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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嗚,她好歹命啊!
別人八歲還在玩洋娃娃,她卻動了芳心
但直到十六歲拚死拚活才贏得嚴家媳婦的頭銜
哪知他不認真經營夫妻關係,光靠她自己摸索
正室夫人的權益都沒享受到,就有狐狸精趁虛而入
婆婆也不務正業,一天到晚引兒子餓虎撲羊
慫恿兒媳婦去混夜店,再製造出軌的亂象
把兒子搞得頭昏腦脹,還是激不起「慾望」的火花
奇怪了,她的帥帥老公該不會「那個」有問題吧?
不成不成,她怎麼可以眼睜睜看他「在家」當和尚?
正當她想盡各種花招,對付他那無慾無求的蠢樣
才發現他他他……真的好委屈喔!
都怪她「性感有餘,年齡不足」
他就算蠢蠢欲動,也不能對「幼齒妻子」下手啊…
第一章
「噢,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她痛心疾首,厲聲指責,「枉費我把人生最精華的部分都獻給你了!」
等了半天竟然沒人回應。
「你除了吃軟飯、花天酒地、吃暍嫖賭、勾搭有夫之婦外,還會幹嘛呢?什麼!想那麼久,不用想了,因為你什麼都不會!」
對方還是無言。
「你居然背著我在外面養小妾,太令我痛心了!我賺的是皮肉錢啊,拿我的錢任意揮霍,你有沒有良心?你有沒有良心?你說!你說!你說啊——」她尖叫咆哮,呼天搶地。
對方理都不理她。
「姊,我們一起演,陪人家玩啦,陪人家玩啦——」六歲的妹妹拉長尾音叫嚷著。
姊姊繼續做自己的事。
「你都不講話,這樣我就要自己演男生和女生,好累耶!」身上披著一條薄被當古代衣衫,揮揮袖子,甩呀甩的。
「哎喲!吵死了!」八歲的姊姊正在閱讀注音版的紅樓夢,哪有空理她?「演演演,演不煩嗎?你不會去外面搭檯子表演喔?進到房間裡就變了個人一樣,好像田都元帥上身,我們老師說這叫『雙重人格』。」
「田都元帥是誰啊?雙重人格又是什麼東西?姊,你好厲害喔!懂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妹妹崇拜地看著她。
「你看的書太少了!」姊姊語重心長地說,「你只會看連續劇、綜藝節目和動畫卡通,老師說現在的小孩花太多時間在電視上面,沒有意義啦!而且容易近視。」
「體育、新聞和煮菜的節目也沒意義嗎?」妹妹問。家裡裝了第四台後,她每一台都不放過。
「問題是你看得懂嗎?」姊姊放下紅樓夢,困擾地搔著頭。「新聞都播一些殺人、吵架的事情;至於那個煮菜的,邊解釋邊慢慢弄,弄好久喔,不像媽媽炒得又快又好吃;還有籃球啊……我搞不清楚,為什麼他們那麼多人要搶一顆球呢?一人一顆就好了唄!」
「不懂。」妹妹喪氣地垂下肩膀。
就算電視螢幕底下有打上字幕,但那些文宇多半沒學過,她的確看不懂。雖然她聽久了,可以邊看電視邊背下台詞和歌詞,不過總是茫然不解,不知代表什麼意思?
樓下客廳傳來此起彼落的爭吵聲,小女生們狐疑地互看一眼,躡手躡腳地走下樓,躲在客廳外偷看。
四、五個陌生人佇立在客廳中,其中兩個高瘦的一壯一少特別突出,光昂藏身軀的氣勢,就能蓋過矮一截的父母。但身為汪家人,他們秉持輸人不輸陣的精神,跟不速之客卯上了!
「汪先生、汪太太,你們看這個數字如何?」會計師比出五個手指頭,安適的準備坐下來。
「誰准你坐的?給我站起來!」汪大海出言恫喝,立刻抓了一盆仙人掌放在椅子上。「門在那裡,不送了!」
「不要這麼激動嘛!」還好沒坐下去,會計師的屁股正呈高難度技巧騰空著,面帶微笑地緩緩站起來。「不坐就不坐,我站久腳也會酸啊,競拿我無辜的屁屁出氣……」
無論汪家夫婦態度多惡劣,俊朗的中年人始終彬彬有禮。
「你們真的不考慮嗎?如果你們把房子賣給我,連同附近住家這一帶地段,便能規畫成嶄新的都會區,我們特別著重娛樂功能,預計可以吸引大批人潮,這將是很可觀的商機!」
「騙誰啊?」蘇思桃擦著腰。「左鄰右舍相處那麼久,我不相信他們會是短視近利的人!」
「是真的。」會計師又比了五根手指頭。「因為價錢提高到這樣,原本猶豫不決的住家都點頭答應了,就差兩位配合而已。」
「管你提高多少錢,準備拿這些錢到後山選一塊好風水,自己住進去吧!」汪大海冷哼。
兩姊妹聽著,心寒起來。
「姊,」妹妹大概懂了大人起爭執的重點。「他們會把我們趕出去嗎?我們要住哪裡呢?雖然我們家又舊又小,可是我喜歡這裡。」
「我也不知道,希望爸媽繼續堅持下去,我們就不必搬家了。」姊姊的眸光似早熟又似懵懂,下意識地摟緊妹妹的肩頭。
站在人群後頭的高大女子聽見吱喳的聲音,傭懶地回頭看,露齒一笑,是一對偎在門邊注意他們的小女孩。
妹妹見形跡暴露,趕緊躲在姊姊身後,慌張地嚷著:「啊!壞女人看見我們了,怎麼辦?不過……她好漂亮耶!比姊姊你還漂亮喔!她看起來好可怕,很像電影裡面的妖精。」那個女人的美麗很邪氣,她嚇得打著哆嗦。
姊姊從小就在眾人的驚呼中長大,頭一次聽到有人比她好看,忍不住趁那人把頭轉回去的同時,飛快將對方的容貌打量一遍。
白白的皮膚、紅紅的嘴唇、挺挺的鼻子、抓得高高的龐克頭,有穿耳洞、戴戒指,裝飾品不少。
嗯,是滿美的啦,但高了一點,像根竹竿!
