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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10:45


  丁樂樂每晚親自做食補送到書齋,朱晉棠每晚皆享用不說,甚至改口喊她樂樂的事,很快就傳到楊苓珊耳裡。

  夏日暖暖,楊苓珊端坐在椅上,只覺心痛又忿怒。

  偏偏百合還在她跟前回報,「昨晚,奴婢偷看到丁大夫端了個盅往書齋方向走去,想來最近王府內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一想到向來冷漠的朱晉棠竟願意一匙一匙吃下丁樂樂所熬煮的補品,楊苓珊氣得快吐血,咬牙怒斥,「賤人!」

  「小姐,王爺、丁大夫等一行人過來了。」小喜快步的走進屋說著。

  百合連忙退到一旁,小喜將鏡子拿到主子面前,替主子稍微整理一下髮絲,楊苓珊左右審視,確定素凈的臉上看來有點憔悴,這才點點頭,上了床躺平。

  不一會兒,朱晉棠、丁樂樂先一步走進花廳,但尚未穿過珠簾,丁樂樂突然皺了皺鼻子,並對著朱晉棠那張俊臉打了個大噴嚏,「哈揪!」

  髒死了!梁侑聰、魏漁向、孟均等人見狀,都忍不住皺眉,受害者朱晉棠的臉色更是大變。

  珠簾後方,紗帳已往床榻的兩側圓柱繫好,原本躺平的楊苓珊聞聲立即坐起來,她透過珠簾間隙,就看到丁樂樂站在高遽挺拔的朱晉棠身前,笑得嬌憨迷人。

  賤人!竟當眾勾引晉王!她氣憤的在心中怒罵。

  孟均當然知道主子跟丁樂樂最近在演什麼,而且在他們要進碧水閣前,丁樂樂還小小的擋了主子一下,以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說著,「今天要來個雙管齊下的藥方,藥效加倍。」

  但當時他跟王爺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現在想來,某人膽識過人,竟敢演戲演到拔虎鬚,將噴嚏往他家主子臉上噴!

  丁樂樂從袖子裡拿出一方絹帕,輕輕柔柔的替朱晉棠擦臉兒,還嬌俏的吐吐舌頭,「對不起啊,但打噴嚏這事兒真的忍不住,王爺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怪罪樂樂的,是吧?」

  朱晉棠有點無奈,正想回點什麼——

  「王爺長得真是好看。」她甜甜的說著,手上擦拭動作沒停,直到將絹帕停在他好看的唇瓣上。

  饒是這幾晚,兩人碰面的時間變多,但這可是除了把脈外,她第一次動手碰他,朱晉棠不由得愣了一下,幽黑瞳眸看著她那雙帶著狡黠的黑白明眸,視線不由得往下,見她白嫩的臉蛋上,一張粉嫩如櫻的紅唇微揚,他眸中不禁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火苗。

  從他有記憶以來,沒有女子敢這麼大膽的就近調戲,她就不怕玩火自焚?

  但丁樂樂仍笑得眼兒彎彎,柔嫩的小手還往朱晉棠硬邦邦的胸口輕輕拍了拍,「王爺氣色及身子都如此好,應該是樂樂的功勞最大。」

  膽子還真不小,連王爺的豆腐都敢吃!

  「那是,有丁大夫天天為王爺把脈,還煮食進補,王爺肯定身強體健。」孟均笑說一句,即興演出。

  「因為王爺的健康是我們王府上下的幸福啊。」她仰頭看著沈默的任她上下其手的朱晉棠。

  朱晉棠一雙黑眸仍然冷漠,但視線卻緩緩掠過她長而卷翹的睫毛,挺翹的鼻樑,美麗的櫻唇,再往下到她輕輕搭放在他胸膛的小手,他唇角勾起一絲不明意味的微笑,極淺,但已說明了他對她有多特別。

  珠簾後方,楊苓珊已坐得僵直。她未曾見過他臉上有這抹笑,一直以來,他都是冷冷淡淡的,尤其是面對女人時……危機意識陡起,楊苓珊胸臆間燃起了濃濃的妒恨。

  「別調皮了,去把脈吧。」朱晉棠終於開了口。

  聽聽,這聲音多溫柔,孟均詫異的看了主子一眼,心想主子真的很配合演出。但這話聽在其他人耳裡,感受又不同。粱侑聰心中忐忑,魏漁向則替心上人感到難過,但又有一點莫名的喜悅。

  丁樂樂笑咪咪的牽起朱晉棠寬厚的大手,仰頭看著他,「好,不調皮。」

  小喜跟百合為他們拉開珠簾,表情卻很不安,不時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莫非她家小姐的病重,反倒促成了他人的一段姻緣嗎?!

  楊苓珊臉色蒼白,雙眸中含有控訴意味的看著朱晉棠,「你、你們……」

  丁樂樂突地放開他的手,朱晉棠不由得看了自己空蕩蕩的手一眼,只見丁樂樂一雙美目閃動著春光,看著楊苓珊,朱唇輕啟,「楊姑娘,我每晚到書齋送宵夜給王爺吃,天天都跟他聊一些心裡話,聊到後來……咳,我們都情不自禁了。」

  她羞答答的回頭又看了朱晉棠一眼,那一眼可是千嬌百媚,看得朱晉棠不禁心跳加快了些。

  丁樂樂又回頭看著臉色愈發蒼白的楊苓珊,「楊姑娘,我這人直率,有話便直說了,感情這事不能勉強,但愛情一旦來了也不能錯過,我想你很聰明,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她一臉巧笑倩兮,卻沒錯過楊苓珊眼神中冒出的火花。

  哼!就是要氣死你,誰叫你為了一己私慾,算計一大堆人,就連她師父也在此失了下落。

  楊苓珊的妒火直直高漲,「王爺好狠的心,當眾糟蹋我的感情,羞辱我的真心,王爺忘了您欠我什麼嗎?」她已扮不了柔美性子,幾乎咬牙切齒的說著,她恨他,更氣恬不知恥的丁樂樂。

  「本王欠了你什麼,在場的人心知肚明,」朱晉棠看著她的眼神只有冷漠,但視線落到丁樂樂身上時又變得柔和,厚實的大掌再度握著她的手,語調溫柔,「但樂樂在本王眼中,是最特別的。」

  丁樂樂樂不可支,跟聰明人演戲就是過癮。

  楊苓珊感到呼吸一窒,淚水頓時落下。他竟然承認了?他被丁樂樂勾去了魂魄,她的胸口彷彿有狂烈的怒火在燃燒著。

  寂靜無聲下,曉研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我送楊姑娘的午膳來了。」她走進,也將一股極為香醇勾人的香味帶了進來。

  但在此尷尬凝滯的氣氛下,曉研走著走著不免也覺得不太對勁,尤其穿過珠簾,見床上的楊苓珊淚流滿面,其他人臉色怪異,但她的親親主子仍笑咪咪的朝她揮揮手,要她將午膳交給她時,曉研不禁心想,主子又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嚇人了嗎……

  丁樂樂接過手,將它放到一旁的小圓桌,看著楚楚可憐的楊苓珊,「這一道臘味香芋煲能潤腸通便,楊姑娘最近食慾欠佳,又兩日未解宿便——」

  「啊——」楊苓珊羞憤低頭,雙手緊抓著被褥,恨不得手上抓的是那張笑盈盈的粉臉。 

  那一席話,連朱晉棠聽了都有點不自在,但看丁樂樂無辜的表情,他看似淡然,眉宇間卻又透了一抹淡淡笑意與不易察覺的縱容。

  為了不讓楊苓珊更不自在,朱晉棠輕咳一聲,「本王還有事要辦。」

  他先行出去,孟均也笑咪咪走出去,但見研曉不安的臉,他順手一拉她的手腕,「走吧,你家小姐能應付的。」

  果真,三人一出去,楊苓珊立刻跳下床,瘋了似的將午膳給摔了,不僅吃食灑了一地,枕頭、被褥也全被她抓起扔向丁樂樂,一張絕美臉蛋現在看來扭曲又猙獰,嘴裡發出憤怒的聲,「滾——滾——」

  丁樂樂輕盈的閃躲著,看看一旁手足無措,只能跟著閃躲的其他人,她無奈的邊跳邊對著楊苓珊說:「你現在像個瘋子是好事,你壓抑太久,積累成傷,若能適時發洩,病情定能減輕。」

  「你才是瘋子,你才有病,你不要臉!晉王是我的!」她怒聲喊著。

  「我是挺不要臉的,但跟你一比,我的道行又差多了。」丁樂樂可難得比輸人,她從小到大可說是從不認輸的,但在這點上她自嘆不如。

  一陣使勁撒潑後,楊苓珊臉色青白的跌坐床上,她氣得全身發抖,唇瓣顫著,喘個不停,再也吼不出話來。

  見狀,一旁的兩名丫鬟連忙倒杯茶水,侍候她喝,卻又讓她一手怒揮,杯子噹啷落地。

  「丁大夫,你怎麼可以如此刺激病患?」梁侑聰終是不忍,挺身為楊苓珊說話。

  「梁老太醫,您資歷深,又是人生上的前輩,您來告訴我,」丁樂樂突然義正詞嚴的問:「一個裝病虐待自己的身體,把自己困在豪華的籠子裡,靠著自己製造的內疚來強要一個男人的女子,可取嗎?」

  這話讓梁侑聰老臉一白,竟無言以對。

  「丁樂樂,你不要欺人太甚,楊姑娘已經夠可憐了!」魏漁向看心上人嬌顏泛白,忍不住心疼的怒吼。

  「好吧,咱們不提這些,就只看病。」她對梁侑聰有些失望,不懂他為何要助紂為虐,「就我來看,她狀況很不錯,除了抑鬱於心,積食難消外,似乎沒什麼太大問題,要不我先下個針,往支溝、天樞、大橫、足三里——」

  一旁二人怔愕地看著她信口說出的幾個穴位,震懾於她思緒迅速,再細想她提的穴位中的幾個,若由他們下針應當會猶豫,但她卻是一臉自信,說得毫不遲疑。

  見他們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丁樂樂可得意了。她的師父是從異世界來的,這種隨症選穴又被稱為經驗選穴,是師父那邊的世界根據某些腧穴的特殊作用而制定的一種選穴方法,是長期臨床經驗的總結,她可全記在腦海裡了。

  只是……師父的那本醫書到底在哪裡?這幾夜她可是連梁老太醫跟魏漁向的屋子也探查了,還是沒看到那本書,那麼醫書究竟會在哪兒呢?

  最後丁樂樂在楊苓珊的抵死不從下,還是沒能好好下針,只好先行離開。魏漁向隨後追了出來,想罵她橫刀奪愛,但又似有所悟,最後沈默的跟著她走回居所,一字也沒吭。

  「楊姑娘,王爺已對丁大夫動了心,你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們走後,梁侑聰身心具疲的問道。

  丁樂樂似乎已看穿某些事,才刻意羞辱楊苓珊,甚至也知道自己對晉王的欺瞞了。

  楊苓珊低著頭,緊閉著眼,一語不發,久久,久久,久到梁侑聰嘆息一聲,先行離開了,她才牙關緊咬的迸出話來,「我要她死!」

*             *             *

  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之外,楊苓珊在當天發了一頓脾氣後,又軟趴趴的躺回床上當病人,好像那一天朱晉棠跟丁樂樂的情不自禁、親密互動,她都沒放在心上,該把脈就把脈,該吃藥就吃藥,乖得像隻貓一樣。

  所謂敵不動,我不動,丁樂樂也很清楚楊苓珊應該就是師父曾提及的一種在異世界的蟲,叫「打不死的蟑螂」,沒那麼輕易消滅的。

  所以她一如既往的送宵夜給朱晉棠吃,偶而也吃點豆腐,像是握握他的手、拍拍他的胸,在他吃完宵夜時替他擦擦嘴兒,並賢慧的擰了毛巾,替他擦擦手。

  她相信自己做的這些事還是都有傳到楊苓珊耳裡,要不,楊苓珊不會在次次把脈時強顏歡笑,卻又額冒青筋。

  朱晉棠也很習慣這樣的日常,每當夜深,他總不由得期待聽見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再看到丁樂樂端著漆盤,笑咪咪的走進來的纖細身影。

  但今晚,他處理完一些事務後,該是她送宵夜的時間,卻遲遲不見人影,這讓他感到些許的不自在。

  孟均跟聿寬也察覺到主子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時間緩緩流逝,他心神不寧,坐不住想直接往燕雲軒去,但一名暗衛送來皇宮的消息,他不得不按住心思,以正事為先。

  同一時間,丁樂樂正在自己院落的廚房裡,一手拿著木杓,守著火爐上的一鍋料理。

  「他肯定餓了……」她叨念著,心裡可將楊苓珊給罵翻了。

  這一晚她都算不出去替楊苓珊把幾次脈了,不時的說她這裡痛又那裡痛,開了藥方剛走,人都沒回到燕雲軒,她又差人將她喊去,又是哪裡痛、哪裡痛的,根本就是在整她,要不是心心念念著要替朱晉棠煮宵夜,她絕對反整回去。

  至於為什麼會這麼有心的替朱晉棠準備宵夜……她想了想,又呵呵笑了。可能她也中了師父浪漫魂的毒,有機會看到冷冷的酷王爺優雅的吃著她煮的食物,那畫面真的太賞心悅目,而且她還能趁機吃點上品豆腐,生活變得好有滋味呢。想著想著,丁樂樂又甜甜的笑了。

  「小姐還沒弄好嘛,卻不讓我幫忙。」曉研走了過來,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下。

  「快好了,不是要你先進房睡嗎?」她笑咪咪的道。曉研看了下鍋內烹煮情況,的確快好了,再看著眉開眼笑的主子,「那我先去睡了。」不是她這個丫鬟偷懶,是主子堅持要親手烹煮,只是……不知道主子有沒發現,每每到晚上這時候,她那雙明眸更加熠熠發亮。

  半晌,丁樂樂見小砂鍋裡的米粒已軟熟,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嗯,好香啊。」正要端起藥膳時,她敏銳的察覺院子裡來了人,從對方刻意隱藏的氣息來看,似乎來者不善。

  她不動聲色的緩緩轉身,就見兩名蒙面黑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從他們無聲無息的腳步聲判斷,顯然內力極高。

  「你們是誰?」她刻意放低聲音,就怕曉研驚醒後反被箝制住,令她不好做事。

  「別怕,我們是久聞丁大夫醫術過人,想請丁大夫靜靜的跟我們走一趟,請丁大夫勿引起騷動,以免誤傷無辜性命。」其中一名黑衣人低聲道。

  二對一?不對,周圍還有其他人。她可沒把握自己能打得過他們,只淡定一笑,「很抱歉,時間太晚了,還是閣下留下信息,明日一早我再去拜訪如何?」

  聞言,兩名黑衣人先是一愣,接著其中一名嗤笑一聲,「聽聽,怎麼住在這屋子裡的女大夫,回的話都一個樣。」

  「那咱們就用同樣的方法將她帶走。」另一名黑衣人也笑了。

  女大夫……那不就是師父?所以師父是被他們帶走的?那如果她假裝被擄走,會不會就找到師父了?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察覺到身後出現另一道氣息時,丁樂樂心中已有決定,下一瞬,她嘴巴被一塊氣味難聞的布料給摀住,但她早已閉住氣,再假裝身子一軟,昏厥倒地。

  一個高大身影趨近,將她雙手雙腳以繩綁緊,再將她嘴巴綁了布條,並把她整個人塞入一個大麻袋內,扛在肩上飛掠而去。

  有沒有搞錯,以迷藥弄昏她還不夠,又是蒙嘴又綁手腳,是怕她突然醒來反抗或呼救嗎?!

  丁樂樂才想著,扛著她的人突然摔了一下,但她仍被牢牢的禁錮著,接下來,似有掌風來回,扛她的人跟人打了起來,她被扛來扛去,頭下腳上,顛得都吐了。

  驀地,她被放下,但腰間旋即被人狠踢了一記,她的痛呼聲消失在嘴上的布條,接著她倏然落水,冰涼的水滲進麻布袋,她立刻閉氣,卻不知撐得了多久。

  不好!這王府除了幾口井外,就是那一大片的荷花池了,她該不會是被扔進池裡了吧?! 

  她是懂水性的,可是眼前這狀況,叫她如何自救?她嘗試著往上遊,但手腳被綁,濕透的麻布袋迫使她一直往池底沈,隱約間,她還可以聽到水面上方的刀劍交擊聲,但隨著身子逐漸下沈,她的意識也愈發模糊。

  怎麼辦?她掙脫不了麻布袋,氣也就要不足,最終,黑暗襲來……

  此時「砰」地一聲,水花四起,一個高大身影跳入荷花池,一路往水底潛去,仔細尋找,終於看到一隻墜在水底的麻袋,他遊過去,一手解開麻袋,在看到昏過去的是丁樂樂時,他臉色大變,急急解開她口中的布條,先渡口氣給她,一邊抱著她泅水上岸。

  「王爺,王爺——」

  「天啊,是丁大夫!」

  池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驚喊,於此同時,另一邊還有打鬥聲。

  朱晉棠已無心多管其他,只快迅的將丁樂樂輕放在地上,俯身再渡氣給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吐了水,猛咳了幾聲,恢復呼吸,但仍是昏迷不醒。夜晚風涼,引得丁樂樂瑟瑟發抖,他立刻將她抱起,將一雙溫厚大手輕置於她背上,潛運內力,讓熱流穿透她的身子,暫時祛寒。

  一旁的杜嬤嬤、何總管及多名奴僕原本屏氣凝神的襟聲看著,見狀,也立刻機警的要遞上保暖的披風,但見王爺又要提氣運功,他們也不敢上前,偏偏另一邊的打鬥聲有愈來愈激烈的態勢,他們只能將王爺跟丁樂樂圍了個圈,就怕那些刺客殺到這裡來。

  「王爺,你沒事吧?有人去叫梁老太醫了,聿寬跟府裡的人還在跟幾個黑衣人纏鬥,丁大夫怎麼樣了?」孟均一臉緊張的飛掠過來,擔心的跪在主子旁邊,再看著臉色蒼白的丁樂樂。

  朱晉棠沒說話,只是先抓過何總管手上的黑色披風包住臉色發白的丁樂樂,將她打橫抱起,才說了句,「全殺了。」

  「是,」孟均明白,這指的是那些黑衣人一個都不許留,可是——他還想說什麼,但一看主子臉上那沸騰的怒火在冷酷黑眸中閃動時,孟均愣住了,即使在主子身邊多年,見多了主子的情緒起伏,也不曾看過他這麼外放的情緒,這哪還是以冷峻出名的晉王爺?!

*             *             *

  皎潔月光下,朱晉棠抱著丁樂樂,一路飛掠進到冠柏院。

  他對此時心裡的不安與心疼感到既強烈又陌生,很害怕她會就此昏迷不醒。

  朱晉棠快步的走進寢臥,奔至床榻前,小心的將全身濕漉漉的丁樂樂放在床上,見她冷得直發抖,想也沒想就將她身上半濕的披風扯開,甩到地上,接著褪掉她一身濕透的衣裙、肚兜、鞋襪……

  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曉研焦急的大叫聲,「小姐,小姐,我來了!魏太醫也來了!」

  接著是魏漁向邊跑邊喘的叫聲,「王爺,恩師急著過來卻扭傷了腳,由我來看丁大夫。」

  「不準進來!」朱晉棠頭也沒回的冷聲怒吼。

  奉命嚴守冠柏院的侍衛知道來者的身分,也清楚他們為何而來,這才放行的,聽見朱晉棠一吼,侍衛們嚇得連忙追上前阻攔,但曉研一顆心全都繫在主子身上,不管不顧的還是衝了進去。

  此刻,朱晉棠正迅速且專注的在檢查丁樂樂的身體,就怕她身上有其他傷口,在看到她腰間有塊瘀紫時,他不禁濃眉一蹙。

  「小姐!」

  該死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做了什麼,急得大吼,「出去!」

  這一次,雷吼震天,曉研急急止步,轉身就要跑出去,但一衝出門外,她又緊急停下腳步。

  不對,她剛剛好像看到床鋪下有一大堆原本穿在主子身上的衣服……

  主、主子還是姑娘,王爺怎麼可以將主子剝得光溜溜的?!她雖然害怕冷峻的晉王,但還是鼓起勇氣,轉身又要闖進去,可一道黑影陡地落在身前,「王爺沒有召喚,誰也不淮進去。」

  這是聿寬,她識得的,他身上還沾染了不少鮮血,看來比平常還嚇人,「可、可是我家小姐她——」

  「王爺在,她不會有事。」他冷冷的道。

  「就是有王爺在才有事啊!」她說著又要進去,可沒有武功的她即便有膽子硬闖,只消聿寬伸手一點,她立即動也不能動,只能恨恨的瞪著這名跟晉王一樣冷冰冰的侍衛。

  屋內,一片靜悄悄。

  朱晉棠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丁樂樂,生平第一次,他的情緒完全失控,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慌亂中,擔心她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便幾個動作就將她剝光了?

  昏迷中的她,容貌清麗,長長睫毛蓋在眼上,略白的唇瓣仍引人遐想,令他回想起方才一次次嘴對嘴渡氣時,她冰涼的唇是那麼柔軟。

  他的氣息隱隱變得不穩,視線像被蠱惑般,繼續順著她一頭濕潤的長髮而下,一路看過她滑膩白皙的美麗胴體,他俊美的臉龐漲紅髮燙,呼吸愈發急促。

  多少女子想盡辦法爬上他的床,可他的心從未波動,而今竟因丁樂樂而激狂,讓他感受到心與欲的騷動。

  不敢再看,朱晉棠飛快的抓了被褥蓋住她的柔軟嬌軀,轉身快步走出寢臥外,沒想到才剛開房門就見聿寬,而曉研動也不動的瞪著像座山矗立在門前的聿寬。

  他沈沈的吸口氣,與旋過身的聿寬交換了個眼神,聿寬立即伸手解開曉研的穴道。

  朱晉棠又道:「聿寬,你讓人叫兩個嬤嬤送熱水跟毛巾進去,曉研你進去侍候,替你主子暖身,換妥乾淨衣服後,再讓魏太醫進去看。」

  「唉——是。」曉研很想再瞪聿寬兩眼,但主子重要,她還是先跑進去了。

  朱晉棠的目光再落到站在更後方的魏漁向。

  他連忙行禮,「是,王爺,你也全身濕了。」

  「多事。」朱晉棠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便大步的越過幾人,轉往書齋。

  魏漁向覺得自己好委屈,他關心王爺有錯嗎?

  一旁的聿寬看著早已奔進屋內的曉研,一邊喚來小廝,轉述主子的吩咐。

        沒多久,就見孟均全身浴血的衝了過來,「王爺呢?丁大夫呢?」他邊說邊要進去,讓聿寬一把拉住,並附耳說了些話。

  聽完,孟均驚愕的瞪大眼睛,「你看到了?」

  聿寬淡漠俊逸的臉上有抹可疑的紅,「沒有,只是看到床榻旁一堆女子濕衣就——非禮勿視。」

  孟均呆愣住,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快樂,哈哈哈,王爺將姑娘家看光光了,不該負責嗎!

*             *             *

  水,好多的水,她一直在往下沈!

  丁樂樂在驚喘一口氣後,猛地張開了眼,一手下意識地撫著怦怦狂跳的心臟,呼,好在她沒淹死,還活得好好的。

  她再眨眨眼,瞪著身下這張特別大的床鋪,身上蓋的是藍色綢緞被褥,還有這放眼望去,擺設與傢具都極盡奢華富麗的寢臥,這是哪裡?她急急的坐起身來,還沒打量完,房門已經打開,進來的是曉研,她手上還端了一碗薑湯。

  「小姐可終於醒了,魏太醫替小姐把過脈,說小姐只是嗆了幾口水,只要喝點薑湯暖暖身就好了。」曉研邊說邊來到她身邊坐下,拿了湯匙就要喂她。

  丁樂樂搖搖頭,接過湯碗,「這是誰的房間?那些抓走我的黑衣人逮到了嗎?是誰派來的可已查出?」

  曉研愣愣的看著問了一連串問題的主子,突然想到了什麼,還沒回答,一張粉臉倏地漲得紅通通的。

  丁樂樂喝了兩口薑湯,見她一張臉紅得像要滴血,忙將湯碗放到另一邊的小桌子上,「怎麼了?你也跌下池水,發燒了嗎?」她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沒有,可小姐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記得在荷花池發生的事?」

  其實當時晉王救主子的一幕,她沒有看到,在她知道主子出事,要衝出去找人時,她就被一名侍衛擋下,接著就見另幾名侍衛在跟蒙面黑衣人廝殺,等她找到主子,也只來得及看到晉王抱著主子離去。

  而她沒看到的部分,在她剛剛煮薑湯時,已有人鉅細靡遺的說給她聽了,但也因為說得太仔細、太生動,使得她都能想像那畫面,一顆心怦怦狂跳。

  丁樂樂被這麼一問,尷尬了,她都昏過去了,哪有什麼印象?

  「是王爺救了你,還對你口對口的渡氣,王府有不少下人都看到了,然後、然後……」曉研有點難以啟齒。

  丁樂樂聽了也傻住,下意識地輕輕碰觸粉嫩的唇。他對她口對口?那是她的初吻——

  「不對,還有然後?」她急急的問。  

  曉研尷尬的點頭,接著將當時外頭亂轟轟,孟均帶著一些侍衛圍剿蒙面黑衣人,晉王抱著主子施展輕功往他的院落掠去,她跟魏漁向急急的追過去,一直到後來的情形全數告知。

  聽完,丁樂樂直接往後躺平在床上,忍不住雙手摀住臉。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這豈不是虧大了?白白的讓朱晉棠給——登徒子!

  不對!他從不好色,與下流登徒子離了十萬八千里遠,他肯定只是想確定她身上有沒有傷,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該將他想得那麼齷齪,只是……

  「小姐都不知道,王爺讓我進來替小姐暖身子時,小姐身上只蓋了條被子,也就是王爺替你脫了衣裳,我確定——」

  曉研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身後有道犀利冷光射來,她猛一回頭,立即嚇得嚷口,急急的起身行禮,咚咚咚就跑出去了。

  丁樂樂急急坐起身來,看著一身黑袍的朱晉棠,而他同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沈默自兩人之間蔓延。

  他坐下來,一張俊顏一如往常的淡然,她卻莫名的臉紅心跳起來。可不對啊,他已將她從頭到腳看光光,卻好似對這一切無感,是指她半點都吸引不了他?這是不是有點羞辱人?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高興了。

  「昨晚的刺客全死了,但我的人仍試圖在查他們是誰派來的,他們抓你時,可有提到什麼?」他無法告訴她,這是他在盛怒下做的錯誤指令,他當時只想讓傷害她的人全死光。

  她才不想跟他多說什麼,人都死了,還怎麼找線索?她現在比較想跟他算另一筆帳。「我聽曉研說,王爺昨天好像對我做了很不合宜的事。」

  朱晉棠凝睇著她那張繃緊的俏臉,明知道她控訴的是什麼,卻四兩撥千金的簡答,「我只是照著你先前為楊姑娘開的「藥方」而為之。」

  聽聽,這男人還有理了,「那狀況有適合為之嗎?!」她氣得牙癢癢的。

  「本王做得哪裡不對?平常你在本王的書齋上演恩愛戲碼,這次你歷險遇劫,我自然得加演一場,讓楊姑娘聽進耳裡,不再裝病不是?還是……」他徐聲問,「你嫌棄?」

  「我昏了怎麼嫌?你嘴對嘴渡氣就算了,為什麼還、還『那個』啊?!」

  她太忿忿不平了,他在她面前可以不要如此淡然嗎?他都將她看光光了,不該表示點什麼嗎?

  朱晉棠不得不慶幸自己在來之前已調整好心緒,不然他肯定無法直視她。

        見他仍沈靜的看著她,丁樂樂頓時怒了。好啊,故意裝蒜是嗎?

