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錯覺！那個只會擠乳溝搶版面的無腦嫩模，與打扮邋遢的程秀華怎可能會有相像之處？

    關皓緊皺眉頭，不許自己再把兩人重疊在一起。有沒有可能，這全是田琇可的陰謀？她知道他對程秀華……所以才故意打扮成那樣。

    不，不可能。他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對程秀華的感覺，田琇可更不可能知道。

    究竟是什麼原因，改變了田琇可？為什麼現在的她，不斷令他聯想起程秀華？又為什麼，程秀華那個女人，竟然能讓他掛心這麼久。

    手下意識往西裝口袋一摸，關皓低下頭，看著躺在掌心裡的小貓鑰匙圈，心中似被一陣霧氣纏繞，縈繞不去的，是程秀華那雙清澈的眼眸。

    近百坪大的一樓店面，裡頭仿造成英式圖書館，滿牆全是各種語言的豐富藏書，螺旋長梯的挑高樓中樓設計，一盞盞復古吊燈，營造出溫暖的異國情調。 這裡既是圖書館，也是精品咖啡館，只接待特定客戶，不對外開放。

    所謂的特定客戶，指的自然是那些金字塔頂端的客戶。當然，這樣的營業方式並非莫教授的初衷，她本來的用意，是希望能打造成一般民眾亦能進入消費的圖書咖啡館。

    只是，她畢竟不善經營這塊，將自己的藏書打造成一間提供閱讀空間的咖啡館，是她退休後的一個夢想，經營還是得交給專人打理。

    在專業經理人的建議與關皓等人的介入下，這間圖書咖啡館，成了名流人士喬事情與閑敘的咖啡館。

    “哥，投資電影就像賭博，前面九次賠，第十次要是賭對了，就能把前面九次賠的賺回來。”

    二樓的靠窗角落邊，兩個外型出色的男人分坐在圓桌兩側。

    脫去了西裝外套，袖口卷至手肘處，領帶也被拉松，解開了前兩顆鈕扣，關皓靠坐在沙發椅裡，手中拿著一本原文小說，讀得正入神。

    “哥，你有沒聽見我說的？”關霆可沒他這麼好定性，心情浮躁地問道。

    將手中的小說拿低，關皓的眸光透過書緣，望向對座的堂弟。

    “聽見了。所以你是要找我去賭博嗎？”

    “我們搞投資的，不就是天天在賭博嗎？”關霆英挺帥氣的臉龐，透著一抹大男孩的稚氣，拚命揮舞著手中的資料資料，營造專業假像。

    “你的電影公司已經賠過幾部了？”關皓毫不客氣地問道。

    關霆一時語塞。

    “當初是你來求我，要我私下出資贊助你弄了個電影公司，你說你要拼一番事業讓長輩看，結果搞了三五年，你的電影公司營收報表全是赤字，我是不想看你敗得太難看，也相信你會成長，才會一再幫你。”

    關皓一席話說得還不算重，但也足以令關霆汗顏，外加感到濃濃的挫敗。

    這個堂哥做為集團第一順位的接班人，確實是實至名歸，他對數字太有概念了，誰都別想拿資料來糊弄他，那樣做只會被他打臉得很難看。

    關皓在商場面上是絕對理性的，但，深受文藝薰陶長大的他，私下亦有感性的一面，因此關霆早就想好對策，特別精挑細選了幾部好劇本，想透過劇本打動這位大金主。

    “這次我要拍的電影，跟先前的都不一樣，你好歹看一下劇本再作決定。”

    關皓拿高手中的小說，對堂弟的請求置若罔聞，繼續埋首於書中的世界。

    “先生的咖啡需要續杯嗎？”

    熟悉的聲嗓與語調一落，修長大手一僵，關皓拿下遮去臉龐的小說，眉尖擰起，看向捧著保溫壺的纖細身影。

    田琇可？！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關皓放下小說，不悅地問。

    正在斟咖啡的雙手一頓，田琇可轉眸，對上某張深邃俊美的男性臉龐，心中一涼。不會吧！第一天打工就遇上關皓，她跟這傢夥究竟結下了什麼孽緣？

    “哥，你認識她？”關霆好奇地來回盯著他們兩人。

    關皓根本懶得理會堂弟，他一雙眼直勾勾地鎖定田琇可。

    田琇可不情不願的打招呼“關先生，好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關皓打量起她身上的制服，以及別在胸口處的名牌。

    “我在這裡打工。”田琇可照實回答。

    “是誰錄用你的？”

    “莫老師。”

    果然。關皓抿緊薄唇，再一次為母親的善良心軟感到頭疼。

    “關先生需要續杯嗎？”相較于方才招呼關霆的親切，她這聲詢問顯得冷淡許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關皓“很感冒”。

    關霆眼神一亮，露出“哇噢”的驚奇表情。他看過太多對堂哥主動討好，甚至是毫不矜持投懷送抱的女人，倒是從沒見過有人這麼不屑堂哥。

    關皓瞥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堂弟，儘管他對田琇可沒太多好感，可當著其他人的面，遭她明顯差別待遇，面子總有些掛不住。

    “幫客人續杯不就是你的工作嗎？”關皓不悅地凝視她。

    田琇可緊抿嘴角，繞到關皓那頭，幫他半空的杯子斟滿黑咖啡。

    這裡上門的客人皆是政商名流，用的咖啡豆自然是莊園級咖啡豆，一磅要價好幾千塊，因此大多客人點的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隨時可再續杯。

    “兩位元請慢用，需要續杯或加點其他點心，可以跟我們說。”田琇可用著制式有禮的語氣說道，也沒看關皓一眼。

    見田琇可添完咖啡就走，關皓也說不上來心底那陣煩躁是什麼原因，只覺得她徹底忽略他的態度，實在令人不爽。

    關皓喝了口咖啡，不知哪根筋不對勁，霍地站起身追至一樓櫃檯。

    “先生需要什麼？”櫃檯的女服務生不解問道。

    “田琇可在哪裡？”關皓語氣不善。

    女服務生嗅出苗頭不對，連忙入內將田琇可找出來。

    不出一分鐘，就見田琇可一頭霧水的走出來。

    她雖然是第一天上工，但憑她十多年的工作經驗，加上原本職業的敏捷度要求，她可是贏得了店長與其他同事的贊許，怎可能會有客人投訴……

    一瞥見櫃檯前的高大男性身影，田繡可的面色隨即沈下來。

    吼，又是他！這個傢夥先前就一直跟她過不去，程秀華是這樣，眼前她換了個身體也這樣，有時她真想一掌劈死他。

    “關先生，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服務的嗎？”她冷淡有禮的問道。

    “田同學，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盡辦法接近我母親，究竟是為了什麼？”

    “關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會來這裡工作，不是我提出的，而是莫老師親自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來這裡……”

    關皓專制的打斷她“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利用我母親容易心軟的弱點，好達成你的目的。”

    真是受夠了他的鳥氣！田琇可內心火大，表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畢竟，眼前她可是穿著咖啡館的制服，身份仍是服務生，不能得罪客人。

    況且，關皓不只是客人，還是老闆的兒子。

    “我再強調一次，我沒有想接近任何人，我對關先生也已經沒有任何意圖，我很尊敬莫老師，莫老師人很好，她一直想幫助我，我很感激她……”

    驀地，田琇可的視線被進門的一組客人吸引，聲嗓戛然而止。

    關皓順著她注視的目光望去，一個穿著公主裝的小女孩，粉嫩的小手摟著一隻泰迪熊娃娃，模樣可愛的跟在母親身旁。

    “歡迎光臨。”田琇可朝小女孩露出微笑。

    女孩害羞的瞅了一眼，隨即繞到母親的腿後，緊緊抱住母親，露出氣的笑顏，偷偷覷著田繡可。

    田琇可看得入迷，目光溫婉柔和，嘴角那彎笑，莫名地有些苦澀。

    關皓見著這一幕，不禁迷惑了。她為什麼露出那樣的表情？一臉惆悵又隱含悲傷似的，還是對著那個小女孩。

    “田琇可？”關皓低喊一聲。

    她沒聽見他的叫喚，依舊凝視著小女孩，嘴角的笑，溫柔慈愛。

    就仿佛……是望著自己的小孩那樣。

    當關皓察覺這一點，不由得為之震楞。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微笑，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未婚的年輕女孩身上。

    “田琇可，你在看什麼？”關皓又問。

    兀自發怔的田琇可這才回過神，面色有絲倉皇的轉向他。“抱歉，剛剛說到哪裡了？”

    關皓不語，只是用著古怪的眼神審視她。

    田琇可被他寫滿探究的目光瞅得發毛，為了掩飾心虛，佯裝鎮定地開口“我再跟關先生強調一次，我對你或莫老師沒有任何意圖，我單純就只是個想好好念書，想拿到大學文憑的學生。還有，我已經退出演藝圈了，不可能再對媒體亂爆料，也沒那個必要，畢竟我們的官司還在打，我沒那麼傻。”

    關皓還是不說話，那雙桃花眼，充斥著複雜情緒地直視著她。

    “關先生？”田琇可開始不安。

    “但願你真的有你所說的那麼單純。”關皓譏諷地扔下這句，轉身返回二樓。

    田琇可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她懶得在意關皓的心態，很快地又將注意力轉回小女孩身上。

    螺旋梯轉角上，關皓佇立在那兒，垂睨著一樓櫃檯的田琇可。

    “哥，你認識那個小妞？”關霆好奇地靠過來，隨他注視的方向望去。

    “你搞電影的，不認識她嗎？”

    “她誰啊？”

    “田恬。”

    “田恬……喔，我想起來了，不就是為了巴上哥，拚命對媒體亂放話的那個妄想症嫩模嗎？”

    關霆邊說，邊驚詫的多看田琇可幾眼“不是吧？！我印象中，她好像不是長這樣？有這麼清純嗎？”

    “妝卸了，乳溝藏起來了，當然清純。”關皓不以為然地說道。

    “喔，難怪我認不得。”關霆頻頻點頭。“這樣看起來，她好像滿正常的，怎麼跟之前的形象差這麼多？”

    關皓眯起眼，別有深意地說“形象前後差這麼多，才有問題。”

    “什麼問題？”關霆好奇極了。

    關皓沒回應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沈默著。

    入夜後，高聳醒目的華盛集團大樓，依然燈火熠熠。

    陳特助抱著一疊卷宗，小跑步追出停車場，奔近剛剛發動引擎的瑪莎拉蒂。

    “總經理，明天就要和齊鎂集團的陸董談合作案，這些資料還有擬定的契約書，總經理都還沒看完……”

    “先擱著吧，我明早進公司再看。”駕駛座裡的關皓不耐地回道。

    “明天就要跟陸董開早餐會議，哪有時間……總經理這麼趕著走，究竟有什麼急事？”陳特助想了想，不記得今天老闆還排了其他行程。

    關皓冷眼瞥去。“私人行程，無可奉告。”

    靠，這麼神秘！陳特助被賞了一記鐵板，滿臉氣悶。

    漆黑的車窗升起，瑪莎拉蒂駛出停車場，投入壅塞的車潮中，一路朝市郊方向開去。

    深坑。

    瑪莎拉蒂轉進偏僻的巷弄，車速減緩，靠邊停下。

    關皓透過副座的車窗，望向矗立於對街的老舊大樓，搭在方向盤上的修長大手，不自覺地敲起了煩躁的節奏。

    數不清是第幾次了，每當他心煩意亂時，總會想來這裡看看。

    他經常這樣，坐在駕駛座裡，想著那個很糟糕的女人，卻不清楚原因。

    他必須承認，他是同情程秀華的，但在同情之中，又有一些複雜的情緒摻雜其中，至於那情緒是什麼，他始終沒弄懂。

    或許，是喜愛吧？

    對，連他都感到荒謬，自己怎會對那樣狼狽又不值一提的女人動心；但，再荒謬，再離譜，他依然無法否認這份感覺。

    半年了，原以為這份感覺會隨著程秀華的死，逐漸淡去，可他錯了，時間非但沒能沖淡這份感覺，反而令他感到莫名的煩悶，甚至是遺憾。

    是的，遺憾。他總覺得，沒能來得及多瞭解她，沒能來得及跟她多說點話，沒能來得及幫她做點什麼，因此而感到悔憾。

    他不信緣分，不信命運，什麼都不信，但與那個女人的短暫牽扯，以及她毫無預警的驟逝，全令他感到困惑，甚至因此而受挫。

    他一直是要什麼有什麼，得到一樣東西對他而言太容易，因為程秀華的死，他才體悟，原來“被剝奪”是這麼回事。

    關皓往皮椅靠去，閉起眼，做了個深呼吸，平息胸中那份煩亂。

    原本這種被剝奪的失去感，已經平緩許多，可近來，因為田琇可的各種異常言行，莫名又被挑起。

    他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從頭到腳沒一點相似的那兩人，竟然一再給了他重疊的影像，甚至好幾回誤將田琇可認作程秀華。

    這是什麼詭異的移情作用？再怎樣，也不該是在那個拜金無腦的小女生身上，看見程秀華的影子……這兩人不光是年紀，就連外貌身材也相差甚遠，不該產生這種錯覺才對。

    抬手輕捏眉心，關皓長籲了一口氣，正準備重新發動引擎時，眼角餘光不經意地一瞥，驀然頓住。

    副座那一側的後照鏡，反映出一道熟悉的纖細人影。

    關皓眉心深擰，坐正了身軀，瞬也不瞬地緊盯鏡中人。

    巷口那頭，田琇可一身簡便的襯衫與黑色鉛筆褲，腳下踩著帆布鞋，頭髮往後紮成一道烏黑的馬尾，身後背著那只老土俗氣的黑色大背包。

    猛然一瞥，他還以為是那個女人……

    關皓心中一凜，透過後照鏡，看見田琇可在不遠處停住，隨後筆直穿越馬路。

    他撇首，望向已經走在對街的田琇可，見她在老舊的公寓大樓前再次停住。

    她在觀望，像在緬懷什麼，又好似在尋找什麼，隨後他看見她走向一旁的防火巷，不知在對誰說話。

    她從背包裡拿出罐頭，以及一隻小鐵盆，片刻，幾隻流浪貓從防火巷中踱出來，在她周圍蹭呀蹭。

    我看過四樓的在喂貓！

    程秀華出事當日，公寓住戶透露的訊息，刹那間在關皓腦海中響起。

    為什麼田琇可會專程跑來這裡喂流浪貓？

    莫非……她認識程秀華？

    這怎麼可能？假使她真認識程秀華，為何喪禮當天她沒出現——

    驀地，早已遺忘的小插曲，隨著跳躍的思緒，在眼前清晰浮現。

    田繡可那天來過火葬場！

    種種古怪的巧合，霎時震住了關皓。

    對街的田琇可，喂完流浪貓後，又稍作收拾，最後起身走進老舊的公寓大樓。

    當四樓某戶的燈光亮起時，關皓一窒，一瞬間遺失了呼吸心跳。

    那是程秀華的公寓。

    如今那間公寓已屬於他，登記在他名下，只是就這麼放著，打從程秀華出事之後，便沒人再踏進那裡一步，包括他。

    關皓僵坐在駕駛座上，不知過了多久，四樓的燈光熄滅，田琇可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大樓門口，循從來時路徑離開。

    關皓伸手扯開了領結，看著後照鏡裡漸行漸遠的女性背影，那雙摻了幾許迷惑的眼眸，逐漸轉為淩厲銳亮。
   

    又來了！

    瞥見坐在角落那桌的高大身影，田琇可握著保溫壺的手不由得一緊，面色跟著轉為不悅的冷淡。

    這一個月來，關皓三不五時便出現在咖啡館，她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碰上他，他這個總經理未免也太閑了？

    那頭的關皓與她對視，有絲挑釁意味的抬了抬手。“服務生，續杯。”

    田琇可抿緊粉唇，面無表情的靠過去，俐落地斟滿空杯，然後轉身就走。

    “田同學。”

    果然。田琇可一點也不意外，當她提足走沒兩步，身後隨即傳來某道欠揍的低沈聲嗓。

    三，二，一。田琇可在心中默數，藏起滿腔的不爽，從容地轉身面對。

    “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她輕快的說道。

    “前兩天我調閱過你的個人資料。”關皓直視著她的雙眼，上挑的嘴角看似微笑，更像是一種試探。

    “我沒坐過牢，也沒有前科。”她莫名其妙地瞪他。

    “我在意的不是那些。”

    “那關先生為什麼要特別調閱我的資料？”這個小王八蛋幾時才能放過她？

    “我只是很好奇某些事。”

    “什麼事？”

    “你跟一個人的關係。”關皓傭懶地往後一靠，雙手交疊在胸前。

    “啊？”她滿臉茫然。

    “程秀華。”

    驀地，埋葬多時的名字，自關皓優美的兩片薄唇間，輕輕吐出。

    田琇可後背一僵，握住保溫壺的手微微發抖。他幹嘛提起程秀華？

    “我很好奇你跟她的關係。”關皓的目光，尖銳得令人喘不過氣，緊緊鎖定她。

    “我不認識這個人。”她反射性的予以否認。

    “你確定？”他的質疑，幾乎是咄咄逼人。

    田琇可瞪著某人嚴厲的俊臉，按照她原來的個性，絕對憋不住話，但如果不想惹麻煩，她很清楚自己最好乖乖閉嘴。

    “我確定。”她面無表情的回道。

    關皓當然知道她在說謊，但他不懂，她為什麼要說謊，又為什麼她會認識程秀華，他讓艾瑞克找人調查過這兩人的關聯性，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去忙了。”

    田琇可鎮定的轉開身，下一刻，她撞上迎面走來的客人——

    保溫壺在她手裡翻倒，潑淋了她一身熱咖啡。

    西裝筆挺的男客人當下反應快，立刻退了一大步，不悅地瞪著一身狼狽的田琇可。“你走路不看路啊！”

    田琇可忍住手臂傳來的滾燙感，不停鞠躬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關皓寒著臉，一把抓過她的手，下一秒卻見她慘白著臉痛呼。

    “好痛！”疼痛使她下意識揮開了關皓的手。

    “你燙傷了。”看著她手臂上那一片紅腫，他的胸口一陣緊縮。

    “我會處理。”她淡淡瞥他一眼，隨即轉身下樓。

    “搞什麼，這裡的服務生也太散了……”男客人仍在原地抱怨個不停，冷不防地，被關皓一記冰冷的眼神釘住，趕緊若無其事的走開。

    關皓追至一樓，卻在櫃檯處被其他服務生擋下來。“抱歉，裡面只有工作人員才能進去。”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關皓微怒地問。

    店長聞聲趕緊靠過來賠不是“總經理，對不起，其他人不清楚店裡的事……”