「妹,你願意犧牲小我嗎?」姊姊發現中年人不時向壞女人耳語著,關係親密,於是心裡有了主意。
「什麼是犧牲?」妹妹抗拒地猛搖頭,總覺得一定不是好事。
「你那麼愛演戲,就正式演一次,我再配合你,學著你演。」姊姊湊近妹妹的耳朵嘀咕。
「不要啦!我不敢。他們都穿黑衣服,是流氓耶,身上有帶槍的……」妹妹抵死不從。
「那種衣服好像叫西裝吧?爸爸媽媽的結婚照上,爸爸不是也有穿嗎?」姊姊伸出食指,凶狠地警告妹妹:「少囉唆!你不是一直吵著叫我陪你玩?」
妹妹怕得都快哭了,她以後都不會吵姊姊了。自己一個人玩,就自己一個人玩嘛!
「咻!咻!咻!」姊姊嘴裡發出怪聲音,引起壞女人的注意後,向她勾勾手指頭。
壞女人指指自己,以唇形問著:「叫我嗎?」
兩姊妹點點頭,率先走到客廳前的店面來。
壞女人覺得留在這裡枯等眾人吵出結果也很無趣,就跟在她們後頭。
膽小的妹妹為了保衛她的家庭,決定豁出去了!她「咚」地跪下來。
「這位好心的小姐,求求你放了我們一馬吧!賤婢家境清苦,一家八口依賴砍柴維生——」
姊姊身體一震,連忙摀住她的嘴,把她拖到旁邊。
「這是哪一齣戲的台詞?跟我們家的情形不像啦!太誇張了,有沒有現代化一點的?」
「我看『上地公傳』學的,覺得我演不好,不然你自己來演嘛!」妹妹嘟著嘴抱怨。
「我演就不像啊!」姊姊拍了下妹妹的肩膀,提醒道:「別忘了滴幾滴眼淚,你哭的時候,臉真的很苦。」
「我可以問……有何貴幹嗎?」深覺被冷落已久,低啞粗嘎的嗓音飄蕩在空氣間。
姊妹們面面相覷。
搞了半天,原來壞女人是聲音像殺豬的男生耶!
妹妹又跪下來,「大哥哥,求你行行好,不要把我們抄家好不好?」
姊姊跪在妹妹身旁,激動地附和:「這是我爺爺留下來的房於,他存了好久的錢才買起來,我們都有感情了。房子雖然破破的,可是很溫暖,冬天都不用蓋被子耶!每天我家都會有很大桶的廚餘,因為沒有地方放,只好放在廚房後面的空地上,很臭喔!這樣每天你們都要戴口罩。」
「是呀!是呀!」妹妹真的哭了,表情比苦瓜還郁卒。「我們家地板因為做生意,都油油髒髒的,天花板有好多蟑螂和老鼠,我有時候把吃不完的包子丟給它們吃,所以愈來愈多了。」
她們匍匐前進,拉扯他的褲管,哭喊道:「大哥哥,不要買我們家啦!」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少年往後退一步,很怕她們把鼻涕塗在他的褲子上。他目光停留在妹妹臉上,「還有,『抄家』這個詞不能亂用,我爸爸不是暴君,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那怎麼辦?你幫我們想想辦法。」姊姊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幫我們,幫我們,幫我們!」妹妹拍手起哄。
她樂觀地想,大哥哥像妖精一樣的美麗,他也會跟電視上的故事相同,總是善心大發,幫助好人吧?
「用很多很多的錢把你們的地買下來,你們就可以去買一間更大、更舒服的房子,這樣不是很好嗎?」少年道出事實。一般人都重視物慾,而這是很誘人的條件。
「不要,不要,不要!」姊妹齊聲叫喊。
「他果然是壞蛋,我們要睡車站了啦,吃車站的便當、在公共廁所刷牙和洗澡!」姊姊不能接受,歇斯底里地亂叫。
他是遇到什麼怪小孩?「就跟你們說,拿那筆錢是要買房子的,你們幹嘛還去睡車站?」他捺著性子說,「你們去求別人吧,我只是被拉來觀摩的而已,沒有實權做決策。有時間使用苦肉計,不如去拜託別人高抬貴手。」
「我們是『真流情露』,不是在玩的。姊,他覺得我們在騙他耶!」妹妹枕在姊姊的肩上哭著。
他歪頭思索半天,才曉得她在說什麼。是「真情流露」吧!
「你看起來比較好說話呀,其他人都好像流氓……這我妹妹說的喔!」姊姊張大嘴巴哭,門牙的位置空空如也。「拜託你替我們求情啦!好心會有好報的,你忍心看我們在外面流浪嗎?我有很多餅乾和糖果喔!統統送給你。」
「不了,我不想跟你一樣沒牙齒。」他敬謝不敏。
「大哥哥,因為你的壞心腸,會害我們『霧縮街頭』耶!」姊姊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他。
「聽不懂啦!」他脾氣一向不錯,她們竟然一下子就惹毛他了。
唔,好凶喔!女孩們拍撫著胸口壓壓驚。
「就是睡在外面,風吹日曬的意思,這也不懂喔?好好笑。」姊姊睥睨他,卻「卒仔」的不敢笑。
「那是『露宿街頭』!回房間罰寫一百遍,快去!」他揮手趕人。在客廳呆站也好過跟她們雞同鴨講。
雖然他比她們年長,但是他很小就在國外生活,所受的國學教育跟她們不相上下,僅短短數年,她們的程度卻跟他差那麼多。
「好……我寫完一百遍,你們就可以不要搶走我家的房子嗎?」眉心夾帶惆悵,姊姊幽幽地說:「把我家剷平又亂蓋大樓的話,爺爺會生氣喔!他已經上天堂了,他會找你們報仇喔!」
「大哥哥,我把我收集的彈珠全部給你。」妹妹眼神誠摯,嘴角一抽一抽的。「每一顆花紋都不一樣,我好寶貝說……可是,為了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我願意捐出來。」
兩個小女生巴巴地望著他,眼裡閃爍淚光——是窮人的星星,在催眠他答應成全。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打家劫舍的土匪,頓時心軟了起來。
「你們真的這麼愛這個家?」
「對,對,對!」兩人同聲唱和。
「我跟我爸提看看,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你們一家都很固執。」一個甘拜下風的淡笑飛上他的唇。
「耶!我們不用搬家了。」
小女生們預先慶祝地跳起來歡呼,眼淚說幹就幹,將恩人請到圓凳坐下,取出冰箱沒賣完但應該還沒「壞」的奶茶請他喝,然後相繼進房間拿來收藏的寶貝,輪流現給恩人看。
氣氛登時溫馨和樂,宛如聯誼似的培養著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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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年以「考慮」接掌家族事業當誘餌,力勸父親放棄新市鎮的計畫,改選靠近城市的郊區做開發點。
當做父親的聽見曾以死明志不想做接班人的兒子如是說,除了震驚,也很興奮。加上為了執行那個案子,仔細估計起來,得多花接近兩倍的地價成本,其實不划算。
雙重考量下,決定及時收手:反正簽約手續還沒進行,他便率著親信一一登門道歉。也因此不打不相識,他和汪家夫妻成了點頭之交。
四年匆匆過去,嚴勵從陰柔秀氣的美少年,長成清逸俊俏的男人了!