  她猛槌了床鋪一下,「你讓我衣不蔽體,春光外洩,是為什麼?」

  「你被踢落荷花池,我得確定你身上有沒有傷。」他答得同樣有理。

  「那讓曉研來看,或是女醫也成,干王爺啥事啊,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王爺看光光了!」她氣得大叫。

  「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忘了說一句話?」他突然答非所問。

  「謝謝嗎?」她無法不咬牙切齒。

  「不客氣。」他竟然笑了。

  她俏臉氣得通紅,卻又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旋即想起自己絕不可輕饒他,於是嬌蠻的開口,「不管,我可不能被王爺白看,王爺得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沒錯,師父教過,虧不能白吃,要理性的交換點利益來平衡一下。

  朱晉棠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這就是丁樂樂與其他女子最不同的一點,若是楊苓姍或其他女子,早就要他負責了,而且他雖然的確做了衝動的事,但事後冷靜下來,他一點都不後悔。此刻,他凝睇著她,黑眸裡多了抹寵愛的眸光,「你說。」

  他、他怎麼這麼看她呢?丁樂樂的心突然怦怦怦狂跳起來,「那個……我要王爺抽光荷花池裡的池水,我最珍愛的耳環在那場混亂中不見了。」

  「好。」他毫不猶豫的答應。

  她愣住了。

  「好好休息。」

  朱晉棠起身,走了出去,步出門口時,他的嘴角仍勾著一抹笑意,這讓守門的小廝不禁看傻了眼。

  可朱晉棠不在乎,他闊步走回書齋,讓人叫來何總管。

  何總管聽到指示後,同樣目瞪口呆,但他不敢有二話,拱手退下,立即安排人手。

  荷花池旁大陣仗的動了起來,而晉王為了丁樂樂的一隻耳環,就要將荷花池裡的池水抽乾一事也迅速的在王府內傳了開來。

  楊苓珊為此氣得渾身發抖,狠狠的發了一頓脾氣,再要小喜將梁侑聰叫來。不一會兒,梁侑聰拐著腳走進來,屋裡兩個丫鬟都被楊苓珊打發到外頭守著。梁侑聰嘆息一聲,「楊姑娘——」

  「不許勸我,失敗了就再找機會,我不信我動不了那賤人。」她惡狠狠的道。

  梁侑聰的良知一直在鞭笞著自己,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是他兒子能活下來,的確是靠楊苓珊那預知夢的警醒才躲過死劫。

  「梁老太醫,請你牢牢記在腦裡,我們做的事都是為了金聖皇朝跟百姓,你該硬下心腸時,絕不能心軟。」楊苓珊厲聲又道。

  「是。」他再度嘆息。

  另一邊,書齋內的氣氛也很不同。

  孟均笑咪咪的看著坐在桌案前的主子,「王爺這寵丁大夫的手筆可真大,荷花池四周全是幹活的奴僕呢。」

  「王爺不擔心這事很快就會傳到王府外,甚至宮裡?」相較孟均,聿寬還是比較冷靜的一個。

  「無妨,本王很清楚。」

  聞言,兩人互看一眼,心有所感,主子這是認真了。

  朱晉棠也沒錯失兩人的目光,他低頭開始處理一些事務,但腦海裡卻不時浮現他離開房間時,丁樂樂那呆呆的表情。

  他對她的確有不一樣的感覺。

  從小,他就知道儘管父皇深愛母妃,但貴為天子,父皇還是得雨露均沾,多少個夜晚,他看著獨自傷心的母妃,明白情愛惱人,讓他對男歡女愛更覺無趣。

  不過,為了傳宗接代,他知道他會成親,會找個門當戶對、端莊秀麗的女子——像是東寧郡王府的嫡長女何貞儀,她是母妃中意的兒媳婦人選,卻突然毀了容貌,母妃還因此頻頻嘆息,為她不捨,也覺得可惜。

  但他並不覺得可惜,除了楊苓珊外,等著被欽點為王妃的金枝玉葉很多,虛偽做作、無聊又無味,百般迎合,女人於他,可有可無。

  曾經,他以為他不會對任何一名女子動心,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在乎嬌俏、慧黠又帶著秘密的丁樂樂。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11:23


  「沒有嗎?荷花池內真的沒有屍體?」

  「真沒有啊,小姐,你真是太胡來了,為了一隻耳環——不對,小姐剛剛是問有沒有屍體?」曉研錯愕的看著頻頻點頭又拍著胸口的主子。

  丁樂樂這才將自己跟那兩個黑衣人的對話說給她聽。

  「不然你以為我沒事勞師動眾的幹麼?」她現在可笑得出來了。阿彌陀佛,看來她是因為突發狀況,那些黑衣人才不得不直接將她踢進池裡,可偏偏朱晉棠沒留半個活口,這下她該去哪裡找師父?

  「所以,耳環沒在池裡?」曉研慢半拍的驚問。

  她吐吐舌頭,「是我靈機一動跟王爺要求的,不過認真想想,我那時也真是衝動了,但我沒想到王爺會點頭答應。」

  「王爺對小姐真的很不同。」曉研下了結論,但目光卻是忿恨地看向一個站在院子裡的高大身影,這一看,她又生氣了。

  從那天聿寬點了她的穴道後,她就跟他結仇了!

  他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隨便碰她身子呢?事後還連個道歉都沒有!

  丁樂樂順著曉研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聿寬那挺拔站立的身影。其實她也很無奈,事發到如今已經三天,朱晉棠在她的院子內外派了不少人,加強戒備保護她,雖是好意卻也讓她動彈不得,晚上再想夜探什麼都不可能了。

  才剛想著他,就見到朱晉棠走進院子。

  他跟聿寬說了些話,聿寬就行禮離開,接著朱晉棠便威風凜凜的走了進來。

  丁樂樂暗暗吐口長氣,她心裡也有點小懊惱,自從被他看光光後,這幾日碰面或說話,她總是有點不自在。

  至於曉研碰到這全身散發冷漠氣場的晉王爺更是不自在,僅一個眼神,她就立即恭敬福身,急急退了出去。

  丁樂樂咬牙看著自家丫鬟閃離的身影。臭曉研,她很需要她在一旁壯膽的,雖然她並不怕他,但就是一顆少女心怪怪的,總會跳得亂、跳得快,即便她暗暗的以內力調息都無法緩和。  

  反之,朱晉棠倒挺自在的,只見他唇邊帶著淡淡的微笑,就連那雙深邃的黑眸也帶著一抹動人的笑意。

  哼,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尊貴的氣息,不好親近,卻又生得一副引人垂涎的好皮囊,這個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大禍害,難怪楊苓珊寧可一再作踐自己也要得到他。丁樂樂想著,頓時感到怒火中燒。

  朱晉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她突然氣呼呼的狠瞪他一眼,那模樣在他眼中卻是特別的嬌俏可愛。

  「荷花池的水耗時三天才抽乾,你的耳環沒找著,本王相信曉研已經跟你報告了,而荷花池也已重新注水,不用太久,那裡又是荷花盛開。」他說。

  「哦,好。」她蹙眉看著他,這傢夥真的太妖怪了,竟然料到曉研已早一步向她回報耳環的事,「那個……其實我覺得自己太不該了,也不確定耳環掉在哪,就讓王爺——」

  「無妨,本王來是要你跟我進宮一趟,路上你可以跟本王說說耳環的樣式,我差人去買或做一對給你。」

  「不用了,那是無可取代的,我將之存放心上就好。只是……」她看著很自在地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的朱晉棠,還沒想明白是哪裡讓她感到奇怪,「我進宮做什麼?」

  「你去就知道了。」他無聲的笑,卻沒打算跟她說,是母妃想見見讓他失控的女子。

  望著他一臉魅惑的笑意,丁樂樂的一顆心驀然又激蕩起來。

  她輕咬下唇,她還沒粗神經到沒發現這個冷冷的王爺這幾日看著她時,笑容多了,眼神柔了,然而,她心裡升起的沾沾自喜又開心的感覺是對的嗎?

  他們走在一起,俊男美女的畫面特別引人注目,四周奴僕雖然不敢直視,但還是在行禮時偷偷看上一眼。

  兩人一路走,驀地,朱晉棠停下腳步,傾身靠近丁樂樂,「有人一臉恨意的在看著你。」

  她還沒想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卻已被拉到他懷裡,然後他低下頭,火熱的吻住她。

  被吻得猝不及防的丁樂樂差點沒用拳頭招呼他的俊臉,但理智也急急回籠。不行,她得忍住,他還不知道她有功夫呢!於是她只能以縛雞之力推拒著他的胸口,然而這舉動卻是讓他縮緊了臂彎,並探舌入口,激狂吮吻,咨意掠奪。

  這是一個極為纏綿火熱的吻,她在男女情事上完全沒經驗,完全無力招架,氣息全被他吞噬,全身酥麻,若非他的手環抱著她,她肯定已癱軟在地了。

  朱晉棠看著她因這個吻臉紅嬌羞,儘管眼神帶了點忿忿火花,卻沒厭惡,這讓他心裡湧現喜悅。

  天知道這三天下來,他有多想再嚐嚐她的味道,卻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機會。如今,拜一牆之隔,別院樓閣的花窗內那一雙燃燒著妒火的眸子,他可以理所當然的享用。

  他懷抱著美人兒,在丁樂樂耳畔輕聲說了句話。

  「我是不是演得很好?」朱晉棠輕聲的笑。

  聞言,丁樂樂嫣紅的俏臉稍微往上仰,果真見到楊苓珊半躺在貴妃椅上,那張臉蛋看來有血色多了,尤其一雙美眸即使在陽光下,都看得出恨意很深。

  有這麼陰險的嗎?剛剛一路上她沒多留意,此刻才發現他們是要到大門口坐馬車進宮,根本沒必要繞到碧水閣的後方。

  「你是刻意也是趁機吃我豆腐的吧。」她壓低聲音指控。

  「彼此彼此。」他大方承認,提醒她也曾多回對他伸出狼爪。

  這話讓她粉臉一紅,又忍不住抗議,「但你踰矩得很過分!」

  「要演就演像一點,讓她親眼看到不好嗎?不然她可是愈挫愈勇,你忘了兩天前那一席話,可是她讓小喜轉告的。」朱晉棠眼裡閃過一道冷光。

  丁樂樂一愣,隨即認同的點頭。沒錯,就在她出事的隔天,楊苓珊好似又瘋病發作一般,託小喜轉達她不介意與人共事一夫,但求平妻。她不懂,怎麼會有那麼執拗的女人?真的只是因為愛情嗎?

  丁樂樂很質疑,楊苓珊城府太深,她總覺得對方所圖的不只是愛情而已,可是若想要權勢,嫁給太子不更好?她馬上就成了太子妃,未來的準皇后。

  只是……瞧朱晉棠愈演愈入戲,她還真的有一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雖然她其實還挺喜歡他的擁抱跟親吻。

*             *             *

  樓台內,楊苓珊一雙美眸陰沈看著說笑離開的兩人,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冷笑。丁樂樂,你的好日子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她青青蔥玉指緊抓椅緣,心裡暗暗想道。

  當朱晉棠跟丁樂樂乘坐的馬車來到皇宮門口時,另一輛馬車正要離開,卻在二人下車時,該輛馬車又停下。

  只見車簾掀開,楊玄下了馬車,大步走過來,向朱晉棠躬身行禮,「王爺。」

  楊玄再看向丁樂樂,丁樂樂旋即行禮,「相爺好。」看著他那雙帶著複雜光芒的眼眸,她臉上仍是盈盈笑意。

  「相爺此時才要離宮?」朱晉棠全身散發冷肅氣息,口氣也極為冷淡,事實上,此刻離早朝已過幾個時辰,皇上早已下朝,顯然相爺是得到消息,知道他會在此時進宮,才等候至此。

  楊玄自是明白晉王的態度為何比先前更為冷漠。

  丁樂樂在晉王府差點被擄而後被扔荷花池一事,早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朱晉棠為此還派人傳話,希望他過府勸楊苓珊先回相府,畢竟她現今身體已好上許多,只需再好好調養一陣子即可,可晉王府近日不太安寧,這也是顧及她的生命安危所想出的法子,但這番好意卻被他拒絕了。

  他因此惹惱晉王,這幾日想進王府解釋,晉王卻以事多為由不見他,這才有今日他親自在宮門外苦候的事。

  「皇上召幾位元老重臣商討國事……」楊玄遲疑了一下,又道,「王爺,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小女苓珊對王爺有恩,王爺也承諾必還老臣一個健康的女兒,所以當初才沒讓苓珊回相府——」

  「可是楊姑娘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丁樂樂忍不住插話。

  楊玄嘆了一聲,直視著聽說已經得到晉王戀心的丁樂樂,「丁大夫,恕老夫直言,她好的是身體,可心病呢?苓珊對王爺真心真意,那份執著老夫不是沒有勸過,可她屢勸不聽,曾幾度揚言,若老夫執意將她帶回去,她一定會死在老夫面前,老夫實在是無計可施。」

  「因為無計可施,就這麼放任她在晉王府長住糾纏?如此縱使有再多的恩,恐也會消磨殆盡,反成厭惡,這對楊姑娘不是好事,她只會更不甘心,更無法放下,以至於錯過另一段美好姻緣。」丁樂樂說得誠懇。

  楊玄詫異的看向她,她指的是太子嗎?略微沈吟一下後,他道:「老夫會好好想想。王爺,老臣先告辭了。」向晉王拱手後,隨即上車離去。

  朱晉棠跟丁樂樂並肩而行,她注意到他不時的看向她,黑眸帶著笑意。

  「王爺為何如此看我?」她一向坦率,但面對他時,她的臉皮竟然愈來愈薄,被他看得一張俏臉兒漲紅。

  「好奇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說出口的話都那麼直接,」他笑著搖搖頭,「相爺其實還在選邊站,他女兒到底是太子看上的人,是要讓女兒當太子妃,還是鼓勵本王拉下太子;若本王真與太子爭位,最後誰會登上帝位?他也沒答案。」

  丁樂樂停下腳步,望望四周的宮女及太監,雖然與他們隔了一段不小的距離,可是……「王爺這種話可以就這麼說出來?」

  「這些早已是朝臣心中公開的秘密,如何不能說?」他仍是淡然。

  「也是,晉王府裡刺客滿天飛,有如家常便飯,王爺也很習慣了,是吧?」

  朱晉棠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將臉埋在她頸邊笑了起來。明明是攸關生命的大事,沒想到從她口中說出竟是充滿喜感,教他如何不笑?

  丁樂樂原本想推開他的,卻又有點捨不得,她難得聽到他的笑聲,還笑得如此開懷,反正被他抱著也不會少一塊肉,這次孟均也沒隨行,少了好事之人,這事應該不會傳回王府裡了吧?

  朱晉棠舒服的擁著她一會兒,這才放開她。「母妃肯定等得心急了,我們走吧。」

  她臉紅紅的點頭。

  兩人經過重重門廊,來到一雕樑畫棟的宮殿,宮外站著不少宮女內侍,一見到他們,皆恭敬行禮。 

  進入殿內,就見到淩妃坐在軟榻上,她看來雍容華貴,頭上戴著珠翠步搖,一襲粉色金銀絲綢裙服,貴氣十足又威儀流露,應是讓人簇擁的身分,但身邊僅有一名看來慈祥的老嬤嬤隨侍。

  「葉嬤嬤,你瞧瞧,本宮等到望眼欲穿,這小倆口總算是來了啊。」淩妃笑咪咪的起身,看著眼前一對俊男美女。

  她安插在晉王府的耳目可是悄悄傳了話,說皇兒為了個姑娘轉性了,她今日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姑娘能令她皇兒甘願折服,若人品、個性是個好的,身分如何倒也不重要了。

  對母妃的調侃,朱晉棠僅是微微一笑,丁樂樂上前屈膝行禮,心裡納悶:什麼小倆口?她瞟了眼一旁的朱晉棠。

  淩妃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笑著讓人賜座,丁樂樂有禮的坐下,卻見朱晉棠仍站得直挺挺。

  「兒臣要去見父皇。」他看著淩妃說。

  「去吧,放心,本宮不會欺侮她的。」淩妃笑說。

  「她也不會讓母妃欺侮的,連兒臣都欺侮不了她。」

  「什麼啊?是誰在王府裡欺侮我,剛剛又在殿外——」

  丁樂樂急急住口,粉臉也在剎那間一紅,尤其見到朱晉棠的黑眸緩緩落到她唇瓣時,不禁想起那個讓她差點喘不過氣的吻,頓時覺得粉臉一燒,燙得像要冒煙了。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朱晉棠目光再度回到她臉上,黑眸浮現溫柔。

  淩妃眉開眼笑的看著兩人的互動。其實她也不樂見兒子跟相爺之女成親,那會讓已後悔立了太子的皇上花更多心思來扶持他最寵愛的皇兒上位。

  她只是一個母親,不希望惟一的兒子身陷腥風血雨的奪位之爭。

  朱晉棠望著丁樂樂,過往冷峻的黑眸儘是暖意,「好好陪陪母妃。」

  「嗯。」她實在有點招架不住他的這種目光,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傻了。朱晉棠再跟淩妃行禮,母子倆對視的目光清楚的傳遞了一個訊息——他們都對丁樂樂很滿意。

  為此,朱晉棠心情大好的前往御書房,才走到長廊,就見到太子臉色欠佳的步出御書房,身後陸續走出幾名朝中大老,有的是傾向太子一派,但也有幾人是傾向他的重臣。

  朱晉仁一看到俊美無儔的朱晉棠,索性站住不動,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向自己行禮,這才笑了笑,「皇弟來找父皇,時間抓得可真好。」

  朱晉棠蹙眉,幾名朝臣也向他行禮。

  「父皇被我這太子給氣得龍顏震怒,此刻也的確只有你這最出色、最讓他倚重的皇子才能撫平龍怒。」朱晉仁冷嘲熱諷的說完話,隨即大步越過他走人。

  其他朝臣也很識時務,在這時候跟晉王多說一句話都會成了太子的敵人,遂連連躬身離去。

  御書房外的一干宮女奴才眼觀鼻、鼻觀心,該行禮就行禮,該通報就通報,每人都深覺皇宮裡的活兒真的是愈來愈難幹了。

  朱晉棠走進御書房,就見皇上雙手負在身後,身子筆直的看著窗外,一旁的管事太監及兩名小太監全都垂首低眉,一見他進來,三人只敢行禮,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父皇。」他開了口。

  皇上這才轉過身來,掃了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的一干奴才一眼,三人立即彎身退出,將房門給帶上。

  朱晉棠在父皇沈重的目光下,彎下身拾起被父皇丟了一地的奏章,放到桌上後,思及太子剛剛的一番話,想了想,道:「請父皇多給太子一點時間。」

  皇上苦笑著在桌案前坐下來,示意他也在一旁坐下後,嘆了一聲,「朕給了太子很多時間,只可惜,他沒將時間用在學習如何當一個仁君上。」

  皇宮內外,一直都佈有皇室的暗衛及探子,身為一國之君的他,自然清楚誰有不好的心思。

  坦白說,立長為儲君,他是後悔的,太子不夠謙恭仁慈,也沒有治國的才幹,更不肯努力,他試著讓太子在朝堂上側聽,待回到議事閣後,再讓太子根據方才之議提出政見,可太子每每所言不是欠缺思考,就是太過傲慢,非仁君之選。

  反之……皇上將目光放到晉王身上,他態度雖漠然,但沈穩內斂,懂得禮賢下士,在朝政方面也深受朝野官員賞識,相較於太子的城府深沈又無建設性,晉王倒是個帝王之才。

  「父皇身強體健,仍有足夠時日可以好好帶領太子。」朱晉棠又說。

  皇上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朕為帝王,自是不樂見朝臣為各擁其主而起波瀾,但父皇為了國家百姓,必須將目光放遠。」他感慨的嘆了口氣,「太子心機太沈,在你府裡安插耳目,計畫一次又一次的刺殺行動,儘管朕已明示暗示他得收手,但太子裝傻,朕也無計可施。」皇上忍不住又嘆息。爭奪皇位只會讓血濃於水的兄弟情變得淡薄,甚至蕩然無存,他不想事發展成這樣的局面。

  「兒臣會保護好自己,父皇不必擔心。」

  「不,朕認真考慮過了,若是你能與相爺之女結為夫妻,得到相爺那一派的支持,朕相信即使改變歷朝立長為太子的制度,重立太子,也不會受到太多阻力。」

  「但兒臣不願意。」他表情堅定。

  皇上一愣,繼而一嘆,「是啊,皇兒的心已另有所屬,你母妃昨夜才與朕談及,何況,若你願意,相爺之女也不會沒名沒份的留在晉王府那麼久。但就怕太子視你為不共戴天的仇敵,如此,即使你不爭不求,太子也不會放過你。」

  朱晉棠也清楚,若真的走到那一天,為求自保,他也只能與太子爭奪帝位了。

  不同於御書房的沈重氛圍,淩妃與丁樂樂這邊倒是有說有笑,兩人還從殿內一路聊到御花園去。

  淩妃聊到自己只為皇上生下晉王,因那時難產,皇上心疼她,不願她再受孕,又聊到晉王於她有多麼重要,再聊到丁樂樂的家庭,也聊楊苓珊的病情,她在晉王府上的日常等等,當淩妃提問丁樂樂對晉王的感覺時,原本率性的丁樂樂頓時有點不自在。

  「哪有什麼感覺啊,娘娘。」

  「樂樂對皇兒沒感覺?那我的皇兒豈不自作多情了?」淩妃笑說。

  丁樂樂小臉通紅,「娘娘別逗樂樂了,王爺那麼優秀,不會對樂樂存有什麼心思的,唉……有些事很難解釋的。」她知道淩妃肯定誤會了什麼,但要解釋又好像有些難度。

  「為什麼不會?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有精湛的醫術,相貌更是出色,不輸世家閨秀。」淩妃說得真誠,何況,皇兒的眼光,她有信心。

  丁樂樂含羞帶怯的笑了,「娘娘謬讚了。」

  「是嗎?那我們問問皇兒,本宮是謬讚嗎?」淩妃的目光突然落到她後方。

  「不是。」熟悉的低沈嗓音響起。

  淩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丁樂樂一臉愕然的轉過頭,就見朱晉棠正朝她們走來,神態自然的問:「怎麼,你不相信自己?」

  「相信,只是沒想到王爺也認同,嘿嘿。」她很開心,天底下有誰不想讓人讚美。

  淩妃笑看著她,如此坦率的姑娘,她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很熱心。「對了,皇兒,母妃請她幫忙一件事,是有關貞儀的。」

  「她的相貌,是嗎?」

  丁樂樂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他。何貞儀可是淩妃原本看中的兒媳婦,聽淩妃說他對此也沒有意見,可見應該是喜歡的,不過……瞧他此刻坦蕩蕩的神情,好像對這人沒什麼感覺?

  「是啊,如果能醫好貞儀,那就再好不過了。當然,本宮會先派人通知東寧郡王府,免得樂樂冒然過去,讓他們不知所措。」淩妃道。

  「王爺,我已答應娘娘明日就過去,反正楊姑娘那裡也沒我的事了。」丁樂樂跟著說。

  朱晉棠明白的點頭,旋即看向淩妃,「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他伸手牽起丁樂樂,她想也沒想的就要抽手,他卻握得緊緊的。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娘娘還看著呢。」

  「無妨,無妨。」淩妃笑了出來。

  丁樂樂粉臉紅通通的躬身離開,直到長廊上,朱晉棠的大手還牽著她不放。

  「幹麼在淩妃娘娘面前也演戲啊?被誤會怎麼辦?」她嬌嗔道。

  「那就誤會吧。」他無所謂的說著,惹得她差點同手同腳的走路。

  稍後,兩人回到皇宮大門,上了馬車。  
  
  馬車達達而行,朱晉棠注意到丁樂樂一臉認真的思索,卻又不時的看著他。

  「有話就說。」

  她摀著嘴,輕咳一聲,「王爺不會是因為我被你看光光,想要負責吧?我乃江湖兒女,那種危急狀況下所做出的舉動是可以……唉,被、被允許的,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她明明想說的很灑脫的,可在他那雙溫柔黑眸的凝睇下,她一句話竟說得七零八落,舌頭差點沒打結。

  「知道了。」他笑說。

  所以?她咬著粉嫩紅唇,見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唇上,她連忙轉頭看向車窗外,心頭小鹿亂撞,還有股說不出的甜蜜湧上心頭。

  沒多久,兩人下了馬車,甫進入晉王府,孟均就闊步走向朱晉棠,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朱晉棠濃眉一蹙,卻是看向丁樂樂,「你先回去休息。」

  丁樂樂見他臉色微變,沒有多問的點點頭。

  朱晉棠跟孟均隨即往書齋走去,一入書齋內,原在門口的聿寬也跟著進入,門外,立即有兩名侍從補上守在門口。

  朱晉棠在桌案前坐下,聿寬立即拱手稟報,「稟王爺,探子的情報無誤,南宮將軍的確已進京數日,現下人就在東寧郡王府做客。」

  「重色輕友。」朱晉棠似笑非笑的說道。南宮昱與他曾統領大軍,大戰侵犯邊疆的異族,在行軍打仗上英勇無敵,但在情事上卻太過內斂。

  孟均跟聿寬互看一眼,眼中都見笑意。

  但他們能理解南宮昱為何沒來見主子這名好友兼戰友。

  晉王妃的位置還空著,全皇朝的人也都知道淩妃有多滿意何貞儀,何貞儀花落誰家還很難說,更甭提南宮昱這兩年多來長駐邊陲,難得回京,只想見見心上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事,朱晉棠心裡也有數,暫且放下。他再看向孟均,表情卻變了,「說吧,我才進宮一趟,楊姑娘那裡又出了什麼事?

  孟均隨即報告楊苓珊說她又作了預知夢,直指大約再過一個月,東北某一地會有天災,死傷上萬。

  依過去經驗,她每作一次預知夢,身體就會變得更為虛弱。有時身體狀況較好,她的預知夢還會重複,甚至會有更清楚的景象出現,而這回她更是明言,若主子能多陪她散心,她定能恢復神速,說不定便能清楚夢見災處為何,擺明要主子為此相伴。

  「某一地?這未免太過籠統。」朱晉棠冷嗤一聲,「她不願意配合樂樂的診治,現在我只讓梁老太醫跟魏太醫看診,她倒直接言明本王就能影響她的健康跟預知夢了。」

  孟均也在心中對她吐口水,但有一席話他卻不得不說,「王爺,楊姑娘直指時間只有一個月,如果來不及預知地點並疏散百姓,死傷可是上萬,屆時,王爺能不內疚不痛苦?王爺原本有機會救那些百姓的。」

  「楊姑娘的預知夢雖然不確定是否真是夢境所示,可幾次印證,都非空穴來風。」聿寬提醒道。

  這一點的確讓朱晉棠有些顧忌。他眼神陰鷙,臉色極差。

  孟均咬牙又道:「還有一點,她明知道王爺心屬丁大夫,卻還是提了當平妻的事,若她有心捏造一個假的預知夢,利用王爺對黎民百姓的關心去陪她,誰知她後續還安排了什麼招?」

  朱晉棠其實也想到了,孟均的推測不無道理,但他憂心的是,這會不會是楊苓珊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當他不在乎,她所說的災難卻發生了,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情形下,轉而投向太子懷抱,對太子坦承她曾早一步向自己說出預知夢,他卻輕忽才造成百姓傷亡,這一點若被太子利用,甚至落井下石,都會是抹黑他的最佳機會。

  「茲事體大,王爺不得不重視,小心駛得萬年船。王爺就勉強一個月,陪陪楊姑娘?」在無其他辦法的情況下,聿寬只能如此建議。

  朱晉棠心弦一緊,冷峻的臉孔再無表情。

*             *             *

  這一晚,當丁樂樂照例送來宵夜時,就發現朱晉棠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沒事。」他察覺她的目光,嘴角淡淡釣扯出一抹笑,一如既往吃完了宵夜。「明天,我陪你一起到東寧郡王府。」

  「好。」

  丁樂樂收拾完后回房,一路輕咬著唇瓣。她總覺得朱晉棠哪裡怪怪的……

  翌日,早膳過後,朱晉棠、丁樂樂坐在馬車內,由孟均與曉研坐在前頭駕馭馬車,一行人來到離晉王府約半個時辰遠的東寧郡王府。

  由於淩妃已先派人過來知會,郡王府門口早有人迎接。

  東寧郡王夫婦都是親切的人,一提及淩妃對自己愛女的惦記與關切,兩人語帶硬咽,還是朱晉棠安慰幾句才收了淚水,轉而謝謝丁樂樂肯走這一趟。

  「二位不必客氣,怎麼不見令千金?」丁樂樂對她可好奇死了。

  「我帶丁大夫過去,貞儀從出事後,就極少再踏出閨房一步……」溫婉又高貴的東寧郡王妃說著,眼眶又紅了。

  「沒事,我們就跟著郡王妃走。」丁樂樂輕輕拍拍她的手,再回頭看了眼拿著藥箱的曉研,示意她跟上,同時望了望朱晉棠。

  朱晉棠看丁樂樂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搖搖頭,「我要見個朋友。」

  她明白的點點頭。其實在乘坐馬車來的這一路上,她問了朱晉棠好多有關何貞儀的事,但他總答非所問,反而在提及另一位正借住在這裡的南宮將軍時,他意有所指的說——

  「若有機會,勸勸何姑娘,真心人難得。」

  「我懂,要她珍惜南宮將軍的真心。那王爺是否也找到可以給予真心的女子了?」她一點就通,接著好奇的問。

  可惜當時馬車已抵達東寧郡王府,朱晉棠並未回答。

  朱晉棠等一行女眷離開大廳後,看著東寧郡王道:「我那位朋友——」

  「我在這裡。」一個含笑嗓音陡起。

  朱晉棠與東寧郡王齊齊將目光落在從另一側門走進來的南宮昱身上,他一襲月白袍服,玉樹臨風,溫潤如玉,難以想像這樣的人,竟是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如此人品,自然是京城閨女眼中的好夫婿,偏偏他只心儀於何貞儀,可惜她因毀容而自卑,遲遲不肯答應他的提親。

  朱晉棠搖頭一笑,「真是個好朋友。」

  南宮昱與他相交十多年,明白他說的是反話,可此刻他比較在乎的是另一件事,「丁大夫行嗎?」

  他明白好友的意思,「行。」

  這讓南宮昱激動的眼眶幾乎要紅了,「終於!我的人一直沒放棄找你說的那位葛大夫,但她卻像是消失了,半點消息也沒有,若這回真能醫好貞儀,她就不會再用「一個將軍夫人怎麼可以有張見不得人的臉」來拒絕我的一片真心了。」

