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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26 15:34:18

前言:

這個沒良心的暴發戶,有錢了不起,就可以不愛護地球嗎?
算他運氣背,落到她手上她沒在客氣的啦!
她身為醫生看到有人快掛掉,不救很難過,不代表她心地好,
對他毒舌一點而已,她已經很忍耐了,誰叫他什麼都忘光光,
活該被她拎回家鄉漁港當苦力,變相囚禁他當「人質」,
哈,看他家那個黑心集團沒了他,怎麼推動那害人的BOT案!
只是,他那張臉實在太迷人、太禍水、太讓她有Fu了,
加上他又很有把妹的手段,送餐陪散步、隨傳隨到當司機,
還送她最愛的貝殼耍浪漫、搞曖昧,
讓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戀愛的她,也抵擋不了的淪陷,
她不把「他是誰」的真相說出來,真的純為漁村未來著想,
不是為自己謀福利喔,那為什麼他想起一切找她攤牌,
她理不直、氣不壯,心虛的只想找個殼躲起來,
連第28個貝殼的秘密,都不敢再去跟他要……


第一章

  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財團——揚旭集團的日東大樓廣場前。

  偌大的廣場此時聚滿人潮,人人頭上綁著抗議布條,最前面一排的人還拉了幾面兩三公尺長的白布條,白底黑字的寫著——

  抗議興建核發BOT!把核發、揚旭踢出富足漁港!

  滾出富足漁港吧!揚旭!

  只顧賺錢,不顧別人死活的黑心企業——揚旭!

  「抗議揚旭黑心企業!」頭上綁著白布條,用紅字寫著「抗議」的年輕秀氣女子振臂一呼,後頭的數百人也跟著高喊。

  「抗議揚旭集團枉顧漁港村民意願,欲強行執行核發案,此舉將造成沿海環境污染,富足漁港、環保團體強烈質疑揚旭集團官商勾結,賺取暴利!」

  數百人的聲音在廣場前齊發造成一股強大震撼,引起路人注意,更引來媒體的高度注意。

  抗議民眾在未見到揚旭高層前,絕不輕言離開廣場。

  一開始揚旭打算來個相應不理,他們衡量在這種白天高溫可達三十幾度的秋老虎季節,這些人能撐多久?

  可一天過了,聚集在廣場前的人還是一個不少,第二天開始有些狀況發生,有人禁不住烈日當空,中暑昏了,也有人上吐下瀉的急診送醫,陸續有媒體譴責揚旭冷漠冷血的態度,注重企業形象的大集團終於派人出來接受抗議群眾的陳情。

  之後當村民和環保團體知道出來接受陳情的並不是揚旭的高階主管,更不是他們想見的集團CEO關夢君,而只是一個公關部門的小組長時,場面失控了。

  「簡直是欺人太甚!」群眾中有人不滿的叫囂。

  「我們要見關夢君!叫關夢君出來!」

  「只是一份陳情書,有人收下自然會呈上去,我們執行長看得到的。」被扔出冷氣房面對這些環保團體和漁夫,他也是很不得已的好不好!

  然而在群眾一天一夜沒闔眼,且目前正處於大太陽下,疲憊和汗流浹背的黏熱不適,這不以為然的小組長的一句話,便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只是一份陳情書?!說得一點也不重視,就是因為不重視才會讓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嘍囉出來接下我們的陳情嗎?這就是大企業看我們這些弱勢族群的態度嗎?!」

  「叫關夢君出來!」

  「關夢君出來、關夢君出來!」

  有人伸手要去搶回陳情書,那名小組長直覺的扣住不放,衝突幾乎一觸即發,在場面快失控之際,一道宏亮而有份量的聲音驀地響起,一個看起來五十幾歲、皮膚黝黑的男人態度誠懇的環視眾人——

  「各位富足漁港的村民,我們今天來這裡是來解決事情,不是來將事情變得更複雜的!俗話說,兩方交戰,不殺來使,今天若打了這位先生,那就是咱們的不是了。」

  「唐老說的是。」  那個揪住人家衣領的人鬆了手。

  唐豐德看著那名小組長,「請轉告揚旭高層,我們是很有誠意的,也希望他能有善意的響應。」

  待對方離開,他慧黠的一笑。

  趁著混亂之際,那丫頭應該成功的混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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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日東大樓光是一楝就有數百坪,而它又分為A  、B  、c  三楝,三楝樓之間都有空中走廊可相通。

  唐海泱拔掉綁在額上的抗議布條,趁亂混到裡頭,親眼看到日東大樓之大,不禁咋舌。要不是有朋友在揚旭當「內賊」,還給了她一張清楚的「賊王」照,她根本就沒法子在短時間內弄清楚「賊王」到底在哪楝樓、哪一層、哪一間,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他長啥模樣。

  那個關夢君行事作風實在太低調了,低調到她找了一堆網站、雜誌,報導是一堆,就是找不到他的相片。

  憑著朋友告訴她的數據,她很快找到了執行長室。叩了門裡頭沒回應,她於是大膽的旋轉門把,走了進去,發覺入目的空間應該是助理或秘書的辦公室。

  裡頭果然沒人!她看向相通的另一道門,只怕那才是關夢君的辦公室。

  她故技重施,伸手叩了門,不過這回裡頭傳出了一聲低沉卻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進來。」

  唐海泱在心中想著,見著了這位在媒體上響噹噹,卻少有人見過其廬山真面目的揚旭接班人,她要如何條理分明的陳述漁港村民的訴求,如何說服他接納他們的想法?

  聽說他才三十出頭,是個冷酷無情、霸道又猜忌心重的人。

  也對,這麼大的企業帝國,他若不狡猾一點,只怕早就被踢出權力核心了,哪還輪得到他主事來欺負他們這些小小漁港村民?

  要見這種人,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可她要自己的思路得更加清晰、有條不紊一點才行。

  深吸了口氣,她推門而入,原以為會正面對上的人卻是立於落地窗前,背對著她。

  他好高!這是她的第一印象。他約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上下吧?!高瘦的人一般而言都是標準的衣架子,他的腿很長,頭髮梳得整齊利落,就像一般人對大企業精英的印象,肩膀寬而挺,光看背影就有一種優雅的感覺。

  是因為手工西裝的質感所呈現出的利落感和企業家的氣勢的緣故嗎?她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壓力和距離感。

  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想,這些愚夫愚婦什麼時候會離開呢?」

  唐海泱一回神。愚夫愚婦?!他在說誰?

  她往前走了幾步,也學著他往下頭看,這一看,胸口的沖天怒火引爆了。

  「什麼愚夫愚婦?你才是為富不仁的奸商呢!」村民們為了扞衛自己家鄉不被破壞的行動和心情,在這有錢人眼中就這麼沒價值?這些活在金字塔尖的人是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嗎?不過是多幾個錢而已,憑什麼看那些中下階層的人就像是看到什麼害蟲一樣!

  高瘦的身子微轉,關夢君俊美的臉蛋有一部分逆光,沒有預期會看到陌生人讓他有一瞬間的微訝,但他並不驚慌,利眸瞇了瞇,更顯出他相由心生的冷鷥。「你是誰?」

  兩人一打照面,唐海泱有了短暫的失神。

  怎麼……怎麼可能?!她嘴巴微張,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關夢君俊美的臉上頓現不耐,重複了一次問話。「你是誰?」

  她的拳頭握起,努力克制內心的激動和困惑。「我是富足漁港的代表。」

  他冷冷一睨,「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回吧!」

  「如果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那麼富足漁港也不是你們該去的!」她想到正事,現下顧不得他「長相」這種小事了。「核發BOT案一旦推行,你知道會對環境生態帶來多大的浩劫嗎?」

  「我們會做好環評,一切依法而行。」他坐回位子上,手肘靠著桌面,雙手交握在胸前。

  「你實在是……」

  「這位小姐,我並不知道富足漁港的人為什麼要抗議?一個年年魚市經濟效益評鑒都敬陪末座的漁港,就算消失了,又會影響到多少人的利益,又會有多少人注意?如果不是因為你生在漁港,這樣的報導只怕你也會略過吧?」

  唐海泱既生氣又不以為然。這人很懂得去命中別人的要害!「一個漁港的存在與否,不是用那種評鑒就能當作標準的!」  他們魚市規模是比較小,可漁村裡的每個人都是很努力的在工作,這又哪是那些評鑒看得到的?

  「那麼以什麼做標準?你說這種話就像在說學生的月考、段考不具意義,企業員工的考核成績不具參考價值一樣。」他一雙利目像在看笑話一樣看著她,冷酷的反批,「在你的想法中,一個漁港的存在標準是什麼?能讓數百名村民得以活下去?如果只是這樣,存在的理由薄弱,也不符合適者生存的法則!」

  「適者生存?」他在說什麼鬼啊他們漁港存在得好好的,非常適合好不好!

  「任何評鑒、評選的立意不都是這樣?美其名是良性競爭,事實上都是在做『適者生存』的篩選。富足漁港在年年評鑒中都是倒數第一,那就表示它該淘汰了。」

  「它不會被淘汰,它還是被許多人需要!」一聽到自己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被這麼說,唐海泱忍不住氣得渾身發抖。

  「許多人又是多少人?富足漁村的漁夫、魚販,那些人的妻子小孩?」關夢君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冷笑了一聲,〔一個漁港如果就那麼一點人需要它,以投資獲利來說,它的獲利是負數!一個獲利負數的漁港就我看來,沒有存在的必要!」

  「像你這種人……」她說得咬牙切齒,「像你這種人從小到大衣食無缺,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和大自然環境相互依存的感情吧?你也會不知道,在東方才露出魚肚白時就出航、在大太陽下揮汗收漁獲的快樂,當然也不知道在太陽漸沒入海平面,漁船入港時,妻兒到港口揮手迎接的感動!」

  「這些人性的溫暖、天人相應的環境依存你都不懂,滿腦子只有適者生存的歪理!」

  他一挑眉,冷笑,「誠如你所說,這些我的確不懂,也沒體會過,正因為這樣,我只要做好我的本分就好了。我是個商人,目標是賺錢,怎麼樣能獲利最大才是我該思考的,其它的,我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

  「比起保留富足漁港,核發BOT案的投資報酬率不知高上幾千萬、幾百萬倍,如果你今天來的目的是要我改變別推動核發BOT案,我可以老實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他指了指落地窗下,「那些人是你帶來的,走的時候別忘了。」

  他說得好像是她帶來了垃圾,要她走的時候別忘了帶走一樣!他的態度真的很侮辱人!

  「像你這種人,有一天會有報應的!」氣不過,她開始出現了情緒性的字眼。

  「我只是做生意而已,不認為這樣就會被天打雷劈。」

  「我不會這麼善罷罷休的!」

  嘴角一勾揚,他冷冷的看著她,「說真的,你覺得抗議靜坐能改變什麼?你想,在下面抗爭的那些人,有多少人禁得住銀彈攻勢?今天跟著你來的人,又有多少人是和你一樣懷抱著想法的?抑或只是來看看能不能要到什麼甜頭?

  「如果我每戶大手筆的補助一百萬、兩百萬,甚至五百萬,富足漁港頂多數百人,我也許花個幾億就擺平了所有人。

  「你有沒有興趣和我打個賭?你想,我錢一灑下,下一回你能號召多少人來抗爭?一個、兩個?還是只有你們全家出動?」

  這男人真的是……很惡質呢!「你這……你這暴發戶!」

  他不痛不癢的一揚眉。

  「關夢君先生,我並不知道你們這種有錢人的想法是不是異於常人,還是腦血管都被『銅�』堵塞了,我只能說,像你這種滿腦子都是錢的人真的很可憐。」

  他又是那種不以為然的冷酷笑意,「像我這種『  可憐人』卻只要一隻手指頭就能讓你這種『不可憐的傢伙』變得更可憐。」

  「你!」這可惡到令人吐血的暴發戶!

  「你已經浪費我很多時間了!請。」

  「我——」

  「再不走,我叫警衛了。」翻開卷宗,他擺明了不想多談。

  「你不要再打斷我的話了,給我兩分鐘說些話是會怎樣?」

  他傲慢的哼聲道:「嗯哼,說啊!」

  「你相不相信風水輪流轉?」

  「然後呢?」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再來呢?」

  「如果有一天你不幸落在我手上,我一定把你今天所有的『理論』全部落實到你身上!」

  關夢君大笑。「你不會有這種機會!下一次我們再見面,應該會是漁港封港、魚市拆除完成,核發案動土之際吧!還有,兩分鐘到了。」

  他講話一定要怎麼討人厭嗎?短短幾句話就足夠叫人抓狂。

  唐海泱氣得像只受了刺激的刺蝟,她轉身走人,在心中頻頻低咒道:「可惡的男人、滿腦子銅�導致腦死的暴發戶、自私的奸商,我詛咒他數錢數到眼瞎手殘……」嘖!缺德喔!原來她嘴巴也滿壞的,還能想出這麼無敵新穎的話罵人!

  歎了口氣,好不容易見到關夢君卻還是無功而返,漁港的存亡該怎麼辦呢?她真是很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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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發戶真的是關夢君!

  聽完了唐海泱敘述,看著坐在自己辦公室裡,幽幽看著窗外的唐海泱,齊靜沉吟了一會,已把所有的事情連接起來?

  「這也就是你在海邊救了他後,會把他藏起來的原因?」

  她轉過頭來看著學長,「揚旭主導核發BOT案的人是關夢君,而且他又是關伯齡所倚重的接班人,一旦他不見了,揚旭勢必大亂,在短期內可能不會處理核發案的事。」她自嘲一笑,「我原想了不起只是牽制幾個月,沒想到我像是壓對寶了一樣。」

  她也不是沒懷疑過,為何一個跨國大企業少一個人,一個年度重點投資的大案會就此擱置下來?不過,反正能停止核發案進行是再好不過,其它她不想想太多。

  「你不覺得奇怪,為什麼關夢君失蹤那麼大的事,新聞媒體始終沒有報導?」

  她避重就輕的道:「很正常,符合大企業低調作風。」

  「這是原因之一,之所以沒曝光的主因,那是因為關伯齡懷疑關夢君的失蹤和他二夫人的妻舅有關,所謂家醜不可外揚。」

  「二夫人的妻舅?」

  「我有一個學長是關家的遠親兼家庭醫生,所以我也才知道這麼多。關伯齡的長子雖是關夢龍,可關夢龍的生母卻不是其元配夫人,而是二夫人。次子關夢君的生母才是元配。

  「手腕厲害的二夫人曾因為恃子而驕,妄想取代當時不知懷有身孕的元配夫人的地位,這件事在關家鬧了好些年,要不是元配娘家還算有份量,只怕現在關家的當家主母早換人了。據說,二夫人會在關家鬧得連關伯齡都頭痛,都是因為她的大哥李智堂的唆使挑弄。」

  李智堂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眼見關夢君無論是受關伯齡或董事會器重程度遠遠凌駕在親外甥之上,早就小動作不斷,因此關夢君失蹤一事,懷疑到他頭上很合理。

  唐海泱提出質疑,「那麼關伯齡想必十分不喜歡這個李智堂,如果關夢君的失蹤真的和他有關,這是一個除掉他的機會,不是?」

  齊靜點頭,「我想一開始他是有這樣的打算,不過聽說二夫人出面干涉,然後事情又牽扯到關夢龍……直到最近,關夢龍才承認是他害關夢君落海。」

  「是因為牽扯到兄弟閱牆,關夢君失蹤的消息才沒有在媒體曝光?」這真的是家醜了。

  「關夢龍前些日子才鬆口說出,自己在企業大老馮雲湧舉辦壽宴的郵輪上喝醉了,和關夢君發生口角,這才拿酒瓶砸他,關夢君失足落海。」

  「……」怪不得關夢君頭上會有一個大傷口。

  「即使關伯齡對此事勃然大怒,可一旦交由警方處理,關夢龍搞不好會有刑事責任,所以,在弄清楚事情發生始末後,他決定先致函請一些友好的大醫院暗中調查。」他們推測依關夢君的傷勢和情況,被人發現後應該會先往大醫院診治。

  唐海泱聽到這裡,明白了為什麼學長會知道暴發戶是關夢君了,關伯齡要找人,一定得附上關夢君的相片。

  她看向他,「那麼……這件事,學長要怎麼處理?」

  齊靜回望她,「你希望我怎麼處理?」

  她的心好混亂,對於他拋來的問題,不知做何響應。

  看到她的猶豫,齊靜歎了口氣,「我只能說,關夢君再藏也藏不了多久的。」

  關夢君長相俊美,在人群中頗有鶴立雞群之姿,只要見過他,絕對很多人印象深刻。

  這個協助尋找關夢君的信件是今天才收到的,他壓了下來,但能按捺多久,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唐海泱知道齊靜這麼說的意思是打算幫她了,她稍稍鬆口氣。「學長,我……一直都是個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的人,可是,現在的我很迷惘,迷惘到我根本沒法子作選擇,也不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什麼才是我最想要的,以及……什麼才是最不傷害的……」

  傷害?是指她自己還是關夢君?「這一部分你在一開始若沒有想清楚,現在就不能不想了。」

  看她那痛也說不出來的模樣,齊靜只能在心中歎息。他翻了翻去調來的病歷,若有所思的問道:「當初關夢君失憶後,依他顏面損壞的程度,你可以將他整成另一種樣貌,你……為什麼會選擇將他恢復原貌?」

  如果她很單純的只想留下關夢君,好緩下核發BOT案,若不將他恢復原貌似乎是較沒有風險的。

  她還沒回答,齊靜心中卻已有了答案。

  是為了……那跟池靜極其相似的長相吧?

  池靜……想到這個名字、想到這個人,他忍不住苦澀一笑。

  她眼眶微微紅了。「因為,我第一眼看到關夢君的時候,就覺得他和靜長得好像,像到……我以為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把他還給我了!」

  齊靜的心一揪,難受的道:「所以,你選擇了一條,注定崎嶇不平的路。」

  唐海泱深呼吸一口氣,想笑笑不出來的表情看得他心疼極了。「學長,我沒辦法,我真的好想好想靜……」

  為什麼時間過去這麼久了,她口中的「靜」還是沒法子換成他呢?

  「你愛他嗎?」他冷不防的問。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誰,他倆心知肚明。

  她聞言一震,抬起頭來時,眸中氤氳著白霧。「我……我不知道……」

  齊靜的心很痛、很受傷。看她的樣子,他就明白她的答案了,只是,他還存有一線希望,至少,她還沒有承認不是嗎?「你這樣……對關夢君公平嗎?不管是把他留在漁港,或是把他當成另一個人愛,公平嗎?」

  她努力眨掉眼底的淚,「我……我沒把他當池靜愛,我愛的一直只有靜一個人……我……我……」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說不出她「不愛暴發戶」這句話來。

  齊靜深深的看著她,「海泱,你真的得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抬起頭來,「學長,目前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暴發戶他現在還未恢復記憶……我……我想趁著他什麼都還不『  記得』  的時候,能將他留多久算多久。」

  齊靜十分不甘心的說:「我真的完全沒想到,原以為下一個就是我,還有人硬生生插了隊,搶走我誓在必得的寶貝。」

  唐海泱臉紅了,無法承受他的厚愛。「學長,我說過很多次的,這輩子除了靜,我真的不打算戀愛了。」

  他淡淡一笑,「是嗎?」

  她心虛了,躲避他的視線。

  齊靜也不是真要個答案,他目光牢牢盯著她,像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開口——

  「我不會『脫隊』的,已經等了這麼久,我會繼續等下去。」

第二章

  暴發戶坐在計算機前,輸入關鍵詞「關夢君」三個字去搜尋。不久跑出了一堆的頁面,他隨意點了一個網頁進去看。

  揚旭集團今年重點投資計劃「核發BOT案」,CEO  關夢君主導!

  這是一則新聞內容。大致閱讀完後,他又點了下一個頁面。

  揚旭並購全球排行第五大造船廠,集團CEO關夢君嶄露頭角,接班人浮出抬面……

  「為什麼沒有相片?」他繼續搜尋很多網頁,但就是找不到關夢君的相片,他急著想知道關夢君的長相,因為——

  他懷疑,他就是關夢君。近期腦中浮起的一些片段畫面、對話越來越多,尤其是今天他開車要去醫院找海泱時,想起了落海前的事。

  他真的會是那個人嗎?

  醫院後來他也沒去了,直接回來,打電話給海泱說他沒事。

  他靜下心來,慢慢回想今天想起的片段回憶,然後想到另外兩個出現在那些記憶中對話的人——  馮雲湧和馮丹荷。

  於是他將這兩個人名敲入計算機搜尋。

  雲瀚集團總我馮雲湧六十歲壽宴大手筆包下郵輪出海慶生,馮雲湧笑稱是女兒馮丹荷的點子……

  旁邊有一張馮丹荷和馮雲湧的相片。

  「雲瀚集團?馮雲湧、馮丹荷?」相片中的男人和美人他彷彿都有印象……馮……馮丹荷?馮丹荷……

  「關夢君,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他閉了閉眼,想起更多對話——

  「喂,你在哈佛很有名欽!我叫馮丹荷,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

  「你也來自台灣?」

  「是啊,你比我大兩屆,我委屈一點叫你一聲『學長』好了。」

  馮丹荷……她是他在念哈佛時的學妹!迷濛如墜入迷霧中的記憶如同風吹霧開的漸漸清晰了起來。

  腦海中的畫面一再浮現,不再是片段的拼湊,而是慢慢的連結。

  他想起來了!那一天是雲瀚集團總裁馮雲湧六十歲壽宴。雲瀚集團和揚旭一向友好,他和大哥關夢龍出席這場壽宴,之後他們在甲板上起了爭執……因為馮丹荷而起的爭執,接下來就發生了大哥用酒瓶砸他,他失足落海的事——

  閉上了眼,腦海中出現的畫面不再片段、瑣碎,而是完整清晰。

  他是揚旭集團CEO,關夢君。

  黑暗的記憶像是打入了一道光,一切的一切慢慢的浮現,一堆影像接二連三的撥開迷霧透了出來……抗議、落海……

  老天!他想起來了!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一回神,他看見計算機桌上放滿了數據,大都是為了使富足漁港有競爭力而收集的,計算機裡也滿滿的是一些振興漁港的數據和企劃。

  關夢君是核發BOT案的推動主導者,而暴發戶卻是富足漁港的振興者,兩者的立場原本是對立的,偏偏這兩個人竟是同一個人!

  老天爺在開什麼玩笑啊……不,應該說,那女人在搞什麼鬼?

  唐海泱啊唐海泱,你可以讓揚旭集團的CEO供你奴役差使,做盡了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算你行,你算是頭號人物!

  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唇槍舌劍,她曾氣憤的搖下狠話!如果有一天你不幸落在我手上,我一定把你今天所有的「理論」全部落實到你身上!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嗎?因為他失憶處於弱勢,於是她得以「弱肉強食」  。

  他腦中浮現了過去他「落在」她手中時所遭受到的「報應」

  「咦,我今天才發現木乃伊是會瞪人的……看來,你還得在這裡住上好長一段時間吶,總不能就叫你「喂」或「嘿」吧?我來替你取個名字,就叫「吃白飯的」好了。」

  「……臨時工也不會用沒身份證的人,倒霉的話,你還可能遇到惡僱主,賣命了半天還領不到錢,你找他理論,他還報警抓你,更倒霉一點,還可能被當成偷渡客,逮進收容所靜待遣返,這一遣就不知道遣返到哪裡了喔!」

  「……你不要叫「吃白飯的」啊?那好啊,暴發戶、奸商、殺千刀的,你自己選一個。」

  「這間房間根本不能住人!」

  「不會啊,你就要住進來了,不要沒事自己嚇自己,嗯?!」

  一想到被唐海泱救後以及後來的漁村生活,一開始她對他的欺負,不知道為什麼,原本該生氣震怒的事,關夢君卻是「噗嚇」一聲的笑開了,而且笑不可抑。

  這女人,真夠悍!

  當下覺得受辱生氣的事,之後回憶反而覺得好笑,還有一些些的甜蜜,這是因為他愛上了唐海泱。這也可以解釋,他是負責推動核發BOT案的人,在失憶期間做了很多「違反」常理、自掌嘴巴的事,在他恢復記憶時卻還能笑得出來的原因。

  感謝上蒼,在他恢復記憶的同時,沒把在漁村的生活忘了。

  只是……在漁村生活過的自己,感受過村民的善良淳樸,和漁港一起成長……往後,再面對核發BOT案,他是不是該以不同的角度去評估?

  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他順手接起。

  「暴發戶。」  另一端傳來唐海泱的聲音。

  關夢君怔了一下。

  「暴發戶,你還好吧?」

  他考慮了一下,決定先「保持原狀」。

  「嗯,我很好。」

  「你真的沒事嗎?」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擔心。

  「沒。好得很。」

  「嗯,那就好。你……」唐海泱欲言又止的。

  今天跟學長聊到關夢君當初為何會受傷的狀況,學長說,關夢君當初是遭受重擊後落海而喪失記憶的,如今再次落海,總讓她隱隱覺得不安,是自己的第六感作祟,想太多了嗎?

  可是,就她所知,失憶者對於一些關鍵性的記憶總是埋得最淺,在恢復記憶時通常會由那些地方開始恢復。

  他……真的沒想起什麼嗎?

  「幹啥說話吞吞吐吐的?嘖,我所知道的唐庸醫是很悍的呢!」

  叫她庸醫?那應該是沒事了吧?

  安了心的唐海泱恢復以往的口氣,「暴發戶,你皮癢了是不?我……我只是擔心你。」

  對於他,她的心情是既甜蜜又苦澀的,她很努力的只想去享受愛情的甜美,不管結果會如何,可太多陰影橫亙他們之間,想前進也前進不了,只能在原地打轉。

  關夢君的心暖暖的。「我真的沒事,你很想見我嗎?不然……我們去約個會吧!」

  「約會?」他的語氣太正經了,讓她覺得好笑,「拜託,我等一下還有工作,況且我們常一起吃飯,回家也同住一個屋簷下,特地去約會不是很奇怪?」

  他卻不以為然的糾正她,「約會講究的是情調,我們沒一起去聽過演奏會,也沒一起去法國餐廳用過餐吧?可以試試看。」

  他尤其喜歡鋼琴演奏會,可能跟自己有一手不錯的琴藝有關吧……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在她面前表現這項優點?

