛弱,只是其中一項代價。我知道這個代價很大,但這也是一項武器--

  必要的時候,只要一點辣椒就能讓我的胃潰瘍發作。

  但其實,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拿我的胃潰瘍當武器,好讓我的哥哥,一早就趕回我身邊。

  我已經讓李太太給你辦轉院,下午就會轉到正興醫院。」他突然岔開話題。

  「是江哥哥的醫院嗎?」我知道,那是美國江氏在台灣的產業。

  他點了下頭,伸手探進襯衫口袋。

  「這裡是醫院,不能抽煙。」我柔聲提醒他。

  他咧開嘴,從口袋掏出一包口香糖。「我已經一年不抽煙了。」

  這又是讓我吃驚的消息。不抽煙,是因為不必再掩飾身上不同女人的氣味?

  那麼,早在一年前他已經開始跟「她」交往了?

  「明天會有人來看你。」他突然宣佈。

  我知道「那個人」會是誰。這也是我生這場冤枉病的主因。

  到底,我是江浩南的妹妹,如果我生病住院了,「她」仍然不出現,那麼,不是我的哥哥不夠認真,就是「她」不會做人。

  「誰會來看我?江哥哥嗎?」我故意問他。

  「阿介人不在台灣。」他盯著我蒼白的臉,漫不經心地咀嚼看口香糖。

  「那是誰?」

  「見到人你就知道了。」

  「很重要的人嗎?」

  他沒回答,就代表了他不想回答。

  「我也想讓你見一個人。」我道。

  他挑起眉,卻沒有問話。

  「他很重要,也許,我會因為他再一次離開台灣--」

  「以後再說。下午你辦完轉院後,新醫院那方面會有一連串的檢查,大概要三天的時間。」他打斷我的話。

  他向來就是這樣,只挑自己想聽的話說。

  似乎,他對於我可能再一次離開台灣,不認為有深談的必要。

  我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跟他爭執。「可是我沒生病,不必大費周章做檢查呀……」

  「配合醫生才是一個好病人。」他道。

  「我沒有不配合,只是討厭必須留在醫院,剝奪我住在家裡的時間。」我垂下臉,憂鬱的說。

  「檢查完就可以回家,聽話,別像小孩子一樣鬧彆扭。」他笑道。

  「你會每天來看我嗎?」我問他。

  「當然會。」

  我擡眼望住他,然後再一次垂下我的臉,直到長髮覆住半邊臉頰。

  「你別騙我,否則我胃痛了,就不吃藥喔。」我垂著眼,用又輕又柔的聲音,像催眠一樣低喃。

  「你在威脅我?」他笑著問。

  我輕聲嬌笑,然後擡起頸子,揮動手腕,調皮地朝他招手。

  他聳起眉,遲疑半晌,終於在我期盼的眼光下走近我。

  「哥哥,」我呼喚他,不顧他的反應,大膽的把臉靠在他寬厚的、我夢寐以求的胸膛上。「你是我的哥哥,一定要照顧我一輩子。」我幽幽地說,之後伸手環住他的腰。

  「到美國四年,你越來越孩子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貼著他胸膛的緣故,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沈。

  我從來沒跟他這麼接近過,過去更不曾這麼大膽。

  我明知道自己的行為不恰當,但一切都是出於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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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0:05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在我開始接受醫院安排的全身檢查前,一名穿著時尚、氣質幹練的美女,出現在我的病床前。

  「你是曉竹?長得好漂亮啊,浩常常跟我提起你呢!」徐若蘭笑著說話。

  她輕聲慢語的、柔和的音調不緊不慢。

  她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種女人。

  情況的確脫出了常軌。看來我的哥哥對女人的品味,在四年裡有極大的改變。

  「你好。」我垂下眼簾,含蓄的回應她,表現出一個好女孩該有的禮貌。

  我知道她說謊。

  我對哥哥的瞭解比她多一百倍,他是一個冷淡的男人,絕對不可能「常常」提起我。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給你帶來一盒巧克力。這可是我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裡頭有果醬夾心,你一定會喜歡。」她說著,動人的聲音和表情,都像在哄一個三歲小女孩。

  雖然她很聰明,知道用巧克力討好一個年輕女孩。但我只是胃痛,並不是智能不足。

  更何況,我偏偏不愛吃巧克力。

  「謝謝你,我最喜歡吃巧克力了。」我乖順的、諂媚的、甜蜜的微笑。

  一旁,我的眼角餘光,看到哥哥挑起眉。

  他明知道,我對甜食有一種偏執的挑剔。

  「那太好了,改天我請朋友多帶幾盒回來,我聽醫生說過,吃自己想吃的東西是最容易消化吸收了,何況病人最需要的就是營養!其他的還有什麼需要就告訴若蘭姐姐,一會兒我出去給你買來,千萬別跟我客氣啊!」

  她像是跟我很熟絡了,乾脆坐到我的床鋪邊,緊握著我的手、像在安撫一名即將進開刀房的重症病人。

  看得出來,她一定習慣以自我為中心,因此沒學會觀察旁人的心思。

  一盒巧克力,我讓這個養尊處優的女人以為,已經收買了我的心。

  「可是我今天做全身檢查,從昨夜十二點開始,什麼也不能吃。「我無辜地說,暗諷她的急切。

  徐若蘭的臉色略略顯得尷尬。「啊,浩,你怎麼沒告訴我?」她轉過頭嬌聲抱怨。

  「昨天知道她的病況後,才臨時決定的。她一個人在美國待四年,大概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把胃都弄壞了。」哥哥靠在門邊,手臂抱胸、聲調平緩地解釋。

  他看起來並不熱絡,態度比我想像中冷淡。

  我的臉孔發熱,因為他的表現,讓我燃起了希望。

  「從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顧我,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往後他也會照顧我一輩子。」我甜甜地說,眼中燒著火苗。我的話略嫌誇大了,我真正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到七年。但事實上,對我來說這與他在一起的七年,才是我人生的開始。

  看的出來,徐若蘭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她愣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我話中的含意,我已經接下去說:「徐姐姐,如果你跟哥哥結婚了,還會讓我住在家裡嗎?」

  「啊?當、當然啊!」她言不由衷地回應。

  「你會不會嫌我討厭、會不會想把我趕出去?」我用可憐兮兮的語調接著問。

  「當然不會了!」

  「那麼--」

  「再十分鐘你就要開始身體檢查,該叫護士過來,準備起床了。」

  當我打算再度給這個「未來的大嫂」出難題時,哥哥走到我們之間,打斷我的話。

  「我怕再照一次胃鏡。」

  我皺起眉頭憂愁地撒嬌,並且伸出手,在徐若蘭面前,像只水蛭一樣,緊緊抱住我的哥哥。

  「別孩子氣。」他拉開我過緊的環抱,低聲的笑。

  我望向他身後的女人,看到徐若蘭不自然的笑容。

  「浩,我們先出去,讓曉竹妹妹準備一下。」她伸出手挽住哥哥的手臂,動作自然,顯然做過不下上千次。

  這般親密動作,讓我心底產生嚴重的妒嫉。「哥,我還有話跟你說!」我拉住他另一條手臂。

  徐若蘭的手僵在我哥哥的臂彎裡,五秒鐘後,確定我不會先放手,她才訕訕地放開。

  「我在外面等你,你跟曉竹妹妹聊一聊。」

  徐若蘭識相的離開,大概考慮到,跟我搶親人有失她的體面。反正我只是一個「妹妹」,跟我哥哥結婚後,我絕對搶不過她。

  「你的任性還是沒改。」徐若蘭走後,他望著我若有所思地道。

  「我才剛回來,李太太就告訴我,你有未婚妻了。為什麼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我幽怨地道,眼睛裡已經含著淚。

  「你在美國唸書很辛苦,我希望你以課業為重,不要分心。」他簡單解釋。

  「嗯……我相信,你是為了我好。」

  我把臉頰貼在他的手臂上,柔柔的說,隔著男人的絲質襯衫,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其實我並不想聽他解釋,只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

  畢竟現在的我是一個柔順似水、弱質蒼白的小女人,「任性」跟我現在的身份,絕不能有絲毫干連。

  他用分析的眼神研究我。「你一向不喜歡吃巧克力。」目光移注到放在我膝上的巧克力盒。

  「四年的時間會讓一個小女孩改變。」

  早晨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我躲在他的羽翼下,讓他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替我擋住陽光。

  我撕開裹住巧克力球的金箔包裝,做作地,舔了一口甜膩膩的糖球,然後用舌尖,抵舐殘留在唇上的苦甜滋味。

  「更何況,我現在是個女人,不是女孩了。」我舔著糖球,看看他說完話。

  「女人?」他低笑,聲音有一絲不明的嘶啞。「你知道,什麼是『女人』的定義?」

  「當一個小女孩長大,想要瞭解男人的世界,基本上她已經開始成熟了。」我依偎著他,迂迴地解釋。

  「你想瞭解男人的世界?」他低嗄地問。

  「小女孩已經長大了。」我垂著頸子,輕聲暗示他。

  「是嗎?」他咧開嘴,似笑非笑地道:「那麼等下個月你生日那大,就辦正式的舞會。」

  「舞會?」我擡起臉。

  「把你介紹給全台灣最有身價的男人。」他道,凝視著我的眼睛,微微瞇起。

  我愣住了。

  「多認識不同的男人,你可以充分瞭解男人的世界。」他笑。

  我僵硬地咧開嘴,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那一定很有趣。」

  房門在這時被推開。由於我遲遲沒有到內科,開始做全天第一項健檢,護士便自己推門走進來。

  「江小姐,醫生在等您了。」護士客氣地催促。

  「去吧。」他放手,笑著驅趕我。

  哥哥跟江介的關係很特別,因為我是江浩南的妹妹,所以在這所江氏集團創辦的醫院裡,算是很特別的病人。我跟隨護士走出病房,毫無意識地走進電梯,到達二樓診療室,事後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在病房門口遇到徐若蘭。

  -----

  生日那一天到來之前,我的哥哥讓老黑開車載著我,逛遍了全台北市的高級精品店。

  舞會前一晚,我在房間裡,檢視這四個星期來購物的成果,聽到樓下有聲響,我拿起水杯,假裝下樓到飯廳倒水。

  「刷了不少錢,看來你已經做好準備了?」他問我。

  半夜才回到家,他看起來卻不顯得疲憊。

  「你心疼了?」我把水杯緊緊握在胸前,光著腳丫子站在客廳冰涼的地板上,無辜地凝視他。

  「都買了些什麼?」他笑著問。

  「衣服、鞋子和鑽石。」我嬌笑著回答。

  「聽起來全是『女人』用的東西。」他撇撇嘴,幽默地道。

  我回他一笑,像個小女孩一樣,輕快地轉身跑上樓。

  打開房門,房裡昏暗的燈光立刻包圍我。

  攤在我的雙人床上的,是一件火紅色的低胸、露肩緊身晚禮服,而被擱在床邊的,是一雙紅色鑲鑽的三寸細跟鞋。

  鏡台上是各式各樣的化妝晶、香水和整套的鑽石首飾配件。

  這件禮服和這雙鞋,我用的是存款現金購買,信用卡帳單上絕對查不到這筆資料,在它曝光前,沒有人知道它存在我的衣櫥裡。

  至於刷卡購買的,全是一些我根本不會配戴的鑽石、款式清純的晚禮服、和安全的低跟鞋。

  之所以這麼仔細分別,是因為我瞭解我的哥哥。

  雖然,他是個冷淡的男人,但卻有極強的控制欲。

  我知道,只要我在他的羽翼下一天,他就會查詢我的信用卡帳單,在我明天走進舞會之前,他就會預先掌握我即將穿什麼衣服、穿哪雙鞋子、佩帶哪件首飾出場。

  而當一個柔順、蒼白的小女人,當然不是我的終極目標。

  當情況改變,我也必需做出應變措施,省略整個計劃旁支末節的步驟,直接進展到核心--

  讓他看到我的嫵媚。

  看到四年後的我,成為一個真正女人的這一面。

  -----

  李管家告訴我,為了這場舞會,哥哥對外發出許多邀請帖。

  傍晚時分,天色剛剛暗下來,我打扮好自己後,站在房門前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後打開房門沿著旋轉台階,在眾人驚歎的注目下,一步步跨下樓階。

  空氣裡飄浮著食物的香味,每一個角落都有鮮花、水果、點心和香檳。

  這是一個美麗、浪漫的舞會,樓下賓客少說有上百人,但不管多少人存在的地方,我總能第一眼找到他的視線。

  挺起胸,我微笑著步下樓階。

  我知道這件低胸禮服夠惹火,絕對是今晚注目的焦點。

  「各位,這是我的妹妹,江曉竹。」

  看到我下樓,他走向我,朗聲對廳內賓客介紹我同他的關係。

  我步下最後一階樓梯,將手放入他伸出的大掌裡。他的目光是難解、複雜的,那不同以往的眼光,我很清楚其中意味著什麼--

  四年來,當我日漸「成熟」,男人看我的目光就逐漸改變。

  如我所希望的,他注意到我的身材,深沈的目光掃過我半裸的胸部,我的臉頰火熱起來,他大膽的眼神此刻不像一名哥哥,而是一個男人。

  我靠近他身邊,似不經意地以胸脯擦過他的手臂……

  那一刻,沒人知道我心中有多緊張、而且充滿不安的羞恥感。

  但今晚,我決意煙視媚行,大膽地以身體來誘惑我哥哥--讓他知道,我已經成為一名女人的事實。

  我偷偷以眼角餘光注意他的反應,但他英俊、略帶冷酷的臉部線條,並沒因此改變分毫。

  我略略有些失望,但很快的振作精神。

  對身經百戰的他來說,輕微的碰觸當然不算什麼,更何況他一直當我是妹妹,心中沒有遐想是自然的。

  「曉竹?你變得好漂亮!」徐若蘭走到我身邊,客套地讚美。

  我視而不見地越過她,眼角餘光窺伺到她忿怒的表情。

  「江總,令妹真是美麗動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過來,擋在我和哥哥面前,霸氣的眼神,毫無忌憚地盯住我的身材。

  「曉竹,這位是日本『山下科技』嚴旭東,嚴公子。」哥哥冷淡地介紹。

  「您好。」

  我落落大方地,對這位嚴公子拋以媚笑。

  不必哥哥介紹,嚴旭東的大名,我早有耳聞。這傢夥與其女友當街熱吻的鹹濕照,早就見諸各大八卦雜誌。

  我知道今晚會到場的,全是哥哥精心挑選的對象--在場,全都是他篩選過的男人。

  但有些人總是會不請自來。

  「鼎盛集團」總裁,在自家豪宅,為親妹妹辦的第一場社交舞會,這是近個把月來,上流社會最八卦的盛事,自詡稍具身份地位的人,誰不想辦法弄到一張邀請帖?