  朱晉棠拍拍他的肩膀,「我對樂樂有信心,但要耗上多久的時間,得聽她怎麼說。」

  「沒關係,再久我都願意等。」他深情的說。

*             *             *

  另一邊,丁樂樂在東寧郡王妃的帶領下,一路穿過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的花園,來到一雅緻院落。

  在一植樹栽花的亭台旁,就見一個窈窕身影佇立在那。

  「貞儀。」

  東寧郡王妃一喊,該名女子轉過身來,微風吹起她臉上的蒙面絲巾,只見右半邊臉上竟是一大片詭異的紅斑,有如胎記,她見到來的還有旁人,急急拉好絲巾。

  但僅僅一眼,丁樂樂就瞧見她的左半張臉是毫無瑕疵、膚如凝脂的。此時再走近,她心裡不禁直嘆可惜,何貞儀有股嬌婉溫柔的氣質,相貌更是出眾,就那半張臉壞事。

  東寧郡王妃還沒將丁樂樂介紹給女兒,丁樂樂已經自來熟的拉住何貞儀的手,在石凳上坐下,一旁的曉研俐落地從藥箱內拿出一小枕墊在何貞儀的手腕下,好讓主子把脈。

  何貞儀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還年輕的姑娘,心想她應該便是淩妃所提及的大夫,只是沒想到她的相貌如此出色,一雙澄凈靈活的瞳眸更是吸引人。

  丁樂樂一邊把脈,一邊說著,「我聽淩妃娘娘說了,何姑娘臉上那片像胎記的東西原本是沒有的,是在十四歲那年,先是起了點點紅斑,最後擴及大半張臉,多名太醫來看過,就是無法找出病因。」

  何貞儀點點頭,東寧郡王妃也坐在女兒身邊,握著她的另一隻手。

  曉研則將文房四寶擺放在石桌上,磨好墨,擺好毛筆,站到主子身後。  

  丁樂樂突然擰眉,漂亮的臉上儘是凝重,其他人全屏息以待,一時之間,院落裡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葉片拍打的沙沙聲。

  丁樂樂把脈了一陣,接著示意何貞儀將臉上絲巾拿下,「抱歉,我得觸診。」

  何貞儀點點頭,羞慚的拿下絲巾,忐忑的看向她,驀地鼻頭一酸,想哭了。

  丁樂樂的臉上沒有半點因為看到她這張恐怖臉孔而有的驚愕、嫌惡或害怕,就連幾名太醫看到時的尷尬神情也沒有,好像她臉上什麼印記都沒有。

  丁樂樂輕柔的以手指撫觸何貞儀的臉,發現硬皮上有極小的疹,她傾身向前細看,再依據方才的脈象,判斷何貞儀應是中毒,而且這種毒跟楊苓珊中的毒是一樣的,可以控制毒發位置,楊苓珊的不會毒發至臉上,而何貞儀的卻只發在臉上。那女人到底在算計什麼?自己中毒就算了,為什麼還刻意下毒來傷害何貞儀?!是了,淩妃喜歡何貞儀,而楊苓珊喜歡晉王,她想藉此打退所有可能的敵人,畢竟皇族終是顧顏面的,不好娶個毀容的女子進皇室。

  「丁大夫,怎麼樣呢?」東寧郡王妃實在等不及,忍不住出聲問。

  她收回手,看著連忙將絲巾再戴回去的何貞儀,微微一笑,「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聞言,何貞儀眼中立刻盈滿淚水。

  東寧郡王妃聲音顫抖的問:「意思是你有能力治,是嗎?」

  「當然,只是需要兩至三個月的時間。」她誠實的說。

  一直隨侍在何貞儀身旁的丫鬟突然朝她跪下,痛哭失聲的道:「太好了!丁大夫,春兒給您跪了,我家小姐終於不用再以面紗示人了!嗚嗚嗚,真的太好了……」

  丁樂樂連忙將人拉起,半開玩笑的道:「你也等我治好你家小姐再跪呀!」

  何貞儀太激動,淚水不斷落下,久久無法說話。

  這張臉蛋令她的人生完全變了樣,她曾是他人眼中,與楊苓珊並列第一的美人,未到十三歲,便讓媒婆將門檻都要踏平的才女,不料轉眼間,圍繞自己盡的是嫌惡、害怕或是憐憫同情的目光,讓她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別哭了,你父親、晉王跟南宮將軍正走過來呢。」東寧郡王妃遠遠的便看見一行人,連忙替女兒拭淚。

  東寧郡王、朱晉棠跟南宮昱在一干隨侍下走過來,看自家王妃一臉笑意,東寧郡王又驚又喜,東寧郡王妃也快步走到他身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笑著頻頻點頭。

  朱晉棠也走到丁樂樂的面前,「你有把握?」

  「那當然,我是小神醫啊。」她含笑的目光落在急急的越過自己,走到何貞儀面前,失控的握住何貞儀雙手的俊雅男子。

  「太好了,貞儀。」

  何貞儀羞澀的縮回自己的手,低頭不語。

  朱晉棠則向丁樂樂介紹南宮昱,丁樂樂見這男子笑容溫和,彬彬有禮,與何貞儀還真的很匹配呢。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11:49


  接下來的日子,丁樂樂每天都來到東寧郡王府,依治療楊苓珊的方式,一日三次把脈並調整藥膳。

  因為何貞儀臉上的紅色硬皮是積毒太久所引起,她還花了不少時間調配塗抹的藥品,不過十日,那紅色硬皮便稍有軟化,如此的小改變,已讓東寧郡王府上下開心不已。

  「你的臉一旦好了,是否會跟南宮將軍成親?」這日把脈後,丁樂樂笑咪咪的問。

  何貞儀面紗下的臉一紅,回想起兩日前南宮昱返回邊疆時的依依不捨,小臉更紅了。

  一旁的春兒重重點頭,「那當然,南宮將軍等我家小姐都兩年多了,小姐對他原本無心,見他癡情——」

  「春兒。」何貞儀急忙打斷她的話。

  「小姐害羞了!對了,丁大夫你呢?外傳你跟晉王也是一對兒呢。」春兒的個性活潑,與直率的丁樂樂主僕很快便熟稔了起來。

  「傳聞而已,不足採信。不瞞你們說,那其實只是藥方之一,用以刺激楊姑娘,好讓她有動力康復。」但從那次她被擄落水後,朱晉棠便不再讓她插手楊苓珊的病,關於這一點,她其實是存有疑問的,她強烈懷疑朱晉棠查出什麼了,但他不說,她也不好逼問。

  將這思緒先丟到腦後,她娓娓述說自己開此藥方的來龍去脈,何貞儀主僕聽得入神。

  接著,四人用了晚膳,丁樂樂主僕這才搭馬車離去。

  馬車內搖搖晃晃,丁樂樂感到有點疲累,且有點沮喪。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朱晉棠近日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不一樣。前陣子他還會偷香或是抱她一下的,現在不但沒有,還讓她連宵夜都別準備了,雖然理由很貼心,讓她專注在何貞儀的病情上,可她就是沒辦法不多想。

  還是因為楊苓珊的病與她無關了,所以那藥方也沒執行的必要了?

  難道她現在存在的價值,只剩去東寧郡王府治病?

  那朱晉棠承諾的三個願望呢?算一算,明日就是三個月整,楊苓珊的餘毒早該解了——如果她很配合梁老太醫師徒的話。

  不管,有病歷證實,她的功勞最大,相信朱晉棠不會言而無信。

  曉研忐忑的看了主子一眼,其實這幾天她一直有些話想跟主子說,但就是開不了口,何況晉王還特地讓聿寬來向她傳話,要她不管聽到府裡的什麼流言,都不許她將話傳到主子耳裡,讓主子專注於何貞儀的病情即可。

  她可以猜想得到,晉王肯定交代過所有人,所以主子才會被瞞得這麼嚴實,不知道晉王最近跟楊苓珊變得有多親近。

  馬車抵達王府大門,主僕一路往燕雲軒走,來到荷花池時,竟見孟均一臉氣呼呼的往另一個院子走,不經意看到兩人時,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很怪,看著曉研欲言又止的停下了腳步。

  「你過去吧,我看他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呢。」丁樂樂說。

  「小姐,我跟他有什麼話說?」曉研一臉困惑。

  「但他停下來,不就在等著跟你說話嗎?」

  丁樂樂朝她賊兮兮一笑,同時輕推著她往孟均那個方向去,自己再轉往燕雲軒。甫走到曲橋,就見魏漁向垂頭喪氣的從另一邊走來,算算她跟他至少也有十多日未見,她嫣然一笑,「鯛魚兄。」

  魏漁向一愣,看著月光下清麗可人的丁樂樂,眼中竟有著同情,「同是天涯倫落人,但你還是比我看得開,竟然笑得出來。」

  「鯛魚兄是生病了嗎?」她皺著柳眉問。

  「算了,你是在逞強吧,你的心情我懂。」他苦笑的搖搖頭,步履沈重的轉往自己的院落。

  丁樂樂望著他失落的背影滿頭霧水。他這是怎麼回事?

  她繼續往燕雲軒方向前進,正要進院子時——

  「小姐,小姐!」曉研急急的追過來,一手拉著她匆匆跑進院子,再一路跑到小廳後,火速將門給關上,像是在躲避什麼猛獸一般,搞得丁樂樂一臉莫名其妙。

  「你幹麼?」

  曉研一連喘幾口氣兒,才像是鼓足了勇氣道:「小姐,其實王爺移情別戀了。」她剛剛聽孟均說了楊苓珊這幾日的囂張行徑,實在不忍主子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她卻噗赤笑了出來,「你胡說什麼?」

  曉燕研眼眶紅紅的,上前抱住了她,「小姐真的太可憐了,王府上下全瞞著你,就連曉研也被迫瞞著你——」

  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竟是杜嬤嬤的聲音,「丁大夫,王爺請你去一趟碧水閣。」

  曉研臉色一變,急著大叫,「不去不去!我家小姐沒空……不是,她也生病了,正躺在床——」

  丁樂樂伸手摀住她的嘴,對外喊著,「我這就出去。」

  曉研急急拉下她的手,眼眶全是淚水,「小姐,你不知道……」

  「不管什麼事,去了就知道了。」

  她隱隱猜出什麼,可是,沒理由啊,朱晉棠若真的喜歡楊苓珊,早八百年前就該愛上了,怎麼可能會在她頻繁進出東寧郡王府的時日才愛上,莫非他是被下了情蠱不成?!

  燈火通明的內室裡,床榻上的楊苓珊嬌弱的依偶在朱晉棠懷中,由他親手喂著湯藥,這是丁樂樂進來時,映入她眼簾的一幕。

  朱晉棠的表情是一貫的淡漠,僅是看她一眼,就再喂楊苓珊喝湯藥,至於楊苓珊的表情……嗯,就像偷吃了魚的貓兒那樣滿足。

  不正常!朱晉棠這舉止太不尋常了,丁樂樂很自然的側過臉看向窗外的天空——星空點點,幾片雲朵在飄,沒下紅雨啊。 

  朱晉棠一直注意著丁樂樂,見她這動作,猜到她腦袋瓜裡的異想,可惜此刻的他笑不出來。

  此時,丁樂樂身後又傳來腳步聲,她甫回頭,就見梁侑聰、魏漁向、孟均及聿寬都來了。

  朱晉棠已喂完湯藥,一旁的小喜連忙上前接過空的湯碗,再退到一旁;百合則將帕子遞給朱晉棠,他接過手輕柔的替楊苓珊拭去唇瓣的藥漬,再將帕子交還給百合。

  室內幾人全安靜的看著他這溫柔的舉止,表情各異,然後,大多數的目光落在丁樂樂身上,本以為會看到她一臉震驚、難過或氣憤,但她竟然只是一副無聊透頂的樣子,反讓眾人大感意外。

  「丁大夫,還有各位,我身子虛弱,只得依著王爺,實在有違禮教,還請各位見諒,我——」楊苓珊柔弱的說著。

  「聽不下去了!我說楊姑娘,既知有違禮教,不會別靠或靠在你的丫鬟身上,做人需要這麼虛偽嗎?」丁樂樂不耐的打斷她的話,「我們都在這裡罰站,看著你軟趴趴的讓王爺侍候很久也很累了,你就言歸正傳吧。」

  孟均崇拜的看著丁樂樂,再看向面無表情的主子,不禁替主子叫屈,丁樂樂多好,率直可人,為什麼老天爺偏讓兩人的情路如此坎坷?

  楊苓珊臉色極為難看,但她忍下了,她把這些人都喊來,就是為了要狠狠羞辱丁樂樂這女人的。

  她緩緩心緒,伸手握住朱晉棠厚實的大手,再直視丁樂樂,「好,因為我跟王爺說了些丁大夫過去曾跟我說的話,這些話造成我的心魔,讓我不願意配合丁大夫治病,但王爺不信,還因此對我產生諸多誤解。」她回頭深情的看著朱晉棠,「雖然王爺說那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未來,但我不要王爺對我有任何誤解,也請梁老太醫跟魏太醫替我作證,換成兩位太醫看診後,我是多麼配合他們。」

  說來說去,全是她的錯?丁樂樂突然覺得沒趣,她直勾勾的看著朱晉棠,「王爺吃了啞巴藥嗎?」

  朱晉棠抿緊薄唇。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什麼也不能說,因為懷中的女人以預知夢威脅他即將有大災難到來。

  他原是不信的,但才不過幾日,她又作了兩個預知夢,一個是宮內的頤妃小產,一個是十二皇弟騎馬摔斷右腿,這兩件事都在兩、三日後成真,讓他不得不壓下一肚子的不情願,以大事為重先留在她身邊。

  楊苓珊滿意的看著自己與朱晉棠交握的大小手,微笑的再看向丁樂樂,「丁大夫不必刺激王爺,只要承認你曾私下跟我說,一旦替我解了毒,王爺給的三個願望,你要一次用完用滿。丁大夫可敢當眾再說一次是哪三個願望?」

  「我跟你不一樣,一向敢做敢當。」丁樂樂已看出來了,她故意把每個人都找來,就是要當眾羞辱她,好報過去她曾讓她面子全失的仇!

  她看著朱晉棠,燦爛一笑,還很大方的先舉一根手指頭,「我呢,第一個願望就是要王爺娶我當正妃;第二個願望,一定要讓我生娃娃。,第三個,就是在生滿十個娃兒以前不準有側妃、妾室、通房丫頭。」她說完了,也舉起三根手指頭。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惟獨朱晉棠凝睇著她,黑眸變得更深幽。

  「王爺聽到沒?她承認了,王爺可曾見過如此寡廉鮮恥的女子?」楊苓珊裝模作樣的搖搖頭,「王爺都不知道,先前苓珊身體漸佳,卻是鬱鬱寡歡,曾認真思索,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讓她得逞,誤了王爺一生的幸福!」

  「啪啪啪!」

  丁樂樂突然笑著拍手,「好,演得很好,繼續、繼續。」

  楊苓珊心裡冒火了,這女人的反應怎會如此反常?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好在老天有眼,丁大夫突然遭難落水,身體欠安,王爺體貼的改由梁老太醫及魏太醫接手,苓珊覺得他們的藥方更適合我。」

  「既如此……三個月時限已到,按王爺定的規矩,丁大夫不能繼續留在府上了,不是嗎?」她不懷好意的下了結論。

  朱晉棠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

  孟均可急了。誰不知道三個月到了?但王爺跟丁大夫有了感情,誰還去管什麼三個月期限,這分明是想逼走丁大夫!

  丁樂樂直視著神情中隱隱帶著得意的楊苓珊,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夠可怕,雖然她不明白對方是做了什麼讓朱晉棠改變對她的態度,但這一盤棋下得極好,咄咄逼人,讓她連退路都沒有。

  她轉而看向朱晉棠,那雙黑陣深幽的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既然他沒出聲,她也不是厚臉皮的人。「好,明日我就打包走人。」說完,她轉身就走。

  朱晉棠發話了,「丁大夫就住到東寧郡王府吧,何姑娘還得仰賴你醫治。」

  哈!這麼快她就由「樂樂」變成「丁大夫」了?怎麼不乾脆當個啞巴到底就好?

  丁樂樂咬咬牙,猝然轉頭,冷冷看著他:「我治不治干你屁事!」

  粗話一出,整個屋子都靜了。

  朱晉棠黑眸倏地一瞇,但丁樂樂懶得理他,快步走了出去。

  沒理由啊,她怎麼忽然感覺喉頭酸澀到一個不行,還忍不住想落淚?

  不許哭!不值得!

  她緊緊咬著下唇,努力將淚水壓回眼底,腳下卻是胡亂的走,走到曲廊旁,一個身影突然飛掠而來,定眼一看,竟然是孟均,頓時火了,「你家王爺還有什麼話要你轉述的?!」

  孟均體諒她的心情,沒生氣,只是朝四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丁大夫別惱我家王爺,其實王爺是有苦衷的,這段時日請丁大夫到郡王府小住一段日子,王爺一定會接你回來的。」

  「王爺有什麼苦衷?」

  孟均苦惱,他不能說,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帶著誤會離開,何況她這一走,就連曉研也一併帶走了,那聿寬那個大冰塊該怎麼辦,連他都注意到聿寬最近特別關注曉研了。

  丁樂樂見他還在思考,又火了,「你不說就算了,何姑娘是王爺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離家至今也超過四個月了,明日我就跟曉研離府,不對,離京!」

  離京?!這話讓孟均急得都像個女人一樣跺腳了,「不行,何姑娘的病情還沒治好!」

  「那你告訴我王爺的苦衷,我就勉強留下來,沒治好她前絕不離京。」她賊兮兮的看著他。

  孟均還能怎麼選?只能硬著頭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接著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嚀道:「丁大夫可一個字都不能洩露出去,不然會出大事的。」

  孟均離開後,換丁樂樂苦惱了。

  什麼鬼預知夢,楊苓珊那種心機女子絕不可能會是神仙,一定是千年妖怪來的!

*             *             *

  「夜深了,楊姑娘好好休息。」

  「不要,我還要王爺陪我。」

  碧水閣裡,楊苓珊仍緊抱著朱晉棠的手臂不放。

  朱晉棠深幽的黑眸不禁冒出一波怒火,正要甩掉她的手,她竟索性抱住了他的腰,他黑眸一瞇,伸手扣住她的小手一用力,楊苓珊痛得臉色一變,不得不放開環抱他腰部的雙手。

  他這才放開手,冷冷的看著她道:「你最好向上天祈禱,再過二十日,你的預知夢會實現。」言下之意,若是欺騙他,他絕不善罷干休。

  瞪著朱晉棠挺拔的身影步出屋外,再低頭看著被他捏到瘀青的手腕,楊苓珊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丁樂樂了,那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不過沒關係,一定會有大災難降臨的,上天眷顧的始終是她!

  朱晉棠的確是去找丁樂樂了,但當他來到燕雲軒時,竟見梁侑聰跟她站在院子裡。

  皓月下,丁樂樂強忍住心中的狂喜,看著梁侑聰送給她的一本醫書,「疑難雜症大全,這本是?」

  「這是老夫行醫至今,打從心底佩服的一名大夫的珍藏書,這本醫書她相當珍愛,也時時翻閱,在後半部,還有她許多手寫的筆記及心得。你明日就要離開,老夫覺得將這本書給你,你受益更多。」說來,若他與她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他是很樂意收她這個徒弟的,可他也清楚,楊苓珊不會讓她留在他身邊習醫。

  「那位大夫人呢?」她太激動了,這就是師父的書啊!

  「她也曾住這裡,但不告而別,老夫見這本醫書被落下,怕奴僕們不知貴重的丟了,於是就拿走了。說來也不怕你笑,老夫天天以此書當枕,想到什麼不明白的,就拿出來看看。」梁侑聰嘆了口氣。 

        難怪她跟曉研把這院落裡裡外外都翻遍了,怎麼也找不到,後來夜探他的屋子,也一樣沒尋著,原來竟在枕頭底下。丁樂樂邊想邊聽他說著。

  「這本書送給你,會是個很好的傳承,相信她也會認同的。」

  「謝謝梁老太醫,我會好好學習並珍藏它的。」她誠摯的道。

  他看著她,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你……真的不再去郡王府?」

  說起這個,丁樂樂心裡也有個問題,「梁老太醫對何姑娘的病有何看法?何姑娘說梁老太醫也替她看診過的。」

  他點點頭,「老夫曾懷疑是中毒所致,但脈相看來又不像,未能查明病因。後來老夫忙於楊姑娘的病,郡王那裡也找了其他太醫診療,老天就不曾再見過何姑娘了。」

  話語間,丁樂樂認真的打量他,見他眼神沒有半點閃躲,莫非他是真的不知道何貞儀與楊苓珊中的是同一種毒?

  「可是,我確定她中的毒與楊姑娘身上的毒是一樣的。」

  梁侑聰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她,「怎麼可能?不會的,楊姑娘的毒——」梁侑聰突然住了口,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一時半刻又想不出來,「老夫會找時間再去看看何姑娘,也希望能有機會與你再見,討論醫學。時間也晚了,老夫就不打擾了。」

  她看著手上的書,倏地抬頭,一臉誠摯的看著梁侑聰,「梁老太醫,我師父常教我一句話,我也想送給梁老太醫,心寬,就不怕路窄,心正,就無所畏懼。」她一直覺得梁侑聰會幫楊苓珊,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梁侑聰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苦笑一聲,腳步沈重的離開了。

  丁樂樂抱著師父的書,猜測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訊息,正要回屋找答案,眼前突然落下一黑影,她一抬頭,竟然是朱晉棠。

  她繃著俏臉欲繞過他,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會去郡王——」

  「不會!」

  「不行!」

  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王爺,一個時辰前,何總管讓我把什麼保密不談論病情的紙張都簽了,幾百兩銀票我也拿了,咱們是兩清!」

  他咬咬牙,再也忍不住的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不可能兩清!你那三個願望,我都允你。」

  「誰管你允不允?!哈,我也允許楊苓珊當你的母豬,替你生下十隻小豬,你放開我!」這算什麼?一想到他方才將楊苓珊抱在懷裡溫柔的喂藥,現下又回過頭來抱她,就算有什麼苦衷,她也覺得喔心!

  「讓不讓開?」

  「不讓。」

  她狠狠的踩了他的右腳,他痛呼一聲,卻沒有放開她,「給我一點時間,樂樂。」

  她咬著下唇,目光看著她緊抱在懷中的醫書,要自己冷靜下來。眼下她還有尋師父的事要辦,也許這醫書裡會有其他的線索……她抬起頭,看著黑眸深幽的朱晉棠,將心比心,事關那麼多百姓的性命,他確實不能置之不理——

  「放開我,我會去郡王府。」

  他這才鬆手放開她,卻問了她另一個問題,「你確定何姑娘中的毒與楊姑娘身上的毒一樣,為什麼沒跟我說?」

  這個男人是片刻都不讓人鬆懈的,他肯定也聯想到她所想的那些事了。

  「說了又如何?沒憑沒據的也不能說何姑娘的毒是楊姑娘下的,何況楊姑娘自己也中了毒,說她毒害自己好留在晉王府,恐怕也難以說服別人,何必告訴王爺?王爺煩的事夠多了。反正我能治好何姑娘,這才是最重要的——唔!」

  朱晉棠看著她開開合合的小嘴,聽進耳裡的卻是她對他的體貼,他忍不住心中激蕩,低頭攫取她的唇。

  一吻結束,見她臉紅紅的,雙眸熠熠發光,在月光下更加吸引人,尤其被攫取的唇一片紅潤—他深吸口氣,「我還有事得交代孟均他們,你進去吧。」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丁樂樂的腦中一片空白,全然不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事,許久後才終於回神,紅著臉抱著手上的醫書走進屋裡,卻見到曉研帶笑看著她,兩人雖為多年主僕,但情比姊妹深,丁樂樂馬上就猜到了。

  「你看到了?」

  曉研噗哧笑了出來,「沒辦法啊,主子在外面那麼久還不進屋子,當丫鬟的怎能不出去瞧瞧?結果……太好了,我還擔心若王爺真的愛上楊姑娘,那小姐該怎麼辦呢!」

  「不過,暫時他還得顧著她呢。」她吐了口長氣,見曉研還要問,她連忙搶話,「好曉研,現在不是說那事的時候,你去收拾收拾,我去看師父的醫書,別來吵我。」她拍拍她的手,抱著書在椅子上坐下。

  曉研的確還有好多話想問,但一看主子一臉認真的開始翻閱書本,她只好咽下所有的疑問,替她泡了壺茶,倒了一杯放在桌旁,連文房四寶也替她移到桌面,這才進臥房去收拾包袱。

  寂靜夜色中,丁樂樂愈看愈快,前半部的醫書沒有什麼線索,但後來的一些手寫筆記就能看到一些密碼訊息,師父意識到自己有危險,但她還不能離開——

  就這樣?怎麼可能只有這些?!她連忙快手翻了翻,後面幾頁全是空白,不由得蹙眉。

  這幾頁好像是特別留下來的,要不明明還有空白頁,為何師父卻是在前幾頁連空行都沒留的將每頁紙寫得密密麻麻?

  這時她靈光一閃,是了,她跟師父玩過一個遊戲,用特殊藥水在紙上寫字,火烤後會現字形。

  她遂將桌上的油燈拿近,將那幾頁空白紙全撕下來,拿出第一張,慢慢的在火上烤——字透出來了!

  她忍著興奮,一張張的烤出字後再細看,卻是愈看愈心驚。

  楊苓珊竟然真的是妖怪來著!

  師父從種種跡象推測而出,楊苓珊是重生的,所以很多事她都掌握先機,塑造出她的預知能力,成功的讓某些人成為她的幫手,梁侑聰便是其中之一。她知道他的獨子在與好友到恆州一遊時,會因馬車墜谷而亡,她刻意告知,梁侑聰在半信半疑下,要獨子多待在恆州一天,而其他同行好友隔日真的墜谷身亡,救命恩情便讓正直又備受晉王信任的梁侑聰成了楊苓珊的棋子。

  看完這段,丁樂樂覺得頭都有點暈了。

  楊苓珊竟然重活了一次,她的人生也太精彩了吧?!

  後面,師父說她特意配合楊苓珊,要當她的軍師,向她套問未來的大事,卻讓丁樂樂愈看愈心驚——

  楊苓珊開始懷疑我了,我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老天爺真的聽到我的祈求,讓樂樂你來到晉王府,並看到這留言,切記,一定要把這些都燒毀,絕不能讓第二人看到。

  她的重生,我的穿越,都是匪夷所思的事,與我曾經有交集的你,在他人眼中也許會被視為妖魔鬼怪,這絕不是我想看見的。

  楊苓珊利用重生優勢,收買的人心不少,她讓他們功成名就,也讓他們趨吉避凶,那些朝臣崇拜她,視她為神祉,對她忠誠到連命也肯付出,她想登上后位,既知晉王才是未來的帝王,所以重生後的她得剷除異己,包括何貞儀。

  我雖小心,就怕防不勝防,若是樂樂看到這些時,我已失聯多月,那代表我已經出事了,樂樂也別難過,也許我還能因此回到原來的世界,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別再尋我。

  至於改朝換代,權勢之爭,古今皆然,樂樂盡一己之力也撼動不了,切勿涉入。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下,丁樂樂神情凝重的坐在桌前。一個心術不正的女子仗著重生之勢,竟然將那麼多人的人生玩弄於股掌之間,太可恨了!

  不行!她絕不可以讓楊苓珊稱心如意!

  翌日一早,丁樂樂主僕在用完早膳後,剛拿了包報步出屋外,就見朱晉棠、孟均跟聿寬走進院子來。

  朱晉棠一看丁樂樂雙眸下方有著淡淡黑印,蹙眉道:「你沒睡好?」

  她點點頭。師父留的那些訊息讓她想睡也睡不好。

  「昨晚也不知怎麼了,小姐睡得好不安穩,後來還哭著醒過來。」曉研憂心忡忡的看著主子。她知道小姐是看了葛姨的醫書才會夜不成眠,可小姐又不願與她細說,只讓她配合著演戲便好。

  「那為什麼還急著走?再去睡一下。」朱晉棠拉著丁樂樂的手就要回屋裡。

  「不用了,我沒事,也不睏,只是作了一個惡夢,那印象太鮮明,場面太可怕,以至於沒能睡好。」她搖搖頭,突然示意他低頭,接著便在他耳邊輕聲道出那場惡夢。  

   「我夢到東北硯城先是天搖地動,後來,近郊上方的河谷大崩坍,洪水轟隆隆灌入硯城,屋毀了,人也都被沖走,後來畫面一變,滿滿的屍體與傷患,少說也有上萬人,但有更多人流離失所,還引發疫情,我還聽見百姓向天哭喊,可朝廷卻無人前往救災,地方官也自行逃命去了,更可怕的是,我看到天災發生的日期,距離今天只有十九天,你說是不是很可怕?」孟均在說明情況時提過這項災變,恰好師父也套出了同樣的事,她便詳細告知了,不僅能幫王爺解套,也可以救許多人。

  朱晉棠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那雙充滿恐懼的眸子。怎麼可能?她說的地點與時間都與楊苓珊的預知夢吻合!