  「暴……  暴發戶,你……  」唐海泱的心跳得好快,心裡那股不安驀地又直線往上升。

  演奏會?以往,他們只在醫院一起聽過阿旺伯彈三絃琴;法國餐廳?他們時常去吃夜市、路邊攤,除非三媽臭臭鍋也算餐廳,不然他們連一般餐廳都沒去過,更別說是法國菜。

  他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她知道的暴發戶不該是會提出這種建議的人。她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你想起什麼了嗎?」

  她語氣中的擔心,讓關夢君忍不住忖度起來,她是在害怕他恢復記憶嗎?

  總之,現在還不是讓她知道這件事的好時機,他隨意找了個借口,「咳……那個……是因為我在報紙上看到一篇『浪漫七夕』的報導,覺得有些行程還滿……滿不錯的,所以想找你去。」

  「七夕?你看的是什麼時候的報紙?今年的七夕早過了,等明年的七夕還久得咧。」

  「哈……說的也是……是、是舊報紙。」糟糕,他怎麼有點分不清什麼是暴發戶該說的話,什麼是關夢君該知道的事。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無論失憶或恢復記憶,他愛上海泱是事實,因此說話的語氣及態度並不會差太多,要是他沒有愛上她,想必兩人的對話又要重現初次見面的劍拔弩張了。

  這麼一想,他才忽然發覺,他以前說話的語氣有這麼溫和嗎?

  「原來是舊報紙啊。」鬆了口氣後,唐海泱想了想,他們倆好像真的沒約會過,偶爾為之也挺新鮮的。「好吧,我們去約會。」

  「那好,我來找約會的地點,我上網看看……」他做事向來注重時效,手搭上鼠標,開始在網頁上搜尋評價不錯的餐廳。

  他的反應卻令她有些納悶,「暴發戶,你今天真的怪怪的。」

  「怎麼了?」嗯,還得考慮車程、時間……

  「照理說,我說我們去約會時,你應該會反應熱烈的大聲叫好,要不也會表現出雀躍的樣子,可是你現在……」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說話的方式卻明顯有些不同,似乎太冷靜了一點。

  「……你想太多了。」表面鎮定,關夢君心一驚。海泱的心思很細膩,看來他恢復記憶的事想瞞住一陣子,他就得小心一點。

  話說回來,對她這番話,他倒是很開心,她能感覺他細微的不同,代表她是專注的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

  「是嗎?」又是她想多了嗎?

  怕她多想會發現破綻,關夢君隨即轉移話題,「聽說學醫的人智商和反應都很快?」

  「那當然。」她隨口答道。

  「要不要跟我玩個遊戲測驗反應力?」

  「來啊,誰怕誰!」

  「好,總共七個字,需要抽掉其中幾個字重新排列,就讓我看你的反應力如何。」

  「出題吧,我會讓你知道能當醫生的人反應力都是一等一。」

  果然,喜歡挑戰的她入甕了。關夢君唇角上勾,「『喜事連連,歡迎你』共七個字,抽掉2  、3  、4  、6  ,請重新排列,並大聲說出。」

  唐海泱思考一會,不疑有他的大聲說出答案,「喜、歡、你!」

  「收到~」

  她怔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想通的瞬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卻也難忍臉紅心跳。「暴發戶先生,你收到『禮物』,都不會想回饋的嗎?」

  「什麼意思?」

  唐海泱的反應快,依樣畫葫蘆的問:「『不該只是喜事連連,歡迎你』共十一個字,抽掉2  、6  、7  、8  、10  、11  ,前頭再加『對你』。限時五秒!快!五、四、三、二……」

  「對你,不只是喜歡!」

  「瞭解。」

  關夢君也是怔了一下才發覺自己「加碼」回餵了。他笑了出來,這個海泱啊,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算了,雖說是加碼回喂,其實也是他的真心話——

  對她,他的確不只是喜歡。

  「不多聊了,知道你沒事就好,我要去忙了。」

  「好,等你回來我們再商量去哪約會。」

  「那我看一下什麼時候排休,就先這樣嘍,拜。」

  「嗯。」結束通話後,關夢君揉了揉眉心,雙手在胸前交握,褪下了暴發戶的面具。

  算了算時間,他已消失好長一段日子,這段日子揚旭內部想必是一陣混亂吧啊他很好奇,自己這個CEO不在的日子,揚旭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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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美、氣氛佳,但桌上不是盤子比料理大十倍的法國菜,而是料多實在還附上濃湯、飲料、甜點的簡餐,耳邊沒有專人拉奏小提琴,但流暢悅耳的鋼琴聲配上女歌手清亮的嗓音,縈繞整間餐廳,更叫人放鬆身心。

  女歌手唱上最後一段「……我好像站在無人山崖,全世界都拋在外,明知你不再回來,我早已明白……」換來讚賞的掌聲,揚著笑容下了台。

  掌聲已落,關夢君將視線重新拉回到坐對面的唐海泱,她似乎還沉浸在逝去的歌聲中。

  「怎麼了?」他喚著失神的她,她的神情太哀傷,似乎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困擾著她,他不喜歡。

  「看凋零的玫瑰在靜靜發呆,朋友對我責怪,要我放得開,固執對我是種虐待,越愛得深越難拋開,愛是偏見,如果可以,再重……」  她輕輕吟唱著女歌手剛剛唱的歌,輕輕的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就是放不開啊。

  他的聲音沉了幾階,「這歌怎麼了嗎?」這首歌代表什麼?為什麼會讓她這麼有感觸?

  發現自己失態,唐海泱急忙揚起燦爛的笑臉,「沒事,這首歌叫偏見,我很喜歡這首歌,才會聽入迷了。」尤其是那句「愛是偏見」。

  「是嗎?」真的只是這樣?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刻意傾身一點,眉頭挑高,「我就說你有點不一樣了。」

  心一驚,她又看出什麼了?「我變更帥了?」

  她送他一個白眼,「你想太多了。」

  「那你說我怎麼不一樣了?」

  「嗯……我總覺得你精明多了。」明明眼前的人還是暴發戶,看她的眼神還是這麼專注深情,可是,卻又有些不一樣,尤其是他眼裡透出的銳利,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勢,越來越像關夢君。

  自己才說完,那股不安又猛地回到心口,像是能伸出五指似的,緊揪著她的心,她很害怕,害怕他的改變是因為她最不想面對的事情發生了。

  她不想在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的情況下,面對他恢復記憶,那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那是你的功勞啊,你沒聽過近朱者赤?」

  「暴發戶,我最近真的對你太好了是不是?讓你很有心情開我玩笑。」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心吊得有多高。

  看她還是一副不安心的樣子,他收起笑臉,狀似苦惱的說:「其實我不知道你說的改變是什麼?我也沒有想起什麼事,只是覺得有些動作有些話,自然而然就出現了,你覺得是我變了嗎?你不喜歡嗎?」

  話說完,他狀似有些哀傷的看著她,那像小狗般無助的眼神,霎時軟化了她的心。

  她想,畢竟他只是失憶,時間久了,就算以前的事情沒有想起來,性格總會慢慢恢復的,與其說她不喜歡,應該說是偶爾會被他看她的眼神嚇到,那種誓在必得的霸氣,會讓她呼吸一窒,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的暴發戶,她可以很容易猜透他,現在的他,越來越像關夢君,也越來越難以看透……她只能奢求,至少他不是恢復了記憶就好。

  「沒事、沒事,我最近太累了,才會想多了。」她喝了一口果汁,正好主持人介紹下一位歌手出場,她隨即扯開話題,「你等會仔細聽這男歌手唱歌喔,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捨棄法國餐廳跟演奏會,特地來這裡了。」

  「男歌手?很厲害嗎?要是真的很厲害早就出唱片了。」關夢君語氣掩不住泛酸,不喜歡她提到別的男人時,眼睛還發亮。

  「我之前跟院裡的護士來過一次,他的鋼琴演奏跟歌聲都是一流的,聽說真的有人找他出道發片,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他都拒絕了,好像是不想在螢光幕前曝光的樣子。」

  「是嗎?」這可惡的女人竟然還繼續稱讚別人。

  「真的啦,還有……」周圍安靜了下來,讓唐海泱也闔上嘴,眼見為憑,一議他自己聽聽看就知道。

  燈光打暗,唯有舞台的光較亮,一名長相斯文的男子走上舞台,男子的五官不特別突出,卻讓人覺得很溫暖很親切,即使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緩緩的坐上鋼琴前的軟椅,輕輕的掀開琴蓋,伸出對男子而言略顯蒼白的手,纖長的手指在琴鍵上劃上一條線,一連串鋼琴音照著音階排列傾洩而出,接著,沒有預警的,一首輕快活潑、肖邦的「小狗圓舞曲」開始在每個人的耳邊迴繞。

  這是不常見的,所有人都停下用餐的動作,拉長耳朵,不受控制的讓音符往心裡跳,沒有空閒也來不及做其它事。

  男子彈奏的動作十分流暢,手指像是在琴鍵上跳舞的精靈,音符跟音符拉起手來,音樂成了畫面,彷彿大家都看到當初肖邦看到小狗想抓住自己尾巴,因而傻傻繞著圈圈時的樣子,讓原本只能尚稱氣氛擺設不錯的民歌餐廳,頓時成為國家音樂廳,而饕客成為來賞樂的賓客。

  一曲畢,掌聲如雷,男子自此才輕輕的勾起唇角。

  只是今晚的他想起一些事,很難真的開懷,他伸手將鋼琴上的麥克風拉近一點,微仰下巴,眼神放遠!

  「接下來這首歌,獻給一個我需要道歉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哪裡了,但我衷心的祝福你,也希望有一天你能知道我的自責……我不是恨你,只是太常追逐你的背影,而我累了。」

  很輕的歎了一口氣,這一聲歎息透過麥克風傳進在場每個人心裡,感受他心裡的悲傷。

  唐海泱也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裡,沒有發現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始終蹙緊眉,握緊的手在顫抖,因為舞台上的那個人,他太熟悉了。

  麥克風再次傳出聲音,「如果你能聽到這首歌,就會知道我心裡的掙扎,但我不會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當面跟你說『對不起』,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說話的聲音安靜了,不一會,帶著磁性的嗓音伴著琴音揚起——

  以為心是空的      以為愛是冷的

  然而面對她的笑      我緊密的防線就亂了

  想退一步走吧      想簡單一點吧

  然而碰到她的發就不肯放

  當我們同時同地愛上一個人

  嘴裡說的很瀟灑心袒卻放不下

  你愛她      我愛她      友情面對愛情時全都走了樣

  你想她      我想她      誰也想不出不傷人的好方法

  攤閉愛      正面是背叛        反面是糾纏        怎麼樣都為難

  離閉愛      迎面是孤單        回頭天已暗

  你我怎麼釋懷都很難坦然

  ——演唱:夢飛船「你愛她我愛她」  作詞:郎裕康  作曲:陳國華

  掌聲揚起、余繞、結束,眾人刀叉碰撞瓷盤的聲音,驚醒又被歌聲吸走的唐海泱,抬頭,舞台已空,琴蓋已經闔上。

  她似有所感的吐出字句,「愛是最難的選擇題。」

  男歌手似乎是跟朋友愛上同一個女孩,不管怎麼選擇,都會有人受傷,就跟她一樣,不管選擇誰,都傷害另一個人,讓她不得不厭惡現在的自己。

  放鬆緊握的手,關夢君直勾勾盯著她,語氣堅定,「愛是是非題,只有要跟不要,猶豫不決的懦夫行為,才是真正刺傷別人的利器。」

  「暴發戶……」  一段話化作千萬根針,一根根的插進她的心,讓她連一句辯解都說不出。是嗎?她是懦夫嗎?

  「對於我想要的我不會放棄。」  他還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的時候,還沒有任何權勢背景的時候,也沒有放棄跟齊靜競爭她的愛,他很清楚,只有猶豫不決的人才會把幸福推走。

  就像剛剛那個彈琴的男人……

  「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嗎?可以只有要跟不要嗎?」她的心又被擾亂了。

  「什麼?」她低頭說話的聲音太小,他聽不清楚。

  再抬起頭來時,她已收拾好心情,故意轉換氣氛的道:「我說……你這大胃王吃這樣而已會飽嗎?我們等會再去夜市繞繞,聽說新開一家十元燒烤,好吃又便宜。」

  「說我大胃王咧,你自己也是啊,明明就你自己想吃,幹麼推到我身上來。」

  「那是你的功勞啊,你剛剛怎麼說的我想想,是那句近朱者赤是吧,不對,應該改成豬公的豬,靠豬公太近的人都是赤貧,伙食費太嚇人了!」

  他笑了出來,「沒想到你除了反應力之外,國文造詣也很好,罵人不帶髒字。」

  對話趨於融洽,兩人熱絡的互開對方玩笑,唐海泱的笑意不減,只是心裡的缺口因為那番話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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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旭日東大樓

  從父親那一代開始,關家還是個代工小廠,一直到關伯齡手中才將揚旭壯大成大企業,後來多角投資再使得大企業成為跨國大集團,說揚旭是在他手中成氣候的,絕不會有人有異議。

  縱橫企業界數十載,關伯齡的鐵腕作風一向和揚旭集團風格劃上等號,什麼大風大浪他沒遇過?而今六十幾歲了,本該老當益壯的他近十個月來卻彷彿突然間老了十歲。

  他站了起來,轉身望向後頭的落地窗,門後有人叩了門後進來。

  「董事長。」揚旭集團執行長的特助尤子緒,恭敬的站在他身後。

  「代理執行長呢?」

  「目前還沒到公司。」

  「嘖!儘是一些沒用的傢伙!打電話告訴他,下午要召開臨時董事會,要他就算用爬的也要爬來參加,有人上禮拜還為他抱不平,說他代理CEO  也代了半年了,CEO  這位置不能永遠空著,可瞧瞧他的態度,放心讓人把這個位置交給他嗎?」  有些人能力沒人強,搶大位佈署的手腳倒很快。

  「代理執行長的確是沒有原執行長出色。」跟在關夢君身邊多年,他一直是他的心腹。他失蹤之後,董事長把他調到他身邊,可能是因為執行長的關係,他也獲得了董事長絕對的信任,而他同樣回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兒子是我的,打小看大的,怎麼會不清楚他是哪塊料?只是……孩子的媽老覺得我偏心,只重視夢君,不重視夢龍,就趁這個機會讓夢龍試試吧,一來給他這個機會,二來夢君不在,這個缺由他暫頂著,將來夢君回來要把位置要回來也較容易。

  「更何況……夢龍接手代理執行長的位置,充其量也只是在執行他弟弟之前在推的幾個案子,有一些能力好的部屬幫忙,不會有能力不足的問題。」

  尤子緒插口道:「但核發BOT那個大案顯然不行。」那個案子太大,牽扯面太多,沒有一個果決的決策者絕對推展不起來。

  關伯齡聞言臉色變得更為沉重,沉吟著。

  尤子緒又問:「那麼董事長,核發BOT案,你屬意由誰接手?」

  關伯齡再沉思了一會才開口說:「請各大醫院幫忙找人,我是抱著很大的期望的,但如果還是找不到夢君,BOT案不可能永遠擱著,屆時我會接手吧。」

  尤子緒跟在關伯齡身後,第一次感覺到他老了。一直以適者生存的法則當作中心思想的大老闆,在對自己的家人、孩子也同樣納入法則對待,造就事業和家庭裡強者恆強、弱者恆弱的局勢。

  而今面對他一手培植出來的企業帝國接班人的生死未卜,董事長他堅定的信念是否動搖或改變?

  「子緒,沒有任何醫院傳回消息嗎?」

  「目前還沒有。」

  暗歎口氣,關伯齡轉移心思,「你進來是有事報告嗎?」

  尤子緒立即點頭,「公關部門要我問您,雲瀚馮老下個月要替馮小姐舉辦生日宴會,馮老有發函邀請您。請問,要把該宴列入行事歷中嗎?」

  關伯齡沉吟了會道:「年輕人的生日就讓年輕人去參加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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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26 15:40:18

第三章

  凌晨近一點時分,寒星點點的綴飾著闇黑夜幕。

  一名打扮輕鬆的年輕人打了個哈欠,推開原軒厚重的木門。「我說……大廚,咱們非得這樣三更半夜的跑到那個什麼魚市買海鮮嗎?」

  木扇往年輕人頭上一擊。「笨!和富足漁港簽約的那家飯店我去吃過,姑且不評論廚子功力如何,光是食材就很令人激賞!」

  「可是咱們原軒賣的可是大廚您的手藝。」

  木扇再度往年輕人頭上一擊。「笨!人家花大錢來享用的除了廚藝,還有挑食材的眼光,不是掛上我『  滕原』  兩個字,大便就能變成松露!」

  大便和松露?外型上還滿像的。他們家大廚啊,就是酷!「可大廚,咱們原軒快十天沒開業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原軒長期配合的那家海產店的老老闆走後,新老闆作風投機,我已經決定換掉他。」送過來的貨沒一次及格,龍蝦要求活的,送過來時死了一半,剩下的也大都是在看時辰了。軟絲仔不要求一定得是活的,可送過來時的「慘白」模樣也未免死太久了,而生魚片的狀態除了新鮮度不及格,連油脂的分佈程度也不行……

  「可是,你確定在那裡能找到您要的?」他家大廚對食材的要求可是龜毛到近乎雞蛋裡挑骨頭的。

  「富足漁港的名號能竄起得那麼快,除了營銷手段一流外,也得要它的東西是一流的。」

  坐上了車後,滕原繼續說:「我到過那家飯店幾次,一次也沒有讓我失望,可見富昌足漁港的海產是很有品質的。」

  兩人一路往富足漁港開,預計兩點左右到達,成為漁市的第一批客人。

  車子開著開著,終於由海濱公路繞進漁港小路,開了一段時間後,滕原突然說:「欽。停車!停車!」

  「怎麼了?」

  「有些小急!」

  「漁市快到了。」

  「臭小子,你忘了我有膀胱炎了?」憋不得尿的。

  「……」他很想說,再轉個彎就到了,要不了兩、三分鐘的。可老人家在某些事情上是有著無法理解的堅持。

  將車子往路邊一靠,車子才剛停下,滕原立即下車,衝進草叢,看一看四下,又不放心的往更裡面走。

  背過身去,正要解放時,遠遠的他像是聽到有什麼奇怪的聲音。

  唏唏簌簌……然後有道人聲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一回頭,滕原看到一盞遠光燈及隱約可見「黑嚕嚕」的龐然大物朝他狂奔過來。

  套句廣告詞:除了那道光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叫來不及了?他趕投胎啊?「哇。什麼鬼?!」看那來勢洶洶的模樣,滕原也顧不得內急,拔腿就跑,一面跑還一面氣急的吼,「不……  不要追我!」

  「你才不要擋在我前面!」他快遲到了!真是的,鬧鐘明明調一點半的,怎麼知道它會沒電!關夢君一面抹著未清醒的臉,一面跑。

  「那你就不要追我!」

  「誰追你了,讓路啦!」

  滕原聞言趕緊先閃到一邊再說,讓那團「黑嚕嚕」先過,可當對方往他身旁飛奔而過時,藉由對方頭上的那盞探照燈之賜,他清楚的看到他的臉。

  我的……我的天!是……是他!顧不得驚魂甫定,滕原拔腿急起直追。

  停在路邊等滕原的年輕助手發現草叢那邊有動靜,正想說八成大廚要上車了,誰知率先衝出草叢的是個大個兒,飛快的從他面前跑過去,在錯愕之餘,大廚也緊跟在後。

  難道……莫非……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到連老人家在草叢裡小解都會遭搶?

  他馬上下車,也跟在大廚身後緊追著。

  「臭……臭小子!」滕原畢竟上了年紀,見和「黑嚕嚕」距離越拉越大,他指揮那個和自己一道的年輕助手。「攔、攔……攔下他,我就讓你拜師!」

  拜師?年輕助手聞言頓時火力全開的加快腳程,不斷的在縮短他和前面大個兒的距離,十公尺、八公尺、五公尺……然後,一個青蛙大躍進,撲抱住對方的腰,讓關夢君重心不穩的往前撲。

  「師父,我逮著了、我逮著了!」

  「喂,你是誰啊?」關夢君沒好氣的掙扎道。男人抱著男人成何體統,他還趕著要去魚市呢!

  滕原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就是你,混小子!要躲起來也不知會一聲,一消失就是十個月,我當你要重新投胎了!」

  這聲音——

  一回頭見到滕原,關夢君也怔住了。「老哥哥……」

  「混小子!」老人家握住他的手有些顫抖。

  「好久不見了!」

  「臭小子,我當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每次我炒幾樣小菜自己小酌時,總會準備你的碗筷……」

  「啊,原來師父準備的碗筷是要給他的啊?」一旁的年輕助手恍然大悟的插口道。

  關夢君心裡暖暖的。「謝謝你。」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激動過後,滕原奇道:「不過……小老弟,你怎麼會在富足漁港?」

  「說來話長。」

  「看來是有故事的。」

  關夢君看了看表,「我得去魚市幫忙了,如果老哥哥不忙,你等我工作結束後,我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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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時冠蓋雲集的原軒,今天大廚只為一個人作菜,簡單的幾道爽口海鮮算是大廚的私房菜,不做來賣錢,只拿來酬知己。

  酒漬鮮蛤、三杯龍腸、搪心脆鮑……關夢君挾了塊龍腸往嘴裡送,滿口鮮脆不染腥味,蒜香酥內,南姜溫潤,和九層塔三國鼎立,不見失衡,這當中就見大廚與一般廚子功力的不同了。

  嚼了再嚼,酒香這才由龍腸中散出,關夢君忍不住讚了聲,「好!」

  他魚市的事情忙完,回家沖澡後跟唐豐德說一聲就來到原軒。

  「小老弟,看來你最近壓力不小。」滕原夾了口關夢君炒的沙茶芥藍。

  一般人想減壓,有些人會去運動,跑步、打拳、游泳……有些人會去血拚,也有人會去K  歌,可關夢君的減壓方式卻是——下廚。

  他們這一老一少的緣分濫觴於關伯齡是這裡的常客,一直到關夢君從國外回來後,他和二房的人的競爭,他開始會一個人來用餐,有一回他看他做菜做到一半,突然提出他也想做菜的要求。

  從那之後,這小伙子三不五時就會跑來說要做菜。推動核發BOT案,手上又有幾個案子同時在進行,那是他跑來原軒最勤的一段期間。所以只要關夢君要求要做菜時,他就知道他又有壓力了,即使不問出口,彼此也能心照不宣。

  「依現在的狀況看來,我很難沒有壓力吧?」方纔他大致的跟滕原說了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富足漁港,以及已恢復記憶一事。

  原軒對他來說是個最沒有壓力的地方,怪不得他在喪失記憶期間什麼都忘了,卻獨獨記得原軒的原因。

  「既然恢復了記憶,也該回揚旭了吧?」

  關夢君搖搖頭,「幾年前我媽走後,我就沒有家人了。」他家的情況滕原知道個八、九分。

  一個眼底只有事業、只有厲害關係的父親;時時刻刻想把他拉下來的小媽那邊的人,家人……關夢君苦笑一記。在唐家生活過後,他才知道什麼叫親子關係,什麼叫有家人的感覺。

  「你不見了,你父親很著急的。」

  他不以為然的反駁道:「他不是著急,只是覺得接班人不見了,是件麻煩的事。」

  「胡說!你不見了之後,他來過這裡幾次,有一次他問我,你到這裡來煮東西,都煮些什麼,最拿手的是什麼菜,常用的工具是什麼?他那種傷心又擔心的模樣,連我看了都心酸。」

  「……」關夢君有些訝異。

  「你和你父親的心結太深了,不要這樣,你媽死了之後,我看他這幾年也老了很多。」

  「因為他愛她。」

  滕原一怔。他知道這對父子很大的心結是源自於關夢君那溫柔美麗的母親,既然他感覺得出他父親是愛著他母親,兩人怎麼還是老是不對盤的樣子呢?「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還是對你父親無法諒解?」

  「我可以原諒他不愛她,可我無法原-詠他明明愛她,卻不讓她知道。他讓我母親帶著遺憾嫁給他,帶著遺憾與他生活,甚至帶著遺憾死去!我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但真的愛上了無論要面對什麼樣的壓力,我都會誠實面對,所以我無法理解他的做法。」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滕原也不好多評論什麼。「你不回揚旭只因為你父親?」

  關夢君搖了搖頭,「我在漁港生活過,對核發BOT案不再只是很單純的以商人立場考慮,我有了別的想法。」

  一想到這整件事,滕原還是想笑。「對於你一手打造的『  漁港傳奇』  ,如今又要摧毀它,可以想像你、心中一定有很多掙扎啦!」

  「我一回揚旭,BOT案勢必是最急著要推的案子,這會讓我一點思考的時間也沒有。」漁港和集團的利益,他要想辦法取到一個平衡點才是。

  提到富足漁港,滕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你住富足漁村,知不知道富足村6  鄰美滿路18  巷38  號是不是有個姓『暴』的人家?」

  「暴?」這住址很熟悉,正是唐家。

  「是啊,姓暴,名發戶。」

  「暴發戶?!」  關夢君想笑。

  「沒錯!就是那傢伙!一提到這傢伙我就一把火,當初就是衝著他那可笑的名字,想說見見真正的『暴發戶』長哈模樣,我才把他排進用餐客人名單,沒想到他後來打電話取消了。你說,氣不氣人!」他打從開了原軒後,第一次有客人敢放他鴿子。

  滕原瞥見他的笑意,不解的看著他。他幹麼這麼笑?「怎麼,你認識嗎?」

  「我和他可熟了,熟到天天照鏡子都得見到他  。」

  滕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恍然大悟。「你……臭小子!你就是暴發戶!你幹啥訂了位又取消?」

  關夢君又夾了口菜。「因為……不想恢復記憶。」

  「為什麼?」

  一想到唐海泱,關夢君笑了,霸氣的眉宇放柔,冷冽的眸逢春。「因為我怕恢復記憶後,會把我喪失記憶期間的事忘了,我怕我會忘了一個女人。」

  「誰呀?」

  見滕原不太明白的表情,他也不急著說明白,反而賣起關子,「你見過她。」

  滕原更加一頭霧水了,「有嗎?哪個?」

  「最漂亮的那一個,而且在我未失蹤前,你應該也聽我提起過她。」不過那時提到唐海泱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就是。

  「小老弟,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你覺得在唐明皇眼中,趙飛燕稱得上美女嗎?他當是哪個災區跑來的難民呢!同樣的,楊玉環跑到漢朝去,日子絕對也不好過,更別說想迷惑君王、禍國殃民了。」滕原想了想。最漂亮的那一個?「馮丹荷?」

  關夢君討了個沒趣。「不是她。你記不記得尚慈的齊靜醫生?」那回他就是看到齊靜帶著海泱來原軒用餐的,滕原這大廚對每個客人一定都有印象才是。

  「啊,那位貴公子!」滕原看他一眼。「小子,你不會愛的是男人吧?」

  他像有龍陽之癖的樣子嗎?「不是,前些日子他來過這裡,帶了個女的,就是那女孩。」

  滕原馬上想起,「唐海泱?」那位女醫生的確很美,是知性氣質型的美人。

  「嗯。」

  「可是那女孩不是和齊靜是一對?我看齊醫生對她可謂是呵護備至。」

  關夢君瞪了他一眼。「海泱喜歡的是我。」

  滕原被他在意的模樣逗笑了。認識他好些年,從來也沒見過他這麼在乎一個女人,就算前年傳得沸沸揚揚,他傳說中的「准未婚妻」馮大美人,也不曾有這樣的待遇。

  「小老弟啊,我說你還陷得真不淺吶!只不過這唐海泱三個字,我好像有那麼些些記憶……」

  「你的確不是第一次聽到。」

  「咦?」

  「她就是為了抗議核發BOT案,帶領富足漁村數百村民到揚旭抗議的那個代表。」

  「你口中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

  「……」

  「那個『凶悍的潑婦』  ?」

  「……」

  「那個『有一天你會讓她知道,外面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只適台在家者一菜帶小孩的無知村姑』?」

  關夢君招架不住的笑了出來。喔。老天,他真的是現世報了,以前把人家從頭到尾嫌一遍,結果呢?他現在還高調回收中!