自從四年前那次回台後,嚴勵決定落地生根,讀完剩餘兩年的高中。由於他念的是男校,經常和同學打籃球、相約衝浪,他皮膚變黑,體格變結實。他現在是醫學院二年級的學生。
汪家的小朋友正全副武裝地在門口等他的車子,因為……他們要去海邊!需要用的物品都放在媽媽替她們準備的背包中了。
「姊,我不想去了耶!」汪孟涵看著父母忙碌的身影,心中浮現難以形容的空虛。「今天生意比較好呢!」
「嗯,有道理。爸媽那麼辛苦,我們卻只顧著玩,真的很過分。」汪水漾感染了妹妹的情緒,認真反省起來。
「傻瓜!沒那麼嚴重。」蘇思桃拿著小錢包過來,交給姊姊保管。「平時我和你們爸爸忙著做生意,沒空出去走走,所以你們儘管去玩,千萬不要留在家裡幫倒忙。」
一輛墨綠色的車子剛好開來,停在小巷子的對面,嚴勵按下車窗,露出招牌笑容。
「好了沒?該出發羅!」他朝蘇思桃禮貌一笑。
她們依依不捨地看了母親一眼,才越過馬路,坐進車內,發現駕駛座旁的位置被一個小麥膚色的大女孩佔去。
「我幫你們介紹一下。我旁邊這位是紫瑜,後面兩個小女生——姊姊是水漾,妹妹是孟涵。」嚴勵說完,便以平穩的車速踏上路途。
到了海邊,小朋友迫不及待地踩著沙灘,留下亂七八糟的小腳印,興奮的尖叫聲立刻響徹雲霄。
碧海連天,太陽出奇的艷麗,天空好深、好藍啊!
分別換上泳裝後,不顧背後的眼神有多幽怨,嚴勵兩手各牽著一個小美女,走住大傘下坐著。
「水漾、孟涵,先擦防曬乳液,擦完我們去吃冰淇淋,差不多兩個小時後,再去玩水。」他倒了一坨防曬乳在掌心,再整瓶遞給她們,而後開始塗抹身體。
「這是什麼啊?我沒看過……」汪孟涵好奇地盯著瓶身看。
身著三點式比基尼的巫紫瑜早已進行防曬程序,見土包子不懂,她大發慈悲地簡單解說:「擦上這個可以防止曬傷、曬黑呀!尤其中午過後的這段期間,紫外線特別強,容易損傷皮膚,提前老化。」
兩姊妹看了看自己年輕、白哲的肌膚,覺得巫紫瑜說的後果,似乎還離她們很遙遠,所以也不太煩惱。
可是汪孟涵又有疑問了——
「這麼重要喔?媽媽怎麼沒替我們準備呀?」媽媽在她心目中是萬能的。
「別問那麼多啦,我們擦就是了!」汪水漾學嚴勵和巫紫瑜將乳液均勻抹在皮膚上。
「連這種必備用品都沒放,我想是你媽媽沒這方面的常識吧?據我所知,一般的女人中年以後就會開始墮落,變成標準黃臉婆一個!所以一些基礎保養都懶得做。」巫紫瑜心直口快地說。
姊妹倆氣炸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啊!」敢取笑她媽媽?汪水漾撇唇哼著氣,「我回去再跟她說不就得了?你好像很有意見。」
汪孟涵嘟起嘴,瞄了巫紫瑜一眼,在姊姊耳畔低語:「媽媽說多喝牛奶和豆漿會變白,那個烏漆抹黑的姊姊,是不是都喝醬油和墨水啊?」
汪水漾不屑的冷哼一聲,替妹妹在背上擦乳液。
「在車上聽阿勵哥跟她聊天,她好像喝過洋墨水,所以才這麼黑吧?連阿勵哥都比她白一點點,因為他也喝我們家的豆漿啊!」
嚴勵但笑不語,好像有好戲看了。
「喂喂!你們兩個也差不多一點,講悄悄話不用那麼『大聲』!『洋墨水』是指受西方教育啦!笨,跟我黑不黑沒有關係!」
巫紫瑜炮轟完,瞄瞄沒見識的小鬼頭。
「我的配備都是我家傭人負責的,珍妮手腳俐落又細心,如果來到海邊,我才發現少了任何一項遮陽工具,我回去一定要炒她魷魚!偏偏……應有盡有,PERFECT!」
沒聽出巫紫瑜的話中有話,只當她在發牢騷,汪孟涵以手遮嘴,又跟姊姊咕噥:「她好可憐喔!至少我們有跟媽媽一起整理背包,她怎麼什麼都不會做啊?還全推給傭人。」
汪水漾愈來愈覺得巫紫瑜的話別有含意,可是一時也無法探究,聽見妹妹的抱怨,她誇張的哈哈大笑,眼睛故意盯著巫紫瑜,每盯兩秒就笑三秒。
「喂!我不是說過,有話就大方說出來,不要交頭接耳,還故意用我聽得到的音量諷刺我!我真不欣賞這種行為,非常令人不舒服!」巫紫瑜低叫,扮了個鬼臉。
「你之前的意思是……影射嬸嬸的能力不如你家傭人吧?」嫌局面不夠混亂似的,嚴勵再攻下一城。
兩個女孩的怒意頓時到達頂點,論年紀和身高都差她太多,可是姊妹同心,加起來就贏她太多了,實在沒必要怕她的!
