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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37:33


    “小嫣,我和你爸爸決定,把你送去減肥訓練營,在那裡學習三個月。”

    “你別怪我們狠心,這也是為了你好。”

    “我們咨詢過心理專家,過於肥胖不僅對於健康有害,對你的心態也造成了影響。”

    “你已經心理扭曲了。”

    “這次的事情,是你不對,你不該拉幫結派,找周小姐的麻煩。”

    “你路白哥哥不喜歡你,你的那位‘朋友’傷害了你,這不是周小姐的錯。”

    ……

    霍母還在門口說著什麼。

    霍嫣站在通向陽台的落地窗前,聽到最後,冷笑了一聲:“你們根本不知道周楚楚做了什麼,憑什麼就來指責我?高二那年,我寫給傅路白的情書——”說到這裡,因為氣憤,女孩臉上的肥肉抖了抖:“都是因為周楚楚,才會弄得所有人都知道。”

    “路白說過了,周小姐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的?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抹掉兩年的冷嘲熱諷嗎?為什麼她這麼說,我就非得原諒她?!”

    霍嫣的一雙眼睛,被臉上的肉擠成小小的兩條縫,她努力睜大眼睛,恨恨地瞪著母親,滿是委屈和怨憤:“我真是受夠了周楚楚,傅路白喜歡她,好啊,隨便了,我認輸就是……可蘇涼呢?蘇涼是我的男朋友!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嗎,她就不能去勾引別人?非得把我喜歡的男人一個個都搶走?”

    霍母搖了搖頭,長嘆口氣:“小嫣,你的那位‘男朋友’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霍嫣神情一痛,轉過身,站成小山似的背影,顯得分外僵硬。

    她喜歡了傅路白很多年。

    傅家和霍家是鄰居,同樣三代經商,家產豐厚,兩家父母是多年好友,傅路白和她從小就認識,門當戶對,青梅竹馬——但她不是傅路白唯一的青梅。

    傅路白喜歡的人,是他家傭人阿姨的女兒,周楚楚。

    一個是任性的白富胖大小姐。

    一個是柔弱的白窮美小可愛。

    傅路白很自然地選擇了後者。

    兩人早已暗生情愫,就差徹底捅破窗戶紙。

    霍嫣不肯放棄。

    高二那年,她下定決心,花了整整三天,改了又改,終於寫完一封很長的情書,趁沒人注意,塞進傅路白的課桌。

    傅路白看見了,拆都沒拆就想扔掉,當時在他旁邊的周楚楚於心不忍,留了下來,放進自己的書包,想找機會還給霍嫣。

    不巧,那天她去同學家,另一名女同學看到情書,當成好玩的東西,私底下給全班傳閱,連班主任都驚動了。

    從此,整整兩年,霍嫣淪為眾人取笑的對像。

    所有人都笑她癡心妄想,居然肖想校草男神傅路白,簡直不自量力。

    這是霍嫣跟周楚楚結仇的開始。

    上大學後,霍嫣的體重不降反升,越來越胖,飆到一百六十斤往上,而且有變得更胖的趨勢,成了個名副其實的大胖子。

    她也不想著減肥了,干脆放飛自我。

    沒有顏值沒有身材,她有錢啊。

    錢買不來真情,卻能買來塑料姐妹情。

    霍嫣成了校園一霸,整天帶著一幫小姊妹,吃香的喝辣的,囂張的很,人多勢眾,再也不怕被欺負了。

    雖然背後免不了受人指指點點,冷言冷語,但比起高中,她寧可這樣,成為所有人討厭的女霸王,好過受人欺負,忍氣吞聲。

    再後來,她給自己買了一個男朋友。

    蘇涼。

    他也不是什麼陌生人。

    高中時候的不良少年,傅家的私生子,傅路白和傅家大哥傅逢期同父異母的弟弟,跟母親姓,比霍嫣小一屆。

    蘇涼的長相隨了他紅顏禍水的母親,天生就是靠臉吃飯的人。

    上高中時,霍嫣對他不熟,只知道這位低年級的學弟有著校草的顏值,校霸的脾氣,學渣的成績。

    蘇涼脾氣很不好,經常卷入各種惡性鬥毆事件。

    霍嫣大二那年,蘇涼靠著傅家的關系,也進了同一個學校,他主動找到霍嫣,提出當她的男朋友,條件當然是錢。

    霍嫣是霍家唯一的女兒,家裡的掌上明珠,擁有的除了一身脂肪,就是賬戶裡花不完用不光的錢。

    霍嫣問他:“傅家不給你生活費嗎?”

    少年笑了起來,偏過頭,側臉的線條過於精致,帶幾分妖氣:“給。但是不夠,我要過的是傅路白一樣的生活。”

    霍嫣一直覺得他有病。

    沒有少爺的命,偏有當少爺的心,處處和傅路白比較。

    但她答應了。

    畢竟,蘇涼長了一張讓人心軟,讓人原諒的臉。

    起初就是單純的愛情買賣,霍嫣給蘇涼錢,蘇涼成了她可以在外頭炫耀的男朋友,即使私底下,蘇涼根本懶得掩飾對她的嫌棄,碰她一下都像沾著油汙,又是皺眉又是用濕紙巾擦手,就差噴消毒劑。

    霍嫣氣得跺腳:“蘇涼,我給你錢,你至少裝也裝的像樣點!”

    蘇涼扯起唇角笑:“不爽?”他欺身向前,離女孩胖嘟嘟的臉稍微近了點:“——你可以不給啊。”

    “你——”

    “行了別跺腳了。”少年的聲音帶著懶洋洋的嘲弄:“再踩下去,地都給你踏碎了。”

    “……”

    他就是那麼無恥,可又是那麼好看。

    甚至眼底那一點冷漠,那一點輕嘲,都是恰到好處的美貌。

    霍嫣終究還是對他動了心。

    ——或許是拜倒在他的顏值誘惑下,或許少女懷春,身邊一直缺乏男性友人,便將所有的感情傾注在一個不加掩飾的人渣身上……總之,她戀愛了。

    雖然蘇涼只是看重她的家世,她的錢,只要不說破,她可以假裝不知道。

    自欺欺人挺好的。

    直到那天,她上完課去找蘇涼,在他家門口,看到他和周楚楚起了爭執,然後,他把女孩壓在門邊的牆上,吻了她。

    霍嫣手腳冰涼,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血液裡流動的全是恨意。

    蘇涼碰自己一下,都嫌髒。

    他卻吻了那個女孩。

    傅路白,蘇涼……

    霍嫣受夠了。

    第二天,霍嫣帶上小姊妹們,在學校裡圍堵周楚楚,狠狠地言語羞辱了一番。最後,周楚楚哭著跑掉了。

    霍嫣的報應開始了。

    先是傅路白來找她。

    高中後,那冷清的少年從沒找過她一次,只有在周楚楚受了委屈後,他找到霍嫣,訓斥了她的所作所為。

    然後是蘇涼。

    他實名在學校論壇發了帖子,表示他和霍嫣只是一場金錢買賣,他才不會看上膚淺又愚蠢的死肥婆。

    於是,舊日重現。

    霍嫣高中的噩夢,又變成了現實的困境。

    最後是傅逢期。

    傅家大哥比他們這幫人大了足有十歲,早就進公司,任總經理。他的能力,在同年齡層的商界精英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他找到霍父霍母,跟他們說,如果他們再不管教女兒,很遺憾,最近霍氏集團有意向的合作項目,他只能考慮別人。

    霍嫣想,還真是親兄弟。

    三個優秀的男人,全為了周楚楚得了失心瘋。

    可不管她是怎麼想的,周圍所有人都覺得瘋的人是她,包括她的父母。

    “我們已經幫你辦好休學手續,你需要時間調整心態。”

    “小嫣……聽到媽媽的話了嗎?”

    霍嫣怔怔出神,突然回頭,開口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媽,如果你變成了兩百斤的胖子,你說爸爸還會愛你嗎?”

    霍母愣了愣:“怎麼問這個?”

    霍嫣搖搖頭,心灰意冷:“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長的好看就有人愛,長的好看就能得到別人的原諒,醜和胖就是原罪——真沒意思。情啊愛啊都是假的,給我一張周楚楚的臉,傅路白不會拒絕我,蘇涼不會那麼對我,你們也不會覺得錯都在我,她才是受害者。”

    霍母擔憂的說:“小嫣,你——”

    “我知道了,隨便你們把我送去哪裡。”

    霍嫣煩躁地打斷,把母親推出房間,關上門。

    母親不會知道,沒有人會知道。

    她已經兩晚上沒有合眼了,一閉眼,黑暗中出現的,就是學校論壇上尖酸刻薄的留言,耳中聽到的,是同學校友的冷言冷語。

    “早就知道了,面對霍X那張豬臉,能親下去算你狠。”

    “啊啊我的蘇美人啊,就那麼被一頭豬糟蹋了。”

    “好白菜都被豬拱了,男女都一樣。”

    “我的表情包何在?有錢真好.jpg。”

    “想起上次那個新聞了。煤老板嫁女兒,英俊的新郎看著兩百斤的媳婦,數著銀行存款,含淚點下了頭。”

    賣弄幽默的字字句句,看在霍嫣眼裡,都是戳心的刀子。

    睡不著。

    高中那幾年,她總是作噩夢,夢見她蹲在地上,周圍站了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對著她大聲嘲笑,說著難聽的話。

    她捂住耳朵,拼命尖叫,直到聲嘶力竭。

    這樣的日子,生不如死。

    只有死了,才能安穩踏實的睡上一覺,夢裡沒有可怕的聲音,沒有惡毒的嘴臉,沒有徹夜的折磨,只有黑暗和寧靜。

    那是永恆所能給予的最大的溫柔。

    霍嫣拿起手機,撥通蘇涼的號碼。

    付諸行動前,她還想再見一見那個人。

    *

    接收完原主的記憶,外面響了兩下敲門聲。

    霍母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嫣,你的……朋友來了。”

    阿嫣低下頭,看了眼原主發出去的信息。

    ——我想見你。

    ——好。

    有些事情,原主直到靈魂逝去,都不會知道。

    這是一本小說演變而來的世界,原主作為面目可憎的惡毒女配,本來就是用來襯托小可愛小白花女主的存在。

    原女主周楚楚集三兄弟的寵愛於一身,傅家兩兄弟,私生子蘇涼都愛她,他們糾纏了整整一本書,周楚楚左右為難,最後選擇了傅家大哥。

    而霍嫣,會在見完蘇涼一面後,選擇自殺,結束飽受痛苦的生命。

    現在,蘇涼已經來了,就在外面。

    阿嫣說:“進來。”

    少年一頭碎發,長劉海幾乎遮眼,發型有著殺馬特所有的不羈和叛逆。

    他對阿嫣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坐在她的床上,經過校內論壇事件,他卻沒有絲毫的愧疚和尷尬,還是那般隨心所欲。

    他知道,對方會原諒他的。

    這是一個美顏盛世的人與生俱來的自信。

    “聽說你要去減肥訓練營了?”他嘲諷的笑了下,挑眉:“沒用的,你要是有那個毅力,也不會吃成現在癡肥的樣子了。”

    阿嫣放下手機:“你說什麼?”

    蘇涼又笑,眨眨眼:“胖子,肥婆?你本來就胖。”

    他眼裡滿是笑意,故意欣賞對方難堪的臉色。

    惡毒而自知。

    阿嫣笑了笑,看著他:“我呢,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暫時還沒時間理你,但你竟然來了……蘇同學,我們還沒正式分手,對嗎?”

    蘇涼點頭,不以為然:“對。”

    阿嫣:“那你還是我買的男朋友,對嗎?”

    蘇涼:“好像是這樣?”

    阿嫣點了點頭,滿意了:“那好,你就坐在那裡,不要動……我送你一件永生難忘的禮物。”

    蘇涼嗤笑了聲:“霍嫣,你不該那麼對周楚楚,否則我還願意敷衍你,現在,就算你給我再多的錢——”他眼看著那一坨小山似的肉,對著他走了過來,不知怎麼的,微微有些緊張起來:“你想怎麼——啊啊啊!!!”

    阿嫣走到他面前,頗為吃力地跳了起來,然後……猛地坐在他翹起的二郎腿上。

    一片死寂中,兩人同時聽見哢擦一聲。

    骨折了。

    蘇涼痛到臉色慘白,冷汗如雨滾落,咬著牙,什麼都說不出來。

    外面,霍父霍母聽見慘叫,揚聲問:“小嫣,怎麼了?”

    阿嫣沒理他們。

    她又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等待片刻。

    “喂?120嗎?我需要幫助……也沒什麼,我把男朋友的腿坐斷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38:02


    等救護車來的時候,趁著霍父霍母不在,蘇涼瞪著那團坐在梳妝鏡前,對著臉照來照去的人形肉山,吸著涼氣說:“霍嫣,你他媽給老子等著,你以為老子吃素的——”

    阿嫣轉過頭,瞥了他一眼:“不,我當你是特殊服務工作者,就是沒什麼職業道德,比我的服務態度還糟糕。”

    蘇涼氣煞,低頭看了看自己痛到懷疑人生的腿,咬牙道:“……你知道高中時候他們都叫我什麼?等老子從醫院出來——我活扒了你的皮!”

    阿嫣懶洋洋的問:“他們都叫你什麼?”

    蘇涼冷笑:“你裝什麼?同一所高中,你會不知道?老子從高一起就是歷屆最強不良少年,打手王——”

    “就你這個骨質疏松的樣子?”阿嫣又看了看他,搖頭:“可能人家看你長的漂亮,說話哄你呢。”

    蘇涼皮笑肉不笑:“等我好了,我讓你看看是不是胡說的——喂,你干什麼?不準走過來!”他看著那胖子起身,向他這邊來,不禁緊張得渾身緊繃:“媽的,霍嫣,你信不信我報警,告你害我斷腿——”

    阿嫣站在他面前,嘆氣:“那你就不是打手王,是弱雞王了。”

    “……”

    蘇涼額頭上都是汗,嘴唇失去血色,瞧著像個可憐的病美人,死死盯著對方,一字一字說:“——我不會放過你的。”

    阿嫣輕笑了聲,揚起眉:“我再坐一次,你這腿就廢了。”

    蘇涼脫口道:“你敢!”

    阿嫣靠近一步。

    蘇涼拖著傷殘的腿,拼命往床的角落靠:“離我遠一點!”

    阿嫣說:“仗著一張漂亮的臉,為人太囂張,這性格挺好的,我喜歡,像我。”

    蘇涼無語,過了片刻,罵道:“媽的,死肥婆,你長那樣,跟老子比?你照照鏡子再說話!”

    阿嫣繼續說:“可你想恃美行凶,必須學會分人,分場合——”俯身,兩手撐在床沿上,看著全神戒備的美貌少年:“蘇同學,你看我現在……像是被你迷的神魂顛倒的樣子嗎?”

    蘇涼沒說話,依舊警惕地瞪著對方,時刻準備為保護自己而戰鬥。

    阿嫣站直身體,全身上下的肉抖了抖,往回走:“你的親生父親待你太冷漠,你的母親不關心你,你的繼父酗酒,對你動輒打罵,逼得你高中時離家出走……傅逢期和傅路白看不起你。你嫉妒和你只相差一歲的傅路白,你羨慕他完美的人生,所以你跟我定了一場金錢買賣,所以你想搶走傅路白喜歡的周楚楚——”

    “閉嘴!”少年蒼白著臉,聽到一半,暴躁打斷:“你怎麼會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清楚!我叫你閉嘴——”

    “但是你喜歡上了周楚楚,你覺得你們是同一類人,身世窮苦,活在有錢人家的陰影下。”阿嫣不理他的威脅,說完了,從鏡子裡看著目光冷漠抗拒的少年,微微一笑:“既然存著報復的心接近周楚楚,最後又動心,你的業務能力真的太差了……各方面都是。”

    蘇涼胸膛起伏,不知因為疼痛或是憤怒,額頭上蒙著細密的冷汗。

    阿嫣回頭,指了指自己:“我,美貌賤貨,迷人的反派。”又指了指他:“你,不怎麼美貌的蠢貨,注定的炮灰。我們兩個層次不同。”

    蘇涼氣笑了:“你有哪門子的美貌?我操,霍嫣你今天瘋了?”

    阿嫣說:“等著吧,給我一年,讓你看看正確的逆襲之路。”

    “你——”

    蘇涼只說了一個字,霍父帶著醫護人員進來,把他抬上擔架。

    他只留下三個字:“你等著。”

    阿嫣看著虛弱的少年,笑了笑:“你才是——等著。”

    *

    霍父霍母跟著醫護人員一起出去。

    阿嫣在他們身後,關上門,回到鏡子前,拿起一面小巧的古董鏡,問道:“線索男主是蘇涼嗎?”

    老古董半天沒答話。

    阿嫣低頭:“……嗯?”

    老古董的聲音有點怪:“抱歉,宿主,你這樣子……有點喜感。”

    阿嫣低哼:“想笑就笑。”

    老古董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並不想當著你的面,笑你的臉。”

    ——這一定會是個錯誤。

    阿嫣又問:“線索男主是他嗎?”

    老古董便查看起它的‘系統’,查了半天,‘咦’了聲,沈默一會,又‘唉’了聲,最後慢吞吞道:“上次任務失敗,這次任務需要你刷好感度……的確是蘇涼的好感度。”

    “所以是他。”

    老古董晃了晃腦袋:“不是……刷好感的是他。”

    阿嫣奇怪:“睡的不是他?”

    老古董點頭:“系統顯示,睡的是傅逢期。”

    “你的系統是越來越混亂了。”

    老古董咳嗽一聲,嘀咕道:“還不是那兩個沒醒的神識的鍋……”

    阿嫣沒理它,一邊看著自己滿是肉感的臉,一邊思忖——這次的世界比較特別,原主雖然已經成年了,但還是和父母在一起,想躲起來,一個人偷偷摸摸過一年,不太現實。

    那麼……

    減肥訓練營是不錯的選擇。

    過了幾分鐘,霍母走了回來,一只手放在額頭上,頗為頭疼:“小嫣,剛才到底怎麼了?好端端的,你怎麼把人家的腿坐斷了?”

    阿嫣平淡道:“想跟我男朋友親熱一下,他太脆弱了。”

    霍母:“……”

    阿嫣又說:“媽,我去訓練營。”

    霍母松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目光。

    *

    收拾行李時,霍父到底不忍心,瞞著霍母,說:“小嫣,箱子的夾層裡,我幫你放了幾包餅干……你餓了就吃一點。”

    阿嫣皺起眉,放平箱子,把餅干都拿了出來:“我不要。”

    霍父嘆氣,摸摸女兒的頭:“如果過的太苦,爸爸早點接你回來。”

    阿嫣說:“不會的。”

    她好歹也是在西天苦修了幾百年的精怪。

    所謂的減肥訓練營在一個小鎮的邊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全封閉的軍校設計,訓練計劃也是參照了軍事化訓練,八個女生一間宿舍,早晨五點多,天沒大亮,老師就會叫起所有人,在操場上集合,開始一天的‘不瘦就死’強迫式運動。

    路上,阿嫣碰到一個熟人。

    女孩的名字叫池遲,身材和阿嫣差不多,是原主姐妹團的一員。

    池遲說:“嫣姐,我來陪你。我說服了爸媽,讓他們同意我來的。”

    原來,也不都是塑料姐妹情。

    阿嫣笑了笑:“嗯。”

    剛到的頭一天,在食堂吃晚飯前,梁老師短暫的發表了演講。

    他是個肌肉發達的健美教練,長著一張嚴肅的臉:“同學們,今天你們到了這裡,想偷懶的,喊累怕苦的,都死心吧。你們作好心理準備,接下來,你們會經歷三個月的地獄訓練——為了瘦,為了美,你們必須付出汗水和淚水的代價!以後你們會發現,沒有什麼比美麗的容貌和性感的身材更重要,這個社會是看臉的社會,這個時代是看臉的時代!”

    池遲看著盤裡難吃的青菜葉子和少的可憐的米飯,揉揉肚子:“嫣姐,我肚子餓,我想回家了……嫣姐?”

    阿嫣一直在看梁老師,看著看著,站了起來。

    池遲:“……??”

    阿嫣徑直向梁老師走了過去。

    梁老師看著眼前的大胖妹:“怎麼了?”

    阿嫣伸出手,突然握住他的:“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欣賞你。”

    梁老師滿頭問號。

    訓練開始後,梁老師和其他老師們發現——這一屆的學生,有點特別。

    入學後第二天,梁老師不是被五點的鬧鈴吵醒的,而是被站在自己床前的一道魁梧的身影。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看見那道黑乎乎的影子,差點沒掄起一拳打過去。

    那人打開了燈。

    梁老師這才看清,原來是昨天跟他握手的學生:“怎麼了?如果你想回家的話,我們是不會——”

    “不早了,該起了。”

    “……什麼?”

    阿嫣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擴音喇叭,不管梁老師的疑問,自顧自走了出去,從宿舍長廊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邊走邊喊話:“天亮了,起床了!——少睡一分鐘,多流一滴汗,就能變得更美!快起來,你們怎麼睡的著?變瘦變美,光想一想,難道不叫人興奮得精力充沛,恨不得多跑兩圈嗎?”

    “美貌在召喚你們。”

    “起床!”

    老師們:“……???”

    這一屆的學生……確實與眾不同。

    梁老師看著那小胖子氣喘籲籲地跑在第一個,臉上不見絲毫痛苦,反而兩眼放光,神采奕奕,顯得非常快樂。

    跑完第一圈,小胖子還不忘停在某個女生面前——那女生累壞了,倒在草地上,直搖頭:“嫣姐,我不跑了,累死了,打死我也不跑了。”

    阿嫣伸手:“起來。”

    池遲扁起嘴:“不跑了,死也不跑了,我想吃薯片,我想喝奶茶……就讓我胖死吧,死也是個快樂的胖死鬼。”

    阿嫣說:“可是你變成胖死鬼,其他鬼也會欺負你。起來,再跑兩圈,你感覺到的疲憊和痛苦,都是你變美的證據,你流下的汗不會辜負你。”

    池遲快哭了:“——嫣姐,你到底怎麼了?你放過我吧……”

    阿嫣沒說話,走到梁老師那邊,說:“老師,我要一條繩子。”

    梁老師:“為什麼?”

    阿嫣:“把我朋友和我系在一起,繼續跑。”

    梁老師:……

    整整三個月,這名積極得有點可怕的學生,不僅早上擔當起了鬧鈴和廣播的作用,定時叫醒包括老師在內的人,而且一肩挑起所有的動員工作,根本用不著老師動嘴。

    “變瘦變美使你快樂!”

    “少吃一口飯,多做一節健美操,你離緊身褲和小吊帶又近了一步!”

    “為什麼要放棄呢?半途而廢不可惜嗎?看看你流下的汗,聽聽你喘的氣,你可以看見脂肪在你面前潰不成軍!”

    “起來!美貌和性感在呼喚你們!一起愉快的揮灑汗水吧!”

    老師們除了教導健美操,指正同學錯誤的動作以外,閑的發慌。

    梁老師曾以為阿嫣精神狀況出了點小小的問題,還請了醫生過來,醫生診斷過了,說沒有問題。

    最詭異的是,阿嫣看起來樂在其中。

    他們曾用來激勵和啟發學生的心靈雞湯,那些空洞的訓話——阿嫣卻是真正當成至理名言的。

    漸漸的,那群本來意志薄弱,鬥志全無的學生,也像被感染了。

    每天早上都是這樣的場景。

    阿嫣在前面跑,跑完第一圈,回頭:“同學們,我們的目標是——”

    後面的人異口同聲大叫:“美顏盛世!緊身褲和小吊帶!”

    晚上臨睡前,阿嫣還會組織臨時交流小組,問那些因為肥胖備受歧視的女孩:“你們為什麼想變瘦?”

    “想變漂亮。”

    “想穿裙子。”

    “想男神喜歡我……”

    女孩們哄笑起來。

    阿嫣搖頭,認真的說:“會因為改變的容貌和身材就喜歡你,那不算什麼。等你瘦下來,等你變漂亮了,看著鏡子裡的你,難道不像每天都在談戀愛嗎?你付出了,你的臉和身體就會給你回報,它們才應該是你的真愛。”

    幾個月下來,別說是學生了,就連梁老師,都覺得被洗腦了,每天早上照照房間裡的全身鏡,對著鏡子擺幾個pose,秀秀肌肉,頓時有了戀愛的感覺,嘆一句今天的自己也很英俊。

    三個月結束,一半以上的人提前達到減重目標。

    學生的家長很感激,對老師們謝了又謝。

    老師們受之有愧,支吾說:“其實……我們也沒出那麼多力。”

    家長熱淚盈眶:“不要謙虛了!我家胖妹在家裡啊,不管怎麼說她,怎麼罵她,別說運動減肥,一天沒吃飽飯,都能把我家的屋頂掀了!你們真的太偉大了,我永遠感激你們。”

    老師:“……好、好吧。”

    阿嫣沒有走,在電話裡一口拒絕了霍母:“不回去,我至少待半年。”

    霍母有點擔心:“小嫣……你還好吧?”

    阿嫣轉過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笑:“不能更好了。”

    下一屆學生來了,還是同樣的流程。

    新生目瞪口呆,互相詢問。

    “那個女孩子是老師嗎?”

    “不會吧,老師都很瘦的啊。”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還在讀書吧。”

    “那她干嘛每天拿個喇叭叫我們起來?”

    “對對對,訓話也是她,動員大會也是她發表演講。”

    後來,有個學生偷偷拍下阿嫣動員大會的激情演講,回家後發到網上。

    這個視頻火了。

    訓練營本來就小有名氣,這次更是迅速走紅網絡。

    “哈哈哈,媽呀這演講夠洗腦的,那個女孩子以前干傳銷的嗎?”

    “從今往後,我大減肥邪教成立了。”

    “求個人告訴我,這個訓練營在哪裡啊啊啊?我好想去啊!”

    最後,梁老師都忍不住征求領導意見:“那個……不如等霍嫣畢業後,把她請來全職上班吧?”

    領導:“那我要你們還有什麼用?”

    “……”

    *

    霍家。

    霍母看著表姐發給自己的視頻,半天無語,打開書房的門:“老公?”

    霍父問:“怎麼了?”

    霍母舉起手機,播放視頻。

    畫面中,女孩穿著白色的T恤衫,上面是一行大字‘要麼瘦,要麼死’——這是訓練營的校服——衣服大半已經被汗浸透了。

    操場的跑道上,三、四十個從微胖到肥胖的女孩,橫七豎八倒在地上裝死。

    那女孩對著她們發表激情演講。

    “老公,這個……好像是我們女兒。”

    *

    蘇家。

    繼父又喝醉了酒,在外面摔東西。

    蘇涼冷笑,鎖起房間的門,窗戶打開一絲縫隙,他點了支煙,煩躁地抽兩口。

    過了會,他低頭,看著手機視頻裡的女孩,聽著那可笑的言論,笑意染上諷刺。

    “都三個月了,不還是那麼胖?”

    “……死胖子。”

    *

    傅家。

    傅路白修改完一篇論文,停下手,喝了一口保溫杯裡的熱茶。眼鏡片有點髒了,他摘下來,用眼鏡布擦拭。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下。

    傅路白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同學發來的一個視頻。

    他按了播放,三秒鐘後,放下手機。

    他不感興趣。

    對於霍嫣,童年遺留下來、所剩不多的那點好感,全在她帶人欺負周楚楚的時候,消耗殆盡。

    除了學業和楚楚,他對其他的一切,都是同樣的態度。

    漠不關心。

    *

    阿嫣在訓練營呆了十個月。

    最後,和池遲一起,光榮畢業。

    梁老師甚至給她發了一個‘減肥榜樣’的獎牌:“不再留一段時間嗎?”

    阿嫣笑了笑:“不。我在這裡很快樂……可惜,家裡還有點事。”

    霍父和霍母開車來接她。

    在門口等了半天,沒等到人,過了會兒,只見幾個人結伴出來,其中一名少女長發飄飄,穿著低腰緊身牛仔褲,上身穿灰色的寬松短袖衫,行走的時候,偶爾會露出性感的小蠻腰。

    身材極好。

    那人正和朋友說話,側著臉。

    霍母走了過去,禮貌的問:“請問同學,你知道我女兒霍嫣在哪裡嗎?”

    那人轉過頭。

    霍母一愣。

    眉眼是熟悉的,可是……

    那人笑了起來,平靜的叫了聲:“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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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38:36


    阿嫣休學將近一年,再過幾天,等開學了,準備重讀大二。

    這麼一來,正好和新晉被評選為三大校草之一的蘇涼同級。

    回到家,霍母看著女兒拖著行李箱進房,腦子還是有點懵,眼神帶著疑惑,看向同樣神情復雜的老公,問:“……那真的是小嫣嗎?我們會不會帶錯人回家了?”

    霍父皺眉:“你說什麼呢?自己女兒都認不出來了?”

    霍母汗顏,語氣羞愧:“我就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咱們女兒長那樣的。”

    霍父無言以對。

    霍嫣從小就胖。

    小時候肉嘟嘟的,像個可愛的團子,長大後也從沒瘦過,高中和大學期間更是爆肥,五官徹底變樣,幾乎看不出從前的影子。

    這次,霍嫣從訓練營回來,十個月的辛苦付出,換來的不僅是整容般的美顏效果,身材也完全不一樣了,從行走的人形肉山,變為豐胸細腰長腿的高挑美女,行走間腰肢輕擺,勝似弱柳扶風——大街上回頭率肯定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

    這樣驚天動地、改頭換面的大變樣,連親生父母一時間都怕認錯,更別說其他人了。

    霍父沈默很久,露出欣慰的笑容:“改天,帶小嫣重新拍證件照吧。”

    霍母嘆了口氣:“好。”

    *

    房間裡,阿嫣整理完箱子裡的東西,抱起筆記本電腦,盤腿坐在床上。

    先開了校內論壇看看。

    沒什麼大新聞。

    又開了學校的貼吧。

    首頁就有一個八卦帖:聽說兩大校草為了周美女差點動手,真的假的?

    阿嫣點開。

    首樓:

    我聽別人說的,不是親眼看見,有沒有人知道真的假的啊?蘇美人和傅學霸真的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周美女花落誰家的問題,打的進醫院了嗎?

    二樓:

    你傻啊,蘇美人就算了,學霸……不是我吹,打趴他,我只要三拳,一拳打掉他的眼鏡,他只能趴在地上認輸。

    三樓:

    樓上SB不解釋,傅學霸高中籃球隊的,你這個都不知道,裝你M的B。

    四樓:

    所以,到底打沒打?

    五樓:

    樓上全是SB,我在場,有發言權。當時在校外的小賣店門口,他倆是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蠻無聊的,學霸說你離XX遠點,美人說你又不是XX男朋友,滾遠點,最後話不投機,蘇美人捏爆了一聽可樂,走掉了。

    六樓:

    我也覺得不可能打起來。

    倒是有人聽蘇美人親口說過,等新學期開始了,要打爆霍大小姐的狗頭。

    七樓:

    是豬頭吧,哈哈哈。

    八樓:

    蘇美人真是人美脾氣大,真對我胃口,如果我有霍肥豬的錢,我也想親近親近小哥哥啊啊啊。

    貼吧首頁還有一個帖子在飄,跟阿嫣有關,問最近紅遍網絡的減肥訓練營視頻,裡面那個白衣服的胖妹是不是霍大小姐。

    阿嫣沒點開,又上了門戶網站,搜索傅逢期的名字,出現的全是財經和慈善類新聞,男人西裝筆挺,即使微笑,眼神也是冷漠的,無形中拒人於千裡之外。

    大致了解完任務相關人物的近況,阿嫣合上筆記本電腦。

    起身,走向書桌。

    最後一層的抽屜裡,有個長方形的盒子,裡面裝著一疊舊本子。

    都是原主從小到大的日記。

    最早一本,原主才十歲左右,字跡歪歪扭扭的,有時候還會用拼音替代文字,很多地方都模糊了,只能看個大概。

    “今天,路白哥哥送給我一個洋娃娃,我要cang起來,誰都不準碰。”

    “路白哥哥給我買了一瓶紅茶,我不舍得喝,壞掉了,好難過……沒關系,我把瓶子留下來,作個記號。”

    “今天是我生日,生日許願很靈的哦,我希望路白哥哥喜歡我,像我喜歡他那樣。”

    最後一本,原主高中的日記。

    “十七歲生日,我的願望?當然是路白哥哥喜歡我,每年都是這個嘛,不會變的。”

    “我知道他喜歡周楚楚,我還是想試試……”

    “情書總共改了一百三十九個地方,明天就要交給他了,好緊張。”

    日記在這裡戛然而止,往後翻了幾頁全是空白的。

    阿嫣以為這就沒了,可翻到最後一頁,還有短短的幾句話。

    “十八歲生日,我的願望是變得跟周楚楚一樣漂亮,也會有人喜歡我……不是傅路白也無所謂。”

    “我知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沒關系,我一個人也能活的很好。”

    阿嫣把日記本放了回去。

    抽屜裡還有些別的東西,一個漂亮的芭比洋娃娃,裝在未拆封的包裝盒裡,盒子看上去很舊,有些年頭了。

    還有一個空瓶子,瓶身寫著‘路白送的’幾個字。

    阿嫣關上抽屜。

    *

    最近,老古董驚奇地發現,除了照鏡子、臭美、化妝和修容之外,它的宿主好像找到了新的樂趣。

    阿嫣從前總是喜歡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和自己的臉進行親密交流。

    從訓練營回來,她還是會花很多時間獨處,像個精神病人一樣,一邊照鏡子,一邊跟臉說話,但有時候,也會聯系訓練營認識的那幫人,約她們晨跑鍛煉。

    有好幾個都是同校的女生。

    這對於阿嫣來說是很難得的。

    禁殿獨居太久,她過慣了清靜的日子,身邊有人反倒不習慣,除非任務需要,否則很少主動與人來往。

    可她願意聯系那幫小姐妹。

    現在體重不用減了,還是隔三差五的相約鍛煉。

    開學前幾天,大家都很忙,沒人有空出來。

    阿嫣便把目光轉向了家裡的另一個女人。

    霍母以前經常催著阿嫣出去運動,為了鼓勵她,也曾以身作則,帶著阿嫣在公園裡跑步,後來阿嫣去了訓練營,她自然懶了下來。

    阿嫣叫她一起晨跑,她沒多想,答應了。

    然而……

    “媽,你站起來,這才剛跑了五分鐘。”

    “小嫣,媽媽不行了,你自己跑去吧,乖。”

    “今天多跑十分鐘,明天身材重回三十歲。”

    “……什麼?”

    “今天多跑十分鐘,明天多跑二十分鐘,用不了一個月,以前的修身裙就能穿了。”

    “……小嫣,媽媽真的太累了,媽這個年紀了,不能穿就不能穿吧,大媽裝什麼小姑娘呢。”

    “自我進步不能給你動力,男人行嗎?”

    “……”

    “今天多跑十分鐘,明天爸多看你兩眼,美女小秘成浮雲,他的心裡只有你。好了,有動力了嗎?快起來,跑完我們做個拉筋訓練。”

    “……”

    老古董無語的想,它的宿主已經沈迷瘦身塑形不可自拔,鏡子的修身功能都不怎麼用了,整天不是拖著少女們奔跑,就是拖著哭唧唧的母親奔跑。

    終於,等來了開學的日子。

    老古董松了口氣。

    再這麼下去,它只怕宿主把任務忘到九霄雲外,又想著給自己定個小夢想小目標,當個健美皇後什麼的。

    還好,開學了。

    *

    新學期開學前三天,學校的論壇陷入瘋狂的刷屏期。

    論壇首頁,不管什麼時間都飄著幾個類似的帖子,不停有人頂起。

    “跪求各路大神,求這位學妹的聯系方式,有重賞!附學妹背影照一張。”

    “咱們親愛的大學接受轉校生嗎?那個超級漂亮身材超棒的大二學妹是誰啊?”

    “不是我說,今年校花評選,新入學的那個妹子穩了吧。”

    半個月後,有人發帖,內容很簡單。

    “霍嫣從訓練營回來了,照片如下。”

    自此,論壇沈寂了十多天。

    那個引起轟動的神秘學妹,竟然就是休學一年的霍嫣……論壇最活躍的那批人,幾乎全都嘲諷過霍嫣的身材,這臉打的太疼,還是安靜如雞比較妙。

    *

    開學不到一個月,阿嫣已經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無數雙眼睛盯著。

    有顏,有身材——還他媽的特別有錢。

    這樣的女孩子,不引人注目都難。

    可阿嫣很忙很忙,基本沒空上論壇,更沒時間應付前赴後繼搭訕的飢渴少年。

    她忙著申請創建社團,名字十分有創意,全稱叫作‘全世界唯我美顏盛世健身減肥社團’,學校沒給批準。

    她不死心,實名上書抗議兩次,沒用。

    她依舊不肯死心,召集新進有多位訓練營同志加盟的塑料花姐妹團體,一群人商量半天,有個女生的家長認識校領導,回去磨了半天,經過一番努力,學校最後勉強通過了這個社團。

    名字改為健身社團。

    阿嫣訂制了兩套會員文化衫,第一套是訓練營用的‘要麼瘦,要沒死’T恤衫,另一套上衣印著‘全世界唯我美顏盛世’。

    從此以後,每天早上,準時會出現一大校園奇景。

    十幾個女生,整齊地排成兩列,穿著印有詭異文字的衣服,在微暖的晨光下奔跑,揮灑汗水與青春,領跑的正是現在的校花預備役,曾經的大胖子霍嫣。

    這些人分工明確,跑上一會,其中有個女生會大喊:“我們的目標是——”

    其他人齊聲道:“美顏盛世!”

    那個女生又喊:“為了美貌和身材——”

    眾人群情激昂,聲震雲霄:“加油加油加油!”

    簡直邪教。

    *

    今天,全校知名的邪教社團,改成了傍晚跑步。

    籃球場邊,幾個男生剛打完一場球賽,正坐在地上休息,眼看著那群奇裝異服的女孩子,從他們眼前跑了過去。

    有人對著領跑的美女,吹了聲口哨。

    本以為不會有回應。

    沒想到,女生竟然放慢腳步,轉頭看了過來,微微一笑。

    古人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太好看了,眉眼五官無可挑剔,身材叫人狂噴鼻血的性感,就連額頭上亮晶晶的汗水都那麼誘人。

    吹口哨的男生愣了好久,直到朋友用手肘捅了捅他,才清醒過來:“我操,雖然是不良少女邪教團……但霍嫣真的好正點啊,想上。”

    旁邊的人嗤笑:“不怕死的去試試好了——上次我同宿舍的某帥哥當面表白,他媽剛說了幾句話,霍嫣的那群敢死隊不良少女就圍了過去,一人一句直接用唾沫星子把他給淹了。”

    “說什麼了?”

    “叫他離霍大小姐遠點,大小姐忙著帶大家一起美顏盛世,走上人生巔峰,沒空浪費時間談戀愛。”

    “……果然是邪教。”

    過了幾天,同樣在籃球場邊,他們又看見了不良少女團在跑步,只是隊伍裡面,多了幾個身材胖的走樣的男生。

    “我們的目標是——”

    這次不是異口同聲了,答案分成兩部分。

    “美顏盛世!”

    “帥成校草!”

    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直到那群人跑完了,女生坐在一邊休息,胖男生們買了礦泉水回來,扭開瓶蓋依次遞給她們。

    哦,不良少女找了幾個端茶倒水的免費苦力。

    “話說,真沒人追到霍嫣嗎?曾經胖成兩百斤的肥妹,應該很缺愛啊。”

    “沒辦法,人家貨真價實的富二代,不缺錢,用錢追不上。”

    “中文系才子沒有一個出手的?”

    “有。”

    “結果呢?”

    說話那人滄桑的嘆氣:“中文系某才子,寫了萬字情書給大小姐,大小姐看完,把信退了回去,只說他太自我了,那麼長的篇幅,怎麼總寫他自己的感情,應該多專注大小姐的容貌。後來,才子回去重寫了一篇。”

    “然後?”

    “然後,大小姐又看完了,遺憾的告訴他,不行啊,雖然他已經很努力了,但還是比不上某人寫給她的文章,辭藻沒有那麼華麗,感情也不夠豐富,看了不會讓人回味無窮,也不會感動的想收藏起來。”

    “某人?霍嫣名花有主了?誰啊?”

    “才子也那麼問了,大小姐回答,是個曾經深深傷害了她的男人,一代文豪。”

    “啥?蘇涼什麼時候變成一代文豪了?”

    “鬼知道。”

    幾個男生還在八卦。

    離他們不遠處,少年靠牆而立,嘴裡叼著一支煙,手裡拿著打火機,火光亮了又熄滅,反復數次。

    他冷笑了下,扔掉沒點著的煙。

    從陰影裡走出來,他彎腰,撿起一顆滾落在旁的籃球,朝著說話最大聲的人扔過去,正好砸中對方後腦勺。

    那人懵了一會,轉過頭,大怒:“我操,誰他媽——”

    少年站在他對面,細碎的劉海下,是一雙冰冷的黑眸,細長而漂亮,眼底帶著戾氣,只看一眼就讓人沒了脾氣。

    “蘇、蘇涼……”

    蘇涼扯起唇角,又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兩手放進口袋,轉身走開。

    霍嫣。

    自從那女人回來,自從開學——偌大的校園,沒有一個清靜的地方。

    走到哪裡,總能聽到那個討厭的名字。

    霍嫣,霍嫣。

    ——煩死了。

    變瘦了又怎麼樣?變漂亮了又怎麼樣?

    還是一樣惡心的人。

    除了錢沒有其它優點,任性又愚蠢,喜歡拉幫結派,仗勢欺人,像周楚楚那樣的弱勢群體,就是她傷害的對像。

    蘇涼突然停下。

    他彎了彎腰,修長的手指按住右腿的膝蓋。

    操。

    快一年了,還是會疼。

    怎麼能忘記呢?

    他和那死胖子還有一筆舊賬要算。

    *

    阿嫣看著新收到的一條短信,唇角慢慢勾了起來。

    ——以前是我錯了,我不該在校內論壇發帖,也不該叫你死胖子。我想當面向你道歉,周日晚上……學校旁邊的公園見,好嗎?

    發信人,蘇涼。

    阿嫣打了兩個字,按了發送。

    ——好啊。

    她可以想像,對方在收到回復後,露出的得意的冷笑。

    唉,可憐的並不怎麼美貌的蠢貨。

    池遲問:“嫣姐,看什麼呢?那麼出神。”

    阿嫣說:“蘇涼給我發的短信。”

    旁邊的人一聽,全都湊了過來,包括新入會的幾名男生。

    最積極的也是他們。

    “嫣姐,那王八蛋還有臉來找你,臥槽,干他的!”

    “早就看那個小白臉不爽了,長的好看了不起啊?”

    “我一個能打他兩個,完全的體重壓制,一點都沒壓力!”

    池遲瞪了他們一眼,大聲‘噓’了會兒,然後說:“嫣姐,他們說的也沒錯,蘇涼太惡心了,當初那帖子發的,根本不給你留活路。咱們想個辦法,教訓他一頓,還有上次那女的……周楚楚,我也不爽很久了,干脆一起招呼,約他們出來干架!”

    阿嫣笑了笑,雙手交叉,握在一起,緩緩道:“我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不良團體,不要那麼暴躁。”

    “那怎麼辦?”

    “當然是——”阿嫣又笑了下,站起來:“不慫,干他。”

    *

    深秋,氣溫驟降。

    晚上九點,公園裡的人都走光了,只偶爾有一兩人路過。

    蘇涼坐在長椅上,翹著二郎腿,外套松垮垮搭在身上。

    過了會兒,他皺皺眉,咳嗽幾聲。

    昨天周六,他和繼父起了爭執,繼父掄起椅子往他身上打,他還手了,最後鬧的不可開交,他那沒用的媽媽卻幫著便宜爹,他一氣之下離家,在外頭晃悠了整夜。

    不巧昨晚下雨,他淋成了落湯雞,感冒了。

    真不是個好時候。

    九點十五分,有人向這邊走過來。

    苗條的倩影,月光下,美得不似人間。

    蘇涼移開目光,不管漲疼的腦袋,站起來:“霍嫣。”

    阿嫣在他面前站定:“你說,想跟我道歉?”

    蘇涼笑了起來,嗓音沙啞,可眼裡滿是惡意:“你覺得可能嗎?死肥婆,我早說了,你等著——老子的這條腿,你準備怎麼賠?”