  曉研靜靜的站在一邊,耐心的等著主子跟晉王說完話,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下意識的回過頭,就見聿寬一雙冷眸直直的看著她,她恨恨的瞪他一眼,轉過臉去。

  聿寬抿抿唇,緩緩的別過眼,不再看。

  見狀,孟均搖搖頭,輕拍聿寬的肩,「你不跟她說幾句再走嗎,不是春心動矣?」

  聿寬俊逸的臉上有著可疑的紅色,「不懂你在說什麼。」

  「孟均、聿寬,咱們後會有期,有緣再聚。」

  丁樂樂突然向兩人道別,他們轉過身去,也禮貌的行禮,並與朱晉棠一起目視她們離開。

  三個月來,由於丁樂樂主僕倆與王府的人相處極好,不少人覺得不捨,還有更多人感到可惜,雖然他們一直不明白晉王為何變心變得那麼快,而這或許也是丁樂樂走得這麼突然的原因。

  朱晉棠沒送丁樂樂到門口,反而要孟均及聿寬跟著他往書齋去,一進書齋,他立即向他們提及丁樂樂昨夜的惡夢。

  孟均一聽差點沒腳軟。他的姑奶奶啊,這肯定是她胡謅的!他急道:「王爺,預知夢哪這麼容易夢到,不合理!」

  朱晉棠卻很認真,「楊姑娘能作預知夢,沒理由樂樂不能。」

  孟均傻眼,吶吶的道:「王爺這是信了?」一向謹慎的主子,這回卻輕易的信了,愛情會不會太偉大了點……

  聿寬卻瞄他一眼,「預知夢原本就很虛幻,丁大夫既能夢得如此詳實,我便信她。」

  完了!孟均頭皮發麻,完全不敢說是他多嘴的跟她說了些預知夢的內容。話語間,朱晉棠已坐在桌案前,很快的寫了三封信函交給孟均,「你派人將這三封信送出去,聿寬,調動暗衛,我有任務給他們。」

  兩人聽令,迅速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12:15


  一連多日,碧水閣內都不曾再看到朱晉棠的身影,僅有梁侑聰、魏漁向進出,令楊苓珊忍不住心慌的向他們詢問。

  「王爺這幾日極忙,不是在書齋,就是外出。」梁侑聰答。

  她再看向魏漁向,他也點點頭,兩人隨即退了出去。

  楊苓珊咬著下唇,猜想朱晉棠為何不再來找她,前些時候不是對她挺好的,為什麼又改變態度了?她很不安,一連派人去找他,可不管她讓人去催他幾回,他總以忙碌為由拒絕前來。不得已,她只能自己前往書齋,卻發現守門的不是聿寬,也不是孟均。

  「王爺帶著他們出府,尚未回來。」

  得到此答案,楊苓珊只能回到自己的院落,卻是一夜難眠。

  翌日,她讓小喜出去探探消息,得到的消息是朱晉棠主僕三人昨夜根本沒回王府。

  楊苓珊不禁看著早膳出神。他們究竟去了哪裡?又在忙什麼?

  是去了東北,想早早查出任何蛛絲馬跡,阻止災難的發生嗎?

  哼,那他可是白忙了,硯城百年都不曾出現那等災害,他怎麼查也不會查到那裡去的。

  何況,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朱晉棠來得及去示警。

  這可是一場決定性的天災,百姓死傷慘重,流離失所,皇上刻意讓太子前往災區並全權處理救災事宜,意在磨練,怎知太子光說不練,自己的人也辦不了事,引得百姓怨聲載道,質疑太子的聲浪也一一升起。

  不久後當地又爆發疫情,皇上原是不捨晉王前往處理,太子卻自眨能力,反舉薦晉王前往善後,其實是希望他染上疫病死在硯城,沒想到事與願違,晉王不僅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還贏得百姓愛戴,名聲從此淩駕太子之上,皇上也決意廢太子,改立晉王為太子,終於逼得太子毒殺皇上。

  楊苓珊斂了斂心緒,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必著急,朱晉棠鐵定比她更急,再過兩日,天災就會發生,她不信朱晉棠不會過來求她!

  她放心的用起早膳,一邊想到討厭的丁樂樂,「東寧郡王府那裡可有消息?」

  「聽說何姑娘的病情正慢慢好轉,丁大夫以排毒法內服外敷,還以藥浴出汗排毒,郡王府上下都很感激她,」小喜頓了一下,有些忐忑的看著主子,「小姐,丁大夫那麼厲害,她會不會發現何姑娘身上的毒——」

  「啪」地一聲,小喜的右臉頰瞬間紅腫,她嚇得急急跪下,「奴婢多嘴,請小姐饒命!」

  楊苓珊冷冷的看著她,再斜眼睨看一旁也跪下的百合,「你們記住,你們家人的命都握在我身上,好好聽我的,日後,你們及你們的家人才有好日子過。」

  兩人害怕的拚命點頭。

  又過了一日,朱晉棠等人依然未歸。

  楊苓珊坐不住了,她找來何總管,要他代為送個信給晉王。

  「楊姑娘,奴才也不知王爺去了哪裡。」何總管一臉為難。

  楊苓珊忍著怒火,讓人出去了。

  這下她真的急了,明日硯城就要滅了,朱晉棠怎麼還沒來求她?!

  揣揣不安的等了一日又一日,早該水淹硯城了,但她讓小喜出去打探,卻是全京城無人談論此事,難道是硯城離這裡太過遙遠,消息還得再一、兩日才送達?

  楊苓珊等啊等的,終於在這一天,等到小喜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來,臉色極為蒼白。

  很好,果然出事了!她笑得燦爛。

  「小姐,外頭的人都在說有關硯城的事,卻是在談有神仙進入晉王夢中示警,晉王不敢輕忽,依夢中指示,派幾名朝臣及地方的水利專家前往硯城上方的河谷探勘,竟意外查到地面移動的現象,情況危急上立即命地方官疏散全城百姓,讓硯城百姓得以逃過一劫,全城百姓感激跪地,高呼晉王恩德。」小喜喘了一口氣,急急的又道:「皇上也得到消息,龍心大悅的宣立下大功的晉王進宮,要給賞賜呢!現在京城大街小巷全在說這件事,還有不少人私下說,晉王才是上天選的未來天子,不然,神仙怎麼會入晉王的夢?」

  怎麼可能?!楊苓珊傻了,這與她所預期的完全不同,她臉色發白,全身發軟,重重的跌坐椅上。

*             *             *

  同一時間,朱晉棠已經從皇宮乘坐馬車出來,皇上給的許多賞賜,母妃臉上的憂心,甚至還有太子那陰沈的臉,全都讓他拋諸腦後,此刻,他只想飛奔到東寧郡王府看看自從搬到該府後,就不曾再過面的丁樂樂。

  這些日子,他有太多的事要處理,雖然沒有親自到視城,但全都是他運籌帷幄,更以晉王身分強壓傾太子一派的地方官,派人如影隨形的監控,不讓消息傳出,引來太子干涉,一步步如履薄冰,又擔心水患不知何時發生,萬一遷城耗月,屆時又該怎麼收拾爆發的民怨。

  好在,丁樂樂真的是他的福星,出事的時間與夢境相同。

  「馬車繞至郡王府後方。」朱晉棠向駕車的孟均道。

  孟均一愣,看向坐在身旁的聿寬,嘴角一揚,「看來王爺是要翻牆了,你要不要……」

  聿寬瀨得理他,但他可以理解主子怎麼不大方的從郡王府的大門進去,一來,主子這回鋒芒太露,一入郡王府,少不得要跟郡王聊幾句,接著郡王妃也許還要再為女兒的事感謝主子安排丁大夫入住,這一來二往的,免不了又要耗上一段時間,戀愛中的人一顆心都在對方身上,自然希望能早日相見,以主子的身手,要避開郡王府的人找到她的住處一點也不難。

  「這是晉王府的馬車啊,裡面坐的是晉王吧?」

  「肯定是,我認得這兩位是王爺最得力的貼身侍衛。」

  「晉王爺,晉王爺」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有人眼尖的認出朱晉棠一行人,不少人開始歡呼起來,引起更多騷動,愈來愈多的人從茶樓、飯館、各家店鋪內跑了出來,大聲喊著晉王爺。

  人群圍上前,孟均跟聿寬突地感到馬車輕晃了下。  

     夾道歡呼的百姓中,有幾個眼力特好的似乎看到有個黑影在眨眼間劃過,消失在屋簷那頭,其餘未發現異狀的眾人仍熱絡趨前,並開心的揮舞著手大叫。

*             *             *

  天朗氣清,一陣夏風吹過,翠綠楓葉隨風輕輕搖曳。

  東寧郡王府內,一處雅緻的廳堂裡,丁樂樂一身粉白裙裝,正將四瓶白玉瓷瓶放入一木盒內,再交到曉研手上。

  「你拿給何姑娘,跟她說,每天照著我給的藥方喝葯,這瓶藥也依量塗抹,等四瓶都塗完後,她又是一個嬌嫩的大美人了。」

  「這些塗完也要一、兩個月吧?小姐是打算離開了嗎?」曉研不懂。

  「她臉上的毒只能這樣慢慢解,快不得的,即便我在也做不了什麼,況且……」丁樂樂咬咬下唇。

  師父說不必尋她,而朱晉棠的「神仙入夢」等於也打了楊苓珊的預知夢一巴掌,楊苓珊肯定會有所顧忌,不敢再時時拿那重生的優勢來威脅朱晉棠。

  至於楊苓珊那些透過施恩而得到的暗衛或棋子,這下應該也會好好思考,不再言聽計從了吧?

  所以,她能做的好像都做了,還留在京城做什麼?

  「王爺?!」曉研突然驚愕的喚了一聲。

  丁樂樂嚇了一跳,一回身,果真見到多日未見的朱晉棠,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很想念他,他看來一樣俊美英挺,一襲綢緞黑袍,整個人看來更雍容威武。

  朱晉棠也定定的打量著她,看來她在這裡過得極好,整個人容光煥發。

  「你怎麼……」丁樂樂突然想到,怎麼沒人通報他的到來?

  「我想見你。」

  僅一句話,就讓丁樂樂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見兩人四目膠著,曉研覺得自己杵在這裡太多餘,識時務的站往門口,並將廳堂的門給輕輕帶上。

  朱晉棠再也迫不及待的將丁樂樂擁入懷裡,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他吻得太激狂、太熾烈且充滿著佔有慾,她被吻到嚶嚀出聲,全身發燙。

  朱晉棠第一次感受到何謂慾火焚身,他想完整的擁有她,但他很清楚還不可以,地點及時間都不對。

  他放開她誘人的唇,將喘著氣兒的她打一抱起,直接走到靠窗的貴妃椅上坐下後,大掌眷戀的輕撫她膚白瑩潤的臉頰,「硯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見她笑咪咪點頭,他托住她的下巴,「父皇給了不少賞賜,你想要什麼本王都給你,其實全是你的功勞。」

  「不,這哪是我的功勞,王爺你千萬別賞我什麼,萬一有心人查出來其實預知夢是我夢的,那可怎麼辦?我可不想變成怪物,屆時眾人搶奪,每天要我躺著睡覺,看會不會再作什麼預知夢,那我這一生不全毀了,你說說,你這是在謝我還是害我呀?」

  瞧她說到皺起眉頭,他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大掌輕輕撫上她紅嫩的粉唇,「你怎麼就不怕其他人當我是怪物?」

  「你出生就是個皇子,合該承擔大責任——」她突然閉口,眨了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她還是很難想像他會是下一個帝王。

  大皇子可是東宮太子,難道在不久的未來將上演兄弟鬩牆的戲碼,為奪帝位而見血?

  她斂了斂思緖,「總之,這事兒我什麼都不知道,都王爺去做的,我就是個小大夫。」

  「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為我自己,也為那些逃過一劫的黎民百姓。」

  他一雙黑眸灼灼的看著她,令她心頭小鹿亂撞,他愈靠愈近,眼見他薄抿的唇又要吻上她,丁樂樂心想:冷情的他何曾有如此外放的情感?

  她忍不住笑著,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打算從今以後就霸佔著這個懷抱不放。她的主動換來他更熾烈的吻,害她差點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她虛軟的推推他,「曉、曉研在外面呢,你還有什麼話快說,不然待會兒有人來了。」

  他坐正了,笑看著身邊的她,「這幾日我雖然不在晉王府,但還是有派人注意楊姑娘的病情,確定她身上的餘毒都解了,所以我今日進宮前,已派人去請相爺接楊姑娘回府。」

  這消息聽得丁樂樂可開心了,她明白,他是要讓相爺自己押女兒回去呢!現在晉王聲勢如此高漲,相爺也不敢拒絕,肯定要走一趟晉王府的。「恭喜王爺,終於擺脫一個纏人精。」

  「我比較想要跟你討個賀禮,一個你絕對給得起的賀禮。我要你跟我回去,晚上替我做宵夜,從今天開始……不,現在就跟我回去。」他笑說著。

  她當然不反對,雙眸透著慧黯之光,「王爺要我現在跟你回府,是不是想說我伶牙俐嘴,萬一楊姑娘死活不肯離開,至少有我應付,對嗎?」

  「聰明的姑娘,我去跟郡王打個招呼,你讓曉研收拾收拾。」他在她的額際親了一下,起身開門走出去。

  見朱晉棠一臉如沐春風,曉研愣了愣,一臉驚呆的走進廳堂。

  丁樂樂莞爾一笑,「來吧,整理包袱,我們要回晉王府了。」

  當朱晉棠、丁樂樂、曉研與東寧郡王一家道別,並由郡王府派馬車送一行人回到晉王府時,府裡的奴僕莫不驚愕的睜大了眼,但在意識到自己正瞪著主子看時,急急的又低頭……不對啊,王爺臉上沒有過去懾人的冷峻,反而噙著一抹淡淡笑意,看著他身邊含笑凝睇的丁樂樂。

  所以相爺今天一早來到王府,是為了接楊姑娘離開,接著王爺就迫不及待的將丁大夫接回來,這意思不言而喻啊……眾奴僕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才又忙回手裡的工作。

  曉研往右朝燕雲軒走去,但朱晉棠卻是拉著丁樂樂的手就往他的冠柏院去。

  「王爺不用去看看相爺把他女兒帶走沒?」

  「自會有人來稟報,重要的是……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他想跟她說,父皇再次問到他的婚事,他想娶她,但有些事他必須先問清楚……

  兩人手牽手回到冠柏院,沒想到才進門,孟均即快步走來,拱手道:「王爺,書齋那裡有事,得請王爺處理。」

  丁樂樂朝朱晉棠一笑,「王爺快去處理,我先回燕雲軒,等你忙完再來找我。」

  朱晉棠只好先行,可孟均再走了兩步後,又忍不住回過身來,壓低聲音問她,「你那預知夢是真的?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夢就是夢,只是它剛好在現實中發生而已。」她聳個肩,知道自己在孟均眼中也快跟妖怪無異了。

  孟均還是覺得奇怪,這世上神奇的事也太多,兩個住在王府的女人都有預知的能力,會不會哪天換成自己?他邊想邊快步的追上主子。

  丁樂樂回到燕雲軒,面對曉研調侃的神情,她莫名臉一紅,「你別亂想,我跟王爺只說了幾句話,他就讓孟均帶走了。」

  「王爺是不是要跟小姐提婚事啊?我第一次看到王爺那張冷冰冰的臉變得如此溫柔,望著主子的眼神更是深情——」

  「好啊,曉研,膽子大了,竟敢糗王爺,我跟王爺說去!」

  「啊!不要,小姐不要——」

  主僕兩人邊鬥嘴邊將衣物整理好。

  約莫一個時辰後,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小喜驚惶失措的求救聲,「丁大夫,不好了、不好了,求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啊!」

  丁樂樂回頭看著衝到門口的小喜,倒是不疾不徐的反問:「她是哪裡不好了?」

  小喜氣喘籲籲的,被這一問,吞吞吐吐了起來,「她、她、她都不好。」

  丁樂樂緩步走到她面前,挑眉問:「你家相爺不是在嗎?府裡還有兩位太醫,王爺也在府裡,為什麼你要來找我?我也才回來沒多久,你就知道跑到這燕雲軒來求救,小喜,你真當我是個笨人?」

  小喜吞咽了一口口水,「梁老太醫找不到人,魏太醫已經在我家小姐那裡,但他也沒轍,才要小喜來找丁大夫的,至於我家相爺已經衝去找王爺了。」

  「他不顧著你家小姐,找王爺做什麼?」曉研都忍不住問了。

  小喜怯怯的看著丁樂樂,再低下頭,「我……我家小姐要相爺轉達她的意思,她說……她只願意將自己交給王爺,只想成為王爺的女人,不然,她寧可一死。」

  這話不禁讓丁樂樂呆愣住。楊苓珊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             *             *

  某人有病,還病得不輕!

  丁樂樂抿緊粉唇,一雙明眸似冒火般瞪著難受得在床上呻吟的楊苓珊,她連把脈,翻翻她的眼皮兒都懶了,光是看她在床上扭來扭去,全身燥熱難耐,就知道她怎麼了,望聞問切皆可免。  
     
        這女人到底還想怎麼折磨自己?身體好了就該乖乖離開晉王府,她倒行,乾脆吞春藥!

  「丁大夫,我診斷過了,楊姑娘身上的春藥若是一個時辰內沒與男人歡好,是無法解毒的,你快想想辦法啊!」魏漁向心急如焚的站在一旁。

  「想辦法?她沒救了,死到臨頭她還不忘讓相爺轉達,說她只願意將自己交給王爺,這不是想藉此逼王爺負責是什麼?有腦袋的人都知道。」丁樂樂一臉不屑,真是下三濫又不要臉的手段。

  「好熱……好熱……好難受啊——」

  楊苓珊時不時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呻吟著,讓魏漁向心生不忍,又向丁樂樂求情,「我知道楊姑娘願意跟你當平妻,而王爺又很在乎你,如果由你去跟王爺說——」

  「我不願意。」她立刻回答。

  「為什麼不成全她?皇家貴族的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他也火了。

  她咬牙瞪他,一手直指床上還在唉來嗯去的楊苓珊,「我成全別人就不想成全她!因為她心理不正常,陰險詭計多,京城的權貴世族裡有多少閨秀,我隨便抓一個來成全都比她強!」

  魏漁向被這怒火燒得有點心虛,吶吶的道:「可是她對晉王癡心無悔……」

  「他娘的!一個眼盲耳聾的乞丐婆子對你癡心無悔,不管日曬雨淋,颳風下雨,天天就守在你家門口趕都趕不走,說她愛死你了,你娶不娶啊?!」她忍不住爆出粗口。

  魏漁向被這一串話轟到啞口無言,但丁樂樂話還沒說完呢。

  「大皇子雖驕傲,但對楊姑娘還算有心,你倒不如衝進宮去找太子來,至少楊姑娘就是現成的太子妃,再不然就鯛魚兄你自己上好了,那她鐵定就是你的妻了。」

  她火冒三丈的丟下這一席話,拉著一旁早就聽傻了的曉研,大步的走出去。魏漁向看著一旁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小喜跟百合,「我……我去找王爺。」他雖然喜歡楊苓珊,但要他在這種狀況下要了她,他可沒那個膽量,尷尬的要兩個丫鬟好好照顧主子,也連忙追出去。

  丁樂樂要往書齋去,讓曉研回燕雲軒去,「這種爛戲,不看也罷。」

  曉研點頭,反正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魏漁向默默的跟在丁樂樂身邊,兩人一到書齋,就見孟均跟聿寬守在門口,書房門是大開的,裡面的談話聲不意外的傳了出來,兩人陡地站定。

  楊玄正求著朱晉棠去救他女兒,「王爺,她只想成為你的人,這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心願,老夫求你去要了她吧。」

  丁樂樂聽見他聲音沙啞硬咽,說的是撕心裂肺,唉,她同情他,有楊苓珊那樣的女兒,真的很悲哀。

  「本王辦不到,本王已有心儀女子。」朱晉棠的聲音極冷。

  孟均、聿寬跟魏漁向的目光齊齊落在丁樂樂的臉上,沒想到她卻是一臉燦笑。本來嘛,聰明如晉王,會看不出楊苓珊打的如意算盤,任她算計?

  「老夫知道王爺心繫丁大夫,可是她出身名不見經傳的富商之家,非官宦之女,王爺尊貴,皇家又哪能容她成為正妃?」

        「即便收她為側妃或妾室,難道依丁大夫的個性,她能接受?」

  此話一出,門外三人又往丁樂樂方向瞧去,卻見她仍一臉的自信笑容,好像是在說,要不要當王妃,還得看她願不願意呢!

  「本王想娶的女人,想走也走不了,本王不要的女人,脫光了也入不了本王的眼。」

  朱晉棠這句話說得夠狂也夠狠,可以想像楊玄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

  丁樂樂卻愣住了。王爺是她腹中的蟲吧?他這前半句話,她強烈懷疑是在說給她聽的。

  其他三人自然也是將話聽到耳裡,再看她難得一臉呆愣的樣子,竟然都有點想笑,看來她是逃不過晉王的手掌心了。

  「王爺,皇、皇上不會答應的……」楊玄的聲音頓時弱了不少。

  「父皇寵愛母妃,對我也極寵,只要本王喜歡,父皇會答應的。」

  主子這是公然示愛?孟均賊兮兮的笑看粉臉一紅的丁樂樂,聿寬也看了她一眼,旋即轉開,就怕有人注意到他冷冷黑眸中的一抹羨慕。

  魏漁向也看著丁樂樂,正想開口求她進去求情,楊玄的聲音又起——

  「王爺,苓珊對你是一片真心,連女子最重要的清白都賭上了,如果你不要她,她是連命都不要了。」楊玄可真的急了,「老夫向您跪下了!」

  丁樂樂一聽,想也沒想就走進去,魏漁向也快步跟進。

  果不其然,書齋內,楊玄老淚縱橫的跪在地上,朱晉棠就挺拔的站在他身前。

  朱晉棠的目光對上丁樂樂,朝她伸出手,示意她過來自己身邊。

  楊玄一回頭便見到她,似乎想到自己身為相爺的面子,連忙站起身來,卻不忘向她請求,要她求求晉王。

  但她的話一樣直白,「自作孽,不可活。」

  「丁大夫,你是大夫,醫者有仁心,何況苓珊只是心魔纏身,她也是個可憐人,現在又被春藥折磨著,時間過了那麼久,也許已經……嗚嗚嗚……」楊玄終於痛哭出聲,不想女兒白白喪命。

  他本想著若此番能巴上晉王是最好,畢竟他現在在老百姓心中是神仙眷顧的皇子,聲勢如日中天,若他真的不肯要了女兒,早在來書齋之前,他已派人進宮去找太子求救,算算時間,太子也該到了,卻遲遲未出現,不由得慌了手腳。

  「王爺,楊姑娘只是想證明她想成為王爺女人的決心有多強,王爺若再不救,她就只能七孔流血而亡,求求王爺了。」魏漁向也跪下哀求,他不想要楊苓珊死。朱晉棠的目光突然看向門口,就見聿寬朝他點點頭。

  黑眸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冷光,朱晉棠目光一一巡過屋內幾人,最後落在丁樂樂略顯緊張的臉上,微微一笑,「要救人也不是沒有法子——」

*             *             *

  晴朗的天空不知在何時變得陰沈,烏雲密布,接著,一道閃電閃過天空,轟隆隆地又是一聲雷吼,傾盆大雨驟然而下。

  一片黑暗的內室裡,有一高大身影站在床邊,正脫下身上的衣物。

  床上,楊苓珊雙眸迷濛,玉體裸裎,身體的渴求讓她不時的發出呻吟,她一臉媚態的在床上亂扭並撫摸著自己,雙頰潮紅燥熱,香汗淋漓,早已失了神智。

  發覺一結實的身軀欺上,微冰的薄唇吻上她軟嫩的唇,她的雙手隨即主動的緊緊抱著對方,同時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喊著,「我要、我要啊!」

  雨繼續的下,雷吼聲不斷,臥房內,楊苓珊在藥力作用下喘息著,一再的沈淪於慾海中,她舔吻,磨蹭,哀求著對方,再無理智可言。

  黑暗中,男人一聲又一聲快意激情的低吼,也讓她一再的呻吟尖叫,一次次的翻雲覆雨,令她意識迷亂的放縱享受,直至深夜才沈沈的睡去。

  天亮了。

  楊苓珊是被大唱空城計的肚鳴給驚醒的,她渾身綿軟無力,一動,全身便酸痛到像被狠狠拆解過,雙腿之間的痛感尤其明顯,但一想到她楊苓珊終於成為朱晉棠的女人,這些痛都不算什麼。

  此刻,他結實的手臂仍摟著赤裸的自己,她緩緩的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有著不少青紫瘀痕,她知道那都是朱晉棠留下的,她羞答答的抬頭,看向擁著自己的男人——

  太子?!

  她渾身一僵,怔怔的瞪著那張仍在睡夢中的臉龐。怎麼會……一次次在她身上留下處處紅痕的男人,竟不是她想獻身的人!

  就像讓人從頭淋下一盆刺骨冰寒的冷水,楊苓珊想尖叫,想嘶吼,想痛哭,想殺人,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瞪著眼前的男人,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半晌後,朱晉仁終於醒過來,看著身旁呆滯地凝睇自己的美人兒,「醒了?身子可還好?」

  「為——」她聲音沙啞,憶起昨晚的忘情呻吟,她喉頭苦澀。

  朱晉仁當然很清楚自己成了誰的替身,她昨晚反覆喊著的名字可不是他,但他不在乎。

  這個眼中從來就沒有他,只想巴著二皇弟的女人,終於還是躺在他的身下,日後也只能是他的女人,這就夠了,更何況——

  他邪笑的看著她,「你想知道為什麼是本太子吧?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相爺怕晉王不替你解毒,急急派人到東宮求本太子過來,」他邊說,不安份的手邊在她美麗的胴體上遊移,「但相爺不知道的是,晉王竟然比相爺更早派人來跟本太子釋出善意,直言若由本太子來替你解毒,你非嫁我不可,相爺的勢力自然也會站到本太子這方來,這筆帳你應該還算得出來吧?」 

     楊苓珊不知道他還說了什麼,只知道她讓自己的爹給出賣了,也被朱晉棠給反將一軍,為什麼?莫非真有神仙入夢嗎?不然,為什麼他會提前知道?

  朱晉仁不顧她身上的諸多紅痕,他像隻發情的公馬,再次將她壓在身下,沒有任何前戲便進入她。

  楊苓珊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任他擺弄,直到他發出滿足的低吼。

  她閉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只剩她一人,她瞪著床上沾染的紅花,渾身虛軟的下了床,踉蹌進到後室的溫泉浴池,將自己潛入水底,哭喊拍打,痛苦的尖叫。

  盡情發洩後,她起身著裝,回到寢臥,面無表情的喊了人,「請王爺過來。」

  「是。」

  「等等,還有丁大夫、魏太醫也一併請來。」

  「是。」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43:34


  經過昨夜大雨,今日陽光格外刺眼,亮晃晃的灑落屋內,將內室也照得明亮。

  「王爺,這事不必追究嗎?是誰在我的吃食裡下這種藥?」

  楊苓珊略顯虛弱的坐在椅上,一雙陰鬱眸子瞪著巧笑倩兮的站在朱晉棠身邊的丁樂樂,「一定是她!她跟她的丫鬟的嫌疑最大,她們才回來不久,我就中了藥!」管他什麼顛倒黑白還是栽贓陷害的,她絕不肯這麼輕易走人!

  朱晉棠沈著俊顏,打算開口駁斥。

  丁樂樂輕拍他的手,「楊姑娘點名說是我,我就自己來回答她。」

  朱晉棠看了她一會兒,才點點頭。

  丁樂樂勾起嘴角,直視著臉色難看的楊苓珊,「我是腦袋不好使嗎?明知在這晉王府,你最討厭、最想除之而後快的人就是我,我還給你下這種下三濫的藥?」她頓了一下又說,「再說了,晉王是誰?才貌雙全、武功過人、軍功顯赫又深得百姓愛戴的二皇子啊,但你又是誰?你對我很好嗎?我們是朋友嗎?我為什麼要喂你春藥,把這麼卓越不凡的男人送給你,只為了替你消火兒?我何不乾脆下在自己身上,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一旦生米煮成熟飯,我可就立刻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丁樂樂這番大刺刺的的話語一出,小喜、百合跟魏漁向,甚至是楊苓珊的臉色都是忽青忽白的,他們都知道實情為何,藥的確是楊苓珊自己吃的。但事情並沒有照著她的計畫走,她怎麼能不拖丁樂樂下水,藉以洩恨?

  這汙名肯定要往丁樂樂身上扣,不然她的名譽肯定毀了,因此她只能否認到底,並栽贓丁樂樂,聲稱就是她害自己中了春藥。

  朱晉棠倒不管這些人,他深深的看著丁樂樂,黑眸裡有著濃濃笑意,還有一抹一閃而過的慾望。

  丁樂樂卻捕捉到了,她知道自己嘴快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禁也羞紅了臉。

  但她就是想讓楊苓珊氣到吐血,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算計她,找死嘛!

  魏漁向是徹底對楊苓珊失望了,他看著朱晉棠,「我不知道楊姑娘是要說這些話,不然,我是不會過來的。這兩日都沒見到恩師,我想去找他。」

  說完沒再看楊苓珊一眼就出去了。

  這讓楊苓珊感到很難堪,從來都站在自己這邊的男人這回竟然不幫她?!