巫紫瑜假裝沒聽見,可是唇畔浮現得意的笑花,等於間接承認了!她用棉柔如絲的聲音對嚴勵說:「勵,人家背後擦不到,幫我擦乳液……」
巫紫瑜雖然才十五歲,但身材已發育得凹凸有致、高挑健美。察覺她不懷好意的眼色,嚴勵對這種「福利」避如蛇蠍。
「不好吧,不如請兩位小朋友幫忙,怎麼樣?」嚴勵咧開燦若陽光的笑容,「待會兒統統我請客喔!」
「唉!」巫紫瑜眸光嗔怨嚴勵不解風情,扼腕地大聲歎氣。
撒手鑭奏效,雖然很討厭巫紫瑜,小個子們暫時盡釋前嫌地跳到黑美人身後服侍著,等吃完冰淇淋再繼續討厭她。
撫摸到如絲絨般滑順的觸感,讚歎聲響起,「哇!黑姊姊,你的背好好摸喔!滑滑嫩嫩的,像我媽媽做的豆花。」汪水漾突然想念起媽媽的手藝。
巫紫瑜瞟了嚴勵一眼,看吧!誰教你不摸,真不識貨!
「我全身上下都很滑嫩好嗎?每個禮拜我都會固定去做SPA和護膚保養。」她自豪地陶醉了起來,但隨即沉下巧奪天工的臉蛋。「不要叫我黑姊姊,真沒禮貌。」
這是她的痛啊!
在國外小麥膚色也許到處可見,回國後才發現她這種健康美不如白皮膚的女生吃香。
「你想變白的話,跟我們三個人一樣,多喝豆漿就好啦!」汪水漾熱情地宣導。
「那是什麼東西?剛才就聽見你們一直在講,是像椰奶或奶茶之類的嗎?」巫紫瑜問。
看樣子這些女生很會拖時間,鬥嘴鬥個不停,嚴勵乾脆側躺在涼椅上,假寐等待。
「是黃豆做的啦!在我們那裡很有名。」汪水漾回答。
「多有名?你們家到底是做什麼的?有比我們家的『富金企業』有名嗎?」巫紫瑜容不得被比下去。
「當然啊!」汪孟涵插上一句。因為她根本沒聽過什麼富金企業。
「是嗎?連鎖事業嗎?國內外都有分店?版圖有多大?」巫紫瑜吃味地問。
「媽媽說我們家店面有二十五坪。『旺旺早餐屋』,全台灣就我們這一家啦,別無分號。」汪水漾感到無比光榮。
「啥?」巫紫瑜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這麼點大而已?我家公司不知比你家大幾千倍,聽你們說得跟真的一樣,我以為你家是什麼大財團哩!拜託!以後不要這麼會吹牛好不好?」
嚴勵微微睜開雙眼,「汪家的早餐的確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音調低沉傭懶。
還是阿勵哥最好了!汪家姊妹丟下巫紫瑜,移動到嚴勵身邊。
「我們幫你擦防曬乳好不好?」汪水漾笑著獻慇勤。
「我也要,我也要。」汪孟涵紅著臉舉手。雖然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她好想以行動感謝阿勵哥的仗義執言喔!
「能讓兩位小小姐眼務,當然好啊!」嚴勵也不推托,舒服地翻身俯臥。
三人築起了一道圍牆,沉浸在和樂融融的世界裡,完全不理會巫大千金正憤恨地咬牙切齒。
管她去死哩!
「你們長大後要做什麼呢?」嚴勵頭擱在臂彎裡,悶著聲音問。
這可考倒她們了,還沒想過耶!於是兩人開始苦思。
「我要當……」汪水漾結巴地說,「當很會讀書的人好了。」
「我……我要當電視公司的大老闆,每天放好看的節目給大家欣賞。」汪孟涵眼中充滿希望,第一次勇敢說出自己的夢想。
嚴勵稱許一笑,突然羨慕起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他當然也有夢想,可是注定不能如願。
「我要當能幹的女人,就可以幫助勵解決身邊大小事情。」不甘被冷落,巫紫瑜挨過來發表高見。
「我還以為你要當烏魚子耶!」汪水漾朝她吐舌頭示威,和妹妹早就覺得她的名字很奇怪。
巫紫瑜知道汪水漾在嘲笑她,因為她從小到大的綽號就是「烏魚子」。
「你小我三歲,我才不跟你計較!」巫紫瑜預先展現女強人該有的氣度。
「阿勵哥,你呢?以後要做什麼?」汪水漾興致勃勃地問。
「上班族吧!」嚴勵落寞地笑著,「好無趣,對不對?」
「你原本想做什麼呢?」三個女生好奇得半死。
他念醫學系,當然是想當醫生啊!但他不發一語,彷彿這是說不出來的痛!
終於將嚴勵的背部塗勻了,並且順便幫他「按摩油壓」,把他伺候得跟皇帝一樣。
然後四人進去冷飲屋大啖冰品,接下來就是期待已久的與水交融了!
「衝啊!沖沖沖——」
套上充氣後的泳圈,小女孩們直線衝進淺海中,腳板拍著海水,興奮地向前滑動。
巫紫瑜追著嚴勵泅水,從東追到西,從西再追到東。
奇怪,中國人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紗嗎?她追得快虛脫了,為什麼嚴勵總是不停下來接受她呢?他連對那兩個窮酸小孩的態度,都比對她還要親近!
噢……噢……真的好喘喔!
不行,不能放棄,得再加把勁,他的腳就在她前方晃動而已,只要她游快一點,就可以抓住他了!
糟!他跑去哪裡?才一個不注意就被他溜走。
巫紫瑜站起來大口大口地順氣,環視她的心上人所在……結果看到讓她吐血的情景——
他居然跟那兩個小丫頭打水仗!汪孟涵還跨坐在他肩上!他們居然沒找她一起玩!太過分了!