    “以前不是給過你錢了嗎?你腿斷了,那就是你的醫藥費,你被坐死了,那就是你的棺材本。”

    這般惡毒的話,那女人說起來,平淡得如同談論天氣。

    蘇涼眯起眼,伸進褲袋的手捏了起來:“怎麼,覺得你瘦了,比以前稍微像個人樣了,就有本事在我面前囂張了?”

    阿嫣看了他一眼,反問:“我胖的時候不囂張嗎?你的腿怎麼斷的?”

    蘇涼咬牙,握成拳的手,從口袋裡抽出來,垂在身側:“你還有臉提——去你媽的,你知不知道,老子在醫院裡,每次別人問我腿怎麼回事,怎麼被人坐斷的,醫生那個眼神……霍嫣,我一般不揍女人,但你不一樣……你真他媽不是人。”

    阿嫣低頭,看著他的手:“想打我?”

    蘇涼冷笑。

    阿嫣靠近他,仰起臉。

    月色下,少女的臉龐那般美麗,黑眸含笑,紅唇微彎,笑意在眉眼間暈染開,月華都隨之變得溫柔。

    蘇涼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很快反應過來,掩飾般冷哼了聲:“省省吧,想勾引我,想讓我心軟?就憑你,作夢——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死肥婆,醜八怪。”

    阿嫣挑釁似的揚了下眉,聲音溫軟:“你打啊。”

    蘇涼抬起手。

    其實,他手上根本沒帶力氣……面對那張臉,他真的沒有打下去的意思,也就是想嚇唬對方。

    然而。

    他的手抬到半空,身後有人叫了聲:“喂,小白臉!”

    蘇涼下意識地回頭。

    那人對著他噴了什麼,他痛叫一聲,閉上眼睛,俯下身,眼睛火燒火燎的疼,一刺一刺的,睜不開眼,淚水湧了出來。

    ——辣椒水噴霧?

    “就你還想打我們嫣姐?小白臉,防狼噴霧送給你。”

    “你不是很囂張的嗎?論壇上發帖子很爽是吧?幫周楚楚出頭很爽對吧?你現在還爽不爽啊?”

    蘇涼呼吸粗重,過了好一會,才能站起來,勉強看清人影。

    周圍起碼站了十來個人,男女都有。

    一人一句,嘰嘰喳喳的,唾沫星子亂飛。

    他用力眨眨眼睛,晃了晃頭。

    “早說過了,蘇同學,你這種並不怎麼美貌的蠢貨,遲早變成炮灰小可憐。”

    蘇涼轉過身,看著那團模糊的人影:“媽的,霍嫣,你就仗著老子今天生病,要不是老子感冒發燒——”

    “別張口閉口老子的。”阿嫣走過來幾步,停住,淡淡道:“你這樣子,想當誰的老子?只能變成別人的孫子。”

    “你——你等著!”

    阿嫣微笑,雙手環胸:“我已經等了很久了,蘇同學,你總叫我失望,這點小把戲,初中小女生都不玩了。”她看了看疼痛難忍,咬牙不求饒,不問人要礦泉水的少年,突然問:“你所謂的歷屆最強不良少年,打手王——對手是小學女生嗎?”

    “霍嫣,你別太囂張!”

    阿嫣嘆氣,雙手捧住他的臉,柔聲道:“你看看你,真可憐……發燒感冒了,無家可歸,沒人疼。想來報復我,落到這麼慘烈的下場,只能在這裡亂吠,毫無威脅。你真的是歷屆最慘不良少年了。”

    蘇涼頭疼的厲害,昏昏沈沈的,他強撐起精神,故作鎮定的說了幾個字:“我不會放過你的,沒那麼……”說到最後,頭一暈,直接倒了下去,摔在地上。

    池遲恨不得朝他身上踢兩腳,冷哼了聲,問:“嫣姐,怎麼處置?”

    阿嫣看著昏迷的少年,眼神平靜:“你說的對,沒那麼簡單。”說完,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喂,120嗎?我需要幫助……沒什麼大事,我前男友來找我麻煩,被我罵的昏過去了。”

    *

    女生宿舍,寢室裡。

    幾個女生圍在阿嫣身邊,坐在地上劈裡啪啦的打字,過了會兒,抬起頭:“嫣姐,你看這個標題怎麼樣?”

    阿嫣放下鏡子,看了看,搖頭:“不夠吸引人眼球。”

    另一個女生說:“我這個呢?”

    阿嫣說:“太平庸了,需要更獵奇。”

    池遲突然說:“嫣姐,我這個標題你肯定喜歡!匿名發在貼吧,分分鐘瀏覽量爆棚,只要看到的肯定點進去。”

    阿嫣看著電腦屏幕,笑了笑:“嗯,很好。”

    池遲大笑:“哈哈,氣死姓蘇的。”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臉的,永遠只怕更不要臉的。”阿嫣感嘆一句,看著池遲:“內容隨便編,隨便寫,還是那個宗旨,叫他百口莫辯,反正是他自己承認跟我買賣愛情的。”

    池遲點頭:“好。”

    *

    兩個小時後,學校貼吧出現一神貼。

    “扒一扒那些年,我包養的十秒鐘金針菇男孩蘇某。”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39:05


    蘇涼在醫院裡呆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晨,辦好手續,還沒出醫院的門,他的手機突然接連響起提示音,打開一看,都是相熟的幾個朋友,問的話莫名其妙的。

    ——涼哥,真的嗎?

    ——涼哥,有問題你跟我說,我認識人的。

    蘇涼以為被那死胖子帶人圍堵,因為生病進醫院的事情泄露了出去,嗤了聲,敷衍的回復了一句話。

    ——小事,我能解決。

    本以為就這麼算了。

    沒想到,對方更加激動,接連發了很多條信息過來。

    ——涼哥,這可不是小事,這是僅次於生命的大事啊!

    ——原來你心裡那麼苦,作兄弟的平時都沒看出來,太對不起你了。

    ——你放心,現代科學那麼發達,你不會一輩子抬不起頭的,我媽認識三院的男科主任,再不行,偏方咱們也試試。

    蘇涼皺眉,越看越不對勁,尤其是對方甩過來一堆可疑的廣告鏈接後。

    “還在為十秒鐘苦惱?三十天,讓你重振雄風。”

    “老公,怎麼又那麼快?——你的苦,我們懂。”

    “選擇一次,性福一生,征服欲求不滿的情人全靠它。”

    蘇涼覺得額頭才退下去的熱度,瞬間又燒了起來。

    他抽出一支煙,吸了兩口,壓了壓驚,回了那人一行字。

    ——想死老子成全你。操,你他媽才有病。

    對方消停了三分鐘,又發過來一個鏈接,是學校貼吧的。

    蘇涼坐在醫院門前的花壇邊,花了五分鐘時間看完,倏地站了起來,腦袋一暈,又差點昏過去——秋老虎當空照,陽光太刺眼,他產生了眼冒金星的幻覺。

    那是一篇匿名八卦文,但主角的真實身份太明顯,相當於裸奔了。

    文中的女主角聲情並茂地回憶了和‘蘇某’的往事,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討,後悔當初色迷心竅,一失足成千古恨。

    女主表示,剛開始見到蘇某,被他的美色所惑,以為穿上衣服好看的,脫了衣服只要能過得去就行,就答應了和蘇某見不得光的愛情買賣,誰知蘇某不中用的程度,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程度。

    不怕軟飯男,就怕廢物男。

    不管怎麼努力,他就是只有十秒鐘。

    不管怎麼努力,軟的還是硬的,它就是被削了大半的小鉛筆。

    盡管這樣,看在蘇某還有幾分姿色的份上,這段關系勉強維持了一段時間,女主角每天夜裡都以淚洗面,白天面對朋友,還得強顏歡笑,假裝有個美貌的男票是一件很牛逼很開心的事。

    事實到底怎樣,終究還是冷暖自知。

    女主終於受不了了,胖子也是有尊嚴的,胖子也忍受不了沒用的十秒男,胖子厭倦了他的金針菇,提出終止交易。

    蘇某惱羞成怒,上網將這破事捅了出去。

    大家總是更相信長的好看的人,女主為此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痛定思痛,去了減肥訓練營,臥薪嘗膽十月,成功改頭換面,以最好的姿態歸來。

    最後,女主表示,跟蘇某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次發帖分享自己的血淚教訓,只是為了提醒學姐學妹——男人真的不能只看臉,誰用誰知道,白天笑嘻嘻,晚上哭成狗。

    主樓下,回帖無數。

    多是男生,紛紛表示樓主說的對,就是這麼回事,英俊的皮囊有個屁用,中看不中用,關上燈見真招。

    女生紛紛留言,大哭不信不信,蘇美人怎會只有十秒鐘,就衝著他當年一個單挑三個外校男生的魄力,怎麼也得堅持半分鐘啊。

    蘇涼眼前發黑,好一會才緩過來。

    新仇舊恨加起來。

    他和霍嫣,那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

    阿嫣領到了駕照,家裡給新買了一輛車。

    她開出去溜達了兩圈,回家路上,車開到半道,少年清瘦的身影忽然閃了出來,擋在車前。

    她沒一下子踩急剎車,慢慢停下來。

    車前燈幾乎碰到了對方的腿。

    少年眉眼陰沈,往外冒著肉眼可見的寒氣,冷颼颼的。

    他踢了輪胎一腳,暴躁的叫:“出來!”

    阿嫣坐在車裡,動也不動,面帶微笑看著他發瘋,按下車窗。

    蘇涼眼神森冷,兩手插在口袋裡,走了過來,盯著少女看了一會,伸手放在車門上:“霍嫣,給老子出來!”

    阿嫣問他:“出來干什麼?”

    蘇涼狠狠拍了一下車門:“我草你媽!”

    阿嫣挑眉:“這麼重口味?草我媽就算了,你是沒那福氣的……”手肘撐著車窗,抬眸看著他,揶揄:“……要不換成那什麼我?”

    蘇涼呼吸停了一瞬,突然抬起手,連連咳嗽幾聲。

    阿嫣笑了笑,輕飄飄地掃他一眼:“你也未必有那福氣。”

    車窗升了起來。

    蘇涼兩手按住車窗,怒道:“你給我出來!老子能看上你?媽的,你在我眼裡永遠是死肥婆,死胖子——別廢話,出來!”

    車裡那人沒看他。

    他以為對方準備開車走人,沒想到,車門開了。

    阿嫣站在他面前:“會叫的狗不咬人。”

    蘇涼冷笑,挽起襯衫的袖子:“你罵誰狗?”

    阿嫣沈默地看著他,看了一會,淡淡道:“這滋味難受嗎?”

    蘇涼眼神冷漠,嗤笑道:“就知道你是為了報復。”

    “百口莫辯,身邊的人異樣的眼光,背後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話——”阿嫣說到這裡,搖搖頭,語氣更淡:“蘇同學,你所承受的,不過是當時我的十分之一,這世界對像你這樣至少有臉蛋的男人,比對又胖又醜的女人,友好多了。”

    蘇涼看著她,靜默幾秒鐘,面無表情說:“那是因為你先找楚楚的麻煩。”

    “不。”阿嫣平靜的說:“起因是你不守職業道德,想追求真愛,何必跟我談錢,既然跟我談錢,想爭取周楚楚,你沒資格。如果我有錯,也是不應該針對周楚楚,應該針對你。”

    蘇涼不語,眼神依舊陰沈。

    阿嫣微微笑了笑,說:“你以為你有什麼囂張的資格?只是仗著我自卑,對你委曲求全的討好罷了。去掉那層因素,你就是個空有一般般的皮囊,脾氣糟糕,遊手好閑,一無是處的社會垃圾。”

    蘇涼怒極,拳頭捏緊,指節咯吱作響。

    阿嫣毫無反應:“你看我現在對付你,太輕松了——蘇同學,我還沒真的像你說的,仗著家裡有錢,欺負你們這些沒錢沒勢的。”

    蘇涼心頭一跳,臉上不動聲色,冷冷道:“你真敢對楚楚怎麼樣,傅逢期第一個饒不了你。”

    “傅逢期?”

    阿嫣聽他說出這個名字,眼睛彎了彎,帶著冰涼的笑,喃喃道:“對,還有他……”安靜片刻,嘆了口氣:“說到底,你們運氣不好。換作其它世界,我還願意陪你們敷衍,至少飆一兩場的演技,但是在這裡——我找到了新的樂趣,正在興頭上,太忙了,不想浪費太多時間給你們。”

    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汽車發動了。

    阿嫣側眸,透過車窗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明艷而張揚:“雖然你是個並不怎麼美貌的炮灰蠢貨,但是你作夢都想傅家倒黴……這一點,我成全你。”輕笑了聲,車開了出去:“在後面學著點吧,金針菇同學。”

    蘇涼氣煞,追了幾步,又被輪胎揚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

    “宿主,蘇涼的好感度……還是零鴨蛋啊。”

    老古董一臉無奈。

    阿嫣眼睛都沒斜一下:“刷滿是遲早的。”

    老古董:“有多早?”

    阿嫣笑了下:“你沒發現,他最近都在圍著我轉嗎?腦子裡都是一個人,所思所想都是一個人,只要有個改觀的機會,很快就能扭轉局勢——倒是傅逢期。”

    老古董一愣:“他有什麼問題嗎?有難度?”

    阿嫣輕輕吐出一個字:“不。”

    然後,在電腦前坐了下來,打開淘寶。

    *

    霍父的公司辦了一場慶功宴,慶祝某個項目完美落幕,作為合作方之一的傅逢期也會出席。

    霍母一邊穿戴首飾,一邊說:“小嫣,等下看見傅逢期,跟人家道個歉,上次的事也就過去了。”

    阿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晚禮服:“我欠他什麼了?”

    霍母說:“就是你和周小姐的事情,鬧的兩家不愉快,你就委屈點,認個錯又不用怎麼樣。”

    阿嫣沒回答。

    晚宴定在七點。

    七點正,傅逢期準時出現,沒有早一分鐘,晚一分鐘。

    他的人也和他的行事風格一般嚴謹、冷淡,黑色的西裝皮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冷峻的臉沒什麼表情,只在和人說話的時候,偶爾露出恰到好處的禮節性微笑,眼神始終冷淡,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傅家兩兄弟都很冷淡,只是又不同。

    傅路白是不食人間煙火,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淡漠。

    傅逢期則是整個人從上到下,都在傳達一個信息——我不想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任何時間和精力,所以你最好識相的退下。

    太過優秀的人,骨子裡總是高傲的。

    霍父帶著阿嫣見他,客套話還沒說兩句,阿嫣打斷:“爸,你忙你的,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傅先生說。”

    霍父一怔,好笑:“傅先生——怎麼那麼見外?你傅哥哥小時候抱過你的。”

    阿嫣說:“我不記得了。”

    霍父以為女兒準備跟人家道歉了,當著自己的面,不好意思,下不來台,便對著傅逢期點了點頭,拿著酒杯走開。

    阿嫣看著他的背影,過了片刻,注意力轉了回來。

    男人的臉上,清楚地寫了幾個字。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阿嫣也不想浪費時間,於是直入主題:“傅先生,你很喜歡用公司的項目,工作上的利益,威脅別人嗎?”

    傅逢期淡淡道:“分人,分場合。”

    阿嫣低頭,抿了口杯中的紅酒:“是你叫我爸媽管教我,不然就會影響雙方商業合作關系……對不對?”

    傅逢期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變:“只要結果滿意,過程不重要。”他停頓了下,聲音依舊不含感情:“你瘦了很多,對你的健康有利,你沒有抱怨的理由。”

    阿嫣笑了起來:“你說的對,只要結果盡如人意,過程……真的不重要。”阿嫣放慢了語調,凝視他,話鋒陡然一轉,聲音帶著甜膩而危險的柔軟:“傅先生,你喜歡公主和王子,或者公主和騎士的童話故事嗎?”

    傅逢期抬起手,看了眼價值百萬的手表:“霍小姐——”

    “噓。”阿嫣一指放在他唇邊,眼中笑意加深,隱隱又冷的駭人:“你聽我說,不會耽誤你太久。我呢,不喜歡公主征服王子,征服騎士的故事,太簡單了,沒有什麼意思。如果非要選一個人,跪下唱征服,我一定選國王。”

    傅逢期皺眉。

    “世界上,再沒什麼,比高傲的王低頭,更叫人開心了。”

    傅逢期沈默了會,說:“失陪。”

    阿嫣放下酒杯,將桌上密封起來的禮盒遞給他:“當然,我已經吸取了教訓。”

    傅逢期淡笑:“給楚楚的?”

    阿嫣說:“給你的。”停住,認真盯著他的眼睛:“在我實施計劃前,傅先生,請你千萬保重你的身體,就算腦袋摔破了,斷手斷腳也無所謂——有些地方,千萬不能斷掉,記住。”

    傅逢期正想說什麼,對方沒給他機會,把東西往他手裡一塞,走了。

    *

    傅家。

    傅逢期回到家,正好晚上九點半。

    司機把車停在大門口,傅逢期手放在車門上,準備開門,眼角掃到一邊的禮盒,搖了搖頭,準備扔掉。

    猶豫片刻,他拿起來,給前面的司機:“拆開看看。”

    司機說:“好的,傅先生。”

    一陣窸窸窣窣拆包裝的聲音。

    傅逢期問:“是什麼?”

    司機沒答話。

    傅逢期擰眉:“怎麼?”

    司機轉過頭,臉已經漲的通紅,吞吞吐吐的:“這個,傅先生……這個,額。”

    傅逢期眉心擰的更緊,伸手:“給我。”

    司機又還了回來。

    傅逢期一看,神色微變,冷哼了聲,隨手丟掉。

    那是拳擊手用的護襠,專門保護下身用的。

    旁邊還有一張小卡片,字跡不算難看,但也算不上清秀。

    在我睡你前,請你務必保護你的下半身。

    多謝你了,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使我傷心的男人。

    落款:你並不怎麼親愛的,阿嫣。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39:42


    新的一周。

    阿嫣回學校前,特地囑咐老古董:“你要時刻盯著傅逢期,不能像上個世界……知道嗎?唐子明列車上遇險,你如果早點告訴我,我本可以衝過去救他。”

    老古董:“……知道。”

    阿嫣:“我不帶你去學校了。”

    老古董一驚:“宿主?”

    這是阿嫣第一次不帶它出門。

    老古董有點委屈。

    阿嫣說:“我有幾句話交代學校裡的人,說完就回來,最早今晚,最遲明天。”

    老古董不明所以。

    阿嫣:“我要分出點時間,專注傅逢期,速戰速決——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

    校園一角。

    文靜的少女穿著素色的連衣裙,站在樹下,一陣風吹過,衣擺飛揚,白衣飄飄,花落如雨,少女的發梢沾上幾片花瓣。

    少年伸手拂落。

    這是關於青春最美好的畫面。

    少女羞澀地笑了下,低下頭,似是有些為難,輕聲說:“蘇涼,貼吧的那件事,你別太往心裡去。我……至少我跟身邊的朋友都說過了,那是霍嫣的惡作劇,都是假的。”

    蘇涼神情淡漠,望著女孩的瞬間,眼中劃過一抹溫柔的顏色:“理他們干什麼?越描越黑,你說了也沒用。”

    周楚楚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我不想你平白受這個委屈——霍嫣太過分了。她做了這種事,就沒考慮過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蘇涼說:“別說這個,掃興。”

    周楚楚搖了搖頭,沈默片刻,又說:“我記得,下月初是你生日,我幫你做生日蛋糕,好不好?”

    蘇涼挑眉:“你連蛋糕都會做?”

    周楚楚笑了笑,用力點頭:“會。傅家有烤箱,我小時候就學會了。”

    蘇涼臉色一沈,冷聲道:“你也給傅路白他們做過蛋糕嗎?”

    周楚楚怔了怔,下意識的點頭:“路白哥哥生日的時候——”

    “路白哥哥。”少年眉眼愈加冷漠,諷刺地笑了聲,黑眸染上戾氣:“周楚楚,我在你心裡,到底能排到第幾位?是不是得排在傅路白和傅逢期後面?”

    周楚楚大驚,不知所措:“你、你為什麼問這個?你們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蘇涼的笑意微冷,搖頭:“我要的不是這個。我喜歡你——”他的聲音平靜,看著少女因為害羞垂下頭,又重復了遍,語氣更加堅定:“我喜歡你,不要粉飾太平,裝的好像你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就對我一個人好?什麼路白哥哥……以後別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周楚楚小臉紅得能滴血,受驚似的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瞼。

    蘇涼不肯放過她:“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只要一個答案,說啊!”

    周楚楚粉唇動了動,過了好久,才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少年自嘲的冷笑了聲,有些心灰意冷,她心裡一急,拉住他的袖子:“蘇涼,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突然問我,我真的不知道。”

    蘇涼後退一步,淡淡道:“那就慢慢想,想好了給我答復。”

    他走了。

    周楚楚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過了會兒,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心情低落,莫名感到惆悵。

    經過一間教室門口,看見裡面聚集了十幾個人。

    她隨意瞥了過去,忽然停住腳步。

    那是全校知名的邪教團。

    幾名女生圍成半個圈,妝容濃艷,目光犀利,抱著手的站姿十分不良少女,還有幾個男生站在靠後的位置。

    這個團體,學校裡沒有人敢惹。

    突然,其中一名女生換了個位置,走到另一邊,也就露出……包圍圈裡面的人。

    那人穿著米色的針織衫,下面穿了條深色的裙子,黑長直的頭發,看起來就如斯文乖巧的淑女,然而臉上化的妝精致且艷麗,紅唇彎起的弧度也是冷艷的,眼尾淡掃,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氣場懾人。

    她坐在課桌上,平靜地說著話,不時抬起手,指向某個人,隨意地吩咐幾句,被點名的人便頻頻點頭,就差拿個小本子出來,記下對方的金口玉言。

    周楚楚突然生出一股勇氣,走了進去:“霍嫣。”

    剎那間,空氣停止流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眼神帶著反感和惡意。

    周楚楚這才感到後怕,不安地咬住下唇,看了眼門口……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了幾句,抬眸看向作為領袖存在的那人:“霍小姐,在貼吧造謠的人,是你吧?你為什麼要那麼做?造謠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腦海中,思緒飛轉。

    她苦苦思索,如果等下對方說蘇涼先開的頭,那她該怎麼回答,怎麼說服他們,趁早放棄冤冤相報、傷人傷己的惡作劇……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正發愁,忽聽對方答道:“因為我想。”

    因為我想。

    簡單的四個字,連借口都算不上。

    周楚楚愣住了,訥訥道:“這、這是什麼理由?因為你想,就可以故意傷害別人,隨便中傷別人的名聲嗎?”

    旁邊有個女生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譏諷:“搶別人男人的賤/人,還有臉跑來質問我們嫣姐?你他媽活的不耐煩了吧!”

    最後一句,語氣尤為惡劣。

    周楚楚嚇到了,臉色發白,不自覺地退後幾步。

    剛才那名囂張的女生不依不饒,漸漸逼近她:“周校花,周小姐,傅路白一個人不能滿足你嗎?手伸那麼長,非得搶金針菇男孩?他雖然只有十秒鐘,也是我們嫣姐付過錢、買了他的人和時間的,你這麼有道德,不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偷不能搶啊?”

    “不對。”周楚楚雖然害怕,但是強忍著不再退縮,正色道:“我沒有要搶蘇涼,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她咽了口唾沫,咬咬牙,大聲說:“——是你的注定永遠是你的,誰都搶不走,不是你的,強求又有什麼用?金錢是買不到感情的!”

    “臥槽,這女的把當小三說的那麼清新脫俗。”

    “朋友?一起親嘴打炮的朋友?”

    “金錢買不到感情,但是能買到出來賣的男人,比如蘇涼。”

    ……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說的越來越難聽。

    周楚楚看著那些人……那些猙獰的,嘲諷的嘴臉,牙齒在粉唇咬出一排印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忍著不滴落。

    不能哭,不能示弱!

    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哭。

    ——他們不配。

    “周小姐。”

    阿嫣終於又開口了。

    其他人頓時安靜下來,沈默不語。

    阿嫣跳下桌子,慢慢走了過來,修長筆直的腿交替前行,因為人長的高挑,走路的時候,氣場是淡定自如的從容和隨意。

    周楚楚卻感到緊張,不由自主地又往後靠了靠,後背抵住牆壁。

    “是你的注定永遠是你的,誰都搶不走,不是你的,強求又有什麼用……”阿嫣念著這句話,眼裡帶著一絲笑意:“這句話,你說的?”

    周楚楚一愣,點頭:“對。”

    阿嫣問:“你真的相信嗎?”

    周楚楚說:“當然。”

    阿嫣雙手籠進袖子裡,垂在身側,看了看睜著一雙水汪汪黑眸,像受驚的小鹿般的女孩:“我這個人不信命,更不信什麼注定。你既然相信,那就記住你的這句話——余下的人生,你會需要很多心靈雞湯。”

    周楚楚疑惑地看著她。

    阿嫣笑了笑:“你說完了嗎?我們開會,你出去。”

    周楚楚沈默片刻,轉身走出教室,然後小跑起來,終於不再克制自己的心酸和委屈,邊跑,邊抬手擦去溢出的眼淚。

    不知跑了多久,迎面撞上一堵人牆。

    縈繞在鼻息間的淡淡香味,干淨冷清,又是那麼熟悉。

    抬頭看了看……是他。

    傅路白。

    他穿著干淨的白襯衫,黑長褲,手裡拿著一本書,剛從圖書館出來,看見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皺了皺眉:“怎麼了?”

    周楚楚強顏歡笑:“沒有。”

    傅路白淡淡道:“說實話。”

    周楚楚開口:“真的沒什麼——”

    傅路白打斷:“我說過,楚楚,對我,你沒有隱瞞任何事情的必要。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身邊。”

    周楚楚心裡一暖,感動地看著他。

    傅路白又問:“到底怎麼了?說。”

    周楚楚低下眸,靜默了很久,輕輕說了一句:“……我去找霍嫣了。”

    *

    教室裡。

    “嫣姐,咱們不能就那麼放過姓周的女人!”池遲瞪著周楚楚離去的背影,冷哼了聲:“你看看她,仗著傅路白會替她出頭,竟然敢來對你說教,不打死她算輕的。”

    阿嫣不在意:“擒賊先擒王,別理小嘍啰。”

    池遲:“小嘍啰?”

    阿嫣說:“靠山倒了,他們也就不蹦跶了,到時隨你怎麼修理。”說到這裡,停下,面對一眾會員,說:“我請假一個月,社團的事情,我剛才已經說了,你們看著辦。”

    有人問:“為什麼那麼久?嫣姐,你家裡出事了嗎?”

    阿嫣回答:“沒,需要時間搞一個男人。”

    眾人沈默了半分鐘。

    池遲清了清喉嚨,小心翼翼的問:“搞定一個男人,還是搞一個男人?”

    阿嫣語氣平淡:“搞他。”

    “怎麼搞?”

    “天涼王破,逼良為娼。”

    ……

    剎那間,四周鴉雀無聲。

    最後,池遲拿起阿嫣的包,遞給她:“嫣姐,你……加油。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跟我們說一聲。”

    *

    霍母打開門,看見眼前的人,驚訝的問:“路白,你怎麼突然來了?”傅路白從小就是孤僻的性子,很少串門,小學過後,幾乎沒來過霍家。乍一看見他,霍母心頭一跳:“該不會是小嫣在學校裡出了事?!”

    傅路白淡淡道:“伯母,霍嫣在嗎?”

    霍母說:“小嫣去學校了,請了一個月的假,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辦,我們問了也不肯說……唉。”她嘆了口氣,苦笑:“女孩子就是心思多,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跟我們講。”

    傅路白不為所動,只問:“我可以進去等她嗎?”

    霍母讓開路:“當然,進來,隨便坐。喝茶還是喝飲料?阿姨正好切了水果——”

    傅路白搖頭:“謝謝,不用,您忙。”

    霍母還是進去廚房,泡了茶,端著瓜果盆出來。

    傅路白坐了一會,抬頭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微微皺起眉,隨意一瞥,突然看見堆放在房間門口的紙箱。

    紙箱沒封上,是打開的,裡面的一件東西,好像有點眼熟。

    他走過去,彎下腰撿起來。

    那是一個還裝在禮盒裡的洋娃娃,很舊了。

    紙箱裡裝著其它幾樣雜物,一個陳舊的塑料瓶,零零落落的鉛筆、橡皮擦……在他模糊的記憶裡,那似乎是他的。

    很多年前,阿嫣會去他們家寫作業,問他借文具,都是些零碎的小東西。

    他說,不用還了。

    傅路白把東西都放了回去。

    這些……垃圾,她竟然還留著。

    多傻。

    過了二十分鐘,阿嫣到家了,看到他,臉色有點奇怪,像是沒認出他,等了一會,才開口:“哦,是你。”

    霍母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眯眯的說:“小嫣,桌子上有水果,招待你路白哥哥吃,我不打擾你們,我上樓。”

    阿嫣說:“你在不在,都不打擾。”

    霍母摸摸她的頭,轉身走上樓梯。

    不等阿嫣發問,傅路白說:“今天,你見過楚楚。”

    阿嫣放下包,進房,拿起鏡子,又走了出來,坐在沙發上,對著鏡子照,沒抬頭:“對。”

    “你們對她說了什麼?”

    阿嫣心不在焉:“說的太多了,你問哪一句?”

    “霍嫣。”少年的聲音清冷:“我記得對你說過——”

    阿嫣說:“你記得,我不記得了。”

    傅路白擰眉。

    阿嫣對著鏡子笑了笑:“傅同學,我和你很熟嗎?你說的話,我必須記住?”

    傅路白沒作答。

    這是第一次,阿嫣用這種生硬的語氣對他說話。

    上次見面,同樣是因為楚楚受了委屈,他來興師問罪,阿嫣完全是另一種態度,面對他,氣勢不自覺的便弱了幾分。

    不管是小學,高中,還是大學。

    即使阿嫣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校園女霸王……可只有在他身邊,她永遠像當年那個任性又自卑的少女,那個鼓起所有勇氣,飛快將情書塞進他的課桌,然後紅著臉逃走的胖女孩。

    傅路白從沒想過,有一天,阿嫣會變的這麼陌生。

    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行為舉止。

    “走吧。”

    傅路白一怔:“什麼?”

    阿嫣這才側眸,散漫的掃他一眼,說:“你哥哥可以用我爸爸的事業,用雙方的商業合作,威脅我。蘇涼雖然是個不怎麼美貌的蠢貨,至少可以暴力威脅我,裝裝樣子。可你——”收回目光,語氣淡漠:“我不喜歡你,你就什麼都不是,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再見,不送。”

    她起身,走到房間門口,沒看路,腳踝碰翻了紙箱子,那只空瓶咕嚕嚕滾了出來,一直滾到傅路白鞋子前。

    少年的神色有些復雜,俯身撿起,放回紙箱裡。

    阿嫣說:“謝謝。”

    開門,準備進去。

    傅路白出聲:“你都留著。”

    阿嫣回過頭。

    傅路白走了幾步,蹲下身,從紙箱裡,撿起早已硬得不能用的橡皮擦,發黃的鉛筆盒……最後,拿起洋娃娃:“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阿嫣想起日記裡寫的,回答:“對。”

    傅路白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向冷情的少年,唇角竟然勾了下,那笑意卻有些傷感:“……收在箱子裡,準備扔掉了嗎?”

    阿嫣奇怪地看著他,等了等,說:“不,準備收起來放好。這是一個女孩子的遺物,不管怎麼樣,至少生前她很重視,就算我需要放文件的空間,也不能隨便扔掉。”

    傅路白問:“什麼遺物?”

    阿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含溫度:“她死了。那個在乎過你,在乎過蘇涼的人,已經死了——這也許是你們所希望的。”

    語氣平靜,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傅路白沈默很久。

    對方說的話太荒謬——她就站在這裡,卻說自己已經死了。

    可無形中,又是對的。

    新學期開始後,盡管他一向不聽閑話,不管閑事,全部的時間只用來讀書,陪伴周楚楚,但是學校裡,阿嫣的存在感太強,他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

    阿嫣變了。

    “我從沒希望你——”那個字,傅路白說不出口:“我不喜歡你,也拒絕過你。當年的情書,最後變成那種情況,不是我想看見的。”

    阿嫣說:“這與我無關。”

    傅路白站起來,低頭看著她:“很久以前,我當你是妹妹——那時,你來我家寫作業,我指導你功課……我不喜歡你,但是從沒想過刻意傷害你。”

    阿嫣對他想說的話沒興趣,轉身走進房間,反手關上門。

    傅路白靜靜地站在門口,又看了那只紙箱子一眼,薄唇抿起,向外走去。

    *

    好多天了,阿嫣總是早出晚歸。

    霍母說過幾次,她只當沒聽見,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什麼,回到家也不肯閑著,不是坐在電腦前,對著網頁搜東西,就是捧著文件夾翻閱。

    書桌表面,從堆滿各類化妝品、首飾盒和鏡子,變為滿是淩亂的文件資料。

    ——忙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

    只有老古董知道,宿主到底藏的什麼心思。

    半個月前,阿嫣軟磨硬泡,威逼利誘,問它討來了傅氏集團的詳細資料,尤其是傅逢期手頭的幾個重大項目,以及合作方、客戶的相關信息。

    從此,阿嫣經常打扮得美美的出門,一走就是一整天。

    老古董問:“宿主,你又對別人用媚術了?”

    阿嫣說:“媚術分分鐘見效,需要我這麼費勁嗎?”

    老古董想想也是。

    阿嫣笑了起來,眼眸清亮:“這是憑本事耍的陰謀詭計,憑本事泡的男人,憑本事灌的迷魂湯——”

    鏡面掉下一滴碩大的汗珠,老古董說:“這……宿主你犧牲很大了。”

    阿嫣搖頭,語氣不緊不慢:“我想要別人替我賣命,犧牲色相是捷徑,卻也不是唯一的方法。”

    留下這句模棱兩可的話,阿嫣變得更忙了,經常早上七點左右離開,晚上過了十點才會回來。

    老古董看著電腦屏幕裡,傅逢期英俊而冷酷眉眼,替他捏了把冷汗。

    *

    生日這天,蘇涼和母親吵架了。

    繼父喝的像一頭死豬,母親叫他把男人搬上床,他不肯,只是冷笑:“要我趁他喝醉了,捅死他可以,照顧他?放屁。”

    一言不合吵了兩句,他轉身就走。

    坐在空蕩蕩的公園裡,蘇涼給周楚楚打了電話:“喂。”

    周楚楚顯得有些緊張:“蘇涼?”

    蘇涼笑了聲:“今天我生日,你忘記了?”

    “我……”

    蘇涼聽出女孩語氣裡的遲疑,問道:“怎麼了?”

    周楚楚半天沒說話,最後,小聲說:“大哥身體有點不舒服,我需要留下來照顧他。”

    她只會叫一個人大哥。

    蘇涼黑眸寒光陡現,火氣湧上頭,怒道:“傅逢期是病的快死了,還是怎麼?傅家那麼多傭人,只能你伺候?”

    周楚楚沈默片刻,輕聲問:“你也覺得我是傭人嗎?”

    蘇涼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那天已經說好了,你陪我過生日。”

    “對不起,蘇涼。”周楚楚的聲音更輕了,帶著哭音:“我也不想的,蛋糕都做好了,可大哥發高燒,我走不開,對不起對不起——”

    蘇涼掛斷電話

    他兩手兜在口袋裡,往旁邊的樹樁上狠狠踹了兩腳。

    得,今晚看來又得露宿街頭。

    他的生日啊。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祝福。

    父母,兄弟……喜歡的女孩。

    呵。

    晚來風急,天氣很冷。

    蘇涼穿的單薄,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在一條街的轉角處,遇見幾個以前交惡的混混,他以一敵二打了一架,成功掛彩。

    蘇涼吐出一口帶血的水,抬手滿不在乎地抹掉唇角的血漬,輕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青年人,雙手放回口袋,從他們身上踩了過去。

    走到一家蛋糕店門口,蘇涼猶豫了下,走了進去。

    收營員看著嘴唇破了流著血,十分狼狽的美少年……想了想,看在那張帶傷依舊很美貌的臉份上,沒把他趕出去。

    蘇涼花了所剩不多的一點錢,買了一個小蛋糕。

    他繼續在路上流浪,走了不知道多久,再次停下,環顧四周,前面是熟悉的小區。

    本想轉身離開,他卻遲疑了。

    低頭,看著手機,怔怔出神……最後,他撥通了那個躺在通訊錄裡積攢灰塵,差點被他刪掉的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對方接起:“蘇同學?”

    他說:“是我。”

    *

    阿嫣從小區裡出來,大老遠就看見了蘇涼。

    少年提著一個小塑料袋,神色冷漠而倔強,唇邊的傷口不停沁出血珠,他不在意,只用手抹了抹。

    這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上衣,外套都沒穿。

    沒等阿嫣走近,他說:“今天你方便嗎?”

    阿嫣看著他:“說的詳細點。”

    蘇涼沈默片刻,開口:“我沒地方去。”

    阿嫣說:“你沒地方去,我家也不是垃圾收容所。”

    蘇涼轉頭,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折回來,面無表情的說:“就今晚,我不想一個人……你讓我留下,想干什麼都行。”

    他的暗示很明顯。

    阿嫣聽了,若有所思地抬頭:“讓你跳脫衣舞也行嗎?”

    蘇涼氣白了臉:“你——你去死。”

    阿嫣低頭一笑:“要不是那點好感度,誰會理你。”

    蘇涼問:“什麼好感度?”

    阿嫣搖搖頭:“留你一晚,走吧。”

    *

    霍父霍母在樓上,兩個人回來,沒驚動他們。

    這個房間,蘇涼輕車熟路,只是看著那張床——還是會下意識地揉揉膝蓋,再瞪一眼那女孩纖細的背影。

    阿嫣坐在書桌前,一直埋頭看資料。

    蘇涼打開蛋糕的小盒子,用送的勺子挖了一點,嘗味道。

    太甜。

    他不喜歡。

    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直到剩下最後一小塊。

    “喂。”

    阿嫣沒回頭。

    蘇涼走了過去,手裡拿著蛋糕,硬邦邦的說:“你吃一口。”

    阿嫣眼皮也不抬一下:“晚上不吃高熱量的東西。”

    蘇涼正想笑,目光掠過那幾份文件,皺起眉:“這是……”他看著第一頁上,傅逢期的名字和照片,眉宇皺得更緊:“你在干什麼?”

    “與你無關。”

    蘇涼把最後一口蛋糕消滅掉,坐在落地窗邊,發了會兒呆,說:“今天我生日。”對方沒答話,他也不在乎,沈默了下,又說:“本來楚楚答應跟我一起過,可傅逢期生病了……”他自嘲地笑了聲,翹起腿,通過透明的玻璃,望著外面的一輪冷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到你這裡來,明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走著走著,莫名其妙就到了你家門口——”

    “不奇怪。”

    蘇涼轉頭:“什麼?”

    阿嫣已經放好了資料,抬眸,對著他淡然道:“你的潛意識比你聰明。你會來,只有一個原因。”

    蘇涼皺眉。

    阿嫣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同樣看著天上月:“你心裡知道,我是對你最好的那個人,會無條件的包容你……即使只是曾經。”偏過頭,看著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笑,柔聲道:“可怎麼辦,那個人死了,你是凶手之一。”

    蘇涼瞳孔收縮,神色僵硬。

    過了一會,薄唇微啟,想吐出一個‘不’字,卻發不出聲音。

    阿嫣不再看他:“外面有沙發,這裡有地毯,隨便你選。”

    *

    地板上涼,就算鋪了地毯,還是冷。

    蘇涼轉過頭,看著床上的人。

    阿嫣捧著面鏡子,照了足有十分鐘,最後親了親鏡面,微笑著說了句‘今天也很愛你’,然後就背轉身,朝著牆壁睡覺了。

    自始至終,根本不搭理他。

    蘇涼冷哼一聲,從地上起來,摸摸褲子口袋,還有一包煙。

    他走到陽台上,關起門,抽了一支,回頭看了看,燈已經關了,房裡一片漆黑,看不清人影。

    他又抽了一支。

    終於,他走了進來,沒躺到地上,坐在書桌的椅子上,過了很久,低聲說:“我不會跟你道歉的。”

    沒有回應。

    他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到死也不會。”

    *

    最近,傅氏集團可謂流年不利。

    先是兩名重量級高管相繼跳槽,還沒等公司緩上一口氣,由傅逢期親自負責,近期最大的項目,出現了嚴重狀況。

    本來都已經談妥了,整個項目期限為四年,總投資過百億,一切就緒只差簽合同,傅氏集團底下的部門已經依次展開工作……然而,對方反悔了。

    就那麼反悔了。

    從上到下,公司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人心惶惶。

    傅逢期多次約對方的項目負責人出來見面,對方以各種理由拒絕,直到今天,終於答應了。

    總是準時準點赴約的他,這次提前了十幾分鐘,出現在約定見面的高檔餐廳門口。

    終於,對方那位大忙人‘高總’到了。

    黑色的加長賓利停下,司機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高總走了出來。

    傅逢期正想過去,忽然看見高總轉身,對著車裡伸出手,作了個請的動作。

    片刻後,車內探出一只纖纖玉手,輕輕搭住高總。

    傅逢期皺眉。

    車裡的人低著頭出來。

    傅逢期眉心擰得更緊,只覺得那身影……有點熟悉。

    高總挽住佳人,走向傅逢期,春風得意:“傅總,你好,不好意思,我們來的晚了點。”

    傅逢期淡淡道:“沒有,是我來早了。”

    高總轉過頭,看著身邊千嬌百媚的女人,眼神是不加掩飾的迷戀:“我來介紹,這是我的秘書阿曼達。”

    那女人抬起頭,紅唇微微彎起,媚眼如絲:“傅先生。”聲音說不出的甜美,說起話來情意綿綿,眼波流轉間,輕易能醉死人的骨頭。

    霍嫣。

    高總說:“傅總,你別看阿曼達年輕漂亮,她的能力可強了,不是我吹牛,她只在我身邊待了一個月,我就離不開她了,缺了她什麼都辦不成,真的,手底下沒一個人比她得用。”

    傅逢期語氣很淡:“是麼。”

    半個小時的談話。

    傅逢期盡一切所能,企圖說服高總重新考慮他的決定。

    高總一再的表示很遺憾,期待將來和傅氏的合作,但是對於目前的項目,任由傅逢期怎麼說,絕不松口。

    半小時後,談的也差不多了。

    高總去了一趟洗手間。

    只剩下傅逢期和阿嫣兩人。

    傅逢期神情依然冷漠,盯著對面的女人,眼底浮起危險的光。他喝了口檸檬水,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是你。”

    阿嫣笑笑,間接承認:“傅先生,這個世界上,可不止你一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霸道總裁。”

    傅逢期冷然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阿嫣輕笑一聲,說:“前幾天,你的心肝寶貝周楚楚主動找我,替蘇涼出氣,說了我一頓。同一天,你的好弟弟跑到我家來,又準備對我說教。”

    她嘆了口氣,幽幽道:“傅先生,當初,我不過帶人罵了你家寶貝兩句,你就動不動天涼王破,威脅我爸爸取消合作……”嬌滴滴的語氣,兩彎柳眉微蹙,顯出幾分憂傷,可那雙狐狸一樣的眼裡,分明只有冰冷的嘲弄:“他們一個個的,全來欺負我,你給我評評理,我該怎麼對付你們一家人,才能平我心裡這口氣呢?”

    傅逢期不語。

    阿嫣的手,從桌子上伸了過去,握住他的,裝模作樣的撒嬌道:“他們都是不講道理的,你快回去管教他們,最好把他們一個個的,全送去腦殘治療訓練營,不然……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女人潔白柔膩的指尖,順著他掌心的紋路,來回描繪兩遍。

    溫熱的,酥麻的觸感。

    有點癢。

    傅逢期抽回手:“霍小姐,你自重。”

    阿嫣看著他,聲音柔膩:“我一點都不重,可輕了,要不改天換個地方,讓你抱抱?”

    傅逢期神情冷淡:“伯父伯母不會想見到你這樣。”

    “還想叫他們來管教我呀?”阿嫣輕挑了下眉,笑得愉悅:“你瞧,管教這個詞,我不喜歡,我只喜歡……調/教。”

    高總已經從洗手間出來了。

    阿嫣站了起來,對著高總笑了笑,示意馬上過去,然後看著對面英俊得過分的男人,平靜道:“傅先生,這才只是開始——你會來求我的,因為你輸不起。如果傅氏倒了,你怎麼保護你的寶貝小心肝,嗯?”