    關皓懶得理會，兀自往廚房走，一進去便看見田琇可站在洗碗槽前，沖著紅腫一片的手臂。

    她一派鎮定，眼眶未濕未紅，仿佛早已見怪不怪。

    關皓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女生……不，她一點也不像是小女生，倒像是職場閱歷豐富的成熟女人，她看上去，好似根本不在乎。

    “去醫院吧。”關皓忍不住提嗓。

    田琇可楞了下，扭頭看他，蹙起眉心，說“沒這麼嚴重，沖個水，等會兒敷米酒就好。”

    “敷米酒？”關皓有些傻眼。

    “是啊。”田琇可關掉水龍頭，將一旁折好的廚房紙巾，用米酒浸濕，隨後敷在發紅的手臂上。

    “你這是在做什麼？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別跟我說，等會兒你要改敷牙膏。”

    關皓上前拉過她的手臂，氣得破口大駡。

    “別亂動。”田琇可將手臂抽回來。“米酒能降溫，這是以前一個總鋪師教我的，人家他可是從小被燙到大，很有經驗的。”

    “總鋪師？”關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我以前在婚宴餐廳待過……”霍地打住。她想起來，待過婚宴餐廳的不是田琇可，而是程秀華。

    “太離譜了，跟我去醫院。”關皓拉住她另一隻手就往外走。

    田琇可使勁地用開他的手臂，小臉堆滿不悅。“關先生，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剛才要不是我害你分心，你也不會撞上那個人，說起來我有一半的責任。”

    “你想太多了，是我自己沒注意，不關你的事。還有，你一直懷疑我別有企圖，故意接近你，但是你好像沒發現，如果你不要跟我說話，也不要靠過來理我，我根本就沒機會接近你。”

    關皓喉頭一緊，俊臉頓時泛現淡淡的紅潮。

    他不是傻瓜，當然聽得出來，她這是在當面酸他，若不是他主動靠近，她根本不可能與他接觸。

    關皓面子掛不住，有些惱怒地瞪著她。

    驀地，田琇可輕笑出聲。

    關皓表情黑掉，暴躁地問“你笑什麼？”

    “都三十歲了，你會不會太幼稚了一點？”她笑著糗他。

    幼稚？一個二十二歲的小女生，居然取笑他這個大男人幼稚？

    關皓髮惱的駁斥“你胡扯什麼！”

    “明明是你一直找藉口接近我，還反過來賴我，你不覺得自己很幼稚嗎？”

    關皓怒極，可心底也清楚，她說的是事實，當下竟然無從反駁起。

    “該不會……其實你很懷念我一直糾纏你吧？”田琇可揚了揚秀眉，笑容染上一絲曖昧的暗示。

    關皓俊臉黑得更厲害。“怎麼可能！”

    “既然這樣，那你還不快點離開，離我越遠越好。”田琇可比了比門口。

    關皓抿緊薄唇，當真轉身想走，可才踏出一步，想了想，不對勁，隨即又陰著臉折回來。

    “我知道了。”他眯起眼，冷嗤。

    “什麼？”她一臉奇怪的回望。

    “你故意對我用激將法，目的就是為了逃避去醫院。”要比深沈與狡猾，她怎可能是他的對手。

    田琇可心虛的漲紅了臉。他是怎麼看出來的？！怎麼可能，她明明就……真是太小看這個傢夥了！

    “田同學，原來你害怕醫院啊？”這下改換關皓反過來取笑她。

    “我才沒有。”她拚命否認。

    “既然這樣，那就跟我去醫院一趟。”

    “只是燙傷而已，沒必要……”

    這一次，不給她機會反抗，關皓握住她柔軟的手，將她拉出咖啡館，態度強硬的推她坐入保時捷休旅車。

    當他彎下身替她系上安全帶時，他的臉龐貼近她身前，她能清楚看見他低垂的長睫毛，俊美的側面輪廓……

    驀地，她心跳一悸，下意識別開了臉。

    察覺她的彆扭，關皓眼角一挑，若有似無的笑了笑，然後退身，關上車門。

    “說我幼稚？也不看看自己都幾歲了，竟然還會害怕上醫院。”

    關皓瞪著車門，不悅地喃喃自語，對於田琇可方才的評價，莫名地感到在意。

    還有，為什麼她笑他幼稚的時候，那表情，那語氣，就好像……他是她的後輩一樣，太奇怪了。

    坐在候診室的長凳上，田琇可環顧四周，眼神逐漸露出不安。

    她討厭來醫院，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來到這裡，總會勾起她痛苦的回憶。

    “馬麻，我不要打針……嗚嗚……”

    一名小女孩趴坐在母親腿上，嗚噎哭泣，小女孩的母親好聲好氣的安撫著。

    田琇可看著這一幕，心口擰緊，鼻頭漸紅。

    “田同學，你哭了？”

    身側傳來關皓驚詫的關切，田琇可卻已管不了那麼多，她低下頭，緊握住敷著紙巾的那只手。

    “馬麻，我好難過……馬麻……”

    田琇可的身子開始顫抖，她用力閉緊雙眼，想忍住淚水，可是記憶偏偏不受控制，喚醒了她最不願觸及的那場惡夢。

    看著田琇可蜷縮成一團，單薄的肩膀不住顫抖，關皓心中一緊，連忙彎身查看。

    “田同學，你哪裡不舒服？”

    “馬麻……不要打針……嗚嗚……”

    對座長凳上的小女孩忽然哭得更厲害，雙腿在半空中踢動，一雙小手緊緊拽住母親的腰腹，說什麼也不肯進看診室。

    關皓駿眉瞥了那方一眼，只覺得小女孩吵鬧不休，令人煩躁，可當他移回眼，看見田琇可抬起泛紅的眸光，緊緊瞅著小女孩。

    她眼中深濃的痛苦與無助，像極了一個束手無策的母親，正為了孩子所受的苦，深受煎熬與自責。

    關皓因這一幕而徹底震楞。母親？她還那麼年輕，不曾懷孕，怎可能露出那樣的眼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田琇可，你怎麼了？”關皓伸出手，輕按上她的肩膀。

    那一瞬間，田琇可淚水盈眶，全身震顫了一下，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關皓在她身邊坐下，緊緊按住她的肩，眼中帶著一抹探究，盯住她不放。

    “你在害怕什麼？”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對座的小女孩。

    “我沒有……沒有。”

    “你認識那個小女孩嗎？”他故意這麼問。

    田琇可神色惶然的猛搖頭，要自己別再注意那個小女孩。她不是彤彤……彤彤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她能死而復生，彤彤卻不能？她寧願活過來的人是彤彤，而不是她這個失職的媽媽。

    “馬麻……我好怕……馬麻……”對座的小女孩睜著水靈大眼，淚水顆顆分明的落下。

    田繡可整顆心被狠狠扭緊，幾乎喘不過氣。她看著小女孩，淚水跟著掉，不由自主地伸出顫抖的手。

    關皓一把握住她伸長的手，攏回她的腿上。“田琇可，你為什麼要盯著那個小女孩？還有，你在哭什麼？”

    田琇可答不出來，她只是默默流淚，哽咽地抽泣。

    一旁候診的民眾，紛紛投以好奇的眼神，有的人更直接對關皓露出責怪的目光，似乎認定是關皓惹哭了田琇可。

    “少年仔，你老婆哭成這樣，你怎麼還有辦法這麼冷靜？”

    聞言，關皓面色一黑，當場無語。田琇可哭得好傷心，幾乎不能自已，她搗著口鼻，淚水不斷湧出眼眶。

    投以側目的人越來越多，致使關皓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伸手將那個哭得滿臉心碎的女人抱進懷裡。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擰眉，一邊回望著眾人古怪的眼神，一邊拍著懷中人兒的後背。

    田琇可伏在他的胸膛裡，嚎啕大哭，登時引來候診室裡所有人的關注。

    關皓俊臉黑得更徹底，在眾目注視中，半摟半抱的拉起田琇可，走出醫院，來到門口角落。

    “田琇可，你究竟是怎麼了？”關皓見她淚流不止，怎麼勸，怎麼哄，就是不肯回應，不禁有些發惱。

    田琇可不說話，在原地蹲下身，將臉埋進手掌心，兀自沈浸在悲傷中。

    手煩躁的耙梳前額兩下，關皓沒轍了，只好將田琇可拉起身，重新抱進懷裡，溫聲安撫。

    “沒事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那都過去了，不要再哭了。”

    “……嗚啊……”她靠在他胸前，淚如雨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點請假帶彤彤去醫院……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彤彤？關皓一怔。“誰是彤彤？”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彤彤……嗚嗚……”

    關皓扶住田琇可的雙肩，皺眉凝視那張潰堤的小臉。“田琇可，誰是彤彤？你為什麼會害了她？”

    田琇可猛然回過神，淚水洗澈的眼眸，驚惶地瞪大。她推開關皓，往後退了幾步。

    “對不起！我……我、我有點不太對勁。”

    豈止不太對勁，她方才的表現，分明是一個悲傷過度，瀕臨崩潰邊緣的母親。

    關皓鎖視著她，看她一臉慌亂，急於掩飾的胡言亂語，心底的懷疑更濃。

    “你不說說看原因嗎？”關皓咄咄逼人的質問。

    田琇可亂了方寸，根本無力招架，她只能搖頭再搖頭，不斷往後退。

    察覺她想逃，關皓眼明手快，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自己。

    “你說的彤彤是誰？”

    “沒有，沒有，你聽錯了……”

    “田琇可，別耍我，我聽得一清二楚。”

    望進那雙銳亮得好似能看穿她的黑眸裡，田琇可心頭一顫，一把用力抽回手，趁他反應不及時，轉身奔離。

    關皓咒駡一聲，卻沒追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沒有用的，即便追上她，她也不可能吐實，他很清楚這點。

    與其徒勞無功的逼問她，倒不如自己徹查來得省事。

    關皓拿出手機，撥打陳特助的號碼。“幫我查一件事。”

    “總經理，我是你的特助，又不是征信社……”

    “所以，需要我另外投資你開間征信社嗎？”關皓不帶笑意的調侃道。

    那頭的陳特助抖了下。“總經理請說。”

    “去幫我查程秀華的女兒。”

    “啊？”怎麼又是那個打掃阿姨？人不都死了嗎？還有什麼好查的？

    “幫我查出程秀華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總經理，程小姐的女兒應該……不會是你的吧？”

    “你有時間扯這些廢話，還不快點去查！”關皓冷斥一聲，不爽地收了線。

    坐進車裡，關皓下意識望向副座。

    那個女人……不對，是田琇可，她跟程秀華究竟有什麼淵源？

    無論如何，他都會查出來的。只要被他查清楚，程秀華的死與田琇可有關，或者跟任何人有關，他都不會放過那個人。

    田琇可蹲在門前，將擺在花磚上頭的那盆仙人掌搬開，花磚上躺著一把備用鑰匙，她拿起鑰匙，起身開門。

    走進黑暗的公寓，她伸手切亮燈源，看著景物如昔的客廳，心頭不禁發酸。

    她打聽過，程秀華死後，程家人原本打算將公寓轉手賣掉，畢竟後續還有幾年的貸款待繳。

    但，就在程家人找上房仲業者時，關皓出面買下這間破舊的老公寓。

    她依然弄不明白，關皓為何要一再插手程秀華的事，是因為內疚嗎？

    更弄不明白，他買下這間公寓後，什麼也沒做，就這麼將它擺著，任由公寓空著，裡頭的東西一件也沒扔，始終保持原來的樣貌。

    她回來過好幾次，每一次都告誡自己，不能再來這裡，若是被別人撞見，一定會遭疑。但，每一次她都打破對自己的承諾，回到這裡緬懷回憶。

    田琇可走進臥房，開始翻箱倒櫃的找。

    為了逼自己振作起來，她將與女兒相關的物件，一樣樣封箱，藏到平日看不見的角落，想辦法讓自己遺忘。

    但，今天的她，遺忘不了。

    她好想念那個小小軟軟的身體，想念她賴在自己身上的可愛模樣，那是自她體內割捨下來的一個生命，是她身上的一部分，與她密不可分。

    淩亂的房間裡，田琇可靠坐在床邊，手裡捏著一疊泛黃舊照片。

    望著照片裡的童稚笑顏，她的雙眼逐漸被淚水吞噬，哽咽聲在房中回蕩，敲響了滿室的寂靜。

    關皓推開半敞的大門，踏進玄關時，便聽見屋裡某處傳來傷心欲絕的哭聲。

    程秀華？

    這一刻，第一個閃過他腦海的名字，是那個死去的女人。

    關皓僵在原地，好片刻不能動彈。

    是她嗎？有可能嗎？他親眼看見她冰冷的躺在冰櫃裡，親眼看見她被推進了火葬場，那個女人還有可能活著嗎？

    理智在這刻已不管用了，關皓攔不住那些荒謬的想法，他提步，踩著輕而緩的腳步，循聲而去。

    推開虛掩的房門，他看見坐在一團淩亂中的田琇可。

    她坐在那兒，將一疊照片壓在胸口，哭得小臉泛紅，甜美的五官緊皺成一團。

    關皓朝她走去，望著滿地的雜物，以及一個個佈滿灰塵的紙箱，然後頓住。

    她腳邊擺著一個老舊的熊娃娃，一些扮家家酒的塑膠玩具，以及一本繪滿歪七扭八塗鴉的畫冊。

    這些全是孩子才會玩的東西，可想而知，應該是程秀華特地留下的女兒遺物。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關皓轉眸，睞向兀自哭泣的女人。

    田琇可楞住，睜開眼，對上關皓深沈的黑眸，一股狼狽的羞恥感，倏湧心頭。

    為什麼每當她在最脆弱、最不堪的時刻，總會被這個男人撞見？

    無論是程秀華，抑或是田琇可，她的處境都是一樣難堪。

    她曾在關皓面前丟光了臉，丟光了尊嚴，這還不夠嗎？為什麼總在她疲于應對現實，想逃離一切時，他就會來到她的面前。

    莫非上天是特地派他來羞辱她？

    在這傷心的時刻，田琇可忍不住自暴自棄地想道。

    “你是怎麼進來的？”關皓語氣森寒的質問，瞥了一眼宛若遭賊光顧的淩亂房間，眉頭緊皺，補上一句“你為什麼動程秀華的東西？”

    田琇可在他責怪的瞪視中，緩緩爬起身，因為哽咽過度換氣，她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半句話，只是打了幾個嗝，吸吸紅透的鼻頭。

    “田琇可，我在問你話。”關皓態度兇悍地提高音量。

    “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她只是想躲到一個熟悉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為什麼她得向他道歉？

    “你跟程秀華究竟是什麼關係？”

    田繡可不語，只是垂下眼睫，鬆開了手，任由那疊照片散飛，落地。

    關皓瞪著她的手——紅腫，隱約冒水泡的那只手，胸口倏地一窒。

    她連燙傷都不顧不管，只為了闖進程秀華的家，抱著那些照片哭泣？

    關皓的眸光落在地上那些照片。泛黃的相紙上，年紀頗輕的程秀華，懷中摟著一名可愛的女童，一大一小朝著鏡頭展顏燦笑。

    關皓一凜，猛然又抬眸望向田琇可。

    田琇可卻別開了臉，神色倉皇地從他身邊走開。

    關皓側過身，震撼的看著那抹背影，一種出於本能的衝動，致使他不由自主地扯嗓高喊——

    “程秀華！”

    田繡可一僵，腳步硬生生停下。

    他……他喊她什麼？他知道自己喊錯名字嗎？

    田琇可不敢回頭，任由劇跳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撞疼胸骨。

    關皓望著停在門口的纖細背影，在震愕之中，聲嗓仿佛脫離了意志的掌控，又一次喊出口“程秀華。”

    田琇可撇首，刷白的小臉爬滿驚恐。“你喊錯人了，我是……”

    “程秀華。你，是程秀華嗎？”關皓打斷她，朝她邁開步伐。

    田琇可如遭受威脅的小獸，見他有意靠近，一臉警戒地瞪住他，往後退了幾步，退出房門口，一路退到客廳。

    “為什麼不回答我？”關皓步步逼近，黑眸爍爍。

    “我不是程秀華，你要我回答什麼？”她生氣地瞪大水眸，借此掩飾心虛。“剛才我喊你的時候，為什麼要停下來？”

    “因為你喊錯名字，我很錯愕。”她狡辯著，心跳逐漸加快。

    “為什麼要闖進程秀華的家？為什麼你知道她女兒的照片藏在哪裡？”

    田琇可表情一窒。她答不出來，不管她說什麼，很顯然都是謊話。

    她真的不懂，為何關皓會來這裡，又為什麼如此在意程秀華的種種，程秀華並不欠他什麼，而他亦然。

    那場烏龍失竊事件，不過只是一個小插曲，對他這樣身份顯赫的男人而言，事過便忘，不該再記掛她這個處境可悲的清潔婦。

    “回答我。”關皓又朝她走近一步。

    田琇可眼露戒慎，深深盯著他好一會兒，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在意程秀華？她是你的誰？”

    這一次，換關皓答不出來。

    “程秀華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她冷靜地說道。

    他僵在那兒，因為無從抗辯，俊臉陰沈沈地，聚滿風暴。

    “不管我認不認識程秀華，這也與你無關，不是嗎？”

    下顎隱隱抽緊，他惱怒地反駁“你只是在逃避我的問題。”

    “你也在逃避我的問題，不是嗎？”她面無表情的回擊。

    “你，到底是誰？”

    望入那雙震怒的黑眸，田琇可的喉嚨微微一縮，話就這麼噎住，吐不出口。

    她沒辦法再對他否認、說謊。

    對著那張臉，那雙眼，不知為何，她就是做不到。

    於是，下一秒鐘，田琇可轉身就走。

    或許不是走，而是逃跑。就像被獵人發現巢穴的獸，為了活命，她扔下那一切，逃之夭夭。

    “程秀華！”

    當她奪門而出的那一刻，身後隨即響起關皓震怒的呼喊。

    但這一次，她沒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奔離公寓。

    不能再回頭了，當關皓認出她的那一刻，她便已回不了頭。

    明明下定決心要拋棄程秀華的一切，要重新過一個她渴望的人生，找回她因天真犯錯而失去的青春。

    她要徹底與程秀華切割！再也不要想起那個名字，那張臉，那個人，那個淒慘落魄的人生！

    “關先生，田琇可她……辭職了。”

    聽見店長的答案，關皓一點也不意外。

    田琇可在躲他。自從那天在程秀華的公寓不歡而散，這個女人幾乎斷絕所有可能與他碰頭的機會。

    她開始蹺母親的課，從咖啡館辭職，甚至準備搬家，他只是還未交代艾瑞克去清查，說不定，她正忙著準備轉學考，好來個徹底消失。

    他很不爽，非常不爽。理智告訴他，田繡可有問題，至於問題是什麼，他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