她氣呼呼的涉水走過去,掬起水潑著他們。三人有志一同站在同一陣線,合力回潑她。笑聲、尖叫聲迴盪在空中。
嚴勵覺得這一切在他的青春歲月中,或許是最後一次真正能放聲大叫、享受歡笑的時刻吧!
嚴勵肩擔汪孟涵的重量,兩人組成一國,她愈咯咯尖叫,他愈起勁划水亂潑,臉上恣情展露的笑容舒爽而明朗,散發的熱力比一輪烈陽更極致。
汪水漾和巫紫瑜一時看癡,忘記反擊,鹹鹹的海水一波波襲來,嗆進口鼻間。
嗚嗚,好難過喔!
「咳咳……咳咳……」她們忍不住認輸求饒。
放眼望去,大片碧綠色的海水風平浪靜,卻喧鬧地蕩漾夏日風情,少女和女童的芳心,不照秩序地跳動著——
卜通,卜通,卜通……
第二章
樓梯底部與地板形成的三角空間裡,潛藏了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陰暗中,依稀可見他們臉上各自泛著情竇初開的紅暈。
十六、七歲的年紀,識得愛情滋味,不早也不晚。
他們的情緒有些興奮、有些害羞。問世間情為何物,他們也沒個底,只知道風靡全校的校花,快把血氣方剛的雄性動物迷個半死了!簡直忘了今夕是何夕,連上課鐘響已結束兩分鐘,都還渾然無所覺。
「你確定她會從這邊樓梯下來嗎?」何小強邊問邊探出頭看。
「當然啊!這是我用GAMEBOY的代價換來的消息,不會錯的啦!」吳志明拍胸膛掛保證,「上國文課前,她都會去老師辦公室拿補充講義的!」
她是學藝股長喔!跟她的氣質好相配喔!
「可是等那麼久,都還沒看到她耶!你會不會被誆了?」蘇貴昭哭喪著臉咕噥。
常常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式很沒效率呢,乾脆走過她的教室走廊直接看就好啦!
「噓!好像是她喔!看到熟悉的鞋尖了,我認得她的鞋子。」
何小強聽見有人走下來,瞄到一抹香影,趕緊縮回頭,待娉婷身形隔著水泥樓梯越過三人頭頂,他們才站到外面,選定最佳位置偷窺心上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帆布鞋、長襪包裹下的纖細腳踝和勻稱小腿、嫩白潔淨的膝窩及一截大腿、藍色裙擺……男孩馬上純情地蓋住眼睛。
不可以亂看的,要跳過!
可是指縫間的視線發現何小強沒閉眼睛!
「你怎麼可以這樣!太小人了!」兩個小君子盡可能降低音量,拳頭此起彼落地打向那個大飽眼福的小人後,立即把握良機繼續捕捉夢中人的美背、秀髮。
校花突然在倒數第三階站定,倒不是她聽到身後的聲音,而是她表情古怪,身量微微—顫,之後發出不文雅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左看看,右看看,三個小毛頭早就機靈的躲起來,她暗自慶幸四下無人。
「嘿嘿,」她臉紅地搔著頭。「應該是昨天地瓜吃太多了!」步下全部的台階,翩然轉身向右,消失了。
三人魚貫彈出來,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
「校花也會放屁喔?」嗚嗚,蘇貴昭無聲痛哭。
不要啊!這表示她也會挖鼻孔、樞腳指、大小便……幻想破滅了啦!
「哇!真是香啊!」何小強仰天吸氣,「真不愧是校花級美人呢!連屁都充滿異香。」
其餘兩個「粉絲」用一種彷彿看傻瓜的眼神睇他,不一會兒居然心花綻放地附和起來。
「沒錯!地瓜口味的香屁,真是罕見。像我的就很臭,有時睡覺還會被臭味薰醒。」
「我的更臭啦!我的好像有點便味耶!難怪蒼蠅都喜歡跟著我。」
蘇貴昭冷哼一聲。他們是高中生又不是國小生,幹嘛比這個,真的很幼稚!
他回歸正題,問何小強:「你剛剛沒把眼睛閉上,是不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了?老實說,不可以藏私。」
「沒什麼啦!校花在裙子裡面穿著一件好醜的運動短褲,根本不需要遮眼,你們還打我,我好倒楣耶!」何小強撫了撫腫起來的後腦勺叫著。
此言又引來一陣驚呼,「好率性的女孩喔!不拘小節,像女中豪傑似的!」
三人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從此決定取消窺伺行動,不要偷偷摸摸了!
遠觀欣賞她的美麗就好,免得又發現讓人幻滅的行為,他們可沒把握能再自圓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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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一條蟲的莘莘學子受夠沉悶的氣氛,所以中午休息時間的教室是吵鬧不休的。
也不管吃飯配話會不會「膨風」,他們把握短暫的自由,拚命嘰哩呱啦的說三道四。
牆上電視正播著兩天來幾乎大同小異的新聞畫面。
「邱委員、邱委員,」鎖定目標後,一瞬間好幾支麥克風堵在被採訪人的下巴,麥克風上別著各家新聞台的名牌。「聽說醫院已經發出病危通知,你現在是準備要去醫院嗎?」
「這是哪裡來的小道消息啊?」邱委員爽朗地笑了兩聲。「請別詛咒人家好嗎?」
「噢!換個說法好了!聽說你先生身體微恙,你現在是準備要去醫院嗎?」S台記者婉轉地問。
「對啦!對啦!」邱委員以手將麥克風推開,似真似假地笑道:「你們在這裡擋路,我會來不及見他一面,快讓開吧!」
「牆頭草。」一個男同學對著電視皺鼻子。「幹嘛一直播這種無聊的新聞?她就是壞事做太多,報應到家人了,有什麼好播的?」
「就是啊!我爸說她很愛做秀,出門就帶她那兩個嘍囉招搖過市。」有人附和,「每次看個電視,我總會轉到她上時事節目胡說八道,真愛出風頭。不知她是靠什麼當選?」
汪水漾聽著同學的評論,眼睛很專注、很專注地看著邱委員。
強烈的陽光照射在邱委員帶笑的表情上,好像也照出了故作堅強的臉部線條;縱使一個女人再能幹、再厲害,碰上親情也只有屈服的份,偏偏礙事的記者拖緩她的腳步。
汪水漾本來也不喜歡邱紹燕,因為她政治立場不明確,一下子在執政黨呼風喚雨,一下子又跳槽到在野黨杯葛對方,直到犯下黨紀被除籍,所以她成了無黨籍立委。
可是……爸媽說,她就是阿勵哥的母親耶!稱謂上應該叫她一聲伯母,去過阿勵哥家幾次,但無緣見到本尊。
鄰居又說,雖然她是個大西瓜,不過的確有在替人民做事,於公於私,也沒什麼理由去討厭她。
「你們看邱紹燕旁邊那兩個怪女人。」一個男生忍著嗯心說道。
「哎喲,幹嘛叫我們看啦!現在是吃飯時間,會消化不良的!」馬上引起公憤。
吳岱嬌輿吳曉嬌是邱紹燕的特別助理,綽號大嬌、小嬌,人稱「決戰雙嬌」!
