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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59:07


    過了小半個月,老古董跟著阿嫣,又換了一個豪華的山頭暫住。

    這次直接換到仙冥界的天宮。

    和尚在東宮劃出一個清幽的小院子,嚴令禁止任何閑雜人等入內,用來給宿主居住,老古董聽說可以在仙界修行,原本是大大的高興,可一進到內院,心情有點復雜,看著那白衣僧人的眼神,也帶上了深深的憐憫。

    真可憐。

    院子裡張燈結彩,掛著好幾個紅燈籠,窗戶上貼滿了大紅的囍字。

    映入眼簾的,皆是醒目的紅,尤其是寢室內,錦被繡著百子千孫圖,床單繡著一對恩愛的鴛鴦。

    正如凡間哪對新婚眷侶的新房。

    和尚對他父皇母後說,他在外頭娶了妻子,也已經帶了回來,但是不給人看,只能他一個人看。

    話剛出口,氣氛十分尷尬。

    帝君和仙後不停地追問,逼著他說出‘妻子’的來歷。

    和尚一句話不願多說。

    以至於他母後無奈之下,連這樣的話都問了出來:“煜兒,你至少告訴我們,那……那位姑娘,是姑娘罷?她是活人對嗎?不是一尊泥菩薩?”

    和尚點頭:“是人。”

    ……

    仙後想去東宮見一見素未謀面的兒媳婦,其實她沒什麼特殊的要求,只要那姑娘能滿足三個條件,她就知足了。

    一,活的。

    二,女的。

    三,不是佛像或菩薩變的。

    真的要求不高。

    什麼種族都無所謂,凡人也行。

    可和尚鐵了心攔著不讓,於是只得作罷。

    等帝後一行人走了,和尚那位年少的弟弟拉著他,壓低聲音勸道:“皇兄,你若是不想跟母後安排的亂七八糟的公主相親,可以對父皇說一聲,讓他幫著推掉就是,何苦編造這般可笑的謊言?”

    和尚拍拍他弟弟的肩膀,只說了句:“你有嫂嫂了。”

    太子燁:“……”

    當時老古董躲在一邊看見,只覺得和尚腦子不清楚,怕是得幻想症了,他家人的擔憂倒是情有可原。

    那天,在山寨裡,為了哄宿主同他成親,他確實離開了一趟,從仙冥界帶回來一件巧奪天工的嫁衣。

    宿主見了十分歡喜,穿在身上,翻出一本小冊子,一本正經對他道:“和尚,這是我在鏡中世界穿梭時,一位舉世無雙的大文豪寫給我的文章,題目就叫《夢中的婚禮》,在他夢境裡,我穿著紅嫁衣嫁給他——”舉起雙手,低頭看著美輪美奐的裙子,笑道:“——你瞧,就是這個樣子。”

    和尚在那裡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宿主坐在梳妝台前,認真地描眉塗胭脂。

    和尚在那裡夫妻對拜。

    宿主想著趁熱打鐵,不能浪費了這一身精心的打扮,於是騰雲駕霧,連夜飛去南海找知名肖像畫畫師了。

    臨走前,看一眼那和尚,搖搖頭,丟下一句:“你高興就好。”

    可和尚就是認為,他們已經拜過堂,成為正式夫妻。

    他把宿主帶回仙冥界,帶回天宮。

    老古董在這裡住了一段日子,對他們的‘新婚’生活,有一種微妙的同情。

    和尚身為帝君之子,身居東宮之位,卻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每天除了打坐念經,就是傳法講座。

    是的,萬年的歲月過去,和尚已經有了宗師之名,自己收徒了。

    和尚對他的徒弟們提過幾次,說他們有個小師娘——徒弟們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們寧可相信日出西方,母豬上樹,也不信清心寡欲的師父會娶妻,更加無法想像……菩薩以外,師父會對怎樣的女子多看兩眼。

    ……難不成,師娘長的特別像菩薩?