    因為他的推論，完全超脫正常邏輯。田琇可是程秀華嗎？世上真有死而復生這種事嗎？

    過去的他，必定是嗤之以鼻，斷言不可能。

    但，此時的他，只剩下保守的沈默。

    總經理辦公室裡，關皓坐在沙發上，看著捏在指尖上的小貓鑰匙圈，思緒再度陷入了玄奧的生死論中。

    “總經理，你……還好嗎？”陳特助敲門進來，在關皓面前杵了老半天，後者卻毫無反應，只是兀自盯著鑰匙圈發呆。

    掌一收，握緊了鑰匙圈，關皓抬起眼，冷淡睨去。“好得不能再好。”

    “你最近好像有點奇怪。”

    “怎樣奇怪？”

    “總經理不是很討厭那個田恬嗎？為什麼最近一直追著她跑？”

    陳特助好奇得要命，但是最要命的是，近來似乎有媒體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消息，開始有記者上門打聽這件事。

    “這是我的私事，不必向任何人報告。”關皓投去充滿警告的一眼。

    “這怎麼會是總經理的私事，總經理該不會忘了，你跟田恬正在打官司？”

    關皓還真的忘了這檔事，經陳特助這麼一提醒，他才回想起來。

    由於半年前，田恬不停捏造假消息，甚至擅自對媒體放話，最後還來個鬧自殺，想逼他表態，他一怒之下，索性讓律師去對付她。

    “官司打得怎麼樣了？”這大概是官司開打至今，關皓頭一次出聲關切。

    “就快結束了，所有的證據都對田恬不利，沒意外的話，羅律師應該會對她提出索賠。”陳特助如實轉述。

    “索賠？”關皓挑了挑眉，露出感興趣的眼神。

    “這方面的細節，可能還要問一下羅律師。”陳特助不認為關皓會真的想知道細節，因為索賠金額的大小，根本不是他看得上眼的數字。

    驀地，程秀華害怕被開除的哀求模樣，掠過關皓的腦海。

    長指輕點在薄唇上，關皓微眯起眼，似在盤算些什麼。

    陳特助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他太清楚自家老闆的性格，當關皓露出那種表情時，往往意味著有個倒楣鬼準備遭殃。

    “把羅律師找過來。”關皓下達吩咐。

    “總經理又要告人？”陳特助驚詫。

    “不是。”關皓笑了，笑得眉眼舒暢，一揮近日來的陰沈。

    “那是……”

    “我要跟他好好談一談，向田琇可索賠的事情。”

    “啊？！”陳特助傻眼。

    身價上百億的關皓，居然要親自談索賠？這、這太有鬼了！原來，那個倒楣鬼就是田琇可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田琇可確實在躲關皓。

    為了避開任何可能與他碰面的機會，她甚至忍痛蹺了莫教授的英國文學，只能一個人在家苦讀，拚命上圖書館查資料。

    知道關皓一定會上咖啡館堵人，她索性連工作也辭了，然後此刻，她正坐在捷運上滑著手機，上網搜尋租房資訊。

    出了捷運站，田繡可來到一棟商辦大樓，上了二樓，走向門上掛著“鑫樂經紀”名牌的那一間辦公室。

    “啊，田恬？”出來應門的助理小蓁，訝異地睜大眼睛。

    哇噢，她也是多瞧了幾眼才認出來，眼前這位打扮樸素，臉上沒帶妝，還背著好矬的大背包，看上去像是普通大學生的女孩，是過去公司裡最敢大膽裸露，拚命製造話題給媒體作文章的田恬。“我現在不叫田恬了。”田琇可笑笑地糾正。

    “所以……我要喊你琇可？”小蓁有點不確定地瞅著她。

    “嗯。”田琇可點頭。

    哇，連氣質都大轉變。小蓁內心驚詫極了，又不好表現在臉上，只能有禮地笑笑“你今天怎麼會過來？”

    “我接到婷毓姊的電話，說法院又寄了通知單過來……”

    話未竟，章婷毓正好從老闆辦公室走出來，看向杵立在門口的田琇可，神情一反先前的熱絡，明顯疏離冷淡。

    “田恬，今天關皓的律師來過電話，他打算向我們經紀公司還有你提出索賠。”

    言下之意，便是她連累了經紀公司吧？田琇可看著態度前後不一的經紀人，不由得對她的現實功利感到心涼。

    記得先前官司還未扯上賠償問題時，章婷毓三不五時會撥電話過來，關心她的現狀，甚至積極遊說她接工作。

    她也曾因為好奇田恬的演藝事業，與章婷毓作過簡單的討論，才發現，原來章婷毓為田恬接的廣告與代言，盡是一些不入流的爛差，有的甚至注明了要模特兒裸露，以達到刺激行銷的效果。

    她才明白，章婷毓只是把田恬當作賺錢工具，根本沒有真心為她著想，都說經紀人與藝人是在同一條船上，可她怎麼看，都只覺得章婷毓根本不將自己帶的藝人當作是夥伴，只想一味地剝削壓榨，以圖利自己。

    “關於索賠的問題，我會一個人負責……”

    “五千萬，你要怎麼負責？”章婷毓冷冷地打斷她。

    田琇可愕然。五千萬？關皓竟然獅子大開口，向她索賠五千萬！

    “我跟王姊討論過了，這個官司還是走向私下和解的方式比較好，我看你去拜託關皓高抬貴手，放了你一馬。”

    田琇可不是傻瓜，先前官司還未延燒到經紀公司這邊，章婷毓只是盡義務的陪她跑跑法院，處理一些法院公文，幫忙介紹律師，至於官司進度與內容一概不聞不問。

    即便知道她被封殺，經濟狀況發生困難，章婷毓也從未主動開口提幫忙，眼前會建議她談和解，顯然是擔心受牽連。

    儘管很清楚經紀人的現實面，但她也不得不考慮和解這條路，畢竟，五千萬對她而言，無疑是天文數字。

    “我會去談談看的，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我都會一個人扛起來。”田繡可向章婷毓做出保證。

    “你當然得扛起來，這些事是你惹出來的，我跟王姊為了幫你善後，這半年來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章婷毓理所當然的抱怨著。

    “抱歉，我會趕緊處理的。”田琇可連聲道完歉，轉身便離開。

    章婷毓後腳跟了出來，在電梯前喊住她。“田恬，等一下。”

    田琇可不解地停步。“還有什麼事嗎？”

    “昨天有一個認識的記者打給我，問起你跟關皓的事。”章婷毓點到為止，等著她自個兒往下說。

    “我跟關皓？！”田琇可除了驚詫之外，無話可說。

    “聽說關皓好像一直跟你有往來？”章婷毓一臉急於求證的好奇。

    田琇可太清楚她想要什麼了，她想證實這個消息，想著能否利用這則緋聞，讓她再次由黑翻紅，重新成為有利的商品。

    忍下對經紀人的反胃，田琇可若無其事的說“記者弄錯了吧，關皓都想向我索賠了，怎麼可能跟我有往來？”

    “說得也是。”經她一說，章婷毓覺得有理，不禁撇了撇唇。

    當。電梯門開了，田琇可朝她點了下頭，步入電梯。

    驀地，章婷毓伸手推開電梯門，說“田恬，你好好解決這件事，我跟王姊談過了，你的潛力很大，未來一定還有機會爬起來。”

    虛情假意。田琇可冷眼看著章婷毓的笑臉，不作任何表示，直到電梯門闔上，她才疲憊的歎了口氣。

    當你有利用價值時，便笑臉以對，當你不能帶來利益時，便冷眼相待。

    這個圈子真的太現實了。莫怪乎先前田恬會急於抓住一張鑲金飯票。

    步出大樓時，田琇可腳步一頓，尋思片刻，儘管不情願，終究還是抽出手機。

    等等，她沒有關皓的手機號碼，是要打給鬼嗎？

    思及此，田琇可面色蔫蔫的搭上捷運，來到位於市中心的華盛集團。

    想起上一回造訪這裡的情景，田琇可忍不住笑了聲。

    真好笑，那時的她被誤認作田恬的媽，結果，眼下她竟然成了田恬，老天爺真的很會開玩笑。

    望著覆蓋著一整片現代化玻璃帷幕的建築物，田琇可的心跟著沈重起來。

    她沒有把握再對上關皓，能否保持冷靜，不露出破綻，可眼前面臨的處境，迫使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五千萬……這個小王八蛋這麼有錢，居然還敢獅子大開口，是打算留起來當冥紙燒嗎？”田琇可難忍憤怒的碎碎念。

    她在廣場前來回踱步，時不時抬頭望向華盛大樓，一臉掙紮與苦惱。

    “小姐，你要找誰？”警衛已經注意她這號可疑人物很久了。

    “我……我要找……”她該照實說嗎？會不會又被當成是來鬧場的？

    還是算了，先回家冷靜想想，再另作打算！

    “田恬？”

    驀地，才剛轉過身的田琇可，聽見背後傳來陳特助的聲嗓。

    “你來得正好，我正好要找你。”陳特助走向她，一把拉著她往華盛大樓走去。

    田繡可開始抗拒“陳特助，你這是做什麼？”

    “總經理要見你。”陳特助眼下的舉動，簡直是強押民女的土匪。

    “我不想見他。”她立馬反彈抗議。

    “你沒聽說五千萬的事嗎？”

    “聽說了，那又怎樣？”

    “你不會真傻得跟總經理杠上吧？”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與觀察，陳特助發覺田恬與先前不太一樣，幾可說是判若兩人，至少不再處心積慮想巴上關皓，觀念與價值觀也正常很多，而且……

    陳特助瞥了一眼田琇可的穿著打扮，頗不苟同地皺了下眉。

    她好歹也曾經混過演藝圈，怎麼現在天天穿得像個……這麼老土，像個有點年紀的阿姨，老是讓他聯想起某人。

    田琇可被他那抹嫌惡的目光瞅得很納悶。“有什麼問題嗎？”

    “我是好心才提醒你，我看總經裡好像很想對付你，你自己好自為之，趁這個機會求求他。”陳特助難得雞婆。

    對付她？關皓到底想做什麼？莫非，他真的發現她的身份，才會這樣百般針對？

    可她不懂，明明程秀華跟他已經解開誤會，他沒道理這樣做。

    “田恬，你有聽見我說的話嗎？”見她神遊，陳特助喊了一聲。

    “聽見了。謝謝你，我會好好跟關先生談的。”田琇可誠心道謝。

    看著她平和謙卑的微笑，陳特助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怎麼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那種笑容？喔，對了，程秀華。沒錯，就是那個關皓很在意的打掃大姊。

    太離奇了，嫩模跟清潔婦之間毫無關聯，怎麼就……老是把她們倆聯想在一塊兒？

    陳特助百思不得其解的將田琇可送達三十二樓，一直目送她踏進辦公室，才領悟一件事——

    關皓這麼在意田琇可，該不會是因為在她身上看見程秀華的影子？

    換言之，關皓該不會……喜歡程秀華？

    叩叩。

    一本原文小說緩緩降下，露出後方一雙深邃的桃花眼。關皓坐在沙發上，交疊起一雙長腿，手執小說，專注閱讀。

    “進來。”他看著那扇門，嘴角微彎。

    他讓陳特助去找人，沒想到效率這麼快，不出半小時就把人找來了。

    門從外邊被推開，田琇可面無表情的走進來。

    關皓將小說闔起，壓在腿上，睞向那個躲了他好幾天的女人，第眼便落在她的左手臂。

    燙傷的位置纏著紗布，看來她應該去過醫院，傷口做過處理。一直壓在關皓胸口的那份煩躁，總算稍稍卸載。

    “終於肯露臉了。”確認過後，他的目光回到她臉上，似笑非笑的說。

    “關先生……”

    “為什麼要躲我？”他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田琇可被他先發制人的問法惹得有點火。“那你又為什麼想盡辦法追殺我？”

    “追殺你？什麼意思？”他皺起好看的濃眉。

    “我要去哪里弄來五千萬賠你？你這不是追殺是什麼？”

    喔，原來她的追殺是指這個。關皓笑笑“要是不這麼做，你會來見我？”

    “你到底想做什麼？”田琇可瞪著那張可惡的俊臉。

    “程秀華。”他毫不猶豫的給了答案。

    “這個女人關我什麼事？”

    “如果不關你的事，你為什麼三番兩次進出她的公寓，為什麼看著她女兒的照片哭，為什麼要害怕我提起她？”

    說著，關皓忽然站起身走向她，高大堅實的身軀像一堵牆，遮去了她的視線。

    田琇可下意識想推開他，卻被他一把攫住了手。

    那一瞬間，他的掌溫，宛若觸電般，燙著她的肌膚，她的心。

    “田琇可，你的種種舉動，已經快把我搞瘋，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關皓眼中蓄滿怒氣，顯示他的忍耐限度已耗盡。

    田琇可知道，事已至此，瞞不下去了，再怎麼編派謊言也是徒然……

    “好，我現在就解釋給你聽。”她下定決心的吐嗓。

    關皓等著，不肯放手，就這麼緊緊拽住她。

    “我跟秀華姊是舊識。”她說。

    “說謊。”他冷嗤。

    “是真的，以前我也住在秀華姊那棟公寓，是在我還沒踏入演藝圈的時候。”

    “你繼續編。”

    田琇可喉嚨緊縮，繼續說“秀華姊對我很好，而且很照顧我，我們經常互相幫忙，後來知道秀華姊死了之後……”

    “夠了。”關皓陡然打斷她。

    田琇可難掩焦慮的望著他，卻不敢貿然開口。

    “我明白了。”他鬆開了手，還她自由。

    田琇可暗暗驚詫。他……真的信了？原來要瞞過他，這麼簡單？

    她半信半疑，緊瞅著坐回沙發上的關皓。

    “是我的錯，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死而復生的事，我八成是小說看太多，有這麼奇怪的想法。”他淡淡地說道。

    啊，他真的信了？！這下反倒換田繡可面露懷疑。

    “沒事了，你走吧。”關皓重新拿起小說，不再看她一眼。

    田琇可傻在那兒，一時半刻回不了神。就這樣？三兩句謊話便讓他放棄了？

    “怎麼，還有話要說嗎？”他稍稍拿下遮住臉龐的小說，掃去一眼。

    “呃……沒有。”

    “明天我會讓律師撤告，索賠什麼的，都不必擔心。”

    “關先生，你……怎麼了？”

    關皓冷眼睞她“不希望我撤告？”

    “不是不是。”她連忙搖頭，有點茫然的說“你怎麼突然決定放過我？”

    “你都說了，你跟程秀華是舊識，不是嗎？”他挑眉。

    她心虛的窒了窒，不敢再多話。

    關皓不著痕跡地將她那表情盡收眼底。

    他壓根兒就不信她的謊言。但，他看得出來，她很害怕，很恐懼，甚至為此拚命躲開他。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既然逼不得，那他何必？索性以退為進，旁敲側擊的揭穿她，他就不信，她能二十四小時都在扯謊、圓謊。

    “那我先走了，再見。”

    田繡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關皓，見他無動於衷，說不出心底那陣失落是怎麼回事，只能默默的轉身離去。

    “對了。”關皓朝著她的背影啟嗓“我已經讓人將程秀華的公寓清空。”

    田琇可一怔，難忍激動的回過身。“為什麼這麼突然？”

    關皓不帶感情的說“我要重新改裝那裡。”

    “可是——”她欲言又止，生怕被懷疑，硬是改了口“秀華姊的東西呢？怎麼說我都應該留幾樣她的東西，當作紀念。”

    “那些東西我全扔了。”關皓冷漠的答道。

    “扔了？！”田琇可渾身發涼。

    她後悔了，先前應該將彤彤的遺物帶走……都怪她自私，為了徹底拋棄程秀華這個身份，她不敢動公寓的東西，想著就讓那一切停在那兒，別再跟著她。

    但，什麼都能扔，什麼都能放棄，唯獨感情割捨不掉。

    她這個失職的母親，怎能就這樣忘了短暫來過世上一遭的女兒？她太壞了，太自私了。

    田琇可失魂落魄的離開辦公室，像一抹遊魂似的搭上電梯。

    鏡牆反射出她憔悴發白的面色，她低垂眼睫，腦中全是女兒活潑好動的影像。

    彤彤學走路。

    彤彤第一次喊她媽媽。

    彤彤抱著小熊布偶，開心地格格笑。

    彤彤在夜市裡，吵著要買小貓鑰匙圈。

    ……小貓鑰匙圈。

    田琇可心神一震，赫然想起，為了思念女兒而總是隨身攜帶的鑰匙圈，就這麼不見了，而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呆立在電梯裡，開始回想半年前的種種……

    對了！那天搭完關皓的便車後，回到家便不見鑰匙圈的蹤影，莫非是掉在半路上？還是說，落在關皓的車上？

    會這麼碰巧嗎？但是，那個鑰匙圈是她僅存的希望，她不能放棄每個可能性！

    思及此，田琇可心神一定，又重新搭回剛才的樓層，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那扇門前，做好心理建設後，敲敲門，走進去。

    關皓依然坐在沙發上讀他的原文小說，聽見有人進門，只露出那雙深邃迷人的黑眸，冷眼看著她。

    你可以的，你辦得到的……這個傢夥沒這麼難對付。田琇可在心底幫自己打氣。

    “你想說什麼？”關皓放下小說，揚了揚下巴，看上去態度高傲不可親。

    這傢夥前一刻還纏著她不放，怎麼一轉眼又端起欠扁的富二渣高姿態？

    田琇可實在很不能適應，也說不出來心中那抹淡淡的受傷感，是從何而來。

    算了，那些都不是重點。

    她扯開笑容“關先生，你今天開什麼車？”

    關皓眉峰緩緩聚攏，利眸微眯。她在搞什麼鬼？為什麼突然問起他的車？

    “你改行當汽車銷售員了？”關皓一臉要笑不笑的調侃。

    “你……能不能載我一程？”

    關皓先是微詫，接著緩緩揚起嘴角。

    這可有趣了，先前不斷逃避的女人，竟然反過來主動接近，看來，她肯定是有求於他，才會如此反常。

    關皓闔上小說，眸光熠熠地直盯住她，片刻後，揚起玩味的笑。“有何不可？”

    保時捷休旅車？怎麼會是保時捷休旅車？！

    田琇可瞪著眼前那輛要價不菲的休旅車，表情氣餒極了。

    關皓一手搭在車門上，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發現她似乎對這輛車很失望，不由得打趣地瞥了一眼車體。

    “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難不成你覺得保時捷休旅車太寒酸？”他半開玩笑，半是試探地問道。

    “沒有沒有，這車很好。”田琇可連忙一屁股坐進車裡。

    關皓輕哼一聲，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上路。

    “關先生，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總共有幾輛車？”田琇可憋了一整路，總算在一個紅燈前問出口。