  當然,邀請帖確實不容易得到。原不在邀請名單上,卻能弄到一張帖子,也代表此人政商勢力雄厚,不可小覷。

  例如,這位專獵女明星聞名,成為媒體爆料新寵,日商科技集團總裁--嚴公子是也。

  只是想不到,他會看上默默無名的小女子我。

  大概,最近為了辦這場舞會,哥哥替我炒作了些許知名度。也許他擔心,太過默默無名的結果,自己的妹妹當晚得坐冷板凳。

  他萬萬料不到,我會以這身打扮粉墨登場,原本,今晚我就是打算來惹火的。

  「可有榮幸,邀請曉竹小姐跳第一支舞?」語調雖然客氣,嚴旭東已經在我面前伸出手。

  「抱歉,她的第一支舞該--」

  「我願意。」

  我料到哥哥要拒絕對方,在他開口前,我先一步同意。

  他回頭凝視我,我放開纏在他臂上的手,放到嚴公子伸出的掌心上。

  嚴公子毫不客氣地握住我的手,很快的把我從哥哥身邊帶開,領我踩著舞步一直到舞池中央。

  我沒料到這個男人,這麼快就想掌握全局,他把我遠遠的從哥哥身邊帶開,以致我心不在焉地漫舞,好幾次差點踩到對方的腳。

  「專心點,想演戲就別留敗筆。」嚴旭東低沈的聲音,幾乎就貼在我的耳邊提醒。

  我聳然一驚,擡起眼瞪住他。

  他咧開嘴,握緊我的腰,詭秘地衝著我微笑。

  我開始振作起精神,第一支開場舞,我優雅從容地,獻給這個姓嚴的花心大少。

  每一個迴旋、每一次近身,我踩著三寸細跟鞋,保持性感撩人的體態,毫不枉費苦練四年的社交舞。

  第一支舞結束,我注意到哥哥沈默地站在客廳邊緣地帶,陰鷙地注眉我接受第二個男人的邀請。

  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他不再試圖阻止或介入。

  我收回目光,放任自己與其他男人共舞,盡量不再與他的  目光接觸。

  在他見識男人對我的「興趣」之前,他始終把我當成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看待,而今晚,他該徹底改變對我的看法。

  一整晚上下來,我與嚴旭東共舞三次,其他不知名男土,我已經記不住名字,只記得自己不斷接受邀舞。直到我累了,擺脫最後一名邀請者,悄悄走出客廳,躲到花園為止。

  一路從客廳出來,我找不到哥哥,而徐若蘭也不見了蹤影。

  我失神地呆坐在花台上,甩開高跟鞋,無意識地捏著早已經麻痺的小腿……

  「玩夠了?」

  我回過頭,看到哥哥走進花園。

  「你的信用卡帳單上,沒有這幾筆記錄。」他走到我面前,瞇起眼盯著我身上的性感衣物,臉色陰沈地質問。

  「你調查我的帳單?」我明知故問。

  「你沒必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名交際花。」他答非所問地道。

  我愣住,怔怔地問他:「什麼意思?」

  他的臉色很冷。「你該學習若蘭的穿著打扮、舉止言行,當一名大家閨秀。」

  我笑了,想起徐若蘭今晚的穿著--確實平凡乏味的很「閨秀」。

  「你以前不喜歡這種女人。」

  「人的喜好會改變。」他瞪著我,簡潔的回答顯得冷淡。「更何況,你是名門淑女,不是交際公關。」

  「等我三十歲,我『也許』會改變自己的穿著打扮。」我叛逆地回答他。

  他冷冷的看著我。「你今晚的行為很失常。」

  「我以為你喜歡的是交際花,不是假正經的名門淑女。」也許是疲倦,讓我口不擇言。

  更也許,是因為他剛才把我扔在舞會裡,而徐若蘭也不見了蹤影。

  他瞇起眼,嚴厲的盯著我。「結婚和玩樂不同,是兩回事。」

  「玩樂?」他的說法很無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相對的,女人有很多種,每一種都代表無形的階級。男人對這種事,分的很清楚。」

  「你真的清楚嗎?」

  我執拗地反問他,然後看到他皺起眉頭。「你夠大了,別像小孩一樣任性。」

  「我不任性,我只是追根究底,而你卻連自己要什麼都不敢承認。」我討厭他把我當一個孩子,於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瞪著我,大概認定我已經無可救藥。

  「隨便你。」丟下話,他轉身就走。

  我愣在花園裡,等回過神,他已經快走出我的視線--

  「不要丟下我!」

  我大聲喊著,幾乎在同時,我光著腳丫子踩在花園的泥土上,以瘋狂的速度奔跑到他面前--

  我跌到他懷中,緊緊、緊緊的抱住他。「你想去哪裡?!」幾乎是惶恐的,抓住他的衣袖問。

  四年前孤孤單單被他丟在美國的恐懼,還深深留存在我心底。我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再一次把我丟下。

  他瞪著我,不得已抱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懊惱地低吼:「你喝醉了!」

  他終於聞到我身上的酒味。我承認,剛才找不到他、又發現徐若蘭也不在客廳的時候,確實喝了幾杯長桌上的紅酒。

  「我沒醉,我的頭腦很清楚,只是站不穩而已……嘔--」

  酒精終於在我體內發揮功效。

  我乾嘔起來,差點吐了他一身。

  「該死的!」他瞪著我,喃喃詛咒。

  然後,我發現自己被粗魯地騰空抱起--

  在半空上的高度,花園裡一景一物慢慢消失在我身後,我無力掙扎、只能閉起眼,忍住再一次嘔吐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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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0:21

【第四章】

  為了不讓一屋子賓客發現我的糗態,他把我帶到泳池後的小屋。

  酒精折磨我的胃,讓我的胃痛加劇,我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嘔吐起來。

  他站在小屋門口,深思、陰沈地瞪著我。

  「你回國已經一個多月,有什麼打算?」

  在我喝醉、身體極端不舒服的時候,他終於想起,該跟我談這個問題。

  「你辦這場舞會、要求我中規中矩,當一名『大家閨秀』,不就是打算要把我嫁人?」我反問他。

  「你不想談,我們今晚可以暫時不說清楚。」他斂下眼,冷淡的說。

  我背靠著牆,滑坐在小屋冰涼的地板上,擡起頸子望著站在門邊的他。「我想休息一陣子。」有氣無力地回答。

  「一個月前你住進醫院,做全身檢查的時候,說過要帶一個人來見我。那時你說過,為了他,也許你會再一次離開台灣。」

  那時候說的話,原來他聽進去了。「他暫時不會回國。」我簡短回答,不想現在提這個問題。

  「他是誰?」

  夜晚的空氣,有一股我熟悉的草香味。我垂下頸子,卻看不清楚一公尺外的花木,這時我才意識到天空的黑。

  「我在美國的男朋友。」我欺騙他。

  沈默突然充斥在我們之間。

  「四年了,曉竹,我想我已經不夠瞭解你。」

  他低沈的聲音像從遠處傳過來,低嗄而有力。

  「為什麼?就因為我有男朋友?」我忍住眼角的酸楚,直直地望著他。

  他瞥開眼,不再注目我的眼睛。「你根本不需要這場舞會。」冷淡地道。

  「我依然是你的妹妹。」瞪著前方的石板,我的手無意識地,在冰涼的地板上畫著弧形。

  「名義上,我們的關係永遠不會改變,但時間和距離,會改變我們對彼此的瞭解。」

  「有什麼不一樣嗎?四年前你瞭解過我?」我問他。

  「至少那時候的你,不會給我這麼多『意外』。」他沈聲道。

  「你不喜歡意外,還是不能接受我的改變?」

  「兩者都有。」

  他離開門邊,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我會請李太太過來,把你簽帳買的衣物送到這裡。」

  「我不想穿那些衣服。」

  「衣服是你自己買的。」

  「那是買給你看,而不是我想要的!」

  「卻是最適合你的。」他結束談話,最後一句話就是結語和命令。

  「你真的知道,什麼是最適合我的?」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擡起頸子,瞪住比高我一個頭的男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胸口--細緻輕薄的禮服,經過這一番蹂躪,已經變形鬆弛得接近曝露。

  「如果你自己清楚,就不會打扮的像個妓女。」他的口氣低嘎冷淡。

  卻是今晚,從他口中說出,最重的話。

  「你『曾經』喜歡這樣的妓女,那時候,你不曾認為妓女配不上你!」我的胸口起伏。

  我知道,他會因為這樣的話討厭我。但就算被他說成是妓女,他仍然認為我只是一名業餘的小醜。

  他從來不正眼看我,即使我已經變成他想要的女人,在他眼中,我永遠是一名任性的小女孩。

  「鬧夠了!記住,你是我的妹妹!」他沈聲斥責我,眼神很冷。

  「對,」我笑著,突然抱住他的腰,大膽地把突出的、發育良好的胸脯貼到他溫熱的胸膛上。「我是你從育幼院領回來的『妹妹』,但我也是一個女人。」

  「你瘋了。」他瞇起眼,失去耐心,粗暴的想把我踢開。

  「不肯面對現實的人是你!你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是因為你害怕!」

  我牢牢抱緊他,掙扎中,他扯掉我禮服上的細肩帶--

  「放手!」

  他咆哮一聲,粗魯的把我甩開。

  我跌在地上,上半身除了胸罩外接近赤裸。

  夜晚的空氣冰涼,我的身體卻著了火。月色柔潤明亮如美玉,我像著魔般解開胸前罩杯的扣子,然後擡起挺俏的胸脯--

  胸罩順著我突出的乳線彈落,我挺起赤裸的乳房,在清澈的月光下展示美好的胴體,像魔女一樣誘惑我的哥哥。

  他冷冷的盯著我,沒有迴避我的裸體,坦蕩的態度像只為了刺傷我的感情。

  「如果,硬要說我對你的身體視而不見,那是騙人的。」他瞪著我,粗著嗓子低嗄地道:「男人對女人的身體有性慾,那是正常的事,但你是我的親妹妹,今晚的事,我會完全忘記。」

  他第二次轉身想走,我從地上爬起來,禮服已經滑到我的腰際、髮絲從髮髻上散落,我撲向他,與他一起跌倒在地板上。

  「你是騙子!」我哭著喊:「妹妹跟女人有什麼不一樣?!你能自欺欺人,為什麼不查清楚十一年前的事?!」

  我像著魔一樣兩腿纏住他的腰,不死心地糾纏他。

  他瞪著我,兩眼泛出紅絲。「該死的!」

  他粗暴地詛咒,不但推不開不怕受傷的我,撐在地板上的手臂,還無可避免地壓擠到我的乳房。

  我們保持著曖昧的姿勢,直到他停止推開我的糾纏,陰鷙地瞪我。

  「說清楚,十一年前什麼事?」他英俊的臉孔,僵硬得幾近嚴厲。

  我愣住,猛然回想起剛才,曾經口不擇言地說了什麼。

  羞恥忽然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扭動身體想縮回糾纏的腿,剛才還急於脫身的他,卻反過來抓住我的手腕--

  「把話說完!」他的口氣嚴厲。

  「不要,好痛……」

  我咬住唇,想哭,突如其來的羞恥感,幾乎要把我吞沒。

  他瞇起眼,像在強壓著怒氣,然後甩開我的手站起來。

  我呆坐在小屋裡,看著他僵硬的背影,消失在花園小徑……

  -----

  一星期後,哥哥對媒體發佈,即將與徐若蘭舉辦訂婚宴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選在這個時機,也許訂婚宴的日期,是早就預定好的。但我卻隱約感覺,他是想借自己訂婚的消息,沖淡媒體對我的注意,或者,是打消我對他不該有的「冀望」。

  這一個星期來他沒回過家,卻宣佈訂婚的消息。

  我瞭解他的個性,一旦下決心的事,就會全力以赴,不改變目標。

  他對外宣佈訂婚,就代表他認真了。

  「江小姐?」

  嚴家司機在路邊停下車,客客氣氣地問我。

  我從沈思中回過神,恍惚地問司機:「什麼事?」

  「酒店到了,嚴先生已經在裡面等您了。」司機回答。

  我轉頭,看到車窗外某間五星級酒店,金碧輝煌的建築,想起自己正坐在嚴旭東的車子上,準備赴嚴總的邀約。

  那一晚我的生日舞會,出乎意料的成功。

  第二天,我的性感照片不僅被刊登在八卦小報,嫻熟的舞技、燦爛的笑容和落落大方、來者不拒的豪放形象,更成為上流社會圈的話題。

  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事,是因為我接受了嚴旭東的邀約。

  舞會結束第二天,向來只追求女明星的嚴旭東,意外地把目光焦點投注到我身上--

  隔天一早,家裡的客廳成了花房,他大手筆地,送了我一千朵新鮮紅玫瑰。

  不管是真是假,嚴旭東的邀請,讓我有跨進這間酒店的理由--

  我從老黑那裡打聽到,這間酒店的總統套房,每個月約有十天時間,會保留給「鼎盛」的江總裁。

  過去這間酒店的總統套房,專門用來招待江總的「女性」貴客,但這個星期住進套房的人,卻是江浩南自己。

  我答應嚴旭東的邀請,只指定地點--在這家酒店Lobby的咖啡廳。

  「江小姐。」

  靠近窗邊的位置,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來。

  今天的我,腳踩著三寸細跟鞋、身上穿的是紅色緊身洋裝,穿著打扮依舊煙視媚行。

  「今天的你,跟那晚一樣美。」他看到我,立封嘶啞地讚美。

  嚴旭東的笑容很邪惡,他性感的聲音和形象,完全符合小說裡壞男人的典型。

  「謝謝,不過我聽說你已經結婚了,結了婚的男人,還能跟女人約會嗎?」開門見山,我不客氣地挖苦他。

  「從八卦雜誌聽來的?」他咧開嘴,像是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找碴,早就應付泰然。「如果有疑問,我可以把身份證交給你驗明正身。」