    她掏出包裡的一張名片,放在紅唇間抿了抿,紙上留下的唇印,帶著淡淡的口紅香味:“隨時約我,不要害羞。”合上小包,背在肩膀上,轉身走了幾步,停住,對著仍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男人揮了揮手:“期待和你的再次見面,傅先生。”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0:21


    傅氏集團的麻煩才剛開始。

    繼高總的項目落空後,今年幾大主要項目連續出現狀況,對公司的運營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而高管的接連出走,更是讓本就嚴峻的局勢雪上加霜——管理層大換血,又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引起的惡劣影響可想而知。

    員工士氣低落,普遍對公司前景持有懷疑態度,中低層的小領導也相繼遞上委婉的辭職信。

    照這麼下去,距離四面楚歌的結果,不遠了。

    傅氏集團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會議上,面對眾人的質疑,看著那一雙雙久經沙場,冷靜精明的眼睛,傅逢期第一次感到無力,自我辯解的話有太多,但是沒一句能服眾。

    他從沒遇到過這種困境。

    傅逢期的人生從來順風順水,畢業後進公司,短短三年間,就從父親手裡接過公司負責人的身份,父親可以放心地退下去,出國長住,全是因為他不同於平輩人的優秀。

    他的人生是規劃好的精英路線。

    他是注定的王者。

    直到有個人出現,對他說,再沒什麼,比高傲的王低頭,更能取悅人。

    那人從訓練營回來後,便脫胎換骨,變得和從前判若兩人。

    以前的霍嫣身材癡肥,相貌不堪,心思簡單,歸來的霍嫣美艷妖嬈,神秘且不可捉摸,一言一行之間,都是危險的信號。

    心如蛇蠍。

    “逢期。”

    傅逢期抬眸。

    集團的大股東之一,他父親的多年老友看著他,臉上不帶表情:“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也一直很信任你的能力,前兩年,在你領導下,公司的成績有目共睹,於情,有些話,我真的不想說。”

    傅逢期扯起唇角,語氣極淡:“商場無情面,您不必照顧我的面子。”

    那人沈重地嘆了口氣,說:“照這麼下去,不用我說,在場的人都清楚,你心裡也清楚……最後會導致什麼後果。這樣的損失,對於我們中間的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所以,逢期——”

    他看著會議桌正前方的男人,平靜的說:“我們已經一致決定,再給你一個月時間,讓你證明你的實力。如果一個月後,你沒有辦法扭轉劣勢,我們不得不質疑你是否具有管理公司的能力,是否能勝任你現在的職位。”

    傅逢期容色不變,淡然道:“我理解。”

    會議結束。

    股東們陸續出去了,蔡秘書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坐在扶手椅上,雙手交握,抵住唇的男人,知道他正在沈思,不便打擾,於是輕輕帶上門。

    啪嗒。

    門關上了。

    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他一個人。

    傅逢期面無表情,右手伸進西裝褲的口袋,摸到一張卡片,夾在修長的手指間,冷冷凝視許久。

    依稀還能聞到鮮紅的唇印,散發出的淡淡香氣。

    不,不止是口紅的味道。

    還有……她身上自帶的香氣。

    不是楚楚喜歡的清甜甘冽的水果香,這種幽香在鼻息間縈繞,很容易便讓人聯想到深沈的夜,女人的紅裙和雪白的肌膚。

    那是情和欲交織的暗香。

    撩人於無形。

    傅逢期冷哼一聲,將卡片收回口袋。

    *

    “阿曼達,你真的要離開我嗎?”

    阿嫣回頭,看著一臉傷心的高總,低低嘆了一聲,握起他的手:“相聚終有時,天下卻無不散之宴席。”

    高總看了眼手中的辭呈,依舊不舍:“可我失去了你,怎麼再找一個能幫我賺錢,知我心意,能讓我熱血沸騰,又能使我靈魂升華的女人呢?”

    阿嫣一怔,展顏微笑:“高總,哪天你不當霸道總裁了,改當文學創作家,我一定是你最忠實的讀者。”

    “……唉,我知道留不住你。”高總遺憾地搖了搖頭,不死心的問:“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阿嫣拿起桌上的包,走向門口,打開門,回眸一笑:“相聚終有時。”

    高總用力點頭:“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阿嫣又笑了笑,轉身離開,毫無留戀。

    *

    這一個月,阿嫣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基本上都已經到了睡覺時間,今天到家卻很早,才六點敲過,正好趕上晚飯。

    霍母問:“小嫣,你到底在忙什麼?”

    阿嫣敷衍道:“已經暫時忙完了,沒事。”

    霍母正想追問,霍父拉住她,搖了搖頭,霍母便嘆了口氣,只是低頭吃菜。

    過了會兒,霍父另起了話題:“逢期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公司業務接連出狀況,說沒人針對傅氏集團,我不相信。唉,聽說逢期這孩子最近忙的焦頭爛額,他爸爸遠在英國都驚動了,也是可憐。”

    “你覺得他現在可憐,不如想一想他春風得意,在你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

    霍母皺眉,看了眼語出驚人的女兒:“小嫣,你說什麼呢?憑咱們兩家的關系,別人都能幸災樂禍,你不能,知道嗎?”

    阿嫣夾了一筷子菜,說:“我不是幸災樂禍,我是準備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霍母氣道:“你好好說話!你今天怎麼了?小時候你逢期哥哥抱過你,路白教過你功課,你都忘記了?”

    阿嫣:“還真忘記了。”

    霍母氣得吃不下飯。

    霍父說:“行了,吵什麼?都少說兩句。”

    晚上,霍母約了人搓麻將,一早出去了。

    霍父在書房裡,看幾份從公司帶回來的合同書。

    阿嫣敲了敲門:“爸。”

    霍父抬頭:“小嫣啊,進來。”

    阿嫣拉開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下:“上兩周,傅逢期手上丟掉了一個大項目,你知道嗎?”

    霍父笑笑:“當然知道,早就傳開了,價值百億的項目……董事會還沒鬧翻天,看來他們對逢期的能力是很認可的,至少還願意信任他。”

    “那可不一定。”

    霍父微微一怔,皺眉沈默了會,慢慢開口:“小嫣,你什麼意思?”

    阿嫣對著他笑了笑,兩手放在桌上,鎮定自若:“現在傅氏集團的情況,你真的看不清楚嗎?不僅僅是重要的項目相繼出問題,更要緊的,是他們的高管一個個的出走,如果傅逢期都下去了,他們怎麼向股民交代?那等於公開承認,公司出了大問題,快要垮台了。”

    霍父安靜地聽著,眼底的驚訝漸漸淡去,由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待女兒說完,他沈默半刻,問:“這些話,你聽誰說的?”

    “這不重要。”阿嫣緊盯住他的眼睛,聲音變得輕柔:“爸,這是大好機會……不是嗎?我們公司和他們涉及的領域重合率很高,他們失去的項目,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與其便宜其他人,不如砸在我們頭上,不吃白不吃。”

    霍父驚疑地看著年輕的女兒,不敢相信剛才那些話,都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思忖道:“小嫣,爸知道你指的什麼。”他抬眸,迎上女兒坦蕩蕩的視線:“說我沒考慮過,那一定是假的。可商場不僅看利益,也講人情,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怎麼對得起你傅伯父?再說,逢期是我看著長大的小輩,我趁火打劫,外頭的人會說什麼——”

    “那不重要。”

    霍父一驚:“什麼?”

    阿嫣看著他,冷靜理智的眼神,不帶感情波動:“商場如戰場,利益攸關的情況下,講什麼情面?傅逢期對著你大放厥詞,威脅你取消合作的時候,他想過你是他的長輩,他這麼不留情面,會傷兩家感情嗎?”

    霍父握著杯子的手用了幾分力。

    他想起了當初的情景。

    傅逢期站在他跟前——他看著長大的青年,不知何時變得那般陌生,神情淡漠,而在那平淡黑眸的深處,潛藏的是鋒芒畢露的淩厲,和不容置疑的強悍。

    這個人,遲早成長為他們這一領域的霸主。

    傅逢期說:“這是我的決定,也是公司的決定。”

    他擠出難堪的笑意:“逢期,你妹妹一時犯錯,我和你阿姨會說她的,不用——”

    對方眉眼淩然:“犯了錯就要承受代價,沒有例外。”青年的手伸進口袋,對著他略一頷首:“我走了,如果時間到了,您還沒有以我能滿意的方式管教霍嫣,那麼……我只能說,很遺憾。”

    當時,他一口氣悶在胸口,足有三、四天。

    同樣身為成功的公司老總,被一個小他十幾二十歲的晚輩,當面這麼威脅,說完全不介意,怎麼可能。

    但他也沒想過,竟然這麼快,就有了能報仇雪恨的機會。

    若不把握住,確實對不起他受過的氣。

    “爸。”阿嫣一手支頭,眼神飄向他:“高總的那個項目,我們一定能拿下來。到那時候,您多風光啊,從前唯傅逢期馬首是瞻的那群人,肯定全轉過來,像不要臉的蒼蠅一樣,圍著你嗡嗡轉,說盡拍馬屁的好聽話……”唇角勾起,笑容帶著一絲蠱惑,柔聲道:“……見慣了傅逢期目中無人的樣子,你就不想看他陷入困境,無能為力的可憐樣嗎?”

    這是壓垮良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霍父笑了笑,把杯子放下來:“你說的對——不看一下,太可惜了。”

    *

    回到房間。

    老古董在梳妝台上跳舞:“宿主。”

    阿嫣奇怪的問:“你干什麼?”

    老古董氣喘籲籲:“鍛煉身體。”

    阿嫣笑了笑:“喔。”

    老古董累極了,癱在桌面上:“宿主,除了古代的那個世界,你以前,也當過很多年的妖妃吧?”

    阿嫣問:“何以見得?”

    老古董:“咳,你對霍先生說的話,真像吹耳邊風的奸妃。”

    阿嫣笑了笑,捧起它,對著自己的臉照,手指細細撫過眉眼,漫不經心道:“男人都是一樣的,不管年齡多大,心裡有個地方,總像個自負的孩子,永遠長不大。你只要懂他們,就能輕易利用。”

    *

    半個月後。

    某場名流雲集的慈善晚會。

    霍父站在一群成功人士中間,笑得春風滿面,不管他說什麼,旁邊人都會附和他,就算說個不好笑的冷笑話,他們都捧場的笑作一團。

    霍母挽著他的手臂,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邊,時不時地轉過頭,崇拜地仰望他。

    誰不喜歡這種眾星捧月,萬人之上的感覺呢?

    所以,有錢的想要更有錢,賺得再多也不會知足,錢賺夠了,還有名聲,還有權勢。

    誰都想當群山之巔,一覽眾山小的帝王。

    而在會場的另一邊,傅逢期手握一杯紅酒,一個人站在角落裡,周圍人來人往,沒人停下來與他攀談,最多看他一眼,點頭致意。

    多麼現實的世界。

    志得意滿的時候,身邊不會缺少曲意逢迎的人。

    身處困境,舉步維艱的時候,不求他人雪中送炭,冷眼旁觀已經算好的……可終究還是落井下石的人多。

    他笑了笑,低頭抿一口酒,向著對面熱鬧的人群走了過去。

    “霍叔叔。”

    這一聲響起,眾人不約而同停止說話,看著來人,神色各異。

    霍父目光平靜,笑道:“逢期,剛才都沒看見你,你剛到嗎?”

    傅逢期說:“不,有一會了。”

    霍父點了點頭。

    傅逢期又道:“能借一步說話嗎?”

    霍父說:“當然。”對周圍的朋友們舉了舉酒杯:“失陪。”

    霍母看著他們的背影,猶豫片刻,沒跟上去,轉身跟相熟的太太拉家常去了。

    身後,有人問:“那是傅逢期吧?傅氏這次能不能熬過去啊?”

    另一人說:“誰知道呢?倒是霍總——”停頓了下,壓低聲音:“聽說,霍總連續搶了傅氏幾個客戶,嘖嘖,真是趁人病要人命,當面叔叔侄子的不要太親熱,背後捅刀不手軟的。”

    “傅逢期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平時最不講情面的人,現在也是活該,我早看不慣了,所有富二代接班人,就屬他最不可一世。”

    “就是,不就長的比一般的老板帥了一點?跟他說話,總是一張臭臉,像所有人都欠他錢,多笑一笑會死嗎?”

    “我等著看他破產後的下場。”

    “對,看他還怎麼囂張。”

    “哈哈。”

    ……

    霍父跟著傅逢期,走到人少的地方,等前面的男人停了下來,他也站定,心裡頗為得意,語氣卻是非常的慈祥:“逢期,如果你手頭有困難,不要怕難為情,看在兩家的情分上,你盡管開口。”

    傅逢期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千年老狐狸,真會裝。

    他淡淡一笑:“霍叔叔,我想跟你說的,和公司的近況無關。”

    霍父揚眉:“哦?那是什麼事?”

    傅逢期開口道:“是你的女兒——”

    說到一半,微微皺眉,停住。

    阿嫣穿過半個大廳,徑直走了過來。

    今天的她穿了一條大紅色的低胸晚禮服,長長的裙擺拖到地上,走起路來便在地上逶迤而過,上身收緊,勾勒出纖細的腰線,再往上,便是晃眼的冰肌雪膚,玲瓏鎖骨,細長的脖子戴著鑽石項鏈——鮮紅欲滴的血鑽,正襯衣服的顏色。

    所到之處,總會引起在場男士的目光追隨。

    “爸爸,傅先生。”

    霍父點點頭,笑的總算沒那麼虛偽了:“怎麼來晚了?你媽媽在陪你方阿姨說話,你也過去吧,我們說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你聽了也無聊。”

    “怎麼會呢。”阿嫣對他笑笑,眼尾掃向一邊的傅逢期,沈默了下,又說:“爸,媽媽叫你過去。”

    霍父問:“什麼事?”

    阿嫣說:“我也不清楚。有你這麼好的老公,她想多在人前秀秀恩愛吧。”

    霍父大笑:“你這孩子,又亂說了。”話是這麼說,他轉向傅逢期:“我過去看一下。”

    傅逢期點頭。

    霍父拿著杯子走了。

    等他走遠,阿嫣低低笑了一聲,抬起手,幫傅逢期整理他的領帶:“傅先生,你真調皮。我不是說了嗎,在我背後,對我父母告狀,是要付出代價的——”媚眼如絲,纏住他,紅唇微啟:“——你總是學不乖,看來是教訓還不夠,沒讓你痛到長記性。”

    傅逢期低下頭,捉住她的手。

    他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阿嫣的手塗著酒紅色的指甲油,被他緊緊握住,無法動彈,便用指甲輕輕在他手指上劃過:“你的記性真不好,總忘記我說的話。我要你對我低頭,我要你來求我,我要和你春風三度——然後就沒你什麼事了。”

    傅逢期又聞到那種味道。

    幽深,如海洋暗濤洶湧,張揚,如玫瑰尖刺滴血。

    他淡淡道:“你想報復的,是我,還是路白?”

    阿嫣說:“你可以自由發揮想像力,我不介意。”等了一會,他還是不放手,她笑了笑,干脆走近兩步,玲瓏有致的身體幾乎貼上他,聲音低柔:“傅先生,我送給你的護具,你有沒有戴著?”

    “扔了。”

    阿嫣嘆了口氣,搖頭:“你也是個不叫我省心的。算了……”她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只手繞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約嗎?”

    傅逢期沈默。

    阿嫣坦然地看著他,嘴裡數:“一,二,三。”第三聲落下,微笑起來:“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有種,我喜歡。”

    傅逢期松開她,退後一步,依舊面無表情,眼底卻浮起異樣的光:“霍嫣……你什麼都不知道。”

    阿嫣說:“你要我知道什麼,你盡管說。”

    傅逢期淡然道:“你不可能如願。”

    阿嫣輕哼:“我能不能如願,憑我的本事,你能不能扛得住,靠你的能力——可你是輸不起的。”她停下,玩味地盯著他打量:“沒有你在背後撐腰,周楚楚怎麼來對我指手畫腳?而你,沒有公司的財力……你什麼都不是。”

    傅逢期擰眉:“你這算威脅?”

    阿嫣一口承認:“對,就是威脅。拿著你的心肝寶貝威脅,如果這不夠分量,再加上你的一個親弟弟,一個便宜弟弟,行不行?”她抱著手,想了想,又說:“你寫一封正式的書信,就寫你是被迫的,逼不得已含淚賣身,然後把信給我,求我跟你上床,這就是我要的。”

    傅逢期冷淡道:“損人不利己。”

    阿嫣說:“我的目的與你無關,你只要按照我的指示辦。”話說完了,她沒轉身就走,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抬頭:“傅先生,聽說……小時候,你抱過我?”

    傅逢期又皺起眉。

    阿嫣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沒什麼,就問問。”

    曾經如親人相處,最終卻成了逼死‘她’的凶手。

    人世險惡,最險惡的……莫過於人心。

    *

    回到家,阿嫣和父母互道晚安,走進房間。

    房裡黑漆漆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有一道影子坐在牆角,朦朧的一團暗影,瞧不清容貌。

    阿嫣關上門,然後開燈。

    少年抱著膝蓋,額頭抵住手臂,竟是睡著了。

    自從生日那天,蘇涼當了一回不速之客,他像是找到了一個臨時收容所,每個星期會來個一兩趟,總是三更半夜的過來,剛開始打電話叫阿嫣去小區外接他,後來門衛認識他了,只當大小姐和窮小子戀愛,不敢讓家裡人知道,便沒為難他,放他進去。

    他也不要阿嫣開門,直接從陽台爬上來。

    每次來,不是因為在外面和不良青年打架了,落了一身傷,就是和繼父動手了,還是一身傷。

    阿嫣除了給他醫藥箱,不怎麼理他。

    蘇涼不在乎,他睡在地上,有毯子蓋毯子,沒毯子就用衣服蓋在身上。

    他不是多話的人,阿嫣整理資料也好,照鏡子也好,他都不說話,經常只是發呆,偶爾看看手機。

    這種情況持續一段時間了。

    他的好感度從零升到二十五,穩定的增長。

    蘇涼一向淺眠,阿嫣開燈後,過了幾秒鐘,他立刻驚醒了,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他閉了閉眼,看清門口的人,怔住。

    那人身上穿著紅色的晚禮服,遠遠的能聞到帶著酒香的香水味。

    他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等阿嫣放下手包和鑰匙,他突然說:“你已經一個月沒上學了。”

    阿嫣看了看他:“所以?”

    蘇涼冷冷道:“你不讀書了嗎?”

    阿嫣說:“管好你自己。”

    於是,他又不說話了,直到阿嫣去套間連著的衛生間洗完澡,頭上包著毛巾出來,他又說:“最近傅逢期碰到了麻煩。”

    “我知道。”

    蘇涼皺眉,本想沈默,可忍不住開口:“你要小心他——”

    說到一半,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看了看,沒接。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

    蘇涼站起來,不知怎麼的,不想當著阿嫣的面接電話,走到陽台上:“是我。”

    電話裡,傳來周楚楚的聲音:“蘇涼,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蘇涼面無表情,直接問:“你想好了嗎?”

    周楚楚一愣:“什麼?”

    蘇涼平淡道:“我上次問你,你到底喜歡誰,你想好了嗎?”

    對方沒有回答。

    隔著無形的線路和遙遠的空間,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蘇涼說:“掛了。”

    “等等。”周楚楚的語氣帶著委屈:“蘇涼,我是關心你,在乎你的。”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通話結束。

    蘇涼走了回去,看見阿嫣穿著一件單薄的絲綢吊帶睡衣,對著鏡子貼面膜,不禁臉色一紅,轉開目光。

    他背靠牆壁站著,過了會兒,開口:“喂。”

    沒有回應。

    蘇涼也習慣了,看著地上,問:“以前……你喜歡我還是傅路白?”

    還是沒回應。

    蘇涼抬頭:“我問你——”

    阿嫣說:“我只喜歡我的臉。”

    蘇涼嗤了聲。

    又過了一會兒,他再次出聲:“霍嫣,幫我個忙。”抬眸,他微微一怔,看著女孩臉上敷的黑泥面膜,搖了搖頭:“不麻煩的。”

    “你說。”

    蘇涼猶豫片刻,走近兩步,轉過身:“我跟人打架,後背被刀劃了一道,已經不流血了,你幫我看看傷口深不深。”

    阿嫣說:“好啊。”

    撩起他的襯衣,看了一眼。

    少年很瘦,身形過於單薄,腰線緊致,肌膚透出病態的蒼白,手指摸到那條新鮮愈合的傷,透過薄薄一層皮膚,輕易便能摸到骨頭。

    阿嫣用指尖描繪出傷痕的長度:“還好,不用縫線。”

    蘇涼身體顫了顫,突然拉下衣服,沒好氣的問:“什麼東西那麼燙?”

    阿嫣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手指貼上他泛紅的臉頰:“我的手——還沒你臉燙,你鬼叫什麼。”

    蘇涼怔了怔。

    只是,手指嗎?

    剛才分明感覺到燒灼一般的溫度,穿透皮膚融進血液。

    他突然撿起地上的外套,一句話不說,轉身就往陽台走,熟門熟路,順著陽台爬下去,最後輕松跳下,落在草地上。

    他悶頭往外走。

    剛才,那不住發燙的……

    是他的心。

    *

    房間裡,阿嫣拉上窗簾,自顧自敷著面膜,閉目休息。

    老古董說:“宿主,蘇涼好感值到四十了。”

    阿嫣‘嗯’了聲,沒多大反應。

    *

    最近,家裡的公司出了事情。

    這一點,傅路白都感覺到了。

    大哥的臉色一日比一日凝重,眉宇間總有解不開的愁緒。

    對此,他無能為力。

    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人,也因為這事擔憂的食不下咽。

    早上八點。

    傅逢期吃完早飯,準備出門。

    “大哥。”怯生生的聲音。

    傅逢期拿起西服外套,轉頭看見少女,神色柔和下來,微微一笑:“怎麼了?”

    周楚楚走上前:“大哥,公司那邊……是不是情況很糟糕?”

    傅逢期皺眉:“誰告訴你的?”

    周楚楚搖搖頭:“這不重要。真的那麼嚴重嗎?”

    傅逢期輕嘆一聲,摸摸她的頭發:“不要多想,有我在。”

    周楚楚心裡一酸,幾乎就要哭出來:“我舍不得你那麼辛苦。如果有我能幫到的地方,你一定告訴我。”

    傅逢期笑笑:“傻丫頭。”

    出門,坐進後車座。

    汽車慢慢開出傅家大門。

    傅逢期的臉色漸漸冷沈,他的手伸進口袋,摸到那張不知被他摩挲過多少遍的卡片,遲疑良久,還是拿了出來。

    口紅印尚在,香味卻散了。

    可沒用的,他記得那味道,記得那女人明艷的眉眼,囂張的話語。

    有句話,霍嫣說的對。

    他是真的輸不起。

    傅逢期無法想像,不久後的將來,如果公司真的在他手上敗了,如果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被人奪走,豪宅,豪車,財富和權利,只剩勉強能糊口的一點錢——他是沒關系,可以從頭再來,十年二十年,他相信,憑他的能力,總能重回商界頂峰。

    但是,公司破產所帶來的打擊和羞辱,老父親能承受嗎?

    還有……楚楚。

    傅逢期握緊手,神色愈發冷漠。

    那個女人現在已經囂張至此,等傅氏集團徹底垮了,等他們淪為他人的俎上魚肉,楚楚怎麼辦?

    他不能保護她。

    這個念頭,光是在腦海中想起……他抬起手,按住心口的位置。

    無能為力的畏懼。

    這種弱者才有的感受,他本以為今生都不會經歷。

    他賭不起。

    剛到公司,秘書看見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走過來:“傅總,你終於來了。張經理也想辭職——”

    傅逢期停住腳步:“張經理?”

    秘書長嘆氣:“對,辭職信放在您的桌上。”

    張經理是公司現有的極少幾位女高層之一,更是當年陪父親一起創業的老功臣,她如果也走了,那麼外面關於公司經營不善,或將倒閉的流言蜚語,用多少正式聲明和媒體通稿,也壓不住了。

    傅逢期問:“張經理人呢?”

    秘書說:“在她的辦公室。”

    “叫她上來。”

    “好——”

    “等下。”

    秘書停下,轉身詢問地看著他。

    傅逢期忽然感到一陣疲憊,閉了閉眼:“我自己去。”

    張經理是個年近五十的女人,站在辦公桌後,正在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聽見敲門聲,抬起頭,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並不意外:“小傅總,請進。”

    傅逢期問:“為什麼?”

    張經理平靜的說:“我以為辭職信裡的理由足夠充分,我累了,錢也賺夠了,想退下來。”

    傅逢期說:“你我都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靜默了下,淡淡道:“連你也不信,公司能撐過這一關。”

    張經理忽然笑了笑:“不,小傅總,你誤會了。”她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坦誠:“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麼。這些年,我一直沒結婚,你也知道。”

    傅逢期不語。

    張經理嘆了口氣:“我認識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她眯起眼,語氣變得異常溫柔:“因為她,我終於可以誠實的面對自己,面對我的性取向。”

    傅逢期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張經理搖搖頭:“我已經決定了,我會出國,到同性戀結婚合法的國家,尋找我的另一半。小傅總,這麼多年了,我賺的錢,這一生都花不完,忙了大半輩子,我想為自己活一次,請你諒解。”

    傅逢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抿起唇,沈默幾秒,開口:“冒昧問一句,你認識的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張經理驚訝地看著他,似是疑惑他為什麼會問這個,但還是答道:“阿曼達。”

    果然。

    ……又是她。

    傅逢期對女人點了點頭,出門,轉進樓梯間的電梯。

    回到辦公室,他關上門,站在落地窗前,整張臉緊繃著,過了很久很久,他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眼卡片上的一串數字,撥通號碼。

    對方很快接了起來:“傅先生,終於想通了?”

    傅逢期冷笑:“我應該佩服你,霍小姐,你真是神通廣大,連女人都能得手。”

    “這有什麼神通廣大的?你再不給我打電話示弱,你身邊所有單身和喪偶的男管理都要走光了,接下來就是女管理,你還不低頭……聽說,你媽媽去的早,你爸一個人在國外?”

    “霍嫣!”

    電話裡,女人柔笑兩聲:“你凶什麼?你看我多有道德,我還先給你提個醒——真的,你想鬥下去,最後肯定是全家反目窮光光的下場,不信試試。”

    傅逢期冷淡道:“你不可能得手的。”

    對方不甚在意:“我懂你的意思了,再見——”

    “明晚七點,我家。”

    阿嫣笑了起來:“這才聽話。別忘記,寫封信說你是被迫的……明天見,傅先生。”

    *

    晚上,傅路白帶周楚楚出去看電影了,晚上十點的一場,加上回來的路程,起碼淩晨才會到家。

    傅逢期一個人在房間裡,神色淡漠,看著牆上的鐘。

    七點五分,敲門聲響起。

    他說:“進來。”

    阿嫣穿的很漂亮,時尚的上衣短裙,臉上化了妝。

    似乎每次出現,不管什麼樣的場合,她總要精心裝扮,不知給誰看的。

    傅逢期扯了扯唇:“遲到五分鐘。”

    阿嫣說:“臨出門碰見一個人,拖了一會兒……不過沒關系,校內論壇的校花評選投票九點開,我們還有兩小時,來得及。”

    傅逢期說:“一小時五十四分鐘。”

    阿嫣看了他一眼,攤開手:“你的實名投降信呢?給我。”

    傅逢期脫下西裝外套。

    阿嫣堅持:“信先拿來——你真的不想寫,我也可以通融一下,你親口承認,你是情非得已賣身給我的,快點。”

    傅逢期平淡的說:“我不可能和你上床。”

    阿嫣大驚失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直盯著他下身瞧:“你、你也斷了?不可能啊,我叫人盯著你的……都怪你,把我送你的護具給扔了,你怎麼這麼任性呢?我是全世界最不希望你出事的人——”

    傅逢期說:“神經病。”

    阿嫣瞪他:“你才神經病。”說著,低頭沈思了會兒,拍拍胸口:“不要緊,穩得住,現代科學發達,可以找個替代品——你喜歡狗鞭還是鹿鞭?”

    傅逢期聽不下去了,說:“沒斷,但是也不可能和你做。”

    阿嫣聽他說‘沒斷’,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回去,又瞪了他一眼,笑道:“好端端的,你嚇唬我干什麼?傅先生,你真調皮,我等下可要罰你的。”

    傅逢期面無表情,淡淡道:“我對楚楚以外的女人,沒有感覺。”

    阿嫣看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出聲。

    傅逢期皺眉:“你笑什麼?”

    阿嫣只是搖頭。

    傅逢期冷哼:“你以為我騙你的?曾經有女人試過,就算你脫光了,跪在我面前,我對你也沒感覺。”

    阿嫣給了他一個‘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

    傅逢期又想說話。

    阿嫣說:“你先別說。”她隨手把包一扔,解開風衣的紐扣,脫掉,然後慢慢走到床邊,坐下來:“傅先生,你這個人真幽默。”

    傅逢期冷著臉。

    阿嫣淺笑,又脫掉上衣,偏過頭斜睨他一眼,風情萬種:“西天半佛的千年童子金身我都能破,你……”唇角上揚,眼神輕飄飄的,帶著霧氣,落在他臉上:“……你算什麼東西。過來!”

    傅逢期說:“霍嫣,到時只會你我都難堪——”

    阿嫣沒耐心了,拍拍床鋪:“只要東西還在,就算你陽痿三十年,我都能給你治好。”她踢掉鞋子,趴在床上,抬眸看他,柔聲道:“傅先生,過來呀……我給你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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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0:47


    夜色迷離。

    在吞噬一切的狂熱情潮中,傅逢期由最初被動的承受,變為主動的索取,直到最關鍵的時刻,女人抽身離開,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靠近,然後附在他發燙的耳邊,低低道:“求我。”

    他這輩子沒這麼恨過一個人。

    傅逢期皺緊眉,一開口,嗓子是啞的:“別鬧了。”

    阿嫣道:“沒鬧你,我認真的,求我。”

    傅逢期咬牙。

    這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他的黑發濕漉漉的,灼熱的汗從白玉般的額頭滾落。

    阿嫣雙頰泛紅,眼神始終冷靜而清醒,平淡地落在他臉上。

    最終,傅逢期閉上眼睛,長臂一伸,攬住女人纖細的腰肢,往自己懷裡帶,聲音與其說帶著恨意,更像隱含難以忍耐的溫度,烤得心髒都疼:“……求你。”

    阿嫣笑了一聲,擁抱他:“傅先生,這才乖,我喜歡聽話的男人。”

    傅逢期冷哼:“你少說兩句。”

    “才不要。”阿嫣又笑,低嘆一聲:“閱人無數,我極少見到有男人上趕著承認自己無能的,傅先生,我必須誇獎你,你很特別,有個性。”

    傅逢期忍著氣:“……說夠沒有?你到底怎麼樣才肯閉嘴?”

    阿嫣說:“兩個條件,你答應我啊。”

    傅逢期沒說話。

    阿嫣添了一句:“跟你家裡人無關,跟你公司,跟你喜歡的女人,全都無關。”

    傅逢期依舊沈默。

    阿嫣便又開始數落:“你瞧瞧你,嘴上說的好聽,只對一個人的身體有感覺,還不是十分鐘不到就丟盔棄甲了?守身如玉三十年,你好歹努力撐個十五分鐘,以後對周小姐也能有個交代……當然,我是沒有意見的,身體這東西,越誠實越可愛,我就喜歡你一邊嘴硬一邊對我——”

    傅逢期抬眸:“我答應你。”

    阿嫣抿唇一笑:“真的?”

    傅逢期將她壓在身下,重復了一遍:“我答應你,所以閉嘴。”

    阿嫣從善如流:“哦。”

    第一輪結束。

    趁傅逢期倒在一邊喘息的時間,阿嫣起身倒水,眼角的余光掃到牆上的鐘,差五分鐘正好八點。

    ——還剩一小時。

    算上回程需要的時間,只剩四十分鐘左右。

    阿嫣體貼地給男人留了五分鐘的中場休息時間,喝完半杯水,開口:“傅先生,休息好了嗎?”

    傅逢期兩手撐在身後,坐了起來。

    阿嫣說:“我要提條件了。”

    傅逢期無聲地看著她。

    “強上我。”

    三個字出口,傅逢期驚愕地瞪著她。

    他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平時情緒波動很少,驚訝都不常見,遑論震驚到無以復加,不知說什麼才好。

    阿嫣看見他的反應,笑了笑:“騙你的。”

    傅逢期皺眉,搖了搖頭。

    “正確的說,假裝強暴我。”

    傅逢期沈默三秒鐘,深吸一口氣:“霍嫣,我不知道你腦子出了什麼問題,你的行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阿嫣哼了聲,佯裝委屈:“怎麼沒意義了?破了你的童子身,從此你就從三十歲的男孩,變成三十歲的男人了,不值得紀念嗎?”

    傅逢期氣得胃疼。

    阿嫣站起來,向他走了過去,纖細的胳膊繞住他的脖子:“來吧,時間不多了,再來兩回合——委屈你辛苦點,回頭多吃點夜宵。”

    聲音輕輕柔柔的,甜蜜如枕邊情話,唯有眼底那一絲笑意閃爍,出賣了女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可也是那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剎那間,令他失神。

    傅逢期垂下眼瞼。

    阿嫣誘哄:“我說真的,傅先生,你主動一點——”

    最後一個音節,吞沒在唇齒間。

    阿嫣挑眉。

    方才,不管多麼親密,他們始終很有默契的避開親吻這個環節。

    所以,傅逢期突然吻了上來,她一邊無甚所謂地回應他,一邊打量著他,就像欣賞一件新的玩具。

    接吻的時候,阿嫣從不閉眼。

    倒是傅逢期看不下去,含糊的說:“閉眼。”

    阿嫣:“不要。”

    傅逢期沒生氣,只低哼一聲,身體便覆了下來。

    *

    第二回合結束,第三回合正待開始,忽然,憑空響起刺耳的鬧鈴聲,不一會兒便響徹整個房間。

    床上的兩人同時一驚,阿嫣第一個跳下來,拿起手機一看,神色劇變,飛快地按掉鬧鈴,接著亂七八糟往身上套衣服。

    傅逢期問:“怎麼了?”

    阿嫣說:“選美比賽開始了。”

    傅逢期一怔:“什麼選美比賽?”

    阿嫣胡亂地穿上衣服,又開始穿鞋:“學校論壇的校花評選投票,我要回家關注最新動態——不好意思,傅先生,看來是我錯了。”她瞄了眼牆上的鐘,嘆了口氣:“本以為兩小時三次怎麼算都足夠,沒想到你自認性無能,也沒想到你初次開葷就這麼英勇、這麼持久……真抱歉,不該小瞧你。”

    傅逢期冷眼看著她急匆匆離開,搖搖頭,慢條斯理地開始穿衣。

    *

    阿嫣從樓上衝到樓下,沒等管家開門,自己直接開了往外走,不料迎面撞上正低頭掏鑰匙的少年。

    片刻的死寂。

    傅路白盯著衣衫不整,妝容淩亂的阿嫣,腦海中萬千思緒紛飛,始終不能形成清晰的概念。而他身後的女孩,則是直愣愣地瞪著對方,嘴唇動了幾下,喉嚨卻似被什麼堵住,發不出聲音。

    他們臨時決定不看夜場電影,可怎麼也沒想到,回到家,竟然會撞見這麼詭異的一幕,看見最不該出現的人。

    阿嫣說:“趕時間,麻煩讓讓。”

    那兩個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阿嫣擰眉,從傅路白身側繞了過去,剛走下一級台階,手腕被人擒住,回頭,對上的是傅路白不再冷清的黑眸。

    傅路白問:“你來這裡干什麼?”

    阿嫣沒工夫跟他糾纏,直接道:“來破你大哥的三十年處男身。滿意了嗎?”

    傅路白沒放手,反而抓的更緊了。

    周楚楚臉色蒼白,神情駭然,就像看見了什麼怪物——漸漸的,那雙眼睛聚起朦朧的水霧,當真楚楚可憐。

    她的嘴唇蠕動:“不……不可能。大哥不會的,他不會的!”

    阿嫣笑了下,好心解釋一句:“他是迫不得已賣身給我的,自我犧牲精神可嘉。好了,我真要走了,選美大賽在召喚我——”

    傅路白緊盯著她,開口:“是你。”他停頓了下,聲音揚了起來:“是你在對付傅氏集團,是你在搞鬼。”

    阿嫣說:“對,是我是我都是我,煩死了。”他和周楚楚還是那副見鬼的表情,她不高興了:“有話說,沒話滾。”

    周楚楚眼中的淚水流了下來,顫聲道:“你怎麼能這樣?就仗著有錢,為所欲為,你……”她說不下去了,捂著嘴,眼淚不停地掉,轉身跑了進去,沒跑兩步,停下——正前方,傅逢期站在樓梯口:“大哥……”兩個字,訴盡諸多無法開口的情愫。

    人都到齊了。

    阿嫣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真著急了,驀地甩開傅路白的手,然後反握住他的手腕,只聽哢擦一聲……傅路白的手以奇怪的形狀垂了下來,他的臉色發白,額頭上冒出冷汗,死死咬住嘴唇,忍住喉嚨裡的一聲痛叫。

    “說了趕時間,你也不聽。”阿嫣瞪他一眼,轉向其他兩個人,微微一笑:“……還有你,周小姐,有錢的確不能也不該為所欲為,可是對你們——分明享受著名利帶來的一切,人前裝清高,實際上比誰都害怕失去財富——對於你們這類人,錢,真的能為所欲為。”

    傅逢期淡淡道:“夠了。”

    阿嫣哼了聲,笑意帶著一抹嘲弄:“從前,你們連活路都不肯給我留,人手一刀想送我上路,現在怕了,想我給你留面子?白日做夢,清醒一點吧。”飛快地說完這幾句話,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接起,放在耳邊,剛聽了幾句,忽然跳下台階,高高興興地朝著自己的車跑過去:“……開始了?我馬上過來,等著。”

    留下的幾個人陷入沈默。

    最後,周楚楚鼓起勇氣,看了眼不遠處的男人:“大哥……是真的嗎?”

    傅逢期不曾遲疑,臉上沒什麼情緒波動,點了下頭。

    周楚楚咬住嘴唇,眼淚如掉了線的珍珠落下,她無意識的搖著頭:“為什麼?為什麼……”說到後來,早就泣不成聲,倏地轉過身,奔向花園。

    “楚楚!”

    傅路白看了看少女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依舊容色淡漠的大哥,追了上去。

    *

    阿嫣在池遲家裡商量完接下來一周的拉票計劃,到家已經過了淩晨十二點。

    一道身影忽然從路邊閃身出來,攔在車前。

    阿嫣踩了剎車。

    蘇涼。

    離家前,他就來了,見她要出門,還問了句去哪兒,她實話實說,他陰著臉沈默很久,突然開口:“別去。”

    她當然不會聽。

    開門的時候,他從身後抱住她,又說:“別去。”

    阿嫣費了點力氣才擺脫他。

    因此,到傅家才遲到了幾分鐘。

    沒想到整整一晚上,他都沒離開。

    蘇涼站在車前,月色下,他容色蒼白,幾乎與銀色的光華融為一體,唯獨一雙好看的眼睛幽暗而深邃,眼眸深處光影交替,充斥著危險的氣息。

    阿嫣坐在車裡,沒有下去的意思。

    對峙五分鐘,蘇涼兩手放進口袋,轉身走了。

    *

    校門口的小賣店,一直是塊風水寶地。

    比如選擇大早上來小賣店的學生,就很幸運的見證了一樁校園大事,每個人都興奮得像中了五百萬彩票。

    校草之一的傅路白先過來,買了一瓶礦泉水。

    兩分鐘後,另一名校草,有美人之稱的蘇涼也到場了,卻沒有買東西,他眉眼陰沈,徑直走向拿著礦泉水瓶的傅路白,然後猝不及防的,一拳直接打了過去。

    瞬間見血。

    傅路白的眼鏡摔在地上。

    蘇涼沒給他喘息的時間,飛起一腳踹向他的肚子:“你他媽搶我幾個女人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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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1:25


    喜好看熱鬧是人的天性。

    不管參與的是誰,只要有人打架,周圍肯定有好事的吃瓜群眾圍觀,更別說這次是兩大校草動手——確切的說,是蘇涼單方面把傅路白給打了,出手不留情面,完全是往死裡打。

    這消息在學校裡飛速傳開,到處趕來的看客越來越多,小賣部門口圍得水泄不通,老板不知該頭疼還是該笑。

    傅路白的眼鏡碎了一塊鏡片,他坐在地上,劇烈咳嗽了好幾聲,擦擦嘴角的血跡,眯起眼看對方:“蘇涼……你他媽瘋了。”

    所有人都知道,傅校草出身豪門,教養很好,從來不說髒話。

    話音剛落,旁邊一片吸氣聲。

    眾人興奮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我是瘋了……”蘇涼居高臨下站著看他,細長漂亮的眼裡布滿猙獰的紅血絲,容色蒼白,帶著深刻入骨的恨意:“那也是你他媽逼瘋的!傅路白,你從小擁有的還不夠多嗎?!你有完美的家庭,有疼愛你的父母,住在宮殿一樣的家裡,過著你的少爺日子。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你還要來搶我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我恨不得殺了你——”

    傅路白又咳嗽起來,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爬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至於我的家庭……”他冷笑,盯著充滿敵意的少年:“如果沒有你的母親,當然是完美的,你心知肚明。”

    蘇涼捏緊雙手,上前一步。

    傅路白不退不閃,一只手垂在身側,另一只手理了理領口。

    面對蘇涼,他天生便有一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受了不輕的傷,嘴角帶血,望向對方的眼神,依舊平靜而冷漠,眼神也由最初的震驚轉為不屑一顧。

    蘇涼冷笑。

    他恨極了傅家的每個人,尤其傅路白。

    跟他年齡相仿,卻擁有他想要的一切,美滿和睦的家,父親的關愛,優越的成長環境,周楚楚……還有,霍嫣。

    只要傅路白的一個電話,那個萬事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就願意放下一切,原諒一切,回到他的身邊。

    他求而不得的,全是傅路白輕易所能得到的。

    蘇涼又想起了昨晚上的事。

    整整一夜,那畫面都在他的眼前回放,揮之不去。

    他到霍家的時候,阿嫣正要出門,一邊對著手機說話:“我現在就走,對,過幾分鐘就到……你在房間裡等我?好,你乖乖的,別亂折騰——我們春風三度之前,你千萬保重。”

    電話掛了。

    阿嫣看見他,面不改色:“我走了,你不要動我的化妝品。”

    蘇涼想起剛聽到的只言片語,問:“這麼晚去哪?”

    阿嫣說:“傅家。”

    蘇涼感到一陣寒意,從指尖滲透進皮膚,順著血管迅速蔓延,使他無法動彈:“……你去那裡干什麼?”

    阿嫣看了看他,語氣沒多大波動:“睡覺。”

    蘇涼心裡繃緊的那根弦斷了,鮮血飛濺:“你有病?他早說了不喜歡你,他喜歡的是人家周楚楚,你跑過去犯賤干什麼?他給你打個電話,你就送上門了?你不覺得你這樣——”

    阿嫣不耐煩的說:“誰管他喜歡誰,我又不跟他過日子,春風三度,各取所需。你讓開,我等會還得關注選美大賽,時間就是金錢。”

    剛扭動門把手,腰間一緊,後背冷不防貼上他的胸膛,少年灼熱的體溫順著衣服侵襲過來,他的雙臂緊緊箍住她的腰,不肯松動分毫。

    他心跳的那麼快。

    一下又一下,如此鮮活而激烈。

    “別去。”

    阿嫣回頭,看了他一眼。

    蘇涼神情倔強,目光似黑夜中燃起的火:“霍嫣,你不要去——我們離他們遠點,不行嗎?我不爭了,我天生命賤,比不上傅路白,我不想過他一樣的生活,我也不跟他爭周楚楚,我們就——”

    “沒什麼我們。”

    蘇涼一怔,血色迅速從那張俊美的臉上褪去。

    阿嫣淡淡道:“早跟你說過了,以前那個喜歡你的女孩子,已經死了。你若是過意不去,逢年過節,多燒兩炷香,人死如燈滅,再多的,也沒什麼意義。至於我……夜長夢多,我不想天天為他的命根子擔心,半夜作夢都怕他出事。趕緊的走開,少來妨礙我。”

    她推開他,匆匆離去。

    瞧著那背影,心情是很不錯的。

    留他獨自一人站在黑暗裡。

    他什麼都爭不過傅路白。

    可從沒任何一個瞬間,像這一刻,他真真切切動了殺念,想和從他手裡奪走一切的那個人,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

    他突然意識到,他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

    一個他羞辱過,傷害過,視他為仇人、也許想報復他的女孩。

    早知道了。

    他一向運氣差勁透頂。

    蘇涼回神,看著平靜地撿起碎了的眼鏡,轉身朝相反方向走的清冷少年,突然道:“我不會讓給你的。”

    傅路白身形頓住,回頭看著他。

    蘇涼說:“霍嫣是我的,誰搶,我就不放過誰,大不了魚死網破。”

    傅路白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久,仿佛覺得太過荒謬,他諷刺地勾了下唇角,問:“這就是你大白天發瘋的理由?你是近視還是腦殘?”