兩人雖然是雙胞胎,可是外型、性格、長處皆大異其趣。她們只差五分鐘,虛歲卻差了一歲,跨年結束過後,小嬌才呱呱落地。
吳岱嬌是姊姊,一百五十五公分,體重四十公斤,若從背影看,很容易誤認她是嬌小玲瓏的美人。正面則會令人噴飯,天生男人相,面孔陽剛嚴峻,自幼習武,曾去大陸學過功夫。
吳曉嬌是妹妹,一百七十八公分的模特兒高度,有八十公斤重,儼然是相撲選手的身材,臉蛋卻出奇的可愛,是哥倫比亞大學的高材生。據說興趣女紅,喜歡做家事。
她們一人擅文、一人擅武,是邱紹燕的得力助手。當文武合璧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因此在政壇上,邱紹燕得以無後顧之憂地闖蕩。
「滾開!」兩姊妹扯聲嘶吼,震開纏人的記者。
待邱紹燕乘機坐進轎車內,她們也坐進去,迅速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什麼人就會聘請什麼怪眙耶!她們三人的陣仗站在一起的時候,身高永遠是呈階梯狀排列。」已經播報下則新聞了,男同學還在損她們。
「我看過她們逛大街喔!一時眼花還以為是七爺、八爺和城隍爺出巡。」說完,笑得不能自己。
汪水漾睨了自以為幽默的男生們一眼,拿起手機出去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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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勵百無聊賴地放下手裡的卷宗,冷硬的文字已無法再迫使自己端詳下去。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他捏捏鼻樑,倦怠的臉龐因此得到些微舒緩。
父親罹癌,重病臥楊,身體每況愈下。
才剛接下家族企業,他等於是門外漢,得從頭學習。權大勢大的老股東不把他放在眼裡;為了先聲奪人,他連日做足功課,以應付有心人的找碴。
不知道他已經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父親的病情是內憂,覬覦公司經營權的人是外患;刻不容緩,他不能掉以輕心。
明知繼續胡思亂想會佔用寶貴的時間,但他只要求有五分鐘可以喘息一下,就五分鐘!否則桌上這堆積成小山的公文會看不完。
手機不識相的來電。
是誰?好大的膽子!敢在老虎隱忍怒氣時打來?暴戾的眸光隙見號碼時,不得不妥協地苦笑著,偷閒的時間已經過了,他還是接起來聽。
「阿勵哥。」嬌柔的嗓音甜甜地傳來。
「水漾?」再火爆的怒意都強迫壓下來,他無力地問:「怎麼這時候打來?有什麼事?你不是在上課嗎?」
「現在是午休啦!你沒吃飯喔?就知道你會忘記。」她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對不起,你這麼忙還打擾你。」
他默讀手錶的時間,儘管分秒必爭,不容虛度浪費,但他不由自主地爽朗一笑,「知道就好,有話就快說吧!」
她要說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比較難說出口,那先說次要的好了。
「我推甄大學的資料大概準備得差不多了,只剩自傳和讀書計畫。我喜歡看課外讀物,可是我的文筆真的很爛,怎麼看都很乏味空洞,也不通順,所以……所以……」
「我知道了!我有留之前影印的資料,你可以拿去參考。」他下意識又看了手錶。
「啊?!」她受寵若驚地直搖手。「我只是要問你書寫的大方向而已,不是要抄你的啦!我沒有要抄……怎麼可以不勞而獲呢?嗯,既然你那裡有,就借我參考一下吧!謝謝。」
他無奈地悶笑一聲,她還真不會掩飾呢!