  他笑的很冷靜,看來他很清楚自己的風評。

  傳說中他有妻子。但卻是個不負責、遊戲花叢的男子。

  「我知道你在美國有身份。」

  「看多八卦雜誌,你知道的事很多?」他嘲弄地問。

  「只要不回國註冊,在美國結婚,台灣身份證的配偶欄上,就不會有結婚紀錄。」

  「你很聰明,希望不止是外表,」他撇撇嘴,話中有話地說:「小心,眼神和表情會洩露你的秘密。」

  他莫名其妙的話,我不想懂。

  「嚴旭東,你追我,是看上我的外表嗎?」我連名帶姓叫他。

  「你習慣連名帶姓叫男人?」他質問我,卻笑的很開心。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男人。

  「我也連名帶姓叫我哥哥。」我喜歡叫他的名字,江浩南。「你計較?還是聽不慣?」

  通常有大男人主義的男人,都不喜歡我連名帶姓叫人。例如我的哥哥,從小到大,他已經不止一次禁止我。

  「不計較,只是覺得新鮮。」他咧開嘴回答。

  我皺起眉頭,心想,又是一個怪男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追問。

  「當然,男人追逐美麗的女人是天性,除非他不是男人。」他笑看著我,牛認真地回答。

  我垂下臉,想到我對於哥哥,是一個「意外」。

  我確定江浩南沒有生理問題,因為他注意所有的女人,只是習慣忽略他身旁的我。

  我悄悄移開眼,盯著左側通往酒店住房的電梯,期待那裡會出現熟悉的身影。

  「望眼欲穿,根本等不到奇跡,機會是自己製造的。」

  嚴旭東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耳邊。我轉過頭瞪住他,他衝著我咧開那張無害的俊臉。

  「故做成熟、表情卻像個孩子的女人,倒不多見。」他端起咖啡杯,悠哉地啜了一口,慢條斯理接下道。

  他像是知道什麼!我繼續瞪著他,開始懷疑他約我的動機。

  氣氛倏然沈靜下來,有一股詭異的尷尬。我忽然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約會。

  「你等一下,我到化妝室,去去就來。」

  我突兀地說,然後像躲怪物一樣突然站起來,往化妝室的方向狂跑。

  「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我真的跑進酒店化妝間,靠在那間裝潢華麗的「廁所」牆壁上,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那晚是為了「表演」,所以還能……下去,可現在是自找麻煩,簡直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看來,嚴旭東那傢夥不好惹,如果要玩火,我得小心。

  「曉竹?」

  我的心一跳,從聲音嗲柔的程度判斷,我立刻猜到對方是誰。

  轉過身,果然看到一身名牌堆砌氣質的徐若蘭,不同的是,今天的她不再溫柔婉約,換了另一張表情。

  「找浩南,找到這裡來了?」她挑起眉,斜眼看我。

  「不干你的事。」

  哥哥不在,對她我也不必客氣。

  她嗤笑一聲。「說的對,是不干我的事。不過浩南不想見你,我是怕你自討沒趣。」

  「我是他的妹妹,他遲早得見我,總比你自欺欺我強。」我不生氣、也不被她激怒。

  「什麼意思?!」她瞇起眼,擡起下巴瞪我。

  「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我很清楚。現在,他要的只是一椿『婚姻』。」

  徐若蘭伸手掩住嘴,尖聲細氣的笑起來。「你的意思是,浩南喜歡的女人--就像你這樣嗎?!」

  我愣住,她突如其來的話,讓我無法回答。

  「浩南全告訴我了,」她瞇起眼睨視我,臉上掛著勝利者的蔑笑。「那一晚,在花園後的小屋裡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有數!」

  這一刻,我不能言語。徐若蘭說的每一句話,都重重的刺傷了我的心。

  「做出這種事,你不要臉,浩南還要做人。」

  扔下話,徐若蘭用力踩著高跟鞋,像只驕傲的火雞,從我身邊推門出去。

  我呆在化妝室內,直到門再一次被推開,大廳喧囂的人聲,傳進我的耳朵裡。

  我回過神後,追出酒店大廳--徐若蘭出現在這裡,代表哥哥的確住進這間酒店。

  果然在大廳裡,我看到即將走出大門的哥哥和徐若蘭。

  「等一下!」

  我跑過去,固執地擋在他們兩人面前。

  「曉竹?你怎麼來了?」徐若蘭看到我,故作驚訝。

  我沒空看她演戲,我的注意力只放在江浩南--我的哥哥身上。

  「你為什麼不回家?」我看著他,心痛的問。

  他沒有回答,盯住我的眼神,是莫測難解的深奧。

  「浩南,我們坐的是六點飛機,要快點趕到機場。」徐若蘭擡手看表,倚偎在哥哥身邊,溫柔地出聲提醒。

  「你要出國?」我惶恐地問。

  徐若蘭的話,讓我慌了心。

  「出去談一份合約。」他簡略說明,眼神不曾正視我。

  「什麼時候回來?」我追問他。

  「不預定時間,」他耐著性子回答。「你先回去,我現在沒空---」

  「既然是公事,為什麼她會跟去?」

  「若蘭是我的未婚妻。」他瞇起眼,不耐煩的表情明顯不悅。

  「但我是你的妹妹,你什麼不帶我去?」

  我嫉妒地想起,他從來沒帶我出國,一次都沒有。

  「我再說一次,你先回去,別像個孩子。」他壓低音調,明顯已經失去耐心。

  「是啊,曉竹,懂事一點,你這樣浩南很為難。」徐若蘭笑著說風涼話。

  「你不說話,至少不會讓惹人討厭。」我不友善地反唇相譏。

  「曉竹,注意你的禮貌廠他沈聲斥責我。

  「沒關係,浩南,小孩嘛,不懂事我不會計較。」徐若蘭虛偽地假笑。

  剛才在化妝室裡的她,分明沒這麼善良。

  哥哥伸手抱住徐若蘭的腰,像是為了我不友善的態度道歉。我注意到他冷淡的眼神,從剛才到現在,他甚至不看我一眼。

  他心疼徐若蘭,卻討厭我。

  「浩南、浩南,只有我可以叫他的名字,」我聽到尖銳的聲音,正不受控制地發自我的嘴唇。「你這個虛偽又討人厭的女人,是不會懂的--」

  「啪」的--聲。

  發自我的口中,不受控制、苛薄的話,讓他狠狠打了我一 耳光。

  此刻,大廳裡所有的人都望向門口,那瞬間人們靜止不動,淚水卻悄悄滑下我的臉頰……

  「曉竹?原來你在這裡,我等你好久了。」

  一雙溫暖的大掌,忽然攬住我的腰,嚴旭東低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淚水已經模糊我的眼眶,我再也看不到哥哥的表情……

  「江總也在?不好意思,我跟曉竹趕一場電影,不打擾了。」我聽到嚴旭東這麼說。

  然後,不管我的兩腳有多麼僵硬,嚴旭東摟住我的腰,幾乎強行抱著我離開酒店。

  他的司機早已經發動引擎,等在門口,待主人上車後,迅速將我們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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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1:19

【第五章】

  從小到大,我一直喜歡仰頭望向窗外的藍天。

  我時常看著發亮的天空呆想,自己的家人此刻在哪裡?如果我有姐姐,她會不會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如果我有哥哥,他的脾氣,是不是跟江南一樣霸道?但這個答案,在我決定跟著江浩南,來到江家這一刻,已經注定不可能揭曉。是的,這是藏在我心底十一年的秘密。

  我不是江浩南的親妹妹,他到育幼院領親的時候,前任院長剛好調職,我溜進院長室,偷偷掉換資料上的照片,讓他誤認我,把我領回這個家。

  然後,我成為江浩南的妹妹,但這十一年來,我很清楚,我不是他的親妹妹,我同他之間,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小姐?」

  李太太在房門外頭敲門。我離開窗前,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小姐,衣服換好了?」

  李太太走進來,笑著打量我身上的白色雪紡洋裝。

  她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我知道,她很高興,今晚我挑這件純潔的白色小洋服。

  「哥哥真的讓我去嗎?」我垂著眼,幽鬱地問李太太。

  「傻小姐,這還假得了嗎?」李太太笑著走進房間,替我收拾攤在床上的睡衣。「畢竟您是江先生唯一的妹妹,江先生要訂婚,您是一定得出席的。」

  李太太從梳妝台上拿起梳子,替我梳理一頭及腰長髮。

  我保持沈默,安靜地坐在床上。

  舞會那天晚上,李太太曾經送衣服到小屋給我,雖然她一直不曾問過什麼,可心底,是否也曾有一絲絲懷疑……

  「好軟的頭髮。小姐,您留長髮,比過去短髮的模樣,適合多了。」

  「是嗎?」我喃喃道。

  「女孩子都該留長髮。」李太太慎重其事地下結論。

  她轉動手腕,打算替我梳一款髮髻。

  「那麼,把長髮放下來吧。」我遙望房間另一頭,那面穿衣鏡中反射出的白色倒影,輕聲對李太太說。

  鏡子裡,是一名長髮瘦弱的白衣女孩。她有著大大的眼睛、蒼白的臉頰,和無辜、迷惘的眼神。

  「也好,這麼美的長髮,不必梳成髻也很漂亮。」李太太微笑同意。

  我從床上站起來,慢慢走到鏡子前,近距離的,我仔細凝望鏡中的自己--

  長長的睫毛又捲又翹、無辜的大眼睛有未脫的稚氣,還有一張像嬰兒般的小嘴……難怪嚴旭東說,我有孩子一樣的表情。

  「李太太,你說,如果我跟哥哥道歉,他會原諒我嗎?」

  「一定會!」婦人開心地笑了。

  「太好了……」

  我凝望鏡中的女孩,跟著她一起微笑。

  「鼎盛」總裁的訂婚宴,話題不比上一次辦的舞會少,賓客自然更多。

  直到訂婚前一天,哥哥才到回台灣,這期間,他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我,僅僅吩咐李太太通知我。

  婚宴很熱鬧,今晚的焦點,是站在江浩南身邊,那位美麗的女主人。

  打扮樸素、蒼白的我,像一抹幽微的影子,在華麗的婚宴上,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捧著一束早已準備好的鮮花,穿過擁擠的眾人,一步步接近人群圍繞的中心--

  「哥哥,恭喜你。」

  我將鮮花獻到他手中,在眾人掌聲中,像妹妹一樣擁住他,表示誠懇的祝福。

  「你來了。」他拉開我的手,凝視我的目光,多了一抹我不解的深思。

  「對不起。」我貼在他耳邊,幽幽細訴。

  他挑起眉。「為什麼?」聲音很低沈。

  「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我垂下頸子,幽幽地說。

  賓客雖然很多,但這麼近的距離,我們之間的對話,其他人是聽不見的。

  他看著我,突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臉頰。「該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該動手。」

  出奇的溫柔讓我暈眩,我偷偷捏住大腿,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發呆,像個傻瓜一樣不知所措。

  「不,」我用力搖頭。「是我太孩子氣。一直以來我只跟你生活在一起,一時沒辦法接受,除了你以外的『親人』。以後我會學著長大,不再讓你煩心了。」

  「是嗎?」

  他咧開嘴,英俊的笑容,猶有深意。

  「你不相信我?」

  他笑著,大方地把我摟在身邊,表示諒解。

  我雖不瞭解,那抹笑容包含的意義,但他接受我的道歉,已經足以安撫我的心青。

  「明天,我會回家。」他注目前方賓客,禮貌點頭。

  一時間,我不明白他是在對我說話。

  「真的?你真的會回家?」等我弄清楚後,就一再追問。

  也許從那一巴掌起,我再也不能確定任何事,甚至失去判斷力。他的承諾,成為了讓我安心的保證。

  「我騙過你?」

  我再一次用力搖頭。他專注地盯住我,炯炯的雙眼,像黑潭那樣深。「你今天沒上妝?」粗礪的指頭抹過我敏感的唇,他像發現什麼,淡淡地說。

  「你說你不喜歡……」我喃喃道,感覺到嘴唇一開一合間,摩擦著他粗糙的指頭。

  「無論什麼裝扮,我的妹妹已經是成熟、動人的『女人』。」他打斷我的話,低嘎地道。

  我感覺到自己的雙頰發熱,他的手掌順著我細長的髮絲,滑到我的腰際。「今天是我的喜事,我允許你喝一點酒。」他低語,同時把酒杯湊近我唇邊。

  我接過酒杯,淺嘗輒止。

  如果這是試探,今晚的我,一切表現都合乎「規矩」。

  「各位,你們見過我的妹妹,江曉竹。」他忽然朗聲,對賓客介紹我。

  我困惑地微笑,跟所有不認識的人點頭,表現出合乎大家閨秀的禮儀。

  「你今晚很乖。」他低笑,貼在我的耳邊低嘎地道,然後收攏五指,摟緊我的腰。

  我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頓時變得困難。

  今天的哥哥不太一樣。

  我呆立在他身旁,直至被人群簇擁到窗邊的徐若蘭,發現我的存在,很快趕回她未婚夫身邊--

  「曉竹,真高興你來了。」

  她熱絡地打招呼,同時把我拉到她身邊,目的是分開我和她的未婚夫。

  「恭喜你,若蘭姐姐。」我乖順地附和她。

  「該改口,叫嫂子了!」

  不知道哪來雞婆的人,在旁邊自以為聰明地鼓噪。

  在眾人和哥哥的目光下,我表面上靦腆、其實萬般不願意地,叫了徐若蘭一聲「大嫂」。

  身邊又響起如雷的掌聲,我不禁厭煩的猜想,這些人不是被八點檔荼毒太深,就是生性虛偽。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以一夕建立,但親密感是日積月累的。