    關皓斜睨她一眼。“沒數過。”

    言下之意不就是他有數不盡的名車？真是天怒人怨的好命小屁孩！

    田琇可忍下想破口大駡他浪費的衝動，拚命保持微笑。

    “那，你跑車一共有幾輛？”

    “我沒這麼閑，還特別數。”駕駛座上涼涼飄來這麼一句。

    這是在炫耀嗎？田琇可眼角抽筋，偷偷瞪某人幾眼。

    休旅車一路順暢抵達校門口，田琇可套話失利，只能煩躁的準備下車。

    “那個……關先生，你最近還會來接莫老師嗎？”田琇可不死心，屁股死黏在椅墊上，不肯起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關皓冷睨。

    “我……可以搭便車嗎？”

    “你不是想躲開我嗎？”

    “沒有沒有，哪有這種事！”她一邊笑一邊拓手。

    那掩飾尷尬的笑，分明就是……關皓壓下心底那陣騷動，只能佯裝不以為意的冷眼旁觀。

    “那我下車了。”田琇可下了車，表情很無力。

    目送休旅車離去，田琇可來回踱步，單手猛拍額頭。

    “慘了，慘了……那天他開的到底是什麼車？我只記得是跑車，什麼牌子全忘光了。”

    往好處想，也許鑰匙圈是掉在半路上，根本不在他車上……但萬一，就這麼注死的在他車上呢？

    田琇可煩躁得揪緊後腦的發，在原地蹲了下來。

    不管怎樣，既然有一絲希望在，她就不能放棄，非得想個辦法把那輛車找出來不可！

    一輛積架跑車從地下停車場的出口駛出，關皓一眼就看見站在轉角處的纖細身影，幾乎是反射性動作的踩下刹車。

    田琇可背對著這方，眼角時不時瞥來，嘴裡不知念著什麼。

    跑車緩速的滑行，停在田琇可身旁，車窗降下，露出一張覆著雷朋墨鏡，棱角分明的俊臉。

    “你在這裡做什麼？”關皓不冷不熱地問。

    “啊，好巧喔！原來關先生住這裡。”田琇可一臉故作驚訝。

    關皓玩味的挑了挑嘴角“是啊，還真的是很巧。”

    巧到她竟然知道他出門的時間，巧到她竟然知道他習慣從這個出口把車開出來，當真是好巧。

    “那個……”田琇可猛瞅著副駕駛座。

    關皓側眼睨了一記，又轉向她，墨鏡下的俊眉挑了挑。“你一直看裡面，難不成是想搭便車？”

    “對對對，我想搭便車。”田琇可打蛇隨棍上，死命點頭。

    “你要去哪裡？”他嘴角上揚。

    “我……要去捷運站。”

    “可惜，我沒經過捷運站。”話落，車窗升起。

    “啊啊啊”田琇可急忙伸手阻止。“我說錯了，我不是要去捷運站。”

    車窗再次降下，關皓面無表情，等著她往下說。

    “我……我……”完了，她又不知道他要上哪兒，該說哪裡好？

    “你還沒想好自己要去哪裡吧？”他慵懶地問。

    “因為……我……我要去面試。對，我要去面試。”奇怪，她明明很能說謊的，怎麼老是在這個傢夥面前就亂了陣腳。

    “去哪裡面試？”關皓又問。“呃，就在你公司附近。”她急中生智。

    “我不是要去公司。”

    “啊？”傻眼。

    “你搭捷運吧。”車窗再次升起，跑車緩緩往前滑行。

    田繡可一邊追著車，一邊伸手輕拍車窗。“等一下，等——”

    跑車停下，車窗半降，關皓不耐的問“你到底要去哪裡？”

    “你要去哪裡？”這次她學聰明了，索性先問個清楚。

    “去約會。”關皓出乎意料地答道。

    田琇可腦袋刹那間一空。約會？這個龜毛的小子，居然開始約會？

    “怎樣，有興趣一起來嗎？”關皓似真似假的問道。

    “啊？”她表情呆滯的微張小嘴。

    關皓見她毫無反應，嘴角翹了翹。“上車吧。”

    田琇可也不好意思再追問，見車門開啟，連忙一溜煙坐進副座。

    積架跑車平穩的往前行駛，一時之間，車裡蔓延著沈默，誰也沒開口。

    田琇可只敢用余光覷向駕駛座上的男人，隨後偷偷摸摸的斜過身子，伸長了手在腳踏墊上胡亂摸索。

    “掉了東西？”

    田琇可一驚，連忙坐正身子，佯裝若無其事的望向前方。

    墨鏡下的黑眸，斜斜一瞟。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先前躲他躲得勤，眼前卻一直找機會靠過來。

    還有，她……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會是什麼？她一直找藉口搭便車，莫非她要找的東西落在他車上？

    慢著，她幾時搭過他的車？怎可能有機會把東西掉在他車上？

    驀地，一幕影像在關皓腦中閃現。

    難道她要找的東西是那個？關皓探手，摸向西裝口袋裡的鑰匙圈，墨鏡下的目光瞟向副座。

    田琇可將手藏在背後，摸索著椅墊縫隙，一方面還得強裝若無其事，那模樣古怪又滑稽。

    關皓嘴角一挑，解開謎底的同時，笑了。

    跑車駿進知名酒店的大門口，田琇可望著車窗外的氣派建築物，怔了下，隨即撇首問“你怎麼帶我來這裡？”

    “你一路上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要在哪裡下車？”關皓一派事不關己。

    “所以……你真的是來約會的？”田琇可莫名的在意。

    “不然呢？”

    “一大早來酒店約會？”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不可取了！

    關皓嗤笑一聲，摘下墨鏡，桃花眼斜睨“我來酒店吃早餐，有什麼不對嗎？”

    喔，原來是吃早餐。田琇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然，你以為我是來做什麼的？”關皓的眼神帶著一絲調侃。

    “沒有沒有，不就是吃早餐嗎？”她揮揮手，絕不承認方才她想得很歪。

    “下車。”關皓命令。

    裝神氣！田琇可偷偷瞪他一眼，開門下車。

    關皓也跟著下車，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兀自走向酒店門口。

    田琇可朝他背影努了努嘴，轉身欲走，結果背包突然被人拉住，反作用力使她被彈回原地。

    她不悅地回眸一瞪，意外對上關皓沒表情的俊臉。他站在階梯上，一臉睥睨的看著她。

    “去哪裡？”他要笑不笑的問。

    “去……”對啊，她要去哪裡？喔，想起來了。“去面試！”

    “什麼工作？”

    “啊？”死定了，工作內容她還沒想好。

    “搭了便車過來，那就一起吃早餐吧。”關皓用著施恩似的口吻說道。

    “可是……”田琇可覷了一眼他身後那棟豪奢的建築物。

    “我請客。”看穿她的顧慮，關皓爽快地替她解決。

    “這怎麼好意思……”酒店的早餐應該很不得了吧？她長這麼大，竟然連這種高級酒店都不曾進過，也該趁這種機會，好好彌補一下。

    “不要拉倒。”關皓收手，俐落轉身。

    “欸！我沒說不要。”田琇可追上他。

    關皓斜眼一挑，嘴角輕淺地揚了揚。諒她也不會不要，她這輩子肯定沒來過這種地方，怎可能抗拒得了？

    她不願意承認，那也無妨，他心中清楚答案就好，至於原因與過程，他遲早會挖掘出來。

    但是這一次，他不會再用硬碰硬的方式，而是慢慢地挖開她的戒備，讓她自己露出馬腳。

    無數盤堆滿滿的美食，占滿了整張桌面，這種貪心的自助式吃法，登時惹來左右兩桌客人的訕笑。

    關皓看著又取回一盤滿滿菜肴的田繡可，忍不住皺眉開口“你真的吃得完這堆食物嗎？”

    “當然可以。”田琇可信心滿滿，握緊刀叉，開始朝一盤盤精緻美食進攻。

    “你是怎樣？餓很久了？”

    “這裡每道菜看起來都好好吃，我每道都想試試看。”

    “那就吃完再拿，一次拿這麼多，你是怕沒得吃嗎？”關皓不苟同的嘖了一聲。

    田琇可純粹就是貪小便宜的心態作祟，沒辦法，過去她省吃儉用，連頓好的都捨不得花，別說吃的，就連保養品也是能省則省，幾時善待過自己？

    難得有人請吃高級早餐，她當然得吃個夠本！

    “這個好好吃喔！”田琇可一邊品嘗，一邊發出驚豔的讚歎，土包子的行徑，又惹來左右兩桌客人的恥笑目光。

    “你吃東西能不能別發出聲音。”關皓蹙眉勸告。

    經他提醒，田琇可倒也不以為意，邊吃邊說“真的很好吃啊。”

    這個女人真是……完全當自己還是三十八歲的老大姊！

    關皓拿她沒轍，兀自吃起自己的餐點。

    瞥見他優雅的進食姿態，田琇可這才緩下來，有點自覺的調整了下吃相。

    出身名門就是不一樣啊，況且，他母親還是高雅聰明的教授，也難怪先前田恬用盡心機想攀上他。

    “你不專心吃東西，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麼？”關皓問著對座正在發呆的女人。

    田琇可回神，連忙低下頭，叉起蘿蔓沙拉塞了一大口。

    驀地，她想起什麼似的，鼓著半邊臉頰抬起眼。“你不是來約會的嗎？”她終於想起來了？關皓好笑地想道。

    “是啊。”

    “那……人呢？”

    “不就坐在這裡嗎？”關皓垂下纖長的睫毛，慢條斯理的吃著一口三明治。

    “坐在這裡？”田琇可一頭霧水，東張西望。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懂？”關皓瞟去一眼。

    “懂什麼？”她只覺得這傢夥拽模拽樣的，跟莫教授的溫柔親切，實在是相差甚遠，他一定是遺傳父親比較多。

    “你跟我，不是正在約會嗎？”關皓端起咖啡，低啜一口，眸光直勾勾的越過杯緣，盯住她。

    田琇可呆住，手裡的銀叉落進瓷盤，發出眶啷聲響。

    關皓笑了“開玩笑的。跟你約會？我又不是瞎了眼。”

    田琇可秀眉一蹙，有些火了“為什麼跟我約會就是瞎了眼？我就這麼差嗎？”

    可惡，想當年她在高中也是很有人氣的。

    “你哪裡好？”關皓拿起紙巾在嘴上輕按兩下，邊挑高眉梢睨她。

    “我——我——”學歷，她沒有。錢，她也沒有。“我很能吃苦耐勞，很能忍，手腳俐落，而且煮飯洗衣打掃樣樣行。”

    他挖苦地說“你說的這些事，不都是家庭主婦具備的條件嗎？”

    “才不是！不是每個家庭主婦都可以像我這樣，這麼堅強又這麼耐操，我曾經為了我爸爸的醫藥費，欠下很多卡債，我靠自己的力量還清了，還靠自己的力量買了間公寓——”

    “那間破舊的爛公寓，也值得炫耀？”關皓調侃地打斷她。

    “再破再爛，也是我靠自己買下來的，像你這種沒吃過苦的傢夥，怎麼可能會理解我的驕傲。”她惱火的回嗆。

    “遇到前夫也能這麼驕傲嗎？”

    “當然——”

    田琇可當場噎了一下，雙眸瞪大。天啊，她……她都跟他說了什麼啊？！

    關皓對她笑了笑，若無其事的重新執起刀叉，從她盤裡叉走一片蜜汁火腿，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關……”

    “你不吃嗎？要是不吃，那就走吧。”關皓作勢欲放下刀叉走人。

    田琇可急忙重拾刀叉，拚命往嘴裡送。“誰說我不吃了，我還沒吃完呢！”

    見她絲毫不顧形象，塞得臉頰鼓鼓的，關皓嘴角撩得更高了。

    對付這個女人，不能用逼的，得用陷害的，讓她自己一點一滴吐出來，省時又省力更省心。

    一個月後，田琇可收到關皓撤告的法院通知書，不僅如此，就連訴訟費用，關皓竟也一併幫她全額繳交。

    她傻了，這才曉得關皓沒開玩笑，他言出必行，說撤告就撤告，似乎真的打算與田琇可劃清界線。

    也因為關皓撤告，經紀公司那邊屢屢透過章婷毓來試探，想知道她是否私下與關皓做了什麼交易，才能讓官司順利落幕。

    她根本懶得理那些只想利用她的勢利鬼，只想著要快點找回彤彤最愛的小貓鑰匙圈。

    於是乎，風水輪流轉，這回改換她想方設法的找上關皓，找盡藉口纏住他，只為了搭上他的車。

    “關先生要上班？那我可以搭便車嗎？”

    “下班了嗎？我……可以搭便車嗎？”

    “你要去咖啡館嗎？我又回去上班了，可以搭便車嗎？”

    自那日過後，田琇可搬出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搭便車藉口，幾乎天天都會來個不期而遇的搭便車。

    然後每一次，關皓都會讓她上車，假裝沒看見她那些好笑的摸索舉動，或是任由她裝模作樣的演起，每回都會剛好有東西掉在腳踏墊上，她得彎身找上個十來分鐘才撿得起來的戲碼。

    一如此刻——田琇可剛剛撿起掉在腳踏墊上的護唇膏，一臉氣餒的靠回椅背上，車窗倒映出她生著悶氣的表情。

    關皓不著痕跡瞟去一眼，隨後又調回來，專注于前方路況。

    “怎麼樣？最近的試乘，坐得還開心嗎？”關皓意有所指地問。

    田繡可心中一陣踩空，開始裝傻。“什麼試乘？”

    “你沒發現我天天換車嗎？”

    “啊？有嗎？”

    “其實你是想嘗試看看搭名車的滋味吧？”他故意酸她。

    “也是啦……呵呵呵。”她啞巴吃黃蓮，為了掩飾真正目的，只好吞了。

    “既然這樣，有沒有興趣嘗試看看住豪宅是什麼滋味？”

    “住豪宅？哪來的豪宅？”

    正說著，田琇可才發覺，身下的蓮花跑車已經駛入地下停車場，流暢的轉了個彎，切進專屬停車格裡。

    看著關皓拉起手刹車，熄火抽鑰匙，田琇可呆了呆，連忙拉住準備下車的他。

    “你不是要讓我搭便車去捷運站嗎？”

    今天她沒課，特意排了晚上的班，果不其然，只要得空就會上咖啡館看書放鬆的關皓，今晚又來老位子坐，一坐就坐到打烊，她當然得把握機會搭便車。

    很巧的是，今天他開了一輛從沒見過的跑車——提起這個，她不得不撻伐，這傢夥根本就被寵壞了！他一個人就有多輛名車，浪費又奢侈，真是不可取。

    關皓撇眸，瞄她一眼。“我是你的司機嗎？”

    田繡可被問得有些心虛。“當然不是……”

    “你要我載你去哪兒，我就得照做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累了，想回家休息。”他不耐地打斷她。

    她呐呐的收手。“抱歉，那我自己走路去捷運站好了。”

    田琇可解開安全帶，背好背包下了車，走向直達一樓出口的電梯。

    看著得用磁卡感應才能啟動的電梯按鈕，她傻了傻，趕緊小跑步奔向另一頭的電梯口。

    關皓雙手叉放於長褲口袋，直挺挺站在那兒，正等著住戶專用電梯下來。

    見她杵在一旁，他瞄也不瞄一眼，仿佛根本沒察覺她的存在。

    “那個……”田繡可一臉尷尬的揚嗓。

    關皓置若罔聞。

    “關先生。”奇怪，年紀這麼輕就耳背？

    桃花眼斜睨過來，關皓一臉高高在上的拽樣，瞧得田琇可拳頭發癢。

    這個臭小子，要不要這麼拽啊？若不是因為她此刻的“身份”比他小，她一定會開口好好教訓他，虧他有一個這麼溫柔有禮貌的教授媽，真是浪費。

    “你不是要自己去捷運站嗎？”關皓很故意地問。

    “那個電梯需要感應卡……”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想跟你借一下感應卡。”

    當。電梯來了，漆金鋼門一開，關皓涼涼睨她一眼，別開臉便邁步進入電梯。

    田琇可傻了傻，心下生急，連忙後腳跟進。

    “憑什麼我要把感應卡借你？”他按下頂樓按鈕，態度高傲。

    “啊？”田琇可大傻眼。

    搞、搞什麼？不過是借張卡，有必要擺出這種大爺姿態嗎？

    回想起以前是簽約關係的家事員，能夠在這裡自由進出，對照眼前，連想出這棟樓都得低聲下氣，田繡可滿肚子悶氣，無處可發。

    當。電梯抵達頂樓，關皓長腿一跨，出了電梯，直往自家大門走。

    田琇可杵在電梯裡，猶豫著該不該跟出去……

    “你打算被困在電梯裡嗎？”關皓涼薄的聲嗓飄來。

    田琇可這才想起，沒感應卡她連電梯都出不來啊！先前來去自如，害她都給忘了。

    趕在電梯門闔上之際，田琇可一記手刀擋開，趕緊鑽出電梯門。

    “哼哼。”

    聽見某人的嘲笑聲，田琇可火大瞪去，只見關皓已轉過身，兀自開了門鎖，進入屋裡。

    田繡可磨磨蹭蹭的靠過去，站在玄關口往裡頭望。“關先生，拜託一下，把你的感應卡借給我……”

    “進來，把門關上，等下貓溜出去，你就看著辦！”

    廚房裡邊傳來關皓的警告聲，田琇可一聽，身體反射性動作的照辦。

    等到大門被她反手關上時，她才楞住貓？什麼貓？

    田琇可脫下娃娃鞋，進了再熟悉不過的客廳，左右張望。這裡還是跟先前一樣，什麼擺設都沒變，一樣乾淨不染纖塵。

    “喵。”

    背後傳來貓叫聲，田琇可驚訝的回過身，看著從腳邊溜過去的小貓——那是……是她救下的小貓！

    虎斑貓縱身跳上沙發，在沙發上趴坐著，一雙圓滾滾的貓眼，好奇地瞅著她。

    不會錯的，那個花色，那個眼神，儘管已經與她記憶中的體型不大一樣，身體長了也胖了，但依照時間推算，應當就是它了。

    “為什麼那種表情？你怕貓嗎？”

    田繡可來不及收起臉上的錯愕，循聲望向手持氣泡水，蹺起長腿坐在沙發上的關皓。

    合身的西裝已經脫下，袖子挽至手肘處，領帶松了，扣子解開了數顆，隱約露出一小片光滑的胸膛，那模樣看上去既慵懶也性感。

    她到底也不是什麼懵懂青澀的少女，男人的身體她早見過，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好吧，是有那麼一點“什麼”。