「你急著要嗎?晚上我得跑一趟醫院,晚一點才能回家拿給你,可以嗎?」
「好……其實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她清清嗓子,謹慎地開口,「伯父的事……你還好吧?我很擔心你呢!怕你裡外無法兼顧……無論如何,午餐別忘了吃喔!」
「擔心你自己就好了,還管到我這裡啊?你先煩惱大學會不會錄取吧!」他唇邊洋溢著調侃的笑。
兩人隨意的聊了一下,愉快地收線。
春風和煦地吹來,吹拂她的髮梢,輕蕩他的玻璃窗,比以往迷人更甚。問春風,它知道,曖昧竊笑著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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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燈進射藍白色的光芒,點亮了夜的黑,卻無法神通廣大地騙走生命的無情。
感傷而冷寂的氛圍下,出現不尋常的談笑風生。
「邱女士,雖然你疲於奔波鄉里間,怎麼看都疏忽了家庭。」他伸出枯瘦的手臂,困頓地輕握她的手。「你對這個家的付出,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把笑看人生的方式,應用在家人身上。本來以為娶了你這個不負責任的人,是我這一生最恐怖的決定;沒想到竟是三生有幸!」
「嚴先生,你死到臨頭還貧嘴啊?我不敢勞煩你領悟,也不需要你的巴結……你是不是想托孤才這般討好我?」她笑言,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唉!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很感謝你們從不滿到默許,以及現在的放任。」
「夫妻幹嘛這麼計較?什麼托孤?他可是你懷胎十月孵出來的!」他聲音氣若游絲,眼睛很想閉上,勉強集中了注意力才又撐開來。「我很遺憾沒來得及看到阿勵結婚生子,他看起來比以前坦率親和,可是骨子裡的倔強百分之百承傳到你。你務必要替他物色一個真正適合他的對象,知道嗎?」
「喂!我怎麼不知道你的話這麼多啊?」她撫摸著他略嫌冰涼的臉頰,哽咽道:「你以前連一個字都不想跟我說,把我當空氣一樣……直到我的帳戶進來一筆參選金,我徹底明白你是多麼不灑脫的男人!」
「不說……我再也沒機會說……」空洞的眼神見到出現在門口的兒子時,驀然清亮些許,「阿勵,過來,快。」
「爸。」嚴勵的臉色晦澀暗沉,舉步維艱地走到床邊。
「公司還好嗎?倒了沒有呢?不少人在扯你後腿吧?」蒼老的病容揚著一抹瀟灑不足的淺笑,「只要別太誇張,隨便你怎麼搞都行。你會不會怪我?明知你的興趣不在此,卻硬生生阻斷你的醫師夢,要你接掌危機四伏的公司。」
「你別擔心,只要我在,他們休想霸佔你的心血!」嚴勵眼眶泛紅地保證。
「這就好,這就好,我很高興你是這麼的懂事。我了無堊礙了!」握著母子倆的手漸漸地虛軟下來,又及時被用力握住。
「你撐著點,還不是時候啊!」邱紹燕啞聲說道,「阿霓已經回國,從桃園趕過來了,你不跟她說說話嗎?」
「想……想……不過我好累、好睏。我先睡一下,她來的時候再叫我……」聲音斷截,嚴父帶著欣慰的笑容與世長辭。
「爸!爸!」嚴勵拚命搖晃父親沒有生氣的軀體。「醒醒,醒醒啊!爸爸!你那麼早睡,大姊會捨不得叫你起床啊!她一向最貼心的,不是嗎?我求你睜開眼睛吧!」
邱紹燕心很痛,但容色鎮定,忍痛安下呼叫鈴通知醫生。
「算了,阿勵,讓他安心的去吧!你看他的睡容多安詳。剛才的對話我都錄音下來了……包括他要對阿霓說的話。」
「媽……」嚴勵將母親抱在懷中,她是他現在唯一可以給他溫暖的親人。
母子倆抱在一起無聲地流淚,壓抑著更多的悲痛,因為他們知道嚴父的靈魂還在這空蕩蕩的病房裡,不要他牽掛、不要他難過,只願他展開雙翅,飛向另一個歸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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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汪水漾始終等不到嚴匡的回音,也打不通他的手機,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撥打嚴宅的電話,是一個陌生女子接的,她是嚴勵的姊姊。汪水漾簡單介紹自己後,嚴霓那濃重的鼻音哀傷地告訴她,嚴父去世的消息。
這一夜,汪水漾輾轉難眠。
隔天一下課,她就趕往嚴府弔唁,在庭院角落看見嚴勵抽煙的身影。
「水漾。」朝她微微點頭,他熄掉煙。
剛才她正式與嚴家其他成員——邱紹燕、嚴霓及其夫婿碰面。包括嚴勵,他們一家子儘管眼露紅絲、神色悲傷,臉上卻帶著感謝的微笑,感謝大家撥冗前來捻香。
阿勵哥好憔悴喔!汪水漾攬起眉心想著。他平時的神采飛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隱忍傷心的倦容。
「你又忘了吃東西喔?好像瘦了呢!」她將途中買來的便當拿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吃不下。」淡淡的拒絕。匆而想起什麼,他改口道:「對了,你要的東西!昨天有事就耽擱了,我進去拿。」
「等一下啦!」她急忙拉住他,輕蹙柳眉叫道,「那個又不急!」
她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哀戚的低迷氣氛中,他還關心她的功課!他當她只是一個注重自己前程的書獃子嗎?
他充耳不聞,還是進屋子拿了一個牛皮紙袋交給她。
「都在裡面了!」他滑下身子,坐在樹根上。「你回去吧,我心情不太好,想一個人靜一靜。」
「嗯,你先吃便當,吃完我就回去,絕不會賴在你家一秒鐘。」她討價還價起來了。
打開便當,抽出筷子,恭敬地托在他面前。
「拜託啦,阿勵哥,你吃吧!不要覺得我很煩,好不好?你也不可以告訴別人,我有買便當喔!因為我只有買一個。」
他眼神閃著複雜的光芒,被動地接了過來,胡亂吃了兩口,但她堅定的視線不允許他敷衍了事。
「這都是我愛吃的菜,你要捧場吃完啊!」她掄起拳頭吶喊:「阿勵哥,加油!」
喪失至親之痛無法讓他有多餘的力氣去應付別人的關心,而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弔唁的人愈來愈多,他的笑則愈來愈僵。人前要他掛多久的笑容都沒問題,可是一連串的人要他節哀順變……他點頭應允,心裡更加煩躁。
死的又不是他們家的人,說順變就順變啊?談何容易!這不是強人所難嗎?父親一死,肩上的擔子愈發沉重,索性退到這棵父親栽種的椿樹下,躲開那些令人沉重的慰問。
她的固執絕對可以歸類至「很煩」,如果大聲叫她滾開、別吵他,會顯得他不近人情,畢竟她是一片好意。
他沒多作掙扎,一口接著一口吃下。她的多事不至於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況且她的表情真的既擔憂又企盼他賞臉。
猶記得她還是個愛哭、愛跟路的小孩子,現在居然這麼心思細膩了,雖然他不怎麼需要這份貼心。就這樣,嚴勵吃掉有生以來最食不知味的一頓飯。
汪水漾心滿意足地收拾著垃圾,忽然神情一凝,別有深意地望著他。
「阿勵哥,你很傷心吧?想哭就哭出來……」她低下頭,欲言又止,「你會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呢?但我覺得有時候內斂的神傷……並不會比較好,如果你想找人聊心事,可以找我喔!不要客氣。」
「我早就哭過了!」他大方的承認,「伹現在不能再哭,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是家中的男生,萬一流眼淚,你媽媽和姊姊會忍不住的跟著哭嗎?」她偏著頭反問他。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主要是因為男孩子哭不好看呀!」他煞有其事地說,「我要挑起這個家的責任了,只能哭一下下,哭過頭會變成懦弱,我爸爸在天上不會放過我的!」
他淺淺的笑意中還是有著感傷,冷不防撞擊著她的心。
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汪水漾內疚地想。
再多安慰都嫌多餘,適時就好,否則會變質為矯情。她做事向來不會拿捏分寸,趁沒惹出事端前,趕快走人比較實在。
「嗯……我先回去了。」汪水漾邊走邊回頭看。
榕樹隨風搖曳,嚴勵撐額地深陷苦思,沒發現她的波光悄悄釋放不為人知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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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師點完名,開始了漫長的晚自習。
如坐針氈的汪水漾根本無法心平氣和地溫習功課,她匆匆寫下一張紙條,丟給斜後方的余悠悠。
我要蹺課,如果東窗事發,幫我一把喔!謝謝。
余悠悠見了,倒抽一口氣,飛快回訊。
蹺什麼課啊?你很大膽耶!不怕班導師打電話去你家告狀?