  不過,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哥哥肯原諒我,甚至回家住,一切就值得了。

  我擡頭望向他,發現他的視線正停留在我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奇異的直覺,感覺到那股視線,異常的灼熱……

  訂婚宴一直持續到夜晚,月兒已經上升,我默默站在角落守候,安靜地等待著再一次接近哥哥的時機。

  時間在無聊中漫長地爬過,這一次嚴旭東沒有出現,我猜他是不受歡迎人物。

  一整個晚上,徐若蘭纏著她的「未婚夫」不放,我知道,她不願意給我接近哥哥的機會。

  她不再輕易離開哥哥身邊,除了一開始獻花的機會,我猜想,我再也無法靠近他。

  「還是不放棄?」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我身側歎息地響起。

  我驚訝地轉過頭,看到四年來,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男人--李維倫。

  「你回來了!」

  我的語氣有驚喜,更有困惑。我記得他告訴過我,拿到博士學位還要十個月。

  李維倫,他是我高中時代的同學--就是那名晶學兼優的模範生。

  我出國不久,有一天他出現在我大學的校園裡,主動走過來跟我打招呼。

  我承認,那一天我被他嚇到,居然開始理他。

  更奇跡的是,沒多久,他就成為全校師生眼中的天才--一個中國人攻讀英美文學,竟然能拿全A的成績,而且只花兩年時間,就修完大學學分。  在一個語言完全不通的國家求學,他居然能像在台灣一般優秀,我不得不佩服他智商過人,一出生就擁有比其他人更好的「配備」。

  「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訂好機票、整理行李,準備回台灣。」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深深地注視我,溫柔地對著我說。

  一頭瀟灑的及肩長髮、泛白的牛仔褲、加上寶藍色墨鏡,是李維倫在美國的註冊商標。我相信,除去智商不論,單看外表,他就有做偶像的本錢。

  「你不必特地趕回來,早知道,我不會打電話給你。」他的話讓我愧疚,我最怕的,就是他來這招。

  「你知道,就算你不打電話,我也會回來。」他深深地望著我說。

  我避開他的視線。他回來的不是時候,更不該在這裡出現。

  「你怎麼進來的?」

  「我有邀請函。」他拿出懷中的卡片。「正確的說,是我父親收到邀請函。」

  我想起,他父親也是商場知名人物,會收到邀請函,是意料中的事。

  「你還沒放棄嗎?」

  剛見面的話,他又重複問了一遍。

  「放棄什麼?」我故做不懂地反問。

  「你可以騙別人,卻騙不了我。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垂下眼睛,盯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既然你這麼瞭解我,還有問我的必要嗎?」

  他沈默不語,半晌後歎了一口氣。

  「我只問你,不打算回美國了?」

  「我不知道……」

  我擡起頸子,怔怔地望著宴會另一端的人影,李維倫的目光跟隨我轉移。

  「我猜在這裡能找到你,果然,我的直覺沒錯。」他道,目光跟隨我,注目同一個人。

  四年來他猜測我的心事,大概也明白一點蛛絲馬跡。

  縱然他不瞭解真正原因,但至少他從來沒開口問我,我想他大概清楚,話一旦問出口,我就會開始躲他。

  「你什麼時候下飛機的?」我轉移話題。

  「今天早上。」

  我望向他。「不需要休息嗎?」

  「我想第一時間看到你。」他收回目光,凝視著我回答。

  「李維倫,我不喜歡聽噁心的話。」我看著他說。

  「我說的是實話,實話如果噁心,我也沒辦法。」他笑著答。

  我瞪他一眼,然後籲出一口氣。「如果你不需要休息,那就陪我出去散步吧!」我沮喪地說。

  他聳起眉,似笑非笑。「不守在這裡?」

  「你很吵耶,如果不想散步,我可以一個人去。」

  我從角落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宴會廳大門,不再苦苦留戀。

  「我看,你好像吃定我了。」他果然跟出來,哀怨的歎氣。

  「放心吧!如果我有好歸宿,一定替你找一個好人嫁。」我轉過身,踮起腳尖拍拍他的頭。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不希望等到那時候,如果你有良心,應該先考慮收留我。」他認真的望著我說。

  我想抽回手,他卻反而抱住我。「李維倫,你快放開--」

  「曉竹,你想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他的口氣激動,我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

  「沒有人要你等,我聽不懂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的力氣抵抗不了他。

  印象中他很斯文,一直像名君子,從來沒有失常的表現。

  「你對我不公平!」他從胸腔發出的聲音,很低沈、很男性。「今晚看到他,我終於瞭解,我很難打敗我的敵人!」

  我停止掙扎,呆在他懷裡。

  他指的敵人,是我的哥哥。

  「曉竹,你對我不公平。」他貼著我的耳朵,重複一遍,帶磁性的低音像海水一樣深。「四年絕對比不過十一年,我知道自己的機會很渺茫,除非你公平一點,讓我們從齊頭點開始。」

  我苦笑。他不知道、更不明白……

  那不是四年與十一年的分別,而是一開始就注定的。

  十一年前,我偷了育幼院另一名女孩的哥哥,來到江家,成為江浩南的妹妹。

  但,那並不是因為我渴望親情--

  一個從小沒有家的孩子,根本無從渴望「親人」。至少對於我,親人沒有絕對存在的必要性。

  我想要的只有「他」,我的「哥哥」,江浩南。

  成為他的妹妹,只是接近他的詭計。

  「回答我,曉竹。」他的聲音接近痛苦。

  李維倫的擁抱太緊,我說不出話,只能在他懷裡沈默。

  過了好久,我聽到他發出歎息。「你這麼會折磨人,為什麼偏偏是我?」他放開我。

  我站在原地不動。「我不想給你希望,李維倫。」我把話講明白。

  「別說--」

  他伸手堵住我的口,表情痛苦。「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我寧願保持原來的樣子。」

  我退開兩步,知道這個步再也散不成了。

  我想回去了。」擡頭仰望天空,我喃喃地說。

  「我送你--」我搖搖頭。「老黑會送我。」

  我笑著跟他揮手,然後轉身跑開他的視線。天空開始下起毛毛雨,我的臉上有雨……還有淚。

  這些不受控制的淚水,不是因為李維倫,而是我明白,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心口的天空,永遠沒有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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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1:36

【第六章】

  我沒有打電話,讓老黑開車接我回家。

  而是慢慢散步,從松壽路轉搭公車,一路晃回天母。

  不會搭公車的我,不斷找站牌、搭錯站,從哥哥的訂婚宴到天母的家,感覺上那是很遠、很遠的距離。

  也許,因為李維倫莫名其妙的失常表現,讓我的心情突然惡劣起來。畢竟哥哥親口說他會回來,我該開心的,可現在,我卻快樂不起來。

  雨停了,我的頭髮也乾了,搭上最末一班公車,我終於回到天母,然後慢慢踱回家,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客廳只留下一盞水晶壁燈,我悄悄打開門,心想李太太他們大概全睡了。

  「終於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嚇一跳,我呆在門口,、半晌才意會過來--那是哥哥的聲音。

  我想起他答應過我會回家,只是沒想到,今晚就能見到他。

  「你回來了!」

  連鞋子都來不及脫,我奔到他身邊,卻看到他冷淡的表情。

  幽微的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倚立在壁下,英俊的臉孔,帶著幾分我不解的陰鬱。

  「十二點三十五分,離開宴會後,你玩得忘記時間了?」他的聲音很冷。

  「不是的,我--」

  「除了嚴旭東之外,跟你一起離開的男人又是誰?」

  我望著他,暈暗的燈光下,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是我在美國的朋友。」

  我輕聲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的語氣有一絲嘲諷。

  沈默突然充斥在我們之間,四周昏黃的黑暗,忽然有股沈窒的壓迫感。

  「我記得,你曾經提過,在美國有一個男朋友。是他嗎?」

  「我……」

  我語窒了。

  他的話讓我驀然回想起,住在醫院那回,我曾經對他承認過,李維倫是我男朋友。但那不是事實。

  「一整夜,你跟他在一起?」

  「嗯……」

  我垂下頭,胡亂承認。一整夜,我在台北街頭遊蕩,腦子裡確實在想著李維倫的事,但有大半時間,我在想的是他。

  但這是無法說出口的。

  「那麼嚴旭東呢?上一次你在酒店跟他見面,算什麼?還是你想告訴我--隨便跟男人出門,根本無所謂?」

  他的態度冷漠,質疑的口氣,像在審訊犯人。

  「不是的,上一次是因為……」

  我仍然無法解釋。

  我怎麼能告訴他,上一次答應嚴旭東約在酒店吃飯,只為了想看他一眼?

  「曉竹,我實在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他淡漠地說,忽然扭開大燈。

  強烈的燈光,讓我一時間睜不開眼。我眨著眼睛,重新尋找他的方向。

  「到宴會上跟我道歉,卻繼續我行我素,言行不一。我懷疑四年前那個單純的女孩已經消失,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妹妹,而是陌生人。」他粗著嗓子低嘎地道,一步步走近我身邊。

  我終於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他英俊的臉孔很冷,黑色的眼眸,有一層我看不透的灰霧。

  「不是的,李維倫--他只是我的同學,上次我那麼說是故意的。」

  我想解釋,卻發現自己越描越黑。

  「故意的?」

  他挑起眉,冷色的眼睛盯住我。

  「我、我只是……」

  我還是無法解釋清楚。

  有大多、太多話,對著他,我竟然無法啟口。

  「一個女孩子,想把自己的名聲弄臭,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淡漠的下評語。

  「你是什麼意思……」

  我反問,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的妹妹,居然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花蝴蝶,一開始我過度的保護欲,變成可笑的多餘了。」

  他冷冷的說。

  他的話,讓我的心又喜又澀--我不知道他曾經想保護我,而這曾是我苦苦夢想,卻不可得的。

  「我……我聽你的話,不再出去了好嗎?你不要跟我生氣了……」

  我遲疑地伸手,不確定地抓住他的衣袖,心裡再也沒這麼惶恐過。

  「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後,你給我純真的印象、之後卻表現的像一名交際花,接著卻又跟我懺悔--你說,我還能相信你?」

  他盯著我,每一字,緩慢地從口中吐出。

  「我保證--我不再出門,我會乖乖待在家裡,再也不跟其他人出去了!」我用力點頭,急於承諾,不自覺地抓緊他的手臂。  他沒有推開我,但是神情依舊冷漠。

  我焦急地把我臉靠在他的手臂上,喃喃低訴:「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嗎?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他的眼神很冷淡,我想改變他眼中的神色,卻忍不住脆弱的想哭,心口有一股好重、好沈的壓迫感。

  在他冷淡的眼中,我找不到說服自己安心的光芒,我能做的就是討好他,不管他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從前我以為自己瞭解他,但現在,卻越來越不確定。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

  他的承諾,讓我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我感覺到自己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

  「最後一次,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他低沈地重複。

  我點頭,心口卻是茫然的。

  他的聲音雖然低柔,卻冷漠。我有種感覺,他不再像從前一樣對我,我們之間好像遺失了什麼……

  重要的聯繫。

  -----

  今年是暖冬,農曆年來得遲,卻終究會來。

  除夕夜前一天,李太太和老黑已經請假回老家,大年初五才會上台北,至於其他傭人,早在兩天前已經返家。

  哥哥一直到傍晚時分還沒回家,我一個人留在家中,等他回來後,帶我出去吃飯。

  往常過年的時候,他也常常晚歸,所以我早已有等待的心理準備。我知道,不管多晚,他一定會回家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牆上的鍾走得很緩慢,我的目光,落在那架四年沒碰的鋼琴上。

  大概是李太太定期擦拭她,琴身看起來,依舊潔亮如昔。

  我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隨便彈幾個單音。

  調子已經不成調,失去了音準。

  合上琴蓋,我無聊地坐回沙發,蜷起雙腿繼續等待。

  等待中,我在沙發上睡著了,直到一通電話把我吵醒.

  「曉竹?」

  話筒另一頭,是李維倫溫柔的聲音。

  「有事嗎?」

  我意興闌珊地答話,希望能盡快掛電話。

  雖然我不欠他什麼,但對糾纏四年的地,卻始終有一股莫名的罪惡感。

  「除夕夜,想必你正在吃團圓飯?」他的聲音苦澀。

  我愣了兩秒,然後故做輕快地回答:「對啊,我跟哥哥在一起,我們正在吃年夜飯。」

  他沈默片刻。「曉竹,你沒騙我?」

  「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騙你--」

  「你的聲音不對勁。」

  「你瞎猜!」我斥責他,卻連自己都聽到,聲音裡不穩定的顫抖。「我要去吃飯,不跟你講活了。」

  「他沒回來,對不對?」

  我呆住,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能這麼敏銳?彷彿他正在我家裡窺伺我……

  「我沒空跟你講電話,哥哥在等我吃飯。」我的聲音,再也輕快不起來。

  「他已經訂婚了,曉竹,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我愣住,忍不住開始恨他。

  「李維倫,你是全天下最無聊的人!」我氣憤地對著話筒嘶喊:「我正在吃年夜飯,你為什麼這麼無聊,打電話到我家,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為什麼這麼對你?!」他打斷我的話,措詞嚴厲而殘忍。「而你容許他、忍受他、縱容他這麼對你引曉竹,這不像我認識的你!」

  「李維倫,我怎麼做不干你的事,我不想聽--」

  「你是一隻鴕鳥,只會對我殘忍!」他生氣了。

  「我沒對你殘忍,是你不放過我,不放過你自己!」我惱怒地,對著話筒喊回去。

  電話那頭沈默了十秒,然後我聽到他深呼吸--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曉竹,如果你曾經給過我一點暗示,我會不擇手段把你搶過來。」他嘶啞地道。

  我不再激動,喉頭莫名地開始哽咽。

  「別讓他這麼對你,如果你不想再忍受,就打一通電話給我,你知道我隨時有空。」

  他歎息著說,然後掛上了電話。

  我緊握著話筒,不知呆了多久,直到臉頰上冰涼的感覺把我喚醒……

  討厭的李維倫,我討厭他……他總是能把我弄哭!