    畢竟，與那個令她倒胃口的前夫相比，關皓不僅年輕俊美，身材體格更是贏過那個渾球太多、太多。

    害臊是不至於，倒是覺得有點被誘惑的錯覺。嗯，是錯覺吧？

    “我不怕貓。”她若無其事的說“我只是很訝異，你竟然會養貓。”

    “我看起來很沒有愛心嗎？”他挑釁意味濃厚。

    田琇可蹙了下秀眉，說“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我覺得你應該很愛乾淨，應該無法忍受貓毛掉滿地，還有，你這麼忙，經常不在家，哪有時間照顧貓？”

    “你是怎麼知道我很愛乾淨？又怎麼知道我經常不在家？”

    廢話！過去她在這屋子打掃這麼久，碰上他的次數寥寥可數——這些話，她當然不能說，只能藏進肚子裡。

    “我是猜的，而且我看人一向很準。”田琇可心虛地笑笑。

    看人很準？那怎麼會嫁給一個沒肩膀的垃圾？關皓不以為然地撇唇。

    “陳特助會過來幫我照顧貓，打掃的阿姨也會幫忙，所以基本上我對這只貓完令不用費太多心思。”

    “你……怎麼會養它？”田琇可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

    關皓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我也不曉得，大概是因為……”

    “因為什麼？”她心跳莫名跟著加速。

    “因為我想養它。”關皓挑了挑眉，微笑。

    什麼嘛！這算什麼答案，還故意吊人胃口。田琇可暗暗呿了一聲。

    匡啷！

    驀地，廚房傳出玻璃落地的碎裂聲，田琇可一凜，快步上前查看。

    只見虎斑貓不知何時跳上了小吧台，這一跳，還將上頭擺放的杯子撞倒打破。

    “小壞蛋！”田琇可忍不住念了貓咪一句。

    小貓瞅著她，一臉無辜，仿佛地上那一攤狼狽與它無關。

    田琇可瞪了小貓一眼，走向擺放清潔用具的儲藏室，取來掃把將碎玻璃掃起。她這一連串動作做來，既嫺熟又俐落，仿佛已經做過不下數百次似的。

    關皓默不作聲的看著，握著玻璃瓶身的大手，隨著她熟門熟路的取放打掃用具，一寸寸收緊再收緊。

    假使說先前那些事情，統統歸為巧合，眼前這一幕，恐怕再也沒有任何巧合與藉口可以解釋。

    他非常確定，田琇可不曾踏進過他家，可她卻知道打掃用具放在哪裡，也知道儲藏室在哪裡，對這裡的動線與擺設完全瞭若指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

    關皓看著田琇可掃好地，又將掃把放回儲藏室，然後走回客廳，顯然這些事她做得太順手，依然沒發現哪裡不對勁。

    “田琇可。”關皓低沈的喊了一聲。

    “怎麼了？”田琇可不解的望著他。

    “你剛剛在做什麼？”

    “掃地啊。”原來他不只耳背，連視力也不太好？

    “你為什麼要掃地？”

    “當然是因為貓打破玻璃，不趕快掃起來，等會兒踩到很危險。”她這是一番好意，況且，她這是職業病上身，看見髒亂便渾身不舒服。

    “你沒來過我家，怎麼會知道打掃用具放在哪裡？”

    關皓早已挖好陷阱，就等她自個兒往下跳！

    田琇可愣住，水眸瞪大。慘了……她太習慣了，又是身在昔日熟悉的工作場所，一時之間也沒想那麼多，就這麼習慣使然的打掃起來。

    關皓放下氣泡水，站起身走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沙發椅上，強迫她坐下來。

    然後彎著身逼視她閃躲的雙眼，他黑眸爍爍，仿佛獵人手裡的銀鉤，正盯緊獵物，使她備感壓迫，無處可逃。

    “你會通靈嗎？還是，你在我家裝了監視器？”

    “我……我……”

    看著關皓的俊臉寸寸逼近，田琇可只能頻頻往後退，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裡，那感覺像是落入不斷下陷的流沙裡，她除了慌亂與無力，實在是無計可施。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再瞎掰什麼？程秀華。”

    程秀華那三個字，他下得又沈又重，狠狠落在她的心上。

    田琇可心跳在這一瞬間靜止。

    她的眸光僵直地望進他眼底，掙紮的手也停了下來，就這麼任他扣壓在他胸膛上。

    關皓灼人的氣息，噴灑在她臉頰上，在他深邃專注的凝視之下，她無所遁形。

    這一刻，他看穿了藏身在這具年輕皮相底下的她。

    他看的人，不是田琇可，而是那個人生徹底失敗，因為年輕不懂事，親手毀自己未來，過著卑微生活的程秀華。

    慢慢地，她收起眼中的抗拒，平靜地說“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我只是猜測，沒有實證。況且，這太怪力亂神，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

    “沒錯，我就是程秀華。”

    儘管答案已呼之欲出，可當他聽她親口證實，免不了深受震撼。

    她接著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我在醫院醒來，我就變成了田琇可，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只能當作是老天爺總算大發慈悲，願意賠我另一個全新的人生。”

    最棒的是，老天爺還讓她從一個失魂大媽，搖身一變成了年輕嫩模，這比任何她看過的韓劇或電影劇情，還要不可思議。

    因為，這種奇跡，竟然活生生在她身上發生。

    關皓鬆開了她的手，在身後的玻璃桌沿坐下來，表情複雜的望著她。

    她也看著他，猜不透此刻的他在想些什麼。

    “我很感謝你，幫忙我家人支付那些喪葬費用，也很謝謝你這麼有心，火化那天還特地送我最後一程，關先生，你是我碰過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雇主。”既然已經瞞不了，那就坦白一切吧，最起碼她還能將那些苦於不能轉達的感謝，直接面對面說出來。

    “我知道，你應該是出於內疚，才會做這些事，但我還是很感激。”

    關皓眯起眼，表情漸變。“你認為，我會做那些事，是因為內疚？”

    “難道不是嗎？”她不解。“因為你誤會我偷了你的書，又差點害我丟掉工作，所以才會這麼在意我的事情，不是嗎？”

    聞言，關皓失笑，笑得有點冷，目光亦帶著幾絲怒意。

    “程秀華，你這個女人好歹也多活了我八年，還結過婚，生過小孩，你居然天真的以為，像我這樣的男人，會因為自己錯怪家事員偷書，內疚的幫她處理後事，把她那間破爛的公寓買下，還幫她養了那只她拚死救下來的蠢貓？”

    她一怔，先前怎麼也不願想透，甚至不願面對的那些事實，登時全浮上來。

    “關……關皓，你是在開玩笑吧？”

    饒是經歷過婚姻風浪，看透人情冷暖，可面對這種事，她不敢妄下斷論，更不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別人也就算了，但——關皓？他年輕英俊，家世背景鍍金鍍銀，學歷高，腦袋好，他竟然會對她這種女人動心？

    她想都不敢想。

    “你覺得，我看起來是在開玩笑嗎？”關皓挑高眉頭，微笑。

    當然不像。可是……

    “我大了你八歲。”她睜大了眼說道。

    “那又如何？我不覺得你有比較聰明，相反地，我覺得你比我笨多了。”

    ……她指的是年齡差距啊！

    “我結過婚，還離過婚，而且……曾經有過一個小孩。”她依然不敢置信。

    想不到，關皓那男人竟只是笑了笑，眼神與表情?是一派高傲拽樣。

    他說“頂多是我吃點虧，你有什麼損失？”

    她傻了，徹徹底底的。這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全是一些不合理的歪邏輯。

    關皓想起什麼似的，起身撈起躺在沙發上的西裝，大手探進口袋掏出小貓鑰匙圈，捏在指尖上，輕輕晃了晃。

    她錯愕，指著小貓鑰匙圈，小嘴張成一個大大的O。

    那……那不正是她找得要死要活，厚著臉皮天天找藉口搭便車的鑰匙圈嗎？！

    原來真落在他車上，而且早已經落入他手裡！

    貓鑰匙圈後方的俊臉，那抹笑看起來十足惡趣味，眉眼間還帶著一抹少見的頑皮。

    她頓時領悟了一切。

    “你早就發現我在找這個鑰匙圈？”她氣炸了。

    “你又沒說你在找這個，我怎麼會知道？”他將小貓鑰匙圈拿到眼前端詳，一派置身事外很無辜的模樣。

    “關皓！”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看我一天到晚找藉口搭便車，很好玩嗎？”

    “是還滿好玩的。”他笑了，柔化了英挺的輪廓。

    “你怎麼可以霸佔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他質疑的瞟過她一身。“這是程秀華的東西，幾時成了田琇可的？”

    幼稚鬼！他這是在藉機報復的意思嗎？

    她火大的站起身，伸手想搶過鑰匙圈。

    關皓嘴角一挑，大手往後一縮，伸得老高，讓她搶也搶不到，只能幹瞪眼。

    “還給我！”她氣得想磨牙。

    “還你可以，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他挑著眉。

    “什麼？”她蹙緊秀眉。

    “這鑰匙圈是誰的？為什麼這麼重要？”他可是在意得不得了。

    她的眸光漸黯，說“那是彤彤的……你應該知道了吧？彤彤是我的女兒，五歲那年得了肺炎，就這樣走了。”

    關皓早猜出一二，但親眼見到她為女兒的死而痛苦，他的胸口不禁一緊，為她感到難受。

    見他沈默，田琇可神情澀然，又接著說“因為太痛苦了，所以一直拚命想忘記她——不對，應該說，我想把過去的一切錯誤都忘記，我想重新來過，所以我把她的照片跟遺物全都藏起來，逼自己別去碰，別去想，卻自欺欺人的一直帶著這個鑰匙圈……就好像她始終沒離開過我一樣，這樣的我，很可悲吧？”

    很多他原本應該無感的事情，甚至不可能在乎的事，一碰上這個女人，就全亂了套。

    那是她跟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與他無關，可見到她痛苦，他無法坐視不管。

    關皓牽起她的手心，將鑰匙圈放上去，握起那只柔軟的小手。

    她微怔，他這一握，仿佛是握住了她傷痕累累的心。

    他的眼神……幾時這麼溫柔了？為什麼她從來沒發現？

    “我知道你難過，但那都過去了。她死了，你是應該傷心，是應該痛苦，但你不能就這樣痛苦一輩子，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他說。

    她緊咬下唇，鼻頭漸紅，趕在淚水氾濫之前，將手抽回來。

    她低下頭，望著自己握緊的拳頭，拚命忍住險些奪眶的眼淚。

    驀地，修長的男性大手映入視線，他覆住她顫抖的粉拳，另一隻手順勢環向她的後背，將她擁進懷裡。

    “你怎麼就沒想過，再生一個孩子，把她生回來。”他故意戲譫地安慰道。

    “我才沒這麼傻，孩子再生也不會是同一個。”她吸了吸鼻頭，嗓音有些惱。

    “你這是沒打算再生孩子的意思？”

    “當然。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未婚懷孕，我的人生也不至於慘到這種地步，我想過了，這輩子我不會再傻第二次。”

    “你說的這輩子，是指程秀華，還是田琇可？”他皺緊眉頭。

    “有差別嗎？不管是程秀華還是田琇可，我還是同一個人，我的這輩子都還沒過完呢。”

    關皓一臉老大不高興的鬆開懷抱，居高臨下的瞪著她，那眼神好似她說錯或做錯了什麼，瞪得她莫名心虛。

    “你為什麼要這樣瞪我？”她莫名其妙的問道。

    “程秀華，你就為了一個混蛋前夫，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嫁不生，會不會太幼稚了？”他訓起話來。

    “幼、幼稚？！你說我幼稚？”拜託，誰才是那個幼稚鬼？

    關皓極度不爽地說“你以為每個男人都跟你前夫一樣爛嗎？你以為，你再生一個孩子，也會跟上一個一樣，活不下來嗎？”

    “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她滿面羞窘的反駁。

    “當然有關，大大有關。”他理所當然地說“你以為我會同意你這麼做嗎？”

    “我……我的事情，為什麼要你來同意？”說著，她臉頰發燙。

    “程秀華，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他惱火的眯起眼，緊迫盯人的直瞪著她，逼她面對。

    她當然知道他的暗示，但……理智面卻不停懷疑這，有可能嗎？

    “關皓，你……有戀母情結嗎？”這是她唯一想得出來的合理解釋。

    “你才大我八歲，不是十八歲。”他停頓一下，嘴角揚起，又說“我母親那麼優秀，聰明又高雅，你有哪一點像她？”

    她被糗得無話可說，因為他說的全是事實。

    她從頭到腳，甚至是腦袋，沒有一樣能跟莫教授相提並論，更遑論是找出相似之處，完全不是同一個檔次能拿來比較。

    “那……到底是為什麼？”她一臉茫然的望著他。

    關皓深深凝視她一眼，在彎下身吻上她之前，說“如果我能知道是為什麼就好了。”

    她詫異著，一雙水眸才剛瞪圓，嘴唇已被他覆上。

    他那是什麼意思？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她？

    換句話說，關皓當真喜歡她？所有的臆測與不確定，全在這記吻中被親身證實。無庸置疑，關皓為程秀華所做的一切，全是因為他對她動情。

    他的大手捧起她的後腦，促使她仰起小臉，好讓這相吻的角度更契合。

    柔軟的男性唇瓣，緊緊貼住她。他的喘息聲，是那麼性感撩人；他的氣息，是那麼熾熱爽冽。

    一絲罪惡感鑽入心頭，她倏然恢復理智，在他火熱的舌頭探入芳腔之前，伸手推開他。

    “關皓，我們不可能。”她強迫自己從這份浪漫中清醒。

    “什麼不可能？”

    “我跟你……不可能。”

    他輕哼一聲，貌似在嘲笑她，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我們之間差這麼多，不管是年紀，還是家庭背景……你不在意我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還有過小孩嗎？”

    “你已經提過N次了，我覺得比起我，你比我更在意這些問題。”

    她當然在意啊！能被他這樣的男人喜歡上，這簡直比中樂透來得更奇跡，她怎能不害怕，不自我懷疑？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愛喜歡誰，就喜歡誰，誰管得著？”

    “可是我很笨，連莎士比亞的詩都看不懂……”

    “笨一點才好，顯得我更聰明。”啊？他幾時這麼寬容了？田琇可傻眼。

    “可是，我沒有錢。”她毫不避諱的點清事實。

    “我有，而且多到用不完，不介意你來幫我花。”他十足認真的說道。

    “可是……”

    “程秀華，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我說謊？怕我耍你？還是怕我是詐騙集團？”

    她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為什麼她這麼害怕？她比他更在意兩人之間的差距，全是因為……缺乏自信吧？

    儘管眼前的她，已換了具年輕貌美的肉體，可精神上，內在的她，依然是那個三十八歲，歷經一段失敗婚姻，人生曾經一敗塗地的程秀華。

    “關皓，你說得對，我確實害怕，害怕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好事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怕。”她早過了耍彆扭的年紀，當下選擇坦承自白。

    “所以你想逃避嗎？想拒絕我嗎？”

    她看著他，水眸充盈著猶豫，一時沒吭聲。

    他不以為然的說“如果只是因為害怕就逃避，未免也太可笑了，程秀華，我不認為你是這麼膽小的女人，當初你為了保住工作，還能向我下跪求情，眼前換我反過來求你，你倒怕了？”

    “你求我？”她瞪大眼，嚷嚷著“你這種態度，這種語氣，像是在求人嗎？”

    回想起他那時刻意的刁難，她立時上了火。

    “我就知道，你心底一定還在氣那件事，這樣吧，我吃點虧，跟你道歉。”

    “吃點虧？到底是誰吃虧啊？”可惡，這小子實在有夠囂張。

    關皓笑了，笑得性感迷人，簡直能當作海報特寫，她惱瞅著，心跳不受控制的受到牽引。

    下一刻，他竟在她面前，單膝跪下，一手順勢壓下她的後腦，引領她低頭，與他湊上來的俊臉相吻。“我道歉，總可以了吧？”

    她來不及驚訝，唇舌便遭他火熱吞噬，而她……並不排斥。

    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被這樣吻過，接吻與擁抱這樣的親密舉動，早在前夫開始對她心生嫌惡時，便不再有過。

    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光，就這麼虛擲了。她的青春，她的歲月，她最美麗的面貌，沒人欣賞，沒人懂得。

    關皓喚醒了她以為早已不會再有的悸動。

    他讓她相信，世上真有名喚愛情的神話；他讓她相信，一個被命運背棄的失婚女人，也能再次被愛。

    他讓她相信，原來她也有人愛，值得被愛。

    燈亮起，田琇可走進傢俱件件沒少，東西全擺在原位的小公寓，小臉浮現驚詫之色，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後的關皓。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把公寓的東西全扔掉了？”瞥見她那表情，關皓有些不悅地問。

    “你說得那麼認真，我當然以為是真的。”她忍不住抱怨。

    “如果我扔得掉這些，早就讓人扔了。”他轉動眸光，望著四周，忍不住在腦中揣想，她一個人生活的模樣。

    “關皓，你老實說……你會喜歡我，是不是因為同情我？”

    他微怔，目光回到她臉上。她凝視著他，似乎嘗試解讀他的心。

    關皓嘴角揚起，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他發現，他不喜歡她離他太遠。

    他始終記得，那天早上，他滿心期待見到她，等來的竟是她的死訊。

    直至今日，他依然無法確切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說不上是萬念?灰，亦說不上是痛不欲生，那時說太可笑，太矯情，他自己也清楚，他與程秀華可沒那麼深的感情。

    但，他的世界，乃至於他這個人，的的確確有些什麼改變了。

    一種無法被滿足，才剛要開始，卻被硬生生剝奪的失去感，致使他忘不了那個形象狼狽的女人。

    忘不了，她那雙眼。

    “一定要老實說嗎？”他垂下眼睫，深邃眸光糾纏著她。

    “當然。”她可是很認真的。

    “或多或少吧。”他不諱言的坦承“你應該是我碰過，過得最淒慘的女人。”

    “應該也是條件最糟糕的女人吧？”她自嘲的笑笑。

    “同情歸同情，我還不至於分不清同情跟喜歡。”

    “萬一，有一天不同情我了，會不會就不喜歡我？”

    “這種假設性的問題，誰答得出來？”他不高興的瞟她一眼。

    “說得也是。”她笑笑的，往他胸口一靠。

    關皓就喜歡她的成熟，喜歡她的坦率，喜歡她的不彆扭。年紀大了一點又如何？

    只要他喜歡，那就夠了，其餘的都不重要。

    “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靠在胸懷裡的女人又啟嗓。

    “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我媽沒被你煩死嗎？”他直覺認定她又想問些沒安全感的假設性問題，實在沒意義。