    而阿嫣……

    在山上,因為天氣熱,因為蚊子多,她還會抱著和尚睡。

    到了仙冥界,她搜刮來許多的養顏美容法寶,又從下界代購了一堆的面膜化妝品,自此便對和尚沒了興趣,整天閉關美容,一個人關在密室裡,整天不是修煉金身,就是樂此不疲地鼓搗她的那張臉。

    這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一個月也見不上幾次面。

    老古董起初有點幸災樂禍,高舉秀恩愛都得死的大旗,後來見那純情的和尚實在可憐而不自知,對他們只剩一聲嘆息。

    這還不如娶個菩薩泥像呢。

    至少能看,能摸。

    宿主……

    唉。

    *

    仙冥界民間盛傳,帝君長子——那位前去西天修行千年,一心想入佛門的太子煜,終於修佛修得走火入魔,婉拒三界媒人介紹的各族美貌公主,娶了一尊菩薩佛像,供在東宮,自稱已經成親。

    一時傳為笑談。

    然而,天宮帝後,以及他們的兒女們,並不覺得這有何可笑。

    時隔一年多,他們還是沒能見到太子煜活在傳說中的妻子,幾次派人去東宮打探,皆無功而返。

    帝君和仙後更加肯定,兒子定是在東宮養了一尊佛像。

    兩人甚至為此爭吵起來。

    仙後哭的淚眼婆娑,責怪帝君,太子煜年少時,送去什麼地方不行,非得送去西天,這下可好,他八成是癡呆了。

    帝君反口指責仙後,說都是她和下界無知婦人一般,想孫子想瘋了,整天安排相親,太子煜忍無可忍,才會出此下策。

    吵到最後,幾乎大打出手。

    某次,趁太子煜外出傳布佛法,仙後攛掇著小兒子,叫他溜進東宮,見一見東宮太子妃的廬山真面目。

    太子燁推脫不得,苦著臉偷偷接近那座生人勿近的院落。

    穿過月門,兩扇大門虛掩。

    太子燁輕輕躍起,無聲無息地落在玉石台階上。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推門——才剛推開一條縫,裡面傳出一聲女子輕柔的笑,說不出的柔媚,如綿軟的羽毛,掃過心尖。

    他心神一晃,差點跌進去。

    緊接著,門縫中飛出錦緞長袖,恰好打在他肩膀上,將他推出幾米遠,摔了個大跟頭,赤紅柔軟的袖子即刻收回,將兩扇門合起,空氣裡留下淡淡的幽香。

    一道慵懶的女聲散漫道:“敷面膜,勿擾。”

    太子燁愣住,繼而清醒過來,驚喜莫名,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找到帝後,激動道:“父皇,母後……是女的,活的!會用袖子打我,還會說話!”

    仙後滿臉欣慰,拍著胸脯,眼中湧出感動的淚水:“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還是能盼著有孫子的。”

    帝君冷哼一聲,問小兒子:“你那嫂嫂用什麼招式打你的?”

    太子燁努力回想,慢吞吞道:“看不太出來,太快了……倒是有點像以前,我在東宮掛著的幾幅佛祖畫像上塗鴉,皇兄用來教訓我的招式。”

    仙後的笑容僵在臉上。

    帝君長嘆一聲,負手而立。

    仙後樂極生悲,又哭起來:“夭壽啦……本宮為何這麼命苦?煜兒……他、他當真娶了一尊修成人形的泥菩薩像,還會用佛門的術法……我這輩子都抱不上孫子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蒼天無眼啊……”

    帝君心煩氣躁:“行了行了,別鬼哭狼嚎的,自降身份。”

    仙後冷笑:“這還不都怨你?若不是你送他去西天修行……”

    於是,又開始第一千零一遍的老調重彈。

    一個月後,西天濟宗門下來了一位弟子,說是過兩天師門有事,請大師兄回去一趟,正好太子煜的弟子遇上難題,也來請師父賜教,兩人便一道同行,在東宮門口,碰上埋頭走來走去的少年。