  我扔開話筒,滑坐到地板上,把臉埋在兩膝之間,像只鴕鳥一樣哭泣。

  很晚很晚了,他大概不會回家了……

  他忘了今天是除夕?忘了我還在家裡,等著他回來團圓嗎?  我不敢打電話,怕從他口中聽到,他留在徐若蘭家裡,吃午夜飯的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我哭累了,迷糊地蜷在地板上睡著。苦澀的睡夢中,我感到身邊有一團柔軟的東西,在磨蹭著自己……

  我睜開眼,看到一團灰黑色、會移動的小絨毛,直繞著我兜圈子。

  「我聽老黑說,你回國那天曾經跟他提過,想養一隻貓。」

  哥哥的聲音,是突然出現的奇跡,一下子點燃了我死灰的心。

  我立刻轉頭尋找他的方向,很快在門口找到他的身影。他英俊的臉孔掛著笑容,慢慢朝我走近。

  「喜歡嗎?」他走到我身邊,低嘎地問。

  我低頭,再一次望向那隻小貓,那是一隻灰撲撲、毛絨絨的小東西。

  它躡手躡腳地朝我走來,然後往我身上一蹭,我感動得幾乎要掉淚……

  「它取名字了嗎?」我問,心折地注目這突來的嬌客,小心翼翼伸手,輕輕碰觸它柔軟的身體。

  「等著你給它取名字。」

  「它好小……」

  我輕輕撫摸它毛絨絨的小身體,喃喃地念著:「好小好小的小東西……」

  「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小東西』?」

  我望著他,用力點頭,淚水又填滿了我的眼眶。

  「抱歉,今天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回來晚了。」他柔聲解釋。

  「沒關係……」我笑著抹淚。

  他沒有忘記我還在等著他,還為我找了一個溫暖的小伴--我知道他不喜歡貓咪,可為了我,他把「小東西」帶到我的生命裡。

  「你哭了?」他看到我臉上的淚痕。「是因為我回來晚了?」

  「不是,」我搖頭,真心的、誠懇的、溫柔的望著他低語:「是因為我太高興了。」

  「那就別哭,笑一個給我看?」他擡起我的下巴,炯炯的黑眸盯住我的眼。

  他的眼神裡,有一種異樣的東西,這一刻,我幾乎以為我們是一對戀人、而不是兄妹。

  我哭著笑了,這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上樓換件衣服,出去吃飯。我在飯店訂了一桌菜。」

  他低嘎地道,拇指似漫不經心地,輕撫我的下顎,卻在我心中,掀起觸電般的悸動。

  「可是,已經這麼晚了……」我微弱的聲音,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無所謂,多晚都行。」他撇開嘴,輕淺笑道。

  我知道,憑哥哥的關係,無論我們想多晚吃飯,飯店都願意伺候。

  「好……」我答應著。

  他的手終於離開我,我等心跳稍稍回復正常,才能轉身離開他身邊,跑上樓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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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2:16

【第七章】

  新年還沒過去,我像是還沈醉在美夢中的小鳥,每天幸福愉悅的想歌唱。

  過年期間,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們幾乎都在外面吃飯,只有當我一人留在家裡的時候,會煮泡麵或湯麵隨便吃一餐。

  今天晚上我煮了意大利面,和一鍋蔬菜濃湯,因為早上哥哥打過電話回來,告訴我晚上他會回家吃飯。

  一直到晚上九點,面跟湯都涼了,我還沒等到哥哥回家。

  我耐心地等候,終於等到電鈴響起的聲音--

  「來了、來了,你忘了帶鑰匙嗎?」

  電鈴響的很急,我打開門,卻看到徐若蘭站在門口,哥哥的手搭在她肩上,看起來像是喝醉了。

  「扶我進去。」他伸出另一隻手臂,嘶啞地命令我。

  「都是為了替我擋酒,浩南喝醉了!」徐若蘭得意洋洋地道。

  我假裝沒聽見,沈默地扶住哥哥,跟徐若蘭一起將他扶到樓上臥房。

  「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徐若蘭對我使一個眼色。

  「你別對我有敵意。」在客廳裡,徐若蘭開門見山地道。「今天浩南陪我去見父母,和一堆親友,我們就快要結婚了,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不希望彼此之間有疙瘩。」

  我望著她,不發一語,彷彿她說的是外星話,我們無法溝通。

  「幹嘛不說話?」她瞇起眼,乾笑一聲。「好啊,如果你不高興,那大家可以不必住在一起,我會找機會跟浩南說,結了婚我們就搬出去。」

  我怔怔地瞪著她,拳頭握得好緊、好緊……

  我能說什麼?我什麼都不能說。

  名分上,徐若蘭是哥哥的未婚妻,她有充分的條件威脅我。

  「浩南說,你煮了晚餐是嗎?」她嗤笑一聲,轉頭斜睨一眼,桌上冷掉的意大利面。「要不是浩南可憐你,今晚他本來想留在我家。」

  她曖昧地丟下話,然後踹著高跟鞋,掉頭離開。

  我站在客廳,瞪著那扇被徐若蘭用力關上的大門,腦子裡迴響著她剛才說過的話--

  今天浩南陪我去見父母,和一大堆親友,我們就快要結婚了……

  直到小東西在我腳邊磨蹭,成串的眼淚,終於滑下我的臉頰。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我喃喃地說。

  「喵……」

  小貓咪倚偎在我腳邊,卻再也無法給我任何溫暖……

  我擡頭,望向哥哥臥房的方向,無意識地一步步踏上二樓,走向他的房間。

  -----

  臥房裡是黑暗的,只透過落地窗,灑進一地銀白色的月光。

  我悄無聲息地,躡足踏在硬石地板上,一步步慢慢走近床邊,靜靜望著床上的男人。

  他英俊的臉孔,並沒有因為醉酒而改變,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讓他修長的腿越過了床沿。

  我蹲下雙膝,伸手擡起他的腿,想要將它移到床上。

  但他的體重,對太瘦的我而言,是一種沈重的負擔。我的上半身,因為承受他的重量而摔到床邊,壓到他的大腿上--他醒過來,半睜開眼,盯住壓在他身上的我。

  「你口渴嗎?想不想喝水?」我問他,溫柔的語調,脆弱得接連顫抖。

  儘管我的心底害怕--害怕即將失去了他,可我無法怨他,因為對於一個所愛的男人,我如何產生恨意?  何況,我已經愛了他一輩子。

  「過來……」

  他沙啞地道,灰蒙的目光盯住我,英俊的臉孔因為酒精而柔和。

  我毫不猶豫地靠近他,長髮甚至碰觸到他的前胸。

  「好美……」

  他低嘎地呢喃,伸手撫摸我的長髮,並且一把抓在掌心。

  因為這個動作,我必須傾身靠向他,直至碰觸到彼此的身體,我才發現他的體溫有多灼熱!

  他忽然抱住我,有力的手臂擠壓著我的胸脯,讓我的呼吸困難--

  我喘著氣,發現自己的喉頭哽咽。

  他迷濛的眸光,像春藥一樣催眠我的理智,灼熱的大手,任意地在我的身軀上遊移……

  雖然我明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他知道現在撫摸的女人是我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清醒著不倫,他會原諒我嗎?  但我沒有勇氣,對他坦承,我們彼此並無血緣關係,更沒有決心推開他的擁抱……

  我是懦弱的、膽小的、自私的……

  但是誰願告訴我,我還有什麼選擇?

  -----

  「啊--」

  我痛得叫出聲。

  他很快抽離我的身體--

  我臉上的被單被扯掉,他鐵青的臉孔出現在我眼前。

  「曉竹?該死的!」

  他很快翻身下床,同時拉過床單蓋住下體。

  「你該死的,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

  他站在床邊冷著臉質問我,沒有替我找來任何遮掩物。我縮到床角,羞恥地,用雙臂交抱住赤裸的身體。

  我想對他解釋,卻說不出任何話、甚至發不出聲音。

  是的,我沒有理由在他的床上,一切解釋都是牽強。除非今晚,我就告訴他那深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秘密……

  「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淒楚地凝視他,試著把心中的話說出口,他卻拿起衣物,掉頭離開--

  「你聽我解釋--」

  「閉嘴!」他粗暴地喝止我。

  我的解釋,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他忿怒的離去,然後我聽見樓下大門,被關上時發出的碰然巨響。

  -----

  眼看著年已經過完,李太太和老黑他們也已經回來,這幾天,他卻一直沒回家……

  我想打電話找他,可是卻鼓不起勇氣,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坦白告訴他事實--

  「告訴他,我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我從別人那裡偷來的哥哥。

  但是,我卻一直鼓不起勇氣。

  「李太太。」

  我下樓,呼喚管家。

  「小姐?有事嗎?」

  李太太從花園走進來,正在跟園丁討論事情。「沒什麼……你很忙嗎?我只是想問你……」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是有點忙,因為江先生吩咐我,這個月內,要把庭院裡的花圃處理好--小姐,您有事找我?」

  「哥哥他,為什麼要你處理庭院?」我順著她的話說。

  「我也不清楚,聽老黑說,江先生還吩咐老黑,把車庫裡五部車子,全都擦洗乾淨,另外再請一名司機。」

  關於哥哥的事,我很認真聽著,卻聽不明白。

  「為什麼要請司機--你也不知道嗎?」我問。

  「聽老黑說,好像是替徐小姐請的。」

  我的心跳簡直要停止--心口好痛好痛,幾乎不能呼吸。

  「替她請的?為什麼?」我不斷的問著「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這句話我已經問了好幾遍。

  我忽然發現,這個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

  可我是這個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嗎?為什麼,我有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老黑沒說清楚,我猜想呢,大概是江先生跟徐小姐的好事近了。」李太太笑著說。

  「小姐,您還有事嗎?」

  我擡起眼望著她,虛弱地搖頭。

  「那我去忙了,還有好多活兒得幹呢!我看,接下來大概要更忙了!」李太太渾然不覺地道,笑得很開心。

  我呆在原地,胸口像有一千根針紮著我的心。

  為什麼?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那一晚的事,就那麼發生了,他可以當成沒發生過,若無其事的跟徐若蘭結婚嗎?

  那麼,在他心中,我算什麼?

  至少我還是他的妹妹,他卻完全不顧我心底的感覺嗎?

  我轉身跑上樓,翻開擱在抽屜裡,四年以前的日記簿--

  日記本裡某一天,記載著一組電話號碼。

  我拿起床邊的電話筒,按下電話數字--

  「哪位?」

  男人低沈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

  這是他辦公室裡的專線,可以不透過秘書,直接由他接聽。

  這支電話我從來沒打過,因為這是從前我翻他的記事本,偷偷抄來的。這支電話號碼,被我記在日記本裡偷偷收藏著,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問,強自抑制喉頭的哽咽。

  話筒另一頭沈默片刻。

  然後我聽到他說:「暫時不會回去。」

  他低嘎的聲音,隔著電話線,聽起來顯得冷漠。雖然他沒質問我,為什麼有這支電話號碼,卻反而讓我不安。

  「我有話要跟你說,可以不可以讓我去公司?」我微弱的聲音,聽起來像沈淪在深淵中的求救。

  他不喜歡辦公時被打擾,我知道,所以從來不去公司找他,不做那些讓他不高興的事。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他道。

  「那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我急切地放下話筒,甚至來不及穿上外套就出門。

  他找我,會對我說什麼話?

  現在,我有一個說實話的機會,無論那是一線曙光,還是跌進更深的黑暗,抑或是會讓自己遍體鱗傷……

  我再也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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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5:33

【第八章】

  這一次,我順利進入「鼎盛」集團,樓下Lobby總機小姐不再阻擋我,顯然已經被通知。

  踏進電梯前,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上樓後,該跟他講什麼話?要怎麼解釋,才能把一切說清楚?

  電梯直達頂樓辦公室,一名身穿綠色套裝,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子,已經等在電梯外。

  「江小姐嗎?」

  女子銳利的目光,已經掃過我一遍。

  「嗯。」

  我輕輕點頭。

  匆匆出門,我身上只穿一件普通洋裝,站在專業辦公室內,顯得很突兀。

  「您好,我是江先生的特助,敝姓劉,江先生已經在辦公室內等候,請跟我進來。」

  她客氣的接近冷漠。

  我沈默地跟這位劉特助,走進頂樓辦公室,在這我不熟悉的環境裡,我覺得從來沒有工作經驗的自己,好渺小。

  「江先生,江小姐已經到了。」

  走進辦公室,劉特助客氣地提醒,正專心凝視電腦液晶螢幕的男人。

  「謝謝,你先出去。」

  男人頭也不擡地看著電腦,直到劉特助離開後,關上辦公室的大門。

  我屏著氣,侷促地站在角落一隅,不敢出聲打擾他。

  大概五分鐘過後,他突然從電腦前站起來--

  「健檢報告,記得嗎?」

  他從報告單中,挑出一張薄紙,扔到我前方地板上。

  「前任助理失職,直到一個月前,這份報告才送到我的辦公室。」

  「前任助理」,表示那個人已經被革職?