    “才不會，莫老師比你有耐心多了。”她抬起粉拳，輕敲他肩頭一下。

    “我要是沒耐心，又怎麼會等到你自投羅網？”某人的表情又踐又壞，看上去真是……欠揍得很性感。

    “關皓，如果有一天，你對我沒感情了，不想再繼續了，可是我已經離不開你，那該怎麼辦？”

    看吧，又來了。關皓面上露出難以忍受的不耐煩，他捧起貼在胸前的小臉，低頭給了她一記火辣辣的舌吻。

    “程秀華，你有完沒完？你就是怕我跟你的爛前夫一樣是吧？如果你真這麼怕，我們結婚吧。”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她先是被吻得氣息不穩，緊接著又被他扔來的話轟炸得頭暈目眩。

    “你覺得我會拿結婚這種事開玩笑嗎？”他退開身，俊臉張揚著一貫狂妄自信的笑。

    “我不認為你的家庭會接受我這樣的妻子。”她毫不避諱的點明事實。

    “這確實是個很大的挑戰，但我不怕。”

    “可是我怕。”

    “又來了，程秀華，有我在，你到底怕什麼？”他眉頭一皺，語氣責怨。

    “關皓，我不想好不容易重新來過的人生，又重蹈覆轍一次，這一次，我要好好念書，把大學念完，就算是不怎麼樣的私立大學，就算只是進修部，但我想要這個學歷，我想要一份能夠抬頭挺胸的工作。”

    瞥見她眼中那份迫切的渴望，關皓縱然有滿腔想反駁的話，也只能強迫自己吞回去。

    “關皓，就當是幫我的忙，我們暫時別公開交往，也別告訴任何人我們在一起，好嗎？”她柔嗓央求。

    依照關皓的個性，自然是下意識一口回絕——但，面對她近乎哀求的請托，他終究沒能開口拒絕。

    “那你至少告訴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公開？”俊美的五官繃得緊緊，他不悅地問道。

    她慎重其事的尋思片刻“至少……等我拿到大學文憑，找到一份好工作。”

    “你才剛念大一，我得等上四年才能公開？”這下有人火了。

    “往好處想，那代表你有四年的時間思考，也許四年後你會感謝我沒讓你公開這段丟臉的戀情。”

    “程秀華，你這樣說，才是真的丟我的臉。”他不爽地反駁。

    “為什麼？”她好困惑。

    “因為我認定的人，不可能丟我的臉，除非她先看不起自己，否則誰也不能看不起她。”

    這番宣示聽起來狂妄極了，卻令她感動得眼眶泛紅。

    已經很久……不對，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麼對她深具信心。

    她紅著眼，伸起粉拳輕輕捶打他的肩，嘴角卻往上揚，半帶哽咽地說“關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因為我變漂亮了？還是因為我變年輕了？”

    關皓眉心深擰，微眯那雙桃花眼，表情變得相當嚴肅，一臉審慎地端詳起來。

    她被瞅得心底發毛，若不是已經習慣這張全新的面貌，在他那種眼神凝視下，她真要懷疑自己缺了只眼睛，還是少了鼻子。

    “你憑哪一點認為你看起來又年輕又漂亮？”末了，他才滿臉嘲諷的說道。

    “這可是二十二歲的身體，還有這張臉，你看，滿滿的膠原蛋白，先前還是網路公認的宅男女神，不年輕不漂亮嗎？”

    她指著自己的臉，以及那副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材，對他的質疑提出反駁。

    “既然你提起，那麼我只好照實說了。我從來不覺得田恬這個女人漂亮。”

    關皓無比認真的說法，頓時引起她的錯愕與不滿。

    “你別因為是田恬糾纏你，就故意這麼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田恬長得很美，身材又好……”

    “你怎麼就沒想過，她這張臉很可能是整出來的？”他挑眉。

    她一噎。對呀，她怎麼忘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整形當道……

    啊，不對！她怎麼也被他牽著鼻子走？

    “你少胡說，我那邊有田恬的證件照，手機裡還有她以前的自拍照，她本來就長這樣，只是以前妝沒這麼濃。”

    “臉沒整，身材也可能是整的。”說著，他眸光一轉，瞟向她堅挺的胸部。

    她瞪他一眼，罵了句色狼，親自動手轉開某人光滑無瑕的俊臉。

    “你無聊啊，男人不都是漂亮就好嗎？誰像你想這麼多，還這麼挑。”

    “別把我跟那些庸俗的男人混為一談，我可不是只要女人漂亮就好，後天加工的我不要，假的東西我也不要。”他露出挑剔的嘴臉。

    “那……原本的我，在你眼中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儘管不抱任何期待，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女人啊女人，不管活到什麼歲數，總是在意心愛男人對自己的評價。

    關皓斂起唇上的笑，神情專注的思考起來。

    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她卻覺得像是一個世紀這麼漫長。

    她才發現，原來，其實她心底是很在意他的。連帶地，也在意起他對自己的看法。

    “為什麼不說話？”還未等到他開口，她已沈不住氣出聲催促。

    “我在想該怎麼形容比較貼切。”他垂下眼睫，似在沈思什麼哲學問題般的嚴肅慎重。

    “形容什麼？這又不是作文或寫詩，難不成還得押韻？”她猜想他一定是故意的，看她緊張不安，他就得意了，這個幼稚鬼！

    “如果要我來說，程秀華的臉蛋勉勉強強，還算順眼，可是打扮老土，品味太差，還有，那頭亂髮是怎麼回事？簡直像是從災難電影裡跑出來的逃難者。”

    她越聽越火，難堪地緊咬下唇，兩頰泛起羞慚的紅潮。

    畢竟，沒有一個女人會希望從心愛的男人口中，聽見這麼糟糕的評語。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我還沒說完呢。”關皓不理會她滿臉紅光，恨不能找地洞鑽的窘樣，兀自往下說“以我的審美觀來看，程秀華這個女人真的很不怎麼樣，長得不夠漂亮，身材也不夠好，年紀又比我大，可是……”

    他刻意停頓一下，挑剔的語氣一轉“在我眼中看來，程秀華什麼都好，好得很離奇。不漂亮也變得漂亮，年紀也不成問題，品味差也無所謂，怎麼看都順眼，很奇怪。”

    她先是怔住，胸口隨著慢慢消化完他這番話，開始泛起一股微酸帶甜的喜悅。

    “程秀華，我應該是中了你的毒吧？否則，怎麼你的缺點，到了我眼底，全變成優點。”他煞有介事的點著頭，自行分析起來。

    她眼眶發燙，嘴裡念了句幼稚鬼，接著便踮起腳尖，主動湊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

    關皓欣然接受，反手一把將她扣近，吻住她欲退開的香軟粉唇。

    這一吻，輕柔甜蜜，心口似也被吻得發暖，直教她感動得想哭。

    吻後，關皓抵著她的額，長長的睫毛刷過她的臉頰，那份無法言喻的親昵感，她想，就是過了一輩子，也忘不掉。

    “程秀華，別再鑽牛角尖了，既然我喜歡你，那就是喜歡你。”

    “嗯，我明白了。”

    她就這麼靜靜的，直望進他深邃晶亮的眸心，那裡頭好似藏有一座只為她開放的花園，她只要睜開眼，看著他，便能走進去，在那裡受盡他的呵寵。

    他們凝視著彼此，深深地，幾乎要滲透靈魂。

    他湊近，親吻她的睫毛，她的鼻尖，最後落在雙唇之間，似吻非吻的輕貼住。

    “往後功課有什麼不懂的，全拿來問我，不許再去找我母親。”

    “為什麼？莫老師人好好，我好喜歡她。”

    “因為她人太好，一定不會開口罵你，你這個程度不好的大媽，非得由我親自來督促教導才有可能進步。”

    “……敢叫我大媽，你這個沒禮貌的小屁孩。”她氣得咬住他下唇。

    他不怒反笑，甚至含住她的唇，玩弄了一會兒才放開，說“你來問我，應該也比較方便，我隨時無償幫你惡補功課，還能當你免費的英文辭典，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明白他的用心，她也不抗拒了，靠躺在他懷中，就這麼擁抱著他，那感覺像是再次擁有生命中失去的一切。

    “關皓。”

    “嗯。”

    “謝謝你愛這樣的我。”她將臉窩進他的胸膛，微帶鼻音的說。

    關皓垂視著懷中輕輕顫抖的身子，圈住她的雙臂不由得又收得更緊。

    “謝謝你愛我。”

    “你這是感謝的態度嗎？我一點也看不出來，還真沒誠意。”他故意擺出機車挑剔的態度。

    她抬起紅透的眼，笑了。那雙眼，哪怕已在另一張臉上，可她的眼神依然未有改變。

    有件事，他沒告訴她。大概這輩子走完也不會告訴她。

    倘若真要追根究柢，論其是在何時愛上她，應該便是在她遭他惡意刁難，逼得她下跪道歉時，她那記清澈無畏的眼神，使他深受震撼，這一記，就這麼記進骨子裡。

    一旦將一個人記在心上，那便是逐漸淪陷的起點。

    他沒想過自己會愛上這樣的女人。他一直將母親當作女人的典範，就該聰明高雅，有深度，有內涵，談吐有禮。

    程秀華身上沒有任何一點吻合他的理想標準，但，他就是愛上了。

    就這樣，愛上了她。

    按照田琇可的意願，兩人談起了地下戀情。

    白天，田琇可照舊在咖啡館打工，晚上則是認真用功的大學生，下了課還得偷偷上關皓的家，談戀愛兼請教功課。

    她覺得，她失去的青春，在關皓的呵護下，一點一滴的找回來，有時，她甚至巳經忘了自己是程秀華，真當自己是二十二歲的花樣年華。

    “琇可。”

    聽見莫教授的叫喚，正在校門口等車的田琇可，暗暗一驚，連忙回身打招呼。

    “莫老師。”她笑裡有絲心虛。

    她很尊敬關皓的母親，崇拜莫教授的學識聰慧，也欣賞她待人親和沒架子的個性，幾乎把她當作人生重來的模範。

    但，一想到自己正在跟莫教授的兒子交往，還是背地裡偷偷來，她自覺內疚對不起莫教授，每回碰見莫教授，就下意識想躲開。

    “最近上課學習各方面都還好嗎？”莫教授微笑關切。

    “都很好，謝謝老師關心。”她心頭一暖，誠心道謝。

    “你這次期中考表現得很好，以後要繼續保持，可別鬆懈了。”

    難得在課業上受稱讚，田琇可不由得露出靦眺笑容。

    “好久沒看見你私下來提問，是不是另外找了小老師？”驀地，莫教授開玩笑地問道。

    田琇可心中一跳，表情略僵的說“我……我都去請教功課好的同學，總不能一直去打擾老師。”

    “我是退休人士，白天閑得很，連咖啡館都有別人幫忙打理，你說我時間這麼多，還能做什麼？”莫教授自我調侃地笑道。

    保時捷休旅車開進校門口前，田琇可瞥見，差點昏倒。也太剛好了，關皓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到！

    “咦？有人來接你？”莫教授是標準的生活迷糊蛋，離開書本之後，對周遭的事物也不怎麼留心，連兒子的車號也認不得。

    “是……一個朋友順路來接我。”田琇可在心底拚命祈禱莫教授別發現。

    “這輛車好眼熟……”莫教授困惑地喃喃自語。

    “啊，老師，你的車來了！”田琇可眼尖，一瞧見接送莫教授的賓士轎車尾隨保時捷開進校門口，連忙拉住莫教授的手，將她送上車。

    莫教授一頭霧水的坐進車裡，望著瞬間化身車掌小姐的田琇可，當下有些哭笑不得。“琇可，你為什麼這麼緊張？”

    “沒啊，我沒緊張。”田琇可掩飾心慌的呵呵猛笑。

    “好了，我先走了，你搭朋友的車自己小心，還有，幫我跟你的小老師說一聲，不懂的千萬別裝懂，不會的地方記得來問我。”

    “我會的，謝謝老師。”田琇可隨口應了一聲，便急急忙忙將車門關上。

    黑色賓士平穩的駛離校門口，莫教授單手輕撫臉頰，作勢沈思。

    司機見著，不禁好奇地問“教授是在為什麼事情傷腦筋嗎？”

    “老徐啊，你還記得阿皓開什麼車嗎？”莫教授苦惱地問。

    老徐不解“教授怎麼會這樣問？”

    “剛才來接琇可的那輛車，我怎麼看都像是阿皓的車，可是……阿皓這麼討厭琇可，有可能嗎？”

    老徐憋笑地說“教授搭過這麼多次，怎麼還是認不得關先生的車？”

    “啊，所以剛才那輛真的是阿皓的車？”

    “我看車牌是關先生的沒錯。”

    “阿皓順路來接琇可？他怎麼沒跟我說？”莫教授又納悶了。

    老徐專心開著車，實在很不好意思告訴這個迷糊的老闆娘，先前好幾回他來接老闆娘下課時，正好碰見關皓的車，還曾目睹那位年輕的女孩子上了關皓的車。

    看來關皓並沒有讓老闆娘知情，那他這個司機還是別多嘴，免得惹事生非。

    關皓一臉好笑的看著田琇可偷偷摸摸坐進車裡，一副虛脫似的癱在座位上。

    “你就這麼害怕被我媽撞見？”他看著抽出面紙擦去額上冷汗的某人。

    “我不是怕，是內疚，是愧對。”她一臉苦惱地哀歎。

    “內疚什麼？”

    “你無法明白我的心情，雖然我用的是二十二歲的外型與身體，可我知道自己內在不是這樣的，我一看見莫老師，就有種……誘拐別人兒子的感覺。”

    關皓失笑“你誘拐誰了？你這麼笨，有誰還會笨到被你誘拐？”

    “我哪裡笨了？我以前讀的可是公立高中。”她替自己掙回一點面子。

    “你說的是民國哪一年的事？還可考嗎？”

    “關皓，你真是……”圈圈叉叉。

    “不鬧你了。身為你的家教，認真來說，你的資質還算不錯，領悟力也滿高的，就是需要一點時間多打好基本功。”他評得頭頭是道。

    “我考慮去上英語會話課。”她懊惱地說道。“我覺得自己的口音很差，怎麼念都是台腔英文。”

    提起這個，她好羨慕關皓，遺傳了莫教授的好基因，加上後天環境的薰陶與栽培，他在語文方面的天分極高，不僅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就連日語也有一定程度。

    “有我陪你聊英文，何必浪費錢。”關皓不以為然地睨她一眼。

    “我不要跟你聊英文。”她的語氣有絲賭氣。

    “為什麼？”順暢地將車駛入停車格，停好車後，關皓不悅的皺眉問道。

    田琇可抓起背包下了車，甩上車門前，彎下腰對著駕駛座上的男人做了鬼臉，隨即跑開。

    關皓好氣又好笑，下了車，看她掏出備用的感應卡，按下電梯。

    他悄悄上前，從後方將她抱了個滿懷。“欸，程秀華，你幾時這麼可愛了？我怎麼都沒發現。”

    唯有兩人獨處時，他才會喊出程秀華這個名字。

    田琇可抬起手肘，輕輕撞向身後那堵厚實的胸膛。“幹嘛？真把我當大媽了？”

    “我幾時把你當大媽了？”靠在她肩上的俊臉挑了挑眉。

    “你不是喊過我阿姨？”她冷冷瞟他。

    “我幾時……喔，你是說那個時候。”久遠的回憶被勾起，他一臉恍悟。

    她輕哼一聲，掙脫他的懷抱，走進電梯裡，故意別開臉，不理他。

    關皓笑笑的往她那方靠去，摟住她的肩膀。“程秀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這麼會記恨。”

    “你現在才發現，已經太晚了。”她輕哼。

    “全怪我年輕不懂事，才會把你喊老了，你就饒了我吧。”他難得嘴上討饒。

    她態度稍稍軟化，沒再抗拒他的擁抱，嘴角微微揚起。啊，跟這個小子談戀愛久了，她似乎也跟著變幼稚了？

    兩人牽著手，走進關皓的家。如今這裡也成了她半個家，她一個月裡至少有一半的天數都在這兒過夜，這裡的客房幾乎成了她的專屬房間。

    田琇可將背包往沙發上一擱，才剛要轉身去廚房，一瓶冰涼的氣泡水已經遞過來。

    她看向永遠快她一步的關皓，只覺得窩心極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這個？”

    “因為我看過你偷喝啊。”他促狹的笑瞅她。

    她也不害臊，反倒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哪有偷喝！明明那時你說你不要了，我是覺得浪費，所以才把它喝完。”

    “這樣說來，我們早就借物接吻。”大手輕撫下顎，他認真地推敲起來。

    “少胡說，我可是有先擦過瓶口才喝，誰要喝你的口水。”她好面子的嚷。

    “程秀華，你過來。”他勾勾手指。

    她蹙眉抗議“你當我是小狗嗎？不對，你當我是雪克嗎？”

    “雪克”是他替虎斑貓起的名字，用意很明顯，就是取笑先前連莎士比亞都不認識的她，想到這兒，她就有氣，切！

    關皓自動挪動尊駕，來到她面前，搶走她的氣泡水喝了一口，隨後又遞回去。

    “喝吧。”他微笑。

    “你真的是……”她傻眼，隨即失笑。

    “我就是幼稚，就是很故意，怎麼樣？你這次敢擦瓶口試試看。”

    她笑了，懶得理他，一邊喝著氣泡水，一邊找起雪克的蹤影。

    雪克正在窗邊的貓跳臺上睡得香熟，她摸了摸雪克，又跟睡眼惺忪的小傢夥說了一會兒話，再回到客廳時，關皓已換了休閒服，戴起黑框眼鏡，翻著她的課本。

    “照你這種緩慢進步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讀莎士比亞的詩？”他嘖了一聲，貌似很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她撇撇唇，在地毯上盤腿落坐，搶過他手裡的課本，背靠著沙發，埋首研讀。一隻大手從後方探上她的肩膀，她扭動一下肩膀，卻甩不開那只手。

    “關皓，別鬧了，我是來讀書的。”她沒好氣地說。

    “你知不知道，對一個身心成熟的男人說這種話，是一種侮辱。”

    他溫熱的薄唇，貼在她耳後輕語，引起她一陣酥麻，手裡的課本險些滑下來。

    “是你自己說要當我的家教，怎麼能怪我？”小臉泛起紅光，她低聲抱怨。

    按在她肩上的大手，遊移到她的頸部，在那片細嫩的肌膚上，眷戀地來回摩挲，感受那份溫潤如珍珠般的質地。

    另一隻手撥開她披散下來的長髮，他傾身湊近，親吻她白晰的後頸。

    “關皓……”她喃聲抗議。

    “我這個苦命家教，什麼酬勞都沒拿，好歹也該有點甜頭吧？”