  「你和她的緣分還真夠有趣的了!那現在核發BOT案怎麼辦?啊,對了,你說她愛上你,那簡單啊,你就叫她放棄富足漁港就行了。」

  「她如果是那麼容易昏頭、公私不分的女人,我就不會這麼在意她了。」依他的條件,什麼名門淑媛、絕色名花得不到?海泱一開始吸引他的就不是外貌,而是她的有些悍、有些倔強的性子,讓他心折的,是她溫柔、耐心,甚至有些孩子氣的那一面。

  「既然她公私分明,那就你犧牲好了。」

  「那也不可能,核發BOT案牽扯的層面大,不是說停就能停的。」就算要推翻,也要提出可行的替代案。「總之,我現在暫時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滕原鹹歎道:「愛情,真是麻煩的東西。」

  關夢君吃著菜,思緒飄到唐海泱身上。雖然他們已經算是一對,但他總覺得她似乎……喜歡得很有保留,他很不喜歡她那種「閃躲」的感情。

  恢復記憶的他,不僅僅只是「暴發戶」當個默默守護者,他一樣可以全然的付出,一樣可以等她慢慢走近他,但絕不允許她只在原地踏步、迴避他。

  她到底還在不確定什麼?那種猶豫的態度令他很在意。

  難道是為了齊靜?因為難捨深厚的朋友情誼,讓她不想傷害齊靜?

  但不管原因是什麼,他是「只有想不想做,沒有能不能做」的關夢君,不管對手是誰,他都會讓對方死心退讓。

  所以於公於私,目前都不是他回揚旭的時機,不過聯絡他的心腹尤子緒倒是必要的,他需要他來幫忙查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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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會?你所謂的約會是到廟裡來?」關夢君聽到唐海泱的建議有些錯愕,到達目的地後更錯愕。原來她是認真的啊。

  自從兩人上回在民歌西餐廳約會後,海泱一約上癮,只要兩人有空,就會去漁港之外走走,照她的說法,情侶就是要四處留影、製造回憶。

  但他猜想,也許是他近來些微的改變讓她不安,才會想製造更多兩人的回憶。

  「暴發戶先生,這是一個漂亮的風景區好嗎?只是恰巧的,這上頭有家很靈的廟,什麼叫約會到廟裡?」他挑剔,人家神明還不見得歡迎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只是去吃飯逛街,你帶DV干哈?」

  「吃飯逛街就不能用DV啊?有些人不是也喜歡在捷運站裡拍照,只要是有紀念價值的地方,不管是拍夜市還是拍101  ,都很重要。」當然,拍她才是重點。

  「所以這是個有紀念價值的地方嘍。」

  「傻瓜,有價值的是你。」

  聞言,她的臉頰有些熱燙,「你真是越來越會耍嘴皮子。」

  他笑了出來,發覺她的窘態,為了避免她的臉被燙熟,隨即轉問:「這廟裡供奉的是哪位神祇?」

  「觀音。」唐海泱雙手合十,虔誠頂禮。關夢君也學著她頂禮。

  這廟不大,卻是香火鼎盛,感覺比較新鮮的是,這座小山坡位於離公司數公里的位置,爬到小山上遠眺,也許還看得到日東大樓。以前的他除了自己的辦公室、附近的企業大樓外,從沒注意週遭的一切,想想自己還真是多無趣的一個人。

  「方纔你跟觀音講什麼?」  他好奇的問。

  「你想知道啊?好啊,告訴你。」她比著手語。

  念醫學院的時候,因為考慮在醫院很有機會遇到聾啞病患,所以她特地參加手語社團,現在突然福至心靈的用了出來。

  有些話……實在很難啟口。

  「這是什麼?」  關夢君一愣。

  她又比了一次。

  「我知道了!」

  他自信滿滿的表情,讓唐海泱臉色微變又似乎有些期待,「你學過手語?」

  「沒!不過,窮人進廟宇必是求財,富人進廟宇則求平安,一對情人進廟宇,能求的也就這麼多了!你八成乞求觀音,『觀世音菩薩,求求你保佑,保佑他……  趕快把我娶回家吧』」

  她聽到後來笑了出來,卻忍不住臉紅。這男人對她的喜歡還真是毫不掩飾啊!然而也是因為他這樣的坦白直率,無形中加深了她的壓力。「無聊!最好是啦!那一你呢?你跟觀音說了什麼?」

  「世界和平啊!」

  她橫了他一眼。

  「最好是啦!」  兩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的說。彼此怔了一下,笑了出來。

  「喂,兩人不約而同的說同一句話時的下一秒,聽說可以許願。」

  「啊,可惜,來不及了。」

  「嗯。不過,如果可以許願,你會許什麼?」她忽然問。

  「還是同一個願吧!」希望兩人有圓滿的結果。關夢君想起方纔她比的手語,問道:「對了,手語的『  喜歡你』  怎麼比?」

  不疑有他,唐海泱流暢的做了動作。

  「我愛你呢?」

  她聽話的比了「我愛你」的手語,疑惑的問:「怎麼,你對手語有興趣?」

  「不是,我只對這兩句有興趣。」

  她臉又紅了,另一方面,他話說得輕快,眼神卻黯淡下來。都不是,方纔她比的手語都不是這些!那她到底跟觀音說了什麼?

  兩人繞過廟宇後方,看到一個又長又陡的坡,一共有五、六十階。

  唐海泱看了看,「暴發戶,你知道這階梯最後是通往山頂吧?」

  關夢君瞇了瞇眼往上看,「應該是。」

  「你知道這裡是有名的心想事成許願聖地嗎?」  她指了指一旁石碑上的字。

  「咯,通天階。」

  「取名叫通天階是因為地勢高吧?這和心想事成有什麼關係?」

  「所謂的『通天』,就是指通往天聽,眾神聽得到你的祈求,自然助你心想事成了。」

  信仰這種事,是心誠則靈的,他想試試。「爬上去大聲說就好了嗎?」

  「如果是情侶,要一在山頂,一在這裡,想辦法讓對方知道你的心意,對方知道了,自然也要回應你。」

  他看向她,「要是你沒回應呢?」

  「那自然是沒聽到,不知道怎麼響應了。」

  果然是適合「告白」的好地方,女方在台階下等,如果上方的男生告知心意,她無法響應,她可以假裝沒聽到。

  「只要把心意傳達給女方知道就好了嗎?」

  「對。」

  「好!你保證會回答我?」

  她笑道:「那也得要我得知你的心意吧!」

  關夢君帶著滿滿的信心踏上台階,一階、兩階、十階……一個男人為了「心想事成」的當傻瓜爬石階,這樣的傻氣他也只有在面對海泱時才有吧?

  他打算在子緒把一些事情查清楚之後回揚旭,但如果一天不能確定海泱的心意,他就一天不敢承認自己恢復記憶。

  恢復記憶後,很多簡單的問題會變複雜,如果能確定她的心意,那立場上的問題他可以解決,但若不能肯定彼此的感情,懷著不安的她,能信任他多少?

  到時她會不會走遠,他沒有把握,也不敢賭。

  不一會兒,他已到達山頂,他站在上頭揮手,嘴巴動了動,可能是因為風大,根本聽不到說了些什麼。

  然後他突然拿出DV對著下頭。還好嘛,本以為很高,可DV還拍得到海泱。

  這時,唐海泱的手機有簡訊進來——

  你說的,只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老天爺沒有規定一定要用嘴巴講吧?那傳簡訊也可以。

  我想說的是——一路上走來風風雨雨的,雖然常惹你生氣,兩人之間也有一些磨合,我相信那都是因為我的不夠好的緣故,所以,請給我一輩子的時間臻至完美!

  她一看到簡訊不由得笑了。心中暗忖:來這招!還有啊,這段話好熟啊,熟到彷彿出自她口中,那不是他們到婚紗店時,她自吹自擂的說自己有多浪漫下的一段話?

  暴發戶的情感越濃烈,她就得越覺得不安、愧疚,甚至罪惡感濃重的感覺自己像個愛情詐欺犯…  …

  她可以確定自己非常喜歡暴發戶,但她無法對自己撒謊,她一開始對他的在意一是因為他神似池靜的長相。

  習慣他在身邊陪伴、依賴他對她的照顧、喜歡他看她時旁若無人的專注,還有一他的深情、他的執著……但那些喜歡裡面摻雜多少她對過往的難捨?她真的能走出靜給的溫柔,然後全心徹底的愛上另一個人嗎?

  猶豫不決的懦夫行為,才是真正刺傷別人的利器……他沒有說錯,但她就是分不清又捨不得放手。

  人的心是肉做的,又不是機器人,真的能把每種情感都清楚的切割開嗎?

  深深歎一口氣,唐海泱沒有回傳簡訊給他,不能用聲音說的、不能讓文字表達的,最後都化為一個個手勢!

  我真的喜歡你,但對不起,我很想光明正大的說愛你,可目前的我還不行,我不能讓深愛我的你,得到不是一百分的感情。

  我還很迷惘,對不起……我會努力,但現在……對不起……手勢停下後不久,手機又傳來簡訊——

  再比一次!

  她苦笑。這傻瓜,他又看不懂,幹麼要她再比一次?

  停頓幾秒,手機又震動,她打開簡訊——

  怎麼不比?我想再看一次。

  真是固執的男人,就像……執著於對她的愛一樣。不忍拒絕他的要求,唐海泱又比了一次,還刻意放慢速度,或許她也有點希望他能看懂吧,看懂她內心說不出口卻快要超載的秘密。

  不久,震動傳進手裡,壓過她手的顫抖,低頭,仍是簡短的幾個字!

  我的心意,你懂了嗎?

  她該高興該難過?暴發戶畢竟沒有猜出她的意思……她回傳——

  懂了。

  來不及關掉簡訊界面,新簡訊的通知又到——

  你的回答呢?你沒有回答我。

  笑了,卻帶點遺憾、帶點淒楚,手指幾個動作,她把簡訊傳出,再次把心鎖住——

  我回答了,是你沒有看懂我的心意,不准討價還價,我已經給你機會了。

  不,該說她給自己機會了。他沒有猜錯,她是故意帶他來這,是故意用最消極的方法抒解、心裡的糾結,然後告訴自己!「我已經說了,只是他沒有嶺現。」讓自己……

  好過一點。

第四章

  回程途中,關夢君似乎也感覺到唐海泱怪怪的,得不到她對他心意的響應,他是有些沮喪,可他看懂了那個「我喜歡你」,有了這句話,其它內容還能壞到哪裡去?放輕鬆~也許在「我喜歡你」後頭是很熱情如火的話。

  他記得子緒懂手語,也許之後可以找他問問。

  他的手主動握住唐海泱。「好像快下雨了呢!先去吃飯吧!」

  「吃什麼?」

  「第一流的料理。」

  唐海泱在心中深呼吸。今天是兩人的約會,要開開心心的,不要讓自己的心情搞砸了。「第一流的料理?不會主廚是你吧?」

  「哈哈哈……不錯的讚美,只可惜你今天要失望了,主廚不是我,是另有高人。」完美的約會不外乎是浪漫的地點、愉快的對話、一流的美食,前兩者……咳,完美嗎?差強人意吧!不過後者,那絕對是最一流的。

  「誰?」

  「原軒的大廚,你信嗎?」看唐海泱受到驚嚇的表情,關夢君想發噱,卻忍不住心疼,將她攬入懷中。

  她就這麼怕他恢復記憶嗎?這也是她喜歡他的表現吧?

  唐海泱抬起頭看他,試著由他的表情看出他話裡的真假。

  「幹麼,你想吃原軒?」其實他們用餐的地點並不是在原軒,而是一家法國餐廳。

  「才不要!」

  她扁著嘴,有些彆扭、有些意氣用事,還有些撒嬌的表情讓關夢君忍俊不住的大笑。

  依偎在他懷裡,她忍不住的掄起拳槌了他一下。他帶著取笑味道的笑聲更引發她的怒氣,恐嚇的說:「你下一次再嚇我,我就不理你了。」兀自掙脫他的懷抱繼續往前走。

  欽,這樣就生氣!關夢君只好摸摸鼻子認栽的跟在她後頭,忽然山壁上一小叢三色小花引起他的注意,他輕捻起一朵。「海泱!」

  「做什麼?」臉臭臭的,可還是止住步伐。

  「你看!」他走了過去,將花遞給她。「可愛吧?」

  第一次看到這樣可愛的小花,唐海泱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把花接過來,「好可愛,這叫什麼花?」

  「野生三色堇。它常出現在潮濕的山壁上,有時連海邊潮濕一點的山壁也會有。」

  小花在她手上轉著轉著,她忽然像想到了什麼,「我想起來了,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它,我記得在你的一本書裡,它被護貝在一片白色紙片上當書籤。」

  關夢君的表情有些僵。

  「最近醫院裡一個醫生在追一個護士,高調的每天送花,讓大家都在幫忙猜花語,就不知道三色一姜的花語是什麼?」

  她隨口說說的問題,沒想到他真的有答案。「白日夢、思慕,記得要夢見我。」

  他幹麼表情那麼可疑?唐海泱奇怪的看著他,「你倒是滿清楚的嘛!暴發戶,你什麼時候變成一個會『  拈花惹草』  的男人了?」一語雙關。

  「……」

  「那片書籤誰送你的?」

  「我做的。」

  「那花誰送你的?」

  關夢君失笑,「我拔的。」

  唐海泱不信,「那你干哈這麼寶貝?海邊一堆野花野草,怎麼不見你去把它們拔過來壓花?」女人無理取鬧的飛醋有時來得很令人無法招架。

  他咕噥道:「那些又不是從你發上掉下來的。」

  「咦?」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就……就幾個月前,你從醫院的樓梯摔下來,我去接你回家,在途中……」他有些尷尬的重述一次當時的情況。

  聽完後,唐海泱沉默了。

  三色堇的花語是思慕、記得夢見我是嗎?

  在他努力的把三色堇替她別上,他心裡是否也在傳達著他單戀時的心情——  記得夢見我?

  這個暴發戶,明明是個大個兒,可他的心思卻常常細膩溫柔得叫她有些……心疼。

  忍不住的將臉湊近,在他唇上一吻。「暴發戶,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這麼喜歡我。」

  他的額抵著她的。「你的感謝就這麼一些?」

  對暴發戶而言,這樣或許他就滿足了,然而對關夢君來說,這樣是不夠的……  他一雙眼直視著她,像要看穿她,下一刻他的吻精準落下。

  他的吻絕不溫柔,在強勢下展現他特有的霸氣——  這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他痛恨不確定感,努力的想去捉住些什麼,他將他的焦慮、不安,傾注在這一吻!

  「海泱……」

  「嗯?」

  「我喜歡你這件事是很開心的,不要對我說謝謝,感覺上像我本來不該喜歡上你似的。」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真實的她有多自私!她在心中暗暗苦笑,「那你要我說什麼?」

  「什麼都不用說,你只要以同樣的心情喜歡我就好。」

  「什麼心情?」

  「只看著我!全心全意,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都只看著我。」

  無法承受他坦率的目光,唐海泱的眼睫輕覆而下。

  她努力的裝作若無其事,心情卻是又激動又酸。

  一個女人能得到一個男人這樣的承諾,真的夠了,只是她能拿什麼響應?缺角的心嗎?

  關夢君看到她的逃避,雖是不滿意,但也沒有辦法,兩人無言的走去取車。

  就在車子轉個彎要開出停車場時,和一部車擦身而過……勞斯萊斯十分引人注目。

  關夢君和唐海泱同時注意到車後座坐了誰,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喂!你(你)看!」往什麼驚奇也沒有的山壁看。

  老天!是揚旭董事長關伯齡!唐海泱看到他,嚇出了一堆冷汗。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唐海泱的疑問也同樣是關夢君的疑問。父親來這裡幹什麼?他的興趣是打高爾夫,絕不是登山健行之類。

  來拜拜?!呵!那更不可能,他一向不信天、不信神鬼,只信他自己。

  由後照鏡偷瞄了一眼,車子還真的是在廟宇旁停下。

  他父親竟然進了廟宇?見鬼了……不!見神了!那真是他那不可一世,只相信人定勝天的父親?

  唐海泱在驚慌甫定後才想起,她叫暴發戶轉頭是為了防止關伯齡看到他,那他叫她轉頭又是為了什麼?「你叫我看什麼?」

  關夢君故作鎮定。「剛剛……剛剛有一隻好大的蝴蝶飛過去,原本要叫你看的。」

  「是喔。好了,那邊既然沒東西,可以走了吧?」

  「嗯。」關夢君隨即發動引擎,將車駛下山。

  至於父親為什麼會進到廟裡去……他只是驚訝,但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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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中國風茶樓,位於巷弄內,裝橫很樸實,做的多是熟客的生意。

  木門被推開,一名西裝革履,大企業精英樣的高眺男子走了進來,他稍稍打量了下這家久未到訪的小店,看一眼一樣不太愛理人的老闆,逕自走向老位置——  最角落的包廂。

  在緊閉的包廂門口叩了三下,然後推開門,敬重的上司就坐在面前……這樣的畫面他等了多久了?尤子緒努力掩飾內心的激動,在關夢君對座坐下。

  「尤特助,許久不見。」

  他這個心腹,雖然足足大了他近十歲,卻是他當年被父親丟到東南亞、南非、歐洲……等地的子公司磨練時,一直跟在他身旁共患難的朋友,他也是在他失意時能陪著他挑燈夜戰、共商對策的好部屬;他有過失,他願意告訴他,竭誠幫助他,得意時也能共享榮耀,把酒言歡。

  「是。」即使前幾天已經在電話中聽到關夢君的聲音、知道他近況,可真正見到人,他還是……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尤特助。」

  「是。」嚴肅的臉上還是正經八百。

  關夢君遞出手帕。「你的花粉症發作了,眼淚鼻涕齊流的,難看!」

  「……好。」他連忙接過,胡亂的抹乾淨。

  「在我失憶的那十個月我過得很好,很多人照顧我,我也很快樂。」關夢君慨然道:「子緒,長那麼大,有過那段日子,我才知道何謂『  快樂』  。」

  他笑了笑,回到正題。

  「對了,在你報告揚旭內部近況前,我有事要請你幫忙。」他把一隻牛皮紙袋交給他。「幫我查這些事的資料,越詳盡越好。」

  尤子緒抽開一看。看了幾頁他就不由得抬起頭看向關夢君。「這是……」

  他莫測高深的啜了口茶,「你一定在想,我在搬大石砸核發案的腳,對不?」

  「我的確是不明白你的用意。」

  關夢君只是淡然道:「我只是有備無患。」

  「是,我知道了。」  老闆有他的想法,他只要奉命行事就行了,這點道理他還知道。

  關夢君想到另一件甚至比揚旭更令他掛心的事。「另外,我記得你會手語,對不?」子緒的夫人是聾啞者,他為了她去學了手語。「幫我翻譯一下,影片中的人說了些什麼?」

  他拿出前幾天他和唐海泱約會時拍的影片,那是她對他表白的答覆。當時他要她再比一次時,他就用DV拍了下來。

  尤子緒看了下內容,影片中的人有些小、有些模糊,像是遠距離拍的。

  「怎樣?」關夢君迫不及待的問道。子緒已經將這段影片看了兩遍了。

  「距離有點遠,不過她說的應該是,『  我真的喜歡你,但對不起,我很想光明正大的說愛你,可目前的我還不行,我不能讓深愛我的你,得到不是一百分的感情。我還很迷惘,對不起,我會努力,只是現在對不起。』  」

  初初聽到尤子緒翻的第一句,關夢君還挺高興的,可之後越聽他越錯愕。

  喜歡他,為什麼又要說「對不起」?

  什麼又叫做很想光明正大的說愛他,可目前還不行?什麼叫不是一百分的感情?她到底在迷惘什麼?

  「子緒,你用手語比一次『對不起』。」

  你跟觀音說了什麼?

  你想知道啊?好啊,告訴你。

  海泱比的手勢和此刻子緒比的是同樣的。

  她跟他說,對不起……

  可是,為什麼?她的迷惘又是什麼?

  這讓他想到之前她曾說過的那句「謝謝你這麼喜歡我」,那語氣也像是因為什麼而有所保留,無法全然響應他的感情。

  尤子緒雖覺得奇怪,但老闆不主動說,他也不會多問。

  他接下來開始報告揚旭的近況,關夢君只得先將思緒拉回,然而內心的困惑疑雲卻是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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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豐德站在漁會前打電話回家,「欽?暴發戶,是你啊,海泱呢?」

  「她啊?不知道,沒看到人,大概是臨時有事讓人叫回醫院了。」

  「這樣啊……」想了想,他轉而交代道:「那你去幫我看一下好了,我來漁會辦事情,忘了帶戶口簿,我記得之前是讓海泱收著了,你去幫我找找,通常她會把重要文件收進床底下一個白色紙箱。」

  「好。」掛上電話後,關夢君奔上二樓唐海泱的房間。

  床底下是有白色紙箱沒錯,但有兩個,會是哪一個?

  他打算構著哪個先找哪個,他拉出一個箱子,上頭滿是灰塵,可見這箱子很久沒人碰了。他用手拍了拍灰塵,將箱子打開。

  入目的是一部價值不菲的單眼相機和一個長鏡頭,還有筆記本、小飾品、卡片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一隻舊的女鞋。

  他伸手把一些雜物拿出來,冷不防看到幾張壓在相機下關於富足漁村到日東大樓前抗議的剪報。

  報上偌大標題寫著——

  核能發電BOT案拍板定案!

  漁港村民、環保團體集聚揚旭廣場前抗議!

  報上還有村民們到日東大樓抗議的相片,為首的代表一看就知道是唐海泱。

  看到這些報導,關夢君不禁失笑。

  如果是以前看到,他應該會嗤之以鼻,現在,他只覺得她很可愛、很勇敢。

  在報導下的是一迭信,信件雖都讓人小心收進一個大透明夾鏈袋,但仍能從泛黃的信封邊緣猜測,這些信有些年了,署名都是唐海泱小姐收。

  能讓海泱這麼小心收著,讓他不得不懷疑這迭信是情書。

  他猶豫了一下,從夾鏈袋裡抽出一個信封。他沒有這麼小心眼,海泱長得那麼漂亮,有前男友不奇怪,他也沒打算抽出裡面的信來看,只是想看一下過往情敵的名字而已——  至少讓他知道,海泱參加同學會的時候他要防著誰。

  信封正面只有收件人,他手一轉,發現寄件人寫在背後!池靜。

  池靜?不是齊靜嗎?難道是筆誤?不可能,誰會寫錯自己的名字。

  那這個叫池靜的男人是誰?突地,他想起有一次海泱喝醉時說的話!

  「不要……不要離開我!」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不會騙我?」

  「不會。」

  「打勾勾。」

  「你……」

  「靜,我好想你……好想你……」

  難道,那個靜不是齊靜,而是這個叫池靜的男人?

  一股好奇心跟嫉妒交雜,他倒出夾鏈袋裡所有的信封,一一翻面,果然,所有的寄件人都是池靜。

  海泱跟這個池靜,應該是交往過的情人吧?看信件的數量,交往也有些時間,信放了這麼久,還捨不得丟,她很重視這段感情嗎?

  算了,別想了,大男人別這般婆婆媽媽,不管他們過去的感情有多深厚,現在能抱著海泱、吻著海泱的人是他,他們的那段情已逝,而他跟海泱的愛情才開始。

  關夢君於是動手收拾散在地上的信件,他摸到其中一個信封特別厚,才拿起,一些相片順勢滑了出來。

  其中一張唐海泱笑得燦爛的獨照,吸引了他的視線,那時的她留了一頭長髮,似乎是去參加友人的畢業典禮,因為她沒有穿學士服,但有一堆畢業生在她身後當「背景」。

  她的笑容太過燦爛,那發自內心的開心,像是會感染人似的從相片透出,傳染給他,讓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跟著揚起。

  邊收拾,他邊翻看相片,大都是她的獨照或是跟朋友的合影,她的笑容讓人感受得到當時的她有多喜悅,而他也不得不稱讚一下幫她照相的人,每一張的角度掌握得都很好,能把她的特色拍出。

  不期然的一張相片中男子穿著學士服,一手親密的擁著唐海泱的腰,她也勾住他的手臂,兩人的手相握,笑容難掩甜蜜,儼然是一對情侶。

  關夢君怔了一下。這個男人……是、是……他自己?

  不、不對!那男的是長得和他很像,可絕對不是他,他們只是長相相似,但氣質跟眼神都不同。

  但世上怎會有兩人長得這麼像?!這可怕的神似度,要不是他就是本人,恐怕別人也許還分不出……頓時,他心跳漏一拍。

  這男的是誰?是池靜嗎?他顫抖著手將相片翻面,有那麼一刻他希望背面是空白的,讓他可以以為這是海泱其中一個男友,他可以想像那個晚上,讓海泱戀戀不捨的不是這個長得像他的男子…  …

  靜的畢業典禮。我跟靜的甜蜜合照,他說小趙的技術不好,相片裡的我不及本人千分之一美好,我卻覺得小趙的技術太好,把靜對我的依戀照得太深,我不覺得啊,我不覺得靜有這麼愛我,我覺得還不夠還不夠…  …

  相片背後的字,把關夢君推進深淵。

  他撫上自己的臉。如果這相片中的男子不是池靜,他能相信他們情已逝,但如果是呢?他該如何說服自己?