余悠悠埋首寫回條時,前方的汪水漾已經收拾好書包,跟導師編理由說身體不舒服,想先回家了。
她可真是行動派呀!把爛攤子丟給別人,自己就先溜了!余悠悠登時長吁短歎。
汪水漾病慷慨地離開教室,軟弱無力地跟櫃檯小姐打過招呼後,就生龍活虎地衝出補習班。
她臉色沉重地等著公車,心中一直呼喚「阿勵哥」三個字,緊張又期盼似的想趕快看到他的人。
公車到站,她像趕著投胎地跳上車。
嚴父昨天出殯,父母義務去幫忙,回來時他們說阿勵哥在事後不支倒地暈過去了!原來他睡眠不足又營養不良,加上父親的死讓他心力交瘁,生、心理無法全盤負荷。
他現在人在住院……汪水漾著急得快瘋了!
一到醫院,她在附近買了些水果,三步並作兩步跑去病房。
看見嚴勵機械式地轉著遙控器,她叫道:「阿勵哥,你好點了嗎?」
「你怎麼會來這裡?」他訝異地問,頓時愁眉苦臉起來。「打完點滴,睡了一覺,我覺得精神好很多,不過醫生說明天才能出院。」
「我就說要按時吃飯嘛,你就不聽話!你知不知道你愈來愈瘦了?」她叨念著,一邊環顧四周。「沒人照顧你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這怎麼行啊!」
「我媽請了個看護,她去買飯。」他關掉電視,瞇起眼看她,「不對……你不是在補習?不要跟我說你蹺課。」
她赧笑著抓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補習又沒你身體重要……」驚覺太露骨,臉頰不爭氣地紅了。「今天只是自習,可是我靜不下心啊,就出來透透氣。你要幫我保密喔,我媽媽知道的話會殺了我!」
「沒人會來醫院散心吧?透透氣?說得這麼好聽,沒有說服力。」他婉轉地戳破她的謊言。「如果嬸嬸知道,你就慘了,到時候別拖我下水,我不想一起被罵。」
汪家是慈父嚴母的組合,他多少清楚蘇思桃很在意女兒的課業,典型的望女成鳳。
「好嘛!」她開始想像母親大發雷霆的畫面。「我自己造的業障,自己承受就是了,不會連累到你。」
「明明那麼怕嬸嬸,為什麼還要蹺課?」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拿著蘋果進去浴室洗,走出來時,面容上殘留的嫣紅跟蘋果不相上下。
「我剛……不是說了嗎?你沒有聽到喔?」講這個很難為情呢!她熟練地削著果皮,羞怯地說:「因為你住院了,所以我冒著生命危險來看你,不然我不會安心的。」
「我這麼重要啊——」他正想說下去,一道拔高的嬌呼傳入病房來,強勢霸佔離嚴勵最近的位置,汪水漾被迫彈開一步。
「勵!你生病了怎麼沒通知我?害我緊張得不得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好求歹求,爹地才答應讓我在台灣唸書!」巫紫瑜泫然欲泣地直嚷嚷,「伯父發生這樣的事,我很遺憾。不過你放心,從今以後,我可以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了!」
「巫紫瑜!」汪水漾認出久違的大小姐。「你變白了耶!整個人都很不一樣喔!」可是還是吵得要命。
「你是誰啊?」巫紫瑜上下打量著她,沒印象!
「想不起來就算了!」她也不指望大小姐會記得,轉而笑嘻嘻地對嚴勵說:「阿勵哥,來,吃蘋果。」
「吃什麼蘋果啊?吃水梨啦!」巫紫瑜從家裡帶來一盒切好的水梨,堵在嚴勵面前。
兩種水果的價位立刻分出高下,汪水漾突然覺得矮了一截,但是她的誠意百分之百,不能用金錢定價的!
女孩們專注凝視他會先選擇誰的水果,銳利的眼神讓他進退不得,只好都收下來。
「先放著,我等一下再吃。」
「喔……」汪水漾默默走到床旁,將蘋果平均切片,再裝進塑膠袋中。
巫紫瑜隨意把水梨放在一邊,然後比手畫腳,對他訴說幾年不見的思念之苦。
「蘋果拿來給我吧!」被巫紫瑜纏到不可開交的嚴勵突然伸手向汪水漾要求。「已經變褐色了,再不吃會走味。」
「是!呵呵呵……」汪水漾手掩唇一直竊笑,立刻遵命。「阿勵哥,慢慢吃喔!呵呵呵……」
巫紫瑜看了眼傻笑中的汪水漾,有點不是滋味;竟然使這種賤招吸引勵的注意!
啊,她想起來這個女孩是誰了!難怪有點眼熟。
「哈羅,你是不是在N年前,和我們去海邊玩的那個叫什麼水漾的啊?」
「沒錯。」汪水漾喜不自勝,還沉浸在喜悅裡。
「是你……」巫紫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多年不見,她長大了,也變好看了,而且望著勵的眼神並不單純,得小心提防她一點……
哎喲,幹嘛這麼洩氣?其實也不必太在意啦,就算她變美又怎樣?還是稚氣未脫啊!勵的年紀對她來說大了些,只有自己在外貌與家世上,和他是最匹配的。
兩家都幾十年的交情了,伯父雖然上天堂去,可是還有伯母和霓姊姊可以賄賂……嗯,別操心了。巫紫瑜想了想,終於放下惶亂不安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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