    蘇涼冷冷地看著他。

    傅路白冷笑:“蘇涼,霍嫣沒說錯,你真是個蠢貨。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裝的像模像樣的……”他抬起手,摸了下臉上的傷口,笑意更為譏諷:“昨晚,我帶楚楚出門了,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霍嫣。”

    蘇涼皺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傅路白又冷笑了聲,搖搖頭,離開了。

    圍觀群眾失望地嘆了口氣,以為這場校園大戲,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完了。

    誰知傅路白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

    對面,有個長發飄飄的女孩正向這裡飛奔而來,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喊了起來:“路白哥哥,蘇涼……別打,不要打了!”

    語氣十分焦急。

    沒一會兒,周楚楚就跑到傅路白身邊,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模樣,心疼得無以復加,還沒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你怎麼樣?疼嗎?”

    傅路白搖頭:“沒什麼。”

    周楚楚跺了跺腳,看著他身後的蘇涼,目光憤怒:“蘇涼,你為什麼打他?路白哥哥的手受傷了,你這是勝之不武,你知道嗎!就算你的生日,我沒陪你過……我已經跟你道過歉,而且也不是路白哥哥的錯,你……你太過分了!”

    蘇涼皺了皺眉,冷冷道:“誰說是因為你才打的他?”他看看周楚楚,又看看她護著的傅路白,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嗤笑了聲:“原來你選了他。那也好——周楚楚,你以後看緊點傅路白,別叫他半夜打電話,讓我女人去他家陪他睡覺,我不打廢他已經算輕的,再有下一次,我跟他沒完!”

    他本來就是資深不良少年,最後一句話出口,那語氣張狂到了極致。

    圍觀眾人發出了驚嘆聲。

    一個個的全瞪大了眼睛,目光在蘇涼、傅路白、和周楚楚三人間徘徊不定,只覺得手裡的瓜太大了,竟然一口吞不下去。

    媽呀,他們聽到了什麼?

    這這這……太勁爆了,發到微博上要火啊。

    周楚楚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蘇涼……你、你說的都是什麼?”

    蘇涼扯唇,聲音冷漠:“你男朋友干的好事,你去問他。”

    傅路白又搖了搖頭,漠然吐出三個字:“神經病。”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人叫了一聲:“不良少女邪教團又來遊行了!”

    眾人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只見一支整齊的隊伍從校門口走了出來,阿嫣走在最前面,高挑的倩影,最是引人注目。

    身後是兩名高舉拉票大旗的旗手,再後面的人分成兩列,一列是女生,一列是男生,都穿著古怪的會員服。

    這群人一邊走,一邊分男女兩邊互相喊口號。

    “眾生皆浮雲,唯我嫣姐美顏盛世!”

    “今天你投票了嗎?快投票,投票!”

    “眾生皆浮雲,唯我嫣姐美顏盛世!”

    “上網投票,十號霍嫣,好人一生平安!”

    ……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門口出來後,繞著林蔭大道走了一圈,口號喊的震天響,壓根不在乎路人異樣的眼神。

    小賣店門口,同學們好像忘記了剛才的大戲,一個個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是我看錯了嗎?他們的隊伍是不是又壯大了?”

    “剛開始才十幾號人吧,媽呀,現在得有上百人了。”

    “不愧是校內第一邪教。”

    “霍嫣干嘛穿模特走秀的衣服,到處晃悠?”

    “你沒看她手裡舉著小旗嗎?”

    “臥槽,什麼小旗子?”

    “你走近點就能看到,上面就幾個字——看我多漂亮,選我選我!”

    “……霍大小姐精神真的沒問題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洗腦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反正那社團裡就沒一個正常人。”

    “你不上次還想偷偷摸摸申請來著?”

    “媽的,不說話你會死啊?閉嘴!”

    “……”

    遊行隊伍走到大馬路盡頭,又回來了。

    蘇涼抱著手,站在一邊,看著看著,居然笑了出來,朝他們走去。

    身後,有人小聲提醒他:“蘇涼,你別過去,會挨打,那些人凶死了。”

    蘇涼沒聽。

    那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停在校門口,其中走出來幾個人,開始對來往的路人派發拉票傳單,蘇涼手裡也被塞了一張。

    低頭一看,上面是阿嫣的寫真照,少女笑得自信明媚,頭頂‘十號霍嫣,需要你的一票,好人一生平安’一行字。

    真叫人啼笑皆非。

    隊伍裡有人看見他,凶巴巴的開口:“那不是蘇涼嗎?姓蘇的,你還有臉過來?上次辣椒水的味道怎麼樣?”

    蘇涼不管那些冷嘲熱諷的人,只看著領頭的女孩。

    操,她還真的舉著一面小旗子。

    “霍嫣。”

    阿嫣看向他:“干什麼?”

    蘇涼走上前,沈默片刻,忽然俯身,輕輕吻了吻女孩的唇。

    一陣死寂。

    阿嫣皺眉,猛地踩一下他的鞋子:“哪個候選人派你來破壞我的戰術的?”

    蘇涼吃痛,嘶嘶吸著涼氣:“什麼東西?什麼戰術?”

    阿嫣冷冷地盯著他,把舉著的小旗子反了過來,只見反面竟然也寫了字——你們的夢中情人,十號霍嫣,選我選我!

    “有了緋聞對像,會少很多男生投票給我。”阿嫣蹙眉,望了眼小賣店門口的人,目光在周楚楚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各憑本事拉票,你再來壞我大計,我可不管要不要刷你的好感度,打你沒商量。”

    蘇涼習慣了對方的胡言亂語,竟然沒感覺有什麼不對,攤開手:“給我。”

    阿嫣看著他。

    蘇涼說:“傳單給我,幫你發。”

    阿嫣沒回答,忽然傾身向前,輕輕嗅了嗅,不知在聞什麼,最後說:“嗯,不是說謊的。”轉身,問一個女生要了一疊傳單,低聲說:“男生宿舍那邊暫時沒人發,多謝你了,回頭晚上給你個睡袋。”

    蘇涼看著她轉身,又帶著社團的人走了,繼續邊走邊喊口號,旁若無人。

    唇角不知何時彎了起來,心情也變得輕松。

    這個人啊……

    總不知說她什麼才好。

    自我又任性,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別人的喜怒哀樂,價值與道德,與她毫無干系。

    蘇涼拿著傳單,往男生宿舍走去。

    *

    這一天下午,校內論壇和貼吧同時炸了,首頁同時飄著的帖子裡,起碼有五個以上,和小賣店打人事件相關。

    其中最火熱的討論帖,標題如下:

    蘇美人和傅學霸真的打起來了!這次是真的!

    首樓:

    我親眼看見的,就在小賣店門口,當時很多人在場,臥槽那打的血沫橫飛啊,看的我一愣一愣的!

    二樓:

    標題造謠。明明就是蘇美人單方面吊打對方,打完了還跑去跟霍嫣邀功了,本人親眼所見,保證真實。

    三樓:

    之前關於他倆其實是同父異母兄弟的傳聞,八成是真的了吧?聽他們說什麼家庭啊,你媽我爸的……

    四樓:

    什麼什麼?不是二男爭一女打起來的嗎?

    五樓:

    我只知道,校花周XX確定和傅學霸在一起了,當時護著他跟護老公似的。

    六樓:

    不是吧,我聽見蘇美人當時說,傅學霸半夜打電話給他女人約炮綠了他啊,臥槽,沒想到學霸竟然是這樣的人!

    七樓:

    蘇美人的女朋友不會是霍嫣吧?他下午在宿舍樓那邊發傳單,幫霍嫣拉票啊,真是活久見。

    八樓:

    挺好的,乖乖女和學霸男,不良少女和不良少年,哈哈哈,反正俊男總是配美女咯。

    ……

    帖子到了一百樓左右,回帖的畫風一變。

    一百十七樓:

    媽的,誰TM造謠我們嫣姐和那娘娘腔在一起了?你等著,老子馬上人肉你,明天就請你喝茶。

    ……

    一百二十九樓:

    同學們,不良少女邪教團的黑科技宅男分部的人來了!大家快刪帖保平安啊!

    ……

    事件發生後,第二天,據說周楚楚通過好友,委婉的表示,她現在還是單身,並沒有和傅路白交往。

    蘇涼和傅路白對此沒有任何回應。

    而事件的另一名主角……

    霍嫣壓根沒上過論壇,整天只知道舉著面小旗子,帶著全校最可怕的團體到處亂轉,專注拉票三十年,兩耳不聞窗外事。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住校的學生都無法擺脫被那整齊劃一的口號支配的恐懼,夢裡都是循環播放的‘唯我嫣姐美顏盛世,美顏盛世,美顏盛世’……太可怕了。

    *

    書房外響起敲門聲。

    傅逢期沒抬頭:“進來。”

    門開了又關上。

    依舊是長久的沈默。

    傅逢期微微驚訝,放下筆,抬眸。

    傅路白無聲無息地站在書桌對面,神色清冷中透出一絲抗拒。他跟人打鬥受了傷,臉上幾處貼著創口貼,左眼旁邊有一條細細的傷痕,嘴角腫著。

    傅逢期道:“我聽說了,蘇涼先動的手,你——”

    傅路白打斷他:“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傅逢期皺眉,分明看見了弟弟眼裡對他的不滿,便靠在椅背上,看著對方:“那你想說什麼?”

    傅路白沒有立刻答話,安靜一會,才開口:“你不覺得自己過分了麼?”

    傅逢期挑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傅路白冷聲道:“你懂的……哥,我一直認為,在你我之間,楚楚更喜歡你。”

    傅逢期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傅路白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住他:“你分明知道楚楚對你的心意,你怎麼能那麼對她?你……我後來想過了,就算霍嫣背後使壞,可她是個大學生,一個整天只知道為了校花評選拉票的笨蛋,她能鬥的過你?能對公司做出什麼影響?”

    傅逢期的臉色沈了下來。

    傅路白咬牙道:“你為什麼要和她發生關系?到底是因為她強迫你,還是你本來就有那個意思——”

    “住口。”

    傅路白一滯,冷笑了下。

    傅逢期似乎覺得方才的語氣過於嚴厲,神色緩和了些:“路白,很多事情,你現在不清楚——”

    傅路白打斷:“對,我是不清楚。我只知道,這麼多年了,我從沒見過楚楚傷心成那樣,你怎麼忍心……哥,你簡直混蛋!”

    傅逢期閉上眼,克制住怒意,平靜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為了這個家。”

    傅路白不為所動:“說出這種話,你不覺得臉紅麼?你還不如說,你就是看中了霍嫣現在的美色。”

    傅逢期淡淡掃了他一眼。

    傅路白突然不敢說下去了,冷哼了聲,往後退了幾步:“總之,我就當你是自願放棄楚楚了,你既然能干出這種事,就沒資格陪在她身邊,以後換我一個人守護她。”

    他打開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傅逢期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傅路白從小被他和父親保護的太好,含著金湯匙出生,像牙塔裡長大的小少爺,終究年少氣盛不經事,太幼稚。

    不過,路白說……那女人最近在干什麼?

    公司頻頻出狀況,就算現在阿嫣停手了,依然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至少填補多位高管的空缺,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處理完的。

    連續多天,傅逢期每天只睡不超過五小時,身體和精神都極度疲乏,根本沒時間想其它的……比如周楚楚,又比如那個惡劣的女人。

    當他真的想起了,最先反應過來的,不是他的大腦,而是——傅逢期眼神一冷,站了起來,打開書房的窗戶,放寒冷的夜風吹進來,刮過肌膚。

    這樣很好。

    總算能清醒點了。

    那個熾熱纏綿的夜晚,那失控了的一場情愛,那女人低低的聲音,嫵媚的眼神,總帶著挑釁笑意的誘人紅唇……

    不能想。

    打住。

    傅逢期煩躁地走回書桌後,坐了下來。

    阿嫣沒來找他。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那女人就是個災星,每次見她都沒好事,可見不到了,他也不覺得高興。

    邪門了。

    傅逢期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那個不知何時,他已經能流利背誦的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斷掉了。

    沒接通。

    真的那麼忙嗎?

    ……呵。

    以前不想見到的時候,走哪都能碰到那女魔頭,現在打電話去,偏偏沒人接通了,真是莫名其妙。

    當晚,十一點半左右,傅逢期的手機響了。

    他第一時間接了起來……接起了,又恨自己反應過激。

    “傅先生?你打我電話了,有事嗎?”

    答案是,沒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打這一通電話。

    當然,傅逢期不能那麼說,輕描淡寫轉移話題:“最近很忙?”

    “忙,特別特別忙——說起這個,傅先生,你大學在哪裡上的?”

    “你們大學。”

    阿嫣很高興:“你還有沒有校內論壇的賬號了?能進去嗎?你給我投一票好不好?雖然我現在已經領先兩百票了,多一票多一份保障,總是好的。”

    傅逢期想起來了。

    剛才弟弟說的,她一門心思鑽在校花評選上面,難怪最近都沒聲音。

    傅逢期開口,語氣很淡:“霍小姐,你覺得我會給你投嗎?”

    阿嫣說:“不投就不投,那你給我打什麼電話?”

    傅逢期又不知怎麼說了。

    “我要睡美容覺了,明天早起還要拉票呢,掛了。”

    傅逢期出聲:“等等。”

    阿嫣問:“又怎麼了?”

    傅逢期沈默片刻,說:“那天晚上——”他的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很慶幸此刻只是打電話,而不是面對面相見:“你說有兩個條件,另外一個是什麼?”

    阿嫣說:“哦,對,春風三度,還有最後一次。十一點五十分,太晚了,掛了。”

    通話結束。

    傅逢期哭笑不得。

    他搖搖頭,躺在床上,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春風三度。

    那就是還有一次,總會見面的。

    *

    早上出門前,傅逢期在門口碰見了周楚楚。

    女孩臉色憔悴,身形比之前更瘦弱了,垂頭站在牆角的陰影裡,孤單而無助。

    傅逢期停住,看著她,沈默很久。

    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在人前示弱,對弟弟和楚楚解釋——霍嫣到底干了什麼,怎麼將傅氏集團逼上絕路,怎麼強迫他上床,他最後又是怎麼……受了蠱惑。

    他不能說。

    這些事情,本來也不該由傅路白和周楚楚承受。

    周楚楚輕輕叫了聲:“大哥。”

    傅逢期依舊不語。

    周楚楚苦笑了下,喃喃道:“我知道,你或許有你的苦衷,我不相信你會心甘情願的……可是。”抬眸,眼裡盈滿晶瑩的淚水:“我還是不能接受,我也不能原諒……我這輩子都沒法忘記!”

    說完,她轉身就跑上了樓。

    傅逢期遲疑了會兒,走上去,剛到樓梯口,卻見二樓的一間房門開了,傅路白走了出來,將哭泣的少女抱進懷裡。

    他扯動唇角,不再猶豫,往門外走去。

    公司還有很多事情等他處理。

    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

    阿嫣放下手機。

    蘇涼正好從衛生間出來,問:“你在跟誰打電話?”

    阿嫣看了他一眼,懶懶道:“你就差趴在門邊聽了,還會沒聽見?”

    蘇涼說:“傅先生……誰?”

    阿嫣笑了笑:“你腦子真的不太好使。”

    蘇涼冷哼一聲,突然道:“……傅逢期?!”

    阿嫣:“不然你以為是誰?”

    蘇涼的一張俊臉陰晴不定,半晌,他抱著毯子,坐到牆角,喃喃自語:“媽的,打錯人了……你怎麼跟傅逢期搞上的?下次等我——”

    阿嫣警告他:“你跟傅路白打架,我沒意見。你要是把傅逢期打傷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蘇涼一句話堵在胸口,陰陽怪氣道:“看不出來,你這麼在乎他。”

    阿嫣理直氣壯:“當然,你非要打,也別打他下半身,不然斷了殘了,我拿你的嫁接上去。”

    蘇涼:“……有病。”

    *

    五天後。

    今天是校花頒獎大會。

    其實這只是私底下學生會舉辦的儀式,而且是在候選人之一的阿嫣強烈要求下,以及校內知名邪教團的軟磨硬泡下,不得不臨時搭出來的台子。

    校花評選早有結果了。

    阿嫣一騎絕塵,以領先足有三百票的最終票數,獲得第一名。

    周楚楚屈居於第二位。

    結果公布當天,朋友都來安慰周楚楚,說沒見過阿嫣那麼low的,不要臉皮的拉票,一點也沒有校花該有的矜持。

    周楚楚這幾天一直心情低落,淡淡笑了笑:“我不在乎這個,誰第一,誰第二,誰當校花,我都不在乎。”

    她抬起頭,看著那個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笑得意氣風發的少女,不覺握緊了小手,指甲陷進手心的肉裡。

    她只是恨。

    霍嫣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用那麼卑鄙的方式,橫插進大哥和她之間。

    這是霍嫣的報復嗎?

    周楚楚低下頭,目光晦暗。

    *

    “今天先不回家。”

    司機一愣,從後視鏡裡看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傅先生?”

    傅逢期一手撐在車門上,看了眼學校貼吧的消息,搖了搖頭,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在看這種沒營養的東西……他默默地把手機放回口袋,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嘆了口氣:“去大學校區。”

    “好的。”

    傅逢期到頒獎儀式所在的大教室時,已經進行到了新校花發言的環節。

    那女人神采飛揚,站在講台上,全場就屬她一個人最高興:“各位同學,老師,晚上好。今天能贏得選美比賽的冠軍,成為公認的校園最美麗的一枝花——”

    身後,有人提醒:“嫣姐,校花,校花,不是一枝花。”

    阿嫣只當沒聽見,繼續道:“我想說的是,對於你們給予我的認可,我想表揚你們出色的眼光。”

    “是的,我熱愛我美顏盛世的臉,並且願意為之付出一切。因為,只有你的臉和身體是真正屬於你的,會因為你的喜悅而容光煥發,會因為你的悲傷而黯然失色,會因為你的照顧不周而衰老憔悴,也會因為你的體貼而展現相應的光彩。”

    “你的喜怒哀樂,它都明白,這是雙方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感情。”

    底下鴉雀無聲。

    阿嫣轉過身,面對社團會員坐的那幾排:“在此,作為社團領導人,我希望你們中間的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珍愛你們自己。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值得你們放棄和傷害自己的身體。”

    “最後。”阿嫣看了看那個十分敷衍的獎杯,笑彎了眼睛:“我很開心,謝謝你們頒獎給我,我就是最漂亮的。”

    她下台後,過了一分鐘,掌聲雷動。

    在場的邪教團又開始齊聲唱‘眾生皆浮雲,唯我嫣姐美顏盛世’的口號。

    傅逢期站在教室門口,始終沒舍得移開目光。

    剛才那人站在台上的時候……真的會發光。

    那麼耀眼。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1:59


    蘇涼的好感值到了七十。

    老古董每天只看到好感度蹭蹭蹭的漲,不禁感到匪夷所思——前頭的幾個世界也就罷了,宿主放飛自我前,至少都會有一段努力刷好感的時間,可這個世界,宿主一早沈迷建立邪教組織不可自拔,只在對付傅逢期和評校花拉票的時候,花費了不少心思。

    對於蘇涼,阿嫣的態度不能更敷衍。

    可好感值就是在不斷上升。

    老古董問阿嫣為什麼。

    阿嫣的回答依然敷衍:“一張臉的差距。”

    老古董:“……解釋一下?”

    阿嫣笑了笑,散漫道:“對於曾經身材走樣的霍嫣,蘇涼不會腦補風花雪月,可當我有了盛世美顏的臉,他看看周楚楚,看看他的母親和繼父,當然會想起曾經我對他的好,只憑回憶都能加好感值,更何況他一直來蹭房住。”

    老古董若有所悟。

    阿嫣輕嘆一聲,捧起它:“所以,人間的情情愛愛,我是不信的。人世險惡,人心善變,還是我的臉最好——它也許會騙別人,卻不會騙我。”說完,又對著自己的臉纏纏綿綿去了。

    老古董無語地搖了搖頭。

    頒獎儀式當晚,有人拍下來阿嫣的獲獎宣言,匿名給情感類博主投稿,並且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新晉校花的傳奇經歷,怎麼從被包養的男友公然嘲諷,被無數人嘲笑的醜陋大胖子,逆襲成為現在的校園女神,最後,實力詮釋了那句爛大街的至理名言。

    今天的我你愛理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多麼勵志。

    這是群眾最喜聞樂見的打臉戲碼之一了。

    先前阿嫣在訓練營的視頻,曾經火遍網絡,播放量極高。

    很快,有人把兩段視頻聯系在一起,扒出曾經那個激情演講的胖妹,就是現在的美女校花。

    於是,阿嫣再次走紅。

    只在一個月內,就有三、四家媒體到學校采訪她。

    有了網絡熱度和校外知名度加持,今年,阿嫣成了全校最具存在感的風雲人物,其他幾個校花校草加一起都比不上,上至校領導,下至打掃衛生的職工,沒人不知道這一號腥風血雨的人物。

    阿嫣的追求者又多了起來,其中不乏各系的系草,校內校外的富二代小開。

    蘇涼對此不勝其煩。

    甚至於他後來真身在論壇發帖,表示他和阿嫣已經同居多時,那些打電話表白的,送情書和禮物的,都他媽滾遠點。

    這個帖子被人罵了上千樓,收獲板磚和臭鴨蛋無數,而且越蓋越高。

    罵人的基本全是不良少女團的人,以宅男為主力,動不動素質三連,問候蘇校草和他母親。

    蘇涼氣結,可又無能為力。

    阿嫣總是不理他。

    蘇涼一天隔一天的,就會爬霍家的陽台,阿嫣從不阻止他,又因為他幫忙派發傳單,她說話算話,還給他買了睡袋。

    這和戀愛也沒差多少了,至少,他是那麼想的。

    除了一點,阿嫣對他永遠都是可有可無,毫不在意的態度。

    某天,蘇涼鎖上房間的門,不管外面罵罵咧咧的繼父,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殺馬特的發型,邋遢又頹廢的衣品,不忍直視。

    鏡子裡的人,就是一個遊手好閑的不良少年。

    或者,用阿嫣的話來說,社會垃圾。

    蘇涼不想這麼下去。

    於是,他放棄了資深不良少年的身份,找了一份工,開始打工賺錢。

    每個月的月初,他都會去一趟傅家,領他的生活費,傅逢期也會像征性的跟他說幾句話,只是這一次,蘇涼看著辦公桌後西裝革履,優雅而冷漠的男人,突然開口:“不用給我。”

    傅逢期輕挑眉峰,看著他。

    蘇涼的神情比他更冷淡:“以後我不會拿你們一分錢。傅逢期……你,還有你弟弟,離霍嫣遠一點。”

    傅逢期居然笑了笑,心平氣和的問:“你和霍嫣,算是什麼關系?”

    那樣涼薄的笑意,那樣不以為意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刺激到了少年。

    蘇涼冷笑起來,聲音揚起:“傅逢期,你一個三十好幾的老男人,身邊的女人全死光了嗎?非得拐二十出頭的大學生上床?你惡不惡心?!”

    傅逢期看著他好一會,又是一笑:“我最近發現,我的兩個弟弟,不管是親的,還是外面的野種——”

    蘇涼兩手拍在名貴的紅木辦公桌上,杯盞震了震:“你罵誰野種?”

    傅逢期容色不變,聲音毫無感情:“一個比一個蠢。”

    他抬起頭,對上少年怒火湧動的黑眸,盯著那雙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眸子,平靜的說:“你可以回去了。”

    蘇涼脊背僵硬。

    面對傅逢期,傅氏集團的精英高層,有時都會覺得緊張,而他只是一個剛滿二十的少年。他對著傅路白可以無所顧忌,對著這位向來冷酷的大哥,卻不敢造次。

    可他也不想就這麼離開。

    半晌,蘇涼開口:“霍嫣一直說,以前的她已經死了。”他捏住雙手,眉宇深鎖,咬了咬牙,發出的聲音卻很輕:“她能開始新生活不容易,不要毀了她。”最後那一句話,語氣幾近哀求。

    傅逢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送。”

    蘇涼走了出去。

    客廳裡,傅路白和周楚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蘇涼從書房裡出來,看見他們,面無表情。

    空氣停止流動。

    氣氛很有些尷尬。

    蘇涼兩手伸進口袋,收回目光,往大門口走。

    周楚楚站了起來:“……等一等。”

    蘇涼回頭:“怎麼?”

    周楚楚沈默了下,慢慢說:“上次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內情了……你、你就沒什麼想對路白哥哥說的嗎?”

    蘇涼勾了勾唇角,目光看向容色冷淡的傅路白:“——打錯人了,我一點也不抱歉,你們兩兄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傅路白冷冷道:“你又算什麼正人君子?”

    蘇涼挑眉,笑得輕佻:“對,我不是好人,我承認——又不像你和傅逢期,表面上裝的再好,骨子裡也他媽爛透了。”

    傅路白站了起來:“蘇涼,上次我手受了傷,不跟你計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這是在我家,你沒資格大放厥詞!”

    蘇涼笑了聲:“干什麼?想打架?”

    周楚楚緊張起來:“都別說了。蘇涼——”

    她看著少年,忽然怔了怔,差點忘記接下來的話。

    蘇涼變了。

    他的頭發剪短了,劉海不再遮住細長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很多,穿著打扮也不像從前……總那麼不修邊幅,放蕩不羈。

    今天,他穿著干淨的淡藍色短袖衫,衣擺塞進褲子裡,顯得兩腿特別修長。褲子也不是他愛穿的松垮垮的低腰褲,而是嚴謹的高腰深色牛仔褲。

    蘇涼不耐煩的問:“還有什麼話?”

    周楚楚一驚,回過神,頓時有點委屈。

    蘇涼一直是個很凶的人,上高中的時候就整天逞凶鬥狠,她都知道……可他從來不對她凶。

    這也是第一次。

    蘇涼……真的變了。

    周楚楚握緊小手,低下頭:“是霍嫣主動來找大哥——”

    話沒說完,門口響起高跟鞋踩在大理石面的脆響。

    幾個人同時抬頭,看了過去。

    來人妝容精致,烈焰紅唇,新燙的波浪卷發垂在肩上,隨著走路的動作,起起落落,手裡拿著車鑰匙,顯得心情很好。

    氣氛又凝滯住了。

    阿嫣看見滿屋子的人,怔了怔,倒也不怎麼在意,四處看了看:“開家庭會議啊?傅逢期人呢?”

    蘇涼走到她身邊,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又是一肚子氣:“你來干什麼?”

    阿嫣說:“春風三度,傅逢期欠我的——唉呀,傅先生,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叫來又不露面,存心耍我玩,那我可是要對你不客氣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忙,每天都要審核很多入會申請書。你又不討我喜歡,我沒空陪你玩愛的小遊戲。”

    書房的門開了。

    傅逢期站在門口,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眼神不自覺的柔和了,唇角也掛著一絲好笑的弧度:“我耍你干什麼?”

    阿嫣聳肩:“我怎麼知道?沒準我傷害了你脆弱的心靈,你使性子鬧別扭呢。”她甩開蘇涼的手,走向書房門前的人,十分積極地挽住傅逢期的手臂:“傅先生,去酒店嗎?我開了車。”

    傅逢期說:“不去。”

    阿嫣倒是有些好奇,掃了眼呆立的眾人:“你有這樣特殊的癖好?”

    傅逢期皺眉:“潔癖,不喜歡酒店。”

    阿嫣失笑:“你的小毛病還真多。幸好我這個人很開明,從來不挑剔,走吧。”她拖著他往樓梯上走,還不住出聲催促:“快點呀,傅先生……再來一次,我終於可以無牽無掛,不用擔心你的死活了,我很著急的,真的,回頭還有一堆申請書要看呢。”

    傅路白不可置信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他會那麼驚訝,不是因為阿嫣的胡言亂語,而是……而是他一向沈穩理性的大哥,竟然就那麼跟著那女孩往上走,完全沒有抗拒的意思。

    為什麼?

    就算大哥已經放棄了楚楚,他也不該是這樣的人。

    還是他……真的貪色?

    傅逢期搖了搖頭,竟然還一本正經的問:“你的社團只有你一個人嗎?為什麼不叫別人看?”

    阿嫣回答:“申請書其中的一道題目,是發揮寫文和畫畫的特長,贊美我的外貌,我想親自看。”

    傅逢期低笑一聲:“有病。”

    話是那麼說,語氣卻能稱之為……親昵。

    活見鬼了。

    忽然,傅路白聽見低低的,壓抑的抽泣聲,他轉過頭。

    周楚楚微微側著身,潔白的貝齒咬住唇,死命忍住哭聲,不斷伸手擦去臉上的斑斑淚痕,可剛擦完,又有晶瑩剔透的淚水掉了下來,總也擦不干淨。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只覺得心裡難受得厲害,又悶又委屈,還有尖銳的疼痛感,像是心髒被利器穿刺而過。

    為什麼會這樣?

    本以為,大哥是永遠不會傷害她,不會讓她難過的人。

    ……到頭來,他也和學校裡膚淺的男生一樣,輕易的就會受到霍嫣蠱惑,變成牽線的木偶。

    傅路白見狀,心中一怒,想也不想,叫道:“大哥!”

    樓梯上的人停了下來。

    傅路白追到樓梯口:“你到底在干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身邊的女人是誰?你怎麼跟父親交代,怎麼跟霍叔叔交代?她是霍嫣啊!”

    傅逢期居高臨下,淡淡看他一眼:“這是我的事,不該你過問。”

    傅路白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可憎的陌生人:“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大哥,隨便一個女人對你投懷送抱,你就會接受嗎?虧我還以為你是個人。”

    傅逢期眼神一冷:“你說夠沒有?”

    傅路白冷笑:“你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別人說。你心虛什麼?”

    阿嫣放開傅逢期,目光落在傅路白身上,帶著不悅:“不是早說了含淚賣身嗎?怎麼又變成我投懷送抱,他勉強接受了?”側眸,看著身旁高大的男人:“傅先生,你跟他們說,我是怎麼逼你投降的,不為了我的名聲,也為了你自證清白——”

    傅逢期看了看她:“是兩廂情願。”

    阿嫣莫名其妙:“誰跟你兩廂情願?不對,這次確實是兩廂情願,你儂我儂的,但是一事歸一事,講道理,上兩次,我可是……”

    傅逢期看見她的紅唇翕動,吐氣如蘭,耳旁聽到的話,卻是越發的不真切,恍惚中想起那天,他站在教室外,看見女孩在臨時搭建的簡陋領獎台上說話,沒什麼特殊的布景,可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便如星光璀璨。

    那是任誰都想摘下的天上月,任誰都想擁有的耀眼而明亮的存在。

    於是,他又說:“是兩廂情願。”

    他不再看樓下的人,拉著阿嫣上樓,幾步走到房間門口,開門進去,甩上門,然後砰的一聲,將女人抵在門上,霸道地吻了下去。

    *

    門關上了。

    就那麼……關上了。

    樓下,三雙眼睛都在看著那扇緊閉的雕花像牙白的門。

    傅路白是失望,周楚楚是悲傷,蘇涼……則是一種冰火相撞的震撼,森冷的恨意,熾熱的怒火,交織成最復雜最濃烈的情緒,漸漸的,又帶著一絲茫然。

    長久的死寂。

    蘇涼兩手伸進口袋,第一個有所反應。

    他沒有衝上樓,一腳踹開門,而是轉身走了出去,站在花園裡。

    抬起頭,望著灰暗的天空。

    他模糊地記得……很久以前,曾有個人坐在車裡,目睹他親吻周楚楚,因此生出一場事端,逐漸演變為現在的模樣。

    那時候,霍嫣是什麼樣的心情?

    也是像他這樣麼?

    恨,痛,苦,又無能為力。

    曾經對那人的傷害,如今全都報應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世界上……

    原來,真的有因果循環,現世報一說。

    *

    一小時後。

    傅逢期放開懷中溫香軟玉的女人,翻身平躺在床上,胸膛劇烈起伏,黑眸迷離,呼吸紊亂而急促。

    太激烈了。

    然而,就他一個人這麼覺得。

    在他還在大口喘氣的時候,阿嫣已經從床上起來,若無其事地穿上鞋子,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傅逢期側身,看著女人的眼神,帶著點不可思議。

    女人長發纏亂,雙頰嫣紅,可動作不疾不徐,無比優雅,看不出半點疲態……這,正常嗎?

    作為經驗不多的新手,傅逢期答不上來。

    阿嫣穿好了衣服,見他坐了起來,微微一笑:“傅先生,累就歇著,我自己走,不用送——對了。”從外衣口袋摸出一張紙,遞給他:“你看一下,等你有空,記得轉賬給我,再見。”

    傅逢期看著白紙上寫的一個數字,皺眉:“這是什麼?”

    阿嫣說:“醫藥費。”

    傅逢期眉宇皺得更緊:“霍嫣——”

    “怎麼,想賴賬?”阿嫣對他眨眨眼睛,又笑起來:“這可不行。傅先生,雖然我是為了我的目的,但總歸也幫你治好了三十年不舉之症,你平常去醫院看男科,醫生不收錢的啊?我又不搞慈善。”

    傅逢期才緩和的心跳,又失去了控制:“我什麼時候三十年……”接下來那兩個字,他根本說不出口。

    阿嫣笑了笑,彎下腰,湊近他的臉,彼此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溫熱的呼吸糾纏在一起,纏綿難分。

    她開口:“好吧,看在你剛才很賣力的份上,給你打個九折,零頭不要了。”

    傅逢期看著她走向房門,說:“我送你。”

    阿嫣回過頭:“不用,我開了車的……傅先生,前兩次的霸王硬上弓玩的很愉快,這一次也很盡興,雖然你不怎麼討我喜歡,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體驗。不過,春風三度結束,我們到此為止,再見了。”

    傅逢期一愣,脫口道:“你費盡心思,難道不是因為你對我有意?”

    阿嫣坦然答道:“是啊,想睡你三次的意思。”

    傅逢期搖頭,冷靜下來:“不,你想報復傅家,有的是辦法,為什麼用這樣損人不利己的法子?你對我……”他沈默片刻,內心掙紮又煎熬,最終輕輕問了出來:“……真的沒有感情嗎?”

    “我睡男人可以有很多理由,感情不在其中。”阿嫣輕笑一聲,對他說:“不要為難你自己,浪費想像力胡思亂想了,傅先生。”

    開門出去,下樓。

    出乎意料的,周楚楚竟然還在樓下。

    阿嫣看了看她,沒說什麼。

    擦肩而過的瞬間,周楚楚開口,聲音一反常態的寒冷:“霍嫣,你滿意了嗎?”

    阿嫣停住,不知道對方指的什麼,總之跟傅逢期脫不了干系,於是回答:“滿意。”

    周楚楚低著頭,聲音又輕又冷:“你是為了報復……你覺得我搶了路白哥哥,搶了蘇涼,所以你也要從我身邊搶走大哥。”

    阿嫣看著對面的少女。

    微紅的眼睛,陰郁的神色,和往日那個楚楚可憐,甜又軟的小姑娘,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阿嫣淡淡道:“是你的注定永遠是你的,誰都搶不走,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周小姐,這句話,你記得嗎?”

    周楚楚抬眸,一雙本來清澈干淨的眼睛,染上了羞惱和恨意。

    阿嫣搖頭:“說實話,周小姐……”她停頓了下,抬起手,勾起女孩尖細的下巴,緩緩道:“嫉妒是人類的天性,沒什麼可羞恥的,你從前沒這種感覺,只是因為你擁有的太多,沒有嫉妒的理由。人性醜惡的一面,總是在逆境中展現出來……比如曾經的我,比如現在的你。”

    *

    蘇涼還在前花園裡。

    阿嫣看了看他,晃晃手裡的車鑰匙:“我送你?”

    蘇涼點頭,挪動僵硬的腿,走了過去。

    車開出了傅宅的大門。

    持續了足有十分鐘的沈默後,蘇涼說:“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阿嫣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他,沒接話。

    蘇涼側過頭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聲音壓的很低:“我可以變得更好,我會證明給你看……”他麻木地重復了一遍,突然深吸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霍嫣,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還是沒有答復。

    蘇涼失望地閉上眼睛,胸口提起的那口氣,緩緩的,痛苦地舒了出去。

    車在他家的路口停下。

    蘇涼開門,轉過身,剛想道別,看見阿嫣望著他的眼神,怔了怔,忘記了說話。

    阿嫣看住他的眼睛,臉上沒有笑意,顯得平靜又認真:“難受嗎?”

    蘇涼苦笑:“一報還一報。以前我怎麼對你,現在你就怎麼對我……我知道。”

    阿嫣搖了搖頭:“你現在坐在這裡,你還有證明自己的機會……這本就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所以不用那麼沮喪。”輕輕嘆了一聲,發動汽車:“有些人永遠不會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車開走了。

    蘇涼站在原地,很久都沒動。

    他突然想起阿嫣說過的話。

    她說,那個對他好,那個喜歡他的女孩……死了。

    *

    打工滿一個月,蘇涼收到了第一份工資。

    從店裡出來,天空開始飄雨,他沒帶傘,用外套遮在頭上,先去對面的一間禮品店,買了一件禮物,用最好的包裝盒裝起來。

    第一份工資,他想給阿嫣買一樣東西。

    他半個月前就看中了,只是囊中羞澀,沒錢買。

    店裡打工的小姐姐幫他包裝好,衝他擠了擠眼睛:“跟女朋友吵架了,賠罪啊?”

    蘇涼笑笑:“是啊。”

    對方瞬間失了神。

    他一直是個靠刷臉就能吃飯的少年。

    路上行人寥寥,他怕禮物淋著雨,藏在懷裡,一路小跑,直到街道的轉角處,突然有幾個男人從旁邊的巷子裡閃了出來,擋住他前後兩邊的路。

    雨勢漸大。

    因果輪回,天道恆久。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一開始就是注定的。

    蘇涼倒在地上,肚子上的傷口不住地流血,鮮紅的顏色,融進雨水中,淡成一種並不醒目的粉色,靜靜流淌,無聲無息。

    刀子掉到了地上,清脆的一聲響。

    “誰叫你捅他的?我操,老大只說給這小子一個教訓,你他媽這是殺人!”

    “怎、怎麼辦!”

    “走啊,還能怎麼辦?”

    “把刀撿起來!媽的,你們傻啊,還留作案工具,上面有指紋的!撿起來,快走!”

    腳步聲紛紛沓沓,逐漸遠去。

    蘇涼不顧傷口的劇痛,撐起身體,靠坐在牆邊,不住地喘息。

    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滾落,在他臉上肆意縱橫。

    他摸到了口袋裡的手機。

    失血過多,他知道,他很快會失去神智,失去力氣,就這麼永遠的睡過去。

    他只有很少的時間。

    太少了,也許只夠打最後一個電話。

    於是,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撥通了那人的號碼。

    *

    昨天晚上,學校貼吧突然有個小號發了個帖子,痛罵阿嫣作風放蕩,一邊跟蘇涼談朋友,一邊勾搭他同父異母的大哥,身為商界成功人士的傅逢期。

    阿嫣還沒看到這個帖子,池遲已經帶著兩個男生,找到了霍家。

    “嫣姐,這個小號不是剛注冊的,注冊有段時間了,他們——”池遲指了指兩名經典宅男打扮的男生:“他們說最多兩個小時,他們就能順著網線,把背後造謠的智障揪出來。”

    那兩個男生被點名了,趕緊抱著筆記本電腦,信誓旦旦道:“對,嫣姐,不管誰在黑你,我們都能把他的皮給撕了。”

    在霍父和霍母復雜的眼神中,一行人回到阿嫣的房間。

    男生劈劈啪啪的在鍵盤上打字,一會兒又響起鼠標點擊的聲音。

    池遲和阿嫣一起看最近國外超級紅的瘦腿減肥小視頻。

    剛過了半小時,兩名男生交頭接耳一會兒,又對池遲說了幾句,池遲眼睛一亮:“嫣姐,果然是那個碧池——”

    話沒說完,阿嫣的手機響了。

    阿嫣看了一眼號碼,接了起來:“喂。”

    耳畔響起雨聲。

    淅淅瀝瀝的雨,不知是窗外的聲音,還是電話裡的。

    少年的聲音低沈,說話很慢:“那天晚上,我說……咳,我不會跟你道歉,到死……也不會。”

    阿嫣聽出他的異樣,正想說話,那邊又響起咳嗽聲。

    少年更虛弱了,可奇怪的是,字裡行間,卻帶著笑意:“雖然早了點,也沒差了……霍嫣。”他沈默片刻,笑了一聲:“……死胖子,對不起啊。”

    那是極為古怪的語氣。

    聲音微微發顫,分明極為痛苦,偏偏帶著一絲惡作劇的笑。

    他又輕聲重復了遍,宛如嘆息。

    “對不起。”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2:30


    “你心裡知道,我是對你最好的那個人,會無條件的包容你……即使只是曾經。”

    “可怎麼辦,那個人死了,你是凶手之一。”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耳畔卻有細微的風聲響起,穿過記憶的洪流,留下冗長的歲月中,那留在心底的細枝末節,那曾經忽視過、遺忘過的聲音。

    “蘇涼,我給你錢,你至少裝也裝的像樣點!”

    “不爽?你可以不給啊。”

    “你——”

    “行了別跺腳了。再踩下去,地都給你踏碎了。”

    終於,一點黎明前的光亮,撕裂了覆滅一切的黑暗。

    恍惚中,他看見了一個人。

    臃腫的身材,胖乎乎的臉,眼睛小小的,偶爾會掠過憤世嫉俗的光,總是用囂張和任性,掩蓋心底的自卑和傷痛。

    “我不會跟你道歉的。”

    “——到死也不會。”

    又是誰的聲音,熟悉而陌生。

    他終究還是道歉了。

    在耗盡所有的力氣,在寒冷吞沒最後一點意識之前,他笑著說,對不起啊。

    溫熱的液體從眼裡掉了下來,大雨傾盆而下,臉上縱橫的是眼淚是雨水,本就分不清楚。

    他曾經以為,他的血早就冷了,他這輩子也不會落淚。

    最後,他的血和淚,原來都帶著那樣灼熱的溫度,透過脆弱的皮膚,直擊心髒。

    那是他的……救贖。

    到底是在對誰道歉呢?

    蘇涼分不清。

    那個從訓練營歸來的女孩,自信而美麗,強大且無懈可擊,根本不會稀罕他一句廉價的對不起。

    而那個自卑的,任性的,假裝強悍蠻橫的霍嫣……也許,早就不存在了。

    可他還是想說出這三個字。

    精疲力竭,漸漸合上雙目的瞬間,他看見了那個女孩,那個肥胖的,總是一臉凶相故作堅強,內心卻比誰都自卑的女孩。

    其實,他們曾是那麼相像。

    他在霍嫣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自己。

    這個世界不曾善待他,可他又干了什麼?

    他將所有的痛苦,轉身施加於另一個可憐的人身上。

    人生在世,犯下的錯誤,早晚都是要負責任的。

    只可惜他懂得太晚,想回頭的時候,已經走到了短暫一生的盡頭。

    眼前的光漸漸亮了起來。

    天亮了……麼?

    蘇涼睜開眼,視線中是一片冰冷的慘白,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他不知道身處什麼地方,天堂還是地獄,又或者人間。

    “醒了?”