  他想起,海泱第一次在日東大樓見到他時的驚訝表情;唐伯伯第一次看到他時也同樣的訝異;甚至還有賣麻油酒雞的老闆看到他,也將他誤認為海泱的男朋友…  …

  越想越心驚,拿著相片的手也汗濕了,往事一幕幕浮上腦海,海泱有時候會沒來由的盯著他的臉看,那眼神投注得太遙遠,彷彿是透過他在尋找著什麼…  …

  他拿起海泱的獨照,翻過面——

  靜的畢業典禮。靜不愛入鏡,卻很愛替我照相,說要把每一個時候的我留下來,每每那透過鏡頭卑注看我的靜,都會讓我羞紅了臉,我想,我也來學攝影好了,我也想把每一個時候的靜留下來。

  果然,能讓海泱笑得這麼燦爛的人,是池靜!

  怔愣好一會,關夢君做了會讓他不屑自己的舉動!拆開池靜寫給海泱的信。

  他想知道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有多深,他奢求只要有一點點縫隙……一點點就好……些微的感情縫隙,也許他們最後是由海泱提了分手,她發現池靜不適合她,然後遇見他,他們是新的開始……他必須這麼相信,雖然他的手顫抖著!

  Dear泱:

  訝異我會寫信?嗯,也許有些心情在電話袒不好說的,文字比較能表達,你知道的,我口拙。

  到美國有段時間了,你好像很少打電話給我是吧?別緊張,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心疼你的傻氣。泱,你好傻,你很寂寞不是嗎?

  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管是率真的你、生氣的你、撒嬌的你,無論是哪種面貌的你,都是我的最愛,即使你偶爾任性一點,我還是會愛你,真的。

  所以,敢打給我了吧?不要緊的,我很忙很累,但你不是我的負擔,是我之所以願意這麼忙這麼累的原因,是我想守護的人,而這個例外只留給你,你不行使權利,那麼寂寞的人說是我了,你拾得嗎?

  PS: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學攝影,記得,替我把每個時候的你留下,我會檢查。                                                        ——池靜筆

  微轉過頭,關夢君看著那單眼相機跟長鏡頭,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池靜覺得海泱的愛太小心翼翼,但他跟海泱的感情,卻是他單向付出得多。

  從暴發戶的時候就是這樣了,總是他在等著她點頭、等著她回頭、等著她……接受他的愛……沒錯,被動的接受。

  最後,她只願意給他!「對不起」跟「謝謝」,就像陌生人的問候一般,叫他怎能不悲哀?

  緩慢的將信折回信封,他像溺水的人企盼一根浮木,打開信封上填上最後日期的信,池靜寄給海泱最後一封信——

  Dear泱:

  再過幾天,我要回台灣了,既然我以後能在你耳邊說話,那麼這就是最後一封信了。

  我記得你說過很士吾歡收到我寫給你的……情書,好吧,你是這麼稱呼的,但這對我來說應該更像是——家書。乖,把眼淚收起來,記得嗎?我喜歡你笑。

  你喜歡的這些話,透過生硬的手機跟薄薄的紙,怎會比我親p  說有溫度?我會努力讓自己不口拙的,因為長久分離後的思念,我只想親口跟你說。

  所以,你不會再收到我寫的信了,因為我不會再跟你分離。

  前兩天,你傳給我一首台語歌,我反覆聽了好幾遍,我希望這就是我們的未來,有一天,等我更有能力了,泱,你將是我唯一的「家後」。

  你的長髮很漂亮,但我也想看它慢慢變白,每一點被歲月染上的顏色,都說明我們愛了彼此有多久;你說我的手掌很溫暖,但有一天我也想讓你握緊我皺了皮的手,每一絲被時間刻上的痕跡,都說明我們依賴了彼此有多久。

  對,勝過愛的,像家人般緊密的依賴。

  你會順意的吧?會願意握住我的手去看你最喜歡的那片海是嗎?

  PS:記得「家後」的歌詞嗎?先說好了,不管誰先走,都別爭也別掉淚好嗎?只要看著我們一起看過的那片海,彼此的身影就不會消失,你別著急慢慢走,我會等你,那你也要等我好嗎?                                                ——池靜筆

  關夢君緊皺著眉,沉重的將信紙收進去信封。

  沒有分手。池靜給海泱的信這是最後一封了,他們沒有分手,還是情深意重,只是池靜最後到底上哪了?

  沒有結論,他的心思混亂,糾結在海泱到底是愛他,還是透過他看池靜這個問題上?

  直到他眼尖的發現一隻水藍色的信封,收件人是——池靜。

  Dear靜: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以後,就像你說的,我會繼續守護我們的愛情,直到我們重逢。

  當初,你離開的時候,沒有留下隻字詞組,我一度以為你放棄、你忘記要守護我了,我很生氣很難過,大聲的責馬你是騙子……後來,我整理信件的時候才發現,不,你事先告訴我了……如果你離開,那並不是不愛我,你只是先去下一段旅程等我。

  我不會再難過了,不會再沉浸在悲傷中,你沒說錯,只要我還去看那片海,就能看到你牽著我手的身影,從來都沒有消失,沒有。

  所以,你放心的離開吧,我不會輕易忘記我們的愛情,我答應你,這輩子,唐海泱就只愛池靜。

  ——海泱筆

  心像溺水的人呼出最後一口氣,再也沒有力氣掙扎,不斷的往下墜,終究沉入沒有光亮的深海。

  關夢君看著信封上的日期。距離池靜最後一封信一年多,他們的確是分手了,但他被海泱那句「我答應你,這輩子,唐海泱就只愛池靜」  打敗。

  他想動手收拾地上的信件跟相片,但手卻沒用的使不出力,他的心被痛苦盈滿、被苦澀佔據,因為她視線的最終落處,不是他。

  她心裡放的男人……不是他!

  他終於明白了她的那句「對不起」是代表什麼意思?那是她無法放開胸懷去愛他最好的證明吧?因為她不是真的喜歡上他,她只是透過他的模樣去緬懷、沉溺於昔日的那段感情、那個男人!

  她對他也會有愧疚、也會無法面對嗎?

  原來事情打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吶?他覺得自己彷彿是作了場好夢,在夢裡他因為太開心、太幸福、太美好,他耽溺、執著,即使隱約感覺不對勁,他還是選擇不去懷疑、不去多想,直到真相大白後,他才知道,現實是殘忍的,他只是作了場好夢!

  夢醒了,他嘗到滿口的苦澀,他……想徹底的放手,他一向有這樣的魄力的!

  可他卻在攤開手的同時發現,他人出了夢境,心卻留在夢裡。

  力氣像被抽光了,他看著散了一地的信和相片……忽然大笑,笑得悲憤滄涼!

  突地,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喂。」

  「我等一下沒事了,我們去哪走走好不好?」手機另一端傳來唐海泱的聲音。

  「……嗯。」

  「你怎麼了?人不舒服嗎?為什麼都不說話?」語氣裡難掩擔憂。

  「不,我沒事。」

  「那……你想去哪?」

  「……我們去看海。」有些事得說清楚了。

  「看海?喔,好啊,那你等我。」

  「嗯。」冷淡的結束通訊,他突然想起在民歌西餐廳時,海泱唱的那首歌,他還記得——

  看凋零的玫塊在靜靜發呆,朋友對我責怪,要我放得閉,固執對我是種虐待,越愛得深越難拋開,愛是偏見,如果可以,再重來……

  他終於懂她了,她始終放不開對池靜的執著……他終於懂她,卻寧可從來沒有懂過。

第五章

  波光粼粼,金波閃耀,太陽餘輝中滿載漁獲的小船是漁村中最美麗的景致。

  以往這是唐海泱最喜歡的風景,打從關夢君來到富足漁港後,因為她的影響,也因為他融入了漁村生活,他也愛上了這樣的景色。

  傍晚的海風徐來,吹拂著他過長的黑髮,裸露在破舊汗衫外的皮膚有著在太陽下勞動的健美古銅色。

  夕陽將那道孤獨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關夢君細瞇著眼看向海的一端,喪失記憶後因為人們的和善,他敞開心胸而變得溫和了許多的臉上,此刻籠上了連他自己也不自覺的霸氣和冷森,粗糙的手上捏揉著一團紙,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眸子裡的犀利漸漸變得有些茫然,茫然之後又漸漸的匯聚成一把怒焰。心情的轉折如同海波一般,一波緊接著一波。

  不遠處,唐海泱纖細的身影輕輕朝他靠近、再靠近,直到彼此間的距離不到五步。

  她剛剛跑到漁港去看林福伯新購進的漁船。一群老漁夫一提到富足漁港近一年來的大改變,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暴發戶,她聽在耳中,很與有榮焉的。

  「喂,在看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傢伙今天的背影特別怪。

  可一個人的背影不就是這樣嗎?還能怎麼怪,然而她就是感覺到有那麼些不同。

  他看起來有點孤單、很有距離,啊,對了!還有一股……久違了的凌厲霸氣!

  她的胸口倏地一窒,心跳漏了半拍,忍不住偷覦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看得好遠好遠,一如往常。

  真是的,沒事嚇自己!這傢伙還是一身的破汗衫、舊牛仔褲,他還是那個她所熟悉的「暴發戶」……那為什麼她的手會冒著汗,放鬆不下?

  「海真平靜。」  關夢君淡淡地說。

  挨近他坐了下來,唐海泱手抱著膝。「嗯,不過天好紅,聽說明天可能要發佈海上颱風警報。」她的頭輕靠在他肩上。

  暴發戶的肩膀寬大厚實,感覺上就是讓人很依靠。

  關夢君看著海波輕漫的海,他的心也跟著起起伏伏,一刻也無法平靜。「暴風雨前的寧靜就是這樣吧?現在的平靜,讓人無法想像下一刻驚濤駭浪的怵目驚心!」

  「看個夕陽哪來這麼多感觸?」她取笑他,用最稀鬆平常的態度面對。直覺的逃避深入去想,拒絕去探討心中的那份不安。

  平常的他很陽光的,可今天他卻像被烏雲遮了臉似的,那份陰霾在她胸口不斷的擴大再擴大,感覺就像滴染料入水,最後一整個黑。「喂,回家吧!準備放飯了。嘖,平常這時候你老繞在我老爸旁邊問晚餐要吃什麼的,今天倒是反常。」  她起了身,拍拍衣服上的海沙。「走吧,回去了。」向他伸出了手。

  「……我是誰?」關夢君越過她「粉飾太平」的手,直探她的眼。

  心跳亂了節奏,久久回不了神,之後眼神明顯逃避的在閃爍,她強迫自己努力的擠出笑容。「暴、暴發戶啊,你還能是誰?」她很想像平常那樣,爽朗的叫他暴~發~戶的,可此時此刻她辦不到,她就像被活逮的偷兒,無法用理所當然的態度面對他。

  關夢君深邃的眼緊盯著她,不讓她閃避。「透過我,你看到的是我嗎?還是,我只是和你心中深愛的某人很像?」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握了東西,隱約看到他手中皺爛的報紙和相片,她的心時亂了、慌了!

  她最害怕的事還是被發現了嗎?在她毫無心理準備下,那種感覺像是承受天外飛來的一拳,在躲避不及的情況閃不去、躲不了,讓人更顯狼狽。

  看著她的反應,關夢君必須深呼吸才有辦法穩住語氣,他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彷彿被利刃凌遲著,她為什麼這樣對他?為什麼這樣對待他!

  「在我喪失記憶的這段時間,我的記憶是一片空白,我不記得任何人、不確定任何事。但是在這一片空白中,我慢慢的值一下了關於你的一切,慢慢的動了心、慢慢的喜歡上、甚至,愛上!

  「愛上你是我在這段時間唯一確定的事,我以為你也是這樣!喪失記憶後,我以為命運之神給我一手爛牌,卻因為你,我以為還是可以期待底牌的,哪知底牌一一攤開……我卻輸得這麼徹底,那個讓我有所期待的希望,從頭到尾都是個謊!」

  「……」

  他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平時澄澈的眸因為承載了太多的負面情緒,凝聚成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射向她。

  她能說嗎?雖然一開始對他是欺騙、是謊言、是虛情假意,但後來她發現自己……她很想大聲的反駁,可是……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心中還有不確定,她已經欺騙他太多了,不能再這樣繼續……

  沙灘上散落著方才暴發戶留下的相片和揉皺的報紙,唐海泱將報紙拿起來攤平看著。

  她和他……真的完了吧?

  這算是給她的懲罰嗎?她向來最討厭在不清不楚的情況下允諾任何事,因為她覺得那十分不負責任,可她自己卻是在無法釐清真實的心情下,接受了暴發戶的感情。

  她是喜歡他,然而她一向是個誠實的人,無法忍受六分事說十分話。

  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的心很亂,也很痛,但她知道,她的亂、她的痛,絕對比不上暴發戶的!

  畢竟關夢君是多麼驕傲的人,在喪失記憶期間,因為喜歡她,他努力的把她喜歡的地方變得更好,他努力的得到她的認同、她的欣賞,然後響應她的心意。

  這樣一個努力、認真的想得到一份感情的男人,如何能忍受自己是別人「替身」的事?唐海泱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又痛哭了起來。

  不行!不能只是哭,哭解決不了事情,她或許先去跟暴發戶好好解釋清楚,或許,他願意再給他們彼此一個機會…  …

  可是她給得出去愛情的承諾嗎?望著她和靜合照的相片,她想起自己曾經許諾過的那句誓言!這輩子,唐海泱就只愛池靜。

  她好無助、好猶豫,天色漸漸的變黑,暴發戶方才踩下的足跡也因為漲潮的關係被海浪給沖平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這是第一次他們一起出現在海灘上,卻沒有一起離開。

  她在海邊坐了很久,久到天色完全變黑,她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返家。

  快到家時,她注意到停在她白色小車後頭的那部象徵著身份地位的勞斯萊斯。

  她一眼認出,站在駕駛座外的司機和那她與暴發戶約會那天,跟他們的車擦肩而過的那部勞斯萊斯司機是同一個。

  家裡似乎有客人,不必進門,都猜得到裡頭的貴客是誰。其實,打從那天兩部車子擦身而過時,她就有了預感,會有那麼一天,如果,司機注意到暴發戶,然後記下車牌,要找到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的秘密好像在同一天內全揭開了。

  心情蕩到谷底……

  暴發戶看到了她收集的報導,又加上他最近似乎有恢復記憶的趨向,如果自己的父親又找上門,他知道了池靜……他會選擇回自己的世界去吧?

  企業帝國的准接班人,她和他……完全不可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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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發戶離開十天了!

  這十天,唐海泱在醫院加班了十天,加到齊靜看不下去,發現有一次她閃神到差一點摔下樓,於是硬要她放個幾天假,在家裡休息。

  回到富足漁村後,她變得異常的沉默,而怪舉動不少,先是提前「年終大掃除」,把一樓清理一遍,所有的桌椅位置來個「乾坤大挪移」,害得出海回家的唐豐德站在門口愣了好幾秒,懷疑自己走錯家門了。

  打開暴發戶的房間更精采了,唐豐德目瞪口呆,以前被暴發戶清理打包的東西全都回來了,七坪大的房間又塞得滿滿的。

  看到這一幕,他不禁有點心酸。

  他是不知道女兒和暴發戶……唉!該叫關夢君了。其實,他當初看到關夢君時,之所以怔住了的原因,那是因為他長得太像池靜,這也讓他在知道小兩口有著情愫時,他最擔心的。

  他也終於明白關夢君初到漁村來時,就憑著他那張和池靜神似的臉,照理說女兒應該會對他很好,而不是找他麻煩、欺負他的真正原因。

  暴發戶是關夢君,這件事怎麼想都覺得是老天開的玩笑,回想關夢君在漁村的「建設」,他還真是做足了搬大石砸自己腳的事。

  那孩子雖然還失憶,可回揚旭後應該很快就能恢復記憶了吧?屆時核發BOT案如果執意推動,不知大家再次相見又會是什麼樣子?

  唐豐德又看了眼恢復成儲藏室的房間,歎了口氣,無限感慨的將門掩上。

  女兒的心情他懂,她怕自己回到這個暴發戶曾經活動過的家,會不自覺的尋找著他的蹤跡,所以她把這空間做了大變動,想藉此忘了他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記億!

  這個傻丫頭!

  走在木階欲上樓就聽到樓上傳來細微的聲響,他走近一看,海泱房間外打包了一包包的東西,他又是一怔。

  「丫頭,你這是在干哈?」她想離家出走嗎?

  「爸,我跟你交換房間,好不好?」

  「……為什麼?」

  「偶爾……換地方睡也不錯啊!」她的笑很勉強。

  唐豐德拎起一包東西拿回她房裡。「丫頭,過來。」

  「爸,你……」  跟著他進房裡。

  他在關夢君常坐的計算機桌前坐了下來,指了指對面的床。「坐下來。」

  「爸,什麼事等我整理好再說。」

  「坐下。」

  見女兒無奈坐下,他環顧一下四下環境。「你啊,忙了半天,結果什麼效果也沒有,一個人在一個空間活動過,又豈是空間的擺設做了變化就會遺忘的?除非有一天這楝房子不見了。可就算房子不見了,忘不了的人事物還是忘不了。

  「房子還能拆,大海能抽乾、沙灘能清除嗎?你要不要去把魚市也砸了?上網去他常逛的網站放毒,把人家網站毀了?」

  被說中心事,唐海泱低頭不語,眼眶紅了。

  「丫頭,要忘了一個人不是這麼忘的,除非……有一天在你心中那個人的位置被另一個人給取代了,否則無論你做了什麼改變,無論你多麼想忘了對方,都只是更加突顯出你的在乎。」唐豐德有感而發。

  孩子的媽在她三歲就死了,他開始的時候傷心得要死,努力的想把她忘了,可花了二十幾年,她那秀氣的模樣,他何曾忘了?

  唐海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開口,「我能的,我能把他忘了,時間久了,我就能忘了。」忘了關於他的一切,忘了兩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她可以……可以的!她不停的在心裡對自己這樣說,可為什麼,她方才在整理屋子時,關夢君的影像會不斷、不斷的出現?

  「你不是真的想忘了他,只是在粉飾太平,你覺得一個高高在上的揚旭CEO  和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女醫生,怎麼想都不可能,再者,如果他恢復記憶後忘了你,想起了你和他是死對頭,你該怎麼辦?比起確定自己的心意,然後面對多舛的前途,那還不如什麼都不去釐清,就認定自己能很快的把他忘了。」

  「不是這樣…  」

  唐豐德瞭然的看著女兒,「以前的你的確不是這樣,可面對關夢君,你有太多的愧疚和不確定,你害怕去面對,更害怕一個選擇錯就全盤輸了。可丫頭,愛情不能夠這樣,一旦有了退縮的心態,無論幸福離你多近,你永遠是錯過的那個人。」

  「爸爸你覺得我……是真的對關夢君動心嗎?」

  「為什麼這麼問?」

  「對於我來說,今天只要任何人長得像池靜,我就無法討厭他,我剛救他的時候,其實是可以把他的臉整成別的模樣,我卻選擇讓他恢復原狀,那是因為我的貪戀,貪戀著一張我思念的臉。因此我是真的對關夢君動了心了嗎?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提點她,「關夢君剛住到家裡來的時候,你對他可是不假辭色的,那時的你也是透過他看到了池靜?不是吧?那時你的凶悍模樣也不見得多喜歡他,你對他那張臉的『在意』,反而是你開始有點喜歡他的時候。」

  唐海泱怔了下。

  「丫頭,有時候有個人長得像你曾愛過的人,是佔了便宜,有時卻反而是最大的阻礙。」他這旁觀者在一旁什麼都不方便說,可看得比她透徹,他分得出來,女兒和池靜以及對暴發戶戀愛時的態度是全然不同的。

  她對池靜是太過溫柔,是改變著自己大刺刺的真性情配合著他有些溫吞的性子;可她對暴發戶卻保有真實的自我。

  關夢君是天生王者,性子強勢而霸道,失憶時的他收斂了許多,可還是有著霸氣。因為這樣,對一向「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海泱而言,她反而可以淋漓盡致的表現出真正的自己。

  如果今天她只是透過暴發戶和池靜「戀愛」,那麼態度一定不是這樣了。

  「……爸,我好累,承受著一個人太深的感情,卻躊躇不能前進時,我真的好累。」

  「一個人要把東西給人,若對方不伸出手,他也無法硬塞。你正是因為伸手接了才會有壓力,你會伸手接表示你對人家給你的東西也不排斥嘛,是不?」

  「我還是需要時間想清楚。」和暴發戶在一起的日子太開心,開、心到她好希望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讓那些秘密一直沉埋。

  可秘密還是揭開了,現在的她因為太深的愧疚,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罪惡感讓她只想當鴕鳥,只想逃避,什麼事情都決定不了。

  身為一個父親,他能說的也只有這樣了,女兒是個有主見的人,不是別人說這樣她就一定認同,感情的事要想通畢竟得靠自己,別人講再多都沒用。

  「你這幾天就別想太多,好好休息,如果在家會胡思亂想,那就陪老爸出海去,你也很久沒去感受乘風破浪的感覺了,還不知道會不會暈船呢!啊,你就不知道暴發戶那小子第一次出海時,足足吐了三天,吐到一船的漁工都受影響的想吐,害我真想把他扔下船餵魚。」

  「噗……哈哈哈……」唐海泱想著那模樣忍不住的笑了,可下一秒又忍不住心酸的紅了眼眶。

  「嘖!又哭又笑,小狗尿尿!」唐豐德傾身向前,抹去她的眼淚。「海泱,老爸就你這個女兒,我只要你開心就好,至於你作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只是丫頭,老爸要提醒你,很多事一旦錯過了,就沒機會重來了,你要慎重其事。」

  「嗯。爸,謝謝你。」她給了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至少這個時刻,還有老爸這個依靠,讓她慌亂無措的心,暫時穩了下來。

  必唐海泱雙臂環住自己,搓了搓手臂,晚上的海風實在太冷了點,低頭看了看身上穿著睡前的T  恤、運動短褲,也難怪會冷得起雞皮疙瘩了。

  可是……  她不是睡了嗎?怎麼會站在海邊?

  深思不解,但像是受到牽引般,她邁開步伐,一步步往海邊走,就要踏上浪之前,她聽到有人在身後喚住她——

  「泱,你不冷嗎?」

  熟悉的呼喚讓唐海泱愣了好一會,才緩緩轉過身,看一眼身後的人,她驚呼一聲,「暴發戶?」

  她眼前的男子溫煦的笑開,笑裡滿是疼寵,「暴發戶?泱,我們不過幾年不見,你現在是這麼看我的嗎?」

  她心一驚,這笑容、這眼神、這語氣:暴發戶不會叫她「泱」,那麼眼前的人是……  靜?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是靜?靜已經走了,走了才對啊!

  搖了搖頭,眼前的景像一樣清晰,她往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小石子,就要往後跌進海裡時,男子適時伸出手拉住她,並順勢將她往懷裡帶。

  「泱,你不認得我了?」

  他帶點受傷的語氣,霎時讓她的心揪起,急忙回道:「沒、沒有,我沒有忘記你,從來沒有,你是靜啊,最疼我的靜,我不會忘的。」

  明明知道不可能,聽到溫柔的聲音時,她還是沉淪了,雙手環住對方的腰,緊緊的不肯放。

  他的大掌像以前一樣,習慣性的摸摸她的頭,弄亂她的發,這感覺太過熟悉,害她忍不住掉下淚,卻又不敢哭出聲。

  男子將懷裡的她拉遠一點點,親手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

  「我說過任性一點沒關係啊,為什麼不敢哭出聲呢?」

  她搖搖頭,「因為你不喜歡看我哭,我就不哭。」

  他沉靜的看著她,抬起的手停了動作,「是嗎?我不喜歡你就不做是嗎?那你為什麼還狠得下心傷了我?」

  「靜,你……」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一樣了,跟溫柔的靜不一樣了,那種想在她眼裡索討什麼的表情,好像……好像……暴發戶?

  「海泱……我是誰?」

  「嘎?」

  「今天不是問過你了?我不是問你我是誰嗎?為什麼不回答我?」他瞇起眼,直勾勾盯著她,語氣寒厲。

  唐海泱傻愣在原地。今天是怎麼了?眼前的人是誰?到底是誰?她想逃,他卻緊抓著她的手臂,她傻得說不出話來。

  「海泱,透過我,你看到的是我嗎?還是,我只是和你心中深愛的某人很像?」

  又來了,又是同樣的問題,她不知道,不然他來告訴她,她應該看到誰?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能總是這樣,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暴發戶,你先放開我,你……」她話說到一半,對方深深歎了口氣,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

  他仍盯著她,眼睛裡是掩不住的哀傷跟……失望,語氣好沉好沉,「泱,那個男人叫暴發戶是嗎?你把我誤認成他了是嗎?你愛上他了是嗎?」

  「……你是誰?」她已經分不清了。

  「我是誰重要嗎?你想看到誰我就是誰,泱,你說你是想看到我的嗎?」

  她說不出話來,怕說什麼都錯,只能含著淚呆呆的看他。

  男子也不再說話,不住的往後退去,唐海泱下意識的追上前,雙腳踏進浪花裡,努力跑著,可無論她跑多快,始終追不上他,冰冷的海水打上她的小腿,甚至噴濺到她輕薄的衣服上,她也顧不得。

  一個浪花打來,她腳微微一絆,右腳上的鞋掉了,被海水無情的捲走。

  她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左腳,這鞋子是……

  那一年夏天,她和池靜初初相戀,在這片海灘上嬉戲時,她的這雙低跟涼鞋不小心被海浪沖走了,池靜那時候還跳下海水想幫她追回呢,找了半天鞋子早就不知被潮汐帶到哪裡去了,後來,她也捨不得把這只鞋丟掉,一直塞在床底下的箱子裡。

  怎麼現在會出現在她腳下?而且結果也跟那年夏天一樣,右鞋被沖走了……

  男子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你還記得嗎?我說過不管誰先走,都不是分離,只是先走的人去另外一段旅程等對方了,你還記得嗎?」

  她猛地抬起頭看著他,急急的說:「我記得。」

  「不,你騙人,你早就忘了,忘了我還在等你,你拋棄我們的諾言,你愛上別人了。」

  「我沒有、我沒有……」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質疑她的感情?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擺出受害者的樣子來折磨她?