  我慢慢蹲下來,撿起那張扔在地板上的紙張。那是一張驗血單。

  「A型血液,江家的突變種?」

  他冷漠的聲音,含著濃重的譏誚。

  「江家全是O型血液,突然出現A型,莫非是醫院驗錯?!」

  我站起來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握著驗血單的雙手,不受控制的在顫抖。

  「我看,這樣吧!我安排你,到另一家醫院驗血,順便做一次DNA檢驗。」

  他若無其事地說,冷漠的表情卻比冰塊還冷。

  「不,不必了……」

  我交握顫抖的雙手,直到兩手合握後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冷。

  「不必?為什麼?」

  他站在那張大型辦公桌前,兩臂交抱,冷冷的看著我。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訴你。」

  「說啊,我在聽。」

  「我……」

  我的聲音顫抖破碎,迷濛的眼睛,無法直視他的目光。

  來這裡之前,我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根本不知道早在一個月前,他已經收到這張意外的驗血單。一個月前,那是在他出國前後。一回國後,他就跟徐若蘭訂婚了。

  但是在訂婚宴上,他接受我的道歉,除夕夜那晚,他甚至把「小東西」送給了我……

  我不明白這一切為了什麼?如果他有疑惑,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質問我?

  「想解釋,卻說不出口?」他冷冷地看著我,陌生的眼神讓我心寒。

  「一個習慣說謊的人,一旦要開始說實話,覺得不能很適應吧?」

  「你想說什麼……為什麼叫我來辦公室?」我喃喃地問,不再試著開口解釋什麼。

  因為在我心底,已經有不祥的答案。

  「想不通?」

  他嗤笑,英俊的臉孔扭曲。「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他的表情嚴厲。而我,再也沒有我開口的餘地。

  「我想,你大概是知情的吧?」他走近我,擡起我的下顎,面無表情地盯住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知道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儘管他的語氣低柔,陰沈的目光,卻完全沒有感情。

  「我……」

  我緊縮的喉頭發不出聲。

  「說實話,我沒耐性再聽一次謊言!」

  他的口氣是冷蔑的,捏住我的手指,殘忍的加重握力,我感覺到下顎一陣陣疼痛。

  「我一直、一直想告訴你的。」我抓住胸口的衣襟,聽到自己的聲音說。

  「那麼,你果然是知情的。」

  他冷笑一聲。「說下去!」

  他放開我,撇開的力道,刮傷了我的肌膚。

  「十一年前,你到育幼院來,領養妹妹那天早上,為了跟你回家,我……」

  我沒有理會傷口,顫抖的聲音往下說:「我偷偷跑進院長室,換了照片……」

  「前任院長調職,新院長剛到孤兒院,她怕院裡的老師不服氣,就把最重要的院童資料,全部存放在院長室,可是她才剛到,根本還弄不清楚,孤兒院裡的院童誰是誰……

  「那時候,你突然出現了,說要領回妹妹。院長知道你是『鼎盛』的少主,就不讓孤兒院裡的老師插手,讓她們有機會接觸你……」

  「因此,我偷換資料照片的事,根本沒有人知道,所有院童資料都是新院長經手,誰也不知道……江家領錯了人。」

  看著他漸漸嚴厲的表情,我哽咽地說完話,苦澀的心口一片荒蕪。

  而我,為什麼偷換照片?  那諱莫如深的秘密呵……

  我偷了別人的哥哥,為的不是親情,而是……

  直到十五歲我才瞭解,那第一眼的悸動,是愛情。

  「想跟我回江家,所以調換照片?想不到,為了離開孤兒院,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就會耍心機!」

  他冷冷地看著我,一字一句,盯著我的眼睛吐出口。

  「不是,」我搖頭,想跟他解釋清楚。「不是你想像的這樣,我換照片是因為--」

  「事實擺在眼前!」

  他打斷我的話。「因為你的自私,犧牲了我的妹妹,而你,奪去她的哥哥後,卻厚顏無恥地引誘我!」

  「引誘?」

  我顫抖的問,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無恥的詭計?全部--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笑話。」

  他殘酷的結語。

  我的心碎了,一切一切都攤開在我眼前。

  原本我以為好美的一場夢,原來卻是一個陷阱,一個讓我懷著夢想、卻是為了要粉碎它的騙局。「那天晚上,」我咽哽地問:「你喝酒那天晚上……是清醒的嗎?」

  我問,他冷酷的眸光,已經告訴我殘忍的答案。

  「那麼,你知道房間裡的女人是我……」我喃喃低語,垂下了頸子。

  他早就知道了。

  原來,他一直把我看得很透。之所以不揭穿我,只是為了要在這一刻羞辱我?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我見得多,只是料不到,我的『妹妹』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嘲諷地譏刺。

  我的心窩冰冷,全身的血液,失去了溫度。這裡,再也沒有我留下來的餘地。

  我掩住嘴,轉身想跑開他冷酷的視線--

  「你不是想要?!」

  他拉住我的手臂,強制的力氣幾乎扯斷我的手骨。「那就繼續那天晚上沒完成的事!」

  「不!」

  我直覺地想反抗,卻無法與男性力氣抗衡。

  他像一頭野獸,將我壓在桌上,粗魯地控制我的雙手。

  「不要,我求求你……」

  我流下眼淚,不是因為他的強制,而是因為他的誤會。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我與他做愛,那我就沒有機會告訴他,我愛他。

  「還在說謊?還是想博取我的同情?」

  「不是……」

  我咬著下唇,眼淚一顆顆滑下我的臉頰有。「我要你……」

  從來無法說出口的話,終於能對他傾訴,在這一刻,卻顯得悲哀。

  他的眸光陰暗,像黑洞那樣深沈。

  「那就做給我看,你有多愛我。」他沒表情地道。

  我放棄掙扎,望進他深邃的眼睛。

  然後,我伸出雙手,克服心中的羞怯,主動攬住他的頸子。

  「很好,接下去?」他低嘎地道,深沈的表情,有我不瞭解的陰影。

  我放開他,擡手解開襟前的鈕扣,直到衣服敞開。

  然後,我脫下上衣,在他的注目下,動作僵硬、不自在地撥開胸罩的暗扣……

  直到我的上半身已經赤裸,他仍然沒有碰我。

  「繼續。」

  看到我停下動作,他沈聲命令。

  在這間寬敞、陌生的辦公室內,讓我完全沒有安全感。更何況,我從來沒有在男人面前,脫過衣服。

  但是我決心順從他的意志,只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

  直至剩下一件內褲,我羞澀地站在他與牆壁之間,兩手在內褲邊沿徘徊……

  「脫下來。」

  他命令我。

  但是無論如何,我再也做不下去。

  「害羞了?」

  他的語調低沈,神情含著譏誚。

  我的身體僵住,在他冷漠的目光下,本能地想遮住自己。

  他突然壓住我,動手扯下我的內褲。

  我虛弱地癱軟在桌上,仍然克制不住地抽搐,但他很快穿整好衣物,按下桌上的通話鍵。

  「江先生?」

  「進來,順道把請帖拿進來。」

  「是。」請帖?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更沒有時間猜想--

  劉特助進來前,我只來得及慌亂、羞愧地拉整衣物,默默擦拭他留在我身上的液體。

  「江先生。」

  劉特助敲門後直接進來。

  我仍然忙亂地整理鈕扣,但她沒有看我一眼,彷彿辦公室內沒有我存在。

  「帖子已經整理好,等江先生過目後,就會寄送出去。」說完話,劉特助即恭敬地點頭,轉身離開。

  我注意到,放在他桌上的,是紅帖子。

  「那是什麼帖子?」

  我不該多問,卻禁止不了自己的心慌。

  「結婚喜帖。」他答,聲音冷淡,彷彿未曾經歷過,剛才那場雲雨。

  我再也看不到,剛才存在他眼中溫柔的眸光。

  「喜帖……」我的心揪痛,明知道不能問、不要問、不該問。

  「是誰的喜帖?」卻聽到自己脆弱的顫音,像著魔一樣問出口。

  「誰?」

  他嗤笑,看我的眸光很冷。「當然是我跟若蘭。」

  他冰冷的眸光,挾了一絲殘忍。

  我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冷掉了。我呆呆地瞪著前方,像是死了,再也沒有一點感覺。

  內線電話突然響起,傳來劉特助的聲音。「江先生,『GM』集團代表已經進大樓,正在十六樓等您開。」

  他沒有擡頭,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命令:「你先回去,我還有重要的會。」

  我沒有回答,茫然地轉身,像行屍走肉一樣離開辦公大樓。

  江家正沈浸在喜悅中。

  -----

  每個人都為準備,男主人訂在今年夏天的婚事,而忙碌著。除了我,我是這幢屋子裡,最格格不入的人。

  我像一道蒼白、幽微的陰影,成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躲在這幢屋子最陰霾的角落。

  一個月過去了,我的月事,始終沒有來。

  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三月底,杜鵑花已開滿庭院,我鼓起勇氣,到便利藥局的貨架上,買了一支驗孕筆。

  我不敢回家,卻把自己鎖在速食店的廁所--在這個充滿陌生人的地方,反而讓我覺得安全。

  粉紅色的包裝盒上,把使用說明寫得很清楚,我冷靜地拆開塑膠包裝,打開紙盒,開始做驗孕測試。

  不到三分鐘,那條讓我無法再冷靜的紅線,終於出現在對比線旁邊……

  「不要,不要這麼殘忍……」

  我掩住嘴,無聲地抽噎,靠著牆壁幾乎要昏厥。

  這個孩子,是報復得來的結果。

  這不是被期待的生命,雖然,我多麼的渴望能擁有。

  離開速食店,我茫然地走在台北街頭,不記得自己曾經走過什麼地方,直到熟悉的巷道,喚醒我的記憶……

  我終於還是走回「我的家」,回到有他在的地方。

  門口停著老黑的車,主人已經坐進後座,車子的引擎就要啟動。

  我知道他又要出門,一股突然而來的勇氣,讓我跑到車子前方,擋住正待發動的車子--

  「小姐?」

  老黑搖下車窗,驚嚇地瞪著我。

  接著,後座車門被用力打開--

  「你瘋了?!」江浩南--我的哥哥,忿怒地下車質問我。

  「你一直不跟我說話,」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哽咽地響起,我努力控制,不讓眼淚伴隨。「這一個月來,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現在你終於肯看著我了,是因為我不顧死活,擋住你的車嗎?」

  我悲哀地問他,換來他厭惡的神情。

  「你瘋夠了!」

  「我沒有瘋,這些都是事實不是嗎?」

  我固執地擋在車子前方,老黑的表情錯愕,而我,我不再在乎別人怎麼想了。

  他拉扯我的手臂,粗魯地把我扯到車邊--

  「放開我……」

  我掙扎著,想起肚子裡的小生命,我不再反抗他。

  「怎麼?你以為自己還是這個家的小姐?!」他冷笑,因為我的合作,他終於撂開手。

  我跌向路旁的矮樹,為了減低撞擊力,我的手臂重重撞向粗糙的樹幹。

  「我就把話說清楚!你想住下來,可以,反正結婚後我會搬出去。」

  我不許自己的眼淚掉下。

  「你不想看見我,可以趕我走,為什麼還讓我住在這裡。」

  「什麼時候該走,不必我提醒吧?!」他冷酷的眸光看著我,殘忍地說。

  我怔住,兩腳像生根,呆呆地站在路樹邊……

  「繞過去!」

  他命令發呆的老黑,車子終於駛離我的視線。

  什麼時候該走,不必我提醒吧……

  原來,他在等著我自己離開。

  到底……

  我還在期待什麼?這原是一場不醒的夢。現在,夢醒了……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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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5:55

【第九章】

  七月,是一個又濕、又熱的夏天。

  下午三點以前,我從鋼琴家教班,徒步走回分租小屋。

  離開江家後,我從報上的租屋廣告,找到現在住的這間分租公寓。

  這是一棟舊式公寓,租金雖然便宜,但沒有電梯。我挺著五個月大肚子,吃力地爬上三摟住所。

  白天,我在鋼琴家教班工作。但是今天晚上,我即將到中山北路上,一家五星級飯店面試,謀求一份鋼琴樂師的工作。

  為了這場面試,我花去這五個月來省吃儉用,所累下積蓄的一半,忍痛買了一套大兩號的水藍色洋裝。

  雖然我大著五個月的肚子,但仍然希望能通過面試,找到一份安定、收入較高的工作。

  畢竟孩子生下來後,養育以及教育費,是一筆龐大的支出,我不能沒有打算。

  晚上七點面試,我怕等公車不能控制時間、也怕下班時間交通擁塞,五點鐘不到我就提著紙袋,紙袋裡裝了那套晚禮服,匆匆離開我的小屋。

  六點半左右,我提早來到飯店,向櫃檯詢問後,飯店節目部經理,終於出來見我。

  「你帶衣服來了?」

  這位年近四十歲、戴著方型金邊眼鏡的中年人,看到挺著大肚子的我,面帶猶豫地問。

  事前我只寄出履歷表,他並不知道來面試的,會是一位孕婦。

  「是的,我可以立刻換上。」

  我禮貌地點頭,十分希望,他至少能給我試彈的機會。

  經理遲疑了十秒鐘,也許是因為我祈求的眼神,他終於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我以一個孕婦能力所及的速度,迅速換上禮服,坐到咖啡座角落,那架大鋼琴前面。

  經理給我十分鐘,讓我試彈最拿手的曲子。

  我掀開琴蓋,凝視眼前黑白相間的琴鍵,敲下第一個音符,專注於彈奏。

  「好了,江小姐,謝謝你。」

  我停下演奏,擡頭望向經理。

  「請你先回去,等候我們通知。」對方客氣地說。

  我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幾乎等於拒絕。

  「經理,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接到通知?」明明知道道希望不大,我仍然開口問他,因為我非常迫切,需要這份工作。

  「如果通過面試,我們才會通知你。」經理說完話就離開了。

  我失望地合上琴蓋,慢慢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猜想,當經理一看到我的大肚子,無論我彈得多好,都已經被除名了。