  她咬牙切齒的看著丁樂樂,但話卻是跟朱晉棠說的,「再怎麼說我也是堂堂相爺之女,人還是在晉王府出的事,我清白已失,難道王爺不該將相關嫌疑人押進大牢,嚴刑審訊一番?」

  朱晉棠強忍著怒意,「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讓你有機會成為皇后,你還有什麼不滿?」

  「我不管,就算到了皇上那裡,我也要求皇上給我一個交代。」

  這個女人……明明是自己一手造就的局面,她還敢這般理直氣壯!

  丁樂樂正要開罵,朱晉棠先開了口,「那倒不必,有人昨天就到皇上面前負荊請罪,為他這一年多來不夠盡心盡責的為你解毒,才致使你心志扭曲,用錯誤的方法想當上晉王妃。梁老太醫已一肩扛下所有的責任,請求皇上還有本王不要怪罪於你,他願意以自己的命來免去你的所有責罰。」

  聞言,楊苓珊心下一驚,臉色瞬間發白。她怎麼也沒想到梁侑聰竟然背叛了她,那他還說了其他的事嗎?

  「可本王不懂,一個名聞天下的老太醫,醫德高尚,醫術非凡,竟會在這件事上糊塗,聽命於你,為成全你的心願,罔顧本王對他的信任……」朱晉棠將事情娓娓道來。

  昨日面露疲憊的梁侑聰一見到朱晉棠,便因愧疚而老淚縱橫,卻又死撐著不肯說明原因,只是告訴他,丁樂樂在去東寧郡王府前曾說過的一席話,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做法,接著,他又無意間聽到楊苓珊要小喜替她找來春藥,他猜想無計可施的她可能會對晉王下藥,時間點他也猜到了,就是她必須離開晉王府的日子。

  聽到這裡,楊苓珊已確信梁侑聰給自己留了活路,沒向晉王或皇帝提及她曾說過的預知夢「晉王會是下一任的帝王,但前提是,她必須是皇后」這種聽在皇帝及晉王耳裡就是妖言惑眾的話。

  可她還是按捺不住的開口,「既然王爺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讓我……讓我……」

  「皇兄今早離開王府前告訴本王,他已將本王的意思轉達給你,你也不笨,應當想得出來是為什麼。」朱晉棠淡淡的說。

  丁樂樂靜靜的聽著,此時,她是同情楊苓珊的,有些人是不能算計的,不然只會將自己賠進去——像是朱晉棠。

  至於梁老太醫,他真的太仁慈了,還給楊苓珊留了活路,因為她救了他的獨子,他才沒說出背叛晉王的原因吧。

  楊苓珊回想太子跟她說的話,「所以你將計就計,永遠的甩開了我,是嗎?」

  她咬白下唇,雙手緊緊交握,長長指甲陷入掌心。「王爺會後悔的,我有預知能力,可以助你登上帝位,還有我父親,他位高權重,也可以幫你——」

  朱晉棠冷冷的看著她,眼底的冷冽令她倏地住了口,「你的預知夢不準,因為我對那個位置沒有野心,也不覬覦,只要皇兄不對我下手,我不會主動爭奪。」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威脅,他如何不對你下手?」楊苓珊嗤之以鼻。

  他突然笑了,「看來你並沒有本王想像中的聰明。昨日之前確是如此,但皇兄見本王竟肯捨棄可以聯合相爺一派的機會後,已深深感受到本王的誠意,他在父皇面前起誓,只要本王對他忠心耿耿,他也絕對會好好學習政務,在未來當一個好皇帝,也當一個稱職的好皇兄。」

  這話令楊苓珊臉色慘白得不能再白了。不該這樣的,太子跟晉王不該盡釋前嫌,他們該在暗地裡廝殺,太子的一切心思也全在算計晉王上,怎會學習什麼政務、當個好皇帝?不對,大大的不對!

  太子根本沒有皇帝命,不管他怎麼做,前生就是晉王登上帝位啊!

  丁樂樂此刻突然覺得朱晉棠的心思極為深沈,明知楊苓珊的算計,竟然拿她來當籌碼,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朱晉棠這步棋下得好,其實他現下的氣勢大好,只要稍微慫恿民心,把神仙入夢的事加油添醋,他要拉下太子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他卻在這時將另一股強大勢力送到太子的面前,也難怪太子會又驚又喜的說出那些話來。

  朱晉棠把話說完了,示意這裡容不下楊苓珊主僕,要她們即刻走人,就拉著丁樂樂往外走。

  楊苓珊的聲音突然又起,「王爺,神仙入夢是真的嗎?還是有人告訴你的?」

  她不得不這麼想,重生之後,她只將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告訴葛大夫,因為當時她以為對方會幫她贏得晉王的心,而以葛大夫目前的處境,是絕對無法透露的。「你有預知夢,本王為何不能有神仙入夢?」他頭也不回的冷聲回答。

  楊苓珊淚如雨下的看著他擁著丁樂樂消失在門口。

  她不甘心……丁樂樂毀了她這一年多來的佈局與努力,全都毀了!

  楊苓珊主僕終於離開晉王府,回到相府。

  皇帝也就太子與楊苓珊一事賜婚,知道內幕的人都三緘其口,對外統一說法是太子的真心打動了楊苓珊。

  婚事很快的進行,交換庚帖、合八字、擇吉日,兩方倒也忙得熱熱鬧鬧,畢竟是太子大婚,繁文縟節一堆,一轉眼,竟也過了一個月。

  這段期間,丁樂樂也向朱晉棠坦承了自己的身分,她與葛大夫之間的關係,還有為何而來,乃至會武功一事也全說了。  
        但她卻無法向他透露師父在病歷及醫書上留的訊息,只能告訴他,她那日夜闖書齋差點被他逮到,真的是去找醫書的。

  「我只是想看看那本師父隨身攜的醫書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不然,她怎麼就無聲無息的不見了?」

  「我的人也找了很久,但真的沒有她的消息。她隱藏的真好,我從未察覺她會武功。」

  「師父說過,有些能力不要輕易示人,那可能是未來逃命用的。但她到底去了哪裡?莫非真為奸人所害?」

  馬車達達而行,車內,丁樂樂神情嚴肅的靠躺在朱晉棠的懷裡,腦海裡還在想著先前兩人的對話,而這也是他們現在要進宮的原因。

  她仔仔細細的想過了,師父有一身好武藝,對楊苓珊也有防備之心,沒道理會輕易落難,若沒事,一定會跟她聯絡,但這失聯都多久了?師父肯定出事了。

  那誰有能力讓她著了道?肯定是她信任的人,而晉王府內值得信任的,想來也只有德高望重的梁老太醫,但他又讓楊苓珊所用,她這才大膽的推測,梁老太醫也許知道些什麼。

  「你別抱太大期望,想當初為了找葛大去,與她接觸過的大夫我個個都查過,梁老太醫更是被問了不下數十次話,但他確實不知道她的下落。」像是心有靈犀,朱晉棠的聲音就在她頭頂上響起。

  她坐正,回頭看他,「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瞧她一臉倔強,他忍不住笑了,「好,這不是帶你到太醫院去見他了嗎?」

  她嘆息著點頭。

  楊苓珊一事,皇上並沒有對梁老太醫做任何責罰,畢竟這整起事件都被嚴嚴實實的隱瞞了下來,若他莫名遭罪,豈不是太奇怪了?反而是梁老太醫自己懲罰自己終生留在太醫院,但不再為任何皇親國戚治病,僅為人授課解惑。不過魏漁向倒是離開了,楊苓珊讓他傷透了心,他再度周遊列國行醫去了。

  而她自己最窩囊,到現在還找不著師父的人。

  朱晉棠寵愛的摸摸她的臉,「別擔心,我已經動用暗衛去找尋你師父的下落,一天沒找到人,他們便會一直找下去。」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抬頭看他,「謝謝。」

  他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其實我一直在想著一件事,你是認真的嗎?」

  「什麼事?」

  「你說我才貌雙全、武功過人、軍功顯赫又深得百姓愛戴,你怎麼可能喂楊苓珊春藥,只為了把如此卓越不凡的我送給楊苓珊,替她消火兒?那你何不乾脆下在自己身上——唔……」

  丁樂樂粉臉羞紅的急急摀住他的嘴巴,「我那是氣到口不擇言,語無倫次了,王爺怎麼記這麼牢啊!」

  他笑著拉下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我不知道我在你心裡原來這麼優秀,也不知道原來你也想……」

  「沒有、沒有——」

  她瞪大了眼,她話都還沒說完,他竟然就直接吻了上來,這男人最近吃她豆腐吃得很順口耶。

  太醫院位在皇宮深處的一雅緻院落,離金鑾殿、後宮嬪妃及東宮都有一段距離,當初先皇設院在此,也是為了遠離宮廷設宴時的絲竹聲,讓太醫們不被打擾。

  朱晉棠與丁樂樂一路行來,穿過重重拱門才來到這寂靜院落,在宮人的帶領下來到梁侑聰授課的書院。

  此時梁侑聰正在上課,室內坐了近二十名男女,年齡不一,但神情一樣專注。

  為了不打斷他上課,朱晉棠與丁樂樂轉進另一邊的偏廳坐下,宮人端來熱茶後,便退了出去。

  初綻的秋意已在四周的樹上染了青黃不一的顏色,陽光下,梁侑聰走了進來,還未行禮,朱晉棠就賜了座,並讓他回答丁樂樂的問題。

  她簡潔地說道:「梁老太醫,其實葛大夫是我的師父,因為她與我斷了聯絡,我擔心她出事才到京城的,沒跟你提起,是因為我不確定師父失蹤一事跟王府的誰有關係。」

  丁樂樂邊說邊仔細打量梁侑聰的眼神,確定他在聽到實情後,眼神從驚愕到閃爍到不安。

  「你知道師父在哪裡,對吧?」她著急了。

  「你知道些什麼?」朱晉棠也看出來了。

  梁侑聰低頭不語。他怎麼能說,他欠楊苓珊一條命,雖然現下局面與她想要的不同,但至少她還是當上了太子妃,而太子在皇上與相爺的教導輔佐下,也展現了與過往不同的氣度,不再視晉王為勁敵,若沒有意外,她還是皇后。

  可是,如果他說出楊苓珊以預知夢告訴他,葛大夫會在日後殺了她這皇后,因事關金聖皇朝的未來,所以他利用葛大夫對自己的信任,在她的茶裡添了無味無色的軟筋散,讓楊苓珊的人暗暗帶離晉王府,那麼楊苓珊即將擁有的一切也會消失不見。

  「梁老太醫,你說話啊!」丁樂樂急急的催促道。

  「我不能說。」他左右為難,最終只能狠心搖頭。

  朱晉棠黑眸倏地一凜,「不能說?本王找你兒子問去。」

  梁侑聰臉色「刷」地一白,身子一晃,「王爺!」

  朱晉棠一雙黑眸儘是冷光,「本王的容忍有限,梁老太醫,你騙了本王並非一次。」

  梁侑聰起身就是一跪,還用力的磕了一個響頭,「老臣辜負王爺的信任,這條命可以不要,但請王爺看在老臣僅有一個兒子的份上——」

  「一定是楊苓珊,對吧?」丁樂樂突然氣呼呼的開口。

  他臉色更白了,看著竟然還願意上前扶起自己的丁樂樂。

  她凝睇著他,「梁老太醫,我不知道你對我師父做了什麼,我也很氣你,可是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想王爺為難你,也不想拖梁老太醫下水,我這就直接找楊苓珊要人去!」

  她忿恨的說完話,轉身就走。

  梁侑聰見她一席話掏自肺腑,誠懇坦率,眼眶不由得一紅,眼淚落下。

  朱晉棠冷冷的看了梁侑聰一眼,這才轉身追上去。

  「你怎麼那麼確定是楊苓珊?」他拉住她的手問。

  她被他的問題氣笑了,「梁老太醫不就只幫她一人嗎?他已回答王爺,他有個不能說的理由,而王爺也查出那個理由了,否則,王爺方才怎麼會誰也不提,偏是提到梁老太醫的兒子?」

  朱晉棠伸手輕刮她仰起的臉蛋,「還真的什麼都瞞不過你!說來也奇怪,楊苓珊怎麼能作那麼多的預知夢?而且個個都成真,就連你——」

  「我就只夢過一次。我相信那絕對是老天爺看不過去祂給了楊苓珊那麼好的天賦,她卻沒有用在正途上,所以改而託夢給我的。」她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怕他發現事實真相。

  「我知道你現在就想衝到相府找楊苓珊,」他見她點頭,勸阻道:「我若是你,不會在這時候去找楊苓珊。她是準太子妃,你是個小老百姓,她只要說你言語衝撞到她,看是要叫人打板子把你活活打死,或是甩你幾十個耳光,也沒人敢為你說話。」

  丁樂樂瞪大眼睛,「那怎麼行?!也不對啊,有你在,她哪敢亂來?」

  朱晉棠一噎,他有時候不太喜歡她這麼聰敏,索性裝沒聽見,自顧自的說:「我還有另一個辦法,你先跟我來。」

  朱晉棠直接帶著丁樂樂去見淩妃,但兩人都沒想到,竟會在這裡看到何貞儀跟春兒。

  三個姑娘見面可開心了,尤其何貞儀臉上的紅色印記幾乎全消了,這讓春兒向丁樂樂又是跪又是感謝。

  丁樂樂受不了的拉她起身,半開玩笑的看著何貞儀道:「我要的謝禮不大,就一杯喜酒,你跟南宮將軍的喜酒。」

  這話令何貞儀滿臉羞紅,忍不住想伸手打丁樂樂,沒想到她竟逃到朱晉棠的身後,「王爺,救命啊,天仙大美人要打我呢!」

  何貞儀這下更是羞得低頭,不知該怎麼辦了。

  「你真調皮。」朱晉棠笑著將她從身後拉了出來。

  丁樂樂走到何貞儀面前,撒嬌的道:「對不起嘛,可是人家南宮將軍都等了那麼久,我聽說他下次回來,就要上郡王府提親了耶。」

  何貞儀一愣,回頭看向春兒,春兒馬上尷尬一笑,「那天曉研送藥來,她問了,我就說了。」

  淩妃看著幾個小姑娘說說笑笑,目光落在丁樂樂身上,真是愈看愈中意,只要有她在,皇兒身上的冷冽氣息淡了不少,臉上的笑意更多了許多。

  好在,在皇兒跟丁樂樂進來前,她已跟何貞儀確定了,她是真的喜歡南宮昱,否則眾所周知何貞儀是他們皇族所屬意的兒媳婦,這事還難辦了呢。 
 
        何貞儀其實已經要離開了,看到丁樂樂才又逗留一會兒,這會兒向淩妃及晉王行禮後,再向丁樂樂笑了笑,便與春兒離開。

  淩妃讓朱晉棠跟丁樂樂坐下,「說吧,有什麼事來找母妃?」

  丁樂樂看向朱晉棠,認為淩妃是在跟他說話,沒想到他卻反而看著自己,臉頓時紅了。

  「唉……那個,娘娘,民女跟晉王過來是想要……」她以手肘推推某人。說話呀!是他帶她來的,她都還不知道是為什麼來這裡呢。

  他勾起嘴角一笑,「我以為你很聰明。」在她還沒任何反應前向自家母妃稟告,「兒臣想請母妃向父皇開口,兒臣想成親了。」

  「好。」淩妃笑咪咪的頻頻點頭,也很清楚為什麼皇兒得透過自己的嘴向皇上說。畢竟是皇上最疼寵的兒子,要娶的卻是個家世背景都差之千里的女子,一番唇舌勸導是免不了,皇兒將這任務交給她,就是相信她。

  朱晉棠含笑的目光落在低著頭的丁樂樂身上,沒想到她也會害羞。

  但她哪是害羞,她氣著呢!在心裡頭滴咕:她有說要嫁嗎?不對,他只說想成親,有說人選是她嗎?

  淩妃也以為她是害羞,呵呵的笑,「別擔心,一切有母妃作主,首先得請皇上賜婚,還得派人向樂樂的父母下聘,還有許多細節……不急不急,母妃宮裡人手多,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她眉開眼笑的說了很多很多。

  看到皇后為太子的婚事操辦,她的心也癢癢的,皇上也幾回提到太子即將成親了,身為晉王的皇兒也該辦辦終身大事了,也許動作快一點,可以一起舉行呢!

  淩妃愈想愈開心,急忙讓小倆口離開,說要找皇后商量要事,至於皇上那邊——此刻皇上也忙於國事,她就不在這當頭湊熱鬧了。

  離開淩妃的宮殿後,丁樂樂一直到跟朱晉棠坐上馬車,都沒吭一聲。

  朱晉棠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我們現在可以去找楊姑娘了,你不開心?」

  「因為我是準晉王妃,可以跟她平起平坐,她欺侮不了我,是嗎?」

  「是啊,而且就算你不小心對她怎麼樣了,她也不敢動你。」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真是壞心眼的男人。

  他將她拉入懷裡,「這麼笑就對了。本王還以為你不想當晉王妃,我可是記得你打算怎麼使用那三個願望的,別想耍賴。」

  黑眸深情凝睇,唇角還帶著淡淡笑意,這麼迷人,實在很犯規啊。丁樂樂想著,雙手主動環住他的腰際,「我的確不想攀權附貴。」

  「本王允你可以。」

  她直接翻白眼,「你這王爺很霸道,老是允不允的,你有問過我的意願嗎?我又適合留在你身邊嗎?太子最近的確不一樣,晉王府也不再刺客滿天飛了,但楊苓珊嫁給太子,我就是覺得會有天大的麻煩,只是還沒到來而已。」

  他明白她的意思,伸手輕輕將她落到臉頰的髮絲撥往耳後。

  皇宮內多少骯髒事,魑魅魍魎各懷鬼胎,即便太子已入主東宮,仍怕失了帝位,楊苓珊又是個不安份的,未來會如何實在無法預料。

  但是,他相信她能撐過去!

  想到這裡,朱晉棠愉悅的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一下,「皇宮內明裡暗裡的爭權奪利是不少,但我確信你很適合留在我身邊,不管是醫術,還是你的聰明、膽識。」

  「你只是欣賞我?」她有點小不滿。他沒說到重點呀,像是他愛她、喜歡她啊之類的。

  「當然不只,我身邊有太多虛偽的人,只有你,總是真實的展露情緒。」

  「就這樣?那我嫁你有什麼好處?」她都起嘴。

  「可以讓你橫著走,包括待會兒到了相府,你也不用矮人一等。另外,你解了楊苓珊身上那一年多都解不了的毒,又治好何姑娘的臉,現在許多皇親貴胄可都想找你看病,」他微笑的看著她仍不滿的俏臉,「當了我的王妃,身分貴重了,你便可自在行醫。」

  她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很吸引人,這種到處都有人要來看病的事真的很令人困擾,師父就曾遇過多次。

  「王府裡還有幾個身段妖嬈的妾室通房,可我家爹爹只有娘親一人,我器量其實也沒那麼小,只是,我若認定是自己的東西,就只能我一個人用。」換言之,就是太在乎了,不能共享。

  朱晉棠喜歡她的論調,但說出口的卻是,「拿翹了啊,多少姑娘想嫁本王,你還要跟本王談條件?」

  「你是香脖脖,很多女人都想咬一口,我得承擔那些妒嫉的目光,但你也是許多人心中想除之而後快的權勢鬥爭對象,我嫁你為妻,等於也得受你波及,這很危險的,你的條件若不夠吸引人,那我不如隨便找個看得順眼的嫁了,多簡單。」

  「要讓你看順眼很簡單,但要像我這麼愛你的才合格。」他深深凝睇。

  說了!丁樂樂雙陣熠熠發亮,讚同的說:「那倒是。」

  「還有,基於我允了你三個願望,王府內那些通房小妾,我已讓總管給了筆錢,讓她們都出府了。」他又說。

  她不能說不感動,她曾想過該怎麼安置哪些女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但她也聽過不少後宅的勾心鬥角,光想就覺得麻煩,沒想到,他倒替她省事了。

  「如此,你不嫁我可不成了,我得先讓你生十個娃兒,才能有異心。」

  「十個?!那太劃不來了,我都還沒找到師父,卻先把自己賠進去了。」

  他黑眸倏地一瞇,「賠?」

  「是賺!」她很狗腿的馬上改變說詞,看著他,突然又道:「謝謝。」

  「怎麼說?」

  「你知道我其實很緊張,幸好有你這可靠的靠山,可就不知道楊苓珊那狗嘴會不會——不,一定吐不出象牙,我師父她肯定凶多吉少……」她咬咬下唇,「等會兒我一人進去,你在,她可能更不願跟我說。」

  她想著,若楊苓珊堅持否認,或許她得說些師父留下的訊息來套她的話,可那些話她不能讓朱晉棠知道,尤其她們一個是重生,一個是穿越的事。

  「好,那我先回府。但我不放心讓你一人進相府,我找人陪你進去,一個時辰後,馬車會過來接你回府。」

  「好。」她點點頭,忽然想起這陣子他不知派孟均跟聿寬去辦什麼事,兩人都不在王府。

  馬車在相府大門前停下,朱晉棠吹了一聲暗哨,這才拉開簾子,眨眼間,一名黑衣勁裝男子就出現在馬車旁,拱手道:「王爺。」

  朱晉棠向他交代一番話後,這才讓丁樂樂下了馬車。

  「小心。」他說。

  她笑著點頭,但臉上難掩忐忑。

  陳設奢華的廳堂內,丁樂樂與楊苓珊面對面坐著。

  「丁樂樂,你膽子很大,還敢登門。」楊等珊冷冷的眼神瞟向站在廳堂外的黑衣男子,「你以為有他,我就動不了你?」

  丁樂樂看著不再裝柔弱,嬌矜傲慢的楊苓珊,「楊姑娘,我什麼都還沒說,你的開場白不會太直白?再說如今你是準太子妃,可我也是準晉王妃。」

  朱晉棠真的太神了,他帶她繞了皇宮一圏出來,她的身分馬上鍍金,跟楊苓珊對話也不失底氣。

  楊苓珊喉間變得苦澀,她一直都知道丁樂樂跟朱晉棠一定會成親,但真的親耳聽到,她還是很恨、很恨。

  「我知道我們是相看兩相厭,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把葛大夫怎麼了?她在哪裡?她是我師父,我進王府看診,其實就是來找她的。」她直截了當的道。

  楊苓珊一怔,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笑了出來,「葛大夫竟然是你師父?!果然,一樣討厭。」

  「無所謂,我跟師父也一樣討厭你,我師父留給我一些訊息,是關於你的,」她不高興的瞪著楊苓珊,目光落在她身後的小喜跟百合身上,「有些話,你若不介意她們聽到,我現在就可以說,但我認為你會後悔。」

  楊苓珊蹙眉,看著丁樂樂一會兒,便回頭瞥了身後兩個丫鬟一眼,眼神透露出殺意,兩個丫鬟立即會意的點了點頭,很快的退出去。

  三人的眼神來回,丁樂樂察覺到了。唉,這女人的心怎麼這麼惡毒,看來,她是打算滅口了。

  楊苓珊回過頭來,笑笑的看著她,「說吧。」

  「你把我師父藏在哪裡?」

  楊苓珊笑容一僵,「你耍我!丁樂樂,這種話,兩個丫鬟哪裡聽不得?!」  

     「那你以為我會跟你說什麼?」丁樂樂笑著反問。

  「你說你師父留下了跟我有關的東西!」楊苓珊咬牙切齒,就怕裡面有關於她的秘密。

  「對,師父懷疑你裝病,所以,我才狠狠的整了你,讓你滿臉紅疹,要你在我眼前脫光光,又故意說你宿便——」

  楊苓珊的手攥得死緊,瞪著她的惡毒雙眸緊縮得厲害,怒聲大叫,「殺了她!」

  幾道身影突然竄進,但馬上僵立不敢動,就連聞聲衝進的黑衣暗衛也一樣。

  沒人看到丁樂樂是怎麼出手的,只見丁樂樂的雙手竟掐在楊苓珊的脖頸上,後者愈是驚叫掙紮,面無表情的丁樂樂就掐得愈緊,楊苓珊很快就臉色發白。

  「我是……準太、太子妃……」

  「快放開我家小姐!」幾名相府侍衛急急吼道。

  「小姐!」小喜跟百合也害怕的看著兩人。

  「丁大夫,不可傷了楊姑娘,如果你傷了她,皇上跟太子勢必會追究,到時你跟王爺的婚事就沒了。」黑衣暗衛也很著急,試著利用主子來勸她。

  「她剛剛說要殺了我,你們全都是人證,我現在即便失手掐死她,也是為了自衛。」她看著每一個人,「我要你們全退出去,我還有些話要問她,誰敢進來我就殺了她!還有你,」她轉向黑衣暗衛,「守著門,別讓他們進來。」

  於是,每個人都不得不退了出去。

  丁樂樂放開了楊苓珊,讓她撲跌在地。

  「你竟然會武功?」楊苓珊摀著紅腫的脖子,恨恨的瞪著她。

  「我師父到底在哪裡?你若不說,我既能掐你第一次,就能掐你第二次。」

  「她死了。」她說。

  「你騙人!」丁樂樂臉色大變。

  「是真的,但不是我殺的。你師父她——咳咳。」楊苓珊咳嗽幾聲,走到椅子旁坐下來,「我的確讓人弄昏了她,並將她帶離晉王府,可是在送出府的途中,她就突然斷氣了,我的人在回報後,我就下令——」

  「你就做了什麼?」她咬牙怒問。

  楊苓珊詭異的笑了,「讓人直接丟入萬丈深淵。」

        丁樂樂眼淚迸出,失去理智的衝上前,扣住她的脖頸,「你說謊!」

  「唔——放、放……」楊苓珊竭力掙紮,快要無法呼吸。

  廳堂外的人見狀,又衝了進來,幾名相府侍衛更是近身與丁樂樂打了起來,黑衣暗衛急著要幫忙,卻有三人重重包圍將他絆住。

  而丁樂樂在單手扣住楊苓珊的狀況下,竟然還能將幾名侍衛又打又踹飛的,激烈的打鬥也將廳堂內的擺設盡數毀壞,一片狼籍。

  楊苓珊發出痛苦的呻吟,她感到眼前發黑,快要死了……

  「樂樂,快放開她!」

  朱晉棠的大吼聲音突然響起,接著就見他竄進廳堂,身影飄忽如鬼魅般,眨眼間就將相府侍衛全打飛了出去,而丁樂樂在看到他後才忽然清醒過來,放開了楊苓珊。

  楊苓珊軟軟的跌坐在地,小喜跟百合立即衝過來,將差點昏厥過去的主子扶到椅子上坐下。

  朱晉棠擔心的看著鬢髮與衣衫都略微淩亂的丁樂樂,她硬咽一聲,緊緊抱著他,痛哭失聲的說:「那女人將我師父害死了,還將她丟入萬丈深淵,她好狠、好狠啊!嗚嗚嗚——」

  此時,另一群相府侍衛也急匆匆的衝了進來,但在看見晉王目光冷冽,周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怒氣時,紛紛畏懼地停下腳步。

  楊玄接到下人通報後,也急急的從前院趕過來,一見朱晉棠,不禁怔住。

  「王爺也在這裡?這……老臣聽說丁大夫要掐死小女——苓珊,你怎麼了?!」他急急的跑到女兒身邊,但她虛弱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恨恨的瞪著在朱晉棠懷裡號啕大哭的丁樂樂。

  朱晉棠心疼的拍撫著丁樂樂,再冷眼看向楊玄,「樂樂是我的準王妃,令千金是準太子妃,今日之事,相信相爺與我一樣,都不希望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影響彼此的婚事。」

  楊玄臉色一變,這是在威脅他?!