    太子燁倒黴,又被母親打發來探信,可到了東宮門口,害怕像上次那樣挨打,始終不敢進去,看見過來的兩個光頭,如同見到了救星,跟他們打了招呼,一起進去,心想,這樣就算挨打,也不是他一個人遭殃,拖兩個墊背的和尚,甚好甚好。

    在那座院落前,西天來客用千裡傳音,通知了大師兄。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明慈從裡面走出來,剛下台階,忽然聽得內室一聲女子尖叫。

    他一驚,身形一飄便已回去:“怎麼了——”

    話音未落,本應在密室裡閉關美容的妻子,冷不丁出現在他面前,氣色不佳,眉眼帶幾分怒意。

    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會,松口氣:“沒事就好。”

    “沒事?”

    阿嫣挑高眉,冷聲道:“和尚,你看著我。”

    明慈便看著她。

    阿嫣湊近了一點,給他看她的臉:“你看清楚!”

    明慈擰眉,不明所以。

    阿嫣氣道:“你看見了什麼?”

    明慈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答道:“你的臉。”

    阿嫣咬牙:“還有呢!”

    明慈:“你的眼睛——”

    阿嫣氣極,指著額頭上的一個小紅點:“你可知這是什麼?!”

    明慈微微一怔,脫口道:“蚊子包?”

    阿嫣大怒:“你個蠢和尚,氣煞我也!”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恨恨道:“我長痘了,我臉上長痘了。”

    明慈便安慰道:“許是你面膜敷太多——”

    阿嫣打斷:“我精通此道,怎可能會因為這種幼稚的原因長痘?思來想去……只能有一個原因。”

    明慈嘆了口氣,看著外面站成石像的三個人,輕咳一聲,哄道:“你先回去,我過會回來幫你想法子。”

    阿嫣盯著他的眼睛,壓根聽不進他的話,微微冷笑:“陰陽不合,以至於內分泌失調。都是你成天只知念經打坐,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就剛才,我在密室裡,你還在外面念……有完沒完了?我一聽你念經就想離你遠遠的,沒了花好月圓巫山雲雨的興致。你念的自己成了萬年童子身不要緊,把我也念成性冷淡了怎麼辦——”

    明慈臉色微紅,不好在人前喚她‘師妹’,也不能喚‘阿嫣’,只得低聲道:“你乖點,聽話,先回去。”

    阿嫣眼角余光瞥見外面的幾個人,突然展顏一笑,嘆道:“和尚,這整座宮殿都是飢渴的男人,就你一個念佛念傻了的呆子。”沈默一會,向前一步逼近他,眯起眼威脅:“我警告你,你等下若還不識相——我明天睡你爹,後天睡你弟弟,大後天……你真叫我不高興了,我連你娘你妹妹都能拐上床!”

    外面,太子燁嚇得腿一軟,摔倒在地上,驚恐地瞪著他們。

    明慈搖了搖頭,又是一聲嘆息:“別鬧了,回房等我。”

    阿嫣輕哼,轉身就走。

    明慈走了出來,對癱在地上、呆滯的弟弟伸出手,道:“起來,你嫂嫂說笑的。”

    太子燁自己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了出去。

    明慈看向西天來的師弟,開口道:“師——”

    那位師弟抬起一手,表情復雜:“大師兄,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他雙手合十,行了一禮,用傳音入密道:“我這就回去跟師父報告喜訊,還望師兄改天記得帶小師妹回來一趟,大家牽掛的很。”

    明慈:“……”

    最後只剩下那位前來求教的弟子。

    他好久才醒過神,看著明慈,神色很難形容,悲喜交集:“師父,弟子原本還在猶豫,是該當一名俗家弟子,亦或是遵從本心,六根清淨,入我佛門……如今看來,女子猛如虎,當真可怕,弟子這就削發去了。”他看一眼門內,哆嗦一下,意味深長道:“師父,您……多加保重,弟子告辭。”

    “……”

    回到房裡,只見他的妻子又坐在梳妝台前,拿起古董鏡,對著額頭上的那顆痘照來照去,如有深仇大恨。

    阿嫣從鏡子裡看到他,頭也不回:“脫衣服。”

    明慈臉一紅,低頭咳嗽了聲:“……這是白天。”

    阿嫣不耐煩道:“你哪兒來的那麼多規矩?成親前不行,白天不行——死禿驢,是不是還得挑個良辰吉日給你破身?”