    蘇涼皺眉,等眼睛的刺痛漸漸緩和,眼前不再是白茫茫模糊的影子,他才看清楚,有人坐在他床邊,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照在那人的發梢上,整個人便如披著柔和的金色光影。

    霍嫣。

    女孩正在專心致志地削蘋果,鋒利的小刀削去蘋果的皮,慢條斯理的動作,果皮從沒斷過。

    看來,終究是在人間。

    阿嫣削完蘋果,切了一小塊下來,目光飄向床上的少年,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薄唇干裂起皮,看著那塊蘋果,不自覺地滑動了下喉結。

    她笑了笑,用叉子叉起蘋果,慢慢地送進自己嘴裡。

    少年愣了愣,虛弱地哼了聲。

    阿嫣問他:“送給我的?”

    旁邊的小桌子上,放著一只禮品盒,包裝紙上全是觸目驚心的血,一道又一道,劃過小熊手裡捧著的愛心。

    蘇涼沒說話。

    阿嫣又問:“可以拆嗎?”

    蘇涼沈默地點了點頭。

    阿嫣拆開盒子,裡面是一只水晶小熊,手裡也捧著一個紅色的水鑽愛心,一閃一閃的發亮,十分好看,心的中間是一行英文小字。

    Forgive me.

    原諒我。

    阿嫣放下小熊,開口:“我到這裡以後,打過三個急救電話,全是因為你。”

    蘇涼蒼白地笑了下。

    一次坐斷腿。

    一次生病昏迷。

    一次……救了他的命。

    蘇涼動了動嘴唇,嗓音沙啞:“你怎麼知道我的位置?”

    阿嫣不答他,只道:“其實本來沒想救你的……你失血過多,昏過去前,好感值卡在九十九,我也是沒辦法。”停頓一下,說:“是天不亡你,不是我想救你。”

    蘇涼又哼了聲:“又在亂說。”

    阿嫣看著那只可愛的小熊,目光移到血跡斑斑的包裝紙上,淡淡道:“我不恨你,更不會替誰原諒你,禮物你自己留著。醫院已經打電話給你母親,我先走了。”

    “霍嫣!”

    阿嫣回頭,靠在門邊:“蘇同學……”看著那張虛弱成病中美人,眉眼依然精致好看的臉,微微一笑:“我在這個世界,還會留一段時間,本來和你發展成親密交流的關系也沒什麼,可你實在……太不知趣了。”

    說到這裡,她停了會兒,竟然走了回來,站在床邊,手指點了點少年慘淡的唇:“你為人囂張過頭,說話難聽,這次招惹到社會上的失足青年,挨了一刀差點丟了小命不說,你啊……”指尖輕輕移動,描繪他薄而美好的唇形:“聽著這張嘴裡說出的話,我真的不想上你,只想打你,真是可惜。”

    蘇涼還想說什麼,門口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護士開門進來,身後跟著幾名警察。

    他們來問蘇涼關於行凶的人的信息。

    阿嫣退到一邊,轉身離開。

    *

    中午。

    大部分學生已經打完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吃邊聊天,食堂裡聲音嘈雜,間歇響起鍋碗瓢盆掉地上的噪音。

    阿嫣這一桌很空,一點也不擠,只坐了池遲和另外一名女生。

    倒不是有意占位子,而是其他人見了她們,自動會繞道,遠開幾張位子才坐下。

    池遲已經瘦了很多,吃東西也不像以前那樣,見什麼都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盤子都吞下去。

    她拿著筷子,慢慢地撿了幾根菜葉子吃,心不在焉的。

    突然,另一名女生戳了戳她,壓低聲音說:“池遲,嫣姐——目標出現了。”

    池遲抬起頭,看向大堂門口——周楚楚和傅路白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周楚楚郁郁寡歡的,傅路白一邊說話,一邊揉了揉女孩的頭發,像是在安慰她。

    池遲眯起眼,冷笑了聲:“碧池,來的正好。”拿起手機,立刻撥通電話:“喂?我是池遲,你們那裡準備好了嗎?”

    “報告池組長,我們已經占領了廣播室,時刻作好戰鬥準備。”

    “干的好,開始吧。”

    兩分鐘後,食堂的廣播響起了噗噗吹氣的噪音,似乎有人在試音。

    學生們沒幾個注意到的,還在嘰嘰喳喳聊天。

    又過了一會,憑空響起一道字正腔圓標準播音腔的男低音:“大家好,今天我們帶來的午間娛樂節目,叫作《撕下白蓮碧池的畫皮》,我是全世界唯我美顏盛世健身減肥社團,黑科技分部的Peter。”

    喧囂的食堂漸漸安靜下來。

    有人小小聲低語:“不良少女邪教團又在搞什麼?”

    自稱黑科技少年的人接著說了下去:“最近,大家可能在貼吧看過一個帖子,是關於我們會長大人的,樓主聲稱我們會長大人作風不良,一邊吊著十秒鐘金針菇男孩蘇涼同學,一邊對知名商界成功人士傅某某投懷送抱。首先,我們會長大人希望在此公開澄清,因為金針菇男孩太嘴賤,她沒有想上的打算。至於傅某某,那是對方屈服於我們會長大人的淫威,含淚賣身給——媽的,白癡你他媽寫的什麼破稿子!老在等會搞死你!”

    啪啪兩聲,像是紙張用力打在人頭上的聲音。

    另一道委屈的聲音響起:“Peter哥,這是會長自己寫的稿子啊!你打我干什麼?”

    片刻的死寂。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Peter咳嗽了幾聲,繼續說了下去:“總之,那個帖子的內容純屬造謠。下面的才是重頭戲——這個小號是三年前注冊的,在發表造謠帖前,曾經在某個帖子底下留過郵箱信息,而根據郵箱和企鵝號,我們抽絲剝繭,很快找到了賬號的碧池主人——相關信息,我們在校內論壇和貼吧都已經發了,感興趣的同學,請自行上網欣賞。”

    食堂裡的學生不約而同拿起手機。

    只有周楚楚的臉色逐漸發白,手指痙攣般攥緊,露出恐懼的神色。

    “是的,這個不敢當面撕逼,開小號才敢講話,躲在陰暗的水溝裡汙蔑別人的碧池,就是我們的清純校花,周楚楚同學。”

    “周同學,以你的智商,你是怎麼考進我們學校的?你當我們黑科技分部的戰士都是死的嗎?別說你用的是幾年的老賬號,留下無數的蛛絲馬跡,就算你用的是剛注冊的新號,老子帶人幾天不睡覺黑了度娘,都要把你給揪出來,撕光你的白蓮花皮,遊街示眾。”

    “嫉妒使你醜陋,你配不上校花的名稱。”

    “校花評選輸給我們嫣姐,屈居第二,你很不爽是嗎?你不爽你努力拉票啊,你不努力你有什麼資格不爽?投票前裝不在乎,投票後躲在網線背後黑人,叫你一聲碧池都是便宜你了——”

    “Peter哥,老師來了,快走!”

    “——最後問周碧池一句,你說我們嫣姐作風不好,你他媽搞清楚你混亂的感情狀況了嗎?當年跟蘇娘炮當街親嘴,現在跟傅路白出雙入對,你還是清清白白單身的一朵蓮花,你怎麼不上天呢你。”

    廣播結束了。

    食堂裡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從各自的手機屏幕,移到周楚楚身上,震驚的有,幸災樂禍的有,看熱鬧的更多。

    有個女生是周楚楚的朋友,看了手機裡鐵證如山的帖子,呆呆的問:“楚楚……是真的嗎?你為什麼要這樣——”

    “不!”

    周楚楚驚恐地尖叫了聲,臉色慘白駭人,突然搶過那女孩的手機,看著證據確鑿的扒皮帖,雙手不住顫抖,神經質的自言自語:“刪掉,都刪掉!假的……不是我,不是我!”

    她瘋了一樣的狂按手機,完全無意義的舉動,不僅僅是雙手,嘴唇都在抖……眼淚不知何時掉了下來,一滴又一滴,落在玻璃屏幕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是我!”

    她又叫了一聲,把手機丟開,抱著頭大哭起來。

    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地退開幾步,看著她的眼神冰冷,帶著點看瘋子的畏懼和厭惡,指著她小聲議論。

    那些聲音……那些聲音……

    頭好疼啊。

    周楚楚驚慌地站起來,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可圍觀的人站成了一個包圍圈,她衝不出去。這種被圍堵,被困住,被眾人指指點點的恐懼和無助,吞噬了她的心髒,令她幾乎崩潰。

    “楚楚……”

    聽到少年熟悉的聲音,周楚楚終於拾回所剩無幾的理智,就像溺水的人看見了浮木,撲進傅路白懷中:“路白哥哥,你信我的,對不對?我不想在這裡,你帶我走,好嗎,他們都要害我……”

    傅路白有些茫然,但看見周楚楚這麼可憐的樣子,心中不舍,嘆了口氣:“嗯,我們走。”

    人群分向兩邊,讓開一條路。

    而在那條通道的盡頭……霍嫣。

    周楚楚全身發顫,因為極度的驚恐而感到寒冷,目光從那高挑的少女身上移開,緊緊抱住傅路白,頭都不敢抬。

    阿嫣的聲音平靜:“周小姐,我說過的……余生,你會需要很多心靈雞湯。”轉身,留下瀟灑而冷漠的背影,揚起一手:“走了。”身後,池遲和另外幾名女生跟了上去,臨走前不忘對著周楚楚和傅路白冷哼兩聲。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走出食堂門口,正好遇見黑科技宅男分部的會員,於是足有幾十人一起離開。

    那場面十分壯觀。

    *

    周楚楚退學了。

    從小習慣了受到所有人喜愛,習慣了被吹捧,被保護的女孩,根本沒有辦法接受女神光環碎裂後,他人異樣的眼神,那些尖銳的冷嘲熱諷,學校貼吧和校內論壇含沙射影的嘲諷……她受不了了。

    退學,似乎是最輕松的選擇。

    傅路白一直陪在她身邊。

    出於對周楚楚的信任,所謂的扒皮帖,他沒看。

    這次事件對傅路白最大的衝擊,也許是當他質問傅逢期,為什麼他不出面對學校施加壓力,要求校方打壓輿論的時候,傅逢期那事不關己,冷淡無比的態度:“霍嫣能把我逼到一定程度,對付你和楚楚,說一聲輕而易舉,都太抬舉你們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難道真的要楚楚退學嗎?”

    “那個帖子是她發的。”

    “她知道錯了!”

    “那不能改變什麼。”

    “你——”

    傅路白氣得不行,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了,他看著書桌後的男人,冷冷道:“大哥,你變了。”

    傅逢期沈默。

    傅路白說:“你以前不會這麼對楚楚。”對方依舊不語,他的聲音更冷:“是因為霍嫣嗎?”

    傅逢期說:“人都會變的。”抬眸,看著神情僵硬而陌生弟弟:“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裡和我爭吵,你不如把精力花在完善自己身上——只有等你變得強大,你才能保護你心裡的人,不用求我出手。”

    傅路白一怔,黑眸裡的怒火一閃而過。

    他勾唇,冷笑了下,淡淡道:“哥,你可以這麼對我說風涼話,不過是因為……爸選了你作為接班人。”

    傅逢期擰眉:“你說什麼?”

    傅路白冷笑不止:“因為公司給了你,所以你有底氣對我說教——你不過仗著比我大了十歲,比我提前進公司。”

    “……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傅逢期看著他,氣笑了:“好,我記住了。”

    兩年後,傅路白大學畢業。

    前一天晚上,傅逢期和父親進行了徹夜長談:“這也是我想要的……父親,如果路白不夠資格,董事會不會坐視不理,而我,我也想憑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番天地,請你理解我。”

    次日一早,在臨時召開的傅氏集團高層會議上,傅逢期正式公開自己的決定,三月後離職,接下來會交接工作。

    回家後,他只對傅路白說了一句話:“我在哪裡都能證明自己,可你……”他笑了笑,微微搖頭,與對方擦肩而過:“你好自為之。”

    傅逢期搬走了。

    傅路白進公司上班前,瞞著父親和哥哥,悄悄的和守護了多年的女神周楚楚秘密結婚了。雖然父親知道後,對他的決定表示非常失望,可他並不在意,陪著周楚楚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

    好景不長。

    傅路白讀書是塊好料子,經商卻遠遠比不上他的哥哥。

    很快,因為他遠遠達不到標準的能力,在董事會的強行干涉下,他的職位從總經理降下來,掛了個副總經理的閑職,實際上沒有任何職權。

    他和周楚楚之間,漸漸的也生出了矛盾。

    周楚楚的成績一直算不上好,大學沒畢業,對商場上復雜的事情一竅不通,沒辦法為傅路白分憂解難,而在家事上……她雖然是傅家女傭的女兒,從小過的卻是大小姐都比不上的錦衣玉食日子,人情世故也是一知半解,經常說傻話惹出笑話,別說成為傅路白的賢內助,不給傅路白丟面子都算好的。

    以前,周楚楚還是少女的時候,天真柔弱傻氣,這些品質看在傅路白眼裡,都是可愛的像征。

    現在,他只覺得煩累。

    白月光終於成了飯米粒,成了他丟不掉的累贅和包袱。

    結婚不到五年,他們還是離婚了。

    起因是個女人。

    大約一年前,傅路白和他的秘書展開了一段地下情,秘書小文溫柔體貼,聰慧又知世故,不僅能在工作方面,給他提供不少幫助,私底下作為他的女伴出席各種場合,更是八面玲瓏,絕不會丟他的面子。

    其實小文也沒有多麼漂亮。

    但是相處起來舒服,兩人有共同語言,工作上又是密切相關。

    小文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能力之一的表現在於,她認定自己就是下一任的傅家少奶奶,在離婚這事上給傅路白吹了很多枕邊風,過於熱心的出謀劃策,導致周楚楚幾乎是淨身出戶。

    可到了最後,傅路白也沒娶她,他的私人秘書則換了別人。

    周楚楚根本沒有維持生計的能力,從小又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不能接受生活質量下降,離婚後還是大手大腳的花錢,很快用光了存款,通過親戚介紹,她終於找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到一戶很有錢的人家,當孩子的家教。干了沒兩個月,精明的女主人懷疑她對男主人有意思,解雇了她。

    終於,周楚楚只能幫母親打下手,母親已經離開了傅家,偶爾會幫人打臨時工,清潔整理屋子,做菜燒飯……而她就陪在旁邊,有時擦著桌子,忽然就會掉下淚來。

    這樣的日子……就像個傭人。

    她的人生,繞了一圈路,又回到了起點。

    傭人的孩子。

    *

    很多年後的一天,傅路白走在路上,看見廣場上的巨幅廣告,突然停住腳步,駐足看了很久,臉上浮現苦笑,唇邊漸漸溢出一聲嘆息。

    畢業後,霍嫣沒有進父母的公司,也沒像許多人猜的那樣,當個悠閑的網紅,接廣告賺點輕松錢。

    她自己創業去了,帶著以前學校的那票不良少女,開了一家名稱很長很奇怪的健身美容會所,現在已經擁有多家全國連鎖店,代言人就是她自己。

    廣告裡的女人艷光四射,美艷而迷人。

    可傅路白想起的,卻是很久以前,那個跟在他身後,羞怯怯叫他‘路白哥哥’的胖女孩,還有那年他在霍家看到的紙箱子——陳舊的文具,發黃的瓶子,從未拆封的洋娃娃。

    他抬起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這一生,究竟錯過了什麼?

    *

    阿嫣很早以前就完成了任務。

    在這個世界,她很有夢想,老古董也表示了理解,看著她一步步壯大邪教,從校園到職場,除了嘆為觀止之外,也說不出別的。

    明天就是十月十七日。

    距離阿嫣穿到這個世界,整整十年。

    這一天晚上,阿嫣連續見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早已結婚生子的池遲。

    當年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死也不肯跑步的胖女孩,現在已經成了唯我美顏盛世健身美容公司的宣傳部經理,美麗又能干。

    阿嫣問:“能幫我一個忙嗎?可能時間有點久。”

    池遲拍了拍鼓脹的胸脯:“沒問題,嫣姐你盡管說,就算你要我拋夫棄子離婚跟你在一起,我也會答應的。”

    阿嫣看了她一眼。

    池遲萎了下來,尷尬地笑笑:“嫣姐,你說。”

    阿嫣說:“幫我照顧我父母。”

    池遲想也不想:“好啊。”又問:“嫣姐你要出差嗎?”

    阿嫣沒有回答,接著說:“幫他們養老送終。”

    池遲一驚:“嫣姐?”

    阿嫣看著她,笑了笑:“答應嗎?”

    池遲說:“答、答應是可以,可是你——”

    “那就好。”

    晚上十點半,阿嫣回到家。

    五年前,她已經搬出來自己住了,而在她搬家前,霍母委婉的表示:“小嫣,其實你和那個半夜總爬牆進來的孩子……我們都知道。雖然我們對他,咳咳,保留意見,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們不會反對的。”

    阿嫣說:“你們繼續討厭他好了,沒什麼影響。”

    “……”

    阿嫣搬家了,蘇涼也就換了個爬牆的地方。

    畢業後,他找到了穩定的工作——在離阿嫣家很近的某間減肥訓練營,當教練組的成員之一。每期學生評選最受歡迎的教練,他永遠高居第一位。

    “減肥的動力?蘇教練啊!他好溫柔啊啊啊還會鼓勵我,其他教練都凶巴巴的。”

    “為了蘇教練一定要瘦下來!這就是我的決心!”

    “為什麼蘇教練可以那麼溫柔啊?每次不開心,他都會來安慰我,嗚嗚嗚想哭。”

    ……

    曾經的不良少年,終究還是浪子回頭了。

    現在唯一干的不那麼合法的事情,大概就是每隔幾天練習爬樹技能,到某個女人家裡睡地板。

    今晚,他也在。

    阿嫣打開燈,看了眼縮在牆角睡覺的男人。

    燈光一亮,他就醒了。

    蘇涼一直睡的很淺,年少時總被喝醉酒的繼父從床上拖起來打罵的後遺症。他看了看走進來的女人,又翻了個身,朝著牆壁繼續睡。

    阿嫣說:“天氣有點冷了。”

    他說:“習慣了。”

    阿嫣笑了笑,抱起床上的被子,扔到他身上:“今晚給你加床被子。”

    蘇涼從地上爬起來,揉了幾下眼睛,好笑:“干什麼?這季度公司業績不錯,你心情好大發善心?”

    阿嫣說:“我拍了兩個新的廣告,攝影師說我是他見過的最上鏡的客戶,比女明星的表現都好。”

    蘇涼哼了聲:“切,你給他錢,他誇你兩句又不會掉肉。”

    阿嫣看著他,淡淡道:“蘇同學,如果不是你這張不開竅的嘴,十年前,你就可以不睡地板,睡床了。”

    蘇涼心頭悸動,心跳漏了一拍,臉頰到耳尖慢慢紅了起來。他又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頭,轉了個身:“……地板挺好的。”

    阿嫣搖了搖頭,說:“桌上有封信,明早你幫我帶給池遲。”

    蘇涼皺眉,回頭看她:“你——”

    阿嫣打斷他:“我還有事,你管你睡。”

    蘇涼問:“公司裡的事情嗎?”

    阿嫣沈默片刻,說:“也許。”打開門,最後回眸看了他一眼:“晚安。”

    蘇涼怔了怔,下意識答道:“晚安。”

    這是,最後一面。

    自這一晚起,霍嫣失蹤了,沒人再見過她。

    而她留下的那一封‘遺書’,則成了網絡十大迷案之一。

    那是留給池遲的,寥寥幾行字。

    認識你們以前,我覺得一個人很好。

    現在,我覺得……和人相處,其實也沒有那麼不可忍受。

    背面還有一行很小很小,幾乎看不清的字。

    霍嫣,死於XX年十月十七日。

    最奇怪的是,那個年份,不是她失蹤的那一年,而是……十年前的這一天。

    *

    魔界。

    曼陀羅宮,禁殿。

    這兩天,外面很熱鬧。

    老古董站在宿主的梳妝台上,聽著遙遠的敲鑼打鼓的聲音,恨不得耳朵能伸個十米長。它看了眼對鏡梳頭發的宿主,小聲說:“外面……好像有人在成親。”

    阿嫣沒什麼表情,淡然道:“對,新娘是我妹子。”

    老古董大驚:“你怎麼知道?”

    阿嫣:“她用千裡傳音告訴我了。”

    老古董問:“嫁給誰呢?”

    阿嫣回憶了下,說:“魔界二太子長流。”

    老古董點了點頭:“也是太子啊……嫁的真好。”

    阿嫣勾起唇角,慢聲道:“長流太子風流成性,宮中姬妾多達數千人,小蝶也是嫁過去當妾的,以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輪著來,都未必能排上一晚恩寵。”

    “數千人?”老古董吸了口涼氣:“有權真的能為所欲為啊……你沒勸過她嗎?”

    “人各有志。”阿嫣看著鏡中已經沒那麼恐怖的容顏,微微笑了起來:“當年天狐族布下殺陣,小蝶騙我回去,謊稱母親受人脅迫,命在旦夕,最後當真害了母親性命,又使我筋脈寸斷,渾身無一處完好的皮肉……嘖。”

    她放下梳子,起身:“雖是她的無心之舉,我卻也不能釋懷,她的死活早與我無關,更何況嫁娶之事——我又不是慈善家。”

    老古董不敢作聲。

    阿嫣走到一個寶箱前,蹲下來,從裡面找出一本書,裡面抄了一篇唐子明的文章,她讀完一遍,微笑起來,又讀了一遍,才放回去。

    她站起來,沈默片刻,對著老古董說:“開啟下個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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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3:46


    年少的時候,蘇涼曾經犯過很多錯誤。

    從高中起,聚眾鬥毆,打群架,約架——對他來說,都是跟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的事情。自打高一,班主任第一次用‘不良少年’這詞來形容他,三年高中加上四年大學生涯,這頂帽子就沒摘下來過。

    正處於人生中二階段的蘇涼,覺得這樣很好。

    不良少年,多拉風,多帥氣。

    蘇涼學會了抽煙,也會喝酒,但絕對不多碰。

    再怎麼放縱自己,他都不想變得和家裡那死酒鬼似的,整天抱著酒瓶醉生夢死,清醒的時候對誰都愛理不理,喝醉了就發酒瘋,摔東西,罵人,打人。

    多少次,他從夢中醒來,剛睜開眼,面對的就是拳打腳踢。

    沒用的母親只會哭。

    算了,他想,就這樣吧,打他,總比打那個沒用的女人好。

    小時候,蘇涼只能忍受,長大了,他開始反抗。

    死酒鬼用酒瓶砸破他的頭,鮮血直流,他便掄起棍子反擊,打在對方身上毫不留情,見血了才收手。

    蘇涼一度以為,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失手殺了那男人,而入獄。

    有段日子夜裡作夢,夢見的都是死酒鬼喝得爛醉如泥,人事不省,他拿起廚房裡的刀,捅進他胸口,一了百了。

    他不止一次質問過母親:“為什麼生下我?”

    到這個世間走一趟,只是遭罪。

    每個月的月初,蘇涼會去一趟傅家的大宅。

    那棟富麗堂皇的豪宅,看在年幼的他眼中,便如童話故事裡的宮殿,裡面住著十分忙碌,總是不見人影的國王,還有兩位英俊的王子。

    父親很少在家,即便在,也不會同他多說幾句話,只叫管家給他一個黃色的信封,讓他離開,就像打發叫花子。

    大多數時候,面對他的人是傅逢期。

    高高在上的傅家大少爺,優秀得令人自愧弗如,面對他,無意識的便會感受到自己的卑微。

    傅逢期和父親很相似,同樣的冷漠寡言。

    偶爾,蘇涼會看見傅家的小少爺,那個小男孩年紀和他差不多,過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傅路白生活在完美的童話故事中,他的人生是一片鋪好的康莊大道……而他蘇涼呢?

    他身陷泥沼,抬頭,只能看見更加晦暗的天空。

    無路可走,無處可逃。

    至少,當初的他是那麼想的。

    蘇涼變得越來越偏激,越來越暴躁,對傅家兩兄弟的極端嫉妒,一點點腐蝕他本就肮髒不堪,充滿怒火的心靈。

    直到周楚楚的出現,帶來了他生命中的第一道光。

    那個女孩多麼可愛啊,笑起來暖到人的心裡去,像個美好的天使。

    終於……有人關心他了。

    可周楚楚的身邊,也有傅家那兩個人的影子。

    於是,蘇涼被妒火衝昏頭腦,犯下了人生最大的錯誤。

    他找到霍家任性的胖子大小姐,提出了一筆下三濫的交易。

    *

    年少輕狂的時候,總是不容易感到後悔。

    這種情緒,仿佛就應該留到七老八十,慢慢品味。

    可那天瓢潑的大雨裡,蘇涼捂著肚子上的傷口,看著身邊淡粉色的血水流淌,看著生命逐漸流逝,他真的後悔了。

    這一生,他本來能過的更好。

    世界不曾善待於他,他卻可以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那曾經真心對待過他的女孩。

    可惜,來不及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對那人說,對不起。

    重復兩遍。

    他的身體越來越冷,眼皮都睜不開,但是那一刻,他覺得一陣輕松。

    天光破曉,一道亮光撕破灰蒙蒙的雨幕。

    他想,那就是救贖。

    *

    大學畢業後,那個女人變得忙碌。

    蘇涼也找到了工作,朝九晚五,可再怎麼忙,一周總要爬牆兩次,阿嫣不在,他自己睡牆角,阿嫣在……也沒什麼差別。

    那女人很少主動說話,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他話也不多,兩人之間經常便是只有沈默。

    蘇涼從沒見過那麼自我的人。

    阿嫣在家的時間,大部分用來保養護膚,照鏡子,以及對鏡子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一個人自得其樂,從來不會寂寞。

    每月總有那麼幾次,她會接到某人的電話。

    蘇涼起初會覺得緊張,會不安……漸漸的,他發現完全沒這個必要。

    對話內容十年不變。

    “……不約,沒興趣……傅先生,我這個人很講信譽,很有原則的,說了春風三度,那就是三次。你雖然不算太差,勉強中等偏上吧,但也沒那麼天賦異稟,讓我欲罷不能……唉,你怎麼又生氣了?說你中等偏上那是誇你——算了算了,沒空跟你翻陳年舊賬,我忙。對了,你什麼時候把欠我的醫藥費結一下?就收你五百,你至於嗎?”

    “……傅先生,又是你?不約……你管我最近在約誰?蘇涼?他是我房客,在他端正態度前,肯定不約……”

    “……唉,傅先生,你這個人的腦子有點問題,以前你只對周小姐有反應,你就認定她,現在你發現對我也有反應,你又開始死纏爛打……這樣吧,我推薦你一副藥,你吃了以後,對母貓母狗都可能有反應,從此以後,真愛遍天下,見一個愛一個,別纏住我不放了,我忙,掛了。”

    “……怎麼又是你?我不是拉黑你了嗎?”

    “……好了,我認了,不行嗎?奪走你的三十年童子身,是我不對,可我這具身體也是二十年童女身啊,不能因為我技術好,你就無視這個事實……我們各退一步,那五百塊錢我不要了,你留著吧,買點好吃的,別來煩我了,掛了。”

    網絡上的心靈雞湯博主,總會告訴你,愛自己有多麼重要。

    蘇涼活了這麼多年,唯一見到真的貫徹了這個理念的,唯有阿嫣一人——不,不能這麼說,她對於那群學校裡的小跟班,總比對別人要溫柔上幾分。

    極少的時候……也會給他一點關注。

    “怎麼好感又掉到99.9了?我最近得罪你了嗎?”

    通常,那女人會先問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走到牆邊,彎下腰,打量他好一會,直到他忍不住紅了臉,移開目光,她便會俯身親吻他的額頭,蜻蜓點水的一下,完事轉身就走:“一百了。晚安。”

    這個……

    神經病。

    *

    父親六十歲壽辰那天,壽宴反常的定在家裡,蘇涼更是意外收到了邀請。

    他去了。

    傅宅很熱鬧,賓客盈門,花園裡有自助餐,往來的人川流不息。他穿過人流,走向那個日漸蒼老的男人,看著那人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淡淡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對方沈默無言,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簡單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算是和解。

    這麼多年了,他和這位‘父親’之間最親密的關系,也只能達到這個地步,血緣相連的陌生人。

    蘇涼本想早早離開,忽然被一名侍者叫住:“蘇先生?傅先生在底樓書房等您,請您去一趟。”

    “哪位傅先生?”

    “傅逢期。”

    書房裡沒人。

    茶杯裡的水還在冒熱氣,傅逢期的皮夾和大衣都在,看來臨時有事出去了。

    名貴的皮夾旁邊,有一張小小的卡片。

    蘇涼的目光落在上面。

    卡片很舊,字跡都模糊了,仿佛有人反復用手摩挲過,其中一角還有個淡色的印子,仔細看才能分辨出……那是一個女人的唇印。

    身後,門開了。

    傅逢期走了過來:“抱歉,等很久了嗎?”

    蘇涼回頭。

    男人還是記憶中的模樣,西裝筆挺,眉眼冷漠淩厲,天生帶著王者該有的高傲,但他已經不覺得,對方高高在上,和他之間,遠隔天與地的距離。

    或許傅逢期仍在雲端,他卻已脫離泥沼。

    聽說,傅逢期離開了傅氏集團,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創業初期忙碌而艱難,現在逐漸步入正軌。

    他一直是很有能力的人。

    蘇涼看了眼桌上的卡片。

    這個男人一生唯一的挫敗,可能就是拜卡片主人所賜。

    傅逢期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桌上字跡模糊了的舊名片,扯了下唇角,將那張卡片收起來,淡淡道:“她好嗎?”

    蘇涼知道他問的是誰,於是答道:“我們誰都可能不好,她不會。”

    傅逢期一怔,輕嘆一聲。

    蘇涼對他點了點頭,走開了。

    傅逢期找他,就為了問一句那人好不好。

    何必呢,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

    離開傅宅前,蘇涼坐在車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傅路白。

    他身邊的女人,不是周楚楚。

    *

    阿嫣消失的突然。

    蘇涼看著那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那行詭異的日期,心底沈積多年的謎團,竟然悄悄的解開了。

    雖然匪夷所思,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但他深信,那就是事實。

    十年前的那一天,那個果決的一屁股坐斷他的腿,坐在梳妝鏡前,對他慢聲慢氣嘲諷的女孩,早已不是真正的霍嫣。

    那一天……霍嫣死了。

    而取代她的是誰呢?跟他床上床下,相處了十年的,又是誰?

    蘇涼不知道。

    答案永遠會是個謎。

    *

    蘇涼還是在減肥健身訓練營工作。

    有時候,剛到學校的女孩子,因為受不了苦,會一個人呆在角落裡,委屈地抹眼淚,他看見了,總會走過去,遞出一張紙巾。

    “會好的。”他聽見自己那麼告訴女孩:“撐過去就會好的。”

    低下頭,看著那個落淚的小女孩,看著那張滿臉淚痕,胖乎乎的臉……恍惚間,看到了很多年前,另一個人的影子。

    於是,他又說了一遍:“會好的。”

    這世上,有太多錯誤,沒有回轉的余地。

    一念生死,一念善惡。

    而他將用盡余生,幫助那些受人排擠,孤獨而無助的靈魂。

    世界吻我以痛,我報之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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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4:19


    喬家。

    嘟嘟嘟。

    電話還是沒有接通。

    喬辰站在窗口,放下手機,眉心不自覺地擰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夜色,沈默良久,輕嘆一聲,重新按亮屏幕,打下一行字,選擇發送。

    ——見一面吧,我始終欠你一個正式的道歉。

    過了足有十分鐘,他的手機響了。

    喬辰接起:“是我。”

    對方顯得很隨和:“喬先生?抱歉,我剛才在浴室泡澡,沒帶手機。找我有事?”

    喬辰靜默片刻,說:“婚禮的事情……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傷害已經造成了,可我還欠你——”

    “留著吧。不是本人,不能接受,但是也不在意,不討厭你,勾引的也不是你,就這樣,江湖不見。”

    對方語速很快,喬辰大部分都沒聽清,只記得那句‘江湖不見’。他又嘆了口氣,揉揉眉心:“好……你不想見面,那就不見。只是我虧欠你的……我叫人帶給你,請你接受,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電話那頭說:“隨便。”

    然後,掛斷了。

    喬辰閉了閉眼。

    說不心痛是假的,八年的感情,即使沒有愛,那也有親情。

    阿嫣恨他是應該的。

    是他的錯,婚禮上拋下新娘,別說是阿嫣,就連他的父母都看不過去,這些天對他和宋新雨都很冷淡,雖然明面上沒說太重的話,暗地裡……他知道,父母對他的決定十分反感。

    喬辰從來都是像模範生一樣的活著,從沒讓父母失望過,除了這一次。

    即使這樣……

    他還是想任性一回。

    腰間忽然一緊。

    喬辰笑了笑,回頭:“洗完澡了?”

    宋新雨嘟起嘴,嘀咕:“早洗好了,就看你站在這裡發呆……我剛看你打電話了,怎麼樣,伯父伯母答應見我了嗎?”

    喬辰一怔,苦笑:“不是打給爸媽的。”

    宋新雨皺眉,等了一會,說:“林嫣?”

    喬辰默認了。

    宋新雨抱著他,小臉靠在他背上,小聲說:“我知道對不起林小姐,可她會有自己的人生,你不愛她,結婚了也不會快樂的……雖然很殘忍,但是解除婚約,這對你們而言都是解脫。”

    喬辰說:“我知道。”

    宋新雨又說:“八年時間,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很珍貴。多給林小姐點錢吧,你手頭不夠,我那邊也有,總要讓她後半生可以快快樂樂的度過——這是我們能給她的最好的補償了。”

    喬辰微笑,揉揉她的頭發:“我來處理,你不用想太多,乖。”

    *

    劉導很早以前導演過話劇,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成為國內外知名大導,作品全是電影,可他內心深處,對話劇和舞台劇還是藏有迷之偏愛,這體現在他的幾個工作小習慣上,其中之一就是演員試鏡。

    相比其他導演,劉導的片子面試過程非常正式,地點永遠定在大劇院,不管來試鏡的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還是男女主角,只要來了,那就必須踏上舞台表現自己。

    今天也不例外。

    前兩天是艷陽高照的大晴天,今早開始晴轉多雲,厚重的烏雲堆積在天上,壓得人心上沈甸甸的,不自覺的便緊張起來。

    “五號!”

    休息室外,有個脖子上戴著工作證的女助理,衝著裡面叫了一聲。

    偌大的房間裡,或坐或站,足有十來名年輕女性,清一色的大美女,顏值爆表,身材火辣,如果此時有個直男路過,絕對會看花眼睛。

    這是第二間女演員休息室。

    面試的女演員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對面第一間休息室全是有名氣有地位的當紅女星,這一間是還沒混出頭的小明星,最後一間則是純新人。

    五號美女突然被點名,嚇了一跳,捏著手裡的小紙片,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來了。”

    旁邊相熟的女星小聲說:“加油。”

    她點了點頭,慢吞吞走向門口,動作僵硬。

    經紀人跟在她身後,也在給她打氣:“不要緊張,等下就當台下沒有人在,眼睛不要盯著任何一個人,聽到了嗎?保持平常心,你就看著前方——你手心怎麼都是汗?不行,你這狀態上台肯定會被刷下來。不要緊張,深呼吸……”

    兩個人跟著工作人員走了。

    休息室再次安靜下來。

    忽然,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裡,一直低頭照鏡子的女人。

    她是第一個進來的,也是最安靜的,從早上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

    於是,四周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響起。

    “你看那邊——那個人,好像是林嫣吧?”

    “還真是,她怎麼在我們這間房?不應該在對面嗎?”

    “唉,過氣女星沒人權唄,這個圈子就這麼現實,所以我們要努力往上爬啊。”

    “……也是可憐,婚禮上被甩,想想就很慘。”

    “對了,她今天來試鏡哪個角色?女配嗎?”

    “反正不是女主,誰都可能脫,林嫣?沒可能的。”

    “就是,她的年紀也不適合演女主,年齡限制不是二十二歲到二十九歲嗎?林嫣三十了吧?太老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八年的時間全喂狗了,豪門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還是劉導有先見之明,當年就說過林嫣可惜。”

    “可惜也沒用,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咱們這個圈子,女星更新換代太快,錯過一個機會就得多熬個三五年,更何況她浪費了整整八年。”

    “是啊,以前我經紀人老用林嫣當反面教材敲打我,叫我別戀愛腦,男人靠不住,女人得有事業。”

    “所以林嫣是演女主的姐姐?年齡合適,那個人設不出彩,如果我們誰能演女主,她也不會來搶風頭,哈哈,挺好的。”

    青姐臉色有點難看,手裡的雜志往旁邊一甩,就想站起來。

    身旁傳來低低的聲音:“坐下,別理。”

    青姐側眸,看見阿嫣依然低著頭,拿著一面小鏡子,盯著鏡中人的容顏,好像永遠看不厭一樣。

    她又看了看那群拉幫結派嚼舌根的人,皺眉道:“劉導搞什麼?為什麼把你安排在這邊?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阿嫣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更是淡然:“想讓我知難而退吧,無關緊要的小女生說幾句閑話都受不了,等下怎麼當著那麼多男人的面脫衣服,以後怎麼面對電影觀眾和網友的議論。”

    青姐沈默片刻,有些不忍:“阿嫣,我們走吧。我那裡有幾個本子,你再看看……你聽姐的話,雖然復出的路不好走,但我們慢慢來,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你相信姐,十年前我能捧紅你,現在我也可以。”

    阿嫣笑了一聲:“我不喜歡慢。”轉過頭,紅唇輕啟,輕輕吐出幾個字:“我就喜歡高速飛馳。”

    青姐一愣。

    十分鐘後,剛才那名五號選手回來了,一臉衰樣,快哭了。

    其他人都圍了過去:“怎麼樣?發揮的不好嗎?”

    五號選手拿起自己的包,一張嘴,眼淚掉了下來:“搞砸了……我以為只有劉導一個人,最多加上助理,可下面坐了好多人,我緊張的不行……反正沒戲了。”

    女孩們心中竊喜,臉上卻露出感同身受的憐憫:“沒關系的,現在不還沒公布結果嗎?還是有機會的。都有誰在?”

    “劉導,副導演,好幾個工作人員,投資方好像也有人,還有……”五號選手停頓了下,臉上突然飛起一抹紅:“我不確定,因為觀眾席太暗了,那個人坐的很後面,看不太清,但是我覺得……是他。”

    “誰?”

    五號選手的臉更紅了,羞澀地垂眸:“程老師。”

    旁邊一片吸氣聲。

    “天啊,程影帝?他今天也在?”

    “程以寒啊啊啊!”

    “真的好想跟他合作啊,就算不演女主,跟他有幾句台詞也行啊。”

    “可以跟程老師在同一部戲裡,我就圓滿了,演路人甲都行,我從小看他戲長大的……”

    “我也是,唉……估計我們都沒希望,對面那幾個當紅大咖,我記得至少兩個人都說過,最大的夢想是和程影帝演戲。”

    忽然,角落裡有人問:“莊正青在嗎?”

    五號選手怔了怔,下意識答道:“沒注意到,好幾個人都沒看清臉。”

    旁邊的人笑著說:“他不會在的吧?畢竟是世紀末最後一個純情少年,從沒抱過媽媽姐姐以外女性的水晶男孩。”

    “對對對,他公司給他按的什麼破人設?這麼大的人了,從沒談過戀愛,碰一下女孩子的手會臉紅,希望一生只談一次純純的戀愛,初戀就是妻子……騙鬼呢,說出去他自己信嗎?”

    “可他的粉絲就吃他這一款啊,上次那個誰?就剛演了現代劇爆紅的那個,跟他一起上節目,站的離他近了點,被他粉絲足足黑了一個月,黑上熱搜了。”

    “太可怕了……”

    這時,剛才的女助理又來了:“六號,到你了!”

    眾人同時停止說話。

    角落裡,穿著長風衣的女人收起鏡子,沈默地站了起來,往外走。

    青姐跟了上來:“阿嫣,你再考慮——”

    話頭戛然而止。

    她看見了女人的神情,有點古怪——雙頰泛起嫣紅的色澤,如盛放的桃花,黑眸卻浮著一層茫茫的煙霧,叫人捉摸不透。

    青姐問:“緊張嗎?”

    “興奮。”

    青姐以為聽錯了:“什麼?”

    阿嫣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微笑:“這一生,唯有夢想和臉不可辜負……身體也是不可辜負的。”

    青姐更加莫名其妙:“阿嫣,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還是先——”

    阿嫣沈下臉,不想理她了,轉過頭,加快腳步前進。

    *

    “沒想到你今天會來。”

    下一名試鏡的還沒來,劉導起身,接過助理遞來的熱茶,走到觀眾席後幾排,隔著一張空座,在那人旁邊坐下:“這幾個女演員的表現怎麼樣?”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沒有轉頭看他:“你是導演,你說了算,怎麼來問我?”

    聲音低沈又溫柔,直擊人心的低音炮。

    傳說中開口就讓人呼吸加快,腿軟想睡的程影帝特有的音色。

    劉導哼了聲:“你最近不是很忙?前幾天打電話,你還在異地。”

    程以寒淡淡道:“再怎麼忙,這是我的下一部戲,我必須先看一眼對戲的女演員,進組前,根據對方的情況,我需要一到兩周調整狀態。”

    劉導扯了扯嘴角,揶揄:“我就喜歡你這麼敬業的態度,胡說八道都能一本正經,有模有樣的……想看免費脫衣秀就直說,跟我裝個屁。”

    程以寒一笑:“看破不說破,才是紳士本色。”

    劉導嗤笑幾聲,叼著煙,目光突然落在最前排的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的裝扮實在太詭異了。

    天氣不熱,但也算不上冷,他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長款棉襖,帽子遮住頭,口罩遮住半張臉,劇院觀眾席的燈光本就暗淡,他還戴著一副墨鏡,真的有病。

    劉導看了一會,又笑了笑,懶懶地問旁邊的人:“你干兒子也來了?”

    “我不管他的。”

    劉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管他,你把他塞進我這裡干什麼?我看過他演的一部愛情電影——”

    程以寒微笑:“觀後感如何?”

    劉導摸了摸下巴:“他還是回去唱歌吧,至少能聽。”

    程以寒輕笑了一聲。

    劇院的燈光很暗。

    男人閑適地坐著,目視前方,神色很淡,落在劉導眼裡的,便是那於無聲中訴說太多的側臉,從線條的輪廓,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氣質,都堪稱完美。

    不需言語,無須表情,他在那裡,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這種演員……真的可遇不可求。

    劉導移開目光,嘆了口氣:“莊正青他們這一代,誰能有你一半,地位就穩了。”

    一半的什麼?

    他說不清。

    不止是影評人吹的神乎其神的演技,不止天生電影臉,還有那種深沈而誘人探尋的氣質——他是深海,除了觀眾,就連本應身為掌控者的導演,也很容易便沈溺其中。

    “人情世故。”程以寒語氣不變,還是不緊不慢的淡然:“他父母再三要求,我可以拒絕一次,兩次,總不能拒絕十次。”他側眸,看了一眼多年好友:“嘆什麼氣?實在不行,戲份全剪掉,他那個角色可有可無。”

    劉導笑:“被你看出來了?看破不說破啊,程老師,做人要厚道。”

    程以寒只笑不語。

    大約三分鐘後,新的試鏡演員來了。

    劉導皺起眉,神色有點復雜,最終長嘆一聲,站起來,快步走下去。

    “林嫣。”

    阿嫣已經準備上台,聽見聲音,轉身:“劉導。”

    男人走到她面前,看清女人的容顏,微微一怔,總覺得那張臉和十年前,似乎沒什麼區別,只是……更具風情了。

    他沈默一會,慢慢開口:“我知道你的情況,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不合適。”

    阿嫣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劉導斟酌著字句,解釋:“說實話,你是很有靈氣很有天分的演員,如果我手頭有合適的角色,我一定會讓你試試。可是這部戲的女主不適合你,如果你真的想演,我建議你試鏡女主姐姐的角色。”

    阿嫣說:“謝謝你,實不相瞞,我覺得我很合適。”

    劉導:“……”

    阿嫣走到舞台上。

    觀眾席很暗,只能模糊地看清前排幾個人。

    舞台上相對更亮,可因為今天試鏡的內容太敏感,為了照顧女演員們的心情,沒人會直接用強光打在演員身上,打光比正常的情況柔和多了。

    阿嫣穿著過膝的米白色風衣,紐扣一直扣到脖子上。

    劉導搖了搖頭,坐回前排的位置。

    某位副導演見他入座了,衝台上的人點了點頭:“開始吧。”

    試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兩句台詞。

    第一句話:我來了。

    第二句話:今晚,我沒打算走。

    動作就更簡單了,脫衣服。

    然而,越是簡單的動作和台詞,越能考驗一名演員的潛力,畢竟演技全體現在細節上……更何況是這種特殊的場景。

    阿嫣站在台上沒動。

    副導演問:“有問題嗎?”