  一個浪打來,那只右鞋居然被帶到他腳邊,海潮退去時,又把鞋子帶走。他看了鞋子一眼,就像那年夏天毫不猶豫的跳進海水!

  「靜!」

  看著心愛的人就要被海淹沒,唐海泱著急的想衝過去,但腳仍像是被釘子釘住般,不能動彈,最後,她整個人趴在沙灘上,拚命的抓著沙,卻還是無法往前。

  「靜!靜!」

  唐海泱大喊一聲,接著……從床上坐起。

  她愣了好一會,環顧四周,才發現她是在自己的房間。摸了摸臉頰,滿是淚痕,說明她剛剛作了一場惡夢。真的只是惡夢?

  突然,她起身,從床底拉出白色大紙箱。

  當看到那只女鞋還安然躺在箱子裡時,她哭了出來。

  她好累,好累……有好些年沒有再夢見靜,這次夢到他,他竟是來指責她的,夢裡他失望的表情,她還記得好清楚。

  或許……她對關夢君不只是喜歡,是等同的愛吧,老爸看出來了,連靜都看出來了,所以才會用那麼哀傷的口吻說她忘了承諾,說她背叛了他們的感情。

  是背叛嗎?不能嗎?她不能愛上兩個人嗎?

  側頭看著窗外微微泛白的天空,天已經亮了,她的心卻還找不到光亮。她可以不顧後果接受關夢君的愛,告訴他,她沒有疑問的愛上他了,然後……然後就一直活在背叛靜的自責裡,他們就會幸福了嗎?

  那麼關夢君也能接受她對另一個男人的依戀嗎?更甚至若有一天恢復記憶之後,他能接受嗎?

  不能吧,驕傲如他,怎能接受他們的感情裡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維持同一姿勢太久的腿已經發麻,但唐海泱還不想起身。就這樣吧,最好連心都發麻發僵,連腦袋都不能再思考。

  就這樣吧,就當一切已經成定局,她不再爭取也不再苦惱,讓大家都回到原來的軌道,暴發戶回去當關夢君,唐海泱繼續愛池靜。

  這樣……不是很好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26 15:55:01

第六章

  揚旭集團,日東大廈A棟的第一會議室正進行著一場高級主管會議。

  不久會議室的門打開,主管們魚貫的往外走。大夥兒對於執行長關夢君在失蹤了十個月後,董事長還能找得到他莫不嘖嘖稱奇。

  關夢君回來,主管們表面上齊聲恭賀,實際上也有一群人是笑不太出來的。

  關夢君在揚旭可謂是「最大黨」心中的接班人,而關夢龍在其舅李智堂的努力下,也形成另一股勢力。

  兩邊人馬原本因為勢力懸殊也沒哈好說的,可關夢君一失蹤,關夢龍可就能坐大了。

  而今關夢君安然無恙的回來,表面是關夢龍一派表現出泱泱大度歸還實權,但李智堂的臉色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看。

  看一眼臉色明顯不悅的李智堂,關夢君坐在會議室裡沒有起身的打算,既然對方想找麻煩,他也不必客氣。

  李智堂皮笑肉不笑的開口,「恭喜執行長歷劫歸來,果然是吉人天相。」

  「那得歸功於有人手下留情吶。」要套出他恢復記憶了沒,有無記住兇手?直接問就好了,他絕對知無不言。

  「對不起。」第一次,關夢龍不等李智堂推他一把,先說了話,只是這句話讓李智堂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智堂壓低音量在外甥耳邊說:「你是哪根筋不對勁,一道歉不就承認是你做的了?笨死了,等會別開口,讓我來就好。」要不是這傻蛋還有利用價值,他絕對一腳把他踹開。

  關夢龍看他一眼,沒有反駁,反正他想講的講了,不想解釋的就毋需多說。

  李智堂將視線轉回到關夢君身上。「聽說,明天要召開核發BOT案檢討會議,是執行長的建議?」

  顯然他是找過董事長了。「是。」

  「核發BOT案因為執行長失蹤的緣故懸而未決,好不容易盼得您回來了,該全面執行了才是,為什麼要開檢討會?」

  關夢君利眸啾著他,一笑,「一、兩千億的大工程謹慎一些總沒錯。核發BOT案且別說全面動工,就收購土地所引起的反彈就擺不平了。揚旭如果堅持進行這個案子,未來的路還很長。」

  「我以為執行長的魄力能將這些時間縮到最短。」

  「魄力不代表蠻橫。」

  「看來,當初在董事會議上,我投下由執行長主導BOT案是我的錯。」

  「不,那是因為李總太精明了。」核發案一開始是李智堂最先接觸,照理來說他會是主導者,可董事會卻對他投以不信任票,主導人才會由他出線。

  一向反對關夢君的李智堂會公開支持他,其實也不過是想贏得董事長信任的手段,以及不想在董事會中再造不良印象,而他也順利取得核發建廠承包、器材的採購的主導權。

  這些回扣,最少十億跑不掉。因此核發案停滯下來,扣掉他自己的損失不說,那些給回扣的廠商又豈會放過他?

  關夢君的那句「太精明了」,讓李智堂的心一跳,犀利的眼有些閃爍。

  關夢君讓尤子緒去查的事情,意外的發現許多當初他不知道的事,這些被李智堂費盡心思隱瞞下來的信息,可能會造成這個案子令人意想不到的轉折。

  「再說,政府主導的核發案有些也是執行到一半胎死腹中,核發BOT案就我看來,還有很大的猶豫空間。」關夢君站了起來,一副此事到此為止,他無意多談。

  李智堂氣急敗壞的喊,「猶豫空間?那可是很大的投資啊,只許進不許退!」

  「很大的投資?只許進不許退?」他聞言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傾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李智堂。「是指你,還是揚旭?」

  「呃,執行長……」

  「李總有什麼問題,可以在明天的會議上提出。」

  關夢君再度坐下,用眼神暗示李智堂,識相點可以自己出去了。

  李智堂氣得整張臉都漲紅了,卻拿他無可奈何。看來這件事他得趕緊想想辦法處理了。

  用力的將桌上的文件收好,他起身離開會議室,走到一半才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回過頭,他有些暴躁的質問:「夢龍,散會了,你還坐著做什麼?」

  關夢龍一改以往唯命是從的態度,仍沒起身,回話是淡漠的語氣,「你先走吧,我跟執行長還有事情商量。」

  「你有什麼事應該先跟我商量。」

  蹙眉,他臉色明顯不悅,「我是你的上司,我跟執行長商量事情還要先經過你同意嗎?」

  「你……」今天是怎麼了?連一向乖順的外甥都跟他作對?

  李智堂身一轉,氣呼呼的離開會議室,留下安靜的兩人。

  關夢君率先打破沉默,「也許我以前錯看你了。」

  他在關家是天之驕子,從來不會注意旁人的事,對他而言這同父異母的哥哥也的確沒出息,商業上的才能不如他,加上態度總是懦弱,要不是靠李智堂撐著,想在公司有一席之地,恐怕難了。

  沒想到,是他猜錯了,這趕李智堂走的眼神氣勢一點都不輸他,果然是關家的孩子,看來他得重新評估他了,尤其是在民歌西餐廳看到他之後……

  「不,你沒有錯看我,或者該說……你有正眼看過我嗎?」關夢龍自嘲。長相才能都不如弟弟,他注定連影子都不如。

  「哈哈——」關夢君忍不住笑了,他竟然比較喜歡現在這個敢跟他明嗆的大哥,「沒想到快將近一年不見,我們能這樣說話,不過……你好像瘦了,看起來更弱不禁風的樣子」

  「而你不是好像,是真的黑了,看起來簡直像個難民。」但眼神卻不像以前那麼冰冷,不知道他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了?想到這個……關夢龍抬起手,比劃了一下額頭的地方,語氣猶豫的問:「你……你的頭……沒事吧?」

  他當初是太衝動了,但一想到丹荷,他就無法冷靜,也許……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這麼做吧。

  「你放心,好得很,你想趁機奪權的話,可以死心了。」  他們不是會關心彼此的人,能說這樣的話已經是極限了,但這也代表,他沒打算跟他計較這件事。

  聽到弟弟的調侃,關夢龍笑了,「你放心,那不是我要的東西,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從頭到尾權力都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以前他想要父親的關注,現在他想要所愛之人的關注,僅是如此而已。

  關夢君懂了,他想起在民歌餐廳時關夢龍說的話!我不是恨你,只是太常追逐你的背影,而我累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鋼琴的,我怎麼不知道?」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才是十項全能,但那天聽到關夢龍的琴音時,他很驚訝,在商業手腕上關夢龍要跟他學的還很多,但他自己頗為得意的琴藝,看來該是不如對方。

  「你知道我會彈琴?」

  「你的歌聲也不錯,還有,你說的話我也聽到了。」

  他知道他在民歌餐廳駐唱了是嗎?他有感而發那天,關夢君居然也在?

  「你學鋼琴後沒多久,我媽就讓我學了。」總是這樣,他母親每每知道關夢君上了什麼課後,無論他喜不喜歡,就一定逼著他學。

  所以,他總是跟在、弟弟身後做他做過的事,活得沒有自己。

  「是嗎?其實你還滿有天分的,怎麼不……」話到一半,關夢君像想起什麼,打住了話。

  看他一眼,關夢龍把話接下,「你要問我怎麼不走這條路是嗎?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關家要的是商場戰將不是音樂家。」

  這就是他的悲哀,好不容易誤打誤撞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彈琴,也有這個天分,可他母親卻說——別學了,關夢君已經在公司打根基了,你為什麼還沒出息的沉迷在這種沒用的娛樂上?而他父親更是充滿不屑。

  聞言,關夢君只能沉默,他想起有一回深夜經過書房時聽見大哥和父親吵架,一向溫和的關夢龍拔高聲音頂撞父親,這不常見的狀況讓他駐足——

  我也有很行,夢君跟不上的優點,可你從來不看!我喜歡音樂、我喜歡鋼琴,我得過好多國內外大獎,為什麼你從來不看重這些?

  你那是哪門子的優點?夢君能幫揚旭賺錢你行嗎?就這樣,以後別再拿那些小事煩我,那種比賽也別去參加了,我不想讓人說我關伯齡的兒子在賣唱!

  他的哥哥是鋼琴天才,只可惜生在這種「唯利是圖」的企業家族裡,不會有人在意那種「彫蟲小技」,也難怪他只能隱姓埋名在民歌餐廳裡一償夙願。

  看他沉默,關夢龍反倒是自嘲的笑了,「不提那些了,但有些事我希望你幫我一點忙。」

  「喔?什麼忙?」

  「我希望……嗯,就是你……我是想,我打傷你的事,能不能不跟丹荷說?」

  「這樣啊……對了,我這次回來還沒跟她聯絡呢,丹荷最近還好嗎?」故意的,關夢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將話題轉開。

  「她……我也好一陣子沒看到她了。」感情問題摻進利益跟親情,怎麼也理不清,他只好暫不見面,讓兩人都冷靜一點。

  「是嗎?那我過兩天約她見面。」

  一股酸澀從胸口溢出,他卻沒資格說什麼,「是啊,你們是未婚夫妻,你歷劫歸來怎麼能不慶祝?那……我跟你說的事呢?」至少,他不想在丹荷心裡留下壞印象。

  「她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關夢君抬頭,笑得一臉深意,「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妮子是狐狸不是兔子,我可以不說,但不保證她不知道。」

  不過,也許照馮丹荷的性子……知道更好!

  這下換關夢龍沉默,關夢君站起身,打算留給對方一點空間思考。

  走出會議室前,他留下一句話,「愛是是非題,只有要跟不要,如果你不把握,那就是給別人機會。」

  出了會議室,他走在這被外界形容為「白銀帝國」的日東大樓,長廊的盡頭連接另一棟大樓間是一條采光良好的「日光長廊」。

  外頭的景觀盡收眼底,一楝楝高高低低的都市叢林,以前從不覺得奇怪,現在卻突然很礙眼。

  他想念……想念那一片一望無垠的海,海天相連更顯遼闊,想念有人陪他坐在海灘上看日出日落,想念那女人的很乾淨、很有元氣的大嗓門……

  可偏偏,這樣的聲音在最後對他說的話卻是慌張、愧疚和歉意的……對不起。

  因此,他走了,不過,他走卻不僅僅是因為那聲「對不起」,恢復記憶加上讓子緒調查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恰巧父親找到漁村來,他不得不走,也因池靜的那些信,他快被嫉妒逼瘋了,心想離開讓彼此冷靜也好。

  歎口氣,想到那聲對不起、想到池靜,他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他得再想想,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會輕易放棄海泱的!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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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齊靜的地位其實可以免除值班的辛苦,可為了帶動尚慈的醫療風氣,他以身作則的做示範。

  不過今天,診療室來的不是病患,而是他一直在等,卻一直到此時才出現的人!關夢君。

  齊靜看了他一眼,按下了對講機,要一個醫生過來支持,接著帶關夢君到樓上的辦公室。

  「坐。」

  「看到我你不訝異?」

  「我知道你會找上我,只是時間上遲了些。」  齊靜推開半邊窗子,讓空氣流通。從小冰箱取出罐狀咖啡,遞了一瓶給他。「不過我有些好奇,你應該知道,你在我這裡是很不受歡迎的。」

  「我知道。」咖啡是唐海泱常喝的牌子,關夢君心裡有點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齊靜一派安然的模樣。他這「情敵」到來,對他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嗎?

  「那你還來幹什麼?」

  「我只是想問清楚一些事。」他開門見山的問:「你認識池靜吧?」

  齊靜點頭。

  「那個池靜……那麼像我嗎?」

  「相片像,本人的感覺不像。」

  「池靜是個什麼樣的人?」

  「醫學院的高材生,心地善良、溫柔體貼,個性上有點溫吞。海泱醫一,他已經醫六,在實習,原本沒什麼交集的人,卻在一次下雨天,海泱滑了一跤跌進他懷裡,他們相戀了。嚴格說來,他們的戀情是聚少離多,因為有好幾年的時間,池靜是受聘到美國工作。」

  「因為聚少離多,兩人分手了嗎?」

  齊靜搖了搖頭。「池靜因為海泱的關係,拒絕美國大學研究中心的續聘,尚慈和幾個教學醫院爭相聘請,他因為她的關係選擇了尚慈,兩個分離多時的情侶終於可以一起工作了,可是,沒想到,池靜車禍死了。」

  關夢君一怔,「……他死了。」

  「海泱替他做了近一個小時的心肺復甦術,她親眼目睹心愛的男人在她面前死去,在她懷裡慢慢的失溫。」齊靜想到這段往事,還是忍不住為她、心疼。「對海泱來說,池靜是她的一切,他一直活在她心裡,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慢慢恢復正常的日子。」

  他還記得池靜走後半年,唐海泱的第一個笑容和說的話。

  「學長,我復活了!」她瘦了一圈的臉上有著久違的笑,不灸朗,卻不再槁木死灰。「他沒有死,他只是換了個方式活在我身邊。」她眼中漾著淚光,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我的這裡住著他,他一直都在……」

  關夢君聽得心揪得緊疼。原來事情是這樣……

  齊靜深呼吸一口氣後說:「對你,海泱是錯了,可那是人之常情吧!」

  他苦笑道:「透過我,海泱看到了池靜,可是透過她,我卻看到了自己的心,我……該怎麼辦?」

  齊靜看著他,掙扎了起來。他沉默了好一會,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的開口,「你確定透過你,海泱看到的只是池靜?我以為,揚旭的接班人會有絕佳的洞察力。」

  「你……」關夢君訝異他的話語。

  「別誤會,我沒有幫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海泱早日弄清楚她心裡放的人是誰,是你,或是池靜?若是後者,那表示我還有希望。這一回,我不會再只是默默的守在一旁,我會強迫她看著我。」

  這是在下戰帖嗎?關夢君的眼直視著他,「你以為你會有那個機會?」

  齊靜一笑,笑容優雅依舊,「揚旭的執行長,有沒有這個『機會』,你和我一樣都是等待被告知的,不會因為你是揚旭的霸王就有什麼不同。」在真愛面前,任何人都是卑微的。

  關夢君站了起來。「今天來的目的達到了,我該走了。」

  「不送。」

  他走到門口停了下來,「有些話我想說在前面比較好,即使海泱心目中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去看除了我之外的男人,當然也包括你!」

  「你!」這男人也太猖狂了吧!

  半側過臉,關夢君表情冷沉狂霸。「齊靜之所以為齊靜,關夢君之所以為關夢君,這就是關鍵。」說完,邁開步伐大步離開。

  關夢君走到唐海泱的診療室門前,門牌上還掛著今天門診醫生的名字,他開了門,裡頭空無一人。

  數個小時前,她在裡面幫病人看診,彷彿昨天,她還一間間的巡著病房,彷彿昨天,他還到醫院裡等她一塊吃飯……

  吃白飯的,你今天看起來精神好多了。嘖,光看你瞪人的樣子就知道你沒事!

  欽~阿旺伯,早啊!我是誰?猜中了有獎!

  暴發戶,我們今天吃什麼?我餓死了。

  暴發戶,我們醫院有護士美眉叫你「貧窮貴公子」呢!

  在診療室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彷彿他在候診。

  候診,他要她幫他看什麼呢?又要開什麼處方?止痛藥嗎?那麼,有沒有一種藥可以治心痛?

  還是要她開個再度喪失記憶的藥給他?讓他回到那個以為他得到了她感情,不知道真相的那段時間?

  又待了一會兒他才離開,沿著樓梯往下走,前頭急診室,往後走則有門通往門診大廳和停車場、散步的花園。

  通往停車場的地方有一排長得高大的扁柏,最後一裸樹後有一顆大石,以前他常在那裡等海泱。像是做一趟巡禮,他朝著那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他注意到大石上有一截白袍。

  被捷足先登了,他原本打算轉身離開,可這時對方的手機響了,那鈴聲很熟悉,手機被接起,說話者的聲音更是他魂牽夢縈的,海泱。

  他再往前一步,癡戀的看著她的背影。

  「學長……」

  和她講手機的人是齊靜!關夢君和著妒意的火燎燒上胸口。

  「你上次說,和你一起出國的事……我決定了。」

  出國?!她居然想離開這塊土地!牙關咬緊,他一步步的朝她走去。

  「……嗯,那就麻煩你先幫我聯絡國外那邊……好,先這樣,再見。」唐海泱結束通話後收起手機,正準備起身,突然有人拉住她將她往後拖,她受驚嚇的怔了好幾秒,連聲音都叫不出來,然後本能的開始反抗,用力的反擊槌打,甚至張口在對方的手上狠咬了一口,力道之大她都嘗到血腥味,可對方怎麼也不鬆手!

  彼此的力道和身高差太多,她的雙手被箝制住,身子被抵在牆上,對方開始瘋狂吻她,那吻與其說是瘋狂,不如說是思之欲狂,與其說是思之欲狂,不如說是一種絕望,想藉此去抓住什麼…  …

  熟悉的強勢熱吻令唐海泱忘了掙扎,她安心了、屈服了,任由他索吻,只是她並不響應,雙手垂在兩側,緊握著拳。

  感覺到她的被動和壓抑,關夢君的心涼了,找回了理智,在同時他也被她推至一臂之外。

  「你……」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可以在這裡嗎?」

  他看著她那張令他思之欲狂的臉,他想擁她入懷、想吻她,想感受她的存在!

  向前一步想再靠近,可她卻早先一步的阻止,她的身子轉了半圈,離開讓她受到限制的那面牆。

  她的眼中起了水霧。「我……之前對你撒過了太多謊,在你離開之後,我對自己說,以後對你說的任何話,絕不再騙你。」

  她的話把關夢君又推入冰窖,他開始築起高牆保護自己。「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只是池靜的替身,感謝天,你終於想清楚了嗎?」

  唐海泱搖了搖頭。「你……你很恨我對不對?」

  恨她?呵!他真的希望能恨她,真的這樣的話,他現在就不會這麼狼狽。

  「能讓我恨的人表示夠份量,可你還不夠格!」他不想傷害她,然而不這樣說,他要如何在對她的狂情烈愛中找到平衡?

  閉上眼努力忍住淚,可卻是徒勞無功。「我知道,我讓你很不快樂,所以……我消失好不好?我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呼吸一窒,一雙眼盯著她,「你要去哪裡?」

  「……出國。」

  他馬上想到她剛剛那通電話。「出國?」她沒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卻有勇氣選擇和齊靜出國?他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麼?!逃避他比面對他容易嗎?關夢君火氣全爆了。「你該死的出國!」

  「這樣你可以不用再面對我。」每天得不斷、不斷的把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她才能不想他,她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唐海泱,你一定要逼我做絕嗎?」

  第一次看到他發那麼大的脾氣,他眼底的火焰像要把她吞噬。「你……」

  他把她逼回牆邊,困在他懷裡。「你敢出國、敢鬧失蹤,我一定……讓核發案在你失蹤的那一刻全面出動!」

  「你不會!」她驚慌的看著他,心裡有著疑問,他……恢復了記憶了嗎?

  看他此刻的模樣,像是已經是恢復到她以往認識的那個揚旭霸王關夢君了,暴發戶老實的樣子不復見,只是……看樣子他也沒忘記她、忘了在漁村的一切。

  「你可以賭賭看!」  她以為他會允許她把他拋諸在腦後嗎?

  她委屈又為難的看著他,「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關夢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說的話、想說的、心情不知如何說出口,他一咬牙,乾脆轉身離開。

  為什麼這樣對她?因為他……愛得太孤單、太寂寞,因為這樣的心情讓他變得異常的倔強、固執。

  把自己都賠進去的愛情,他怎麼也不會讓自己輸!

第七章

  「核發BOT案……你有什麼看法?」關伯齡擦拭著高爾夫練習桿,淡淡的問。

  「董事長怎麼會這麼問?」在公司裡關夢君一向如此稱呼自己的父親。較之父子親情,他們於公於私的相處模式都比較像上司和部屬。

  看了兒子一眼,關伯齡犀利的眸子可不會漏掉什麼。「你這一次回來,有那麼點不同,這點不同,我不怎麼喜歡。」

  關夢君大大方方的在皮椅上坐下來。「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最不喜歡別人說我像你,無論是長相、性子。」

  在面對自己的父親時,他的模樣、態度是最「關夢君」的。

  「可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固執真的很像。我的不同你不喜歡,但你的喜好不是我所在意的。」正式進入揚旭核心後,他們父子倆少有衝突,那是因為他們是同樣性子、同樣思維的人,絕不是因為關夢君聽他的。

  「你失蹤後住過什麼醫院,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叫人調查過了。你真的以為唐海泱那丫頭在玩什麼把戲我不知道?」整件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巧合了,若不是夢君的落海是任何人也無法預測,他不禁要懷疑是不是連這部分都是唐海泱主導的。

  「她救了我是事實。」

  「她若有誠意就該把你送回來,而不是利用你失憶時『軟禁』你。」當初他去唐家接他回來,沒有當場發作也是念著她救了他這一點上。

  「立場不同,不奇怪。」

  關伯齡瞪著他,冷哼了一聲,「你的立場失憶前、失憶後改變得真大啊!我告訴你,你恢復記憶後就該收心了,你馮伯伯知道你回來後,還致電問我,你和丹荷的婚事是不是該辦一辦了?我和他的想法一致,你趕緊進行吧,避免夜長夢多。」

  「我不急。」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老大不小,是該成家了。」

  關夢君想到母親,忍不住哼道:「我要娶一個人,一定是因為我愛她。」

  「丹荷適合你。」

  「如果今天我娶了一個女人,絕不是因為她適合我,而是因為我愛她。」以前的他不懂,想必會如父親所願,娶一個適合他的女人,可現在,對方的家世背景是不是適合他已經不再是重點。

  不愛一個女人,就算附加價值再多也沒用。

  「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唐海泱那女人不適合你。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關夢君的眼神很冷,像銅牆鐵壁,任何人也摧毀不了。當他堅持著一件事時,他常會出現這樣的冷眸。「很抱歉,這女人我是非要不可了。」

  關伯齡不以為然,「你那麼喜歡那丫頭也無所謂,娶了丹荷後,男人嘛,你要在外頭養個小的,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和你不同。」有些事他必須清楚的讓父親知道。「我真的愛上一個女人,絕不會讓她像媽這樣委屈。」

  他聽出兒子話中的諷意,「你……」

  「爸,在你的生命中,你一直覺得自己是沒有弱點的吧?因為沒有弱點,你的對手找不到你的罩門,你也不必為任何人而牽腸掛肚。可真的是這樣嗎?」

  「弱點?開什麼玩笑!」他對這兩個字嗤之以鼻。

  關伯齡的態度讓關夢君引爆對他長期的不滿。「是啊,有弱點對你這企業悍將來說簡直是恥辱,所以,你就拿自己最愛的女人陪葬,明明因為喜歡她而娶她卻不讓她知道,甚至娶了小老婆進門刺激她,縱容小老婆欺負她,哼,想想也可笑,你居然把適者生存那一套用在感情上!

  「讓心愛的女人抑鬱而終後,你要的『適者』產生了,恭喜你終於也找到了你要的『適合』的女人了。

  「只是我不懂,既然適合你的女人出現了,你為什麼要空著妻子的位置呢?大哥的母親可以扶正了,不是嗎?」

  「那又如何!」關伯齡惱羞成怒。

  「愛一個女人在她活著的時候不讓她知道,死了才留住了她的位置,不讓別的女人坐上,那又有什麼意義?只是留住你的遺憾而已。」他的遺憾在他這為人子的看在眼裡,他可一點也不同情他。

  「愛上一個柔弱如菟絲花的女人,你能體會那種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的恐懼嗎?」夢君的母親是個體質差到不能再差的女人,幾度的徘徊生死關,讓他告訴自己,他必須遠離她,她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可怕的致命傷。

  「那我現在恭喜你,你的『恐懼』已經消失了,不過,你不用得意,因為你的遺憾才要開始,你會遺憾,為什麼在她活著的時候你不多看她幾眼;你會遺憾,為什麼不多花點時間陪她說話;你會遺憾,因為你的懦弱,她得在遺憾下闔眼。」

  從小到大,他看著母親的痛苦,他實在是對父親的作為沒什麼好感,但可悲的是,他是被這樣的人刻意培養出來的接班人,父子倆其實有很多地方很像,霸道、自私、冷血……如果他後來沒有在富足漁村生活過,抑或他遇到的不是像唐船長、林福伯、阿旺伯……這麼好的人,也許他最終也是會踏上和父親同樣的路吧?