    明慈臉色更紅,過了好半天,才輕聲道:“再過兩個時辰,等我念完經。”

    阿嫣:“……”

    看一眼窗外的日頭,嗯,是他雷打不動的念經時辰。

    阿嫣忽然不生氣了,散開發髻,用梳子輕輕梳發,望著鏡中的自己,隨意道:“好,你管你念,我就在這裡聽。”

    明慈松了口氣,雖然知道她八成不懷好意,但也沒有多想,盤腿坐下,閉上眼睛,手裡撚一串佛珠,默念經文。

    他聽覺異常靈敏,才念了幾句,便覺不對。

    睜眼一看,立即又緊緊閉上,無奈道:“師妹……”

    阿嫣褪下一件外衫,往旁邊一扔,柔聲笑道:“大師,都說了叫你念經,別管我……我又不封你的嘴。天氣那麼熱,我想脫兩件衣服都不行?”

    明慈眉宇緊皺,低低道:“……不熱。”

    阿嫣輕嘆一口氣,含著幾許埋怨:“那是你有金身護體——大師,我可不像你,容我提醒你一句,我是狐狸精,本來就是易熱的體質,有時候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來,可就更熱了……”

    明慈只覺得有什麼輕輕掃過他的腳趾,來回幾遍,癢癢的……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低頭看了眼,卻是一條火狐毛茸茸的尾巴。

    他一滯,更加無奈:“……師妹!”

    阿嫣抬手放在唇邊,掩住一聲嬌笑,收起尾巴,走到他身邊,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管你念經……專心點,佛祖在看著呢。”

    明慈也想。

    但是根本不可能。

    那人就在他身後,咫尺之間的距離。

    她的手從他的肩膀往下,勾起他的衣襟,只一下的功夫,白色的長袍從他肩上滑落,可他不覺得涼,反而渾身發燙。

    仿佛金身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她輕輕吻他耳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肌膚上,引起一陣陣的顫栗,那般細膩輕柔的吻,漸漸移向他的臉頰,最後停在他的唇邊。

    一滴汗珠從他額角滾落。

    她伸出舌尖,舔去。

    呼吸愈加粗重。

    阿嫣半個嬌軟的身軀伏在他懷裡,帶笑的眼看著他,便如看著已經落入陷阱的獵物,十分的愜意。

    紅唇自他薄唇而下,順著他的下巴、喉結一路吻下去。

    直到他身子一僵,心跳如鼓,幾乎就要從胸腔裡破出來。

    佛珠從手中落下,掉在地上。

    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抓著床褥,骨節分明。

    阿嫣嘆一聲,笑他:“放松點,和尚……還真當自己是小姑娘,害怕吶?”

    明慈臉上燙的厲害,半天沒睜眼,喉結滾動一下,閉著眼啞聲道:“……阿嫣。”

    阿嫣抬頭看著他:“干什麼?和尚,你要現在還裝假正經,那就沒意思了,你看你的身體都已經——”

    明慈依舊雙目緊閉,聲音低啞而壓抑:“——繼續,別停。”

    *

    太子燁見到父母,躊躇良久,想著總不能把嫂子的原話說出去,那太驚世駭俗了,只怕老年人承受不住。

    於是,他看著母親期待的眼神,斟酌字句:“真的是女人,活的……肯定不是泥菩薩變的,有點凶。”

    仙後急道:“怎麼個凶法?”