    說著，修長好看的男性大手已繞向她身前，靈活地挑開襯衫扣子。一顆，兩顆，三顆……

    她臉紅心跳的看著那只手，解開她的襯衫，春光乍泄，那片雪膩白晰就這麼半

    遮半掩地，眩目誘人。

    “我很忌妒那個男人。”

    驀地，親吻著她後頸線條的關皓，冷冷地冒出這一句。

    她眨眨眼眸，好片刻才意會過來……那個男人，指的是她的前夫吧？

    “關皓，你……很在意嗎？”揣測起他的感受，她艱困地吐嗓。

    “當然在意。我在意他曾經擁有你，在意他曾經在你的允許下，任意碰觸你的身體，我最在意的，是你曾經愛過他，甚至為他生孩子。”

    那話裡透著酸得嗆人的醋味，實在不像自信得近乎狂妄的關皓會說的話。

    她心中一軟，才發現，原來這個完美的男人，竟然為了她吃起不必要的醋。

    “那些年少輕狂犯下的錯誤，我自己也後悔得要死，你有什麼好在意的？”

    “雖然是年輕犯下的錯，但它依然發生過，你確實愛過那個爛人，不是嗎？”

    她能感覺到頸後的肌膚被他吮咬一口，不疼，心口卻一陣酸軟。

    “當時只是談個戀愛，誰曉得會演變成那樣……與其說是愛，倒不如說是認命吧，畢竟孩子都有了，我爸媽覺得我給他們丟光了臉，說什麼也要把我嫁給他，而我也想著要成熟，要當一個大人，就這樣把自己給賣了。”

    “……別說了。忌妒一個垃圾，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你別再害我降低格調。”

    關皓總這麼貼心，不想見她被勾起傷心往事，總是喜歡用這種方式結束敏感話題。

    手撫過細膩的胸口，指尖畫過雪白賁起的邊緣，喚醒一排敏感的小疙瘩，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

    “那個男人傷害過你嗎？”貼著她耳鬢的薄唇，語氣透著一絲森寒的問道。

    她沈默片刻。

    下一秒，那雙男性大手將她扳向他，他神情冷峻的凝視著她，眼中跳躍兩簇憤怒的火焰。

    “他打過你？”他怒不可抑地問。

    “是我活該，誰教我硬拖著不肯離婚，有幾回吵架他就……”她垂下眼睫，自覺難堪的別開臉。

    他捧住她的臉頰，引導她抬起眼，與他對視。“我發誓，我絕對不可能這樣對你，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再那樣對你。”

    眸面泛起一層薄霧，隔著那層水霧，凝視著他堅定的臉龐，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漾開了微笑。

    “我相信你。”她淚眼朦?的低語“謝謝你，不嫌棄這樣的我。”

    他皺眉，不悅的說“不準你再說這種沒骨氣的話，當初是誰自信滿滿的反駁我，說你很能幹，靠自己的力量還清卡債，還自己買了一棟小公寓。”

    她淚中揚笑“這麼不值得說嘴的事，你居然還記得？”

    這個男人當真將她說過的話，全記上心了。

    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傾身親吻她的眼睫，她泛紅的鼻尖，然後是她的唇。

    “程秀華，你慘了，今天我不想放過你。”

    炯炯盯住她的黑眸，燃燒著赤裸裸的男性情欲，她的心跳逐漸失控。

    “你想做什麼？吃了我？”她明知故問。

    他壞笑，一把將她扯上沙發，將她壓在灼燙緊繃的男體之下。

    她雙手輕抵住他胸膛，襯衫淩亂敞開，堅挺的胸房，毫無遮掩的展露在他眼前。

    他俯下身，與她唇舌相接，以舌尖調情。

    她閉起眼，雙手扶在他強壯的手臂上，暈眩的張嘴探舌，承迎他的侵略。

    他的舌，一如他的人，霸道狡猾，總愛占上風，只許她被動，吸吮舔咬齊來。

    她的舌被吞含，輾轉喂入他嘴裡，在兩張嘴之間來回共舞。

    溫熱的大手襲上了平坦的小腹，他輕輕揉搓，按摩般的溫柔力道，令她腿間悄悄泛開暖潮。

    她輕嚀一聲，睜開水氣氤氳的眼，軟舌還在他嘴裡，被他一口含住。

    仿佛能察覺她的情動，那只大手更大膽了，繞到身後，靈活挑開內衣背扣。

    “關皓。”她握住他的大手，眼神有些緊張。

    “原來什麼都不怕的程秀華也會害怕？”他發出低沈的笑聲。

    她兩頰嫣紅的瞪他一眼。“我又不像你，經驗豐富。”

    “是誰告訴你，我經驗豐富？”他好笑地問。

    “你這樣的條件，肯定有過很多女人。”

    “你當我是牛郎嗎？我沒這麼隨便。”他哼了一聲。

    “難道……是第一次？”她眼露驚訝。

    “不是。”他低笑。“以前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有過幾個女朋友，該發生的也都發生過了。”

    “是金髮辣妹嗎？”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知道這麼多做什麼？那都是過去式了。”他揚了揚眉梢。

    “你把我的過去查得清清楚楚，我就不能問嗎？”

    “所以在吃了你之前，我得先接受盤查？”他痞痞地問。

    “別把我說得像個妒婦，關皓，我們之間不需要任何約束，你是自由的，而我也是，我們誰也不要綁著誰，你若厭倦了，那就說一聲，別讓我像個傻瓜……啊！”

    下唇突遭他狠咬一口，她吃疼的低喊一聲。

    “程秀華，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話，我想你還是閉上嘴巴，乖乖聽話比較好。”他吮吻起她，不再讓她說下去。

    於是她未竟的話，全融化成聲聲嬌喘……

    大手扯下了松垮垮的蕾絲胸罩，滾燙的掌溫，撫上那奶油般的嬌嫩，細細地逗弄起來。

    粗糙的男性指腹，輕刮過挺立的蕾苞，引起她體內陣陣顫慄。

    “嗯……”難忍的呻吟，在他輕輕掐揉時，終是脫口而出。

    他就這麼看著她，看她在他的碰觸之下，水眸生媚，臉頰似薔薇綻放，看她因他的愛撫，發出妖嬈的喘息聲。

    看她，雙唇微啟，喘著嬌媚的呻吟，星眸半掩的仰起下巴，隨著他盈握住一方渾圓，不由自主地挺起上身，似求饒，又似渴望更多。

    看她難耐地別過臉，黑色髮絲落在雪腮上，那強烈的對比，勾勒出妖豔之美。

    他按捺不住幾欲賁張的欲望，終於低下頭，用唇舌取代了手，含住那對堅挺飽滿的美乳。

    她的喘息漸快，漸亂，與他濃濁的呼息聲相應和。

    在他的唇舌挑撥下，她完全融化，沈溺于情欲的汪洋，只能牢牢攀住身前強壯的男體，尋求庇護。

    壯碩的男性大腿卡進她雙腿之間，頂開發軟的膝蓋，大手一路往下摸索，節奏稍嫌不耐地扯弄起她的褲頭。

    他拉下那件緊身丹寧褲，撫上白晰的大腿內側，在那方細嫩的肌膚來回愛撫。

    “關皓，別……好癢。”她格格嬌笑。

    可接下來他做的動作，她就笑不出來了。

    他在雪白胸口流連的唇舌，一路遊移，來到大手撫弄的腿根處，親吻起內側肌膚。

    濕熱的觸感，引起她心口一陣抽顫，不自覺地曲起雙膝。

    他的唇越來越燙，逼近甜蜜的禁地，她閉起眼，不敢再看，更不敢再想。

    她聽見他悶聲低笑，才想睜開眼，發軟的嬌軀卻被他打橫抱起，她趕緊伸手勾抱住他，迷濛的眸光浮現迷惑。

    “我有禮物給你。”他目光灼灼地說道。

    禮物？這種時候送禮物？啊，該不會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想著關皓總是教人出乎意料的舉動，她忍不住臉紅心跳的胡思亂想……

    關皓將懷中雪白誘人的嬌軀，輕放在主臥室大床上，勾起她的下巴，帶有幾分安撫意味的親吻片刻後才退開身。

    她就這麼渾身上下只著一件蕾絲底褲的躺在床上，意識有些迷茫，腦中穿插過許多景象。

    有她過去在這間房打掃的畫面，亦有她趁著打掃時，偷偷在這張百萬大床躺下休息的畫面。

    那時的程秀華，又怎麼想得到，有這麼一天，她竟然是被年輕俊美的屋主，親手抱上這張床……

    冰涼的空調吹拂過發燙的嬌軀，她直覺瑟縮一下，撐手坐起身，納悶地張望擺設十足男性化的主臥房。

    “關皓？”真不敢相信，她竟然就這樣被晾在床上。

    她蹙起秀眉，正欲拉起被子包裹住自己，關皓已拎著提袋返回臥房。

    “把它穿上。”他將提袋遞給她。

    “什麼？”她納悶著，打開提袋，取出裡頭那件粉膚色雪紡洋裝。

    她楞住，怔怔地抬頭看向他，胸中瞬掀波瀾。

    這不是程秀華死前穿的那件洋裝嗎？他怎麼會……

    關皓低垂眼眸，表情有些陰沈，有些悶，他說“把它穿上。我不想再記得程秀華穿著這件洋裝，躺在冰櫃裡的模樣。”

    那一幕，至今深深烙印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看出他眼中那抹陰鬱的深沈，她沒反對，站起身，將手中那件美若幻夢的洋裝套上。

    輕柔的布料，仿佛第二層肌膚，緊貼著曼妙曲線，抽著細褶的裙擺，隨她的擺動而輕晃，似花開，似絲浪，柔美得不可思議。

    他欣賞著，嘴角揚起，伸長手臂勾過她纖細的腰肢，傾身一吻。

    手順著服貼的領口，往衣裡探去，揉弄起頂著布料的粉紅硬珠，點燃她壓抑許久的女性情欲。

    她的雙腿隱隱顫抖，得攀靠在他身前方能站穩。

    手又往下滑，挑開柔軟裙擺，探入其中，靈活地拉下蕾絲小褲，讓它落在她雙足之間。

    他勾起她一隻白嫩修長的玉腿，讓她攀在他身上，像極一朵嬌媚攀藤的豔花。

    “關皓……”她嬌喘著，媚眸似水。

    他彎下身，親吻著被他掏出領口的雪乳，仿佛吻著高貴的珍珠那般小心呵護。

    她能感受到他的疼惜，他的愛憐，這一切都是那麼真誠，令她感動不已。

    他勾抱起她的臀部，將她重新安置在大床上。

    那一具他獨自睡了許多年，還不曾沾染過女人氣味的大床。

    “你穿上這件洋裝的模樣好美。”他灼熱的凝視，令她心口狂跳。

    她微微一笑，因他的讚美，眉眼被自信與驕傲綴亮，使她成了一件璀璨的珠寶。

    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無價之寶。

    關皓捏起她的下巴，探舌愛撫那兩片瑰唇，大手撩開裙擺，以手指感受她腿心的嬌嫩，以及因他而起的濕潤。

    他放開了她，飛快脫去身上的束縛，強壯健碩的男性身軀，赤裸地展露在她眼前，她幾乎看怔了。

    “關皓，你……沒當韓劇男主角實在太浪費了。”她有感而發地讚歎。

    聞言，他有些不高興地攢眉。“程秀華，你少看那些沒營養的電視劇。”

    “什麼沒營養，韓劇可是我們這些需要被滋潤的女人，很重要的精神糧食，你以為像韓劇裡那些又高又帥，而且又深情的歐巴，現實生活中碰得到嗎？”

    “你眼前不就一個嗎？”他醋味濃厚的反駁。

    她嬌赧地笑了笑，故意伸手碰觸他的胸膛。不知是有意或無心，粉紅色指尖輕輕刮過其中一隻深褐色突起。

    “我是僥倖碰上了你，要不然……我應該也只能守在電視機前面，對著那些歐巴流口水吧？”她故作感歎的說道。

    “程秀華，我決定了。”

    “啊？”

    “我不只要當你的家教，還要幫你戒掉看韓劇的惡習。”

    “看韓劇怎麼會是惡習？這是生活樂趣，調劑身心……嗯！”

    話未竟，那個一臉濃濃酸味的俊美裸男，已經欺身上來，以一記緩緩的深挺，沈進她溫潤的身子。

    “關皓！”她急急喘息的軟聲抗議。

    “與其浪費時間看什麼韓劇，往後倒不如看我吧。”他壞心眼的看著她被頂得忽上忽下，又舒服又難受地半眯起水眸。

    “你……連這種無聊的醋也吃？”她在浮沈的情欲節奏中，斷斷續續地嚀聲。

    “是啊，怎麼樣？很幼稚嗎？”他輕舔一口她仰起的下巴，眸光上挑，直勾勾睨著她，那神情該死的性感極了。

    她被他頻頻加重的撞擊，弄得渾身酥麻，連斥責的力氣也被他磨光了。

    看著身下的她，一身華麗雪紡洋裝，卻什麼也遮不住，領口大敞，嬌嫩雪乳如浪起伏，裙擺被推至腰間，底下春光盡現。

    細嫩的玉腿大張，緊緊卡住身上那具肌肉繃緊的男體，那畫面是說不盡的妖冶浪蕩，血脈債張。

    他的雙臂撐在她小臉兩側，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挺進，偶爾曲起，偶爾打開那雙深邃的桃花眼，直勾勾地凝視著深陷情潮中的她，像兩道鏡頭，忠實地記錄她被他佔有的每一分鐘。

    “關皓……慢一點。”她被頂得嬌喘連連，小臉豔紅如火。

    “抱歉，辦不到。”他呼吸濃濁的低喘著，偶爾貼上來，親親她的額角，或是封住她嬌吟的瑰唇。

    節奏越來越淩亂，她的呻吟開始破碎，摻雜了愉悅中帶點痛苦的啜泣。他的吻，落在心口處，雙手架起了曲起的玉腿，勾在肌肉賁緊的手肘上，將腿間滾燙的火炬，越發推得更深，幾乎將她完全撐開。

    她被狠狠頂撞出去，下一秒又被他強壯的雙手拉回來，枕上散亂的黑色長髮，如在一面白絹上潑灑開來的水墨。

    他眯著眼，一臉饜足的欣賞著這一幕，就這麼全程盯著她。

    看她為他瘋狂，為他喊出最嬌媚的呻吟，為他迷失在他給予的激情中。

    他對她的渴望，強烈得連自己都害怕。

    一次又一次，他將她拉進欲望的中心，看她沈迷，看她淚眼迷濛的崩潰，他卻覺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她穿著他送的洋裝，躺在他身下，綻放最妖嬈的姿態。

    他潮紅的俊臉，揚起笑容，在她的哭喊中，盡情的釋放自己，然後將她抱緊。

    “程秀華，以後我們上床的時候，你都穿著這件洋裝吧。”某人這般任性地要求。

    她靠在他胸前，香汗淋漓，氣息不穩，聽見他這麼說，不禁抬眼一笑。

    他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收緊了雙臂，與她一起在餘韻中靜靜甜蜜。

    將煎得滋滋作響的太陽蛋移進瓷盤，再把烤得酥脆的法國麵包塗上大蒜抹醬，最後附上一杯手沖的黑咖啡，關皓的早餐大功告成。

    田琇可滿意的看著她早起的成果，然後回到主臥房，開始她每天必做的晨間工作使盡各種方式叫醒關皓！

    看似樣樣完美的關皓，其實有一個通俗普遍的缺點，那就是賴床。

    說來好笑，自製力好得可怕，做起任何事皆是有條有理，理性得不可思議的關皓，竟然會賴床，而且還是魔王等級的那種賴法，第一次領教他賴床功夫的時候，她真的是傻了。

    不過，現在她不僅已經習慣，還很清楚該怎麼對付這只賴床魔王。

    看著那個裸著上半身，單手枕在腦後，優雅側臥的睡美男，田琇可將設定好的鬧鐘往他頭上擺好。

    五，四，三，二，一。鬧鈴大響。

    關皓皺了一下俊眉，眼也沒睜，耳力靈敏的他，手一抬便準確地握住鬧鐘，看也不看就往一旁扔去。

    砰！鬧鐘撞上牆面，鈴聲隨之停止。

    關皓滿意了，繼續睡他的。

    田琇可哭笑不得，調整好手錶鬧鈴，將手貼在關皓耳側，等著。

    手錶鈴聲一響，關皓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眼看就要使力甩出去……

    深邃的桃花眼倏地睜開，關皓撇頭，看清楚自己抓住的東西……不對，是抓住的女人。

    田琇可朝他綻放甜笑，彎下腰親吻他。“早安。”

    關皓欣然接受這一記早安吻，甚至反客為主，探手扣住她的後腦，一直吻到他滿意為止才肯放人。

    田琇可氣息不穩的退開身，順道伸手推了他結實的肩膀一把。

    “快點起床吃早餐。”她難得板起嬌顏催促。

    “急什麼？還早。”他反手拉住她，將她往床上拖。

    田琇可好氣又好笑，拚命抗拒，甚至輕捏他胸膛一記。“別再賴床了，我今天早上跟人有約，你快把早餐吃一吃，開車載我去赴約。”

    “你約了誰？”原本慵懶的俊臉頓時來了精神，目光銳利得像是盯緊老婆一舉一動的妒夫。

    她戳了戳他飽滿豐厚的額頭。“我約了男朋友，行了嗎？”

    他眯起眼，俊美的五官繃得緊緊。“程秀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那男人是誰，我要讓他徹底消失。”

    “我約了陳特助。”她笑咪咪地說。

    “艾瑞克？他死定了。”他認真地咒駡。

    “好啦！我開玩笑的。”她抱住他的手臂，在他半將就的協助下，將他拉起身，邊說“我跟經紀人約好了。”“經紀人？”關皓總算徹底清醒。

    “你忘囉？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想跟經紀人談解約的事。”她扯過他身上的被子，習慣性使然的整理起來。

    “這種小事找律師去談就好，何必浪費你的時間。”他不以為然地說。

    “你以為我是什麼大老闆嗎？我哪請得起私人律師。”她白他一眼。

    瞥見她折得整齊的被子，他皺了下眉頭，語氣責怪地說“不是告訴過你，這些事留著給家事員做。”

    “我習慣了嘛。”她笑笑地說。

    他不悅的起身，將還想整理床鋪的女人拉進懷裡。“搞清楚，我的女人不是用來幫我打掃的。”

    “可是我喜歡幫你做這些事。”她甜笑回睨著身後的俊臉。

    “比起這些不重要的小事，你應該做的是這個才對……”