  關伯齡拿掉了眼鏡,閉了閉眼後再睜開眼直視著他,「因為你的母親,你似乎對我這為人父的有很大的不滿?!」

  「你是一個很好的示範,讓我知道,我不能和你一樣。」

  「隨便你怎麼想,總之,你和唐海泱是不可能的,我的媳婦只能是馮丹荷!」

  「……」關夢君起身,不打算再談下去了。

  見兒子繼續往前走,他更怒不可遏,「這是我的命令,聽到沒有?!」

  目前硬碰硬對他並沒有好處,有些事也不是急得來的,他必須爭取時間。

  關夢君止住了步伐,「你放心好了,我沒說會斷了跟丹荷的交往。」但要怎麼「交往」……就得由他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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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的富足漁港比往常熱鬧許多,來了比以往更多的都市人、年輕人,且比起賣新鮮魚貨的攤子,今晚的小吃攤更有人氣,簡單的魚餅也能讓人大排長龍。

  不少村民們提早收攤,在黃橘色大塑料桶裡裝滿冰水,放了幾個大冰塊,賣起涼品、賺起外快來。

  揮別漁港、繞過魚市場,沿著小路走上十分鐘不到,平常甚少人來的沙灘上,此刻人滿為患,比剛才更多的小販在此聚集,螢光棒跟仙女棒的業績不錯,冰涼的啤酒跟沙冰也是人氣商品。

  但最叫人注目的還是沙灘上的大型舞台,若兩天前打從這經過,這裡除了有寄居蟹跟小螃蟹幹架之外,沒有更吸引人的點了。

  而不過兩天的時間,舞台架好、廣告牌立起、音響設備一樣不少,連大屏幕都有,聽說一群工作人員為了趕搭這舞台,到現在還沒睡覺。

  工作人員累得人仰馬翻,沒空搭理記者,也問不出什麼八卦,記者們只好聚一起,互相交換情報。

  他們莫不嘖嘖稱奇,這場音樂盛宴從發佈消息到架好舞台、正式演出,不過一個禮拜,還能召集各大當紅歌星,臨時敲下檔期不說,兩岸三地、日韓東南亞的歌手都有,簡直是今年最大手筆的演唱會。

  果然,也只有像揚旭這種砸得起錢、人脈又廣的大集團才做得到!

  「你們說這事情怎麼會急轉彎,真叫人想不到。」某知名新聞台的財經記者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說,之前這裡的村民不是還因為核發BOT案的事情跟揚旭槓上嗎?結果咧,現在是揚旭要幫富足漁港打名氣?!」

  「太奇怪了吧,這打了名氣有了人氣,漁港受人注目了,案子還怎麼推?揚旭的想法真叫人想不通。」

  幾名財經記者東敲西推不出個所以然,一名娛樂台的八卦記者提供個人經驗,「這你們跑財經的不懂啦!我看這都是揚旭的計劃,說要推什麼BOT案根本是作戲,實際上他們本來就是要捧紅富足漁港,肯定是早看好這漁港的前景,前面都是炒新聞而已。」

  「我看是……」

  唐海泱不想聽一群記者吵這種沒意義的話題,走開了,一直退到人潮之外,她想,這個距離就足夠了。

  十分鐘前,她在來與不來之間猶豫了好久,尤其在上次和關夢君不歡而散、知道他恢復記憶之後,她想,也許兩人不該再見面。

  偏偏心裡下了決定,身體卻不聽話,一步步說服自己遠遠看他一眼就好……然後,她就站在這裡了。

  但她心裡是有點高興的,如果就像那些記者說的一樣,或許核發BOT案還有其它可能,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兩人不用對立。

  突然,一串悅耳的鋼琴聲毫無預警的響起,完全不管沙灘上的人有多吵,一個音符接著下一個音符,急促的拉著人們的心臟一起跳動,不一會,比大聲公還有用的琴音,讓身旁嘈雜的聲音安靜下來了。

  眾人抬頭,才發現舞台中央的平台式鋼琴前,坐了一名男子,男子彈琴的動作十分流暢,神情十分專注,別人的驚呼讚歎或是言語,都不能影響他每一根按下琴鍵的手指,而手指也不負眾望的舞出動人樂章。

  一曲畢,眾人皆愣了幾秒,這才爆出掌聲。

  唐海泱也不吝嗇的給予讚賞。只是……是距離的關係嗎?她怎麼覺得舞台上的人頗為熟悉……啊!對了,是民歌餐廳那位男歌手!

  真沒想到能在這種大型舞台上看到他的表演,這遠比在餐廳裡更叫人震撼,不過她本來還以為他不會出道了,看來揚旭果然有一套。

  一曲結束後,主持人上台,向觀眾介紹表演者,「我們再次感謝關夢龍先生的演出,沒錯,這位傑出的鋼琴演奏家就是我們這次主辦單位揚旭集團的大公子,很少在螢光幕前曝光的關夢龍先生,特地為了揚旭這次主辦的活動,獻出他的屏幕處女秀。」

  主持人一介紹完,驚訝討論的聲音此起彼落,鎂光燈更是照個不停,畢竟能有這麼高超琴技的企業家第二代實在屈指可數,很有話題性。

  只有唐海泱傻愣當場。他就是關夢龍?那個把關夢君推下海的哥哥?

  比起關夢君的相片是太難取得,關夢龍則是因為沒有太大表現,並不吸引媒體注意,很少曝光也很少人認得,她當初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是正常的。

  不過現在知道了,她突然……突然好想跟隔壁的醉鬼借酒瓶,替關夢君狠狠砸他一記!

  「接著……」主持人的聲音再次揚起,「機會難得!第二首將由關家兄弟挑戰四手聯彈肖邦的op22  ,這次表演是特地為振興富足漁港企劃,僅有一次,請大家仔細欣賞。」

  主持人話音一落,關夢君從舞台後走出,一樣沒有多說什麼,有默契的與關夢龍對看一眼,便在他身旁坐下。

  兩人像熟悉彼此多年的搭檔,沒有多餘的言語,手指也能同時落下。

  四隻手在琴鍵上快速飛躍,這是一場平分秋色的追逐賽,漸漸的,連台下的聽眾都能感受到一股窒息感,兩人明明彈著同一首曲子,卻像是彼此競爭,誰也不讓誰。

  手指彈跳、滑步、交錯,就像是兩人在小巷中擦肩而過,只能擦肩,沒有人願意選擇退讓,偏偏,在以為要撞上時,又能安然分開。聽得觀眾的心都要從口中跳出,聽得唐海泱忍不住站起身。

  她從不知道,原來暴發戶……不,該說是關夢君也會彈琴,但她又不禁失笑,這傢伙連彈琴都是這麼霸氣!

  「欽,小涵你看,那個關夢君是不是在看我們啊?」

  前面人的話吸引唐海泱的注意,喚回她稍稍走神的思緒,一抬頭,卻正好對上關夢君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

  明明距離這麼遙遠,他不太可能看得到她,可是她卻像是被他的視線勾住,心失速狂跳。

  她甚至覺得……他的眼神好像獵豹盯住獵物般……

  「你彈錯一個鍵。」關夢龍敲擊黑白鍵的速度沒有減緩,只有音量壓低,而這句話不像是提醒,似乎帶了點比較的味道。

  「是嗎?」關夢君收回視線。

  他的確是失神了……因為他好像看到海泱了。

  先不說他視力向來很好,就算不好,他也絕對有能力在舞台下、眾人中找出她,因為,她是他的,所以他不會錯看。

  「你應該專心一點。」

  「放心,我不會毀了你的出道首演。」

  「你是認真的?」關夢龍難掩驚訝。

  這次夢君落海之事,讓他想了很多,這麼多年壓抑的活著,讓他變得連自己都快不認識了,他想,也該是時候放開一點了。

  他不再奢求父母的讚賞,當然也就沒必要繼續聽舅舅大放厥詞。當初,夢君找他商量演唱會的事,他就猜到核發BOT案要有大變化了,既然都跟舅舅鬧僵了,加上他的確也不贊成這案子,不管夢君要他幫什麼,能做到的他當然會幫忙。

  不過,當時夢君說要讓他重拾鋼琴夢,他卻覺得是玩笑話,還記得父親用「賣唱」來形容他的夢想,擺明了告訴他,他有多不喜歡這行業,所以除非他不姓關,不然這夢想注定得擱淺。

  「我什麼時候做事不認真了?我忘了告訴你,因為我覺得你越來越可能威脅我的地位,所以我不爽,降你職了。」

  「喔?」

  「你別以為你還有爬起來的機會,你知道揚旭的規矩,沒有金錢利益貢獻的人在公司沒地位。」

  關夢龍笑了,「所以……」他很好奇這近來才有互動的弟弟打算怎麼安置他,沒有金錢利益是打算讓他去掃廁所嗎?他很期待。

  「公司最近成立新部門,專做公益,為公司塑造良好企業形象,恭喜你,你是新任部長,但我沒多餘的經費撥給你,我勸你辦慈善晚會或演唱會的時候,最好自己上場省經費。」

  久久,關夢龍說不出話,但眼神是遮掩不住感動的。

  夢君的確遵守承諾讓今天成為他的出道首演,的確,若是透過公司運作方式,就算父親有意見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而且就像他說的,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夢君重回揚旭後剷除異己,他理所當然成了受害者,在立場上也好說。

  沒想到,他能幫自己到這個程度。

  「順便告訴你,我不可能給你機會爬過我的,只要我還是揚旭執行長的一天,你這輩子升職無望了。」

  「……那我就不升職了。不過,被降職的是我,你怎麼又彈錯一個鍵了?」

  關夢君側頭瞪他一眼。他是認真的……他絕對是因為討厭關夢龍才把他安插進公益形象部門!

  「忘了告訴你,我跟丹荷約明天吃飯。」

  一句話,打破關夢龍的完美紀錄,四手聯彈結束,台下掌聲如雷。但他自己很清楚,最後的三十秒,他彈錯三個鍵……該死,竟然比夢君還多。

  出乎意料的開演結束後,各地紅歌手、樂團一一上場,繼續炒熱現場氣氛。

  關夢龍則是臭著臉,心情壞到極點,當下撥了電話找人「洩憤」,關夢君在一旁聽得很清楚。真沒想到,他哥哥解壓的方式是飆車,看來這件事也不適合讓父親知道。

  就像別人很難想像他在廚房做菜,他也很難想像長相舉止斯文優雅的關夢龍飆車的樣子,但當關夢龍一約好人,坐上他的跑車,一臉陰鬱的以高速揚長而去時,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丹荷也錯了,她以為她遇到的是小貓,但看來應該是獅子。

  至於他這只豹……該去獵物了!

  這次他看得很清楚,海泱從沙灘上站起,拍落身上的細沙後,便往魚市的方向走,他就跟她距離幾步遠,但現場人太多音樂太大聲,她似乎沒有發現。

  唐海泱要離開沙灘前,身後傳來熟悉得讓她渾身一顫的嗓音。

  「海泱,你會不會跳舞?」關夢君看到她明顯抖了一下,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就是他們現在的關係嗎?

  她該不該回頭?她不是已經打算讓各自回到軌道了嗎?可是……唉。所以她一定得說清楚是吧?

  回過頭,她勉強勾起一抹笑,學他之前說過的話,「是豐年祭的那種嗎?」

  他也笑了,只是笑容裡跟她一樣多了一點感傷,「你又不是原住民,我們不能跳華爾茲嗎?」

  「可是我怕你踩到我的腳。」

  「不,你才不怕,你會踩回來。」

  她於是伸長手,讓他握住她的手,兩人一前一後,他帶她來到舞台後面的沙灘,很奇怪,明明只隔了一個舞台,台前熱鬧,台後靜謐,聲音似乎都被隔在舞台之前,聽到的呼喊都遙遠了。

  唐海泱想起當初教他跳華爾茲的事,心澀澀的,「你現在是關夢君了,我還需要跳男生的部分嗎?」她想提醒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了。

  「不管我是暴發戶還是關夢君,我都是你的王子。」

  「但……」

  「噓,我們還差一點音樂。」隨即,像當初一樣,他拉起她的手,環住她的腰,滑出舞步,哼起sunrise  sunset  。

  她沒有再說話,跟著他的步伐,舞過一步又一步,兩人在沙灘上劃出曲線,象徵跟隨彼此的腳步。

  只是……也只有腳還跟著腳,心呢?

  「我道歉。」關夢君停掉哼歌,腳步卻沒有停,還是領著她在沙上留下足跡,「我知道池靜的事時,太激動了,後來我想通了,我想,過去的就應該讓它過去,我們要一起走的是未來。」

  她搖頭,「不,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一直以來,在這段感情上不夠勇敢的都是她。

  關夢君可以想明白,可是她不能啊,怎麼會是過去的就過去呢?她喜歡上關夢君不代表在她心裡靜就成為過去,她還是愛著靜,就是這樣,她才會糾葛著心緒,無法放過自己。

  「海泱,事情可以簡單一點,我說過,愛只有要跟不要。」

  「是嗎?」她彎下身,把右腳的涼鞋脫掉,直起身,她倔強的說:「再陪我跳一支舞。」

  他點點頭,一樣拉著手環著腰,兩人的步伐相隨,只是……這次不管怎麼跳,總是不若第一次這麼順,因為她的右腳要踩地時,身體會不平衡。

  「海泱……」

  「還記得有一次,我跟靜就在這個海邊玩,踏浪的時候靜叫我脫鞋,我懶,我說涼鞋又不怕濕沒關係,硬是穿著鞋去踏浪,結果,我沒把鞋子穿穩,浪一來一去將我一隻鞋子也捲走了。」她側過頭,一樣是這片海,只是天是橘黃色的,海是有層次的藍,那是個落日清晰的傍晚。

  看她陷進回憶,關夢君不捨甚至感到嫉妒,不過他沒有打斷她。

  他很清楚,唯有等海泱把癥結點說出,他們才有未來。

  「你知道嗎?那雙鞋是靜送我的禮物,就這樣因為我的懶惰丟了一隻,再也不能穿了,可那是靜送我的,我就是捨不得丟,但……一隻鞋就不完整了,就算我捨不得丟也不能穿了,你懂嗎?」

  他想起那收在白色箱子裡的鞋,原來……那也是池靜留給她的東西……

  「我的心就跟那雙鞋一樣,有一半的心丟了,讓靜帶走了,剩下的這半顆不再完整,我還能陪你跳完美的華爾茲嗎?你不介意我踉蹌的腳步嗎?我不可能給得起一百分的愛情,我早就沒有一百分了。」放開他的手,她彎下腰穿回鞋子,往後退了一步。

  這樣是說清楚了吧,自此,他會退避三舍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介意?你怎麼知道我要的是一百分?」他沒有急著拉回她的手,看著她急於迴避的眼神,又只能在心底歎氣。

  這是他今天在心底歎的第幾口氣了?海泱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沒有人不介意得到的不是完整的心。」她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了,別人怎麼可能不介意?

  唐海泱轉過身,背對著沙灘越走越遠。果然,他沒有跟上來!淚水再度不爭氣的掉下來,她也絕對不能回頭了……因為鞋子早就已經丟了……

  看著她的背影漸遠後消失,關夢君沒有離開原地。

  他介意的不是那一百分,是海泱連那剩下的半顆心都不敢全然交給他,不能自己走近,不能自己離開心結,那他們就沒有可能。

  不過……他倒是有個法子能推她一把……

第八章

  面對著一流的大廚手藝和美人,而且是在舒適的環境下共進晚餐,關夢君的心卻不是在這兩者中,而是飄得老遠。

  「學長?」

  「……」

  「喂!關夢君!」馮丹荷看著他心不在焉的樣子覺得有點怪,忍不住更大聲的連名帶姓叫他。「嘖,難得我心情好叫你一聲學長,誰知道你還不領情。」

  回神,他隨意的夾了口菜。「有事?」

  「欽,真的好久不見了呢!」

  「是啊。」

  「喂,還能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

  「謝謝。不過……」他太瞭解她了,她不會以為她心裡在想什麼,他會不知道吧?「你若是真的再也看不見我,那表示……有人麻煩大了,你又怎麼開心得起來呢?」

  狠瞪了他一眼,不過,她可不會被他的話影響自己的好心情。「你知道你一出現,我的好事就要近了。」她啜了口溫過的日式清酒,優雅的舉止,完全符合一個大家閨秀的標準。「我爸說,打算最近就讓我們訂婚,下個月初是我生日,日子有可能就訂在那時候。」

  滕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關夢君一眼,卻沒有說什麼,繼續做料理。

  「會不會太快?」

  「不會啊,沒有一些改變,事情就老僵在那裡,悶死了!」

  「我失蹤了十個月,這段時日你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執意和我訂婚?」他想起了他們的那個約定!

  十個月前在馮老壽宴上,他心情鬱悶的走上郵輪甲板上吹風,馮丹荷也跟了上來。

  「一個人到這裡來吹風,關夢君又打算併吞哪家企業了?」她踏上甲板正好看見他有些陰鬱的表情,戲譫的話語柔柔的說出,感覺上像另類的撒嬌。

  「你要去通風報信嗎?」他淡瞥了她一眼。

  「欽,我腿不夠長,等我報信,那家公司大概早被吞下、肢解、轉賣了!」她一笑。「喂,幹嘛上來吹海風?這裡好冷。」

  「我喜歡安靜。」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我最終會選擇誰呢!這可是這場壽宴裡最熱門的話題。」

  她將手上喝剩的半杯酒遞給他。

  「答案不是早知道了嗎?」他接過酒杯,微晃了下,再把酒原封不動的遞還給她。

  馮丹荷一揚眉。「嘖,掃興!」她湊近他,彼此距離相距不到一公分。「關夢君,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冷眸直透她眼底的玩味。

  「我是真的喜歡你。」還玩嗎?這女人!

  「你的喜歡我是因為我們有太多相同的地方,討厭我不就等於討厭你自己。」

  連這個他也知道!無趣!她意有所指的道:「不好玩!你知道嗎?我最討厭那種懦弱又膽小的傢伙。」尤其是那種明明就喜歡,卻又顧忌東、顧忌西而遲遲不敢下手的人,超悶的。

  「所以,那種傢伙一旦喜歡上你,只怕要吃上不少苦頭,當然,如果你也喜歡他,他的苦頭也不會因而少吃些。」

  她轉開話題,「關夢君,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沒有。」

  「那好,娶了我益處不少。」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反對,不是嗎?只是……這樣好嗎?」他看透她在想什麼,她自然也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美麗而傲氣的嬌顏略揚,「沒什麼好不好的,咱們訂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更何況,我可是很期待訂婚後能掀起什麼樣的風波呢!」

  「你愛玩我奉陪,只是別太過了。」他看著身穿露肩小禮服的她不住摩掌著雙臂,於是脫下西裝外套讓她搭著。「到船艙裡去吧!這裡太冷了。」

  馮丹荷也回想起那段對話。不過那之後的事她真的沒想到會如此發展,她下到船艙後,關家兄弟在甲板上發生爭執,關夢龍甚至拿酒瓶把關夢君砸下海!

  她靈活的美眸一轉。「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和你訂婚皆大歡喜,不是?」

  「關夢龍會笑不出來。」

  美人艷紅的小口一噘,「就是要他笑不出來!」

  關夢君啜了口酒。「喜歡你的男人真可憐。」馮丹荷這招叫請將不如激將。

  「那全天下一堆男人都很可憐嘍!」她得意的一笑。「也包括你,關夢君先生。」

  他失笑。也對,馮丹荷的美是驚人的,也難怪她這麼自負了。「我是喜歡你,可不會很可憐。」早知道彼此太像,可以是朋友、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可當情人絕對撐不久。

  「那我很好奇,喜歡誰,會讓你變得很可憐?」托著香腮,她等著答案。

  他一怔,臉色一變,馮丹荷的話像天外飛來的一鞭,他在毫無防備下硬接了這一抽,疼痛得連表情都來不及遮掩。「……沒有,沒有那樣的人。」

  她蹙起眉,「可為什麼……我現在就覺得你很可憐?」

  「馮丹荷!」

  欽。變臉了、變臉了!關夢君失蹤回來後,變得很不同,感覺上不像以前從頭冷到腳,越來越有「人」的味道了。

  「喂,我很好奇欽,到底你失蹤這十個月上哪裡去了?聽關伯伯說你喪失記憶,所以回不了家?」

  「嗯。」

  「那現在恢復記憶,知道自己去哪裡了吧?」

  「忘了。」

  正在為他們上主菜的滕原聽到這句話又怔了一下。

  「忘了?你恢復記憶後,卻把喪失記憶的那段記憶都忘了?」

  「怎麼,很奇怪嗎?」

  「我只是覺得很有趣,人的大腦真是神奇,記憶的喪失和恢復,即使是腦科權威也不見得知道病人會喪失哪部分,恢復哪部分。」不過有些可惜,聽不到什麼八卦。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最近在推的重要案子。合作對像打來的。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馮丹荷離座到包廂外接聽,滕原呈上了一小迭的私家生魚片。「你們這些老客老壞了原軒的規矩,心不在焉的來吃我的東西,還不如不來。」嘖,要是沒交,甚至交情不怎樣的,下次想要再踏入原軒,下輩子吧!

  「不好意思!」夾了一塊透明感十足,Q脆鮮甜的軟絲。「這個好吃。」

  「唐船長兩個小時前送來的。」他喜歡唐豐德那個人,信用好、自我要求嚴說起話來豪爽幽默又不失內涵,合作了一陣子,他每次送貨來如果不急著回兩人還會小聊一下,上個星期一原軒休息,自己星期日還住到他家去了。

  漁村人家生活真有趣。

  「他……好嗎?」滕原取笑道:「你不是喪失暴發戶的記憶了,怎麼還會記得唐船長?」

  「……」

  「咳……看你的樣子,還是失憶好了。」冷冰冰又全身是刺的樣子,比他母親剛死了的那段日子更冷。「唐船長很好。」他問誰他就回答誰,他沒問到的,他就不多話。

  關夢君猶豫了幾秒。「……那她呢?」

  「哪個她?」滕原故意裝傻。

  「……唐海泱。」

  他聳聳肩。「沒什麼不好,你回揚旭、回關家,她日子還是得過,不過我倒覺得她好像瘦了不少喔,也沒第一次看到她時那麼有元氣。」

  關夢君不發一語的舉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擱置在西裝褲上的手緊縮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凸。

  滕原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和她……就當是有緣沒分吧!你有了馮小姐,而海泱就跟齊靜在一起,就我看來,這樣的組合是最沒殺傷力的,皆大歡喜沒什麼不好。」

  「老哥哥……」

  「幹麼?」

  「你愛過一個人嗎?全心全意愛過一個人嗎?」

  「咦?」

  「如果你曾愛過,就不會對我說這麼殘忍的話。」

  滕原怔了一下,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一道嬌柔的聲音傳來!

  「不好意思,電話講太久了。」一陣香風中馮丹荷入了座。

  關夢君漫不經心的又倒了杯酒,又是一口飲盡,放下酒杯後,他說:「丹荷,訂婚日期往前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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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旭高層會議結束,核發BOT案雖沒有明確的決定出現,可近來受環保團體重視,不斷向政府相關單位抗議施壓,且有立委踢爆核發案之所以得以通過,其中弊案不小,近期可能徹查。

  撇開政治問題,揚旭當初評估時會不把富足漁港當成問題,那是因為它沒沒無聞,在這種情況要它消失,不難。

  而今,新一季的魚市評鑒出爐,富足魚市居然能後來居上的登上最受歡迎的魚市前三名。

  富足漁港簡直是傳奇中的傳奇!而這些都要歸功於關夢君的營銷策略以及村民們的配合努力。

  只是這麼一來,揚旭要拿下它更是不易了,就關夢君得到的消息,「有人」打算以每戶一人補助一百萬的方式請村民遷走,可村民都不肯。

  那個人會是誰,他瞭然於胸。

  會議結束,關夢君回自己辦公室不久,李智堂就怒氣衝天的來「興師問罪」

  「關夢君!」連門也不叩就直接闖了進來。

  尤子緒正在向他報告行程,見李智堂無禮正待發作,關夢君反而使眼色要他先出去。

  待部屬走後,關夢君問:「有事?」

  「如果核發案早日推行,現在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事了。」

  他揚眉,「李總的麻煩是什麼?就我看來,如果核發案真的推行了,那現在挖出一堆弊案,對公司的損失才大。目前,損失不能說沒有,可起碼還不大。」

  揚旭先前收購漁村附近的土地,隨著如今漁村身價不同,房地產行情也看漲。

  李智堂瞪著他,「執行長現在是傾向從核發案中抽資就對了?」

  關夢君不置可否。「咱們連富足漁村都擺不平了,事情無法有進展,更何況想抽資也不是我一個人能作主的,那是董事會的決定。」

  李智堂的火氣一下子冒得老高。沒錯!就是那個漁村!早上他還得到手下回報的消息,說他價格已增至每戶每人補助一百五十萬,可那些「愚民」還是不為所動!他私底下聯絡過一些官員,官員們的口徑一致,說BOT案翻案機率低,明明就是那些記者胡扯,官員還叮嚀他,BOT案要快點進行。

  看來他不給點顏色瞧瞧,那些人是不識好歹的!

  他冷諷,「執行長好像恢復記憶後,以前的魄力就不見了。」

  關夢君皮笑肉不笑,「李總,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為了保護那些蛋,你的『魄力』也少見啊!」太貪錢的結果就是過度投資BOT案,要是揚旭抽資,李智堂免不了有損失,萬一若是廢案……嗯,他倒想看看,李智堂要怎麼面對那些拿了回扣的廠商?