    阿嫣頷首,抬起手指了指上方:“燈太暗了。”

    “你說什麼?”

    阿嫣說:“意境是很朦朧,但我懷疑你們根本看不清細節,眼神和表情就罷了,可為了準備這次試鏡,我很努力的調整身材,你們要看清楚點。”

    “……”

    “……???”

    台下陷入詭異的沈默。

    阿嫣以為他們沒聽懂,好心解釋:“燈開亮點。”

    副導演挪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看著同樣神色古怪的劉導:“劉導,您看——”

    劉導靜了靜,說:“聽她的。”

    於是,燈光稍微調亮了一點。

    阿嫣說:“再亮點。”

    “……”

    “再亮點。”

    “……。”

    最後,阿嫣不耐煩了,對準工作人員的方向:“為什麼這麼不上道呢?全往我身上照,快點,別影響我的表演。”

    三分鐘後,總算滿意了。

    副導演清了清喉嚨:“行了,開始吧。”

    阿嫣說:“不行。”

    副導演滿頭黑線:“又怎麼了?!”

    阿嫣說:“我想找個人上來搭戲。”

    副導演無語:“就兩句台詞,你對著空氣說就好了——林小姐,你如果不想試鏡的話,請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阿嫣只當沒聽見,不疾不徐地走下階梯,經過幾個人身邊,停在第一排最左側的人前方,微微一笑:“先生,你穿的這麼特別,一看就很適合當背景板,來吧,不會耽誤你太久。”

    那人坐著沒動,頭往厚厚的棉襖裡縮了縮。

    阿嫣看見他的小動作,輕笑了聲,靠近他一步,低語:“小弟弟,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不會吃了你的,別怕。”

    呼出的熱氣帶著女人的幽香,拂過他散在耳側的碎發。

    少年沒出聲。

    阿嫣拉他起來,對他畫風清奇的打扮並不在意,牽著他的袖子,帶他上台,便把他丟在一邊,轉身看向觀眾席。

    這次換劉導開口:“可以開始了。”

    四周靜謐而幽暗。

    唯有台上女人所在的地方,光芒正盛,仿佛彙集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華,只消一眼,無人能移開目光。

    萬眾矚目。

    All eyes on me.

    阿嫣眼底的霧氣漸漸散開,唇邊溢出一絲笑。

    真好。

    清秀修長的手指抬至胸口,解開第一顆紐扣,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風衣無聲落在腳邊,長靴掠過盤在地上的衣服,踏出一步。

    “我來了。”

    容色稍顯蒼白,聲音微微發顫,那是女人最後的矜持和羞澀,秀美如玉的臉上現出一絲掙紮。

    黑眸清亮見底,眸中是堅定不容退縮的光,是撇棄了所有偽裝,掙脫道德枷鎖後,奔放熱情,熾熱燃燒的情意。

    透過空氣,那溫度似乎能燒灼到皮膚。

    她走向那個穿著棉襖,顯得極為笨拙的身影,聲音放輕:“不是你叫我來的麼?”

    這句不是台詞。

    但是沒有人出聲,沒有人提醒。

    沒有人舍得打斷這一幕。

    女人勾起唇,笑了笑,眼裡並不是溫暖的笑意,而是決絕的瘋狂,是明知結局必然慘烈也無怨無悔的偏執。

    她轉身,頭微微低著,輕聲說:“幫我。”

    配戲的人遲疑很久,終究還是慢慢地抬起手,拉下裙子的拉鏈。

    略顯刺耳的響聲停住後,隨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吸氣聲、驚嘆聲,就連劉導也不能無動於衷,換了個姿勢坐著,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

    裙子無聲落下。

    女人的身上,再無任何遮攔。

    她對底下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著那名戴墨鏡口罩的少年,緩緩湊近他,隔著一層口罩,幾乎貼上他的唇。

    “今晚,我沒打算走。”

    聲音是壓抑的,克制的。

    眼神是火熱又冰冷的,火一樣的顏色是無法克制的愛意,蒼白的冷……則是明知後果依然執迷不悟的悲哀。

    黑發散在雪白的肌膚上。

    冰與火,力與美。

    這是最完美的表演。

    劉導倏地站了起來,雙目放光,無暇掩飾激動的神色。

    就是這個……這就是他要的,不用幾句話,不用多麼扭曲的表情,光是站在那裡,就能撐起一個故事的演員。

    八年。

    當初靈氣十足,干淨得像白紙的小姑娘,沒有讓他失望。

    歸來時,依然能帶給他驚喜。

    表演結束。

    劉導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台階,站在那個始終安靜的男人身邊,眉眼間是欣喜的光彩,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在聽,直接說:“你的女主角,看到了嗎?”

    程以寒笑了笑,起身離開。

    *

    阿嫣披上長風衣,照樣把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一粒。

    青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面帶喜色:“阿嫣!我剛才一直在看劉導的臉色,這次肯定能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風——”

    最後一個字及時吞進肚子裡,沒說出來。

    畢竟,不是哪個女人都喜歡被形容為風騷。

    阿嫣笑了笑,不以為意:“我一直這麼風騷,幾千幾萬年了,就沒變過。”

    青姐白了她一眼,卻根本忍不住笑意:“如果能順利拿下女主的角色,那真的再好不過了,走吧,我帶你回去。”

    兩人走了幾步,忽聽身後有一道聲音響起:“姐姐。”

    故意拿腔拿調的少年奶音。

    阿嫣停下來,唇角上揚,轉身的瞬間,已經遮去笑意,臉上淡淡的,走到少年跟前,問他:“怎麼了?”

    少年裹緊身上的棉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極為漂亮,肌膚比女人還要細膩柔嫩,小拇指戴著一只戒指,樣式很奇怪,是一條銀黑相間的蛇,蛇的眼睛用紅色的寶石裝飾,閃著血一樣的光。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墨鏡後的眼眸看不清晰,唇齒也被黑色的口罩蓋住,聲音依舊是刻意的天真:“你們大姐姐出門,都不穿內衣的嗎?”

    阿嫣笑了笑,抬手放下了他寬大的帽子。

    少年的黑發有幾縷挑染成了淡金色,左耳戴著一枚小小的血紅耳釘,像極了戒指上那條蛇的瞳孔。

    他其實身形很高,阿嫣穿著高跟鞋,都需要抬頭跟他說話,可不知怎麼的,即使看不清楚五官,只聽他的聲音,看著他白玉般的額頭,任何人都會認定,這一定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少年氣十足。

    阿嫣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煞有其事的說:“姐姐的內衣扣子很難解的,只怕你不會呢。”

    少年低低笑了一聲。

    阿嫣也笑,最後看了他一眼,跟著青姐走了。

    車裡,青姐說:“那個你抓上台的工作人員,怎麼看著有點像莊正青?”

    阿嫣說:“不是像,就是他。”

    青姐一驚,扭過頭:“真的假的?哎唷我去,幸好沒有媒體和粉絲在,不然你得被他家粉絲活扒下一層皮,那可是人家捧在手心怕化了,出去溜達一圈都怕壞女人染指的水晶男孩。”

    說出最後那四個字,她自己先笑了,搖頭嘆氣:“二十好幾的男孩子,他家粉絲把他當成十歲,真是笑死人了,整天叫寶寶就算了,他們是真把他當小孩……別的小鮮肉身後一群女友粉,莊正青後面跟著一群自稱阿姨媽媽的小姑娘。”

    阿嫣一手撐在車門上,淡淡道:“名字起的挺好。”

    青姐很快反應過來:“是啊,莊正青——裝正經。”系好安全帶,沒有急著開車,沈默了下,又說:“他看起來是真小,剛才我沒認出他,你把帽子摘下來,我當他最多十八左右……阿嫣,話說在前頭,如果你真選上了,我是說如果——千萬離莊正青遠一點,你不吃人,他粉絲吃人的,戰鬥力比收錢的水軍都強。”

    阿嫣沒答話,轉頭看向車窗外。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4:43


    經紀人袁哥還在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

    莊正青兩手伸進長褲口袋,整個人蜷縮在單人沙發裡,黑色的衛衣帽子遮住頭發,只露出小半張臉。

    袁哥看見他就來氣,翹起保養得當的蘭花指,又開始捏著嗓子念叨:“……誰叫你自作主張的,啊?誰叫你跑去看女演員試鏡的?我平常怎麼跟你說的,你都當成耳旁風了?晚幾年談戀愛又不會死,這幾年先賺夠本,你不能得罪粉絲,知道嗎?今天如果有媒體在,如果你粉絲知道了……還不得炸翻天啊?你給我省心點,我不想沒事浪費公關費。”

    莊正青一言不發。

    袁哥低哼了聲,臉上現出不屑的神色:“再說了,那群碧池有什麼好看的?我跟你講, 青青——”他轉過頭,看著縮在沙發裡的少年:“——那些都是壞女人,真的,為了爭取一個角色,別說當場脫衣服,叫她們今晚躺到劉導床上,她們都會爭著去的,多看一眼都嫌髒。”

    莊正青背對著他,面向沙發裡側,淡淡道:“挺好看的。”

    袁哥愣了愣,起身走了過去,蹲在他身邊:“我聽人說你被拉上台了,嚇的都快得心髒病了,耳朵嗡的一聲,小心髒噗噗噗跳的啊……小祖宗,你可別嚇我了。”

    他捂著胸口,不顧自己十分爺們的一張臉,作西子捧心狀:“你雖然年紀小,可出道早,林嫣想干什麼,你看不出來嗎?”

    莊正青沒答話。

    袁哥冷哼:“她想把你當成復出的踏腳石!你現在正當紅,要能賴上你,那流量妥妥的,天天上熱搜,能省一大筆營銷費呢……哼,她們打的如意算盤,有我第一經紀人袁哥在,誰敢碰瓷你,那就是死路一條!”

    莊正青頭也不回,涼涼道:“第一經紀人自封的嗎?”

    袁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小屁孩,不要關注這些細節,我跟你說真的,你給我記牢了。林嫣絕對居心不良,外面那些妖艷碧池的套路,哥哥我眼睛一瞄,全都看穿了,你聽我的,不會錯。”

    莊正青低嘆一聲,語氣很淡:“可我想上啊……”

    袁哥差點嗆到,劇烈咳嗽了一陣:“什、什麼?”

    莊正青慢慢坐起來,抬手摘下帽子,碎發下是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形若桃花,難得眼神干淨透澈,如同山澗清泉。他抱著膝蓋,依舊用談天氣的口吻,淡淡道:“想上,怎麼了?”

    袁哥說:“青青——”

    莊正青低頭,看著小拇指上的蛇紋銀戒,徐徐道:“我二十二了,又不是十二,再這麼憋下去,遲早有一天成心理變態——不能約炮,不能操粉,不能談戀愛,現在看兩眼女明星都不行,你怎麼不干脆閹了我?”

    袁哥瞪了他一眼:“你說的什麼話?”

    話是這麼說,底氣卻不足。

    坐在對面的少年長著一張具有欺騙性的臉,快二十三的大男孩,偏偏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干淨的眼神,青澀的五官,笑起來又甜又孩子氣,還有那比女星都嫩的皮膚……別說是他的粉絲了,袁哥看著都想叫他一聲寶寶。

    這樣的少年,仿佛生來就不該有欲望,肖想一下都是罪惡。

    莊正青笑了一聲,抬起頭,燈光下,左耳的血色耳釘閃了下光:“十八歲出道,到今年年底,正好滿五年。袁哥,你見我吃過誰的虧嗎?”

    袁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答案是,沒有。

    是的,莊正青的臉實在太具欺騙性,朝夕相處,很容易讓他忘記……這孩子的本性究竟有多麼凶殘。他根本不是溫室裡嬌生慣養的柔弱小花,而是熱帶雨林裡,時刻瞄準獵物的食人花。

    出道五年,只有別人敗在他扮豬吃老虎的偽善上,他還真的一路星途坦蕩,不曾遭遇太大的挫折,堪稱最順利的上位史。

    除了演技和唱功的硬傷,他是完美的。

    問題就出在演技和唱功上。

    袁哥說:“我剛看見程老師了,還有幾天才進組,他在的話,你多向他請教演戲方面的知識,他不是你干爹嗎?一家人,不用客氣。青青,這次你要爭氣,可不能讓人說是‘本片唯一的瑕疵’了。”

    莊正青抱著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整個人又沈默下來。

    袁哥看著這陰晴不定,總是情緒化的少年,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神情一肅:“莊正青——”他叫了一聲,見對方沒反應,著重強調:“你最近沒那什麼吧?我給你請的心理醫生,你為什麼不見他?”

    莊正青淡淡道:“因為他是廢物,沒用。”

    袁哥氣結,臉色發白,追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還有沒有用刀割你自己了?我早就跟你說過,就算你要——”

    “割了,胸口,沒人會看見。”莊正青抬眸,那般干淨的眼睛,帶著嘲弄的笑意,落在他臉上:“放心,不會有人看見。”他重復了一遍,語氣低柔,嘴角的弧度滿是諷刺。

    袁哥沈默片刻,說:“我不管,你必須定時看心理醫生。”

    莊正青起身,往外走去。

    袁哥在他身後說:“我知道你有壓力,但是有必要嗎?這一兩年內,我敢保證,沒人能取代你的地位,沒人能追的上你的人氣。”

    莊正青站定,靠在牆邊,回頭:“總會失去的……”他扯了下嘴角,拉起袖子,看著手臂上方一道很淺的傷痕,已經愈合了:“……想起來就覺得煩躁。”

    說完,他拽下袖子,沈默地走了出去。

    袁哥對著他的背影,直搖頭。

    *

    劉導的新片官宣了,女主由曾經爆紅的清純系玉女掌門人林嫣出演,這也是他們八年後的第二次合作。

    演員陣容一出,很快登上熱搜。

    “程以寒?不容易啊,影帝終於出山了。”

    “程影帝這幾年都在干嘛啊?”

    “自從歐洲三大電影節大滿貫封神後,他就無心事業了,還是劉導厲害,能把他拉出來,老粉感動的快哭了!”

    “啊啊啊我們青青啊!

    “期待劉導和青青的合作,我們青青寶寶超級上鏡的。”

    然而,莊正青和程以寒坐鎮的情況下,最靠前的熱門評論卻是:

    “臥槽真的假的?林嫣?這部戲是大尺度吧?這算自暴自棄了嗎?”

    “不要啊我的林女神,我的初戀啊,你為什麼想不開呢?哭死了。”

    “喬辰這個王八蛋,把我女神逼到拍限制級電影了,去死!!!”

    網上議論的熱火朝天,阿嫣卻是全然不在乎的。

    進組當天,青姐來家裡接她,王阿姨開的門。

    這位老阿姨是阿嫣新請過來的傭人,青姐看見她,問:“林小姐呢?”

    王阿姨說:“……在房間裡。”

    神色有些古怪。

    青姐沒放在心上,走到阿嫣的房間門口,忽然停住腳步。

    裡面有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站在外面也能聽見。

    “……不要吃醋,我還是愛你的呀,只不過現在我的心分成了兩半,有一半給了它,但我還是愛你的。”

    “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心肝寶貝,我生命的光與火。”

    “別問了,兩個都重要。”

    “乖啊,我不會冷落你的。”

    “我是個雨露均沾的女人,你們兩個,我都會用心寵愛……”

    青姐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抬起手敲了兩下門。

    “進來。”

    青姐打開門:“我是不是打擾——你在干嘛?”

    阿嫣站在穿衣鏡前,身上只套了一件真絲吊帶小睡裙,頭發盤了起來,臉上敷著一張面膜。

    青姐四處張望:“你剛跟誰說話呢?”

    阿嫣指了指鏡子:“我。”

    青姐皺眉:“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談朋友了,一會兒愛這個一會兒愛那個的。”

    阿嫣說:“總共就兩個,舊愛是我的臉,新歡是我的身體,我很專情的。”

    青姐:“……”

    阿嫣拿起幾件衣服,走到衛生間門口:“行李已經放在客廳裡了,我換個衣服就走。”

    門關上了。

    隔著門,青姐說:“這幾天我在面試助理,有合適的,我直接叫他去影視基地報道。”

    “好。”

    青姐又說:“你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對莊正青敬而遠之,千萬別招惹他。對劉導和程老師要客氣,他們都是圈裡的貴人。”

    “他技術好嗎?”

    青姐一時沒會意:“誰?”

    阿嫣換完衣服,開門出來,隨意地放下長發:“程以寒。我和他有兩場床戲,你知道他的技術怎麼樣嗎?雖然我對他沒意思,可我合理懷疑,拍親密戲的時候,我有意思的對像會偷偷到場觀看,我希望能發揮出色——那需要程先生配合。”

    青姐黑臉:“這我怎麼知道?”

    阿嫣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青姐幫她一起把行李搬到車裡,坐進去了,才說:“……總之比你好,你瞎操心什麼?人家床戲拍的多了,又不是第一次為藝術獻身。”

    “比我技術好?”阿嫣挑眉,似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有生之年,不可能。”

    青姐搖了搖頭,發動車子。

    *

    程以寒受邀出席國外某個電影節,晚兩天才會進組。

    阿嫣到酒店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細研究每個人住的房間,結果發現線索男主住的有點遠,雖然是同一層,但一個在走道的最右邊,一個在最左邊,中間還隔著等電梯的區域。

    不妙。

    程影帝住的離他干兒子倒是近,就在對門。

    阿嫣軟磨硬泡了幾天,求劉導作主換房間,從風水說到女人的直覺,成功把劉導給說煩了,反正程以寒不在,地方是空著的,便聽了阿嫣的,兩人交換房間。

    阿嫣拖著行李箱,從過道的一邊走到另一邊,掏出門卡,一抬頭,正好看見對面的少年。

    莊正青房間的門開著,他倚門而立,一手扶著門框,唇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頭發是濕的,仿佛剛洗過,碎發貼住前額和臉側,那雙干淨的眼睛也是濕漉漉的,分外水潤誘人。

    看見對方抬頭,他彎了彎唇,乖巧的叫:“姐姐。”

    阿嫣應了聲,似笑非笑。

    莊正青慢慢道:“經紀人叫我離你遠點。”

    阿嫣打開門,回頭看了看他,柔聲道:“那你可千萬記住他的話。”

    *

    開機儀式當天下午,劇組允許粉絲和媒體探班,等明後天正式開拍,那就是絕對的封閉式拍攝,謝絕來訪了。

    莊正青的後援會代表團,會在三點半到場。

    三點十分,莊正青一個人在化妝間休息,大門半掩,他看著鏡子裡的少年——臉上撲了一點粉底,畫著細細的眼線,突顯出眼睛的輪廓。

    他閉上眼睛,不想再看。

    三點十五分,他站起來,走進和化妝間連在一起的衛生間,扭開水龍頭,洗手,同一時間,他從鏡子裡看見……外面的門開了一下,馬上又關上。

    莊正青勾起唇角,只當沒看見,慢條斯理地衝刷手上的泡沫。

    三點十六分,女人走進衛生間,反手關上門,啪嗒一聲,上了鎖。

    莊正青關上水龍頭,看著鏡子裡的人,問:“外面化妝間的門也鎖了?”

    阿嫣靠在牆上,雙手環胸,極有耐心地看著他:“沒。”

    莊正青挑了下眉:“玩這麼大?”

    “怕嗎?”

    莊正青低頭,看了眼手表顯示的時間,慢聲道:“我不信你敢,經紀人知道我在這裡,等下就來找我了。”

    阿嫣輕笑,走上前。

    她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很快被逼進角落,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阿嫣沒有停下腳步,直到整個人緊緊貼在他身上,才抬手撫上少年的臉,一字又一字,輕輕道:“那等一會……你記得大聲求救,嗯?”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5:18


    三點二十五分。

    衛生間只剩壓抑的喘息聲。

    女人的後背抵在冰涼的鏡面上,半眯著眼,目光迷離,過了一會,伸手抱住少年的脖子,仿佛是無意識的動作,視線落在他左耳的血色耳釘上,那醒目的紅色隨著兩人的動作飄忽不定,就像玻璃杯中不停晃動的酒。

    少年的幾縷發絲垂下來,遮住了那一點流動的紅。

    阿嫣抬起手,拂開他耳畔的碎發。

    狹小的空間內,盡是曖昧的氣息流轉。

    佛曰,不可說。

    三點二十七分。

    衛生間外面有了動靜,腳步聲響起。

    袁哥捏著嗓子,怪腔怪調的聲音揚起:“青青?青青你在不在?你的粉絲都在等你呢,別耍小性子玩躲貓貓,聽見沒有?快點跟我一起出去。”

    阿嫣明顯地感受到少年身體的僵硬,唇角勾起,故意用力往後一撞,鏡面震得發出一聲巨響。

    莊正青驀地抬眸,迎上女人戲謔的目光,於是他低頭,懲罰性地咬她的唇,低低埋怨:“壞死了。”

    阿嫣唇邊溢出一聲輕笑:“你叫啊。”手指伸進他柔軟的黑發裡,聲音更低:“我想聽……快叫救命。”

    莊正青低哼了聲,動作卻從沒停下過。

    袁哥聽見響聲,無奈地嘆了口氣,朝著這邊走來:“青青?原來你在衛生間,你說一聲又不會死……快點出來,你好了沒有?”

    他敲了兩下門。

    沒人應聲,只有細微的,古怪的輕響。

    ……怪了。

    袁哥又敲了敲門:“青青?你在干什麼——”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他睜大眼睛,臉色劇變:“你千萬別在這時候整事!你是不是發病了,是不是又在自殘?莊正青!你給我開門!”

    他急得額頭冒汗,用力敲著門,啪啪啪,一下比一下激烈。

    莊正青笑了笑,埋首在女人頸窩間:“敲的好,不用怕被聽見了……姐姐。”他睜著水霧朦朧的眼睛,雙臂緊緊纏在女人纖細的腰上,眼裡的光卻是惡劣的:“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不該叫你姐姐的,你差一點點,就成了我的小嫂嫂……我們見過好幾次,都是在喬家,你忘記了?”

    阿嫣雙手捧住他發燙的臉,微笑:“姐姐也好,小嫂嫂也好,你愛怎麼稱呼,隨你喜歡,我不介意。”

    莊正青低笑了聲。

    三點半。

    袁哥開始撞門,見撞不開,又退開一段距離助跑,猛踹了兩腳。

    門上撲簌簌掉下灰塵。

    阿嫣挑了下眉,看著少年不見疲態的眉眼,又因為高度緊張,精神集中,那雙漂亮干淨的眼睛,清亮如寒夜星辰。

    “年輕真好……”

    少年淺淺笑了笑,柔聲說:“姐姐不要弄錯了,不是年輕真好……”眼底掠過嗜血的光,手臂收緊,宣示主權的動作:“……是我真好。”

    三點三十二分。

    外面的袁哥都快哭了:“青青,你不要嚇哥哥好不好?我真要去叫人了……可他們看見你自殘,怎麼辦?不行,太冒險了……我真的報警了,青青,你急死我了,偏偏挑這個日子……我知道你在裡面,你說句話,行不行?你至少讓我知道你沒事——”

    莊正青收起笑意,面無表情地扭開水龍頭。

    嘩嘩的水流聲憑空響起。

    袁哥大喜:“你沒事了?我就知道小青青最乖了,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你快點出來,好多人在等你呢。”

    莊正青開口,嗓音低啞:“……知道了。”

    袁哥急道:“知道你就出來啊!”

    阿嫣覺得好笑,起了玩性,學袁哥的語氣,在他耳邊吹風:“出來呀,看你滿頭大汗的,快出來呀……出不來?姐姐幫幫你?”

    莊正青哼了聲,又去啃她的嘴唇,過了會兒,圈住懷裡的女人,對外面的人說:“你出去等,不用多久。”

    袁哥焦急的問:“你干嘛呢?”

    莊正青說:“洗頭。”

    袁哥半天無語,只能道:“那你快點出來,我先去應付你的粉絲,人家該等急了。”

    莊正青支吾了聲。

    三點四十九分。

    結束了。

    阿嫣對著鏡子整理衣服,看了看自己的面容,又打開水龍頭,捧起清涼的水,撲在潮紅尚未褪去的臉上,然後再次看向鏡中的人。

    嗯,完美的。

    回頭,看見少年縮在牆角,他也不管地上髒不髒,就那麼抱著膝蓋坐著發呆,沈默好一會,把臉埋在掌心裡。

    阿嫣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見他有點亂的頭發,毛茸茸的,像一只沒精打采的犬類動物,蔫頭蔫腦的。

    “我走了。”

    莊正青沒抬頭,聲音略顯消沈,從角落裡響起:“外面很多雙眼睛盯著,經紀人工作人員粉絲媒體甚至劉導,你確定想先出去?”

    阿嫣說:“也對。那你先走。”

    可莊正青坐著不動。

    阿嫣便蹲下來,看著他。目光下移,落在他扯開的領口,隱隱約約,依稀能看到蒼白的胸膛上,幾道猙獰的疤痕,還沒長好。再往下,腹部似乎也有。抬手扯兩下他淩亂的襯衫領子……手臂上也有小刀割過的痕跡,只是很淺,看不太出來。

    莊正青任由對方扯亂自己的衣服,半點不在意,等阿嫣消停了,他抬了抬眼睛,輕嘆一聲,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姐姐……”他軟軟地叫了一聲,又嘆氣:“……沒盡興。”

    阿嫣說:“三睡呢,不急。”

    莊正青問:“什麼三睡?”

    阿嫣看著他:“想睡你三次。”

    “為什麼一定是三次?”莊正青皺眉,認真的問:“四次不行嗎?”

    “理論上可以,實踐上沒必要。”

    莊正青笑了一下:“因為三次結束,你就對我膩了嗎?”他的手指動了動,蒼白的指尖撫摸胸口的一道傷痕:“總有一天,我的粉絲全會離開我,等我不能掙錢了,袁哥也會放棄我,你……就不能永遠喜歡我嗎?”

    如果阿嫣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又或者對愛情抱有幻想的女人,此時一定會沈迷於他的柔情陷阱——那麼干淨清澈的一雙眼睛,那樣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懇求。

    可阿嫣不是。

    她是一只西天苦修百年,依然改不了風流天性的狐狸精。

    所以,她說:“我本來就不喜歡你,說什麼永遠。”接著,又催促他:“快起來,走吧。”

    莊正青垂眸,淡淡笑了笑,起身走到鏡子前,整理完衣服和頭發,開門出去,沒有再說什麼。

    阿嫣照了十五分鐘的鏡子,然後離開。

    離化妝間沒多遠,她看見了莊正青。

    少年身邊圍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全是熱情的女孩,他正低著頭,給一名小粉絲遞上的海報簽名,神情認真又乖巧,最後簽完了,不忘把圓珠筆還給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女粉絲:“謝謝你。”

    對方語無倫次:“不、不用謝……說什麼謝謝啊,青青,是我們謝謝你才對,你太好了,謝謝你帶給我們那麼多快樂……”

    少年笑了笑,垂眸,纖長的眼睫投下扇形暗影,薄唇微微抿起,顯得有些害羞。

    周圍的粉絲尖叫聲不絕。

    陽光下,少年美好得像是清晨葉子上的朝露,一塵不染,折射出的光芒都是晶瑩剔透的,他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的陰霾瞬間消散無蹤。

    而在星光背後……

    衛生間裡縱情的少年,晃動的血色耳釘,他眼裡的光都是嗜血的,極具侵略性的,甚至……瘋狂的。

    切換自如的狀態。

    一個人究竟能有幾張臉孔?

    人類,真是復雜而有趣的動物。

    有一名粉絲問:“青青,拍戲累嗎?”

    莊正青搖頭,語氣溫柔:“一點也不累,這裡每個人都很認真,我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只能加倍努力,不拖大家的後腿。”

    粉絲們一聽,紛紛表示心疼:

    “你別這麼說,你演戲很棒,真的,我全家看了都說你演的很好,不要管黑子,他們是嫉妒你。”

    “對,少看微博珍愛生命,你一定要好好的。”

    “青青我們心疼你啊,你那麼努力,那群收錢的影評人還老是貶低你。”

    ……

    莊正青沒說什麼,唇角始終掛著親切溫和的笑意,忽然,他轉過頭,看向阿嫣所在的位置,那笑意便帶上了一閃而過的邪氣。

    阿嫣笑了笑,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

    明天要早起拍戲,阿嫣敷完面膜,擦好晚霜,很早就睡下了,夢裡是一間四面都是落地鏡的臥室,她躺在床上,蜷縮著美好的身體,頭枕著本體純白色毛茸茸的尾巴,幸福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擺出各種各樣誘人的pose,自我陶醉。

    淩晨一點左右,手機響了起來。

    阿嫣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不情不願地爬起來,拿起手機,沒看號碼,接通了放在耳邊:“喂?”

    那頭沈默片刻,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阿嫣,開門。”

    阿嫣回想了好久,才想起對面是誰,於是更加意興闌珊:“喬先生,擾人清夢很過分的,寒夜苦長,你找宋小姐干點有意義的事情,別來煩我,掛了。”

    喬辰靜靜的說:“開門,我在外面。”

    阿嫣嘆了口氣,掛斷電話。

    打開門,果然看見外面站了一個人,風塵僕僕的,看起來有幾分憔悴,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居然有些淩亂。

    阿嫣抬手掩住唇,打了個呵欠:“喬先生,什麼事?”

    喬辰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很久,開口:“我可以進去嗎?”

    阿嫣的目光越過他,落在對面那扇半掩的房門上,房裡沒開燈,從黑魆魆的縫隙中,看不清背後有什麼……她笑了笑,讓開路:“請。”

    喬辰在沙發上坐下,雙手交握,不知在想什麼。

    阿嫣倒了兩杯水,一杯給他,然後在他對面落座:“你怎麼知道我的房間號?”

    喬辰說:“我打了電話給莊正青。”

    阿嫣點點頭。

    喬辰接過水杯,又沈默一會,抬眸,目光隱含痛意:“阿嫣,你怪我,那是應該的,我從沒奢求你的原諒……”他停頓了下,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可你相信我,好嗎?我不會不管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對你置之不理。”

    阿嫣神色淡淡的,有些困倦:“喬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有話直說,別繞彎子,我對你沒多少耐心。”

    喬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坐在他面前的女人,陪伴了他整整八年。

    當初,宋新雨離開他以後,他曾一度以為,他會一生孤單,因為他的心裡,再容不下其他人,直到巧合之下,他看了阿嫣出道後的處女作,那個站在梔子樹下回眸淺笑的少女,撩動了他內心的回憶。

    曾幾何時,宋新雨和他也有過羨煞旁人的甜蜜,校園裡出雙入對,他寵著那個女孩,就像呵護著他畢生的珍寶。

    生命曾是那麼單純,那麼美好。

    那部作品中,阿嫣有幾個鏡頭,像極了他深愛的女孩。

    於是,他心動了。

    阿嫣的性格並不像宋新雨,可以說,完全是南轅北轍,兩不相干,但他還是表白了,還是求婚了。

    他們在一起很合適。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講究的其實也就那麼兩個字——合適。

    對於阿嫣,他沒有對宋新雨那般強烈的情愛,可也有細水長流的溫情,畢竟對方溫柔體貼,是個很招人疼的姑娘。

    他甚至能想到,結婚後,他和阿嫣會是非常完美的父母,他們的孩子漂亮而聰慧。

    人生的軌跡已經規劃好了。

    然而,宋新雨回來了。

    那天晚上,喬辰猶豫過——宋新雨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刻,他曾想過將她推開,想過拒絕,但是看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那是他年少時的夢啊。

    年齡越大,人們越吝嗇於付出。

    他毫無保留的熱情和愛,全都給了懷中任性、惡劣、卻又可愛的讓他沒轍的女孩。

    宋新雨的淚水,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

    他想,就再瘋狂一次吧,對不起阿嫣的,他會用其它方式償還。

    “喬先生。”

    喬辰一怔,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女人的臉色已經顯出幾分不耐煩:“有話說,沒話出門左拐,不送。”

    喬辰苦笑了下,揉揉眉心:“對不起,我走神了。”

    劉導的新戲公布陣容後,他看見了,震驚之余,只是心疼和焦急——為了那個差一點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八年來,他習慣了將阿嫣納於他的保護傘下,怎能容許她這麼作踐自己,自暴自棄出演情色片。

    ——即使當不成夫妻,他心裡,依然覺得阿嫣是他的親人,他的妹妹。

    “你相信我……”他開口,聲音透出痛苦,眼神卻是堅定的:“我以前說過,我會一輩子照顧你,這句話,現在也作數。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這輩子不工作,不拍戲,也不會缺錢少用。我每個月都會給你生活費,這裡有張卡——”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在桌上:“——隨便你刷。所以不要折磨你自己……”最後一個音節輕了下去,他皺緊眉:“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劉導那邊,我幫你解釋,我相信他會諒解——”

    阿嫣面無表情,問:“解釋什麼?”

    喬辰怔了怔:“解釋你不能出演的原因。”

    阿嫣有點驚訝,接著便沈下臉:“喬先生,你這個人好不講道理,我花了那麼多的時間,那麼多的心思,把我的身體調整的那麼美麗,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角色,你要給我推掉?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把自己修成最佳狀態嗎?為了一點點皮膚細節,我修得眼睛都快瞎掉了——你應該慶幸,這不是在上個世界,不然我又想打人了。”

    喬辰說:“阿嫣——”

    “這個世界,不管是任務,還是夢想,都和你無關,你為什麼就不聽勸呢?”阿嫣嘆了口氣,看著他那悲天憫人的表情,決定最後勸他一次:“角色是我爭取的,電影是我要演的,你是我的前未婚夫,換句話說,你誰也不是——少來管我,我走在夢想的康莊大道上,你老是跳出來當地上的釘子,我早晚踩死你。”

    喬辰只聽到那句‘你誰也不是’,心裡一痛,脫口道:“我當你是親人。”

    阿嫣正色道:“那你就更應該支持我了。我追逐我的夢想,我拍電影秀出我美麗動人的肉體,你身為我的親朋好友,應該當啦啦隊拉橫幅舉旗子替我加油,整天苦大仇深的來煩我干什麼?不早了,洗洗睡吧。”

    她耗盡了本就稀少的耐心,站起來走到門邊,直接開門:“再見,不送。”

    喬辰嘆息一聲,經過她身邊時,腳步停了停:“阿嫣,你再考慮一下,我是為你好,到時網上的風言風語……這些不該是你承受的。”

    阿嫣笑起來:“到時網上的風言風語,只會誇你福氣好,能獨占我八年。你高興點,這是你的榮幸,別總喪著臉了。”

    喬辰搖搖頭,走了。

    阿嫣看著他的背影,也搖了搖頭,轉過身。

    對面半掩的門吱呀一聲,全開了。

    阿嫣靠在門邊,跟對面的人就隔一條過道的距離。

    莊正青穿著黑白奶牛花紋的睡衣,還是戴著兜頭帽,睡眼惺忪的模樣:“小嫂嫂,不去追嗎?”

    阿嫣想了想,說:“前嫂嫂。”

    莊正青抿唇笑笑:“心都是會變的,小嫂嫂這麼有能耐——”他側過頭,將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露出那枚血色的耳釘,聲音放輕:“——想搶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娛樂圈得到的名利都是虛的,長情的粉絲少,跟風的粉絲多,錢賺再多,也不會比當喬家少奶奶舒服。”

    阿嫣問:“那你怎麼不回家當你的小少爺?”

    莊正青微微一怔,神色有些黯淡:“……缺愛,缺關注。”說到這裡,他頓住,突然拔掉插在卡槽裡的房卡,一個閃身進了對面的房間,伸手扶住女人的腰,帶著她往裡走,對著她的耳朵吹氣:“過道說話不方便。”

    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莊正青松開手,走到沙發邊,坐下,整個人又蜷成一團,像極了無家可歸,委屈又柔弱的小狗。

    可本來就身為動物的阿嫣,覺得他更像貓,或者尚未修煉到家的實習狐狸。

    “我晚上睡覺,門都是開著的。”莊正青說:“不是故意偷聽喬哥和你說話。”

    阿嫣說:“你聽也不要緊,我不在乎。”

    莊正青又說:“如果……如果有天,你聽見我求救,你來看一眼。”他閉上眼,唇邊的笑意帶著自嘲的苦澀:“我不會玩狼來了的把戲,如果我叫救命,那一定是真的快死了。”

    阿嫣問他:“你有抑郁症嗎?”

    莊正青淡淡道:“沒有。就是壓力重,難受,想發泄。”

    阿嫣說:“壓力是人給自己的。”

    莊正青點頭,語氣更為自厭:“我知道,可我受不了,想到總有一天,我過氣了,不紅了,曾經圍在我身邊的粉絲,都會跑去別人那裡,心裡就堵得慌……姐姐。”他又改口了,神色溫柔:“你不能喜歡我一輩子嗎?”

    阿嫣微笑,散漫道:“喜歡這種東西,一秒鐘都不行。”

    莊正青嘆氣,背過身,閉上眼睛。

    *

    進組後的第五天,某個早上,阿嫣剛拍完一場戲,突然看見青姐帶著一個面生的男孩子,匆匆走了過來。

    阿嫣迎過去:“姐,你怎麼來了?”

    青姐拉住她走到一邊,開門見山:“有人通過營銷號放料,說你勾搭上莊正青了,我還沒查出來誰指使的……不會是莊正青那邊,他們沒好處,姓袁的死娘炮最恨有人炒作緋聞。那會是誰?阿嫣,你得罪人了嗎?”

    阿嫣說:“我知道是誰。”

    青姐皺眉:“說。”

    阿嫣笑了笑,指著她身後的男孩:“這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青姐橫她一眼:“去你的,這是我給你招的助理,小趙。大學畢業兩年,小夥子聰明能干,顏值身高達標,以後跟著你。”

    阿嫣說:“好啊。”

    青姐眉宇緊鎖,顯然很是心煩:“現在沒空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知道情況有多嚴重嗎?雖然是沒有證據的爆料,但是營銷號底下,莊正青的粉絲已經吵起來了,我敢保證,不出兩天,她們就能整理完你從出道到現在所有的黑料,就算沒有黑料,也能給你編出整整一套,全網發洗腦包,動不動轉發上萬,刪都刪不過來。”

    她抓了抓頭發,兩手叉腰,來回踱步,氣得牙癢癢:“到底誰那麼陰毒,在背後搞事情?剛才莊正青的娘炮經紀人還給我來電了,不分青紅皂白把我罵了一通,也是個腦子有坑的……我們真想炒作,找什麼水晶男孩啊,等程影帝進組了,那不是現成的金大腿嗎?媽的,待會找他算賬去。”

    阿嫣平淡道:“跟我一起試鏡又落選的女星,其中之一動的手腳。”

    青姐站定,恍然大悟:“對,倒是忘記了她們……”她冷笑了下,搖頭:“女人的嫉妒心啊……算了,先想該怎麼處理。”

    阿嫣說:“你選幾家媒體,答應他們來采訪。”

    青姐皺眉:“這怎麼可以?劉導說了全封閉拍攝——”

    阿嫣神情不變:“幾句話的事情,說完就好了,我跟劉導打個招呼,沒事的。”

    青姐低著頭,思忖了會,問道:“你準備怎麼回應?不撇清關系,那肯定不行,現在出了事馬上找媒體澄清,搞的又像我們自導自演的……總之有理都說不清。”

    阿嫣說:“我會回應,你聽我的就是。”然後轉頭,看了眼傻站著說不上話的陽光大男孩,笑了笑:“小趙是嗎?你可以開始工作了。”

    小趙突然被點名,愣了愣,開口:“林姐,你盡管吩咐。”

    “打開你的手機。”

    小趙急忙拿出手機。

    “打開微博。”

    小趙按了軟件。

    “搜索我的名字。”

    小趙輸入‘林嫣’的名字。

    “好了,看見有誇我漂亮的,記下來,整理成一份文件,早晚有空讀給我聽,這是你的日常任務,年底有沒有獎金,有多少獎金,取決於你選評論的眼光。”

    “……”

    *

    “哈!我說什麼來著?林嫣就是衝著你來的,你看到了吧?我的小祖宗,我的小青青,你還是太年輕了,看不出來這些碧池的手段。氣死我了——林嫣都三十了,跟你傳個鬼的緋聞,也不怕人說老牛吃嫩草不要碧蓮,真的是……氣死老娘我了!”

    袁哥翹起蘭花指,嘰裡咕嚕的抱怨一通,還不夠,頭一揚,下巴抬起,瀟灑飄逸的金黃色頭發晃了兩下。

    他一把抓過沙發上的手機,快速地打下一長段話,按了發送,嘴裡念念有詞:“……那個臭八婆經紀人,什麼東西?我打電話過去質問,她還有臉反過來罵我,自己像個嫁不出去的男人婆,竟敢罵我娘娘腔,哼,老娘這輩子罵人還沒輸過呢!”

    莊正青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一邊,從始至終沒抬過一下眼皮。

    袁哥把罵人短信發出去了,這才注意到他的沈默:“你干什麼呢?”

    莊正青沒答話,臉上沒什麼表情,打字的速度也很慢。

    袁哥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低頭看了看。

    電腦屏幕顯示的是莊正青的微博主頁,他正在編輯一條新微博,首先選了一張照片,是個四面封閉的房間,孤單的少年坐在牆角,地上只有他暗色的影子。

    配上的文字是:

    我始終對世界懷抱最深的善意,即使受挫,即使受傷,我也願意相信人性本善。

    袁哥的嘴角翹了起來:“不愧是我的青青,就知道你不會吃虧的。”

    這條微博發出去,根本用不著正式的澄清,那都是多余的,莊正青的粉絲團會自動腦補一出完整的大戲,名字就叫作‘碧池和全世界都要害我愛豆’,又名‘只有我們才能守護他’,和‘為了他,拿起你的鍵盤,打開你的十個小號,戰鬥吧少女’。

    莊正青神情淡漠,低著頭問:“記者什麼時候來?”

    袁哥訝然道:“你怎麼知道林嫣叫媒體過來了?我還是聽劉導的助理講的。”

    莊正青淡淡道:“猜的。”

    袁哥說:“下午。”抬頭看了一眼掛鐘:“半小時後吧。”

    莊正青合上筆記本電腦,站了起來。

    袁哥問:“你去哪裡?”

    莊正青沒搭理他,反手摔上門。

    袁哥一愣,抬手摸著下巴:“這孩子……最近有點暴躁啊。”

    *

    小趙敲了敲阿嫣的房門:“林姐,記者快過來了,我們下去吧。”

    阿嫣放下口紅,回頭:“怎麼樣?”

    小趙一愣:“什麼怎麼樣?”

    阿嫣擰眉,輕嘆一聲:“你這麼不上道,是會失去你的獎金的……我的臉,怎麼樣?”

    小趙臉紅了紅:“好、好看。”

    阿嫣看著他,嚴肅道:“聽說你大學畢業了?”

    小趙點了點頭:“前年畢業的。”

    阿嫣說:“我發現,你的詞彙量不太行,平時拿本成語詞典,多看看,多學習。”

    小趙:“……”

    兩人邊走邊說,穿過走道,到電梯間等待。

    叮!

    電梯到了。

    阿嫣正想往裡走,沒想迎面撞上從電梯裡出來的少年,便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準備繞過他進去。

    莊正青轉身:“林小姐。”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正式的稱呼她。

    阿嫣停下:“怎麼?”