  「王爺,小女分明是讓丁大夫給弄傷的,怎麼可以——」

  「成,既要追究,就鬧到父皇那裡,也請父皇聽聽是什麼事逼瘋準王妃。」朱晉棠毫不示弱。

  聞言,楊苓珊心陡地一涼,焦急的看著父親,聲音虛軟的道:「不、不行……」

  楊玄蹙眉,看女兒眼中充滿懼意,難道是女兒理虧?不然,鬧到皇上那裡又有何懼。「好吧,我會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準透露出去,但王爺要保證,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她殺了我師父,殺人就要償命!」丁樂樂淚如雨下的控訴。

  「丁大夫,我沒殺葛大夫,你要指控我,總要有人證跟物證,不能信口雌黃。」楊苓珊又不傻,怎麼可能當眾人的面承認自己殺人,這事肯定要否認到底的。

  「樂樂,」朱晉棠寬厚的大手握住她冰涼的手,為她拭去臉上的熱淚,「這回是你太衝動了,的確是你的錯。」

  丁樂樂詫異的瞪著他。

  「這事到此為止,我們回去吧。」

  她不敢置信,他就這麼走了?她忿恨的還想說話,他卻一把扣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去,黑衣暗衛也隨後跟上。

  直到上了馬車,朱晉棠這才告訴丁樂樂,「有你師父的消息了,所以我才急著過來找你,沒想到你竟然……」慶幸他來得及時,不然,楊苓珊死定了。

  丁樂樂愣了愣,見他一臉無奈,她才反應過來的大叫,「師父還活著嗎?!她在哪裡?」

  他笑了,「確定是活著,只是她藏身的地點很隱密,孟均跟聿寬還沒找到,只是先派人回來報告。」

  「太好了、太好了!」她盈眶的淚水又再度落下,「可惡的楊苓珊,為什麼要騙我!」

  「不就是想讓你傷心難過嗎。」他心疼的將她擁在懷裡,溫柔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你得多點耐心,現在先安心的當我的新娘,好嗎?」

  「可是師父——」

  「孟均他們會努力查的,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能在成親前送給你這份大禮,」他目光更柔的凝睇著她,「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以免逼得他們殺人滅口,我們能做的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她靜靜的躺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輕聲的回答,「好,我先不急不想,只安心當你的新娘。」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49:35


  丁樂樂覺得日子過得很快,但有時又覺得過得好慢。

  快的是她跟朱晉棠的婚事,先是東寧郡王夫婦收她為義女,皇上賜了婚,還作主讓他們與太子的喜事在同一天舉辦,一時之間,皇宮上下忙得不可開交。

  朱晉棠很有心,派人專程到寧城接丁家夫婦來到京城,又安排他們入住氣勢恢弘的園林宅第,丁樂樂也搬去與他們同住,她將在那裡出閣。

  丁家夫婦忙碌的置辦嫁妝,一一叮嚀丁樂樂出嫁後的義務及責任,還在朱晉棠的安排下,進宮面見過皇上及淩妃。

  很多事都井然有序的辦妥了,婚事在即。

  慢的是孟均跟聿寬那裡始終沒有再傳來好消息,可以確定這兩個與朱晉棠最親的貼身侍衛無法回京喝主子的喜酒了。

  另一方面,楊苓珊的日子倒過得意外的平靜,丁樂樂會武一事,令她有了警戒,使得她做事更加低調,極少外出。

  她也知道自己的四周多了些耳目在監視,本來她並不擔心,因為她就以重金收買了些江湖人士為她所用,沒想到那些人最近傳來給她的並非好消息,他們發現有不少人在監控他們,因為暫時不知對方的身分,他們只能暫時停止與她的聯繫。

  至於那些成為她棋子的朝臣都是忠誠善良之輩,她在分寸上一向拿捏得好,讓她在他們心中成為像神一樣的存在,但也因此,一些不忠不義之事倒也不可能指使他們去做。

  在無人可用的狀態下,她只能乖乖的當一個等待出嫁的閨女,無奈的接受重生後,她的命運與前世並無不同。

  大婚這一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好日子,在與前世一樣的黃道吉日裡,她一樣鳳冠霞帔的坐在花轎上,在響徹雲霄的鞭炮聲中,在夾道百姓的歡呼聲中,隨著迎親隊伍浩浩浩蕩蕩的前往皇宮,而高坐馬背上的,仍是一身喜袍的朱晉仁。

  然而朱晉棠的妻子卻在這一世換了人,他娶了丁樂樂,諷刺的是,丁樂樂這飛上枝頭的機會是她百般算計而來的。 

  與此同時,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前往城中的園林院落,俊美非凡的朱晉棠一身新郎官服,英姿煥發的坐在高大黑駒上,兩旁同樣是興奮夾道的老百姓,十六人紅轎在一身喜氣洋洋的奴僕扛承下,一路扛向晉王府。

  今日,朝中重臣、王公貴族也非常忙碌,由於兩對新人在權勢人脈上勢均力敵,大家都不敢得罪,兩方都前往祝賀,就連皇上及一干嬪妃也是來回趕場,先前往晉王府,再回皇宮見證太子拜堂成親,送入洞房。

  兩方宴客,皆是管弦絲竹、醇酒好菜,待賓客酒足飯飽,一一離去時,已是黑夜。

  張燈結綵的晉王府已恢復平時的寧靜。

  冠柏院,大紅的雙喜燈籠仍高高掛在門扉上:屋內,龍鳳大紅喜燭燃燒著,為新房添了喜氣,紅色喜帳分別紮在兩旁的床柱上,一身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端坐在床上。

  朱晉棠一身大紅蟒袍,拿起秤桿掀開蓋頭,嘴角噙著濃濃笑意,深深凝睇著眼前淡掃娥眉,增添了嬌媚的美麗女子。

  丁樂樂被看得莫名緊張起來,她想低頭的,可是她又捨不得,他眉眼如畫,俊俏非凡,不看可惜。

  見她怯生生的看著自己,朱晉棠俯身為她摘下那厚重的鳳冠,回過身將其放在桌上,再順手摘下頭上的新郎官帽,拿起桌上的兩隻白玉酒杯,走回她身邊坐下,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兩人靜靜的喝了交杯酒,朱晉棠又靜靜的將兩隻杯子放回桌上。

  這期間,房內都是靜識無聲的,但一股說不出的親密氛圍讓丁樂樂覺得愈來愈緊張,還有點呼吸困難——初夜,說不怕是騙人的。

  才想著,卻見他突然靠近,那張俊美的臉近在咫尺,在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後,她粉臉漲得通紅,吶吶的問:「都不用說什麼的——唔!」

  朱晉棠早已等不及,俯身攫取她誘人的紅唇。

  她羞怯又緊張,感覺到身上喜服被他一件件的褪下,相較她的生澀,他很清楚該如何做,他一步步將她的情慾挑起,這才貼身佔有。

  好疼啊!丁樂樂一張漂亮小臉頓時皺成一團,像隻貓咪般可憐的嗚咽著。

  朱晉棠忍著強烈的情慾,額際沁出薄汗,不敢放縱自己的慾望,他吮著、吻著、愛撫著,一遍又一遍,竭盡溫柔的在她的雪肌玉膚上挑逗愛撫。

  她從他身上感受到疼惜與關愛,從他炙熱的眼神裡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渴望,讓她再度放軟嬌軀,臣服在他的身下。

  激情過後,她全身暖烘烘的,疲累的枕在他胸前,沈沈睡去。

  他的手在她滑膩肌膚上來回撫摸,神情帶著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慵懶,微微一笑,跟著安然睡去。

  金色陽光灑落室內,桌上紅燭早已燒盡。

  喜床上,一夜好眠的朱晉棠低頭看著窩在懷裡的人兒微微動了一下,一雙小手不安份的動了起來。

  半夢半醒的丁樂樂仍闔著眼睛,她伸手撫著光滑結實又溫熱的皮膚,因為實在太好摸了,她忍不住將粉頰也貼了過去,輕輕摩娑著,此時,一個溫熱的吻落在她的額上。

  像是想到什麼,她倏地睜開眼睛,一抬頭,就迎進朱晉棠那雙帶火的黑眸,這也讓她想到昨晚那場火辣又香艷的洞房花燭夜,粉臉頓時燒紅,偏偏朱晉棠望著他的眼神赤裸裸的透著慾望,讓她的臉更為熱燙,都要冒出煙來了。

  「早安。」他的聲音帶著誘人的沙啞。

  她還來不及道早安,某人已經再次貼向她,等將她吃乾抹凈,才讓人送進熱水洗漱,再梳妝著衣。

  朱晉棠很快的打理好自己,滿面春風的與小廝步出房間。

  丁樂樂仍坐在梳妝鏡前,身後是為她梳頭的曉研,瞧曉研一張臉笑咪咪的,她的臉又紅了,尤其她全身一片紅紫,一副戰況激烈的慘樣,讓丁樂樂感到好糗。

  「你再笑啊,我決定了,管你跟師父的那一套寧缺勿濫,一年內一定要把你嫁出去,我是不讓你笑我一輩子的。」

  「葛姨會挺我的。」曉研才說出口,又覺得不該提,就怕主子擔心。

  看出她的侷促不安,她安慰道:「放心吧,我知道師父很安全的,根據聿寬傳回來的消息,幫忙楊苓珊將師父藏起來的人是個好人,不曾做傷天害理的事,會效忠她也只為報恩,可也因為不好來硬的,師父的藏身處反而難查。」

  「真奇怪,楊姑娘人那麼壞,怎麼還會對那些人施恩?像梁老太醫也是……」曉研總算知道一些事了,也明白主子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瞞著她,但主子也直言,有些事她還是不知道的好,太難理解了。

  「老天爺安排的事,都有祂的道理吧。」丁樂樂說。

  隨後,一對新人便乘馬車前往丁樂樂出閣的宅第,算是回門,由於寧城路途遙遠,朱晉棠在知會過父皇與母妃後,就做了這樣的安排。

  一家子一起用了早膳,讓丁樂樂與家人多聊了幾句,送父母及一干親朋好友離京後,即返回王府。

  翌日,兩人進宮謝皇恩也按禮俗奉茶,沒想到冤家路窄,他們在迴廊就遇上另一對新人。

  太子與過去不同,事事順心的他看來更加豐神俊朗,而朱晉棠以行動力挺他的作為,也讓他徹底消除對這位皇弟的忌憚,他像個疼愛弟弟的大哥,拍拍朱晉棠的肩膀,恭喜他成親,也提及自己這兩日太開心,多喝了些,這會兒才要偕同新婚妻去向父皇、母后奉茶。

  丁樂樂看著兩人邊說邊走的挺拔身影,覺得自己真的嫁了一個太強大的丈夫,他運用機智將一場可能的帝位爭奪戰解決了,還因此贏回一個大哥。

  「得意嗎?」

  楊苓珊的聲音在丁樂樂身邊響起,她跟丁樂樂一直是並肩而行,而後方還有一干奴僕跟著。

  她知道每個人都在打量他們這兩對新人,她也是,所以她格外嫉妒,朱晉棠比太子出色,就連丁樂樂也是一臉的幸福光采,粉嫩的肌膚像是能掐得出水來。

  相較之下,儘管自己有再好的膚質,都禁不起這一年多的藥物折騰,毒雖解了,但皮膚也差了,不夠滑膩。她要兩個丫鬟儘力將自己打扮得嬌艷嫵媚,卻得塗抹一層厚厚脂粉來遮瑕。

  丁樂樂看她眼中藏不住的妒火,一點也不想跟她交談。

  「為什麼不說話?」楊苓珊咬牙低聲的說。

  「因為無話可說。」丁樂樂一臉無趣的丟下這句話,稍微加快腳步的往朱晉棠身邊走去。

  楊苓珊驀地停下腳步,瞪著她的身影。她以為自己會放過她嗎?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既然她當不了朱晉棠的皇后,那朱晉棠的皇帝之路,她也不會讓他坐上去的!她會將她臉上的幸福光采狠狠踩滅!

  丁樂樂不是沒有感受到後方投射過來的恨意,她甚至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思及此,她的目光也落在仍傾聽太子說話的朱晉棠身上。

  一想到他是未來的帝王,她就頭疼,楊苓珊擺明了想當皇后,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的讓她成為皇后?

  雖然她不知道楊苓珊的前世如何,但眼下的發展——至少太子跟朱晉棠兄友弟恭,肯定與前世不同,她也算了解朱晉棠,依太子現下的情況,他不可能殺了他的皇兄去當太子,怎麼楊苓珊就看不出這一點?

  還是前世的事蒙蔽了她,認定所有發生的事一定會與前世相同……是了,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丁樂樂眼睛一亮。

  思緒間,一行人已經來到皇上議事的暖閣。

  由於皇帝已看完奏摺,他們得以直接進到暖閣,而皇后也已在座。

  雖然兩對新人都穿得一身大紅,但哪一對較親密可真是一目了然。

  皇后抬眼看去,晉王仍是一身淡漠氣質,但臉上卻多了光采,瞧他凝睇矮了他一截的新婚嬌妻,深邃黑眸裡儘是疼寵。

  這會兒皇上在對太子夫妻說話,這一對倒是很自在。

  丁樂樂正都起紅唇,原本清麗的容貌在成了人家妻子後,如初春綻放的粉櫻,嬌艷欲滴,看著丈夫的靈活雙眸有哀怨,有小憤怒,但也有說不出來的嬌羞,整個人活靈活現的,讓皇后也忍不住的想盯著她看,再低頭淺笑,想來晉王對她很是折騰。

  但另一對……皇后在心裡輕嘆一聲。

  楊苓珊努力維持臉上的笑意,奈何連脂粉都遮掩不了眼下的黑影及乾澀的膚質,看來她新婚之夜恐怕沒有過得多好,才會遲了一日來奉茶仍見疲累。  

  隨後兩對新人奉了茶,由於淩妃還在另一個宮殿等著晉王夫妻,皇上跟皇后就讓他們先走了,皇后也還有事跟太子他們說,便將兩人帶回自己的寢宮。

  由於要說的是貼己話,皇后讓宮人全都出去後,這才看著氣色欠佳、眉宇間還隱隱有著不耐的楊苓珊,忍不住道:「太子妃,若非皇兒死活都要娶你,即使相爺在朝臣間有再大的勢力,本宮也是不想要你這兒媳婦的。」

  楊苓珊心頭一震,沒想到一國之母說話如此直白。

  朱晉仁臉色難看,母后分明知道他娶楊苓珊的主因就是為了相爺的勢力。

  皇后見皇兒臉色一沈,她搖搖頭,「罷了,木已成舟,你們就好好過日子吧。太子妃,你要為太子開枝散葉,一門心思別放在不對的地方。,還有太子,晉王跟淩妃已經明明白白的表示他們的立場,你這太子之位可說坐得極穩,這是我們皇朝之福,不會有兄弟鬩牆的事發生,你一定要珍惜,要對他們好,要是讓本宮聽到耳語,知道誰對他們存有不好的意圖或心思,或是誰吹了枕頭風,本宮就殺了誰!」

  「母后放心,」朱晉仁終於開了口,「皇兒已與過去不同,父皇待皇兒的態度也不同,還有晉王——」他抬頭看著一臉嚴肅的皇后,「在去暖閣的路上,皇弟說了一席話,皇兒終於明白,皇弟是真的視我為兄長。」

  皇后好奇的問:「他說了什麼?」

  「皇弟說,皇兒與他都是父皇的孩子,他有的優點,皇兒身上一定也有,只是潛力尚未發揮,他相信皇兒能找出自己的能力,更能證明自己的實力,在未來當一個眾望所歸的好皇帝。」

  這話令皇后感到震撼又寬慰,「晉王有心啊,母后真的替皇兒高興,未來有他輔政,也是國家百姓之福。」

  哼,你們這對母子就儘可能的讚美他吧,未來會成為帝王的始終還是朱晉棠!楊苓珊低頭,一臉的不以為然。

  隨後,皇后又叮嚀一陣,才讓這對新人離開。

  朱晉仁一步出殿外,揮手讓一干宮女太監全退得遠遠的,再也忍耐不住的對著楊苓珊說:「你剛剛在母后面前,一定要擺那種不耐的臉嗎?」

  「我很累呀,是誰洞房花燭夜讓我苦等一整夜,又是誰熟睡一整日後,醒來便不管不顧的在床上硬要了我好幾回?」楊苓珊也是滿腹牢騷。

  「本太子是開心,因而喝醉了錯過洞房花燭夜,為了補償你,才連連疼愛你幾回,你還抱怨?!」他臉色更臭,乾脆甩袖走人。

  楊苓珊佇立在原地,一雙美眸裡除了恨,還是恨。

  「母妃……咳……」

  在另一宮殿裡,淩妃握著丁樂樂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笑眼瞇瞇的,讓丁樂樂尷尬極了,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另一邊悠然坐著,享用著熱茶的朱晉棠。

  「好,好,太好了。」淩妃連連讚美,眼底嘴角都是笑意。

  丁樂樂被打量到粉臉都要燒起來了,忍不住嬌羞的抗議,「母妃,沒人這樣看人的,我不就一個樣嘛,幹麼看得那麼仔細。」

  淩妃呵呵直笑,「不一樣,經人事後,整個人滋潤了,是個女人了,也許肚裡已經有本宮的小孫子了。」

  丁樂樂無言,沒想到淩妃說話這麼直白。拜託,洞房花燭夜已經夠折騰了,昨天也被某人啃得很徹底,她從不知道,男人一旦被挑起情慾就會欲罷不能,還是王爺得天獨厚?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坐在一旁喝茶的朱晉棠。呿,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在床上時他可是壓著她,戰力猛烈的一再掠奪。

  朱晉棠的目光對上她的,像是洞悉她腦袋在想什麼,淡漠的雙眸突地燃起慾望的火苗,緩緩的以眼巡過她的唇,丁樂樂又驚又羞,窘迫的轉開目光,心跳紊亂。

  淩妃原本還在傳授夫妻之道,見一對新人心不在此,一旁的嬤嬤也低頭憋笑,她忍不住也笑了。「是母妃不對,怎麼在這時候碎嘴呢,新婚燕爾,母妃也是過來人,你們回去吧。」

  「兒臣告退。」朱晉棠可是半點都不遲疑的放下茶杯,起身就拉著丁樂樂的手向母妃行禮。

  丁樂樂一張臉兒火燙燒紅,眼睛都不敢看向淩妃。好羞人!這方面她不夠厚臉皮,她輸了!

  兩人一出殿外,丁樂樂就狠狠瞪朱晉棠一眼,「王爺,你可以控制一下嗎?」

  「你指什麼?」他問得直接。

  她杏眼圓睜,這人裝蒜呢。

  他握住她的手,一邊笑一邊往宮外走去,「本王得努力耕耘,有十個娃兒等著從愛妻的肚子裡出來——」

  她急急的上前,踮起腳摀住他的唇,「別胡說!這裡是皇宮,被人聽見了傳到母妃或父皇耳裡,那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生出來就好了。」他笑著吻了她送來的小手。

  她立即抽了回來,哼哼兩聲,「真當我是母豬啊,不對,我有重要事要跟你說的。」

  兩人在出了宮門,坐進馬車後,丁樂樂立即將稍早前,她想到有關楊苓珊的癥結點向朱晉棠道來。

  「她會如此用盡心思,不就是想當皇后嗎?也許……我指的是也許,她曾作過預知夢,認定你才是皇帝,想做皇后的她當然非你不嫁,可是——」

  「可是眼下明明我已不可能爭帝,即便當了我的妻子,也只是個王妃,而她已是未來的國母,她卻視而不見。」他接下她的話。

  她用力的點點頭,「就是。所以如果讓她看明白這一點,讓她確定了她的皇后之位是不可動搖的,她又何必再與我們為敵?」

  「更好的是,她會主動將你師父放出來示好。」他看著眼睛閃閃發亮的妻子,不得不承認她的腦袋真是非比尋常的好,「我猜你已經有好方法了。」

  她興奮的道:「對,我想替她的預知夢做個最佳示範,如果她仍有作預知夢的能力,也許她就知道怎麼將這些夢境用在好的地方。」

  見他蹙眉,她接著道:「你猜出來了?對,我想將她變成一個好人,梁老太醫那樣的人寧願不要自己的命也要護住她,代表她不是一個很差的人,還有,替她藏匿師父的人不也是好人嗎?可見她的另一面——讓他們甘願效忠的那一面是我們所不知的。」

  「那是她太會挑人,選的都是有能力又——」朱晉棠住了口,在她額上印上一吻,「算了,你說的沒錯,這也是聿寬他們遲遲下不了狠手的主因,他們很明白那些人並不壞。」

  不可否認,這也許是打破僵局的好機會,只是樂樂如此用心良苦,也不知道楊苓珊領不領情?

  丁樂樂眼睛陡地一亮,「意思是你答應配合了?」

  他一挑濃眉,「那得看你如何讓我開心。」

  於是馬車回到晉王府後,這對新婚夫妻就窩在新房裡三天三夜,吃食、熱水都是往屋裡送,若客人到訪?不見!

  皇上早已恩準兩對新人有十日的假期,不必上朝,不必議事,就盼能來個入門喜。

  東宮那裡,由於楊苓珊耍脾氣,朱晉仁倒是雨露均沾的將側妃妾室全輪了一遍。

  但晉王府這裡只獨寵丁樂樂,她完全任由朱晉棠放肆,這也是生平第一次,朱晉棠如此沈迷於情慾這件事。

  此時,朱晉棠深情的凝睇著床上的人兒,她雙頰嫣紅,一頭黑髮傾瀉而下,落在她白皙的鎖骨上,目光一路往下,他的唇封住她的,繼續在她身上咨意吮吻,留下印記,引得她無助喘息呻吟。

  過了幾日,被召回的聿寬跟孟均終於風塵僕僕的回府了。

  而聿寬在向主子回報後,便又急急尋覓佳人,可惜這一路舟車勞頓的,他只來得及買一支木造髮釵送給佳人,還說了一句他在這趟出遠門的日子裡,孟均教了他不下數百次的話,「快入冬了,記得穿暖點。」就又走出院落。

  曉研臉紅紅的看著手上的髮釵,下一秒,髮釵被人從手上拿走,她一抬頭,竟見冷峻的聿寬又去而復返,逕自將髮釵插在她的髮上,「好看。」

  他臉上有著可疑的紅色,接著施展輕功,飛掠而去,留下曉研一人羞答答的直笑,不時摸摸髮釵。

*             *             *

  這一日,楊苓珊莫名的被召來金鑾殿。

  皇上高坐在龍椅上,皇后、淩妃還有幾名嬪妃坐在一旁,滿朝文武也都在朝。

  她一臉困惑的發現皇后笑容可掏的看著她,不,是殿內每個人幾乎都是笑容滿面的看著她,還有太子,這幾日從沒給她好臉色看的人,此刻竟然溫柔且深情的看著自己,她是在作夢嗎?  

  然後,皇上說了些話,皇后說了些話,太子、包括她的父親也說了些話。

  他們每個人都提及她預知夢的能力,還說硯城百姓能逃過一劫,原來最大的功臣是她,只是,她怕被當成妖魔鬼怪,也怕事情並不如夢中所示,所以才由晉王編了個神仙入夢的說法。

  接著,竟然連梁侑聰也走進大殿,證明是她向他預警,才讓他的獨子逃過死劫。

  一個又一個的朝臣站了出來,表示他們都曾因她的預知夢而躲過禍事,言語間對她儘是感激。

  她不知道他們為何會突然說出她的預知能力,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的她,是善良的、不居功的,還很擔心自己的能力會不會被視為不祥。

  但每個人都說她多想了,她根本是天女,金聖皇朝有天女為太子妃,是百姓國家之福。

  然後,太子深情地握緊她的手,「在未來,將有天女與本太子共同守護皇朝,實乃我朝之大幸!」

  半晌,當她與太子步出金鑾殿外時,就見到朱晉棠跟丁樂樂。

  朱晉仁一臉認真的看著朱晉棠,「皇弟,我很感謝你把天女讓給了我,這事很快會傳到宮外,擁有天女的我真覺得有如神助,對未來治國更有自信。」

  朱晉棠微笑的看著他,「先前,太子妃因這能力,在說與不說間承受了不少煎熬,造成她心性有些問題。可她現下已是太子妃,仔細想過了,公開對她才是好事,這是晉王妃的建議。」

  「這是非常好的建議。日後有什麼預知夢,太子妃都可放心的說,本太子當你的靠山。」

  朱晉仁看她的目光從來沒有這麼溫柔過,楊苓珊強忍住心中的激動,看著丁樂樂,「我有話想跟晉王妃說。」

  丁樂樂笑笑點頭,兩人隨即轉往御花園的涼亭。

  「為什麼把硯城的功勞給了我?還有那些人,我其實是另有圖謀的在幫助他們,我——」楊苓珊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羞愧過,她曾在心裡耝咒、誓死也不放過的人,竟然給了她一份這麼大的禮。

  「你不笨的,太子妃,老天爺給了你預知夢這種能力,代表你一定也有很棒的一面,不然,祂怎麼不給我?」丁樂樂沒將楊苓珊重生之事戳破,只是淡淡笑說。「祂是希望你能做好事,做好人呢。」

  「做好事?做好人?」她擰眉自語,似在細心咀嚼這幾個字。

  「其實你本性是良善的,端看你示警之人全是忠肝義膽的好臣子便可知道,只是我不懂,你為什麼獨獨對我師父不好,要害死她?」丁樂樂仍假裝不知道師父還活著。

  「不,她沒死。」楊苓珊低頭。她真的很羞愧,自己原本還在想著怎麼利用葛大夫來害朱晉棠跟丁樂樂呢。她沈沈的吸了口長氣,這才抬頭再次正視著她,「其實我跟葛大夫——」她娓娓道來一切。

  一開始,她擔心葛大夫治好她的病,直至後來,葛大夫說要幫她贏得朱晉棠的心,她也極為信任葛大夫的與之說了很多秘密,卻意外發現葛大夫打算去跟晉王說出一切,這讓她感覺自己被背叛了,無法原諒葛大夫。

  「我不能饒恕她,我以為她懂我,她也說會幫我的,於是梁老太醫在我的央求下助我一臂之力,後來我將她送到一個我曾幫過的地方官那裡,我讓他們一家人相信,如果讓葛大夫逃出去,我就會死。」她很羞愧的低頭,「他們沒有多問的便幫了我,但他們沒有虐待葛大夫,只是讓人廢了她的武功。」

  原來,這才是師父這麼久都沒有脫險的主因。丁樂樂沈默了。

  「我沒有殺她滅口,是因為我曾經那麼的信任她,她卻覺得我做的不對,還說老天爺會因為我的所作所為,收走我所有的福氣,包括后位,所以我留她活口,要讓她看到我最終能成為皇后,她是錯的,可是、可是……」事實證明,她真的錯了。

  楊苓珊放在桌面上的手緊握著,想到過去的所作所為,再想到今日朱晉棠跟丁樂樂的以德報怨,她幾乎無法承受心中的自責,覺得自己怎能如此卑鄙、貪婪又陰險?!

  想著,楊苓珊再也強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痛哭出聲。

*             *             *

  一個多月後,一個寒風刺骨的冬夜裡,京城街上幾乎不見行人,孟均跟寬聿策馬而行,在兩人身後有一輛馬車,其後還有四名侍從騎馬跟隨,一行人抵達燈火通明的晉王府。

  王府大門高掛燈籠,許是聽到馬蹄聲,就見一身粉紅綢緞的丁樂樂飛快的跑了出來,接著,朱晉棠高大挺拔的身影也跟著追出,為她披上一件純白狐裘後,再目光含笑的看著她。

  孟均跳下馬車,上前將馬車簾子拉開,一名慈祥老婦微笑的下車,丁樂樂撲上前去,緊緊的與她相擁,大聲喊著,「師父!」

*             *             *

  翌年,皇室舉辦了春郊狩獵,地點在京城西山圍場,遠山積雪未融,天氣仍有些冷,但動物們已經開始活動了。

  這次前來的多是年輕一輩,皇帝身子微恙,便沒前來,除了一干隨侍、武將外,朱晉仁、楊苓珊,朱晉棠、丁樂樂,甚至是新婚的南宮昱、何貞儀,另外還有婚期不遠的聿寬、曉研,以及獨身的孟均、春兒都來了。

  一個月前,葛品君已返回寧城,同行的還有梁侑聰。他向皇帝辭了太醫一職,決意跟在她身邊學習,而魏漁向在返京時得知此消息,也急急的追去,他想見恩師,更想見見教出丁樂樂那樣鬼才的葛品君。

  曾經的恩恩怨怨,眾人都選擇放下、往前看。

  楊苓珊的改變是最大的,如今的她溫柔嫻靜,待人可親,是人人眼中稱職的太子妃。

  已懷孕三個月的她,身邊有宮女隨侍,何貞儀坐在她對面,曉研及春兒則站在她身後,寬大的帳篷內還置了暖爐,幾個女眷的眼睛全看著外面,眼睛都閃動著羨慕之光。

  丁樂樂是惟一可以跟著前去狩獵的女眷,她坐在馬背上,低著頭,一手正撫著胯下黑駒黑得發亮的毛髮。

  在她身旁是俊美無儔的朱晉棠,即使相隔一段距離,帳篷內的女眷都能清楚看見他那雙深邃黑眸裡的愛意,他對她的獨寵呵護,可是全朝皆知。

  丁樂樂一身雪白大氅,粉臉無瑕,目光含俏,整個人看來更為嬌媚。

  朱晉棠一身貴氣紫貂,英俊挺拔,威武懾人,此時更是露了一手,一個飛掠,直接落在丁樂樂的身後,將她擁入懷中,而胯下那匹黑馬並未受到任何驚嚇,仍悠然而立。

  丁樂樂詫異的回頭看著他,彎唇淺笑,「你怎麼跟我共騎?」一開口,呼出的氣全成了白霧。

  「我已先去探過前方樹林,地面上仍有些薄雪,並不好前行,我們共乘就好,反正我想要的獵物已經在我懷裡了。」他眨眨眼。

  「皇弟,你黏媳婦的毛病癒來愈重了,雙騎如何打獵?」朱晉仁策馬過來,笑著調侃。

  「皇兄客氣了,皇弟聽聞皇兄近日也患了此病,而且,後來居上了。」冷面晉王很不客氣的調侃回去。

  「咳咳咳……那、那是因為太子妃懷孕!」朱晉仁尷尬的瞪了他一眼,策馬離這一對遠一點。

  南宮昱、孟均跟聿寬很識時務,只等著狩獵的號角響起,絕不去挑釁以愛妻聞名的好友或主子。

  不只這幾人,還有其他武將、隨侍也很有危機意識,對晉王雙眼只看得見懷裡的晉王妃,他們是什麼都沒看見,甚至眼見晉王將披風拉起,遮住眾人的視線,小倆口躲在披風裡可能親親或幹啥的,他們也沒看見。

  鼓聲震天,號角吹響,眾人呼聲跟著響起,一甩馬鞭,策馬入林,惟一一匹沒衝出去的就是晉王夫妻共騎的馬兒。

  這一對儷人策馬緩步而行,打算慢慢的欣賞這春天景緻,連接下來的夏季、秋天、冬日,歲歲月月年年,都要攜手共度——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50:03




簡薰 - 姨娘人財兩得(紅顏好好命之三)

唉,出車禍已經很衰小了,還讓她穿越成卑微姨娘,
想著從此以後人權、尊嚴都沒有,她簡直想一頭撞死算了,
好在老天爺沒太苛待,將來要伺候的大爺正是她在現代的丈夫,
縱使兩人穿來前即將離婚,但看在「同鄉」的分上好歹也會幫一把,
不料他做的倒是比想像中還要好,彷彿開竅了──
以前他只顧看報表、盯出貨,連她出差了剪頭髮了都一無所知,
現在雖然還是工作狂,但會顧及她的感受,有事也會服其勞,
不僅買鋪子讓她發揮長才,設計出一套套衣服賺金納銀,
甚至在知道她窩後宅窩到快長香菇後,帶她出去玩上一玩,
這下讓她熄滅已久的愛苗死灰復燃,還燃燒成熊熊大火,
只是就在她構思未來的藍圖,思考該生幾個娃娃一家和樂時,
他的祖母卻幫他娶了正妻,這臭男人還當晚就跟新娘子同房?!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50:29


        嗡—

        房間有蚊子!