    他的話消失在她的雙唇之間。

    “好了，再不快點我要遲到了。”她雙頰瑰豔，氣息紊亂的推開他。

    清楚她守時的個性，關皓只得不怎麼情願的著手梳洗換裝。

    十分鐘後，關皓穿上訂制的鐵灰色西裝，不見起床時的傭懶，一派精神奕奕的來到餐室，吃起她親手準備的早餐。

    看她站在洗手槽前，穿著圍裙，清洗著鍋碗瓢盆，窗外燦爛的金陽，透映在她纖瘦的身影上，關皓心情大好的解決了這頓早餐。

    儘管不喜歡她這樣大費周章的忙碌，可他喜歡看她專注於一件事的投入神態。

    他見過她認真讀書的模樣，見過她為了準備考試，熬夜苦讀的模樣，見過她在咖啡館認真地沖泡咖啡的模樣，每一種面貌都好美。

    田琇可一轉身便迎上關皓含笑欣賞的眸光，她楞住，左右張望，確定他是盯著自己瞧，這才納悶地問“你為什麼要那樣看著我？”

    他以一種舒適的姿態靠著椅背，一手擱在桌沿，一手勾著咖啡杯，黑眸灼灼地凝視著她，那目光好似是在觀賞一座藝術品。

    “因為很好看。”他端起咖啡低啜一口，目光不曾離開過她身上。

    “哪裡好看？臉蛋？身材？”她故意擺了幾個造作的姿勢。

    “因為是你，所以好看。”他瞬也不瞬地說道。

    她聽得出他話中的深意，不禁心口發暖，甜甜綻笑。

    她雙手撐在中島邊緣，湊上前親吻他臉頰一記，眼底盈滿幸福的愛意。

    他微笑，伸手抱住想退開身的她，薄唇貼在她耳側，沈沈低語。

    “程秀華，你知道我很愛你吧？”

    聽著他大方且理所當然的問法，她靠在他肩頭，臉上漾著甜蜜的笑。

    “我知道啊。如果你不愛我，方才你應該會把我像鬧鐘一樣甩出去吧？”

    “你知道就好。現在開始，你要給我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像先前那樣，為了救一隻笨貓，搞得連命也沒了。”

    原來關皓不是在調情，而是在關心她呀。田琇可心中一暖，笑得更甜。

    “那只是一個意外。”她強調。

    “我管你是不是意外，總之，你給我注意一點，你現在是我包養的，歸我所管，你得聽我的。”

    “包養？真想不到，我也有被包養的一天。”她喜不自勝地笑著。

    “我是你的靠山，你的後臺，經紀公司要是不肯解約，你就把我搬出來，聽見沒？”

    “聽見了，金主。”她敷衍地應了一聲。

    他傻瓜呀？他先前才提告她破壞名譽，官司前不久才和解落幕，她若是真把他的名號搬出來當護身符，誰會信啊？

    況且，她又不是小朋友，解約這種事犯得著搬什麼靠山嗎？再說，依照她現今完全沒有曝光度，徹底消失於螢光幕前的狀態，經紀公司根本用不著刁難她吧！

    步入鄰近鑫樂經紀公司的咖啡店，田琇可一眼便看見坐在吧台處位子的章婷毓。

    坦白說，面對這個眼中僅有利益考量，只把底下藝人當作商品看待的經紀人，她很反感，也充滿不信任感，特別是先前田恬被冷凍的那段時間，章婷毓的態度冷漠，仿佛事不關己，就連一句虛偽的關心也沒有。

    “婷毓姊。”田琇可客氣地打著招呼，在章婷毓身旁空位落坐。

    “最近在忙什麼？還在念書啊？”章婷毓虛情假意地問道。

    “嗯，上學打工，差不多就這樣。”

    “我跟你說，你跟關皓的官司已經結束了，這一行就是這樣，醜聞來得快也去得快，你只要好好努力，一定可以再爬起來。”

    “婷毓姊，我很認真的想過，過去公司幫我接的那些廣告代言，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她表達的方式算是很委婉，事實上，她仔細觀察過，田恬過去接下的廣告代言，幾乎是不見名氣的小型廠商，而且產品千奇百怪，經常得配合廠商跑一些不合理的活動，而且時常被要求得在廣告中大幅度裸露。

    章婷毓表情一冷，說“怎樣不妥當？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嗎？你也不想想看，你算是什麼咖？要不是我這麼努力幫你接那些case，你能打出知名度嗎？”

    “我很感謝婷毓姊的幫忙，不過，我認真考慮過了，我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待在這個圈子，可以的話，希望可以解約。”

    這段時間她斷斷續續與章婷毓通過電話，從對方冷淡的態度聽來，應當也是傾向解約這個結果，她才決定找個時間商談細節。

    “解約不是你說的，應該由公司來決定。”章婷毓臉色難看的瞪著她。

    “那……婷毓姊應該已經跟王姊談過，王姊那麼氣我，我主動提解約，王姊應該也能松一口氣。”

    章婷毓說“我確實跟王姊談過你的事，不過我很努力幫你爭取，希望王姊再給你一段觀察期。”

    開什麼玩笑，先前因為搞不定這個愛找麻煩的田恬，她已經被老闆王麗絹釘得滿頭包，既然這個田恬還有點價值，怎能就這樣放她走。

    “而且，公司本來已經幫你接了一個微電影的廣告，還有一個泡面的廣告，因為先前時機太敏感，廠商那邊才會暫時按下，現在風頭過了，近來這些案子又開始動了，你要是放掉這些機會，很可惜。”

    田琇可詫異“不對吧？我記得先前婷毓姊不是說過，那些案子公司決定改推蜜亞？”

    蜜亞是另一個嫩模，同樣歸章婷毓帶，原先田恬闖出名氣時，蜜亞明顯遭受冷落，後來風水輪流轉，田恬沈寂了，公司改捧蜜亞；據悉，原本找上田恬的許多廣告代言，在公司主導之下，全換成了蜜亞。

    章婷毓一臉奇怪的說“你現在都不關注娛樂圈的新聞嗎？”

    “嗯，比較少。”她大方承認。

    “蜜亞因為鬧出被科技業老董包養的醜聞，所以王姊決定暫時讓她休息。”

    喔，原來是因為蜜亞被冷凍了，所以才會又把腦筋動到她頭上。

    田琇可恍然大悟。

    “田恬，蜜亞被冷凍，這是你的大好機會，況且這陣子一堆宅男女神都在鬧醜聞，越多人被拉下來，你就越有竄出頭的機會，王姊希望能幫你進行一連串的活動，幫你把人氣哄抬起來。”

    “婷毓姊說的哄抬，該不會又是需要我穿上奇裝異服，配合廠商的要求，做出一些破壞形象的宣傳活動？”田琇可實事求是的問道。

    “田恬，你的身材就是你最好的籌碼，不露一下，會有注目度嗎？還有，公司不會做出對藝人不利的推法，那對公司並

    沒有好處。”

    “既然這樣，如果非得履行完那些案子才能解約，那我能不能別再走裸露風，或許公司能幫我重新打造別的形象，或是用別的方式……”

    “說到底，你就是想解約，既然想解約，公司又怎麼可能浪費錢幫你重新包裝形象？”章婷毓不悅地直說。

    “那不然，還是直接解約吧？”田琇可好聲好氣的建議。

    “田恬，你是不是在怨公司前段時間沒怎麼栽培你？”

    “不是，我是覺得既然雙方理念不合，先前公司又被我的官司連累，我內心過意不去，覺得還是解約，別再造成彼此的困擾。”

    “我看，你在拿喬吧？怎麼，是不是看蜜亞被冷凍了，你以為我是來求你回去，所以就故意給我釘子碰？”

    田琇可蹙眉，被誣賴得很冤枉。“我沒有這樣想，我是真的覺得公司經營我的方針，不是我要的，我想改變，但既然公司沒有這個意願，往後也很難合作，倒不如把話說開，大家好聚好散。”

    章婷毓見她解約的意願堅定，心下不爽，直接嗆明“我告訴你，這個圈子很現實，我們公司是挖掘你的人，如果你不知感恩，硬要解約，消息傳出去，也不會有別的經紀公司敢要你。再說了，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露面，要是沒有我幫你爭取，你不會有這麼好的複出機會。”

    她聽得出來，章婷毓拚命在替自己邀功，她認定田括能有今天，全是她的功勞，而非是田恬個人的努力。

    田琇可不想跟她爭辯，畢竟對章婷毓這種人而言，她與蜜亞，甚至是其他藝人，都不過是一個會呼吸的商品，不該有任何意見或想法，只能乖乖聽從她或公司的安排，替經紀人與公司賺錢。

    見她不吭聲，章婷毓更火了“你最好想清楚，我這是在幫你，你解約走人，我就再去帶其他人，我沒損失，反倒是你，不紅還耍大牌，對經紀公司拿喬，這種消息傳出去，你也別奢望會有大型經紀公司願意簽你！”

    田琇可好傻眼。她不過就是想解約，竟然能被章婷毓曲解成耍大牌，原來要把一個藝人弄黑弄臭，是這麼容易的事啊！

    “婷毓姊，我想你真的誤會了。誠如你所說，我是什麼咖？憑什麼耍大牌，又要怎麼耍大牌？我單純就是覺得雙方理念不合，誠心談解約，沒有你想得這麼嚴重，你也不該這樣想我。”

    “你這種人，我看得多了，才剛站穩腳步，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以為自己很有實力。田恬，你們都是靠經紀公司打造出來的，沒有經紀公司，沒有經紀人，你們什麼都不是。”章婷毓臉色難看地嗆道。

    田琇可好頭疼，不管怎麼解釋，她依然堅持己見，自己真是沒轍了。

    “看來今天應該不會有結果了，我看下回再另外找個時間談。”

    見章婷毓情緒大失控，田琇可只好先撤退。

    田琇可一走，章婷毓氣炸了，隨即拿出手機撥給頂頭老闆。

    “王姊，田恬不肯續約，還當著我的面耍大牌，我看她一定是因為前些時候，我們把重心擺在蜜亞身上，心生怨恨才會故意拿喬。”

    電話彼端傳來王麗絹不置可否的冷哼“合約還沒走完，她就耍大牌，她真當自己是寶了？既然她不肯續約，那你就讓她把已經談妥的案子履行完畢。”

    “王姊，你不會是真的要放田恬走吧？”

    “她要走就走，你何必攔？像她那種水準的，外面多得是，隨便再找就有。”

    “我們公司也在她身上砸了不少錢，費了不少心力，不就都白費了？”

    章婷毓覺得最可惜的，是她不能透過田括，幫自己賺進更多抽傭，怎麼說田恬也算是她一手塑造起來的，那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沒能當成搖錢樹，實在是浪費她的時間與心力。

    王麗絹冷笑“她要走，也要看是怎麼個走法，你研究一下，看要怎麼弄她。”

    “王姊的意思是……”

    “要走可以啊，讓她灰頭土臉的走，當鑫樂是什麼隨便的地方嗎？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還真不知道這一行的倫理道德。”

    接獲王麗絹的指示，章婷毓滿意的笑了。田琇可這是自找的，可怨不了誰！

    “欸，小妞，你先別走。”

    手裡端著保溫壺的田琇可停步，半側過身望向那個面熟的男人。

    他……好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你不認得我了？”關霆笑嘻嘻地問。

    “你是關皓的朋友？”她循著殘存的記憶回想起來。

    “不是朋友，是親戚，關皓是我堂哥，我是關霆。”

    喔，難怪他的眉宇之間，隱約看得出關皓的影子。

    田琇可不解地瞅著關霆。“你叫住我有事嗎？”

    “我觀察你很久了。”關霆熱絡地招手，要她靠過來。

    “觀察我？”她秀眉微蹙。

    “我知道你跟我堂哥有一點糾紛，我堂哥還害得你被經紀公司冷凍。”

    她尷尬笑笑，戲謔地說“喔，那都是清朝的事了。”

    “你別緊張，我不是來撻伐你的，而是來遊說你的。”

    “遊說？”她一臉迷惑。

    “我先自我介紹好了，我是“EW娛樂”的執行長，你應該聽過EW吧？”

    田琇可茫然的輕搖頭。“抱歉，我沒聽過。”

    關霆笑容僵了下，“你跟我開玩笑的吧？”

    “我真的沒聽過。”她一派認真的回答。“關老闆，我已經沒在演藝圈了。”

    “真的嗎？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卡到官司，才會暫時息影。”關霆驚詫極了。

    “我覺得不適合那個圈子。”她笑笑地說。

    “你不是不適合，是根本搞錯了方向。”關霆頭頭是道的說著。

    “我不太明白關先生的意思。”

    關霆起身把她拉到座位上，熱絡地招呼“你先坐下，我好好跟你說。”

    看著這個小夥子一派熱情，田繡可暗自失笑。這個關霆跟某人雖然是親戚，不過個性似乎天差地遠，關霆明顯親和多了。

    “我觀察過你好一陣子了，我發現你身上有一種超齡的成熟，簡直就是不可思議。”關霆驚奇地低嚷。

    田琇可只能憋笑。當然超齡啊，她外在二十二歲，內在三十八歲，不成熟行嗎？

    “我不管外界對你的評價是什麼，我這個人只看好我相中的，對我來說，你絕對是下一個電影界的明日之星。”

    關霆這席話說得鏗鏘有力，仿佛真能預見未來，若不是知道他的來歷身份，田琇可還真的會將他誤認作滿嘴天花亂墜的星探。

    “關先生，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充其量就是拍過幾支廣告，上過幾個綜藝通告，對演戲根本一竅不通。”

    最要命的是，上述這些事，完全與她無關，全是原來的“田恬”經歷過的，她一概沒經驗。

    “我知道，我調查過你，你的經紀約簽給了鑫樂。”關霆略作停頓，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很納悶你怎麼會跟那間經紀公司合作，你不知道鑫樂專門捧出一些以負面形象炒紅的藝人嗎？”

    田琇可只能苦笑以對，畢竟跟鑫樂簽約的是“田恬”，而不是她。

    “鑫樂的負責人在經紀圈是出了名的勢利眼，也不怎麼愛惜旗下藝人，若是沒能在短時間內帶來預期中的利益價值，就會毫不留情的解約，你跟關皓打官司，鑫樂應該已經向你提解約了？”關霆分析起來。

    “事實上，我確實已經在跟他們談解約，只是很不巧地，他們最近力捧的一個藝人鬧醜聞，所以經紀人又把腦筋動到我頭上，希望我能接替那位藝人，完成已經簽約的廣告代言。”田琇可一臉頭疼地說道。

    “如果你有意願的話，我可以出面幫你談，想辦法把你的經紀約轉移到EW底下，你看如何？”關霆拋出誘人的建議。

    “你為什麼要幫我？”田琇可可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她警戒地望著他。

    “我不是幫，而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我投資的下一部電影，希望由你來擔任女主角。”關霆語出驚人。

    “我？！”田繡可難以置信的瞪大水眸。

    關霆長籲一口氣，說“老實跟你說吧！EW先前投資的幾部電影不是慘賠，就是勉強打平，雖然我是不缺錢，但要是我的股東退出，EW可能也會發生問題，所以這次投資的電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不懂……那你應該去找更知名的紅牌女星，而不是我這個從來沒演過戲的不知名小咖。”田琇可迷惑地說道。

    “你錯了，那些知名女星已經被定型，演起戲來包袱很多，反而是陌生面孔，觀眾不會對她有既定印象，才能貼近那個角色，況且，我這部電影就是需要你這種超齡的成熟。”關霆激動地鼓吹。

    看著他眼中那抹狂熱，田琇可大概猜得出，關霆對電影事業抱持著極大的熱情，否則以他的身份地位，選角這種事用得著他這個大老闆出馬嗎？

    “可是……我沒打算繼續待在演藝圈。”田琇可不好當面潑冷水，只能拐彎抹角的拒絕。

    “為什麼？你有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不待？”關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嚷嚷。

    “關先生太看得起我，我這樣的條件，演藝圈應該多得是……”

    “對，你這樣的外型確實很常見，但我說的是你的那種超齡氣質，那種……很奇妙的成熟感，我在其他人選身上都找不到，你是唯一的一個。”

    關霆究竟偷偷觀察了她多久？她竟然毫無所覺。田琇可詫異地想道。

    “田恬，你聽我的，只要拍了這部電影，你一定會大紅大紫。”

    “可是，我沒想過要大紅大紫。”她說。

    “為什麼不想？難道你甘願一輩子當服務生？你甘願就這樣錯失機會，淪為平庸的普通人？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看著關霆唱作俱佳的勾勒藍圖，田琇可發覺他一定是個口才流利，善於說服人的大謊言家。

    她自己有幾兩重，她很清楚，重來一次的青春年華，她只想彌補過去的遺憾，至於當明星什麼的，她想都不敢想。

    只不過，心底隱約有另一道聲音對她說既然青春重來一次，你已不再是那個徹底失敗的程秀華，為何不給自己一次機會，或許真能創造不一樣的人生。

    見田琇可眼神浮現一絲動搖，關霆欣喜至極，順勢將劇本與名片一起遞過去。

    “你考慮一下，再跟我聯絡。”

    “欸……”

    田琇可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關霆已起身離去，她只能訝然瞪著他的背影。

    真不愧是身上流著相同的血脈，關皓與關霆這兩人的共通點，八成就是很自我，做事獨斷霸道，絲毫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田琇可笑了笑，低下頭，望著手邊的劇本與名片，不禁陷入沈思。

    驀地，制服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我是田琇可。”她接通手機。

    “田恬，我跟王姊談過了，既然你堅持要解約，王姊也不會為難你，但你至少該把先前已經簽約的工作走完。”彼端傳來章婷毓難得不尖酸刻薄的嗓音。

    田琇可垂下眼，望著手中那張名片，沈思幾秒後才回復“婷毓姊，謝謝你，也順便幫我謝謝王姊。”

    “我跟王姊都是很顧念舊情的，你別因為先前的不愉快誤會我們。”章婷毓語氣熱絡，好似大夥兒都是一家人那般親近。

    “那我什麼時候開始上工？”

    “已經安排好了，後天先拍一組預定好的娛樂雜誌照片……”

    聽著章婷毓交代起工作地點與細節，田琇可頻頻應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準時過去。”

    她想過了，關霆不清楚她與關皓的關係，倘若透過他的關係與經紀公司談解約，恐怕又會鬧出不必要的紛爭，與其這樣，倒不如她與經紀人協調，履行完畢先前的工作，雙方好聚好散。

    思及此，田琇可將關霆給的名片收進口袋，回到員工休息室，將劇本放進專屬置物櫃裡，留待日後再看。

    “解約的事情談得怎麼樣？”

    吃著關皓讓知名酒店送來的宵夜，田琇可噎了一下，抬起眼便對上關皓銳亮的黑眸。

    這個傢夥的觀察力太敏銳，她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太可怕了。

    “我已經跟經紀人談好了，只要把先前簽約的工作履行完畢，合約就算是順利走完，不會有違約的問題。”

    “什麼樣的工作？”關皓放下筷子，面色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