    太子燁為難:“她……她……”他看了帝君一眼,不再說下去。

    帝君清了清喉嚨,走開。

    太子燁瞥一眼他的背影,走近兩步,小聲道:“回母後,嫂嫂……她逼著皇兄同她行房,威逼利誘,可怕的很。”

    誰知仙後卻是大喜,又開始拍著胸脯感動莫名:“好的很,好的很,煜兒那性子,就該有個凶點的媳婦管著他,這兒媳婦定是個能干的好孩子……哎呀,我還是能有孫子的!”

    太子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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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9 22:59:31


    待在天宮的第二年,老古董交了幾個朋友,其中就有一只上知天文,下知各路小道消息、八卦秘聞的花仙。

    小花仙告訴它,最近仙冥界興起一個神秘的門派,因為他們教眾的行為詭異,又被人稱之為邪教。

    聽說他們的教主是名美貌的女子。

    聽說他們好幾次集資代購下界的化妝品和保養品。

    聽說他們總是三更半夜的聚會,喊一些例如‘美顏盛世’、‘花容月貌’的奇怪口號,還經常舉辦隆重的書畫比賽。

    老古董有點心虛,有點感慨。

    它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邪教是怎麼來的。

    起因是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早上。

    今年起,宿主在天宮待的厭倦了,時不時便會捎上它,出去小住十天半月,一同遊山玩水,賞遍三界美景。

    每次離開前,和尚都會替宿主準備行李。

    每到這時,那瞧著冷冷淡淡、出塵脫俗的和尚,便會顯出幾分惆悵的情緒,默默地收拾東西,疊幾件衣服,發一會兒呆,然後偷偷看一眼坐在鏡子前的宿主,見對方沒心思理會他,只能輕輕嘆息一聲。

    以前,阿嫣對他說過:“不用幫我整理東西,我出門都是別人買單。”

    和尚聽了,神色更為郁郁寡歡:“……男人麼?”

    阿嫣答道:“不一定,有時候可能是女人,我不挑剔。”

    和尚低著頭,不去看她,聲音很輕:“銀兩衣物都有,你帶著,出門在外……不要找別人買單。”

    阿嫣看他一眼,轉過頭,並不多言。

    這次的情況也差不多。

    清早,陽光正好,阿嫣突然通知和尚,她準備出門遠行。

    和尚又開始擺出那張欲言又止,悵然若失的臉,問:“這次去多久?”

    阿嫣想了想,回答:“短則幾天,長則幾月。”

    和尚垂眸,不語。

    半晌,他轉身進房,給她準備行李。

    阿嫣坐在鏡台前梳妝。

    過了一會,只聽身後傳來悶悶的聲音:“……別去桃源。”

    阿嫣覺得奇怪,難得回頭正眼瞧他:“我為什麼要去桃源?”

    思索片刻,隨即了然。

    她笑了一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彎腰問道:“怕我找老相好敘舊?”

    和尚不答,等於默認。

    阿嫣盯著他看了一會,笑了聲,搖搖頭,走回梳妝鏡前坐下:“我真想去,你又攔不住,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不過庸人自擾——和尚,你好歹在西天待了千年,又是修佛的,想開點。”

    這個答案並不能安慰人。

    和尚的臉色有些蒼白,怔怔出神。

    阿嫣修補完妝容,滿意地點點頭,走了過來,不拿他放在手邊的小包袱,只拍拍他肩膀,算作道別:“我走了,保重。”

    和尚抬眸,看著她,仍是欲言又止。

    阿嫣轉身離開,走一步,停住。

    和尚牽住她的袖子。

    阿嫣回眸:“還有話?”

    和尚慢慢地松開手,搖頭,低聲道:“……沒有。”

    阿嫣瞬間便失去了蹤影。

    和尚坐在床邊,瞧著像發呆,神色間卻流露出一抹悲傷。

    ——失魂落魄的。

    老古董想,那表情像極了被拋棄的犬類動物,真是可憐的不得了。

    只有在宿主走後,他才會這般肆無忌憚,當著宿主,他是說不出幾句實話的,連難過和不舍都藏在眼底。

    “喂,禿驢。”

    和尚一怔,下意識的抬頭,見到他所謂的妻子去而復返,立在門口,不禁眉眼染上喜色:“你……”

    阿嫣指了指屋外:“你念經的時辰到了,今天不阿彌陀佛嗎?”