        柳如珊揮了揮手,想把蚊子趕開。

        昨天是公司的趣味運動會,七月在露天場地開運動會,大頭目都坐在有遮陽的地方,他們這些員工可是曬得七葷八素,她參加了袋鼠跳跟滾滾樂,肌肉上還能負擔,只是實在很想睡,完全起不來,只好告訴自己,蚊子也是生命,放過牠會有福報。

        於是,她只翻了個身,繼續夢周公。

        但還來不及睡著,又被一陣嗡嗡聲吵醒,而且她很清楚,睡意已經遠去。

        可惡的死蚊子,放你一條生路,非得讓我起來打死你。

        柳如珊懷著殺意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不是她熟悉的星空天花板,而是一個梳著兩條花辮子的古代人,圓圓的臉對著她直笑。

        臥,臥槽,不是蚊子,是鬼!

        柳如珊反射性的閉上眼睛,把被子往上攏了攏,開始在心裡默念: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春分!妳終於醒了,家安過來問了好幾次呢,大爺要是知道妳醒了,一定很高興。老太太還說,若妳能熬過這一劫,就算大爺還未娶妻,她也要先喝妳的姨娘茶,讓妳懷孩子,將來的大奶奶如果容不下妳,她老人家會給妳撐腰。哎,老太太這承諾可是比什麼都值錢,也不枉妳對大爺這麼忠心,多虧了妳,大爺只是撞到頭而已,要不是妳以死相拚,撐到護院趕來,躺在床上昏迷月餘的可就是我們大房的獨苗了。」丫頭稚嫩的聲音吱吱喳喳。

        這話傳入柳如珊耳中恍若雷響,她摸摸被子,是絲質的,帳頂是粉紅色刺繡花紋,屋子裡有木桌木椅,過去些是一對格扇。

        這,這,這是什麼?情趣摩鐵?但有摩鐵還附帶丫頭裝扮的工讀生嗎?那也太情趣了吧。

        「哎,看看我這腦袋,妳才剛醒呢,我就說這麼多,妳等等,小爐子上還溫著藥,趁著妳清醒,可以多喝一點。」

        身體好痛,該死的趣味運動會—對了,不是趣味運動會,是趣味運動會的隔天,運動會是週六,她還有週日的記憶。

        賀呈志來接她,眼下是遮不住的黑眼圈,但她不想問,都要去律師事務所協商離婚資產分配的兩個人,關心是多餘的。

        有時候她很難理解,相愛的兩個人怎麼會走到無話可說的地步?曾經曬得一手好恩愛,讓周遭人羨慕不已,可是結婚後就變得好難,柳如珊始終不明白,明明他們都沒變。後來她只能告訴自己,大概是他們的愛情禁不起相處的考驗,只能趁受到更大的傷害之前止血。

        直至看到那輛逆向車子之前,他們一路上都沒人說話,之後就是尖叫,劇痛,瞬間失去意識。

        這裡絕對不是醫院,所以她……穿越了?

        不是馬爾泰若曦,而是一個叫做春分的丫頭?

        舉起手看看,比她原本的手還要小上一些,這時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流進腦子裡—

        「以後妳叫做春分,到翔雲院服侍大爺。」

        「柳大娘,就當我多事提醒,春分以後既然是大爺那邊的人,你們就少去找她,大爺見她家中簡單樸實,這才可能喜歡,要是剛剛提拔上去家人就找個不停,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看在主人家眼中都是沒個本份的,說不定過幾個月就不要了。」

        「唉唷,柳大娘妳怎麼才忍三個月就來跟春分討錢了?妳可別為了幾兩銀子的事情斷了女兒的將來,妳看二爺的許姨娘,這受寵得可是讓全家都脫了奴籍,還做起了小生意,但要是妳不斷來翔雲院打擾,大寶小寶即便有個姊姊能伺候大爺,也是翻不了身。」

        「妳們既然被提拔成通房,就得知道規矩,我們趙家絕對不允許庶生嫡前,伺候之後便乖乖領藥喝,誰要是敢藏肚子,想用孩子來博姨娘身分,也行,等瓜熟蒂落,我便去母留子。」

        「大爺您在榻下躲著,千萬別出聲,婢子會想辦法纏住他們的。」

        有點像是在看別人,但又有點像是自己的故事。

        柳如珊既懵又怕,轉過身閉上眼睛,內心忍不住把賀呈志罵了一頓—兩人結婚一年多,一來資產不多,二來從交往到結婚都是一人出一半,偏偏他說要到律師事務所寫協議書,這樣清楚點。

        她就不懂了,房子賣掉,錢一人一半,屋子裡的東西誰買的就歸誰,這樣有很難懂嗎?行行行,電風扇給你,吹風機給你,拖鞋給你,筷子也給你,快點跟我離婚好不好?

        賀呈志說,不行!

        所以他們才會拖了幾個月還沒離成婚,也才會有他來載她去律師事務所,卻出車禍的事情。

        「春分。」最開始被她以為是女鬼的那個圓臉丫頭捧著一個漆黑盤子進來,上面有一個白底雙魚紋的磁碗,「我已經讓福兒去老太太跟大爺那邊回稟了,妳先喝藥。」

        嗷,這藥味……有點厲害。

        但她清清楚楚感受到全身上下傳來的痛感,因此也不矯情了,在圓臉丫頭的幫助下起身,端起藥碗就喝。

        喝完,打了個嗝,圓臉丫頭笑著要她張嘴,接著把小碟子上的蜜餞放入她嘴巴裡。

        那蜜餞不知道什麼做的,一入口,那苦得讓人全身發抖的味道瞬間消散不少。

        柳如珊是專案經理出身,見過無數賤人,經過無數風浪,思緒冷靜清楚,剛剛捏了自己半天都沒夢醒,她覺得自己應該就是死後穿越無誤了。

        雖然很難接受,但她不能浪費時間,就像案子被退了,難不成她要哭嗎?當然不是,而是趕緊投入下個案子。她當上主管後最大的心得就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要去問為什麼,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要去問為什麼,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要去問為什麼,因為很重要所以要默念三次。

        沒有為什麼,就是得接受,然後想辦法,就像現在一樣,不趁現在多瞭解一點原主,難不成病好之後要裝傻子?
於是她開始套話,沒多久就得出個大概。

        這個朝代不是秦朝漢朝,不是隋朝唐朝,而是從來沒聽說過的大東朝,有山有海,幅員遼闊,境內大河無數,四季分明,工商繁榮,只要勤勞點就不會挨餓,是近百年難得的盛世。

        主人家姓趙,落地在京城已經上百年,做的是布匹染料生意,已經是第四代了,家中小有積蓄,但卻是子嗣單薄,三代單傳。

        到了趙老太爺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趙仁,娶妻馬氏,生子趙左熙;次子趙義,娶妻羅氏,生子趙左齊,另有庶子趙左豐,庶女趙瑞兒,趙珮兒。

        相對於還算興旺的二房,大房是顯得太單薄了,但也沒辦法,趙仁當年攜妻子南下探視病重的岳父,由於天氣太冷怕凍著孩子,故沒帶上趙左熙,沒想到卻在山上遇到劫匪,一行無人歸來。

        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自然悲痛萬分,只是兒子既然已經不在,還是得先考慮眼前問題,當時趙左熙不過四歲,便由趙老太太帶回院子親自扶養,直到十二歲,他才回到當時趙仁住的翔雲院。

        春分原本叫做柳招弟,是家生子,父親柳興,母親是個丫頭,成親後便稱柳大娘,雙胞胎弟弟叫做大寶跟小寶。

        柳興對她這女兒挺好的,但柳大娘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她極度偏心兒子,柳招弟被選上進入翔雲院當二等丫頭,她不為女兒高興,竟纏著管事的方嬤嬤問能不能讓大寶頂女兒的缺,怎麼說去大爺院中做事都比當外院下人出息,要是能得大爺信任,將來說不定能混個管事做做,方嬤嬤回了不行,柳大娘又繼續說那就讓二寶去吧,二寶可比大寶伶俐多了。

        方嬤嬤被她纏得來氣,怒道:「主人家要誰去服侍就是誰去服侍,誰讓妳換人的?不過是個家生子,還真把自己兒子當寶啦。老太太指名招弟,是見她腰圓玉潤,調教好了就能進房伺候,妳讓大寶去當通房嗎?大爺可沒龍陽之好。」

        柳大娘知道老太太這回是挑通房,這才罷休,但想想還是不甘願,又跑去帳房那裡,讓帳房先生把招弟的月銀直接給她,帳房笑說月銀是整筆派下去的,再由各院管事嬤嬤分派,想要招弟的月銀,得去翔雲院問。

        柳大娘不敢再去惹方嬤嬤,只好跟女兒耳提面命,每個月得把月銀交回來給她,春分也算乖巧,每月初便找時間回下人房,把銀子交給柳大娘,剛開始倒也還好,只是柳大娘看銀子沒多,心裡不太舒服,明明聽說服侍主人家的丫頭都有賞銀,老太太那裡的白玉姑娘,白琴姑娘,每個月光是各種賞銀就快要十兩銀子,見春分這幾個月始終只拿五百文回來,覺得奇怪。

        春分說自己現在還是二等丫頭,只負責灑掃,別說替主子拿東西傳消息這種好差事,連大爺的面都見不著,哪來的賞銀?

        柳大娘卻是聽了大寶媳婦的挑唆,認為春分私藏銀子,於是找了一天藉口有事情找春分,帶著大寶媳婦進了翔雲院後的下人房翻箱倒櫃。

        春分房中還住著夏至,小雪,大雪,三人一看哪裡忍得住,於是嚷嚷起來,引來其他婆子,後來是牛婆子出言提醒,說春分待在翔雲院,哪日登天了就能幫助兩個弟弟,她這做母親的要是故意扯她後腿,讓主人家不高興,把春分打回外院當丫頭,柳家可就一點希望也沒了。

        柳大娘跟大寶媳婦想起許姨娘的娘家全家除奴籍這件事情,這才罷休,春分也才得以過上清靜的日子。

        等趙左熙十六歲那年,由趙老太太親自作主,讓春分,夏至兩個丫頭當通房,如此過了一年多,趙左熙正預備談婚事卻遇到盜匪,雖然沒受重傷,頭卻被倒下的大花瓶給砸了,醒來後便有點迷迷糊糊,趙老太太覺得長孫受驚,堅持讓他上玉佛山上的別莊住一陣子,沾沾佛氣好壓驚。

        趙左熙遇襲衙門雖然查不出原因,但京城前陣子有一群盜匪入侵,不少富戶都被打劫,死傷皆有,故趙家也就默認自己被劫,所幸春分忠心,不然長房這唯一的苗子可能就沒了。

        至於圓臉丫頭叫做遂花,是方嬤嬤的孫女,跟姊姊滿花負責照顧春分。

        柳如珊在心中已經把趙家關係圖畫出個大概,一言以蔽之,大房單薄,二房興盛。

        大房是沒什麼好打聽了,就一個主子,而且柳如珊隱隱有著關於春分的記憶,明明沒見過趙左熙,卻能想得出怎麼給他梳頭,換衣服,雖然沒看清楚五官,卻很清楚這人就是遂花口中的大爺。

        而二房興盛,相對的也就複雜得多。

        看著遂花笑語晏晏,柳如珊還是希望這是一場夢,最好醒來是在醫院裡,他們都只受了點輕傷,護士笑著說沒有不舒服就能回去了。

        然後她跟賀呈志還是決定前往律師事務所簽字,這次他很乾脆,兩人離了婚,不再有任何關係,她依然是那個叱吒商場的專案經理,在自己的圈子裡混得好再交男朋友,只是這回不結婚。

        然而,事情沒有這樣好,因為感知越來越清晰,身體溫暖,腳底冰涼,前胸後背不時有刺痛傳來。

        這不是夢境,這是她的身體。

        真穿越了?

        柳如珊不敢相信有這種事情,但每一寸的感覺都在告訴她,這是真的。

        「遂花,我這一病躺了多久?」

        「大半年了,那些賊人實在太狠。」遂花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不過妳放心,老太太說了要喝妳的姨娘茶,別的不說,就看在妳捨身救了大爺的份上,將來的日子不會難過的。」

        柳如珊想了一下才明白,春分身上肯定都是刀疤,即便痊癒,趙左熙見到這身子也不會喜歡,男人不來,她就不會有子嗣,古代的女人要是沒兒子,那就是一輩子沒指望。

        通房啊,好運的當上姨娘,普通的一輩子是通房,更差的是主子不要轉手給了下人,趙老太太說要喝春分的姨娘茶,就是賞春分的恩典,沒子嗣一樣有名份,只要趙左熙記得自己的命是誰救的,春分就不會過得太差。

        至於二房,柳如珊又略施話術,便誘得遂花將消息嘩啦嘩啦倒出來。

        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一心想補償長孫,給趙左熙娶個好媳婦,以告慰趙仁跟馬氏在天之靈,只是心大家世卻沒這樣大,高門之女看不上趙家,門戶差不多的趙家又不願意,蹉跎來蹉跎去,趙左熙就這樣一年大過一年。

        二房的趙義跟羅氏夫婦一看不行啊,自己的寶貝兒子就這樣被拖著不能成親嗎?在羅氏一哭二鬧後,趙老太太只好允許趙左齊先行成親,娶的是羅氏自家的姪女。

        趙左齊卻是不願意,嫌羅家表妹嬌氣,羅氏一心覺得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因此不管兒子意願,還是說了親,美滋滋的想著媳婦是自己親姪女,將來婆媳一心,不用怕誰鬧。卻沒想到小羅氏器量極小,過門後聽說丈夫很寵一個許姓通房,直接把那通房叫來房裡硬是灌了絕子湯,趙左齊回來後氣得跳腳,一怒之下當場就讓那許姓通房奉茶,抬為姨娘。

        這下換小羅氏跳腳了,給通房喝藥怎麼了,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丈夫居然還給那小賤人撐腰,她才過門幾天就將人抬為姨娘,這讓她以後在和盛院怎麼當家?嬤嬤丫鬟都看著呢!

        這雞飛狗跳的,自然驚動吟風院的趙義跟羅氏,羅氏很頭痛,兒子這樣的確打媳婦的臉,只是媳婦器量也太小了,通房再受寵也只是個下人,有必要下這種重手嗎?圖一時痛快失了丈夫歡心,劃不來,想整治通房多的是辦法,喝藥是最差的。

        一邊是親兒子,一邊是親姪女,羅氏只好勸彼此各退一步,通房許氏從此成了許姨娘,但相對的,小羅氏給藥這件事情以後不準再提。

        事情當然不是這樣就過去了,許姨娘從小服侍,趙左齊跟她感情深厚,見她這番受委屈,為了安慰佳人,他不但讓許家除了奴籍,還拿了兩百兩給許姨娘的家人做生意。

        至於和盛院內,他便通房丫頭輪流睡,就是不去小羅氏房中,小羅氏給了一次藥,丈夫發了大脾氣,公婆也不高興,自然不敢再給,就這樣兩個通房有了身孕,雖然都是女兒,但也夠小羅氏嘔了。

        至於三爺趙左豐已經訂親了,也是羅氏的娘家人,明年過門,生母陳姨娘對這件事情很不滿意,但她一個姨娘又能說什麼,嫡母把娘家女子許給庶子,這是看得起庶子,趙左豐雖然不願意,也只能謝嫡母費心。

        「三爺訂親後整個人就很沒精神,二奶奶是嫡女都這樣了,未來的三奶奶是庶女,規矩跟眼色只怕更差。」平常在院子裡不能講主人家的事情,難得有人問起,遂花說得眉飛色舞,大宅院中有什麼瞞得過下人,自然能講的都講了。

        柳如珊心想,這趙家人看似有規矩,其實沒規矩啊,就算她不愛民俗歷史,也知道在古代一定是長幼有序,怎麼會讓弟弟先成親,即便羅氏哭鬧,也該讓她繼續哭鬧。

        還有,方嬤嬤教訓春分跟夏至伺候完要喝藥,因為趙家不準庶生嫡前,那趙左齊那兩個女兒趙嫻真,趙嫻茱是怎麼回事?
要說整個趙家,最有腦子的應該是那許姨娘,不過是個丫頭,居然能伺候出這樣深的情分,光是看趙左齊為她做的事,就知道這許姨娘真的不簡單啊。

        有些人會有反叛性格,趙左齊明顯就是這種,因為母親不顧他的意願讓他娶了小羅氏,所以只要能讓小羅氏不開心,他都會去做,受益者就是許姨娘。

        想想,還好她穿越的這個春分是大房的通房,要是穿到二房,那日子可夠嗆,有個叛逆的二爺,腦子不好的二奶奶,生不出孩子卻受寵的姨娘,有孩子卻抬不上去的通房,光想就頭痛—安慰了自己一番,但並沒有比較好。

        這次第,怎一個囧字了得?

        是一場夢,不是一場夢,是一場夢,不是一場夢……柳如珊在冬末醒來,直到現在兩個多月過去,已經是春天了,她終於接受這不是一場夢,接受自己不再是柳如珊,而是春分。

        是春分!

        一樣姓柳,連容貌都一樣,鏡中的少女就是她高中時的樣子,所以不用問了,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

        身體好了,但問題來了,難不成她真要當那個趙左熙的姨娘一輩子?她是不希罕受寵,但當個妾室算什麼出息,可她就是個奴,沒有戶籍紙哪裡也去不了,退後一步說,她還沒什麼銀子呢。

        她殘存著春分部分的記憶,所以知道私房錢在哪,可以下床後,她打開暗格看了下,當了一年多的通房,存下來的居然才一點碎銀子,這能幹麼啊。

        她原本想說如果有兩個大金元寶,她就去求趙老太太讓她除奴籍,看在她忠心為主,身子又留了疤,不可能得趙左熙歡心的情況下,正常人都會允許吧?然後憑著她的才幹跟那些金子,她還不變成大東朝的胡雪巖!

        可她連本錢都沒有,現實很嚴峻,求良籍還可以,再求財恐怕就超過底線了。

        一個女人伺候了大爺一年多,居然只有幾塊碎銀子?真不知道是趙左熙太小氣,還是原主太傻,真的把銀子都給了娘家。

        當然,照顧娘家不能說是錯,但柳大娘明顯把她當搖錢樹,這種情況下真不用這麼孝順。

        柳如珊……不,是春分,幾乎是絕望的鎖回暗格,想到趙左熙最近會回來就一陣心煩,能不能永遠待在玉佛山上啊—啊喔,不對,他回來就得娶妻生子了吧,到時候會有主母啊!

        古代的主母很可怕,看小羅氏就知道了,許姨娘不過受寵了些,就被灌了絕子湯,萬一將來的主母對於她這個有趙老太太撐腰的姨娘也看不順眼怎麼辦?她不想生趙左熙的孩子,但不代表她不想當母親啊。

        她的理想是除奴籍,做生意,招良為婿,生小娃,萬一主母也硬灌她一碗湯藥,她就不用生孩子了。

        好煩!

        怎麼不讓她穿越當凱羅爾呢,好歹是當主人,丫頭可是隨時會被發賣啊,沒有自由就算了,連基本保障都沒有,可怕。

        「春分姊姊。」另一個最近熟識的丫頭進來,一臉笑意,「我來告訴姊姊一個好消息。」

        她叫香花,也是家生子,跟遂花滿花一樣都是二等丫鬟,不過遂花滿花是方嬤嬤的親孫女,她們覺得春分雖是通房,但說白了也是丫頭,既然都是丫頭,彼此間喊名字就好,香花卻是比較自覺,認為春分好歹是侍奉大爺的,便加上一句姊姊。

        「什麼?」

        「姊姊要不要猜上一猜?」

        「既然是好消息,快點跟我說吧,我都病了這段時間,還真需要點好消息。」雖然春分也不知道什麼對她來說算是好消息。

        「是夏至姊姊回來了呢,先去茂林院見老夫人,等磕過頭就會來翔雲院了。」

        趙左熙受驚上山,夏至便跟去服侍了。

        春分聽了很高興。哎,其實見了面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內心就是很歡喜,她想原主一定跟夏至很親很親。

        香花陪著她大概兩刻鐘,便有個身姿曼妙的女子過來,看著她一臉笑意,「瞧瞧誰來了?」

        春分內心浮現一個名字,瞬間喊了出來,「夏至!」

        「春分。」夏至走到榻邊,握起她的手,很是高興,「妳醒了就好,我在玉佛山最惦念的便是妳能不能醒來,大爺也一直記掛著。」

        「有勞大爺記掛了。」嗚,這就是丫頭的命,她不能說誰要他記掛,要說謝謝他記掛。

        「香花出去吧,我跟妳春分姊姊說幾句悄悄話。」

        香花乖巧的給夏至倒了茶,出去的時候又把格扇給關了起來。

        春分有點忐忑,這夏至對她這樣好,不知道會不會看出來她不一樣了。

        夏至細細看著她的臉,嘆口氣,又笑了,「大爺遭劫後變了很多,玉佛山上的住持說,大爺被花瓶砸中頭,本該不在人世了,是命硬才活了下來,只不過天門破了,三魂七魄去了一些,所以不太一樣,我瞧妳也是,神情跟以前不大相同。」

        春分心虛的摸摸臉,「哪裡不一樣?我自從醒了之後,每天廚房都燉煮不同的東西,怕是吃多變胖了,妳才覺得臉生。」

        夏至噗嗤一笑,「胖了也比瘦著好,能吃身體才能好啊。」

        「對了,妳說大爺差點活不了,可遂花跟我說,大爺並沒什麼事情。」春分問。既然回不去了,好歹把事情弄清楚點,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出破綻。

        「大爺外表是沒什麼問題,但大夫說腦內有瘀血,妳也知道那花瓶是玉石做的,又比一個人還高,大爺真是命硬,要不然被那東西砸到哪還能活。」夏至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大爺在玉佛山上可是迷糊了好幾個月才恢復原本的樣子呢,剛開始還不認得人,所幸養著養著慢慢好了。」

        春分納悶,「既然受傷,怎麼不在家休養,還要上玉佛山,不是舟車勞頓嗎?」

        「我不過是個丫頭,哪懂得老太太在想什麼,吩咐讓我跟著我就跟著了。」

        春分想想也是,「既然如此,妳怎麼能回來?」

        「我便是特別來跟妳說這事情的。」夏至一臉喜氣,「大爺給我除奴籍了。」

        「除,除奴籍?」春分這下真的是驚訝了。

        「是啊,大爺說我這一年在玉佛山照顧他有功勞,便讓我恢復良籍,又給了我一百兩,讓我招婿過日,我回來給老太太磕頭,下午便要去官府改身分了。」

        「夏至,這太好了,太好了!」春分打從心底高興,「恭喜妳。」

        在這個時空醒來已經數月,她充份瞭解姨娘真不是人幹的事情,至於通房就更糟了。

        拿二房來舉例,即便許姨娘那樣受寵,她也不能上桌用餐,趙左齊跟小羅氏吃飯時,她得站著在後頭佈菜,等他們吃完了,她才能回房吃廚房送來的次等飯菜,至於生了趙嫻茱的采青,生了趙嫻真的采竹就更尷尬了,孩子長大連姨娘都沒得叫。
所以啊,她真不懂為什麼這麼多丫頭想去伺候爺們,就算穿著綾羅綢緞也是低人一等,大東朝女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即便受寵,丈夫只怕也只是把妳當成一個擺飾,貪圖得不過是賞心悅目,不見了?再買一個就好。

        不如小門小戶,一夫一妻,白天男耕女織,晚上同桌吃飯,就算不富裕,至少也不委屈啊。就拿許姨娘來說,她不信許姨娘在給丈夫跟主母佈菜時不委屈,自己在小房間吃次等飯菜不委屈,采竹跟采青就更委屈了,孩子都讓小羅氏抱去養了,將來孩子認不認自己這個親娘都難說。

        「我這一脫奴籍,以後再沒理由進入趙家,妳一日不脫奴籍,也不能出趙家,我們姊妹一場,所以特別來見妳,我若找到好地方落腳,會寫信給妳,將來若大爺也讓妳除了奴籍,就來找我。」夏至握了握她的手。

        春分聽她這麼說,心中甚是感動,情緒湧上,聲音就哽咽了,「夏至,妳要好好的。」

        「我一定會,當了這麼多年丫頭,好不容易熬到這天。大爺雖然不難伺候,但當個下人還是苦啊,我多想有一天能睡到日上三竿,而不是公雞一啼就得起床,晚上還得值夜睡在榻上,不僅不能翻身,連腳都伸不直。」夏至搖搖頭又點點頭,「大爺只怕過陣子就會回來,我跟妳說,妳記得了,大爺病好後不喜歡有人床上伺候,妳可別主動。」

        春分一驚,對,還有這點,趙左熙回來她不能不伺候,但她不想啊,要跟沒感情的人做那種事情,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不舒服!

        可是夏至剛剛說什麼,大爺病好後不喜歡人家伺候?

        「我們在玉佛山上,小雪主動了幾次,惹怒大爺,直接貶她為粗使丫頭,現在還在提水洗衣,我謹守本份,大爺這才賞了我良籍紙,所以妳別重蹈小雪的覆轍。雖然妳不是愛爭寵的人,不過聽方嬤嬤說,老太太承諾等大爺回來就讓妳當姨娘,我怕老太太催妳生子,妳便主動了,反而讓大爺不喜,所以多事說了一聲。」

        春分嘟囔,「要是大爺不舉就好了。」

        夏至沒聽清楚,「妳說什麼?」

        「沒有,謝謝妳特地來說這個,我會注意的。」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50:55


        經過數月的調養,春分終於迎來了這天――—醫娘宣佈她痊癒了,不用再吃藥,也不用再吃補。

        方嬤嬤笑咪咪的說:「那好,下午就去跟老太太磕頭吧。」

        春分內心還沒耶完,聽到這句就蔫了,然而現實不容她說不,換了一身衣裳,跟著方嬤嬤出了翔雲院。

        來到這裡數月,第一次到趙家的花園,還真是古色古香,池塘,曲橋,水榭,鵝頸椅,這是林家花園吧?

        說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卻有種熟悉感,她甚至知道經過一條左側種了十幾棵環抱大榕樹的青石磚道,穿過月門,往左走一小段,就是趙家最主要的院落,茂林院。

        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好像有個記憶庫在心中,需要什麼就進去找,大部分是能找出來的,譬如方嬤嬤跟夏至,譬如翔雲院的格局,或者趙家的格局,但也有少部分怎麼找都找不到,例如趙左熙的樣貌,她想了好久,就是想不起來這主子長什麼模樣,是高是矮,是瘦是胖。

        茂林院的守門嬤嬤見是方嬤嬤,自然沒阻攔—――方嬤嬤的母親是趙老太太的奶娘,方嬤嬤跟趙老太太是一起喝奶長大的,當年趙老太太嫁入趙家,一家陪房過來。

        後來趙左熙十二歲搬回翔雲院,趙老太太不放心,便把最信任的方嬤嬤一家指派給了翔雲院。

        在趙家,別說一般下人,就算羅氏,小羅氏這幾個媳婦也會敬方嬤嬤三分,所以方嬤嬤帶人進茂林院,自然不會被阻攔。

        趙老太太正在看帳本,見到方嬤嬤,笑說:「妳這老東西也知道要過來看看我?」

        「小姐開玩笑了,老奴知道小姐關心春分那丫頭,好生照顧著呢。」既然是陪房,方嬤嬤始終沒改稱呼,還是稱趙老太太為小姐。

        趙老太太這才看出跟在後頭的人是春分,高興的放下帳本,「春分可大好了?」

        這丫頭實在太忠心了,當時要不是她替左熙擋著,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大房就這麼一個血脈,無論如何也不能有任何損傷。

        春分連忙跪下,「謝謝老太太關心,婢子已經好了。」一邊跪下,一邊內心又忍不住哀傷,好想除奴籍,動不動就得下跪,真不是人幹的。

        「之前她雖然醒了,不過醫娘說還沒全好,怕過了病氣給小姐,所以沒帶過來磕頭,今日醫娘說已經痊癒,這便帶過來給小姐瞧瞧,好讓小姐放心。」方嬤嬤解釋。

        趙老太太和藹的說:「不用跪了,起來吧。」

        也不早說,都已經跪了才叫人家不用跪……話雖如此,春分還是磕了個頭,「謝老太太。」

        趙老太太笑著說:「倒是挺乖。」

        方嬤嬤陪笑,「老奴瞧著也是挺老實的。」

        見春分起來後也低著頭,趙老太太更覺得滿意—――當初一時感激,說出無論如何會抬成姨娘的話,後來想想卻後悔了。別的不說,就看許姨娘怎麼恃寵而驕,鬧得和盛院既不和也不盛,一天到晚雞飛狗跳,萬一將來春分成了姨娘,自恃救過大孫子,想壓過正房太太時應該如何是好?