  「原來你的琴藝這麼好。」

  熟悉的聲音,喚起我的記憶。

  「嚴旭東?」我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他。

  「打擾你面試了?」他的笑容,依舊男人味十足。

  我聳聳肩,仰起臉微笑。」沒關係,反正看來是不會被錄取了。

  他挑起眉問我:「吃過晚飯沒?」

  「你想請客嗎?」

  「請一名孕婦吃飯,是我的榮幸。」他道。

  我的臉突然漲紅起來。「我能騙人,說這顆大肚子是吃胖的嗎?」

  他低笑。「你終於像個女人了。」意味深長地看我。

  「你是指我的肚子嗎?」我笑著釋懷了,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頑皮地回答他。

  他迷人的眼神帶了笑意。「你還是沒變。」

  幸好他沒問,我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你呢?嚴公子?」我反問他。

  「一樣吃喝玩樂、追女人。」他瞇起眼回答我,俊臉沒有一絲愧疚。

  我歎口氣,搖搖頭。

  「嚴旭東,愛上你的女人,一定很不幸。」

  他笑看我,沒有說話,迷人的眼睛裡有一層灰色的迷霧。

  這個男人帥得可以,可是我猜,他偏偏最愛自己。

  愛上他的女人,不是神智不清,就是想找罪受。當然,那個傳說中的「嚴太太」除外,如果她愛上他,我可以理解,畢竟這麼帥又這麼壞的男人少見,我會祈求菩薩可憐她。

  「想找工作?」他問我。

  「我現在自己養活自己--未來還得養活我的孩子,當然需要一份工作。」

  「那就明天來上班。」

  「來上班?」我莫名地瞪著他。

  「你不知道?」他挑起眉,淡淡地說:「這家飯店,掛在『山下』名下,是轉投資產業。」

  「你是老闆,決定要錄取我了?」我將他話中的意思,轉化成我能懂的簡單文法。

  「正確的說,我是飯店股東之一。」他看著我,慢條斯理地回答,眼神中有一抹詭異。

  意外得到這份工作,我高興得不能自己,根本無暇去猜測,他眼中的神情。

  「嚴旭東,為了報答你的知遇之恩,今晚我請客好了,」我豪氣干雲地說。

  雖然我的錢包裡,只有兩張一百塊現金。

  現在的我,連一張信用卡都沒有。我的手悄悄伸進口袋裡,捏緊乾癟的荷包。

  「不過,我只請得起一碗陽春麵。」我趕緊說。

  「別費事了,於脆在飯店吃免費晚餐如何?」

  飯店晚餐當然不可能是免費的。我很清楚,在這裡吃一頓飯有多貴。

  「既然你堅持,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為了省錢,我厚顏地決定吃免錢飯。

  他啼笑皆非地看著我。

  四個月來的磨練,我已經獨立而且堅強,每一分錢,都懂得了精打細算。

  時間過得很快啊……

  再五個月,我就要做媽媽了。

  雖然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但我決心做一名稱職的單身母親--

  帶著我的孩子,勇敢的活下去。

  -----

  因為肚子越來越大,行動不便的我,只得辭掉白天的家教工作,專心在飯店上班。

  今天跟往常一樣,我提早出門上班,到了飯店後換好衣服,時間一到,就坐到鋼琴前開始一整晚的工作。

  彈琴一直是我的最愛,唯有彈琴,能讓我忘記生活的憂愁。我想,我對彈琴的喜好,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我沈醉在音符裡,隨著琴聲,放任思緒馳騁,一般人憂煩的工作時間,其實是我最放鬆的時刻。

  夜晚十點,換班時間到了,我合上琴蓋,圓滿完成今天的工作。

  我從鋼琴後方站起來,小心翼翼推開矮凳子,準備下班。

  「Mr.Johnson,江先生十分鐘後就到,請您稍候一下。」

  「沒問題,我們可以就一會兒要跟江先生報告的內容,先review一遍。」

  兩者談話內容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我卻認出,前者是劉特肋。

  她口中的「江先生」可想而知是誰,十分鐘後,「他」會來到這裡嗎?

  我的心跳開始加快,不是因為即將遇見他,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與他見面。

  倉卒轉過身,我從鋼琴旁邊,閃躲著走出咖啡座,然後趕回更衣間,換回平常衣服後,提起袋子匆匆離開--

  我走得很急,自從懷孕以後,我已經許久,不曾以這樣的速度走路。

  因為太過急切的原因,我開始感覺到,下腹部傳來一陣踢踏的痛感。

  我的孩子在跟我抗議了,但是我身不由己--就因為這五個多月的大肚子,我絕對不能與他碰面。

  但事與願違,我看到老黑的車子,正轉彎開進飯店車道。

  我猛然頓下急促的腳步,藏身在門前的大廊柱下,等待他下車走進飯店。

  我靠在柱子邊喘氣,一手扶腰、一手護住下腹,即使如此,肚子的疼痛還是漸漸變得難忍。

  「小姐,你怎麼了?」

  門口的doorman發現我,熱心地走過來詢問。

  「沒事……」

  我對他搖頭,冷汗卻一滴滴淌下我的額頭。

  「可是你的臉色很難看--」

  「我真的沒事。」我壓低顫抖的嗓音,害怕其他人發現我。

  「可是你--」

  對方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再也撐不住,身體沿著柱子,滑到了地上。

  「小姐?!」

  人群漸漸聚攏過來,我的意識,因為疼痛而開始模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走進飯店,只能祈禱,向來冷漠的他,不會注意到這與他無干的人,所發生的意外。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白色的病床上,手臂上插著點滴針。

  「小姐,你醒了?」

  我睜大眼睛,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

  「是飯店的人,把我送到醫院的嗎?」我緊張地問。

  「是啊!」護土小姐回答。

  聽到這樣的答案,我鬆了一口氣。

  「我已經沒事了,可以出院--」

  「從現在開始,沒有我允許,你哪裡也不準去!」

  我呆住,這霸道、不講理的聲音,熟悉得讓我心驚--

  我看到他--江浩南,兩臂抱在胸前,神色陰沈地靠在門邊。

  「江先生。」

  護士看到他回來,打聲招呼後就離開了。

  他關上門,走到我床邊。

  「我還有工作,而且我付不起住醫院的錢,我要馬上出院。」我平靜地說,接受被他發現的事實。

  我只是不敢相信,再一次面對他,自己竟然有實話實說的勇氣。

  他陰鷙的神情複雜難解,像在隱忍著怒氣。

  「急什麼?有勇氣留下孩子,沒勇氣面對我?」他的口氣依舊很冷。

  「你不必為難,反正這個孩子是我留下的,我會負責養育他。」我垂著頸子,輕輕道。

  我沒悲哀,更沒有自怨自憐,我明白自己的命運,只是平靜地接受,沒有要求他負擔責任。

  這是公平的,畢竟,是我想留下孩子。

  「養育?就靠你彈琴那一點薪水?!」他嗤之以鼻。

  「雖然錢不多,但我相信,我能靠自己的力量養大他。」我認真地說。

  他瞪著我,從口中吐出一句--

  「那麼,你被解雇了!」

  一時之間,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在說什麼,你沒有權利解雇我--」

  「就憑大股東的身份,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就可以解雇你!」他惡狠狠地打斷我。

  我呆呆地瞪著他,腦海中反覆迴響他說的話……

  他也是飯店股東?

  那麼,嚴旭東對我做了什麼?那天他詭異的眼神,就是在暗示這件事?

  「不行,我不留下,你不能強迫我……」我喃喃道。

  我知道他跟徐若蘭的婚期將近,我害怕他現在要我留下,是想奪走這個孩子。

  「讓我知道這件事,就沒有不管的道理。」他看了我的肚子一眼,怒氣重又回到他英俊的臉上。

  我怔怔地望著他,苦澀的酸水湧到了胸口。「一旦我生下孩子,你會不會抱走他……」

  我傻氣地開口問他,看到他冷漠的神情,我的心糾成了一團。

  「想瞞著我生孩子?簡直不可原諒!」他瞪著我,殘忍地扔下話。

  我的淚水溢出了眼眶,全身顫抖。

  「不許哭!」他突然吼我,向來冷靜的峻顏,被我惹怒。

  我不想哭,卻克制不住。

  「該死的……」

  他詛咒,卻不能命令我的眼淚停止。

  「我說不許哭,聽到了沒有!」他坐到我的病床前,壓低聲,粗嗄地威脅我。

  他的威脅沒有發生作用,我蜷起棉被縮在床邊,像防備敵人一般,瞪視他的接近,淚水仍然像自來水一樣泉捅。

  因為我抗拒地遠遠躲開他,他僵住了臉。

  「過來。」他繃著俊臉,陰沈地命令我。

  我沒有聽話,不再像以前一樣,宛如依附他的菟絲花。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讓我變得堅強。

  氣氛僵持得接近詭異,直到護士打開病房的門--「江先生?醫生要替小姐驗血……」他嚴厲的臉色接近嚇人。護士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深奧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語,轉身大步邁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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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11:28:38

【第十章】

  三天後,嚴旭東來看我。

  「看來我沒等太久,他果然發現了。」

  他若無其事的表情,幾乎是可惡。

  「你騙我!」

  我懊惱地瞪視他。

  「騙你?」

  他嗤笑。「你倒說說,我騙你什麼?」

  我答不出話,只能生氣地轉過頭,不看他那張虛偽的俊臉。

  「我是好心來探望你,順道告訴你,常去聆聽你彈琴的常客,很懷念你。」他無辜地道。

  「他把我解雇了,我不會再為你工作。」我有些負氣地說,心底卻很煩惱。

  這三天,「他」沒再來打擾我,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從醫院「逃走」。

  但我銀行裡微不足道的存款,只有區區三萬塊,失去了工作,我不知道自己帶著肚子這顆「球」,能跑到哪裡去?

  「我倒希望你回來工作,如果你堅持,我可以力爭。」

  我搖頭,只想遠遠地躲開那個男人。

  「不再考慮?」

  我再一次搖頭。

  他的目光閃爍。「你的琴音能感動我,看著你彈琴,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如果你不能回來,我會很遺憾。」

  嚴旭東低嗄的聲音放柔,不知為什麼,他突然積極遊說我。

  「她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孩子,不是彈琴給你聽!」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地介入我們之間--

  「江總?」

  嚴旭東的眼神移向病房門口,似笑非笑。

  「嚴總,現在上班時間,貴公司少了您,可能無法正常運作。」

  「無所謂,我來探望『好朋友』,『好朋友』向來比事業可貴。」嚴旭東道。

  兩個男人針鋒相對,我看到哥哥的眼神,冷得想殺人.

  但是,為什麼?

  什麼時候開始,嚴旭東跟他的仇有那麼深?

  「算了,送你一個消息,徐氏利用『鼎盛』的名義借貸,你知道這件事吧?」

  嚴旭東閒閒提起。

  「你是不是太閒,沒事幹了?」

  哥哥瞇起眼。

  嚴旭東咧開嘴,笑得很痞。

  「下次飯店董監事改選,煩您投在下一票,我自然會多關心敝公司業務。」

  很難想像,他嚴肅的俊臉,有這麼生動的表情。

  哥哥瞇起眼,咬著牙。

  「別讓我在這裡看到你!」

  「樂意奉行。」

  嚴旭東笑著離開。

  「該死的傢夥,總有一天整到你。」哥哥瞪著他的背影,喃喃詛咒。

  「你有什麼事嗎?」我問他,習慣性地縮到床邊,離他遠遠的。

  他盯住我,慍怒地道;「我身上有瘟疫還是怎樣?過來一點!」

  「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我翻過身,躺下來,把棉被蒙到頭上。

  悶著頭,我隱約聽到他打手機的聲音。「李太太?她不要那隻貓了,我回去前把它扔掉。」

  我扯開棉被,坐起來對他喊--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不敢相信,他簡直是土匪惡霸。

  「殘忍?!」他冷笑。「你把它扔給我,自己一走了之就不殘忍?」

  「是你趕我走的!何況當時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它跟著我只能住在籠子裡,那對它不公平、而且太可憐了!」

  「以後孩子跟著你就不可憐?」

  他反問我。

  我無言以對。

  他的意思很明白,孩子跟著我會受苦,他不會讓小孩跟我。

  「我早就想好了,等生下孩子,我會把小東西接走。」我顫抖地道。

  想到渺小的自己,根本無法與他作對,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不許哭。」

  他臉色陰沈起來。

  我瞪著他,決心跟他作對。

  「我叫你不許哭!」

  他皺起眉頭,口氣硬起來。

  「我要出院,你把我的小東西還給我……」

  「休想!」

  我轉過臉,不想再同他講理,臉上仍然掛著濕濕的淚痕。

  「過來。

  他坐到床邊,粗哽的命令我。

  我無動於衷,像木頭人一樣沒有反應。

  「你過來,我就把那隻貓還你。」

  我轉過臉,半信半疑地凝視他。

  「不相信?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李太太把貓送來。」他凝視我,篤定地說。

  「真的嗎?」

  「過來。」

  他要求。

  我遲疑地、挪動屁股,慢慢蹭過去……

  「我過來了,你現在可以打電話了。」

  他盯著我隆起的肚子,目光深沈起來。「接近六個月,醫生說你太瘦了。」

  他嘶啞地道。

  我垂下頸子,迴避與他的目光接觸。「你答應我的事……」

  他按下手機。「李太太,馬上把那只吃飽睡、睡飽吃的笨貓拎過來!」

  「它還好嗎?」

  我問,不知不覺靠近他身邊。

  「好得很!我看別隻貓是餓死,它是早晚肥死。」他關掉手機,皺著眉頭說。

  我睜大眼睛,訝異向來冷淡的地,竟會跟一隻小貓鬧彆扭。

  「你不在,那只笨貓簡直無法無天。」

  他咬牙切齒地道。

  我知道,他向來不喜歡貓,但沒想到他們結的仇這麼深。

  「不能怪它,小動物的本事,就是分辨好人跟壞人。」我調侃他,再也不能控制凝聚在唇邊的笑意。

  他瞇起眼瞪住我。

  我側過臉,若無其事地盯著被單。

  「看來,你也學會伶牙俐齒了。」他慢條斯理地道。突然伸手抱住我--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發呆的時候,他的掌心,已經貼住我的下腹。「會動嗎?」他問。