    和尚搖搖頭,沈默良久,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鄭重其事道:“師妹,往後你缺錢,同我說一聲,你想要什麼,我買。”

    阿嫣淡淡道:“說人話。”

    於是,和尚又低下眉眼,聲音放輕:“……別去桃源,別找其他男人。”

    阿嫣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覺得他悶悶不樂的樣子很是有趣,忽然將他推到床榻上,傾身向前:“這麼怕我出去傾倒眾生?”

    和尚沒說話,嘆了口氣。

    阿嫣附在他耳邊,軟聲道:“那……以後只對你一個人發騷,好不好?”

    和尚的臉不可抑制地紅了起來,如夕陽落下時天邊的雲霞。磨蹭半天,他點了下頭。

    可是,下一刻,阿嫣便沒事人般的直起身,挑了挑眉,往外走去,留給他一個絕情的背影:“想的倒美——那是不可能的。”

    和尚很失望。

    老古董跟著宿主在外面浪了七天,等回來的時候,聽說和尚病了。

    阿嫣奇怪,老古董也奇怪。

    和尚已經練成不敗金身,怎會那麼嬌貴。

    但他確實病了,而且因為他的怪癖,不讓人近身,病了也是獨自一人躺床上,實在沒力氣下地,便餓著肚子,反正也餓不死。

    天宮的醫仙來看過兩次,將病因定為憂郁成疾。

    老古董和它的宿主都很無語。

    阿嫣既然回來了,侍疾的重任,又落到她頭上。

    頭一天,和尚病的神思恍惚,阿嫣喂他喝粥的時候,他倒是立刻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倏地出手,扣住她的脈門。

    阿嫣開口:“放手。”

    和尚徹底醒了,一雙眼睛又黑又亮,蒼白的額頭上蒙著一層細密的冷汗,看清楚了身邊的人,舒出一口氣,疲倦道:“……師妹。”

    阿嫣舀了一勺白粥,送到他唇邊。

    和尚卻不肯喝,抿著唇,眉心擰起一條線。

    阿嫣不耐煩了:“又怎麼的?”

    和尚沈默一會,遲疑道:“你在裡面……沒放什麼罷?”

    阿嫣怔了怔,心裡覺得好笑,暗想他這是記仇,上回碎了內丹放粥裡給他喝,想必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她看他一眼,閑閑道:“青菜蘿蔔干。”

    和尚微微頷首,薄唇張開。

    阿嫣喂他吃完,摸摸他的額頭,見沒有大礙,搖頭嘆道:“平白送你七百年的修為,你不歡天喜地放鞭炮,卻跟防賊似的。”

    和尚凝視著她,趁她不注意,那眼神便流露出一抹眷戀,低低道:“金身毀了可以重塑,修為沒了可以再練,你沒了……我怎麼辦。”想起陳年舊事,又是一陣驚心,他低著頭,悶了會兒,伸手握住妻子:“師妹,你答應我,不會有下一次。”

    阿嫣猶豫了會兒,到底沒抽出手,多少給了他幾分面子:“我又不是慈善家,若不是事出無奈,誰想送你修為。”

    和尚微微一笑,輕輕‘嗯’了聲。

    老古董算著日子,和尚病了足有大半個月。

    以它一介靈器之身,都看了出來,這不太正常,八成是裝病撒嬌。

    宿主看沒看出來,它不知道,但是這二十來天,她沒戳破就是了。

    和尚總是在自以為沒人發現的時候,偷偷盯著她看一會,等她發現了,又收回目光,強作鎮定。

    幾次下來,阿嫣對他道:“我不會念經給你聽的,死了心。”

    和尚無奈地笑了笑,語氣柔和:“好,不念。”

    阿嫣又道:“給你擦身也不蒙布條——像個傻子。”

    和尚臉上泛紅,輕聲道:“成親了……不用蒙布條。”

    阿嫣看他一眼,搖搖頭走開。

    等和尚的病好了,阿嫣便又準備出門。

    和尚依然不出聲阻攔,只問:“這次……又要幾天?”