    莊正青臉上沒有笑意,輕聲說:“叫你助理先走,有兩句話,你聽完再下去。”

    阿嫣對著小趙點了點頭。

    電梯門關上了。

    莊正青沈默片刻,開口:“我不會吃虧的。”

    阿嫣微笑:“正好,我也不喜歡吃虧。”

    莊正青淡淡笑了一下,抬眸,眼神有些冷淡:“不管是誰,擋我路的,對我存了利用之心的……我絕不手軟。”

    阿嫣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不巧,我是一定要利用到底的,要怪……你怪我的鏡子好了。”

    莊正青又陷入了沈默,良久,他低笑一聲:“我回去了。”

    阿嫣叫住他:“別,跟我一起下去。”

    莊正青皺眉,看著她。

    阿嫣笑道:“你站在一邊,聽聽就好。”

    電梯又回來了。

    阿嫣和他一前一後進去,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樓到了。

    臨出去前,阿嫣站在他身邊,不輕不重的語氣:“你很聰明,我欣賞你。”莊正青側眸,瞥了她一眼。於是,她又說:“可跟我玩,你還是太嫩了……小弟弟。”

    電梯門開了。

    阿嫣對他笑了一笑,不再看他,往外走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5:40


   阿嫣走了出去。

    莊正青沒跟上,立在原地不動,看著電梯的門緩緩關上,最後緊閉。

    他按亮二樓的按鈕,等待樓層上升,到了二樓,門開了又關上,沒人進來。他面無表情,看了眼手表,伸手按了一樓。

    電梯的門開了。

    莊正青套上帽子,兩手兜在口袋裡,走到門口——不遠處,阿嫣正在接受采訪,記者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無人留心其他。他笑了笑,不聲不響地走近幾步,站在陰影處,恰好能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莊正青?緋聞?”

    他看見女人輕挑眉梢,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心底暗暗嘆息一聲。

    ——老一套的裝無知,澄清嗎?沒用的,只會越描越黑。

    “你們真的是誤會了。”阿嫣突然笑了起來,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那種笑,對著媒體搖頭:“莊正青那麼紅,我還以為你們把他的老底都挖出來了,結果你們報道這種緋聞,看來對他真的一無所知,我太失望了。”

    一名女記者問:“林小姐的意思是……?”

    阿嫣嘆了口氣,佯裝無奈:“他跟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樣,真的,他特別特別干淨,特別特別單純,平常我跟他多說一句話,或者走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一下,他都會臉紅,看都不敢看我……就像十二、三歲的小男孩。”

    莊正青皺眉,不懂那個笑得分外開心的女人,到底想干什麼。

    “我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只想疼他照顧他,怎麼會有其它想法?那太邪惡了。唉,他就是很小很小的弟弟……”

    女人眼底的笑意加深,著重強調了‘很小很小’和‘弟弟’兩個詞,接著說了下去。

    “……上次我跟他聊天,莊正青親口對我說,為了他親愛的粉絲們,未來十年,他都不會談戀愛,他要把全部的時間獻給事業,獻給喜愛他、對他給予厚望的人。戀愛什麼的,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希望媒體朋友和粉絲一起監督他。”

    記者發出驚嘆聲:“哇,真的是正能量偶像呢!”

    阿嫣點了點頭,目光飄了過去,看向隱在暗處,面色陰晴不定的少年,只一眼便移開視線,真誠地看著記者們,微笑著說:“所以啊,以後別亂寫了,不止是我,別的女星也是……不要因為我們跟莊正青合作,或者跟他有同框的照片,你們就發揮想像力亂編故事。青青很純情的,而且很乖很乖,絕對不會干出格的事情,不會讓他的粉絲失望。”

    “這是林小姐想對莊正青的粉絲們說的話嗎?”

    阿嫣微微一笑,對著提問的記者說:“是的,讓我們一起來守護他的貞——”貞操兩個字,硬生生吞了回去,若無其事的繼續道:“——他的真心笑容吧。”

    媒體就差給她鼓掌表揚了。

    阿嫣對他們點頭致意,轉身走回酒店。

    電梯的門開了,她走進去。

    兩扇門即將關上的剎那,有人伸手擋住,擠了進來。

    阿嫣笑了笑,抱著手靠在一邊,看著門又關上,少年沈默地站在另一邊,帽檐下,那雙眼睛是陰郁的……下一個瞬間,他眸中流光一轉,又變得委屈,喃喃道:“……真狠。”

    等這個采訪放到網上,他的粉絲當然會是一片歡呼——整整十年不談戀愛,可不是正合她們的心意,沒準很多人還會轉粉林嫣,認為她是同道中人,也是他的親媽粉、姐姐粉。

    他的經濟團隊不能否認。

    水晶男孩,世紀末最後一個純情少年……這都是他們自己營銷的人設,現在真的是有苦難言,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如果被問到了,還得感謝阿嫣幫忙辟謠。

    最後倒黴的人,只有他。

    如果他談戀愛了,或者被拍到和異性的親密照片……那就是人設崩塌的慘案,後果可想而知。

    阿嫣輕描淡寫道:“求仁得仁,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電梯到了,她站直身子,懶洋洋地往外走,頭也不回:“……水晶男孩。”

    還沒出電梯的門,手腕一緊,猛地被少年拽了回去,緊接著便被他從身後擁住。

    阿嫣依舊漫不經心,抬頭看了一眼,說:“有監控錄像的。”

    莊正青不放手,雙唇含住女人的耳垂,輕聲耳語:“我是很小很小的弟弟?……有多小啊,姐姐?”

    阿嫣按了一下開門的按鈕,拉開他的手,轉身點了點他的眉心:“小的我暫時沒興趣調戲了。”

    莊正青神色一冷,低頭掩飾,沈默地跟著她走了出去。

    兩人的房間正好是對門,莊正青刷完房卡,剛回頭,卻見阿嫣很自然地推開他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莊正青抿了抿唇:“姐姐,不帶你這麼玩人的。”他的聲音軟軟的,帶上門以後,又纏住女人的腰:“前兩天衛生間裡親親抱抱,轉眼你就不認人了。”

    阿嫣不理他的撒嬌,再次拿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神很認真:“我有話交代你。”

    莊正青笑了笑:“說啊。”

    “接下來幾天,我拍戲,會很忙——程老師要回來了,今晚就到。”

    莊正青的臉色冷下來,低哼一聲:“我知道。”

    阿嫣神情嚴肅,看著他問:“你踢足球嗎?”

    莊正青皺了皺眉:“不踢。”

    阿嫣又問:“有什麼運動類愛好嗎?飆車也算。”

    莊正青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彎下腰:“我喜歡什麼運動,你不知道嗎?”他又靠了過來,膩歪:“我喜歡跟姐姐負距離接觸的那種。”

    阿嫣點點頭,說:“那還好,應該用不著護襠。你自己小心點……”眼睛往下瞄了瞄,語氣格外鄭重:“……保護好水晶男孩的水晶小弟弟,那可是我的無價之寶,知道嗎?”

    莊正青似笑非笑:“真的?”

    阿嫣抬起手,捧住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道:“真的,你全身上下,哪個零件都能壞,就那裡不行,我會傷心。”

    莊正青輕嘆:“說的我都快信了。”

    阿嫣說:“我沒騙你——我雖然喜歡放飛自我,卻很少騙人,除非必要。”

    莊正青笑了笑:“好。”他拉起女人的手,從他的胸口一直往下,最後停在某個部位:“……這裡是姐姐的,只有你能碰,好不好?”

    阿嫣收回手,答道:“這倒不用,別壞就行,隨你怎麼用,我不在乎。”

    *

    私人飛機上。

    紅酒是他的旅行標配,就算不喝,手邊也會放一杯備用。

    程以寒放下劇本,拿起手機,看了眼不久前有人給他發來的鏈接。

    那是一條才發表的微博,底下的評論已經破萬。

    點開來,加載完——原來是林嫣對於緋聞事件的回應。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程以寒笑笑,舉起酒杯,抿了一口,隨意掃了眼數以萬計的留言。

    “十年不談戀愛,天啊我們青青小寶貝真的是天使啊!”

    “原來林嫣也是青青的姐姐粉啊[笑哭],我們青青太招人疼了。”

    “早知道都是司馬營銷號造謠,罵一句造謠的全狗帶沒錯的。”

    “對林嫣轉粉了,謝謝小姐姐幫我家寶寶澄清。”

    他放下手機,目光落在劇本上,又翻了開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

    下飛機沒多久,剛坐進開往影視基地的車,手機響了起來。

    程以寒接起:“是我。”

    劉導問:“到了嗎?”

    程以寒看著窗外:“剛下飛機,還有一個多小時到。”

    劉導說:“明天下午拍第一場床戲,你能進入狀態嗎?不行的話往後推一推,先拍前面的文戲。”

    程以寒低笑了聲,語氣淡然:“我隨時都在狀態。”

    劉導也笑了起來,頗為感慨:“所以我喜歡找你拍戲,多省心。”

    他正要掛斷電話,程以寒突然開口:“林嫣呢?”

    劉導問:“林嫣怎麼了?”

    程以寒說:“一上來就拍為藝術獻身的場景,她能接受嗎?”

    劉導沈默片刻,忽的笑了一聲:“我今天找她了,問她要不要先跟你聊聊,至少兩個人認識了,開拍的時候不會太尷尬——你猜她怎麼回我的?”沒等對方接話,他就說了下去:“林嫣說,別的戲份,也許她有需要虛心請教的地方,你是影帝你說了算,但是拍親密戲,只有你出錯的份,她絕對一條過。”

    程以寒挑眉:“這麼自信?”

    劉導嘆氣:“比你想的更自信,你是沒看到她的表情,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程以寒不語,目光看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夜景。

    半晌,他笑了一聲:“那我……拭目以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6:08


    午飯時間。

    這部電影裡,莊正青飾演的角色完全是打醬油的,可有可無,最多一周就能拍完,但是為了突顯他的敬業態度,博得業內好口碑,他還是全程跟組拍攝,盡管大多數時候都閑的沒事干。

    今天又沒他的戲份。

    袁哥給他帶了吃的,見他靠在床頭打遊戲,催他:“青青,過來吃飯。”

    莊正青盯著手機屏幕:“沒胃口。”

    袁哥板起臉:“再不過來,我沒收你的手機了。”

    莊正青沒理他。

    袁哥端著飯盒,走到窗邊坐下,刷了一會微博,突然哼了聲:“沒人要的男人婆,給我來這一手……還算你有點本事。青青——”他捏著嗓子,叫床上的少年:“十年也沒怎麼的,對不對?你想,你現在才二十二,十年後也才三十二,還年輕著呢,你干爹四十多了,往他面前湊的女人少過嗎?男人四十一枝花,三十還是花骨朵,你就當提前修身養性了。”

    莊正青垂眸,關掉遊戲,把手機一扔,整個人躺在床上,漠然地望著天花板。

    袁哥又叫他:“青青,快點過來吃東西,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早上就沒吃,現在不餓嗎?”

    莊正青的語氣重了些,隱含煩躁:“說了沒胃口!”

    袁哥一愣:“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

    莊正青不答話,胸膛微微起伏,止不住的心煩意亂。

    他坐了起來,抓抓頭發,拿起手機看了眼,聲音平淡:“查出來了嗎?”

    袁哥回答:“你問的是緋聞那事?查到了。”

    莊正青神色漸冷:“是誰?”

    袁哥嗤了聲,搖頭:“名字你可能都沒聽說過……剛出道的小明星,沒人關心的小角色,跟林嫣一起來試鏡過。”

    莊正青低下目光,看著戴在手上的那枚蛇紋戒指,指腹緩緩摩挲銀蛇血紅的眼睛,過了幾分鐘,他抬起頭:“我不管什麼大角色小角色,只要妨礙到我,那就必須付出代價。”側眸,看向袁哥:“名字叫什麼?”

    他的語氣極冷。

    片刻前還是陽光少年乖寶寶,卸下面具後,一秒變身暴戾的問題少年。

    袁哥見慣了他的兩種狀態,可猛地看見他露出這樣陰冷的表情,還是不自覺地咽了下唾沫,心口直跳:“……彭雪。”

    莊正青問:“最近手頭有什麼資源?”

    袁哥說:“剛出道,能有什麼?她經濟公司給她接了個化妝品的推廣,正規品牌,還算不錯。”

    莊正青面無表情:“搶過來。”

    袁哥正在喝水,差點嗆到:“咳咳咳……青青,你是男孩子,搶什麼女性化妝品的推廣啊?不要調皮了。”

    莊正青淡淡道:“搶過來,給林嫣。”他停了一下,打開微信,看著一條半小時前發出去,到現在都沒回應的信息,抿了抿唇,心情更差了:“告訴他們,我可以友情發微博幫宣傳。”

    袁哥睜大了眼睛。

    莊正青從不接推廣,微博上除了工作和生活相關,就只有他自己的代言宣傳。以他現在的人氣和地位,一條推廣的價格,足以嚇退大部分有合作意向的商家。

    袁哥不可置信地用手捂住嘴,指甲塗成奶奶灰的顏色,他誇張地張大嘴:“哦我的天哪,青青,你……你該不會真的看上那個脫星預備役了吧?你什麼眼光?林嫣都三十歲了,你不知道嗎?”

    莊正青掃了他一眼,拿著手機走進浴室,鎖上門。

    袁哥在外頭的碎碎念,他只當聽不見,低頭按亮手機,看著那條始終沒有答復的信息,沈默很久,又打了一行字,卻沒立刻發送。

    第一條已經發出去半小時:姐姐,我沒吃早餐,肚子好餓啊,你來不來陪我?

    撒嬌的語氣,配上可愛的表情。

    第二條草稿:祝你下午拍攝順利。

    考慮再三,還是刪掉了。

    莊正青靠在牆壁上,身體緩緩滑落,坐下來,臉埋在膝蓋上。

    ——煩死了。

    想到下午主拍的戲,想到阿嫣會和另一個男人肢體相纏,親密到極點……心裡就煩的靜不下來,別說吃東西,他恨不得找把小刀往手上割,看著血流出來,才能平息他心頭的躁動。

    他咬了咬牙,眼圈有點紅,拿起手機直接打了電話。

    鈴聲響了五六下,接通了。

    對方的心情不錯,聲音帶著笑:“找我什麼事?”

    莊正青的臉色更為陰沈,語氣帶著委屈,柔聲問:“姐姐……你在干什麼?”

    阿嫣說:“在聽我助理的工作彙報,他真的越來越能干了,進步神速,小夥子一看就有前途……”

    莊正青聽著,輕輕嘆了一聲,顯得有些沮喪:“你沒看到我發的信息嗎?”

    阿嫣一怔:“沒,手機不在身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過了會兒,她說:“我看到了,你餓肚子減肥嗎?祝你成功,加油,你可以的。”

    ……

    莊正青的下巴抵在膝蓋上,悶悶道:“姐姐……”他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連畫了兩個:“……我知道不是你放料給營銷號了,對不起。”

    阿嫣奇道:“為什麼道歉?你又沒怎麼的。”

    莊正青說:“有那麼一會兒,誤會過你。”

    阿嫣回答:“哦,我不介意。”

    莊正青低著頭,沈默片刻,再次開口,聲音很輕:“早知道這樣,說什麼我都把男主角搶到手。”

    阿嫣好笑,不知對誰說了一句‘剩下的評論晚上讀’,然後說:“男主角是個已經成家立業的中年大學老師,背著老婆孩子跟女主角偷情——這個人設,你能駕馭的來?”低笑了一聲,戲謔道:“你想當誰的人生導師啊,青青小寶寶?”

    莊正青怔了怔,脫口道:“再叫一次。”

    阿嫣說:“青青小寶寶?”

    莊正青笑了笑,又軟又甜的語氣:“嗯,晚上親你。”

    對方掛了電話。

    猝不及防。

    莊正青呆呆地看著手機,過了會兒,嘆口氣,又有點沮喪。

    外面,袁哥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突然揚起聲音:“青青!快點出來——”他叫了一聲,語調又換了,親切和氣得讓人覺得肉麻:“程老師?青青在衛生間呢,馬上就出來……您昨天才下飛機吧?真是辛苦了,這次能在一個劇組,實在是天賜良機,還請您多指導我們青青,他好學又聰明,有您幫忙,肯定能實現演技大飛躍……”

    莊正青臉上沒有表情,走了出去。

    房間的門開著。

    男人身穿休閑服,站在過道裡,面帶微笑,看著搔首弄姿,時不時發出驚悚的諂媚笑聲的袁哥。

    他比對方高出半個頭,氣質內斂而斯文,眉梢眼角總是含著淡淡的笑意,無論面對的是誰,知名大導演也好,跑龍套打雜的劇組人員也罷,他的態度都很隨和,從不耍大牌,總會令人感到如沐春風,不自覺的便想親近。

    莊正青看了看他,無聲地笑了下,走向門口。

    ——不愧是影帝,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演技源於生活,誠不我欺。

    莊正青站在袁哥身後,開口,打斷經紀人滔滔不絕的恭維:“程叔叔。”

    那一句干爹,在家裡他叫不出口,出來了就更不想叫了……都是長輩多管閑事,非得給他認個親戚。

    程以寒微微一笑,眼角幾道微不可覺的細紋,並不使他顯得蒼老,反而別有成熟男人的韻味:“我昨天剛到,早上有點忙,現在才有空過來。你在這裡還習慣嗎?”

    莊正青淡淡道:“都挺好的。”

    程以寒說:“那就好,有什麼需要,盡管對我開口,不要客氣。”

    莊正青還沒接話,袁哥搶著說:“唉,我們青青什麼都好,就是太年輕,缺乏豐富的人生閱歷,演技方面需要調/教,程老師有空的話,多教教青青吧,指點一下他的台詞都好。”

    程以寒從口袋裡摸出房卡,溫聲道:“那是應該的。我的房間在過道另一邊……”他回頭,看了看鋪著紅色地毯的走廊:“……有點遠,你走到頭,最後一間就是。”

    莊正青抿唇笑了一下,目光繞過他,落在他身後的房間門上:“不遠,正好。”

    話音剛落,那扇門十分應景的開了。

    因為拍的是現代電影,相比古裝大片,不需要太多前期的化妝和發型準備,女人穿的也算隨意,長發披在肩上,臉上淡淡幾筆妝,勾勒出芙蓉出水般的清麗容顏。

    她先看了眼莊正青,挑挑眉,兩人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然後才看向程以寒:“程老師,你好,我是林嫣。”

    程以寒伸出手,語氣平和,帶著前輩特有的和藹可親:“試鏡那天我也在。林小姐,你表現的很好,這個角色屬於你。”

    阿嫣握住他的手,只覺得他掌心干燥溫暖,抬眸笑了笑:“謝謝,為了拍等下的一幕戲,我準備了很久……”松開手的瞬間,指尖似不經意,劃過他的手掌:“……你會喜歡的。”

    程以寒的手收回口袋裡,不動聲色。

    都說娛樂圈是個濃墨重彩的大染缸,在這裡待久了,誰都不能幸免,總歸身上有那麼幾件不光彩的,上不得台面的事。

    女星為求上位的手段,他見過太多,聽過太多,親身經歷的就能編成一本故事書。

    阿嫣的意圖看似很明顯。

    可他只消一眼,就知道……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曖昧的語氣,意味不明的語句,似有若無的挑逗動作,表面上是衝著他來的,然而事實上……那人每說一句話,都會看一眼他純情的干兒子,眼中的笑意一點點加深,分明故意在挑釁。

    無形中,暗流洶湧。

    這兩人肯定發生過什麼,遠比那所謂的緋聞和辟謠復雜。

    而他,反倒成了故事之外的人。

    袁哥的手機響了,他拿了起來,走回房間接電話。

    過道裡只有各懷鬼胎的三個人。

    莊正青的目光始終圍繞著女人打轉,耳釘的血色光芒都比往日刺眼了些。他低低咳嗽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林老師……下午的戲,你加油。”

    阿嫣坦然看著他,笑著問:“莊同學,你不來觀摩學習嗎?”

    莊正青說:“劉導會清場的。”

    阿嫣柔聲道:“我給你開後門……嗯?”停頓了下,輕飄飄道:“還是你怕太少兒不宜了,會傷害到你水晶一樣純潔的心靈?”

    莊正青笑了笑,下意識地撫摸手上的蛇紋戒指,狀若天真:“那取決於到底有多……不純潔。”

    阿嫣的聲音更輕了:“十年單身路,漫漫長夜,在你欲/火焚身無處發泄的時候,能和紙巾一起陪伴你,給予你安慰的那種少兒不宜。”

    這麼露骨的挑逗,偏偏說的認真,一問一答的,真的像老師和學生的學術交流。

    程以寒覺得他應該走開,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

    可他還沒動作,莊正青忽然變了臉色,一手按在門上,語氣壓抑:“林老師,你親口說要守護我的笑容,紅口白牙——那是得負責任的。”他疾步走回房間,反手甩上門,用了很大的力氣。

    砰的一聲,不留情面。

    阿嫣卻只是笑,等門關上了,臉上所有的曖昧情緒便也消失了,看著程以寒的眼神,和剛才看袁哥的沒兩樣:“程老師,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兩人一起等電梯,一起走進去。

    程以寒看著門上顯示的樓層,淡淡道:“林小姐,調戲小孩子很有成就感嗎?”

    阿嫣斜睨他一眼:“怎麼……干爹見不得兒子被我欺負,生氣了?”

    程以寒不為所動,還是那麼溫和有禮:“場面親戚,我無權干預他的人生,更不會干預他的感情生活。”他轉身,面向女人,眉眼含笑:“只是,我也不喜歡被人當成調情的道具。”

    阿嫣看著他,點頭:“原來如此。剛才是我不對,忘記了道具也是有人權的。程老師,我向你道歉,以後我找別人。”

    程以寒:“……”

    *

    這一場戲很簡單也很復雜。

    男主角是外人面前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高校教授,擁有完美的家庭,是所有人眼裡的道德楷模。女主角從小家庭破碎,生長於逆境,倔強而又脆弱。

    下著雨的暗夜,狂風大作。

    少女撇棄了矜持和自尊,對著心裡深愛的那個人,獻上年輕美好的肉體,於是便是道德和情欲的掙紮,理智和激情的碰撞。

    拍攝前,例行清場。

    阿嫣已經準備好了,站在一邊等待,程以寒還沒到。

    拍這種戲份,為了避免尷尬,男演員的某個部位需要特殊處理,很多人也會選擇提前吃藥,杜絕生理反應。

    程以寒看著助理送上的藥,思忖了會,在力求逼真和可能擦槍走火之間猶豫不決,最後選擇了後者。

    那是他的自負——即使身體無法感受,只依靠演技,他也能給出滿分答卷。

    終於,程以寒準備好了,各就各位,準備開拍。

    劉導剛想開口,突然皺起眉,轉向一邊:“這裡清場了,你——”他看著頭戴黑色鴨舌帽,身穿黑色羽絨服,口罩墨鏡一個不缺的少年,哭笑不得:“——莊正青,你回去。”

    阿嫣笑了一聲,眼神柔軟如春水,泛起漣漪:“劉導,小朋友好奇心重,又有好學向上的心,你讓他留下來,說不準……以後他也有為藝術獻身的一天呢?”

    劉導瞪她:“你還瞎起哄。”又對程以寒說:“管管你干兒子。”

    程以寒淡淡一笑:“兒大不聽勸的。”

    劉導無語,搖了搖頭,兩手一攤:“算了,隨便你們。別浪費時間了,阿嫣,以寒,作好準備。”

    拍攝開始。

    女孩全身濕透,水珠順著發梢往下滴落,潮濕的上衣貼在身體上,描繪出少女青澀而誘人的曲線:“我來了。”

    男人拿著書的手緊了緊,指節泛出蒼白的顏色,臉上卻是淡淡的,拒人於無形:“太晚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少女咬住嘴唇,渾身微微發顫,突然抬起頭,緊緊盯住對方的眼睛:“今晚,我沒打算走……”

    然後,便是重頭戲。

    少女的動作是那麼的青澀,從脫衣到獻吻,忙亂而不知所措,僅僅憑著一腔火熱而絕望的愛意,帶著虔誠的心,想把最好的自己獻給對方。

    男人幾次推開她。

    “不行……”

    “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等你長大了——”

    “等我長大了。”少女苦笑了一下,手臂如柔軟的蛇,纏繞住他的脖頸:“這是我唯一永遠不會後悔的回憶。我什麼都沒有,沒有你,沒有希望……只有這一夜。”

    男人嘆息一聲,等少女再次獻上柔唇,他吻了下去。

    就此沈淪吧,就此……陷入永劫不復的地獄吧。

    他是她的藥,她是他的毒。

    他看著少女的眼睛,在那裡,他看到了最熾熱的愛情,義無反顧,而那火焰的深處,只有他,唯有他。

    兩具身體糾纏在一起。

    起初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女人的一聲輕笑,淹沒在唇舌糾纏中。

    程以寒的耳尖微紅。

    當然,極度的激情之下,這點暈紅算不了什麼。

    可是,一旦有了反應,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程以寒忍了又忍,他以為已經過了漫長的幾個小時,其實也就那麼兩、三分鐘,最後,他推開對方:“暫停。”

    所有人都看著他。

    沒人說話。

    阿嫣聳了聳肩,撿起丟在一邊的浴袍,披到肩膀上,渾然不在意:“早說過了,我肯定一條過。”掩飾不住得色的語氣,根本不存在的尾巴歡快地搖來搖去。

    角落裡,少年看著程以寒的眼神,冷得像冰刃。

    程以寒跟劉導說了兩句,出去了。

    阿嫣湊到攝影師和劉導身邊,笑容燦爛:“劉導,張老師,你們剛才看到沒有?我是不是演的很像未經人事的少女?我跟你們說,三十歲演十八歲,最大的挑戰不是外形和容貌,而是神態。我對著鏡子練習了很久的,你們——”

    女人身上散發著香甜而誘人的氣息。

    攝影師老張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可這一次,臉紅的不成樣子,幾乎跳了起來,連滾帶爬的躲到幾米遠的地方。

    阿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另一人:“劉導,你一定要拍出我最美的樣子,我對你給予厚望,拜托你了。我對著鏡子試過了,用第二個姿勢最——”

    “林嫣!”劉導鐵青著臉,快步走到老張旁邊:“你……你站遠點。”

    阿嫣抱著雙手,看了他們一會,輕哼了聲,走向角落中沈默的少年。

    莊正青一直低著頭,兩手放在羽絨服的口袋裡,看不清眉眼:“……林老師。”

    阿嫣笑得志得意滿,語氣低柔:“我當的起你這聲老師了,對不對?”

    莊正青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被層層烏雲覆蓋:“原來,你對誰都能這般投入……我根本不是特殊的。”

    阿嫣又笑,慢條斯理道:“那是當然。”

    *

    “程老師?”

    助理看著男人從洗手間出來,拿著那瓶特殊的藥看了半天,開口道:“有什麼問題嗎?”

    “小田。”

    男人的聲音淡淡的,無波無瀾。

    小田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小心翼翼道:“程老師……?”

    程以寒轉身,將藥瓶放在桌上,不輕不重的一聲響,卻讓小田心頭狂跳。

    “這藥可能過期了,你記得檢查。”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6:32


    這場戲,NG了三次才通過。

    在場的男人全都度日如年。

    程以寒就不用說了,劉導和攝影師也覺得這他媽的就是人間煉獄,對於成年男性的終極考驗。莊正青則一直站在他的角落裡,不聲不響,即使看不清他的臉,都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緒,猶如慘遭拋棄的流浪犬。

    最歡快的要屬阿嫣。

    第三次出現狀況時,程以寒從耳根到臉都浮著一層異樣的紅,可他依然保持著平靜的神態,歉然道:“很抱歉。”他看了一眼趴在床上,手支著下巴微笑的女人,微微眯起眼:“……這會是最後一次。”

    阿嫣慵懶地坐起來,走到他面前:“不用道歉,拍一次和拍一百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程老師。”停頓片刻,抬起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不過,我想也差不多了,再跑兩次都該腿軟了,還能行嗎?”

    尾音帶著一絲曖昧的調笑。

    程以寒低頭,鼻息間盡是女人身上幽幽的體香,無形中點燃了空氣中曖昧的溫度。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眸色逐漸暗沈:“……失陪。”

    阿嫣說:“慢慢來,不急。”

    程以寒回頭,又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然後才快步走開。

    前兩次NG,等待程以寒調整‘狀態’歸來的期間,阿嫣都試圖找人分享拍攝心得,從而贏得一兩聲贊美,然而連續兩次慘遭劉導和攝影師的當面拒絕,那兩個人把她當成洪水猛獸,只想她站的遠遠的。

    這一次,阿嫣吸取教訓,不理他們了,抬起手,攏了攏淩亂又有些汗濕的長發,直接走到莊正青的身邊。

    少年周身的氣壓很低,帽檐下的眼睛不再干淨清澈,而是夜一樣的深色。

    突然,他轉頭,問:“你不生氣嗎?”

    阿嫣不明所以的看他,反問:“生什麼氣?”

    莊正青冷冷道:“他這是明目張膽的占便宜,又不是第一次拍激情戲,出錯三次,他得的影帝獎杯全該送去廢品回收站。”

    阿嫣說:“這叫為藝術獻身,說什麼占便宜,沒見識。而且程老師不是故意的,是我風騷浪蕩叫人欲罷不能……”她習慣性地想找鏡子,沒找到,只好放棄,心不甘情不願地嘆了一聲:“……功勞是我的,你少給他貼金。”

    莊正青沈默了會,又哼了聲,小聲嘀咕了句:“……我比他好。”

    阿嫣挑了挑眉,沒說話。

    於是,莊正青的底氣更足了,恨恨的說:“我比他強,真做也好,拍戲也好——我上都比他強。”

    說完這句話,他愣了一下,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突然疾步朝劉導走去。

    劉導滿頭是汗,正在抽煙,眼角余光瞥見少年走過來,不鹹不淡的問:“看夠了?這就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莊正青摘下墨鏡和口罩,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語氣生硬:“換人。”

    劉導皺眉:“什麼?”

    莊正青神情冷漠,和平時的陽光健氣少年,判若兩人:“給幾個臉部鏡頭特寫,剩下的動作找角度拍攝,最後合成的效果也不會差——”他看著劉導,平靜的說:“——用替身,用我。”

    劉導的眼神有點不可思議:“你自己覺得可能嗎?”

    莊正青冷然:“為什麼不可能?程老師不行,我和他身高差不多,我可以……”

    話沒說完,劉導突然咳嗽了幾聲,衝著他使了個眼色。

    莊正青回頭。

    程以寒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神色如常,就像沒聽見他剛才的話,不鹹不淡的掃了他一眼,與他擦肩而過:“我準備好了。”

    這次終於順利通過。

    劉導和攝影師同時松了口氣,相互拍了拍肩膀,交換了一個‘兄弟你也不容易’的眼神,然後,他慢慢走到已經穿上衣服的程以寒身邊,清了清喉嚨:“咳,你今天辛苦了。”

    程以寒系上最後一粒紐扣,淡淡道:“你可以笑出來,不用忍。”

    劉導長嘆一聲:“……都不容易。”他看了眼正在跟莊正青說話的阿嫣,目光有點異樣,用手臂碰了下程以寒:“喂,你干兒子和林嫣……是不是有一腿?”

    “有一腿……”程以寒揚了下眉,不疾不徐地戴上手表:“只怕不止一條腿,三條腿全勾搭上了。”

    劉導聽他突然開黃腔,瞥他一眼:“你也不賴,這不兩條半腿勾搭上了。”他點了支煙,抽了口,緩緩吐出煙圈:“以寒,我現在只有一個想法——我突然特別佩服一個人。”

    不用他點明,程以寒已經猜到了:“喬辰。”

    劉導點頭,語氣帶著欽佩,又有些不解:“總有人說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喬公子證明他們都錯了——放著那樣的女人不要,你說他圖什麼?”他看著阿嫣和莊正青一起走了出去,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光是背影就能令人浮想聯翩:“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尤物,換成別人,金屋藏嬌都來不及,他倒好,把人家丟在婚禮上。”

    程以寒笑了笑:“人各有志。”

    *

    喬家。

    宋新雨坐在喬辰身邊,兩個人一起看電視,正好電視台播的是娛樂新聞,談到阿嫣的新作……宋新雨便有些心不在焉,轉頭看了看旁邊的男人,喬辰的眼睛是看著電視屏幕的,眼神卻恍惚。

    宋新雨嘆了一聲:“喬辰,林小姐真的拍了嗎?”

    喬辰醒過神,苦笑了下:“我勸過了,勸不住。”

    宋新雨說:“我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她還年輕,人生有無數的可能,何必選一條最難走的路?如果是為了報復你,也太不明智了,典型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太傻了。”

    喬辰閉了閉眼:“是我對不起她。”

    宋新雨一愣,聽見他的話,想起他對自己的包容,不禁感動不已,握住他的手,認真的說:“不,是我們對不起她。”

    喬辰搖了搖頭。

    宋新雨猶豫再三,慢吞吞開口:“前兩天,網上在傳林小姐和莊正青的緋聞,你看到了嗎?”提起那個名字,她的眼神變得極為復雜。

    喬辰不曾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只說:“不是真的,林嫣辟謠了。”

    宋新雨咬著下唇,內心十分糾結……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莊正青的真面目,雖然她和林嫣不熟悉,林嫣甚至可能深深恨著她,但是出於良心和道德……她作出了決定。

    “喬辰,你可以帶我去見林小姐嗎?我必須見她一面。”

    喬辰驚訝地看著女友。

    宋新雨堅定的說:“這是為了她好。我承認,我是個自私的人,所以我……我選擇回到你身邊。可你相信我,我對林小姐從來沒有惡意,我希望解除婚約後,她能找到真正的幸福……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裡跳,你們都不知道莊正青他——”她停住話頭,臉色蒼白,長嘆一聲:“總之,你帶我見她一面吧,好不好?我真的是為她著想。”

    喬辰沈默了會兒,點了點頭。

    *

    晚上十點整。

    小趙正準備離開房間,回他自己屋睡覺,忽聽阿嫣吩咐道:“你明天打聽一下,劇組裡有沒有特別風流的男人。”

    他愣了愣,下意識開口道:“林姐,你被人騷擾了嗎?”

    阿嫣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如果有這麼個人來騷擾我,我還需要叫你去打聽嗎?你記住……”她雙手交握,想了一會兒,徐徐道:“外形不太重要,過的去就行,要緊的是他的性格,必須玩得起。”

    小趙眉宇皺緊:“怎麼才算玩得起?”

    阿嫣說:“拔吊無情、穿褲不認人那種。”

    小趙:“……”

    阿嫣送他出門。

    十點十五分,過道裡沒有動靜。

    莊正青一直在他自己房裡,想必捧著他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不知在動什麼歪腦筋……反正暫時沒有化身為狼,霸王硬上弓的意思。

    阿嫣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唇角上揚。

    ……看來,這火燒的不夠旺。

    十點十七分,阿嫣開門出去。

    對面的房門半掩,房裡一片漆黑。

    阿嫣沒停留,從走廊的一邊,走到另一邊,抬手敲響最後一間房的門,等了足有兩分鐘,門開了。

    站在裡面的是程以寒。

    男人剛洗完頭,頭發還在滴水,手裡拿著白色的干毛巾,看見半夜來客,眉目不動,只是眼底浮光一掠,出賣了他心口的悸動:“林小姐?”

    阿嫣舉起手裡拿著的劇本:“明天有幾場很長的文戲,想請程老師陪我對台詞,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能理解。”

    程以寒笑了笑,讓開路:“沒什麼不方便的,請進。”

    進房前,阿嫣回頭,最後瞥了眼長廊盡頭,並且憑借超人一等的視力,成功捕捉到少年一閃而過的衣角。

    十點十九分。

    程以寒問:“林小姐喝什麼飲料?紅酒可以嗎?”

    阿嫣說:“可以。”

    兩杯酒放在茶幾上。

    阿嫣坐的位置,正好一抬頭就是掛在牆上的鐘,每隔五分鐘,她都會瞄一眼。

    台詞對了一小半,程以寒開口:“林小姐。”

    阿嫣收回鎖定在鐘上的目光,看著他:“程老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放心,今天是最後一天,明天道具就換人了,你再忍一忍,為了補償你的損失,我等會教你一個辦法,下次拍親密戲,你不至於太尷尬。”

    提起早上片場的事情,她臉不紅氣不喘,目光平靜,語氣隨和,就像談的是類似開會遲到的瑣事。

    程以寒拿起酒杯,晃了晃,斟酌著問:“林小姐……有人選了?”

    阿嫣坦然道:“還沒,不過沒關系,很快就能找到的——好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拈花惹草只睡不負責的男人,哪兒都少不了,尤其是娛樂圈。”她看著劇本,沒抬眼:“你玩不起,總有別人玩的起。”

    程以寒淡然道:“你想和莊正青談戀愛,玩這些手段沒用,他不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心性,沒那麼容易上鉤。”

    阿嫣說:“我不打算談戀愛。”笑了一聲,慢慢道:“一手鞭子,一手蜜棗,這是愛的教育。”

    十點三十七分。

    台詞對完了。

    阿嫣站起來,體貼的說:“程老師,你累的話先睡,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坐一會兒自己走就好。”

    程以寒和顏悅色的問:“可以解釋下你的意圖嗎?”

    阿嫣指著掛鐘,說:“我想待滿一個小時再走。”

    程以寒說:“原因?”

    阿嫣笑而不語,只道:“這就是你干兒子的隱私了,別問——不厚道。”

    程以寒又倒了一杯酒。

    阿嫣看見櫃子上擺著許多瓶瓶罐罐,很多都是新買的,塑料袋和賬單都在。她拿起一瓶看了看,又看了看另外幾瓶,輕笑了聲,愉悅地看向男人,柔聲道:“程老師,何苦硬撐著自欺欺人?承認對我有反應,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男歡女愛,陰陽和諧,自古以來便是天地正道,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程以寒沈默不語。

    阿嫣又看了一眼時間,見還早,便拿起劇本,從頭看起,看完一遍,見他還是默默品酒,忽然道:“程老師,我們好像還有一場床戲。”

    程以寒微笑,心平氣和道:“我會作好準備——那麼多藥,總有一瓶能見效。”

    阿嫣搖頭,聲音輕了下來,溫柔似水:“我聽說,台下真有一腿的演員,台上是不會有那麼多火花的,睡著睡著就習慣了,鏡頭前也不會尷尬。”

    空氣瞬間又熱了起來。

    程以寒覺得有些氣悶,下意識地抬手,想扯松領帶,手伸到半空,才記起他穿的是浴袍,根本沒有領帶,也沒有紐扣。

    “我開玩笑的,不過,說實話……”阿嫣嘆了口氣,佯裝遺憾:“我真覺得可惜……早上,我什麼都感覺到了。”她瞥了一眼男人的浴袍下面,又嘆氣:“……我挺滿意的,各方面。只可惜程老師是正經人,我不能強人所難。”

    程以寒抿了口紅酒,咽下去了,才發現根本想不起味道如何。

    始於欲,動於情——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他移開目光,開口,聲線喑啞:“林小姐,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選莊正青?”他遲疑了下,說:“據我所知,莊正青和你的前未婚夫,還是朋友。”

    阿嫣起身,走到他身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重復了遍他的問題,喃喃道:“為什麼選莊正青?當然是因為——”抿唇淺笑,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道:“——年輕,體力好。”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7:06


    十一點半,房門開了。

    阿嫣倚在門口,說著禮節性的客套話:“謝謝程老師陪我對台詞,這一個小時,我受益匪淺。”

    程以寒溫聲道:“林小姐太客氣了,我也沒幫到你什麼。我想,比起我……你對我房間的掛鐘更感興趣。”

    阿嫣抬起手,理了理他浴袍敞開的領子:“程老師,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她蹙起眉,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他胸口, 幽幽道:“吃藥多了傷身,忍的太狠傷心——”纖細蒼白的指尖點住他心口,低聲誘哄道:“劇組夫妻,露水姻緣,你情我願各取所需的事情,不好嗎?”

    程以寒捉住她的手,握了一下,又松開,微笑道:“沒法交代。”

    阿嫣輕挑細眉:“跟誰交代?”

    程以寒說:“你心裡清楚……”他瞥了一眼長廊盡頭,收回目光,淡淡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更何況是一頭小狼。”

    阿嫣笑了笑,站直身子:“晚安,程老師。”

    程以寒對她一點頭:“晚安。”

    門關了。

    阿嫣走的很慢。

    經過電梯間,正好有個劇組的人上來,阿嫣和他打了招呼,看著他走進房間,門又關上了。

    過道裡,再次安靜下來。

    終於到了自己房間門口,剛刷完房卡,忽聽身後有人說:“也才一個小時。”

    阿嫣回頭。

    對面那扇門還是半掩著,門裡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晰,只能借走道的光,依稀看見有個模糊的影子,抱著腿坐在地上。

    周身的氣息沈郁而陰涼。

    阿嫣收起房卡,走到那扇不知被什麼擋著,虛掩的房門旁邊,嘆息道:“小孩子就是沒常識,什麼叫‘也才一個小時’?這肯定是中等偏上了……以你的標準,都能算發揮出色。”

    那人沒說話。

    阿嫣輕笑了下:“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姜還是老的辣。”

    莊正青身形僵硬,抱著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過了很久,他冷哼了聲:“我不信。”

    阿嫣看著他,只是笑。

    莊正青抬了下頭:“他是死要面子的人,我不信他會冒著晚節不保的風險,我也不相信——”他咬了咬牙,恨意滔天,聲音卻輕了下去,又委屈又傷心:“——我不信你會那麼對我,就算翻臉不認人,你也不能找他……那我成了什麼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再無人說話。

    良久,阿嫣說了聲‘晚安’,轉身回自己房間。

    房卡插進卡槽,燈瞬間亮了起來,房門緩緩關閉,隔絕了身後追隨的視線,牆上的鐘顯示淩晨十二點整。

    剛才她在外面等了足有半個小時。

    阿嫣回頭,看了一眼房門,若有所思。

    ——那個人啊,長了一張青澀少年的臉,看似年輕衝動,實際上,真能沈得住氣。

    阿嫣在梳妝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慢慢梳自己的長發。

    “宿主。”

    阿嫣低頭,看了一眼老古董:“好久沒聽你跟我說話了。”

    老古董笑得有點尷尬:“咳咳……你最近,不止喜歡把臉貼著鏡子照,還喜歡照其它地方,我……咳咳,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阿嫣笑了一聲,微微搖頭:“外頭那些重禮法尊道德的人類也就罷了,你身為一介精怪,怎的也是這般想法?在我們狐族——”忽然停住,皺起眉,沈默許久,輕輕哼了一聲:“罷了,妖狐族不留我,天狐族不認我,我也不稀罕它們,以後我一個人獨創一族,就叫阿嫣族。”

    老古董失笑:“宿主,你又在說笑了。”

    阿嫣斂起笑意看向它:“我認真的,我是族長,你嘴甜一點的話,我封你當副族長,或者大長老。”

    老古董晃了晃小腦袋,不想討論對方滑稽的謬論,轉開話題:“宿主,你明天真要換一個道具,刺激莊正青了?”

    阿嫣說:“道具是有選擇權的……可也未必。隨便找一個,以後又賴上我怎麼辦?畢竟我人美技術好,始於欲、動於情——不是只有女人會迷戀上情愛之歡,從而開始走心。程以寒是最合適的。”

    老古董:“怎麼說?”

    阿嫣看了一眼門的方向,眸光一轉,柔聲笑道:“他玩的起的,就在我面前裝正人君子呢。我給你算算,程以寒……資深圈內人,懂規則,老謀深算,懂得怎麼保護他自己,不會被感情衝昏頭腦,成為我逐夢路上的攔路石。”

    老古董一愣:“攔路石?”

    阿嫣理直氣壯的說:“當然。你還記得第一個世界嗎?”

    老古董回想了下:“記得,你和兩個總裁不得不說的故事。”

    阿嫣糾正他:“不,是我獻身事業,留下一代傳奇的故事。不戀愛,不結婚——以前是這樣,現在也不會變,我很忙的,即將開啟我的旋風吸粉模式。所以……”她又看了眼門口,淡淡道:“真的玩不起的,是對面那個小朋友。”

    老古董靜默了會,說:“你想憑這部電影旋風吸粉?”

    阿嫣瞥了他一眼,依舊是理所當然的語氣:“肉體粉也是粉,愛我的臉,愛我的身體的人,就是我可愛的粉絲。”眉頭忽然皺了一下,有些不滿:“不像劉導和張老師,太不上道了,有沒有職業道德?不給我點技術指導就算了,我想分享我的心得,他們居然連看都不敢看我,這導演和攝影師當的……不稱職。”

    老古董:“……”

    *

    今天拍的是兩場文戲,上午、下午各一場。

    阿嫣和程以寒都在狀態中,拍攝十分順利,比預計的提前了二十分鐘搞定,劉導臉上帶著笑容,拍拍阿嫣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林嫣,八年前我就知道,你會是一個好演員,我果然沒看錯人。”

    頭頂,艷陽高照,萬裡無雲。

    天氣有點熱。

    阿嫣對劉導笑了一下,接過小趙遞來的面紙,抹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看著劉導,心思又轉了起來,不死心的問:“我拍的怎麼樣?”