  「……嗯……」

  我的聲音哽住,因為他出奇溫柔的語調。

  「他頑皮的時候,會弄痛你?」

  他的語氣更低柔。

  「還好……」

  我呆呆地回答。

  然後他抱著我,半天不講話,灼熱的氣息就緊貼我的頰邊。

  「剛才,嚴旭東說『徐氏』利用『鼎盛』的名義借貸,是怎麼回事?」

  我只好找話說,微抖的聲音,卻一點都不自然。

  「我正在徹查這件事。」

  他保留地回答。

  我不再問下去。

  時光在沈默中流去,我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頑皮起來。

  他按著我的下腹,臉色一怔,接著驚喜地道:「他動了!」

  我看到他臉上,初為人父的喜悅。

  「嗯。」

  我柔聲回答,歎了一口氣。

  畢竟,他是這孩子的父親。

  直到孩子安靜下來,他仍然抱著我不放。

  我想離開他的懷抱,他卻抱得更緊,大手將我的頭,按到他的胸膛上。「有一個姓滕的男人,自稱是你的哥哥,他想見你。」他突然告訴我。

  「哥哥?」我愣住,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消息。

  「看來,有另一個男人,也誤上了賊船。」他低沈的嗓音,從厚實的胸膛傳出來。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撥開他強迫性的大手,擡起頭瞪住他。

  「我的妹妹,親妹妹,」他強調。「正在滕家扮演你的角色。」似笑非笑。

  「那個姓滕的人……他真的是我的親哥哥?」我問。

  據我對他的瞭解,知道他肯定已經查過真相。

  「你想見他?」

  「不,我不想見他。」我搖頭。

  他挑起眉。

  「從進孤兒院那天起,我就不認為自己有親人。」我誠實地說。

  「既然如此,為什麼設計我?」

  他指的是,我換照片,設計他把我領回家的事。

  「那是因為--」

  我臉紅起來,再也說不下去。

  「李太太說,你有一本日記簿,離開的時候,忘了帶走。」他盯著我,輕描淡寫地道。

  我猛然想起,自己遺留在抽屜裡的秘密日記--

  「你偷看了?!」我反射性地問。

  火熱的臉頰幾乎發燙。

  那本日記本裡面,記載我的全部心事--所有、所有,我暗戀他、之所以設計他領我回家的秘密。

  「裡面寫什麼,需要這麼緊張?」他悠哉地問。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不放,還惡質地箝住我的大肚子。

  「那是我的日記,你不能看!」我板起臉孔警告他,自認為正氣凜然的態度夠嚴厲。

  「你乖乖跟我合作,我就不看。」他咧開嘴,像一隻笑面虎,卻惡劣地威脅我。

  「合作什麼?」我防備地瞪視他。

  「孩子生下來前,不許哭、不許吵著要出院。」他提出條件。

  我疑惑地睜大眼睛。

  「還有,不許任性。我在的時候,不許離開我超過十公分。」他笑的很邪惡。

  這是什麼條件?我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不接受?」他悻悻地道:「那我就不能保證,你那本日記的安全。」

  「你真的沒看過?」我無奈地問,做最後的掙扎,聲音接近哭泣。

  「不許哭。」他警告我。

  「人家又沒有……」

  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但在淚水決堤前,他突然吻住我的唇……

  我徹底呆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在我回過神前,他已經離開我的唇,從床邊站起來。

  「公司還有事,我下午再過來。聽話,要跟護土合作。」

  他神色複雜地望了我一眼,然後打開門,離開病房。

  -----

  我被他的態度弄糊塗了。

  他走了以後,我躺在病床上,不安地輾轉反側。

  他為什麼吻我,我一點都不明白。

  我不相信是因為孩子,而改變他的態度,因為這個孩子,本來就不在他的預期中。

  沈思中,房門突然被人推開,我茫然望向門外,料想不到,見到的人會是徐若蘭--

  尾隨在其後的,是此起彼落的鎂光燈--

  一大堆背著攝影機的男男女女,爭先恐後地想擠進病房。

  我反射性地擡手,想擋住鎂光刺眼的照射。

  「江小姐,這位小姐帶了一大堆人硬闖進來,我實在攔不住她!」護士跟在人潮後面,焦急地對著我喊:「我馬上找保全進來,你別害怕。」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我一時無法反應,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著徐若蘭退到那群人之後,刻意避開攝影鏡頭。

  「江小姐,聽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鼎盛』江總裁的?」

  「江小姐,外面傳說江家兄妹亂倫,這是真的嗎?」

  「江小姐,江先生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你可不可以發表一下聲明?」

  可怕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傷害我、打擊我的心臟……

  直到醫院的保全衝進來,把所有的人趕出病房……

  我縮在病床最角落,把臉埋在棉被裡,直到一團小毛球跳上我的床,磨蹭我的身體……

  「小姐?」

  李太太悲憫的聲音傳到我耳中,我緩緩擡起臉,淚痕已經濕透我的衣襟。

  「李太太……」

  我伸手抱住老婦人,像個孩子一樣,再也承受不住地嚎啕大哭--

  小東西呆呆地瞪著我,它單純的心思,怎麼能瞭解人性的險惡?

  李太太不斷地柔聲安慰,卻再也止不住我的眼淚……

  我知道,這條新聞,明天就會上社會版頭版頭條。

  面這一次,我終於下定了決心離開。

  -----

  李太太離開後,茫然無頭緒的我,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於是我利用口袋裡僅存的零錢,換了一張公共電話卡,從醫院打子一通電話給李維倫。

  四個多月前離開江家,我就不打算跟李維倫聯絡……但現在,我卻再也沒有選擇。

  趁著護士換班的空檔,我偷偷溜出醫院。

  李維倫的車子,已經停在樓下等我。

  「你確定嗎?曉竹。」

  我一上車,他就皺起眉頭,猶豫地道。

  「你不是一直要我放棄嗎?現在我放棄了。」我平靜地回答,心頭卻有化不開的憂鬱。

  「可是我希望……」吐出一口氣,他沈重地說:「我希望你幸福。」

  「李維倫,你一直是個大好人。」我由衷地說。

  「為什麼?」他苦笑。

  「哥哥訂婚的時候,我從來沒祝福過他。」我輕聲道。

  「你的情況不一樣……最終你選擇為他留下孩子,我想,這輩子我是追不到你了。」他自我解嘲。

  我勉強自己,故做輕快地問他:「之前你跟我提過,有一個工作機會?」

  他看我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我需要工作。」我垂下頸子,黯然地道,再也無法強顏歡笑。

  他歎了一口氣。」比利時國家樂團正在招考,我評估過,以你的實力,有極大的勝算能錄取。」

  「考試地點在哪裡?」我問。

  「布魯塞爾。」

  那是比利時首都。我沈默下來,盯著自己的膝頭。

  「放棄吧!現在我不贊成你過去,你一個人在那裡,我並不放心。」他道。

  「不,我決定去。」

  我擡起頭,堅定地告訴他。「麻煩你替我訂一張機票,如果順利得到工作,我會把錢匯回來給你。」

  「傻瓜!跟我提什麼錢?」

  他搖搖頭,不再勸我。我轉頭望向窗外。不久,我將再一次離開台灣,這個有「他」在的地方……這一次,我不會再回來。尾  聲  機場的出入境大廳,一向人來人往,十分吵雜。

  我盯著電腦看板上的飛機班次表,等候出境的時間。

  我要求李維倫別來送我,因為我一向不喜歡離別的感覺。

  三十分鐘後,我挺著大肚子,困難地彎腰提起放在地上的簡便行李,準備通過候機室,從第二登機門出境。

  「小姐,你的行李裡面有不明物品,我們必須做進一步檢查,請你跟我們出來。」

  通過海關檢查的時候,我微薄的行李被懷疑,海關人員公事公辦的口氣,聽起來很嚴厲。

  但這不可能,我沒有帶任何違禁物品,何況我是一名孕婦。

  一名小姐走過來領我出去,但她沒有往海關檢查室走,反而催促我,走回候機室。

  「你要帶我去哪裡?」我疑惑地問,我的行李還被扣留在海關。

  那名小姐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容很詭異。

  當我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走到貴賓室門口,看到那個站在門邊的忿怒男人--

  立刻的,我掉頭想跑,但笨重的肚子,卻阻礙了我的逃亡。

  「該死的!你想躲我到什麼時候?!」

  江浩南邁開修長的大腿,想當然,一下子就逮住我這個大肚子孕婦。

  「你濫用特權--放開我!」

  「我就是用特權!」他瞇起眼怒吼,盛怒的臉孔鐵青,看起來很想把我捏碎。

  我驚惶地掩住他的嘴,扯住他的衣袖,縮到牆邊。

  「求求你,你回去吧!」我懇求他。

  我不想再有意外了。是是非非,我好累好累。

  「我求你,別再惹記者注意了。」我再一次求他。我知道,機場偶爾會有媒體派駐記者。

  離開他的真正理由,有一部分原因,其實是怕他受到影響。

  畢竟他的身份特殊,是受矚目的公眾人物。

  「你都說我有特權,怕什麼?」他冷靜下來,瞇起眼盯視我。

  「你已經有未婚妻了,未來她會替你生很多孩子……」我言不由衷地說,心酸地懇求他。「你讓我走好嗎?」

  「如果我不肯?」他深深地看我。

  「你為什麼要這麼霸道!」我的淚終於流下來,遇到他,我總是在哭。「我不想造成你跟徐若蘭之間的誤會,更不想成為累贅。」我咬著唇,決絕地說。

  離開江家的時候.我就已經放棄了。

  「你要我娶她?」他問,固執地拉住我的手,抱住我的腰。

  「是你想娶她。」我更正他,兩手抵住他的胸膛,開始無用的掙扎。

  「不許哭。」他低嘎地命令我。

  他老是喜歡管我的眼淚。「這不是重點,往後我哭的多傷心,反正你也看不見了。」我說。

  「該死的,這是重點!」他皺著眉頭詛咒。「孕婦流眼淚,生產後視力會受到影響!」

  我愣在他懷中。他在關心我嗎?

  「你快回去,上一次的事還好沒曝光……你讓我走……」

  我的臉孔發熱,喃喃說著不經大腦思考的話。

  「曝光?」他冷笑。「國內三大集團下令封鎖消息,你以為有誰敢惹事?」

  「你說什麼?」我張大嘴巴,呆呆地看著他。

  「『鼎盛』、『山下』,以及你的哥哥--『滕礪』,三大集團聯手施壓,徐若蘭的下場,大概很悲慘。」他冷淡地道,對於口中的女子,已經沒有半點感情。

  我一直覺得奇怪,那天有那麼多記者闖進來拍照,為什麼第二天,報上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不懂……」

  「她知道我在查帳,早就已經豁出去,不顧廉恥。」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為什麼查她的帳?」我不明白。「未婚夫妻之間,難道沒有最基本的信任?」

  他盯著我,笑得很曖昧。「我看,大概只有你這個傻瓜,不必提防。」

  「我知道自己很笨,但是請你認真回答我。」我嚴肅地看也。

  畢竟,他不再遊戲人間,是因為徐若蘭這個女人。就這一點,至少我很感激她。

  「我與她之間,本來就沒有真感情。」他緩緩道,坦率地回視我的眼睛。「我必須承認,我們之間的婚姻關係,本來就是構築在利益上。」

  「即使我不追究,據我瞭解,你的親哥哥就不會放過她。」他接著道。

  「好複雜,我不想懂你們大人的世界。」我搖頭歎氣。

  「你不必懂,以後有我保護你。」他道。

  我的臉孔發熱……無法說話。

  「我會保護我自己。」我囁囁地說,堅持我的固執。

  「真的?」他嗤之以鼻。

  我懊惱地瞪住他。

  「你不守承諾,我得懲罰你。」他話鋒一轉,突然警告我。

  「我沒有承諾過你什麼--啊--」

  他竟然把我抱起來--當眾抱著不情願的我和一顆圓滾滾的肚子,大步穿越過候機室,往登機門走。

  「你把我帶去哪裡?」我喊著。

  「美國。」

  「做什麼?」

  「結婚。」

  「我不去--」

  我掙扎著,顧不了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

  「安靜一點!」他輕鬆拎住我,沒放開的打算。「你十歲開始暗戀我,現在想反悔?來不及了!」

  我呆住,臉孔漸漸漲紅、發燙……

  「你這個土匪!」我絕望地,對準他的耳朵大喊。

  他笑的得意。」土匪的老婆叫什麼?對了,是土匪婆子!」

  我沮喪地瞪住他,根本鬥不過他的力氣。

  他的動作雖然霸道,卻十分輕柔,像呵護一件寶貝。

  「傻瓜。」他突然道,深深歎氣。

  「你說誰是傻瓜……」我咕噥著,固執地瞪住他。

  「非要我說出那三個字,你才懂?」他撇開臉,俊臉乍現一道紅色的微痕。

  我的目光一瞬間呆滯。

  「你見過,我對哪個女人這麼認真?」他粗著聲往下道:「敢讓我追著跑的女人,你絕對是最後一個。」

  我徹底呆住了。

  遲來的愛情,終於敲門了。  

  我仰首凝視他的臉孔,一瞬間,體會到了什麼叫幸福……

  「讓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路。」我柔聲說。

  「不準。」他依舊霸道。

  這個男人,大概一輩子學不會讓步。

  我不再抗議,任由他抱著,反正手酸的人是他,我樂得不必走路。

  至於那本日記簿……

  因為他今天的誠實,我決定不再跟他計較。

  反正,我想,他早就已經偷看過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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