    阿嫣見他又想賢惠地替自己準備行李,皺了皺眉,開口阻止他:“別忙了,就在仙冥界,走不遠。”

    和尚愣了愣,眼底的愁雲散去,忽然輕輕擁住她,嘆一聲:“……師妹。”停頓片刻,沒頭沒腦的添了句:“……我就知道。”

    老古董很懷疑,他到底知道什麼。

    他明明什麼也不知道。

    宿主見他開壇布道,收徒子徒孫供他差遣,十分眼紅,重建邪教的心早已蠢蠢欲動,如今時機成熟,經營不到半年,便把盛世美顏教仙冥界分舵發揚光大,變成一股來自民間的可怕勢力。

    後來,就連和尚的徒弟們都知道了。

    有一天,和尚在家裡讀佛經,老古董一邊聽,一邊百無聊賴地拿著小抹布擦拭鏡面,過了會兒,外頭來了幾名弟子,說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師父商量。

    “……師父,那邪教來勢洶洶,行蹤隱秘,大肆招攬教眾,著實令人擔憂。尤其是他們的教主,至今身份成謎,不知建立此等古怪的教派,所圖為何?……多半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是趁早查清楚的好。”

    和尚語氣平靜,一針見血道:“是你們師娘。”

    眾人:“……???”

    和尚看了看他們,又道:“不必擔心,教眾的身份沒那麼好領的,沒有一門書畫技能傍身,亦或是口拙不善言辭者,她都不喜歡。”他背過身,唇邊溢出一聲惆悵的嘆息:“……為師至今沒領到令牌,你們就更沒希望了。”

    眾人:“……”

    *

    過了段時日,明慈把妻子帶回了西天。

    事前免不了易容喬裝打扮一番,到了師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是不叫阿嫣的名字,也不提往事,多是問他們過的可好……其實瞧著大師兄那春風滿面的樣子,也知道過的肯定不錯。

    臨走前,濟宗留下阿嫣單獨說話。

    濟宗問她:“你師兄待你可好?”

    阿嫣嘆氣,嘀咕:“老和尚教出來的小和尚,悶死了。”

    濟宗呵呵笑兩聲,說道:“知足常樂。”

    阿嫣瞪他一眼,又嘆氣:“你那徒弟,除了體力特別好,持久耐用外,就沒別的優點了。可是男人光有體力,技術跟不上,那有什麼用?”說罷,瞥一眼老和尚圓滾滾的肚子,搖搖頭:“……說了你也不懂。”

    濟宗卻耐心的勸她:“你師兄好學,先天資質好,你可以教。”

    阿嫣:“……”

    後來,從西天回仙冥界,沒走出多遠,身後忽然有人喚道:“大師兄,留步!”

    他們停下來,轉身。

    來的是一位相熟的師弟,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簡陋的木盒子,遞給明慈,看一眼阿嫣,道:“這是師父給你的新婚賀禮,讓你送給你的妻子。”說完,行了一禮,駕著雲遠去。

    那個木盒子又破又舊。

    阿嫣好奇地瞧著:“打開看看,老和尚送你什麼寶貝了?”

    明慈笑了笑,柔聲道:“是送你的。”

    裡面是一串菩提子佛珠。

    正是濟宗一脈的師門信物,像極了當初她在陣前碎掉的那一串。

    阿嫣怔住,好久沒說話。

    半晌,她面無表情地接過來,握在手裡,不發一語,向前疾行。

    旋身而去的剎那,明慈見她眼圈微紅,不禁出聲道:“師妹——”

    阿嫣冷聲打斷:“閉嘴。”

    明慈追上去,語氣溫柔,低聲道:“好,我閉嘴。”他從身後擁住女子,收緊雙臂,聲音更輕:“閉嘴,不看……只抱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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