    劉導說:“很好,情緒到位。”

    阿嫣眯起眼睛笑,又問:“我那天拍的怎麼樣?”

    劉導擦了擦汗,假裝沒聽明白。

    阿嫣不肯放棄:“劉導,我是不是你拍過的最完美的肉體?我雪白的皮膚,毫無瑕疵的身材曲線,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有沒有讓你感受到造物主的奇妙?——如果沒有,那一定是你看錯了,或者程老師不合作,影響到我的發揮。”

    劉導滿頭黑線,汗如雨下:“……林嫣,你這幾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阿嫣凝視他,看了很久,長嘆一聲:“算了,我對你不抱希望了。劉導,請你務必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你不誇我,會有其他人誇我的。”

    劉導搖了搖頭,沒好氣的說:“放心,我會對作品負責。”

    他走開了。

    小趙帶來一袋子的礦泉水,拿出一瓶給她:“林姐,喝水。”

    阿嫣說了聲謝謝,剛接過來,旁邊突然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手指修長清瘦,秀美如玉,小拇指上的銀蛇血瞳,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松開手。

    莊正青接過礦泉水瓶,擰松瓶蓋,還給她。

    阿嫣說:“謝謝。”

    莊正青扯了扯唇角,看著像笑,那張臉卻是很別扭很冷淡的:“林老師,我剛才在旁邊看了,你演的真好。”

    阿嫣又說:“謝謝——你誇點別的。”

    莊正青不語,鞋尖點在地上,踢走一塊小石子:“剛才你跟劉導說的,什麼雪白的皮膚……”他低哼了聲,心情極度差勁:“你上輩子姓王嗎?”

    阿嫣知道他想說自己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也不生氣,反問他:“我皮膚不白嗎?”

    莊正青低下頭,悶悶道:“……忘了。”

    阿嫣笑,佯裝驚訝:“這才幾天,你就忘了?”

    莊正青委屈的說:“衛生間的燈光太暗,沒房間裡的亮。”

    阿嫣看了他一眼,還沒說什麼,不遠處小趙喊了起來:“林姐,劉導叫你過去,看下劇本。”

    莊正青看著女人走遠,手指漸漸收緊。

    夜裡,他猶豫了很久。

    穿過一條過道,只有兩扇門的距離。

    他知道,阿嫣不會拒絕他的。

    她就是故意在挑釁……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想挑起他的怒氣,但歸根究底,她的心思在他身上。

    可他沒有。

    整整一夜沒合眼,他就是不肯屈服於心的欲望。

    他有不能失去的東西。

    萬千星光,數以萬計的粉絲的寵愛……這是他熟悉的生活,他為此舍棄的太多,付出的太多。

    對於那個女人,陷的越深,就代表越危險。

    他不能確定,他願意為了一個女人,放棄閃耀星途。

    莊正青的眼神一點點冷下來,獨自回到酒店。

    袁哥正好來找他:“青青?你看見劉導了嗎?我們一起去找他請個假,你有個代言需要拍宣傳視頻,拍完再回來——”

    莊正青面無表情的說:“推遲幾天。”

    袁哥皺眉:“為什麼?你這兩天又不拍戲,閑的都快發黴了,劉導不會介意的。”

    莊正青走到沙發邊,坐下:“林嫣和程以寒的最後一場戲,我要在場。”

    袁哥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們的第二場床戲?說到這個我就氣,你怎麼又跑去看了?你不用觀摩學習,三十歲前,我不會給你接這種戲的,你的小姑娘粉絲怎麼接受的了?唉,青青——”他翹起一根手指,嘆了口氣,又指向莊正青:“你最近的好奇心有點旺盛,這有什麼好看的,啊?你想看,網上看個島國動作大片,各種姿勢都有,精彩多了。”

    莊正青不鹹不淡的問:“你看嗎?”

    袁哥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只看基片——說你呢,扯我身上干嘛?”

    莊正青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習慣性地蜷縮起來,臉埋在手臂上,瘦弱的身體一動不動,好像在竭力忍耐……終於,他開口,克制而壓抑的聲音:“袁哥,你覺得他們做過嗎?”

    袁哥正在給合作方回郵件,聞言頭也不抬,敷衍道:“林嫣和程以寒嗎?我不鑽他們床底,也不住他們隔壁,怎麼會知道……你看他倆拍戲有火花嗎?”

    莊正青怔了怔:“什麼火花?”

    袁哥說:“私底下做過了,拍那種羞羞的戲份,會少很多火花的,沒有那種緊繃的感覺——”他總算抬了一下頭,誇張地作了個天女散花的動作:“——就是這樣,劈裡啪啦的,你站在他們身邊,都能聽到刺啦刺啦的聲音。”

    莊正青又把腦袋埋進掌心裡:“……神經。”

    *

    周俊博是個很有夢想和追求的富二代。

    他自認長的一表人才,帥過圈裡一半以上的男明星,生來就應該聆聽粉絲的尖叫和呼喚。於是,二十二歲那年,他無視家裡長輩的極力反對,踏上了收獲萬千少女芳心的偉大征途。

    可惜,他失算了。

    他覺得自己帥,顯然,萬千少女不這麼覺得。

    他在娛樂圈裡混了五年,混成了資深資源咖,經常能出演別人夢寐以求的角色,獲得別人搶破頭的資源……可他就是不溫不火的,活的粉絲沒兩只,還莫名其妙招了一堆黑子。

    周俊博不在意。

    他爸媽有錢,他爸媽有人。

    就像這次,他在《蟬》劇組混到了一個路人甲的角色,雖然只有短短三句台詞,但是在劉導電影裡露面,這已經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機會。

    周俊博到劇組閑混的第十三天,他發現,出演女主角的那個小姐姐,對他有那麼點意思,經常會對他笑,看著他的眼神也帶著勾人的、撩人的嫵媚。

    小姐姐長了一張清純玉女的臉,可眉目傳情之間,身經百戰的他只消一眼,就看了出來,對方骨子裡絕對是個浪女。

    所有人都知道,這部戲裡,林嫣和程以寒老師有兩場激情戲,林嫣脫了。

    四舍五入,那就是個艷星。

    周俊博止不住的心猿意馬。

    當然,他是個有腦子的色狼,謹記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在出手前,他建了個微信群,拉進一票富二代狐朋狗友,向他們打聽。

    “林嫣?喬公子的前女友是吧?見過,總端著架子,挺裝的女人,沒勁。”

    “當年的玉女掌門人嘛,我讀書時候牆壁上貼著她海報呢,沒想到這次脫了……周哥,你如果得手了,別忘記告訴兄弟一聲,好兄弟一生一起走,女人一起睡。”

    “這種女人其實很容易搞到手的,真的,這是過來人的經驗之談……看上去清純的女人,背地裡都騷的合不攏腿,大膽的上吧!”

    ……

    周俊博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出於好玩和調侃的初衷,他把群名改成‘今天睡到林嫣了嗎’。

    ——萬萬沒想到,不到一年,這個群即將發揮大作用,成為林嫣龐大的男粉群體的中堅力量。

    *

    這一天,喬辰帶宋新雨到拍攝現場,工作人員一聽是喬公子,便帶著他進去,請他在休息的地方等一等。

    喬辰問:“林嫣不在嗎?”

    工作人員說:“不好意思,喬先生,林嫣正在拍戲。”

    宋新雨問:“在哪裡?”

    工作人員清了清喉嚨,目光飄到別處:“封閉拍攝,劉導清場了,不讓別人看的,你們先在這裡等會,應該用不了太久。”

    說完,他就匆匆走了。

    宋新雨看著他走遠,才回過味來,聽出他的意思,小臉不禁紅了紅,偷偷瞥了喬辰一眼,卻見他面色冷沈,薄唇抿成一條線,顯然心情極為不快。

    這時,旁邊走過來幾個劇組打雜的人。

    “喂喂,今天在拍那個吧?林嫣和程老師……”

    “你激動什麼?一回生二回熟,這都是第二次拍了。”

    “上次拍的時候,張老師和劉導他們在裡面呆了好久,當時我就說,算時間,肯定NG了好幾次,嘖嘖嘖……程老師有福氣啊。”

    “那是!我記得林嫣吻戲都很少拍的吧?唉,不知道她為什麼接這部戲,這不是自毀形像嗎?”

    “切,八年前是清純少女、玉女掌門人,現在?呵,那個誰……對,喬公子,他都不知道睡過多少次了,估計睡得想吐了,才會婚禮上放鴿子,林嫣還能裝純嗎?”

    “哈哈哈,你也太壞了……”

    宋新雨越聽越難受,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人,忽然一愣——椅子是空的。

    喬辰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影,徑直走向那幾個出言不遜的人,擋住他們的去路。

    那幾個人只覺得眼前一暗,陽光剎那抽離出視線。

    站在他們面前的男人西裝筆挺,斯文俊美,氣質儒雅而謙和……只是此刻,那雙眼睛卻覆蓋著層層冰雪。

    “呃,你是……?”

    喬辰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們對林嫣很了解嗎?”

    “也、也沒有……”

    “那——”喬辰的眼神一變,淩厲而冷酷:“——你們對我很了解嗎?”

    “……”

    喬辰看著他們,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最後消失無蹤,他冷冷道:“我是喬辰。”

    那幾個人慌忙道歉,慌慌張張地走了。

    宋新雨凝視著喬辰頎長的背影,只覺得他強硬得有點陌生……在她面前,喬辰一直是溫柔而包容的,直到此刻,看見他對著那些說閑話的人發怒,她才發現原來他也有這一面。

    是因為林嫣才顯露出來的。

    她不禁覺得失落,可又自責。

    喬辰當然會生氣……聽到那種汙言穢語,誰都會生氣,而且他和林嫣,到底有八年的情分。

    可她還是莫名的心情低落。

    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重生後,她選擇喬辰的最大的原因,不是她愛他,而是她受夠了飛蛾撲火一廂情願的苦,想選一個最愛自己的人,想擁有一座避風的港灣。

    然而,她差點忘記了,雖然不曾結婚,但喬辰這座港灣,停靠過另一個女人的船,長達八年。

    喬辰不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

    *

    這次拍攝意外的順利。

    程以寒提前三小時進化妝間,作了充足的準備,下面某個部位裡裡外外封了很多層不說,光是放在他包裡的作戰藥瓶,大大小小就有五、六瓶,總算沒有丟盡他身為多料影帝的臉。

    阿嫣也很配合,沒故意作弄他,最多在拍攝成功,導演叫停後,遲了一秒才結束漫長而纏綿的吻。

    兩人坐在床上整理衣服。

    程以寒低頭系紐扣,狀若不經意的提起:“我聽人說,林小姐和演學生甲的男演員走的很近?”

    阿嫣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人家有名字的,叫——”尷尬的是,她也不記得那人的名字,想了一會才記起來:“叫周俊博,周哥哥。程老師的消息真靈通,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程以寒笑了笑,低聲道:“你換道具的眼光不怎麼樣。”

    阿嫣說:“男人不能看表像,他好不好,誰用誰知道。”她站起來,見男人胸口往下幾粒扣子還沒系好,便彎下腰,細心地替他扣住,一邊柔柔道:“……有的男人最是中看不中用,你說是不是?”

    程以寒抬眸掃了一眼,見劉導和攝影師在講話,剛還在角落裡蹲著的少年不知所蹤,便沒了顧忌,低下頭:“我記得林小姐說過,你對我……各方面都很滿意?”

    阿嫣的手指停在他心口的位置,輕輕滑動兩下,帶起一陣酥麻的觸感:“是,就只有一點不滿意,這裡裝的——”指尖點在他有力跳動的心上,目光停留在他性感的薄唇上:“——和你嘴裡說的,完全不一樣。心口不一,假正經的男人……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程以寒輕聲嘆息,似真似假道:“那是林小姐太迷人,我怕玩不起。”

    阿嫣低哼了聲,盯住他的眼睛:“不,程老師——你是我最近見過的所有男人裡,最玩得起的。可你怕我居心不良,你怕我對你有所圖謀,想借你上位,你怕吃虧,怕你晚節不保……”她起身,坐到他身邊,低笑了聲:“你腦子裡是這麼想的,心裡又想要我的緊,嘴上拒絕我,身體卻在迎合我……真是個糾結的男人。”

    程以寒眸色漸深,似乎想說什麼,可還沒開口,忽然眼前一黑,被一股重力猝不及防地帶翻在地。

    他皺起眉,指腹抹去唇角一點血漬,抬起頭,只來得及看見少年站在門口,一臉陰沈。

    劉導在外面拍門,衝著裡面大叫:“怎麼回事?莊正青你搞什麼鬼?你把我們推外面鎖門干什麼?你——”

    少年背靠在門上,右手捏了起來,他朝泛白的指關節吹了口氣,目光盯著還坐在地上的程以寒,唇角上揚,勾起的笑是冰冷的。

    半晌,他開口,輕飄飄的話傳到門外:“……劉導,我們處理點家事,你給留點空間。”

    *

    喬辰等了很久,不停地看時間。

    終於,有個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經過,他上前詢問,那人回答,劉導那邊已經拍完了,還給指了路。

    喬辰和宋新雨一起過去。

    剛進門,兩人都一愣。

    只見劉導和一名攝影師模樣的人正在使勁拍門,攝影師鞋子都脫下來了,往門上一下下猛砸。

    劉導的脾氣一直不算好,現在直接炸了:“莊正青!你他媽的小兔崽子想干什麼?開門!你經紀人在哪裡?媽的,你開不開門?!”

    攝影師說:“老劉,停一下。”

    他把耳朵湊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嘖’了聲,無奈道:“真打起來了,裡面在摔東西呢,莊正青瘋了吧?”

    劉導氣得牙癢癢:“我早知道不該用他的——這個房間有鑰匙嗎?”

    攝影師說:“一時半刻也找不來。”

    劉導又罵了兩句娘。

    喬辰忽然開口:“林嫣在裡面嗎?”

    劉導和攝影師同時回頭,心裡大驚,都怕是好事的記者混了進來。

    看見喬辰的臉,劉導反而輕松了:“喬先生?你來干什麼?”語氣似乎軟和了些——喬辰作為投資方,跟他有過合作,還算熟悉。

    喬辰不答反問:“林嫣呢?”

    劉導兩手叉腰,嘆氣:“在房間裡面。”

    喬辰的神色沈了下來:“還有別人嗎?”

    劉導搖頭,冷哼:“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還有他干爹,他們自稱在處理家務事。”

    喬辰皺起眉,說:“請你們往旁邊讓一讓。”

    劉導和攝影師看著他。

    喬辰後退了幾步助跑,猛地衝向門,狠狠一撞。

    *

    袁哥說,如果兩個人拍親密戲還有火花,那就證明他倆是清白的。

    莊正青在旁邊看了半個小時。

    正式開拍的時候還好,雖然沒有第一次那樣,火花刺啦刺啦的,程以寒三次出錯,三次詭異地進衛生間……但還是肉眼可見的熱烈。

    中途,莊正青離開了一趟,洗手洗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樣陰狠帶著恨意的目光,簡直不像他該有的。

    他調整了下狀態,回到拍攝的房間。

    然後,他看見了那兩個人。

    阿嫣在幫他干爹穿衣服,幫他系上紐扣,說話輕聲細語的,偶爾還會低頭,抿唇笑一笑,男人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溫柔而曖昧的。

    這已經不算沒有火花了。

    這他媽都快成老夫老妻了。

    莊正青知道他的理智在迅速燃燒殆盡,所以,在他完全被妒火吞噬前,他把礙事的劉導和張老師推出房間,鎖上門,接著直接撲了過去,在對方來不及反應前,先打一拳出口惡氣再說。

    他才不管那個人是誰。

    他是真的想對方死。

    劉導和張老師在外面死命敲門,他不聽。

    程以寒坐在地上,抹去唇角的血漬,又看了他一眼,挑挑眉,語氣平靜:“……小青,你需要心理醫生,這麼隨時隨地發瘋,不太好。”

    莊正青冷笑,緩步向他走過去:“我發瘋?你才是瘋了……你明知道她是我的,你明知道——”他重復著這幾個字,咬牙切齒的恨,聲音冰涼而輕柔:“程叔叔,我叫她一聲姐姐,我認你當了干爹,她就等於是你干女兒,你他媽也能下的了手?那麼多女人,你搶到我頭上,你真把我當成十歲小孩?”

    阿嫣在旁邊看著他們,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

    程以寒沈默很久,忽然笑了一下:“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早知這樣……”他看了一眼用手指梳著頭發,百無聊賴的阿嫣:“……我不該白挨這一拳,不該白受你一頓責罵。”

    莊正青見他還在往阿嫣那裡看,冷笑了聲,正想過去,身後忽然一聲巨響,房門硬生生被人撞了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7:30


    門開了。

    外面的亮光照了進來,只是一瞬,下一刻,便有好幾個人先後搶了進來,擋住門口,當先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他進來後,環顧四周,目光在莊正青和程以寒身上停留片刻又移開,最終定格在長發披肩的女人身上。

    女人坐在床上,對突然衝進來的人並無太大興趣,雙眸浮著水霧,神色間也帶著幾許慵懶,嘴唇沒有塗口紅,卻是別樣的紅,水潤而艷麗。

    喬辰捏緊了拳頭,心裡升起無名怒火,又覺得疼痛,於是一言不發地走過去,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女人瘦削的肩膀上。

    阿嫣看了他一眼,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 低喃:“……攔路石。”

    喬辰沒接,強硬地用外套裹住女人纖細的身體,聲音有點啞:“跟我走……阿嫣,我帶你離開這裡。”他嘆了一聲,語氣帶著心痛和卑微的溫柔,苦澀道:“你有怨氣,衝著我來,不要這麼懲罰你自己。”

    他瞥了眼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一邊的程以寒,又看了看另一邊神色古怪的莊正青,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知道剛才拍的是什麼戲份,那眼下只有兩種可能,程以寒對阿嫣不規矩,莊正青教訓了他,又或者……他們兩個一起欺負阿嫣。

    喬辰心口劇痛,眼神漸漸冷成堅冰,轉身對劉導說:“劉導,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能看著阿嫣——”

    “喬哥。”

    質問的話還沒出口,喬辰聽見少年的聲音,怔了怔,回頭看他。

    莊正青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他背後:“你帶著新嫂嫂來的,別冷落人家。”說著,轉向面色鐵青的劉導:“劉老師,對不住了。”

    劉導頭疼不已。

    ——這算什麼情況?

    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不,現在還能穩住,至少沒有媒體和劇組的閑人在……他給攝影師使了個眼色,對方疾步走了出去,擋在門口,攔住所有往他們這邊來的好事者。

    劉導先對喬辰說:“喬先生,你可能誤會了。”然後,又看向莊正青,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搞什麼鬼?”

    莊正青笑了笑,看著同樣面帶微笑的程以寒,一字字道:“沒什麼,我和程叔叔鬧著玩的,他跟我開了個玩笑,把我的東西偷偷藏過去了。”他雙手交握在一起,依舊盯著程以寒,笑著說:“程叔叔——以後可別這樣了,我生氣起來六親不認,這只算輕的。”

    程以寒淡笑:“那件東西不認你為主人,你弄丟了,只能怪你太粗心。”他看了一眼喬辰,點點頭:“喬先生,我先走了。”

    喬辰轉身,看著他:“程先生。”

    他們兩個不過是最普通的點頭之交,偶爾會在共同朋友的宴會上碰見,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程以寒對喬辰突然開口有點驚訝,站住腳步。

    喬辰心平靜氣道:“我相信,以程先生的資歷和口碑,絕不會刻意為難合作的女演員……也不會失了分寸。”

    程以寒回過頭,看著他的目光是春風一般的溫暖,語氣也很柔和:“那是自然。”他往外走去,經過喬辰身邊,用只有對方能聽到的聲音說:“……作為男人,如果當初是我的婚禮,我不會讓新娘獨自等待,受盡嘲諷。”

    喬辰脊背一僵。

    程以寒已經走了。

    莊正青跟在他後面,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對著冷眼旁觀的阿嫣說:“姐姐,我送你回酒店。”

    喬辰說:“小青,你自己回去。”

    莊正青沒理他,只盯著床邊的人:“姐姐?”

    阿嫣的目光繞過喬辰,看向他背後的女人,忽然靈機一動,看到了換道具的曙光,於是對莊正青說:“聽你喬哥的。”

    莊正青呆了呆,冷笑起來,轉身就走。

    劉導和張老師跟著他出去,劉導嚷著要見他的經紀人。

    空曠的房間裡,只剩阿嫣,喬辰,和宋新雨。

    宋新雨走到門口,看著莊正青遠去的背影,神色復雜,久久都沒轉過身。

    方才,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阿嫣,只有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那名風一樣的少年,始終沒離開他。

    莊正青在她眼裡,就像風。

    時而是和煦的春風,時而是涼爽的晨風,但他的真面目,他最真實的一面……可能更像山雨欲來前的狂風。

    冷,狠,帶著摧枯拉朽的威力。

    喬辰說:“阿嫣,這不是你應該——”

    阿嫣打斷他:“對不起,我先打個電話。”

    她走到一邊,撥通一個熟悉的號碼,接通後,根本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只當跟空氣說話:“……是我,上回我們談的合作……好,可以,先這樣……再見。”她放下手機,指尖虛劃兩下裝作掛電話。

    手機一直是通話狀態。

    “好了。”阿嫣轉向喬辰,說:“喬先生,你來的不巧,再晚到幾分鐘,你可以看見莊正青和程老師掛彩的樣子,不管是誰受傷,都是轟動的新聞。”

    喬辰痛心地嘆了口氣。

    宋新雨突然開口:“林小姐,是我叫喬辰帶我來找你的,我……有話想跟你說。”

    阿嫣頷首:“好。”

    宋新雨看著喬辰:“你也回避一下,好嗎?”

    喬辰一怔,點點頭:“好,你們聊。”

    房間的門又關上了。

    阿嫣問:“宋小姐,你想說什麼?”

    宋新雨沈默片刻,斟酌了會,思忖道:“前幾天……媒體報道了你和莊正青的緋聞,我在家看到了。”

    阿嫣沒接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微微一笑。

    宋新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沒留神,緩緩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你不會想我多管閑事……你就當我是為了良心過的去。”心一橫,抬頭迎上對方的視線:“林小姐,你聽我一句,離莊正青越遠越好,他……他表裡不一的,外表像天使,心裡住著魔鬼!莊正青說的話……你千萬不能相信。”

    阿嫣問:“為什麼?”

    宋新雨顯得有點激動:“你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我不能告訴你。但是請你一定相信我……他是那種會和你甜言蜜語,對你千依百順,可一旦觸及他的利益,分分鐘翻臉不認人的男人。他還會利用粉絲和營銷號來對付你,最後把你逼進輿論的漩渦中,看著你掙紮求救,他站在旁邊笑著對你砸石頭——他就是這種惡毒的人!”

    阿嫣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不是啊。”

    宋新雨急道:“林小姐,我不會騙你的。你厭惡我,記恨我,這都是應該的,可你為了你自己,也得離莊正青遠一點,他的外表看上去有多好,心就有多黑多冷血。”

    阿嫣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通話已經掛斷了,就在一分鐘前。

    她笑了笑,對宋新雨說:“失陪。”

    *

    莊正青掛斷電話,把手機丟到一邊,整個人躺倒在床上,靜默了很久,漸漸的,心裡不止是憤怒,更有無端的委屈湧上心頭。

    全世界都想害他。

    這句話,不再是他的粉絲賣慘用的,而成為現實了。

    程以寒老不羞,竟然好意思惦記他喜歡的女人。

    喬辰那個根本記不住名字的女朋友,居然會跑到阿嫣面前,裝理中客,說了一通黑他的話。

    他根本沒見過這個人,更別提得罪她,簡直就是飛來橫禍,晴天霹靂。

    莫名其妙。

    莊正青只知道,他等不下去了。

    ——隨便吧。

    即使要陷下去,他也要拉著阿嫣一起。

    這段危險關系,是她先開始的,是她試鏡那天找他上台,是她把他堵在衛生間裡,開啟了一段刺激而又糾結的地下情。

    她不能始亂終棄。

    不知過了多久,天都全黑了,過道裡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沒多久,對門傳來‘滴’的一聲輕響。

    莊正青連忙穿鞋出去,打開門,正好來得及撲過去,擋住即將關閉的房門,硬是把自己擠了進去。

    身後,門關上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47:58


    夜色正濃。

    莊正青把女人壓在牆上親吻的時候,隱約從對方眼裡,看見一閃而過的笑意,可那似有若無的笑,便如冬夜燭火,轉瞬即滅,不留一絲痕跡。

    阿嫣是抗拒的。

    不管他做什麼,她都不肯回應,神色間只見冷漠,不帶任何情意。

    有一句話,他說對了。

    房間裡的燈光,的確比衛生間裡亮的多,他可以清晰地見到她眼底暈染的冷淡,她眉心擰起的細細的皺痕,甚至他低頭吻她時,她抿緊的唇角——全都是無聲的拒絕,對他的抗拒。

    這極大程度上激怒了他。

    “真絕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點嘲弄,一點委屈,以及……掩飾不住的疼痛:“讓我猜猜……你不想要我了,是因為看見了喬哥,還是因為——”黑眸中的暴怒瞬間裂開,他抱緊懷裡的人,在她耳邊輕輕道:“——我程叔叔?”

    阿嫣的目光有些迷離,語氣卻平靜依舊:“想多了,只會因為你。”

    “因為我……”莊正青慢慢念出這三個字,發燙的額頭抵住對方,視線交纏,氣息相繞,再分不出彼此:“姐姐,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他問了一句,唇角勾起苦澀的笑,動作愈加激烈:“我到底做了什麼了?我誤會你,我道歉了,你還想我怎麼樣……你說啊。”

    阿嫣只是看著他,過了會兒,閉上眼睛。

    莊正青抿起唇,眸中怒意加深,漸漸的,卻又平息了,眼圈微微發紅,說不出的委屈和可憐:“你就是故意欺負我……你先來招惹我,你覺得好玩,我動心了,我喜歡你了,你又不要我!你看上程以寒了,是不是?他有什麼好?”他的呼吸急促,憤怒且不甘心:“他有我年輕嗎?有我好看嗎?有我那麼喜歡你嗎?”

    阿嫣睜眼:“你喜歡我麼?”

    莊正青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

    一場情欲盛宴結束,夜深了。

    少年躺在床上,喘息了會兒,望著上空的眼神空洞而茫然,過了十分鐘,他坐起來,抱著膝蓋,無意識地咬著指甲。

    阿嫣看了看時間,正好一小時零五分。

    她笑了笑,爬起來,隨意地攏一下頭發,從身後抱住莊正青的肩膀:“累不累?趁熱打鐵再來一次,你就解脫了……”手指繞住他的一縷黑發,淡淡道:“我早知道你玩不起的,換作平時,我不會主動招惹你,這次也是實在沒辦法……再來一次吧,早睡早解脫。”

    莊正青安靜了很久,突然開口:“你說過,你想和我睡三次。”

    阿嫣說:“是。”

    莊正青握緊手:“三次以後呢?”

    阿嫣理所當然道:“三次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莊正青偏過頭,看了她一眼,賭氣道:“那我不睡了。”

    阿嫣皺了皺眉:“什麼?”

    莊正青環住曲起的雙腿,悶悶道:“不睡了,你那第三次留著,什麼時候你也喜歡我了,什麼時候你對我真心了……再說。”

    阿嫣怔住。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這麼多世界以來,她習慣了口無遮攔,反正別人總把她當成瘋子,沒人會聽進去,卻不料放飛太過,這一次……好像翻船了?

    算了,穩得住。

    只要零件還在,想哄一個男人心甘情願的上床,那總是有辦法的。

    阿嫣開口:“你——”

    莊正青打斷她,滿腹牢騷:“我有什麼不好的?我哪一點比不上程叔叔?”他瞄了一眼牆上的鐘:“上回我第一次,不作數,這次不就一小時了?我分明比他強,你什麼眼光啊……”尾音已經帶上了撒嬌的意味,他轉身,纏住女人不放:“就他那樣,一場戲跑三次廁所的,能有什麼好?”

    阿嫣柔聲哄他:“你程叔叔聽我的話,你不聽。好了,別鬧了,趕緊的,我看你也不像腿軟太累的樣子,我們再來一次。”

    莊正青不肯,還在別扭:“姐姐,我喜歡你……”他輕嘆一聲,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喃喃道:“我喜歡你。第一次看見你在舞台上,我就喜歡你,你把我堵在衛生間,那是我願意……換成別人,早該上熱搜上頭條,被我粉絲刷滾出娛樂圈,一輩子翻不了身。”

    阿嫣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你那是憋太久了,看見女人當然會動心,更何況是我。”說著,她的目光轉向另一邊的梳妝鏡,微微笑了一下。

    “不是的。”莊正青的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不是的。”他重復了一遍,便不說話了,發了會兒呆,忽然道:“姐姐,叫我名字。”

    “莊正青。”

    “不是這個,叫我小名。”

    “叫了你乖乖跟我到床上去嗎?”

    “你先叫。”

    阿嫣耐著性子:“……青青。”

    莊正青勾起唇,笑了一下,抱住她親了一口:“親親。”

    阿嫣笑笑:“玩夠了?可以聽話了嗎?”

    莊正青沈下臉,站了起來,默默彎腰穿上鞋子:“不要。”

    阿嫣看著他的動作,冷靜的勸他:“我是一定會達成目的的,拖的越久,沈迷越深,你那麼聰明,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再陪我一次,然後好聚好散——”停頓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你乖乖聽話……將來,等電影出來,我紅遍大江南北,成為上至八十歲,下至十八歲男性的春閨夢中人,跟你約幾次也沒什麼。”

    莊正青低著眼睛,悶聲道:“你才是想太多。電影尺度太大,就算能在國內上映,你那兩場戲也會剪光。”

    阿嫣驚訝地看向他:“真的?”

    莊正青輕哼了聲:“騙你干什麼,你只能成為電影節評委的春閨夢裡人了。”

    阿嫣低頭沈思:“……這不行,我得想個對策。”

    莊正青穿好鞋子,站起來,沈默了會,捧住女人的臉:“姐姐,那個壞女人說的話,你相信嗎?”

    阿嫣正在想事情,有點心不在焉:“壞女人?”

    莊正青的眼神冷厲:“對,壞女人。”他的聲音低柔,卻透出一股寒意:“我都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她,更不知道她為什麼莫名其妙給我寄禮物,給我打電話……後來又轉身跟喬辰復合了。”

    阿嫣依然低著頭,拿出手機,看著前兩天問到的周俊博的聯系方式……頓時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胸有成竹:“電影不能上映,不要緊,沒什麼能阻擋我的夢想。”

    莊正青說:“宋大小姐太不講道理,我只把她當成狂熱粉絲……不,我的狂熱粉絲,只想我不跟別人談戀愛,宋大小姐是非得跟我談戀愛,我討厭她,她憑什麼跟你說那些話?”他又開始啃指甲了,眉眼陰郁:“我是不是好人,跟她有什麼關系?我又沒有害到她頭上……”

    他們兩個各自沈默一會兒。

    莊正青走過來,停在阿嫣面前,認真的問:“姐姐,你還喜歡喬哥嗎?”

    阿嫣醒過神,答道:“不喜歡。”

    莊正青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我送你一份禮物,可能需要點時間……但你會喜歡的。”

    *

    袁哥放下手機,憋了一肚子的氣,轉向盤腿坐在床上的少年:“青青,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好心出手教訓彭雪那小賤人,還把她的化妝品推廣給搶了下來,直接變成代言白送給林嫣,人家說你一聲好了嗎?她那個臭男人婆經紀人囂張的很呢,一句謝謝都沒有,我們可是白送了一個代言,她那算什麼態度?哼!”

    莊正青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是看著手機屏幕。

    今天,他連續關注了五、六個劇組成員,每個關注前後間隔五分鐘左右,男女都有,林嫣的名字正好在中間,不會顯得太突兀。

    那個人的微博已經很久沒更新了。

    莊正青嘆了口氣,往後倒在床上。

    袁哥站在床邊,俯視他:“青青,那女人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你可要考慮清楚,你現在能有這個身價,能有這個地位,靠的不止是你自己,還有你的粉絲!留住粉絲才會有人氣,有人氣才會有資源,這道理你不會不懂。”

    莊正青閉著眼睛,淡淡道:“我清楚。”

    “你清楚還跟她這麼攪合下去?”袁哥氣不打一處來,兩手叉腰,算起舊賬:“她和程老師拍親密戲,你老在旁邊看著,你讓別人怎麼想?也就因為劉導清場了,沒多少人知道,不然會傳成什麼樣子?再說了,你非得找,也找一個年齡跟你差不多的,而不是一個過氣的老女人!你想把你的粉絲都趕跑嗎?”

    莊正青皺眉,固執地不肯睜開眼睛:“我喜歡她。”

    袁哥冷笑:“喜歡?喜歡算什麼東西?你是順風順水慣了,沒嘗過太大的苦頭——我實話告訴你,你現在真沒資格談喜歡,你要能跟你干爹那樣,幾大國際電影節的影帝在身,底氣足了,當然可以說你不在乎你的粉絲,不在乎你的人氣,你不靠那些換資源——可你行嗎?”

    莊正青不語。

    袁哥搖搖頭:“你不能。別鬧小孩脾氣了,乖。圈裡的規則,你心裡都明白,還有,林嫣可是說過你十年不談感情,一心投入事業,只對你粉絲負責的。你們兩個要真有點什麼,你看著……”他拿起手機,給少年看粉絲對他的表白:“……現在把你捧上天的人,回頭黑你罵你比誰都狠。”

    莊正青看也不看。

    袁哥說:“青青——”

    莊正青忽然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別管我。”

    袁哥見他往浴室裡走,臉色有點不對勁,追了幾步:“你是不是又——”

    “我說了,少管我!”

    袁哥一愣,看著忽然發怒的少年走進浴室,反手把門摔上,他猶豫了會兒,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

    刀尖在手心割出一條細細的傷痕。

    血珠沁了出來。

    少年倒在浴缸邊,頭靠在牆上,心裡得到一絲快慰,似乎隨著那血液湧流而出的,還有胸腔內無處宣泄的煩悶和苦痛。

    煩死了。

    有時候,他真的討厭明星光環,人前風光,人後卻像是枷鎖,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掌控中,永遠無法隨心所欲。

    真的……很難受。

    敲門聲響了兩下。

    莊正青皺眉:“我說過了,不要來管我——”

    “開門。”

    平淡直白的兩個字。

    莊正青愣了愣,唇邊浮起喜悅的笑意,從地上起來,扔開手裡的小刀,打開門,溫柔的叫了聲:“姐姐。”

    “你經紀人打電話給我了,我嚇了一跳。”阿嫣瞥了眼地上的水果刀,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會,松了口氣:“割哪兒了?”

    莊正青沈默地攤手。

    阿嫣拉過他的手,看著那未曾愈合的傷口,忽然低頭,吮去血珠。

    七分酥麻,兩分癢,一分刺痛。

    正如莊正青內心的感受。

    阿嫣放開他,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你這個精神狀態,我真的擔心,怕你想不開出事,熬不到第三次。”

    莊正青語氣淡淡:“我不會的。”

    阿嫣又說:“我不會勸人,但這世上多的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我不明白你有什麼可糾結的——放不下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那就乖乖的當你的水晶男孩,想要自由,那就得舍棄你的人氣,這難道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莊正青低聲道:“……是你說的簡單。”

    阿嫣平靜道:“不,我活的也簡單。我愛我的臉,我想成名,我想紅遍大江南北,我想很多人誇我,我也想睡你。我的目標明確,所以我從來不會困惑,而你……你想清楚你要什麼了嗎?”

    莊正青盯著手心的血痕,慢慢握住手。

    阿嫣轉身,說:“我先走了,還有點事。”

    莊正青從背後抱住她:“……去哪兒?”

    阿嫣回答:“請你干爹吃飯。”

    莊正青的身體明顯僵硬,收緊雙臂,悶悶道:“不讓你去。”

    阿嫣說:“那天晚上我留在他房間一小時,其實什麼都沒干,就是做給你看的,你自己也清楚,所以你打他干什麼?”

    莊正青閉上眼睛,臉貼住她的,聲音又委屈起來:“你給他穿衣服。”

    阿嫣看著他,挑了挑眉。

    莊正青說:“你給他穿衣服,你們沒火花了,我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你,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跟他做過?”他咬了咬牙,生氣了:“反正不行,我不讓——我不要你當我的小嫂嫂,我也不要小干娘。程以寒他要真敢這樣,等我對付完了宋新雨,下一個就輪到他……”

    阿嫣抬起手,手指戳了下他的心口:“心眼真小。”

    “就是小。”莊正青大大方方認了,輕嘆一聲,語氣軟下來:“姐姐,我是真的喜歡你……”他握住女人放在他胸口的手,軟聲說:“這麼小的心眼,從舞台那天起,裝的就只有你。你對我越不好,我反而越想你……”他苦笑了下,輕輕道:“原來,人真的是會犯賤的。”

    阿嫣轉身,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唇邊掛著一抹笑,又哄他:“你陪我睡一覺,別說請他吃飯,從此以後,除了拍戲對台詞,我當他是空氣都行。”

    可莊正青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不要。”

    阿嫣哼了聲,推開他:“那就算了。”

    *

    “我就隨口一說,沒想到……林小姐真的會答應。”

    燈光微暗的包間裡,阿嫣看了眼餐桌對面的男人,放下手裡的杯子:“程老師,我這個人是講道理的,你說的對,道具應該有人權,這次你算是無妄之災,我應該請你這一頓賠罪。”

    程以寒晃了晃杯中的酒,忽然一笑:“你看我們……現在還是林小姐,程老師,以我們的關系,似乎太見外了。”

    頭頂的光是溫暖的橘黃。

    燈光下,他的五官比平時更為柔和,只那一雙眼睛,卻深沈了幾分。

    阿嫣拿起刀叉,沒立刻動手切牛排:“對我而言,大部分男人就只是一個代號,我不會費心記名字——反正總有一天會忘記。”阿嫣抬眸,看了他一眼:“程老師如果喜歡,可以叫我林嫣,阿嫣,隨便你,畢竟……我們親密的連彼此全身上下的尺寸都知道。”

    程以寒輕笑一聲。

    成年人的曖昧,總是不動聲色。

    沈默了會兒,他說:“我跟小青的父母聊過了,等這次拍完戲,會讓他休息一段時間,他的壓力太大了,很容易間歇性失控。”

    阿嫣不以為然:“他受到刺激才會這樣。”

    程以寒擰眉:“那天,我不記得有跟他說過話,更別說刺激他。”

    阿嫣笑了笑:“他看見我幫你系紐扣,覺得我們之間沒火花了,肯定是背著他搞到一起了。”

    程以寒啞然失笑:“他還真信這個?”

    阿嫣說:“這也不都是瞎說,只可惜莊正青眼神不好。”手肘撐在桌上,雙手合十,放在唇邊,眼底淺淺的笑意浮動:“有沒有火花,夠不夠激烈,他沒有發言權,當事人才知道。”

    程以寒抬起頭,四目相對。

    空氣在此刻凝滯,燈光帶上了溫度。

    阿嫣又笑了一下:“程老師,我已經不需要道具了,多謝你這些天的合作,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的,你都起到作用了。”

    程以寒抿了一口酒,有些漫不經心:“你最終的目的,是想搭上莊正青,借他翻身二次爆紅?你不覺得……”他停了一停,仿佛在斟酌用詞:“……風險太大了?也許,你有更好的選擇。”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意思已經很明顯。

    阿嫣一手支著頭,長發散落下來,遮住一側的臉頰,昏黃微暖的燈光下,當真風情萬種,黑眸流光轉動,如煙如霧,有情還似無情:“程老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野心,可比莊正青大多了。”

    *

    《蟬》劇組殺青了。

    期間,阿嫣接了一個化妝品代言,拍了廣告視頻,也在微博上宣傳了,那條微博發出去不到半小時,當紅流量小生莊正青破天荒的轉發了這則消息,配圖是一個紅色的愛心表情。

    當晚就上了熱搜,引起小規模的議論。

    可因為阿嫣早就辟謠過緋聞,加上莊正青轉發後,阿嫣這邊一直沒有互動,熱度很快便消減下去,莊正青的粉絲也沒多想,只當是正常的合作。

    劇組殺青那天,阿嫣向劉導和工作人員道了謝,第一個走人。

    莊正青本想跟她多說兩句話,見她走的當真瀟灑,不覺便有些氣悶,怨氣堆積著無處發泄,他盯上了還沒離開的程以寒。

    “程叔叔。”

    程以寒已經整理完行李,正在檢查有沒有什麼落下的,看見莊正青從外面進來,也沒怎麼驚訝:“小青,你什麼時候的飛機?”

    平靜而溫和的語氣,仿佛上次的不愉快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是雨過天晴。

    莊正青說:“早著呢。”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房卡,眼底泛起笑意,慢慢說:“本來,你的房間在我對面,這是林嫣的房間。”

    程以寒笑了笑:“是麼。”

    莊正青說:“她主動要求換的。”

    程以寒依然不為所動:“這樣啊。”

    莊正青斂起笑意,冷冷看他:“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不要為老不尊。”

    程以寒一怔,終於正視他:“林嫣是你喬辰哥哥的前未婚妻,你以前叫一聲嫂嫂。”

    莊正青冷笑道:“以後叫女朋友,再過幾年,等我——總有一天,會叫老婆。”

    程以寒又笑起來:“我真期待。”

    莊正青冷哼了聲,走了。

    *

    阿嫣在家裡閑了很久。

    青姐本想給她接兩部小制作電視劇的女主角,阿嫣卻不肯接,寧可每天在家裡呆著,對著鏡子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青姐很無奈,但也沒辦法,總不能用刀架著她脖子,逼她出門。

    這段時間,阿嫣和外界最大的聯系,就是每隔一、兩天,看一眼已經被未讀信息堆滿的微信,然後找到莊正青的名字,囑咐他一句‘多保重’,‘別做危險運動’之類的話。

    將近一年後。

    娛樂圈的熱鬧太多,每個月都有爆點,大小明星都在拼命找存在感,旁觀者和網友是最健忘的。

    於是,就在所有人幾乎都忘記了林嫣復出拍戲,甚至忘記了林嫣這個人的時候……《蟬》還未在國內上映,先摘下了歐洲重量級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的桂冠,比這更為轟動的,則是林嫣繼最佳新人獎後,摘得人生第一個影後榮譽,還是在國際舞台上。

    評委給出的對她演技最大的認可,也許是這句話:“林小姐是我見過的最能用身體和肢體語言展現演技的演員,始於情欲,高於情欲,感謝她帶來了最完美的表演。”

    得獎當晚,劉導特意來恭喜她。

    阿嫣問:“影片能在國內上映嗎?”

    劉導說:“當然可以,檔期已經定下了。”

    阿嫣又問:“刪減版還是完全版?”

    劉導說:“……刪減版。”

    阿嫣長長嘆了口氣:“我拍這麼久,是想給人看的,評委的贊美雖好,可他們人少啊,就那麼一兩句話,我總不能來回看兩年。劉導,你把成片給我,等到正式上映,我可以幫你省下一大筆宣傳費。”

    劉導:“……”

    沒過幾天,閑在家裡的富二代周俊博先生,收到了來自前曖昧對像林嫣的幾條微信。

    先是兩段剪輯的視頻,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但是足以讓任何一個成年男性狼血沸騰。

    然後是一句話。

    “幫忙轉發,謝謝。”

    *

    宋新雨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喬辰還在洗澡。

    她咬住嘴唇,內心掙紮了很久,最後還是拿起手機,帶著點禁忌而內疚的心理,點開微信裡一個人的頭像。

    “睡了嗎?”

    “晚安,祝你好夢。”

    “祝你……夢裡有我。”

    宋新雨的心狂跳起來。

    她知道不應該,她記得上輩子吃了多少苦頭,可是……可是又抱著一點點的期待,萬一這輩子他變了呢?

    那個注定萬人矚目,注定站在光芒下的少年,是她無法言說的傷痛,可也是她兩輩子加在一起,唯一真正愛過的人。

    選擇喬辰,只是因為他愛她。

    而手機裡的這個人,這個堅持一年來對她噓寒問暖的少年,則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疤和柔情。

    終生難忘。

    她猶豫不絕,直到浴室的水聲停了,她醒過神,才發現已經打下一行字,按了發送。

    “你也是,晚安。”

    ……終究還是敗給了內心的渴望。

    莊正青才是她的心之所向,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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