  「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哼!」惱羞成怒,李智堂拂袖而去後,在通廊馬上打了通電話。「劉強,找幾個『小的』到漁村去鬧事,我要一個『挾怨報復』的名目,然後……」壓低聲音吩咐道,幾分鐘結束通話後,他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見李智堂走後,尤子緒進到執行長室。「老闆,核發BOT案有可能重審翻案嗎?」

  「非重審不可。」

  「但一旦核發不進行,揚旭的損失也不小。」「我自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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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唐豐德晚上十一點多起床,準備要到漁港,漁船要出海了,這一次是到定點的漁場夜釣花枝,明晚回來。

  經過唐海泱房間,發現她的燈還亮著,他叩了叩門,然後旋轉門把推門。

  見她側睡著一動也不動。「睡了呀?怎麼沒關燈?」

  他走進去要替她關燈,發現她桌上有一連排藥丸。他認得那藥,那是安眠藥。

  「還在吃這玩意啊!」自從暴發戶離開漁村,這白色小藥丸就常出現在海泱桌上。

  看了下女兒原本就瘦的臉,他不捨的歎口氣。最近,她起碼又掉了三公斤,都快成紙片人了。

  齊靜前天還打電話來說,海泱最近安眠藥用量加重,她有輕微的神經衰弱。昨天因為不放心她獨自開車,齊靜於是親自送她回來。得知他今晚要出海,他說,他值完小夜班就會開車過來陪海泱,要他不用擔心。

  見女兒似乎睡熟了,他替她關了燈,下樓。准十一點半時,門鈴響起,唐豐德去開門,滕原笑呵呵的背個大背包出現在門口,他今晚也要跟著出海。

  「走吧。」

  「咦?海泱不是放假?她不一起去嗎?」心情不好與其窩在家胡思亂想,還不如出去吹吹風。

  「吃了藥在睡了。」唐豐德說:「等我一下,我有些東西還沒準備好,十分鐘就好。」說著又走上樓。

  滕原點點頭。手機這時響了,一看,居然是關夢君?

  「喂……喝一杯?不行,我和人有約了。」

  「和誰?」關夢君問道。

  「我在唐船長家,等一下我們要去釣花枝。」  滕原頓了一下。「本來想約海泱一道去的,不過她好像生病了,吃了藥在睡覺。」

  「她怎麼生病了?」他的聲音裡滿是擔心。

  「我又不是醫生。」見樓上有動靜,料想唐豐德要下樓了,滕原說:「好了,我們要出門了,就這樣了。」關夢君呆望著手機,一會兒才把折迭式手機闔上。

  她生病了?怎麼會?

  她病了,唐伯伯又要出海,那誰照顧她,萬一她有什麼事怎麼辦……

  越想越憂心,他再也坐不住的換上簡單的外出服,搭了件外套,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一路驅車往濱海公路,快到漁村時,在公路上他看到好幾部消防車一路鳴笛的從旁呼嘯而過。

  「今天是怎麼回事?」關夢君的心跳漏了半拍,踩下油門加速。

  公路一個大轉彎後就可以遠眺富足漁村了,遠遠的,他看到漁村的方向一大片橘紅火光,讓閱暗的夜顯得詭譎恐怖。

  他看得膽戰心驚,更是加足油門往前狂飄。

  約莫十分鐘後,他的車被攔阻住,火勢太大,除了消防車外,所有車輛禁止進入。

  下了車,他快速的奔向唐家,接近時,他看到有道高挑的身影立在唐家門口。

  是齊靜!

  關夢君衝了過去。「海泱呢?」

  「……」

  他一把揪起齊靜的領子。「她還在裡面嗎?」

  「火勢太大,來不及了……」齊靜痛苦的看著起火燃燒的屋宇。

  關夢君生氣的鬆手。「你在說什麼瘋話!」

  下一刻,他不耽誤時間的隨手拿起一旁的鐵製物,一把擊向燒得火紅的木門。

  木門在火花四冒中倒下,他毫不猶豫的往裡頭跑。

  看著他白色絲質襯衫被橘紅的火光映得紅亮的背影,齊靜回過神,拿起一旁水桶的水往身上淋也衝進去,卻在靠近那高溫烈焰時停下腳步。

  不行!他還是做不到!

  他的髮梢滴著水,模樣狼狽,但更狼狽窘迫的是他的內心,他忽然有所領悟,他一直以為,這世上沒有比他更愛海泱的男人了,他也一直以為為了海泱,他可以連命都不要,可真的面對生死交關時,他卻猶豫了。

  但有個男人,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安危問題,一心只掛念著心愛的女人,這種果決、這種魄力,這種愛一個人愛到孤注一擲的霸氣,讓人輸得心服口服。

  他認輸!即使只是一秒的猶豫他都是輸了,因為在這一秒中,他想到的是自己,而關夢君卻是連這一秒都只留給他愛的女人。

  齊靜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海泱的安危要緊,也許是關夢君的不顧一切的勇氣刺激了他,他再深吸一口氣,也進到火場找人。

  沒多久,他因高溫和濃煙,嗆咳著退了出來,可還是不見關夢君或海泱的身影,他心中不住向上天祈禱,希望他們一定要沒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26 16:00:11

第九章

  這幾天各家媒體新聞頭條無一不是在報導富足漁村的大火——

  富足漁村大火二十四小時,波及數十戶,現場發現多處汽油潑灑痕跡。

  漁村大火十餘人燒嗆傷,幸無人身亡……

  富足漁村村長林福這幾天都被記者包圍著要訪問他,老實說,因為這種事上新聞他可不覺得有面子。

  村民有十二人受傷,大部分是嗆傷或燙傷,其中唐海泱是嗆傷最嚴重的,齊靜醫生也受到輕微嗆傷,還有一個傷者,就是村民們熟悉又感激的暴發戶關夢君,這個一手打造富足漁村傳奇的男人。

  不過他在被醫生檢查過後就離開了,對外超級低調,似乎是不想讓外界知道他也涉入這場火災中。

  總之,這場火讓已經很紅的富足漁港更紅了,火災發生後的一個星期,警方依現場線索和路口攝影機逮捕了三名嫌犯,其中兩名是中輟生,尚未成年,因為日前到魚市買「霸王魚」  ,被魚販訓了一頓,因而心生不滿,買了汽油縱火報復。

  不過警方懷疑事情並不單純,正在深入調查。

  唐豐德正待在女兒的病房,滕原為她特地熬了雞湯,要他帶過來,看著女兒一口一口的把湯喝下,他不由得紅了眼眶。

  「老爸,我沒事,只是受了點嗆傷而已。」這幾天講話還是有些怪怪的,可比起剛清醒時幾乎發不出聲音,她真的好多了。

  想到老爸一下船看到整個漁村滿目瘡痍時受到的震撼,她知道他一定也很難受,聽滕原伯說,她老爸站在燒燬的家門口久久說不出話,沒出聲的哭得老淚縱橫,直到有人告訴他,她被送到醫院,應該沒事,他才鬆了口氣趕到醫院來。

  這段時間因為家裡也燒燬了,老爸有回去收拾過,目前是住在她在市區租的房子以及醫院間往返,打算等她出院後,父女倆再另覓落腳處。

  唐豐德捨不得的看著女兒道:「丫頭,我就你這麼個女兒了。」

  「爸,我會陪你陪到你都嫌我煩的。」

  「瘋丫頭!」他被女兒逗笑了。「欽,你這回能獲救,真的得感謝齊靜。他啊,為了救你連自己都受了些傷,幸好沒什麼大礙。」

  「嗯。」唐海泱低頭,把雞湯喝完。

  火災那一天她其實沒吃安眠藥,本來想吃,後來有些睏意,她想能不吃藥就不吃,沾了床不久,順利睡熟了。

  後來她是被熱醒的,一醒來房間都是火,她想下樓,可下樓的路都是火,於是她跑進浴室把浴缸蓄滿水,再把所有能用的衣物全沾濕,然後,她只記得搶救關夢君送她的那些貝殼。

  後來濃煙真的太多了,她用沾濕的毛巾搗住口鼻,可還是漸漸的沒了意識。

  其實……也不知是幻覺還是作夢,在渾渾噩噩、迷迷糊糊之際,她彷彿聽到有人叫喚著她的名字。

  那聲音很像關夢君的……「海泱!海泱!你醒醒!」

  那急切的聲音聽得出來焦急又心疼。

  「沒事的!有我在你會沒事的!」

  關夢君?是他嗎?真的是他嗎?那種似幻似夢的感覺太不真實,是她自己的渴望所造成的幻覺嗎?她希望能見到他,所以他入夢來了?

  可她醒來時,在她旁邊的人是學長。他和她一樣穿著醫院病患的衣服,左手上纏著繃帶,經旁人說了,她才知道是他救了她。

  唐豐德和女兒閒聊道:「奇怪,好像有幾天沒見到齊靜了。」那年輕人不是很在乎海泱嗎?她住在他家醫院他卻沒來探視?這不太合理。

  唐海泱解釋,「他狀況一被允許就下南部了,南部分院落成,接下來他會很忙。」那天他來看她時,父親剛好不在。

  「喔,這樣啊。」

  這時,有人叩了門,唐豐德望過去,「欽,說曹操,曹操到。」

  「伯父早。」齊靜一身西裝筆挺,看起來風塵僕僕。

  唐豐德笑了笑,「你們聊,我去把裝雞湯的鍋子洗一下。」說完便拿著小湯鍋走了出去。

  齊靜挪了張椅子在唐海泱旁邊坐下。「好些了嗎?」

  「陳醫生說其實是可以出院了,可他不敢作主,說要等你回來再說。」她笑著看他。「那麼齊大醫生,我可以出院了嗎?」

  「老陳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的?」

  「我的情況很好,真的可以出院了。」她看著他。「還有,雖然你會覺得煩,可我還是要再說一次,謝謝你!」

  齊靜深深的看著她,表情像在考慮什麼似的。

  關夢君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不要跟她說我救了她,我不想她的感情越理越混亂,再多了個「恩情」,只會徒增她的困擾罷了,就讓她以為救了她的是你吧……

  「其實……」有些話不說他覺得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海泱,可真的要說實話嗎?

  「怎麼了?」她感覺到他的異樣。

  「沒什麼。」他嚥下了真相。

  唐海泱轉了個話題,「南部分院環境如何?」

  「佔地不會比本院小,硬件設施也好,陸續在購入新的儀器,不過醫療團隊是稍弱了些,一般有名氣的醫生總覺得北部是本院,而且南部分院是新成立的,不願被『下放』  。」

  「那我下放好了。」她笑笑的說:「幹麼那種表情,還是我還不算名醫,不能算下放?」

  齊靜看著她,深深歎了口氣。「海泱,逃避不能改變什麼。」他當然明白她為什麼如此「草率」的作了這樣的決定。「你覺得到南部去能改變什麼?而且我也不認為關夢君會任由你到南部去。」

  這次的火災,他算是見識到這個霸氣男人的作風,當親眼看到關夢君抱著海泱衝出來時,身後屋內的樑柱恰巧斷裂,火勢一下竄了出來,他賣力奔跑、傾盡全力護住懷中佳人的氣勢,不讓火舌能沾上她一分一毫,自己再一次被震懾住了。

  連死神都不許跟他搶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會輕易的讓她逃離他的視線?

  唐海泱無言,不過也對齊靜話裡態度的改變感到訝異。學長他何時這麼在意關夢君的想法了?

  「你真的想離開他,最好的方式不是逃避,而是去面對問題。我想這部分是你欠他的,不是嗎?」

  「為什麼連學長也這麼說?」

  「因為同樣是男人,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的感情,絕對超乎你所想像。」

  而她也是。

  他並不知道她自己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或是承認,她絕對不是透過關夢君去看著池靜。

  因為在火災緊急,攸關生死關頭,她居然還記得把關夢君送她的貝殼扔進浴缸浸水,就怕它們受損。

  當他從唐伯伯口中偶然知道這件事時,他明白自己在這場愛情裡真的是輸得徹底,毫無勝算,現在,他只希望這個學妹能早日想通,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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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村燒燬後,唐豐德在滕原的力邀下本來要暫居他的大房子裡,可後來考慮到出海航期,以及舟車勞頓問題,就決定先住在「獨身仔」江湖家,而唐海泱影響還好,反正她本來就在醫院附近有間小套房。

  這天,她去便利商店買東西時,順手拿了櫃檯上的八卦雜誌結帳,漁村不能回去,現在時間空出好多。

  到家之後,倒了杯牛奶喝,然後把雜誌拿出來,一本是關於政商財經的八卦,一本則是明星名媛的花邊排聞。

  最近最大的弊案大概是揚旭的那個核發BOT案吧?她大概的翻看,一群相關官員涉案,而揚旭當然得擺出他是最大受害者的模樣,損失金額、廠商違約的問題洋洋灑灑的細說分明。

  門鈴響了,她放下雜誌,站起身走去開門。

  「爸?」看到門外的人,唐海泱頗為訝異。今天老爸不是要出海嗎?

  「丫頭,不認識你老爸啊?不請我進去坐?」唐豐德取笑女兒的錯愕。

  她笑了,「你又不是客人,就算我不請,你還不是會進來。」他們是家人耶,哪需要這麼客氣。

  唐豐德踏進屋裡,在沙發上坐下,唐海泱幫他倒來一杯水,「爸,你今天不是要出海嗎?怎麼來了?」

  「取消了,這一早天氣不好就不去了,我跟你滕原伯約了,晚點要去嘗他的新菜色,才順道繞過來看看你。」

  她故意嘟起嘴來,「厚,我就知道你不愛我了,最近都只跟滕原伯出去。」

  「你這丫頭有很多人愛,也沒有分多少給你阿爸。」

  「哪有。」表面上撒著嬌,眼神卻黯下。她沒有很多人愛……因為她親手把愛推走了。

  父女情深,不需要多言,唐豐德也能猜到女兒想到了什麼,他順勢問起,「丫頭,你傷好了之後,是不是還沒回家去看過?」

  笑僵掉,她、心裡歎了口氣,「要重建了嗎?我最近比較忙可能沒空回去,我看剩的東西也不多吧,看剩什麼裝一裝,要動工就先動,不用等我了。」

  他很清楚女兒在逃避什麼,不想看到什麼,「丫頭,你房間燒了大半……你要是以前有留什麼東西下來,應該……都沒了。」

  都沒了?都沒了……唐海泱才開口想說什麼,眼眶的淚已經掉下來。

  她不想回去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親眼看到靜留給她的東西,化成連握都握不緊的灰。

  「丫頭,你……放開吧。」

  「爸。」她一哭,眼淚就止也止不住,倔強的想把眼淚含進眼睛裡,卻弄巧成拙,讓喉嚨也沙啞了,「……我前陣子夢到……夢到靜,靜看我的時候好失望……好難過,爸,靜在怪我,他怪我忘了承諾,怪我忘了、忘了……他在等我。」

  「傻丫頭,靜走了好些年了,他要怎麼等你?」唐豐德拉過女兒顫抖著的手,好心疼。難怪她這些日子要吃藥才能睡,他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兒,就這麼死心眼吶。

  這些年,他們甚至不用「死」這個字來提到池靜,他很清楚,因為堅持池靜只是先走遠了,當年的海泱才能從池靜死去的悲傷中活過來。

  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堅持卻成為伽鎖,鎖住海泱的心也鎖住她的愛情,更甚至是鎖住她跟關夢君的未來。

  「我們說好的,不管誰先走,都只是在另一段旅程等對方,靜對我很好,他要我慢慢走,他說會等我……但我怎麼能、怎麼能利用他對我的好而愛上別人……我怎麼能原諒愛上別人的自己?爸,你告訴我,我怎麼能?」

  「丫頭,池靜不是這樣的孩子!」唐豐德怒斥一聲。

  唐海泱疑惑的抬頭,淚痕掛在臉上,「爸?」

  「池靜不是這麼自私的人,那孩子有多愛你我會不知道?你怎麼就聽不懂他的意思?」歎了口氣,他伸出常年工作,早就長出厚繭的手,慈愛的摸摸女兒的頭,「他不是叫你慢慢走,說會等你嗎?他就是怕有一天遇上這種事,你這倔強性子會走不出來,才會用這種方式要你放寬心!丫頭,他這麼愛你,不會希望你後半輩子都守著過去,一個人孤老的。」

  看女兒沒有回嘴,靜靜的聽,眼淚也止住了,他知道她聽進去了,心裡著實鬆了口氣。

  「如果……如果今天先走的是你,你也要池靜一輩子不好受嗎?你要他為了遵守過去的誓言,一輩子孤單看著你們那片海老死嗎?」

  她馬上急急的反駁,「不,不要!我想要他幸福。」真的,也許她會嫉妒會難過,但如果情況反過來,她寧可靜有個人陪,也不想看他寂寞。

  「丫頭,同理心啊。」  他抹去她臉上的淚,故意板起臉,「你這丫頭就是不讓我好過,到時候先看到池靜的可是我,那孩子肯定會怪我不早點開解你,讓你誤會他是個自私的人,不,我看家裡那把火就是他放的,就是想把東西燒光光,提醒老爸該跟你聊聊。」

  一想到那畫面,她破涕為笑,、心裡有個陰暗的地方,似乎有曬到太陽的感覺了,「爸,你幹麼說靜壞話,還說他是縱火犯,再說你又知道是你?說不定是我先看到他。」

  「不好,還是我先去的好,我看你們三個先遇上,還不曉得要怎麼吵。」他暗示得很明顯了,三個……丫頭應該知道他指誰吧。也許是想開了,提到關夢君,她似乎沒有之前的難受。

  關夢君啊……心裡有點騷動,好像是在催促她,要她趕緊往前走了……

  「那我得先跟另一個講,他霸佔我這麼久,應該多讓靜一點。」

  聞言,唐豐德知道女兒聽懂了,隨即站起身,「要講去講,時間晚了,我得去找滕原了……對了,浴室只是黑了點,那個……有些東西還在,你回去收一收知道嗎?」

  「……知道了。」果然是知女莫若父。

  送父親到門邊,搖了手說再見,闔上門前,唐海泱輕聲的問了父親的背影一句,「爸,我真的可以慢慢走了嗎?」

  沒有回頭,唐豐德搖搖手,「可以,你慢慢走,走岔了也沒關係,靜那孩子會等你的。」

  「爸,再見。」看父親的背影消失,她闔上門,回到房間開始換衣服,她想,該是回家收東西的時候了。

  換完衣服,唐海泱伸手要拿客廳桌上的錢包時,正好看到沙發上、剛剛讓她放在一邊的兩本八卦雜誌,一本是她翻過的,一本她現在才看清楚上面的大標——

  豪門世紀婚宴,雲瀚「荷」落揚旭?

  婚宴?雲瀚跟揚旭的聯姻?她心底生起一股不安。

  死盯那排字,她好一會兒才把雜誌翻開,內頁有好幾張顯然是偷拍的相片。

  一對男女相偕進入婚紗店,女的親密的勾著男人的手,側著臉一臉甜笑,男的相當高大,即使遠距離偷拍,一般民眾可能看不出他是誰,可她不可能會認錯,那高眺的身材、孤傲的背影……

  他是關夢君。

  至於狗仔拍攝的地點則是在婚紗街……那家,她再熟悉不過的婚紗精品店。

  另一張相片則是關夢君和馮丹荷一起挑禮服的模樣。

  看到這裡一陣酸意湧上胸口,唐海泱眼眶紅了,手微微的顫抖。

  內容大概又是一篇看圖說故事,不過,之後狗仔求證雲瀚和揚旭,兩邊的發言人倒是很大方的承認「好事將近」,雲瀚甚至連文定時間、地點都大方告知。

  難道她晚了嗎?

  握不住雜誌,任它掉到地板,她呆了好久好久。難道她好不容易想通了,可是卻太晚了嗎?

  她怪不了誰,她記得這個馮丹荷,以前為了核發BOT案,她查過不少跟關夢君有關的消息,她之前只是忘了……或者是說,沒想過她跟關夢君有了感情,所以才沒想起來,他一直有個即將文定的女友!馮丹荷。

  現在怎麼辦?她相信關夢君對她的感情是真的,要不然演唱會舉辦的那一天,在沙灘上他不會提出想兩人重新試過的建議,是她……是她再一次傷了他的心,那麼,如今她還有資格不讓他娶別人嗎?

  愛是是非題,只有要跟不要,猶豫不決的懦夫行為,才是真正刺傷別人的利器。

  像是不讓自己退縮,她突然想起關夢君之前說過的話,那句她從前聽來刺耳的話語,此刻卻給了她勇氣。對,她不應該退縮!

  唐海泱撿起雜誌,放回桌上,而手不再顫抖,轉身,她要開車回老家。

  回到了燒燬的唐家,房子因為等相關單位鑒定,目前拉起黃色膠帶,可以說已經面目全非,但她還是能清晰的記得曾在裡頭發生的事。

  她記得暴發戶委屈著一張臉打掃儲藏室當他的房間、記得他被一隻壁虎嚇得大叫、記得他老愛窩在她房間使用計算機、記得他在她房間送她第一個貝殼、記得「共浴」事件,他頂著滿頭滿頭的泡泡被她趕出浴室…  …

  站在燒燬的房子前回憶著昔日的點點滴滴,她竟然沒有哀傷,而是緩緩勾起唇角。

  老爸說的對,一個人在一個空間活動過,又豈是空間的擺設有了變化就會遺忘的?就算房子不見了,忘不了的人事物還是忘不了,她對池靜是這樣,對關夢君也不會是例外。

  她走進燒燬大半的房子,果然如老爸說的,浴室還好,至少她丟在浴缸裡的東西還在,幸好還在。

  唐海泱一個個撈起當初被她丟進注滿水的浴缸裡的貝殼,這都是關夢君送她的寶貝,將它們收進剛剛帶來的袋子裡。

  收好後,她還不急著走,隨興的走到海邊去。

  晚飯過後的海邊已經很暗了,拜月光之賜,沙灘上還算明亮。

  唐海泱獨自一人坐在沙灘上聽浪聲,月亮下的她,影子依舊孤單,但心不會。

  閉上眼,她彷彿聽到關夢君低沉的嗓音哼著「Sunrise  Sunset  」  那首歌,兩人在沙灘上跳華爾茲。

  一、二、三,二、三、三二三……

  她記得他的笑、他看著她的溫柔眼神…  …

  像突然頓悟了什麼,她把剛從浴缸撈出來的貝殼從袋子中倒了出來,依順序排列著,1  、2  、3  、4  、5  、6  ……

  看著那些貝殼唐海泱笑了,眼中閃著淚光,是高興的淚。

  沙灘上排列著二十七顆貝殼,依序號排列,每個貝殼上都有一個特別符號,她曾問過關夢君那些符號代表著什麼?他回答,那是「秘密」她也沒去深思,總之他給她就收下,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這個秘密。

  這是最美好的情話。她珍惜的撫摸著這些貝殼。

  只是……二十七顆貝殼,還是少了關鍵的第二十八顆啊!

  海泱,如果……我忘了給你第二十八個,你會來找我要吧?

  冷不防的,她想起這句話。

  當時他強勢的要了她肯定的答案,那現在呢?在他後天就要訂婚的情況下,他會不會後悔之前強要了她承諾的事?

  海泱,我要你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准忘了我、不准放棄我!

  我所認識的唐海泱是那種只有她不想要的東西,沒有她要不到的強悍女!如果你真的非要我不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你都會為我而來……

  看著那些一字排開的貝殼,第二十八顆貝殼啊……她好想要喔。

  閉上眼,她笑了。

  是他自己說無論如何都要去跟他要的,那麼……就算毀了他的訂婚宴,也沒關係吧?!畢竟,他現在是關夢君耶,那霸道的傢伙不喜歡人家違逆他,那她就成全他吧。

  心真的可以放開了,沒想到,她竟然有些期待……他跟別人的訂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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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門診在星期六隻有半天,不過今天唐海泱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已經是下午快一點了。她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然後跟忙進忙出的護士說了聲,「辛苦了,回家吧!」

  護士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們的唐醫生終於回來了!」

  「嗯?」

  「好一陣子了,我們是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你常常不是發呆,就是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

  另一名護士更搞笑說:「要不是唐醫生家的漁港證實是被縱火,我們還當……當你是燒炭自殺哩!」她前陣子的模樣很像那種活得很不開心的人。

  「……」唐海泱一怔,笑得有些尷尬。

  見她不好意思,一名護士轉移話題,「對了,報紙上說,縱火犯供出的幕後主謀,似乎和揚旭的核發BOT案有關?是真的嗎?要是真的就太恐怖了。」

  「……我不知道。」看到報紙她也很訝異,關夢君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他行事是霸道、作風是強勢,可遣人縱火這種事她有信心他不會做。

  「不過這事似乎對揚旭不受影響,明天晚上揚旭和雲瀚兩家好像要文定。厚!

  聽說光是雲瀚千金的那只鑽戒就要價三千多萬,還不包含其它的首飾哩!」今天報紙那篇「名流多少事」報導得很清楚。

  唐海泱的心慢慢的往下沉,可下一秒她又努力的為自己加油打氣。

  唐海泱,你不是一向只在乎盡了力沒有嗎?至於結果如何,那就順其自然吧。

  她知道在關夢君和馮丹荷要訂婚的情況下,她告白的成功機率有多低,可就算機率再低,如果不把握,她永遠都沒機會了。

  「是嗎?」

  見唐海泱似乎對這話題不怎麼感興趣,護士察言觀色的說:「總之,看你恢復了精神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希望以後唐醫生都是這麼有元氣。」幫忙收拾了一下後,護士們離開了。

  唐海泱在午後的醫療大樓通廊遇到了齊靜,該說他是刻意在等她。

  齊靜來到她面前,「我有東西給你,我想你會需要。」他遞出一張時尚感十足的邀請函。

  是關、馮兩家文定的邀請函。「學長?」唐海泱很訝異。

  「我多事了嗎?」遞出邀請函的同時,他也一併奉上了祝福。

  傾慕一個人這麼多年,他無法說放下就放下,可在他認輸的那一刻起,他其實已經在鬆手了。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可以的。

  「學長……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你需要邀請函?」他笑了。「我看到了八卦雜誌,這幾天的新聞也有報導。看到新聞時我就在想,如果看到你,你是失魂落魄的,邀請函就不必讓你知道,如果你反而是有了精神些,那就表示你心裡的問題已經解決,那你……會需要這個東西。」

  認識她多年不是認識假的,他知道海泱心裡有模糊地帶時,她會退縮,若一旦弄清楚了,為了自己要的幸福,她會很努力。

  「我……」齊靜不想看她眼底的感動和一些些對他的「愧疚」  ,他頭看著窗外。「海泱,這裡像不像我們醫學院分組教室外的花園走道?」

  唐海泱也看出去。「很像。」

  齊靜轉眸看了她一眼,然後視線又移回外頭的花園,目光放得好遠。

  他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第一次看到她,就是站在花園走道。「海泱,你再自我介紹一次吧!」

  「咦?自我介紹?」

  齊靜回憶的道:「你用著很有元氣的聲音說:『大家好,我叫唐海泱。為什麼我會選整形科啊?哈哈哈……多少受了電影Face  Off的影響吧,希望有一天能把不可能變可能。』」

  他閉上眼,海泱當年乾淨爽朗的笑聲,至今仍是他生命中最美妙的樂章。

  唐海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真的這麼說啊?」

  「嗯。」他睜開了眼,從過去回到現實來。「海泱,你既然可以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情感了,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

  「其實,救你出火場的人,是關夢君。」

  唐海泱不信的瞪大眼。「你說什麼?」

  「在第一時間不顧一切就衝進火場救你的人是他。」齊靜說起那天的事。

  她越聽越驚訝,原來那天她聽到的聲音,真的是關夢君,不是作夢……

第十章

  揚旭、雲瀚兩大集團的文定之禮雖然不算鋪張,可光是包下五星級飯店當作會場,請專人及花藝公司以准新娘喜歡的數以萬計的香水百合及粉色玫瑰,營造出浪漫氣氛和質感也讓賓客們大大的開了眼界。

  管絃樂及鋼琴的現場演奏讓人可以即興的在舞池中舞上一曲。

  宴請采自助式,但由碗盤食器乃至於食材、調酒,都可看出豪門的高調奢華。

  現場冠蓋雲集,政商界大老幾乎列席,人人私底下談論,雖然揚旭在核發BOT案上受阻,可和雲瀚聯姻已順利解決那不算大的危機,集團勢力如虎添翼。

  作風洋化的馮丹荷早早出現在會場,長袖善舞的周旋在一群貴婦和企業名人中談笑風生,一雙美眸很有技巧的梭巡會場,然後她看到關夢龍出現了。

  他模樣憔悴,走起路來有些心不在焉。馮丹荷心底冷哼了一聲,可又忍不住心疼。她今天這麼做,可不是為了看他這副窩囊相。

  「不好意思,我去打個招呼。」向寒暄中的賓客致歉後,她拉起裙擺,風情萬種的走向關夢龍。

  「你今天真美!」看到自己戀慕的女人就在面前,他勉強的擠出了笑容。今天過後,馮丹荷就是夢君的未婚妻,以後,他連單獨約她吃頓飯、聽一場演奏會都難了。

  「既然這樣,要不要請我跳一支舞?」

  「可是這第一支舞不是該……該……」

  馮丹荷定定的看著他,「跳不跳,一句話。」

  可關夢龍還沒開口,他已被她強迫帶進舞池了。

  賓客們有些訝異的看著這一對。

  「馮小姐是要和這一位關先生訂婚的嗎?」

  「不是,這位是哥哥。」壓低聲音。「二姨太生的。和馮小姐訂婚的是揚旭的CEO  。」

  「可是怎麼開舞的是這兩位?」

  「我也覺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雲瀚和揚旭的兩位大老都還沒出現,連今天的男主角也還沒來。」

  「啊!來了、來了,男主角出現了!」

  關夢君一出現立即引起許多注目,他淡淡的看了舞池中的那一對,在一個旋轉之後,馮丹荷看到他時,彼此還互拋了個神秘的眼神。

  關夢君的視線,逕自在宴會中移動!

  沒有!她沒有來!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高腳杯。

  他的情緒隨著在人群中找不到伊人,由期待、失落、沮喪到怒火中燒的冷了心、冷了眼,然後,在一個魁梧的男子因為熟人的叫喚而移動身子,他遍尋不著的人頓時乍現在他面前,兩人四目交集。

  唐海泱僵著臉。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關夢君,開心?傷心?抑或憤怒?還是端著一張委屈的臉?

  這個男人,她像是很瞭解他,可又像是她從來沒瞭解過他。

  就像是,她以為他會走向她,然而他卻是在看了她幾秒後又轉身和旁人說話。

  寒意在他的眼別開之後,全面襲身而來。

  他今天是「男主角」,恭喜他的人多,一個緊接著一個,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接著她看到馮丹荷結束了一舞後走向他,她仰著臉對他說話,模樣千嬌百媚,關夢君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逗得美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賞心悅目的一幕看在她眼裡卻像扎入了一根根的針。

  看著這郎才女貌的甜蜜模樣,她今天又是為何而來?她是來看別人幸福的嗎?不!她是為了捉住自己的幸福來的!關夢君身旁的位置是她的!她的!她不要被人取代掉!不要!

  唐海泱努力裝出的堅強,在關夢君微側過臉在馮丹荷耳邊低語的親密中崩坍,眼淚決堤前,她遮掩的閃進了化妝室。

  化妝室裡此刻沒什麼人,她看著鏡子前的自己,她的模樣好狼狽,微紅的眼眶、鼻子,在亮處一看就知道快哭了。她拿出蜜粉略補了一下妝。

  她今天是來追幸福的,怎麼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很不幸?

  只是,她弄不懂關夢君,為什麼他可以在不久前愛意濃烈的說要跟她重來,可才過了不久,他就可以決定和別的女人訂婚?

  不管了,總之,等會把自己準備好,找到他和他談過之後再說吧。

  深呼吸後,她踏出化妝室,訝然發現關夢君竟就倚在長廊牆邊,狀似在等人。

  他沒看她,她一步步的靠近、再靠近,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她的手臂被攫獲住。

  「你為什麼來?」

  「……聽說,是你把我救出火場,我來謝謝你。」

  「小事。」

  「你冒著生命危險進火場裡救人,那只是小事?」她不要這樣的答案,那種像是幫了路人甲乙丙的舉手之勞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想要……想要知道自己在他心裡面還是獨一無二的,她渴望知道,他還是在乎她,還……愛她!

  「你想說什麼?」

  唐海泱鼓起勇氣,不管結果如何,既然來了,就把一切說清楚,別帶著遺憾離開。「關夢君,我曾經答應過你,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忘了你、不會放棄你,所以我來了。」

  深呼吸,幾乎是抖著聲音開口,她努力的讓自己笑得開心,不希望以後關夢君回憶起她,她是淚眼汪汪,紅眼紅鼻的。

  「我知道在今天說這樣的話會令人有多困擾,可是……一輩子總要為自己爭取一次,所以,請原諒我的任性。」

  「現在我要告訴你!關夢君,我喜歡你!你是你,不是別人的影子。」

  「……」

  為什麼沉默?她……沒機會了嗎?是啊,這麼好的男人,她會錯過,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她這樣……

  她想把話說完,「關夢君,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因為你的長相、不是因為你的家世,而是你是……暴發戶,那個在漁村裡和我鬥嘴、在意我的一切,能融入村民生活、很善良、很可愛的男人。」她笑了,即使眼眶裡滿是淚水。

  「可是……現在,在我眼前的關夢君不是我所喜歡的那一個,你是揚旭的接班人,那個高高在上、囂張跋扈的魔鬼……」

  她不去問他愛不愛馮丹荷、不去問他是不是還在乎她這種蠢問題了。

  「如果……如果你偶爾在夢裡遇到了那個時候的他,請替我告訴他,我喜歡上他了,很喜歡、很喜歡的……  即使因為我的愚笨,錯過了告訴他的機會。」

  他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我會轉告。」

  他的反應就這樣?唐海泱心碎了。「謝……謝。」

  「你還想再說什麼嗎?」

  她努力忍住淚意,「你……可以陪我跳最後一首的華爾茲嗎?」她想……再感受在他懷裡的感覺,順著他的步伐移動的相隨。

  「……對不起。」

  唐海泱的唇微顫,努力的想擠出笑容,搖了搖頭。她的眼中盛滿了淚,可卻倔強的不讓淚水滑落。

  「海泱……」看著她的淚,關夢君在心中歎息,「富足漁村的沙灘上,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吧?」

  他說這個做什麼?「……嗯。」

  「我們曾在這樣的月色下,在那裡跳過華爾茲。」

  「你想說什麼?」

  他的眼對上她的,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他讓她流下傷心的眼淚。

  「沙灘上,我們曾經踩下的華爾茲足跡不知道還在嗎?如果找得到那些曾經,我可以許你一個願望。」

  沙灘上的足跡怎麼可能留下?早不在了吧!他是在尋她開心嗎?還是他只是藉此在告訴她,他們之間已經如同那些消逝的足跡,情已逝……

  她移動了腳步,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徒增傷心而已。

  正準備離開時,關夢君拉住她的手,塞了個東西給她,然後什麼都沒多說的逕自走開。

  她直覺的攤開手看——

  雞心貝?第28號貝殼?!上頭有個心型的符號!

  她的幸運貝殼!抬頭看向關夢君,他高大的背影慢慢、慢慢的走遠……

  關夢君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給了她一個雞心貝,那是意味著幸運又回到她手上了嗎?

  她真的……真的可以這樣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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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海泱在離開後,驅車回富足漁村。

  她把車子停在自家尚未動工的廢墟前,徒步走向海灘,尚未到達,遠遠的就看到那輪懸在天際的皎潔明月。

  越過防風林、堤防,她像是受月色牽引的走向沙灘。

  十六是月正圓的時候,白色沙灘在月色下像是閃動著銀光,可下一刻她怔住了。

  沙灘上鋪了層紅色的東西,遠遠望去,像是在白色大理石上鋪了層長長的紅毯。

  天!是玫瑰花瓣!

  她拎起裙擺快速的奔了過去,不敢置信的看著沙灘上的玫瑰紅毯,她還記得跟關夢君在婚紗店當「騙子」的時候!

  「女人啊都會希望遇上一個超級愛她的男人,有個超級浪漫的求婚和婚禮。」

  「怎麼個浪漫法?」

  「唔……例如在海灘上撒滿紅色玫塊花瓣當作紅毯,兩人跳著華爾茲……」

  想起那段話,她忽然笑了。

  他記得……她說的話他都記得!明明就是開心又窩心的事,可她的眼淚卻是止不住的一直掉。

  一抹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走向她,一身隆重的禮服更顯得關夢君氣宇軒昂,他停在離她半步之遙,紳士般的舉高右手,手掌向上,「海泱,你會不會跳舞?」

  「是豐年祭的那種嗎?」回完,她破涕為笑,「關夢君你有沒有新招啊?」

  「我以為這是跟你跳華爾茲的固定開場白,就算有一天我們是全世界最棒的華爾茲搭檔,我還是要問你,『  海泱,你會不會跳舞?』  」情話不是情書大全上生冷的字句,是裝載著他跟她每一段回憶的句子。

  「好,我讓你問。」伸出手,讓他溫暖的大掌包圍住手,頓時,今天的海風不這麼冷了。她抬頭,晶燦的眸子望著他,「可以了嗎?我已經收集完二十八顆貝殼了,我可以是你的灰姑娘了嗎?」

  「傻瓜,我不是說過了,不管我是暴發戶還是關夢君,我都會是你的王子,你早就是我的灰姑娘了。」

  「是嗎?可是我沒聽過有哪部童話的灰姑娘是當情婦的。」  她指的是他和馮丹荷的訂婚之事。

  「那是因為沒有哪部童話的王子像我這麼風流惆儻。」  果然,現在不適合說笑話,被瞪了。「好好好,別氣,今天是雲瀚和揚旭兩家的文定之喜沒錯,女主角是馮丹荷,而男主角是我大哥關夢龍。」

  想想,真的是先愛上的人比較吃虧,海泱讓他吃這麼久的醋,他不過讓她吃一點點而已,心疼的反倒是自己,沒兩下就招供了。

  「可是雜誌上恩愛情侶選婚紗照中的男人,左看右看都很像你耶。」

  她果然看到了,不枉費他一番心機,逼得各大小報跟雜誌都得放那張相片,「那的確是我沒錯。」

  「關夢君先生,你剩下十秒可以解釋,不然等一下我會跟我阿爸去捕魚,大概十年二十年都不回來了。」這傢伙很有心情開她玩笑嘛。

  他覺得海泱吃醋的樣子……很可愛!捕個十年二十年不回來?那是偷渡嗎?這個傻瓜。

  「我的意思是,雖然相片上的人是我,可我們是各選各的,丹荷選的是她的文定禮服和大哥的衣服;我選的是我出席宴會要穿的衣服,順便看看『你的』新娘禮服。」不過那家店的經理還記得他,頗讓他訝異的,就為了那經理的好眼力,他打算新娘禮服就跟他買了。

  「那幹麼要一起去?你們感情很好嗎?」說到底,她就是不喜歡他跟別人太親密。

  竟然還問他為什麼要這樣,關夢君覺得很無力,「因為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強迫你面對自己的感情,我想讓你懂得失去後的珍惜。所以你懂了嗎?」

  原來,這就是他再次被她傷了心後的結論……竟然還是選擇愛她,那把自己交給這樣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懂是懂了,可惜……」  她在心裡笑了,她看到他緊張的眼神了。「還是我老爸的招數有效。」

  「什麼意思?」

  「不好意思喔,那是我跟老爸的秘密。」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問。」  大不了他再陪唐船長去海上捕小管,當夜開場Man`s  talk  。

  「那懂了之後的唐海泱小姐,要跳舞了嗎?」

  「懂了,但不能跳舞,我還有問題,為什麼馮丹荷會答應陪你演戲?」

  因為那是各取所需,但現在他只想抱她,只想跟她跳舞,「那是個搞笑的愛情故事,我有空再說給你聽。」

  「搞笑?好吧,這個你可以以後說,但現在你真的不用回訂婚宴嗎?你們這麼做之前,兩家家人都知道了?」她很懷疑關夢君這麼做會被認可,她從之前的雜誌報導中知道,這場聯姻可是關伯齡促成的,他那人……不是那麼好擺平的。

  「後來都知道了。」這口氣他歎在心裡,不想讓她擔心。

  他為了逼出海泱的心意,馮丹荷為了逼出他大哥的勇氣,兩人都下了險招,後來,兩家長輩在訂婚宴前知道實情後,馮雲瀚很疼女兒,即便錯愕,但在馮丹荷握著關夢龍的手說「這才是我想嫁的男人」之後,還是接受了。

  反觀他父親,在休息室跟他說的話,就殘忍多了!

  「你以為你這麼做就可以如願和唐海泱走在一塊了嗎?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接受那女人當關家的媳婦,我會另外幫你安排相親。」

  「你可以有你的想法,可是我娶唐海泱娶定了!」他站起了身,話不投機半句多,沒什麼好說的了。

  「站住!你是我揚旭的接班人,你覺得我會任由你胡來?」

  止住步伐,他轉過身。「接班人的重要性只在於那是我向小媽示威的方式,可從媽三年前走了之後,就沒有意義了,你拿這威脅我?你是不是太不瞭解我了。」

  「你……你不要忘了BOT案只是再審而已,我沒打算放棄,一個小小的漁港,我要讓它消失不會太難。」

  他的眼神更冷了。「是不難,你想像李智堂一樣再叫人去縱火一次?」嫌犯已把李智堂供出,案子算終結了,幸好演唱會也是揚旭辦的,表明那是李智堂個人行為,揚旭的形象不至於太難看。

  父親哼了哼,「不必用那種不入流的手段,我一樣可以讓它不見。」

  「那好,我們就來玩玩吧,我有辦法在十個月內改造一個漁村,我會沒辦法抵制你?很好,也許我們更適合當敵人。」

  「關夢君!」他父親大怒,一手拍在木桌上,腕上的蜜蠟撞擊在木桌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一看到那串珠子,他想起子緒曾告訴他,聽說在他失蹤那段時間,他父親常跑一家供奉觀音的寺廟,每天也會持經。

  想到他這不信鬼神的父親為了生死未卜的他持咒、進廟,他的心稍稍軟化了下來,語氣也放緩,「爸,海泱……我真的很愛她。因為她是我選擇的人,我真的很希望你會喜歡她。」

  「哼!」

  「畢竟……媽走後,你是最親的人了。」

  聽到他提起母親,父親無言了。

  想起父子倆的爭執最後在沉默中結束,關夢君心裡也不好受。

  他有感而發的道:「海泱,我不想騙你,所以我先跟你說,跟我在一起,我父親他……我們可能會很辛苦,你介意嗎?」

  唐海泱聞言沉默了下,點點頭,故意要他的心七上八下,「介意,我介意。」

  「海泱!」

  「我介意的是,都這麼辛苦了還沒名沒分的。」他記得鋪玫瑰花瓣,怎麼就不記得花瓣的用意。

  他笑了,差點忘了,他家的海泱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你等等,我有東西要送你。」不等她響應,他急忙跑回停車的地方,從後座拿出一袋東西,又很快的衝回她身邊,從袋子裡抽出一個不小的盒子,遞給她,「拿出來看看。」

  唐海泱疑惑的看著手上類似鞋盒的東西,一打開一看內容物,頓時,一串串淚水咱搭咱搭的沿著臉頰往下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沒有想過……沒有想過能再看到「它」!

  「喜歡嗎?」關夢君抬手,粗糙的拇指劃過她臉頰,淚水在他指尖消散,「是一樣的嗎?」

  哽咽到說不出話,她只能拚命點頭,想表達內心的激動。

  「一樣的就好。」他很怕只有一個印象會錯了,「對不起,我私下翻過你的東西,你不是說鞋子少了一隻,就不能再跟我跳華爾茲了,但我不想放棄,我本來是想找另一隻給你湊一對,但那場火……」

  「……我知道,剩下的那只鞋子燒了。」唐海泱抖著手輕輕撫摸鞋盒裡的鞋子,除了新了點,真的是一模一樣,就像被海捲走的那只鞋……  也回來了。

  她很感動,非常感動,就算不問,她也知道要找到這雙鞋得費多少力,而這甚至是靜送給她的禮物,他竟去找來送她……這麼霸氣的一個人,怎麼會比她還傻,傻得叫她捨不得。

  「海泱,你還愛著池靜嗎?」關夢君直視著她。「……對不起,我不想再騙你,我得承認,這輩子,我都會在心中為靜留下一個位置,如果你不能……」

  「那很好,我就是愛上這麼倔強執著的唐海泱。」他打斷她的話,笑得很溫柔,「海泱,我想告訴你的就是,過去已經過去了,我不是要你抹煞它的存在,我是要你看清它,然後把未來留給我,可以嗎?把你心中剩下的位置留給我,讓我跟池靜就像這雙鞋一樣,一人一隻鞋,跟你一起走,一起守護你,可以嗎?」

  「好,留給你。」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個男人可以接受她心裡還放著其它人……不可能了,這輩子除了關夢君,不會再有人愛她這麼深了。

  「那看著我,你還想說『對不起』嗎?」

  她搖了搖頭。「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三個字。」她笑了,笑中閃動著淚光,「我想跟你說貝殼上的秘密!我愛你。」

  關夢君激動的將她摟進懷裡。這句話,他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一度懷疑這輩子可能等不到她這麼對他說。

  「海泱……」他閉上了眼,緊抱著她,感覺她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了過來,嗅著他所熟悉的馨甜氣息,他的聲音因為揉入了太多的情感而顯得破碎。「你出現在宴會上的時候,我終於有了!你還是在乎我的感覺。」

  他濃烈的情感她也是第一次可以這麼無所顧忌的響應,心疼他曾經所受的折磨,她的雙手攀上了他的頸項,踮高腳尖主動吻上他。

  她的吻輕柔得像小貓,這又豈是他所能滿足的?關夢君輕而易舉的拿回了主導權,大掌托著她的後腦勺,強勢而熱情的吻她,一再的挑逗著她,在她以為吻要結束之際又吻得更深、更濃烈。

  在他終於放開她時,他捧住她的臉,深情的懇求,「海泱,嫁給我。」

  她的臉紅了。「我問你,你什麼時候找到這顆雞心貝的?」

  「嫁給我!」他不由得她轉移話題!

  這人真的很霸道呢!「你先回答我一些問題,雞心貝是第一個問題。」

  「離開漁村前就找到了。」

  「不是買的?」

  「你不是說買的不靈?」這小小的一顆貝殼可是花了他好多時間找來的。

  「你在送我第一個貝殼時就……就愛上我了?」

  「喜歡。那時只是喜歡。」

  「那你為什麼會刻上『我愛你』,而不是『我喜歡你』?」三個字剛好28劃。「不要告訴我,是因為撿不到那麼多貝殼,只好『情意升級』。」要真是這樣,她會想揍他。

  「因為送到第七顆時發現,好像不只是喜歡。」隨著貝殼一顆顆送出,他的情感也是一天天累積,只是他自已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很好,她喜歡這個答案!「最後一個問題。」

  「還有問題?」他的求婚真是一波三折。

  「如果我沒有去文定宴上找你,你會怎樣?就此放棄我了嗎?」

  「不會。不過,如果是我去找你,場面可能不會這麼和平,也不會這麼文明,我會綁架你,把我們兩個扔至人煙罕至的小島,讓你只能天天面對我。」

  她失笑,「綁走我又能改變什麼?」

  「改變得可大了!」關夢君故意瞄了一眼她纖細的腰身。「起碼要讓你由水蛇腰變大肚婆絕不是問題。」

  她狠瞪了他一眼,「惡霸。」

  「要我回答的人是你,不高興的也是你,唐小姐,你很難伺候欽!」把臉湊到她面前。「喏,可以回答了吧?嫁不嫁?」

  「不嫁會怎樣?」

  「打包帶走!」

  唐海泱這次是真的笑得很開懷了,「關夢君先生,不曉得你記不記得,我說的條件裡除了玫瑰紅毯,好像還有華爾茲吧。」

  「唐海泱小姐,你真的很難伺候,剛剛要跳舞你說想要名分,現在要給名分你又要跳舞了?」他苦笑,只是他可悲的連苦笑都是甜的,「那好吧,那你還不趕快穿鞋?!」

  她微笑的將兩個男人的守護穿戴上,在海浪的祝福下,沙灘上她跟愛她的男人,舞出幸福的舞步。

  這次腳跟著腳,心連著心。

  這次,唐海泱的生命中有三個很重要的男人!最懂她的男人唐豐德,最愛她的男人關夢君,最包容她的男人池靜。

  「喂,關夢君先生你忘了音樂。」

  「是,唐海泱小姐。」

  Sunrise  Sunset在月光下,被最愛唐海泱的男人吟唱著,被最幸福的唐海泱聽著。

尾聲

  六個月後——

  在數以萬計的香水百合和玫瑰花的佈置下,婚禮會場洋溢著溫馨的幸福感。

  雲瀚和揚旭的豪門婚禮備受各界注目,甚至還有媒體出動SNG車做現場採訪。

  五星級宴會廳裡各界名人齊聚一堂,人人莫不津津樂道兩家豪門的聯姻。

  管絃樂團演奏著新娘最喜歡的西洋老歌,氣氛浪漫破表,讓年輕一輩的賓客莫不低聲嚷嚷,也想婚了。

  入口處鎂光燈閃個不停,料想是有大人物要出現了。果然!出現的是揚旭的大老關伯齡。

  令大夥兒訝異的是,挽著他一塊出現的妙齡女子。眾人莫不私下猜測,那位身材嬌小、氣質脫俗的女孩是誰?

  「關老旁邊的女孩是誰?」

  「哪家的千金?」  氣質很知性。

  「咦,那女孩不就是之前被狗仔偷拍到和關夢君走在一塊的女子嗎?」

  「啊!對了!就是她,又一個現代灰姑娘嘛!」

  關伯齡一進會場,馬上就有人趨向前恭喜他,順道,打聽一下他身邊的女子。

  「關老,恭喜、恭喜!」

  「謝謝。」嚴肅的老臉難得開懷。

  「關老啊,你身邊這位美麗的小姐是……」

  「夢君的未婚妻,我的准二媳婦。」他酷酷的開口。

  唐海泱一怔,訝異的看著關伯齡。她的、心裡有些激動,還有更多的感動。

  因為關伯齡一開始對她很不滿意,但她也不怕,發揮了唐海泱精神,無與倫比的耐心,把她在醫院遇到一堆頑固老人的經驗全用上,一有時間她陪的不是關夢君,而是關夢君的爸,陪他下棋、陪他品茶,甚至打高爾夫…  …

  起先他還是對她不理不睬的,一有機會就冷嘲熱諷,可唐海泱卻打死不退,越挫越勇,她的耐心和毅力令關伯齡對她另眼相待,且也因為她的關係,他和關夢君之間數十年不變的「結冰」親情,開始暖化。

  以前一放假父子就沒交集,可現在,關夢君有空會陪他打球,父子倆一起去登山、去原軒用餐,兩人也會聊天,雖然初時感覺很怪,久了也就自然了。

  現在他們還會一起找滕原、唐豐德一同去海釣,上一回夜釣花枝,關伯齡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慢慢的習慣唐海泱、重新認識她,也慢慢的對她由排斥、接受,而至喜歡,有時看到關夢君,他心中不無感慨,父子的親情撿得回來,他得感謝唐海泱。

  唐海泱知道關伯齡對她的態度一直在改變,可直至這一刻,她才確定他是真心的喜歡她、接受她了。

  「關伯伯,謝謝你。」她笑得很開心。

  關伯齡看了她一眼,「丫頭,我對外介紹你是我的准二媳婦,你還叫我關伯伯?怎麼想我都是被佔了便宜,我這人最討厭吃虧了。」

  唐海泱的臉紅了,低低的說了句,「爸……」

  「嘖!平常嗓門挺大,這會倒像小貓叫。」

  「爸!」

  他滿意的一笑,拍拍她的手背,然後看了下四周,「夢君呢?」

  「在鋼琴那頭。」

  往鋼琴那邊看去,果然看見關夢君坐在那兒。

  最近的他很忙,核發BOT案已確定廢案,但他也沒閒著,常飛往國外和一家有名的大型遊樂園談合作案,打算推動複合式飯店,內有海生館、觀光魚市、遊樂園……屆時可能也把附近的兩個魚市納入腹地。

  至於富足漁村則改建成花園別墅的計劃,第一期房子完成時還搏得不少版面,外界盛讚這裡像是「東方愛琴海」

  「等一下夢龍他們進場,他要彈什麼?」

  「I  Believe  。」

  「這小子!」不過看到他們兄弟的關係變好,關伯齡還是有不少感慨。以前的他……真的是做錯了不少事,他怎麼會認為讓他兄弟去爭、去搶,才能產生強者呢?「下一回你和夢君結婚,進場曲目會是夢龍一手包辦吧?」

  「嗯。」

  良辰吉時一到,鋼琴版的I  Believe溫馨曲子響起,新郎新娘進場了。

  主角進場後,鋼琴前的擴音器被關掉,聲音小了許多,司儀開始說話,可唐海泱的注意力卻還是放在關夢君身上,因為方纔她在車上接到他的來電說

  「在I  Believe之後的曲子要仔細聽,那首曲子是我獻給你的,我將為你而演奏。」

  優雅的鋼琴聲持續著,曲目正是「Sunrise  Sunset  」  。

  唐海泱回以關夢君一抹幸福的甜笑,用唇語告訴他!我愛你!

  Sunrise  Sunset  ,他們的愛情會一真直持續下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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