        有功提拔跟因寵提拔是完全不一樣的,許姨娘嘛,哪日不受寵了,左齊就算把她發賣了都無話可說,但春分卻是立有大功的,這種姨娘打不得,罵不得,一旦打罵,負心的就是趙家,是趙家無情無義,春分若個性不好,整個翔雲院也不會好。

        那日一時激動許了姨娘之位,後來想起常常後悔,不如給賞銀還好些,但話已經說出口又不能當作沒這回事,此刻見她知道進退,趙老太太稍覺安心。

        「大爺身體都好了,也該回來,妳幫我催催。」她吩咐道。

        方嬤嬤陪笑,「唉唷小姐,老奴只是個下人,怎麼能催大爺。」

        「不能催也得催,我要不是身體不好坐不得馬車,就去揪著他的耳朵回來了,都十八歲了,可不能再等,經過這次劫難,我也想開了,不再要求門戶了,趕緊娶個性子平和的好姑娘,給我生下曾孫才是正經。」趙老太太感嘆。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春分神色,見她聽到大孫子要娶正妻,不著急也不嫉妒,面色如常,內心更滿意了,心想如果是這樣性子的姨娘,就算提拔在正妻之前,正妻應該也容得下。

        趙老太太嘆了一聲,「算了,我也知道妳為難,妳傳話去別莊,說我入暑後身體不舒爽,已經好幾天不出門了,看看他回不回來。」

        方嬤嬤勸道:「小姐可別咒自己,好好勸大爺就是了。」

        趙老太太顯然對這孫子疼極,捨不得罵他不孝,只好咒自己不適。

        主僕倆又說了一陣,直到丫頭過來問晚飯要開在哪裡,趙老太太才揮揮手讓她們離開。

        春分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習慣了自己三十歲的樣子,突然又回到十七歲,感覺真奇怪。

        她是那種中等美女,絕對不會讓人驚豔,但看著舒服。她知道自己的優勢就是小家碧玉,因此即便有點首飾,也是盡量素淨,木梳沾著髮油把頭髮梳得光潔整齊,長髮用一支梅花簪固定好,這就行了,簡單一點的外貌不管什麼時代都能引人好感。

        「春分。」遂花一臉高興的小跳步進來,「奶奶剛剛跟我說,大爺要回來了呢,妳高興嗎?」

        聞言,春分腦海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孟克的吶喊,但她還是得裝作很高興的樣子,「是嗎?」

        沒過幾日,趙左熙果然回來了。

        根據她打聽來的流程是這樣的,他得先去茂林院見過老太爺,老太太,一起吃個飯,然後才回翔雲院。

        趙左熙在外頭住了一年多回來,肯定會給紅包,因此院中上上下下都很欣喜,打掃得比平常更賣力。

        春分聽了只覺得天打雷劈,好煩喔,主子回來了,她就不能再像過去幾個月那樣無所事事了。

        一來她有功在身,二來是大病初癒,既然主子不在,也沒人逼她做什麼,這些日子便是看看書,好歹知道一下大東朝的一切,順便練習古代技能,泡茶刺繡什麼的,她一樣也不會,靠著原主的記憶慢慢熟悉,而趙左熙回來,意味著沒主子的好日子結束了,她得慢慢「回憶」起自己是怎麼伺候趙左熙的。

        趙左熙自小被當成「趙家繡莊」的接班人來培養,個性也謹慎向上,每天四更起床讀書,四更!

        既然如此,身為通房丫頭的她自然得更早起,伺候梳洗跟點心,讀到辰初時分上了早飯,然後才輪到她吃早飯,用白話文說,兩點多起床,要七點多才能吃東西,而且過去幾年每一天都是如此,簡直虐待。

        早上洗衣房會把漿洗過的乾淨衣服送回來,她要分門別類放入抽斗,粗使丫頭會進來掃除,掃除完畢她得驗收,接下來就是空閒,直到趙左熙申時左右回來,伺候梳洗,伺候晚飯,伺候念書,他興致來了得陪睡,累了也不能回自己房間,而是要在小榻上值夜。

        值夜幹麼呢,預防大爺晚上要喝水找不到人倒,小榻真的是小榻,仰天腿伸不直,得側身彎曲才行。

        趙左熙要回來了,意味著她得開始當下人……唉,他就不能在玉佛山上的別莊住一輩子嗎?

        可惜不管春分再怎麼不願意,趙左熙還是回來了。

        翔雲院的人早在院中等著,包括她。

        雖然她很安靜,但院中所有人的眼光還是不時掃向她,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畢竟大爺回來,這姨娘茶就會喝,救過大爺的命,日子只會好不會差,更何況大爺還沒娶妻,院中無正妻,姨娘稱大王啊。

        趙左熙跨入翔雲院的瞬間,所有人都跪下了,此起彼落的喊著「見過大爺」。

        春分也跪著,隱隱看到一個穿著深藍色袍子的人做了個手勢,眾人才站起身子,她低著頭,眼角餘光看到那人進入大廳。

        方嬤嬤這才揮揮手,「好了好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春分,老太太說了,讓妳進來給大爺端茶,招弟這名字重男輕女,對妳不公平,還是繼續叫春分吧。」

        她說得喜氣洋洋,春分再苦也得笑。

        進入大廳,滿花早把墊子跟茶盤準備好。

        方嬤嬤一臉媒婆笑容,「柳春分給大爺奉茶。」

        春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往前一跪,舉茶盤過頂,「春分給大爺奉茶。」

        等了會,茶盤沒有變輕,他沒拿起茶杯?

        不會吧,她現在的困境是當了姨娘雖然不見得好過,但不當姨娘肯定完蛋――—柳大娘那麼貪財,說不定將來得了幾兩銀子就把她許給別人為妻,給趙左熙當姨娘至少不會有轉手發賣這種事情,她這有功在身的刀疤身子,既不會被賣也不會被寵,所以她一定要當上姨娘才行。

        但現在他不喝茶,她怎麼辦?

        這時,茶盤終於輕了。

        呼,他拿起茶杯了。春分鬆了口氣。

        當茶杯再次放入茶盤,她再度磕頭,「見過大爺。」

        方嬤嬤臉上堆滿笑意,「恭喜柳姨娘。」

        「方嬤嬤,妳帶著人都出去吧,我有點事情想問問柳姨娘。」趙左熙說話了。

        聞聲,春分身體突然一僵。這是趙左熙的聲音?怎麼可能,這明明是賀呈志的聲音啊,只不過……年輕許多。
天,是他嗎?

        她也想過被逆向車子撞上後,自己來到這裡,頂替了因傷死亡的春分,那賀呈志去了哪?是在醫院醒來,還是去了其他時空?

        方嬤嬤領著幾個丫頭出去了,春分還捧著茶盤僵跪在墊子上。

        下一刻,她感覺有人拿起茶盤,又有人把她扶起來坐在椅子上,春分深呼吸幾次才抬頭,饒是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嚇著了,穿著深藍色袍子的趙左熙真的長得很像賀呈志。

        真是他?是他沒錯吧?

        春分腦子亂成一團,只覺得十分不真實。

        趙左熙倒了新茶,把杯子送到她手上,春分呆呆的喝了兩口,又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是了,這是趙左熙沒錯,她終於從混亂的記憶中找出來了遺忘已久的他的樣貌。

        接著趙左熙試探性的說了兩個字,春分聽了恍若雷鳴,因為他喊的是她現代的名字,如珊。

        不會有人知道這兩個字,除非趙左熙就是賀呈志。

        想到這裡,來到大東朝後春分第一次哭出來,搥了他好幾下,「你明明也來了卻躲在玉佛山,我還替你祈禱過你能在醫院醒來,你卻不吭聲。」

        趙左熙苦笑,「我也是剛剛才發現是妳。」

        所以他才沒有及時拿起茶杯,因為他也驚訝了,醒來後他也曾想過如珊去了哪,卻沒想過她竟然在家。

        原主雖然躲過襲擊,卻是被那一人高的玉石花瓶給砸死,他穿越後什麼也不清楚,被趙老太太以為是驚嚇過度失魂,送上了玉佛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玉佛山真有靈驗之處,他跟原主的記憶慢慢重合,雖不是什麼都能想起來,但已經可以到生活不露出破綻,原本他想在別莊住下,日後慢慢打算,卻禁不起老人家的催促,還是回來了。

        當他聽到春分的聲音,看到她與如珊相似的臉孔,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銅鏡時也嚇了一跳,這個趙左熙分明就是十八歲的賀呈志啊。

        既然有了自身的經驗,再來想如珊就簡單得多了,一定是跟自己一樣,穿越到了長得一樣的人身上。

        他知道回來後自己會有一個妾,滿身刀傷的丫頭無法再嫁,所以自己一定要收她,原主欠她的,就是他欠她的。

        春分擦擦眼淚,「我想過好多次趙左熙是怎麼樣的人,就是沒想過會是你。」

        趙左熙尷尬,他還真沒想過春分是什麼人,對當時的他來說那就是一個有救命之恩的丫頭,將來多賞點銀子就是了,其他的不重要。

        春分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氣,接著把茶水喝完,乍見丈夫雖然意外,但也沒什麼不高興,相反的,現在的情況就像在孤島生活一年後突然看到小夥伴,其實是開心的,有人可以討論《灌籃高手》還是《神劍闖江湖》,或者哼上兩句愛黛兒真是再好不過,一個現代人在這裡實在是太寂寞了。

        何況在現代賀呈志除了是工作狂之外,其實很好相處,他肯定不需要她早早起床伺候讀書,也不用她半夜睡在小榻上伺候喝水,最多就是他不喜歡人家動他東西,讓她幫忙整理,但這樣還是很好啊。她低血壓,這身體也是低血壓,早起超痛苦,光想著以後可以睡到天亮,她就覺得日子好上很多。

        想想也覺得荒謬,他們為了離婚而出車禍,沒想到卻一起穿越到瀕死的主僕身上。

        賀呈志不是個好丈夫,但撇除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這點,還算是個好人,只不過當這種人的妻子太挫折了,他永遠工作優先,即便她穿得超級性感,也敵不過海外廠商傳來的郵件,她感受不到一點甜蜜喜悅,話題永遠是下遊廠商供貨不及,上遊廠商在逼貨,他下個月底一定要親自去越南盯……

        兩人的工作都不輕鬆,談戀愛的時候他還會擠出時間跟她約會,看個電影,吃個飯,親熱一下,每年也一定會排出十天的假期跟她去海外旅行,雖然她與男朋友相處的時間算少,但他忙啊,能為她擠出這些時間,她很滿意了,比起問什麼答案都是隨便的約會,她覺得他們的約會更好,因為時間不多,每次都是接下來要怎樣怎樣,絕對不會有隨便這種答案。

        所以當他在瑞士的森林小徑上拿出婚戒,她完全沒猶豫就答應了,還很戲劇化的掩面哭泣,因為她覺得婚後的生活就是男女關係的延伸,他們不但能偶而約會,還能天天一起吃早飯,天天一起調鬧鐘準備睡覺。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結婚後雖然天天見面,但相處時間卻更少了,他好像把她當飯友,每天早上一起吃飯就沒了,因為她睡覺的時候他還沒睡,夫妻一起躺下互相給晚安吻這種事情也只能留在她的幻想中。

        沒發現衣服是新買的,沒發現她胖了,當然對她剪短的頭髮也不知不覺,無止境的加班,回家也抱著電腦看。她為此檢查過電腦,懷疑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精彩小黃片,導致他如此欲罷不能,但弄了半個多小時還是只看到報表跟郵件備份,沒有小黃片。

        沒有?她不是輸給身材姣好的成人姊姊,而是輸給那些試算表?這個事實她不知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如果對手是成人姊姊,她可能還能藉著皮膚觸感贏過,她相信一個能抱著的女人可比一個只活在影片中的女人強,但對手是試算表耶,她要怎麼贏過一張張的進出貨明細?她又不能把自己變成開會報表。

        這種生活過了一年多,她真的很累,如果一個男人連妳從長髮變成短髮都沒感覺,那對他的感情到底還有什麼好期望的。

        跟這種男人過一輩子?不!

        她才三十歲,人生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找一個愛她的人結婚,生孩子,地球有三十五億男性呢,她的機會還是很大。

        偏偏跟賀呈志提離婚,他又不肯。

        她就不明白了,事實證明她這個妻子可有可無,既然如此幹麼不離婚,離婚至少還清靜點不是嗎?

        他們的共通資產只有那間一房一廳的房子,當初一人出兩百萬買的,在她的想法裡,要不賀呈志給她兩百萬,房子歸他,顛倒過來也行,再不然賣掉,賣多少兩人平分,但這些提議他都不要。

        她真的見識到男人可以盧到什麼地步了,不愛妳但也不離婚。

        但她是什麼人?上市公司的專案經理啊,見過的盧人還少嗎,他盧她就跟他磨,直到他點頭為止,前後過程四個月,比她歷代專案的時間都要長。

        然後就是那一天,跟著快要變成前夫的丈夫一起穿越了,而且這時代他是主,她是僕,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在這頭心思千迴百轉,那頭趙左熙也好不到哪裡去。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她,要說離開二十一世紀有什麼捨不得的,就只有她了吧。

        現代他身為賀呈志,母親前幾年過世後,他才知道父親另有一個愛人,甚至他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無法理解,但這是大人的事情,如果連母親都原諒了,他也沒資格說什麼諒不諒解。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知道的,畢竟兩個弟弟都有報生父認養,身為這個家庭的女主人,母親不可能不知情。

        他不想父親為難,偶而家族聚會見到那女人他會點頭,跟兩個弟弟則保持著不鹹不淡的關係――—沒一起生活過卻要當兄弟,那太難了,他覺得大家維持表面禮貌就可以。

        直到外公生日那天,他去給外公慶生,外公喝醉後想女兒哭了起來,說了很多事情。

        他這才知道,母親雖然明白,但卻是不甘願的,只是父親跟她說:「妳要是不吵不鬧,公司以後就會給呈志,不論怎麼說他也是我的長子,但如果妳要鬧,那就離婚帶著他走,我一毛錢也不會給妳。」

        母親是為了他才忍氣吞聲。

        那時他就覺得自己得努力才行,一定得把父親的公司接手過來,不為什麼,只為他終於知道母親為何總是鬱鬱寡歡,他得替母親出口氣。

        於是他放棄了學者的路,畢業後按照父親安排進入公司擔任經理,為了要在弟弟畢業前握住實權,他付出很大的心力,中文系學生空降到商務圈,專有名詞全不會,Office除了Word跟PPT之外都不懂,上班時得一邊查書,下班後得給自己補課,他發憤讀書,終於不再是人人暗嘲的草包經理,而是一個能保持出貨正常的經理。

        這一行要能準時出貨並不容易,因為下遊廠商會因為各種關係短少出貨,甚至明明要十二萬件,他卻只出貨十萬,還完全不告訴你短少,等過了海關驗貨才會發現少箱子,而這時候已經要面臨門市分配問題。

        門市是最不能得罪的,一旦允許的數量有所短缺,造成活動瑕疵,門市下次就不會上架了,相同商品多的是,能取代的品牌也多的是,不見得要他們這家。

        他如果自己沒空盯貨,就會派心腹去,麻煩歸麻煩,但飛一趟就能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

        在兩個弟弟畢業前,他已經是兼任經理,手握兩大部門,而弟弟們也完全沒讓人失望,開始奪權之路。

        在董事會以壓倒性的票數決定他是下一任執行長那一天,他特意提早回到家裡,卻發現家中空無一人,直到很晚如珊都沒有回來,他忍不住打了電話。

       柳如珊的語氣很不好,「現在已經快一點了。」

       「妳怎麼還沒回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冷笑,「我人在新加坡出差,月曆上有寫,麻煩你去看一下。」說完喀的一聲,掛了電話。

        他走到月曆前,赫然發現有三天寫著出差,而且她昨天就出發了。

        昨天?對了,他跟董事會的人去喝酒,喝多了怕吵到她,所以直接睡在沙發,早上起得晚了,匆匆梳洗過後就去公司,根本沒發現家裡沒人。

        柳如珊從新加坡回來後,便跟他提離婚的事情。

        他第一個反應是,「不要。」

        她很是意外,「為什麼不要?」

        「為什麼要?」

        「你連我出差了都不知道,你覺得這種生活有意義嗎?我是覺得沒有。」柳如珊的表情看不出好壞,「我這半年跟沒老公差不多,住一起還得幫你洗衣服,我沒那種奴性。」

        「衣服我可以自己洗。」

        「又不是洗衣服的問題。」

        他執著起來,「妳剛剛說是這個問題的。」

        柳如珊看著他,「你需要的只是一個管家跟打掃阿姨,你不需要妻子,可是我需要丈夫,所以我得跟你離婚。」

        「我是妳的丈夫啊。」

        「你是嗎?不知道我出差,不知道我剪頭髮,連我們公司的警衛都發現我剪頭髮了你卻沒發現,丈夫不是這樣當的,我需要關心,既然我對你的生活可有可無,那不如離婚,我不想浪費時間。」

        他愕然,原來在她眼中,跟他的婚姻已經是浪費時間了?

        可是他不想離婚。

        這幾年的忙碌,這半年的衝刺,她是他心底最後那抹溫柔,只要等大權在握,慢慢把股份買下,他就可以空閒下來,或計畫小旅行,或計畫生孩子,總之跟她在一起什麼都好,就是沒想過她要離婚。

        可柳如珊十分堅決,後來他也想開了,要離就離,他可以追她一次,為什麼不能追第二次?只是沒想到會出那種事情。

        他在趙左熙的身體中醒來時十分錯愕又驚慌,一開始也懷疑過是惡作劇,但實在不像,歷經幾次昏睡醒來,總算接受了。

        接下來又是另一串的考驗,所幸原主是被砸到頭,所以他這個趙左熙就算有什麼不對也很好糊弄,在確切知道自己將以這個身分活下來後,他便開始收買人心,趙宅的大小事情由小廝家安,家華去打聽。

        跟原主的記憶重合後,他知道二房很麻煩,趙義雖然是親叔叔,卻什麼都由嬸嬸羅氏掌控,羅氏看他自然十分不順眼――—趙仁早逝,趙家繡莊將來卻不給同為兒子的二房,而是要給大房的長孫繼承,對羅氏來說,恨不得那尊玉石花瓶能砸死他,家產全部給自己的兒子趙左齊,這才叫公平。

        此外趙義有個姨娘陳氏,生有一庶子趙左豐,十五歲,十分謹慎從事,跟喜歡說大話的嫡子趙左齊完全不同,可惜再如何也只是庶出,因此並不得趙老太爺看重。

        趙左齊本身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志向,但羅氏跟小羅氏都是野心勃勃的人,這種母親跟妻子有時候會為他做出什麼事情很難說,得派人看著。

        身為大房嫡子,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有錢好辦事,家安透過羅氏的奶娘,把吟風院跟和盛院的下人都買通了幾個。

        至於翔雲院中的書信,當然命人拿去別莊了,記憶重合歸重合,但也不是事事清楚,能多知道一點趙左熙的事情是一點。
還有最重要的就是瞭解這時代,所以他想了最簡便的方式――—聽說書。

        每隔三五天他就會找不同的說書先生,讓他們說說大東朝的趣事跟軼事,而且什麼故事都聽,上至朝堂大事,下至後宅鬥寵,如此過了一年多,套路大抵都清楚了,反正基本道理是一樣的。

        譬如說一樣是趙家的孫子,他的地位有多高,趙左豐的地位有多低,都能透過各種故事明白,嫡長孫是無可取代的存在,也是家族正統,而庶孫不過就是開枝散葉的功能而已,有是錦上添花,沒有也沒差,畢竟大房跟二房都有嫡子,趙左豐這庶子就顯得不是那樣重要了。

        也是因為把套路摸熟,下人也收買得差不多,他這才願意回到趙家。說來他跟原主有一點很像,都是必須奪得家產才行,前生為母親復仇,這生則是父親的遺願。

        趙老太爺從趙左熙年幼時就告訴他,他是趙家繡莊往後的當家,得好好努力。

        既然承了趙家的恩,他就想盡他所能的回報。

        如果這是趙仁的遺願,是趙左熙一直努力的目標,那麼,他會替他完成。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51:22


  安靜不過一會,兩人的心思卻是已經繞了幾繞。

  春分還在想著怎麼開口,卻沒想到趙左熙先說話了,「既然已經來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從此你是柳春分,我是趙左熙。」

  春分點頭,那是自然,她還不想被當成怪物遊街。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怎麼辦?」

  春分心想,我是個丫頭,還能怎麼辦?

  原本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在翔雲院當個小透明,吃喝一輩子,跟夏至見過面後,隱隱有些盼頭,想著說不定將來大爺善心大發,也給了一百兩放她出去呢,她有現代技能,又沒有古代女人綁手綁腳的性格,還不大發利市?

  但趙左熙這麼一問,她腦袋好像有什麼東西流過。

  他雖然不是好丈夫,但卻不是壞人,說不定跟他提一下,他就放她出去了,畢竟是同鄉人啊,如果他們是穿成小姐跟小廝,她也會幫他的。

  「你之前不是讓夏至除奴籍了嗎?讓我也除奴籍吧。」

  他露出想笑又懷疑的樣子,「你怎麼知道?」該不會也收買了別莊的人吧?可是,她會想到這麼多嗎?她很信「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覺得人生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聽跟收買不像她會做的事情。

  「夏至來跟我說的。」

  「春分跟她這樣好?」他讓家安查了二房,倒是沒怎麼打聽大房,畢竟翔雲院以他為尊,不需要太費心。

  「我感覺挺好的,和氣又暖心的一個姑娘,明明已經有了良籍紙,不用再給人磕頭,卻為了見我,又進了趙家最後一次,去給老太太謝恩。」她記得,夏至進房時自己是很高興的,那肯定不是她的情感,是原主的。

  不顧她一臉的期盼,趙左熙直接打碎她的夢想,「良籍的事情以後再說。」

  「為什麼?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是預備離婚的夫妻,「但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算好聚好散啊。

  對夏至都這麼大方了,沒道理對她這準前妻這麼苛刻,他們以前可是連架都不吵的呢。

  「那個,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小夥伴很寂寞?沒關係,你有空可以來找我聊天,我會學好古箏,用古箏幫你伴奏泰勒斯。」春分豪氣萬千的許諾。

  趙左熙卻是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說:「你知道一顆菜瓜多少錢嗎?」

        「不知道。」她幹麼要知道菜瓜多少錢啊。

        「菜瓜京城一顆十二文,江南一顆一文,北方一顆要六十文。」

  「所以江南盛產菜瓜?」

  趙左熙伸出食指往她額頭一戳,「不是盛產,是產。」

  好吧,就跟越南出產各式布料,可越南經濟主力不是在布料一樣,她懂。然後呢?大東朝又不是菜瓜立國,幹麼這麼執著。

  「那我再問你,人參一枝多少錢?」

  這簡單,人參產於北邊,肯定北邊最貴,她病中吃過,有印象,「京城一枝五十兩,北邊一枝……四兩,南邊一枝兩百五十兩。」

  這是按照菜瓜的京城價,產地價,遠方價,這三者的比例推算出來的。「錯,藥品是整個大東朝均價,人蔘按照大小四十到六十兩。」

  春分怒了,「我又不是採買,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人吃五穀生百病,你連菜價藥價都搞不清楚就要出去,一百兩銀子只怕沒幾天就要給人騙光,你跟夏至或大雪不同,她們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一百兩對她們來說很好過,也能夠過,你呢,不會買菜,不會起竈,還自己住,你知不知道自己住還得買婆子守門?」

  春分默然,自己住也這麼難?

  但她真不想待在趙家,不伺候主人的丫頭得做粗活,伺候主人的大丫頭嘛,她又沒那本事,剛剛奉了茶,以後就是柳姨娘,但是姨娘也得去盡孝,以後每天早上都要去茂林院聽老太太說教,想著就很煩。

  趙左熙正色道:「你還是乖乖待在趙家,別的不說,沒學會生火煮飯前可別想出去住,一百兩銀子過日子是夠,但若你想要做生意什麼的,那是萬萬不夠。」

  「一百兩不夠?根據我打聽的結果應該是夠啊,鋪子租金五兩,押金三個月,這樣二十兩,裝潢一下什麼的大概十兩,進貨五十兩,工人工資一個月五百文,明明夠。」

  趙左熙一條一條數給她聽,「下人一個月五百文,那指的是月銀,買身錢呢?來路不明的人你敢用?讓一個陌生人管著你的鋪子管著你的貨,人家要是捲款潛逃,你去報案都沒人理。

  「買來的下人至少得有來歷,他敢逃,牙行自然會負起責任,還有進貨,你們公司以前做成衣,你大概想走這條,可是在大東朝不管什麼行業都是一條龍的,就拿趙家繡莊來說,有自己的染布坊,有自己的棉田,桑田,跟幾個染石產出地也都有往來,這才做得起生意,一個外人不管是想買布還是買成衣,那都是不可能的。」

  春分無法反駁,忍不住長嘆一口氣。唉,吃人蔘沒有補到人生,穿越很艱苦,穿到小婢身上更艱苦,證據就是自己跟他。

  自己光是想著存活就不容易了,打聽事情也只能套話,收買誰,讓誰辦事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前主留下的那些碎銀她後來數過了,不過四兩多,給那些人精嬤嬤塞牙縫都不夠。

  至於他嘛,居然連菜瓜產價都知道,可見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他從以前就是這樣,他們出去旅行時從來不曾發生要在哪裡租車,要去某某地方應該在哪裡轉車這種問題,他一定準備周全。

  他曾說過不調查仔細就出門,那就要有敗遊興的打算,而為了讓旅遊沒有瑕疵,他幾乎是病態般的調查,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因為每次跟他出門一定很盡興,很好玩,跟其他朋友出去自助,多少就會出現阿里不達的狀況,他們還遇過年初施工,車站搬家這種事情,四人找不到地方上車,語言又不通,連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要去哪裡搭車。

  這回他在玉佛山養神一年,別說趙家,肯定連大東朝都摸清了。

  唉,看來她暫時得在趙家待著,別的不說,至少先會煮飯唄。

*             *             *

  春分覺得趙家真的很好笑,在大事上沒規矩——趙左熙還沒娶妻,就讓弟媳婦先過門,趙左齊才新婚幾日,就把通房抬成姨娘。

  但在小事上規矩又很多,例如直到她給趙左熙奉過茶,她才能從下人房搬到姨娘的跨院。

  居然給了她一個小跨院,喔耶!

  一樣是在翔雲院中,但有一個自己的小小院子,房間不用公家,睡的是自己的繡床而不是通鋪,精神上雖然受到壓迫,但在物質上卻有飛躍式的邁進。

  而且趙老太太發了話,趙左熙剛剛回來,柳姨娘又要挪間什麼的,這半個月就不用去茂林院盡孝了。

  哈哈,不用盡孝萬歲!

  盡孝簡單來說就是趙老太爺,大房趙左熙,二房趙義,趙左齊,趙左豐祖孫三代一邊吃早飯一邊閒話家常,花廳則是由趙老太太領軍,正房跟姨娘通房都要到,也是一邊吃早飯一邊閒話家常,前廳祖孫三代自然其樂融融,花廳一群沒有關係的女人也要裝出其樂融融,簡直莫名其妙。

  她還沒正式去盡孝過,但光想就很麻煩,能省幾天就是幾天,更別說趙老太太大方,一次省了半個月。

  滿花笑嘻嘻的替她整理,「大爺對姨娘可真好,二房的陳姨娘雖然生了兒子,二老爺現在都只給一個小房間呢,哪像姨娘剛剛喝過茶就有跨院了,這要讓陳姨娘知道,都不曉得要羨慕成什麼樣子。」

  「來伺候我,倒是委屈你們姊妹了。」

  滿花連忙搖手,「不委屈的,姨娘這麼好相處,這可是好差事呢。」

  祖母讓她們姊妹去照顧生病的春分時,是有點不甘願,但春分實在好伺候,身體好了就什麼都自己來,就算剛開始有什麼抱怨也慢慢沒了。

  當然,跟著春分不比跟著正房奶奶,正房奶奶會打賞,春分家裡就跟吸血蟲一樣,大抵拿不出賞銀,但跟著一個性子好的主子,晚上能好好睡上一覺,倒也還行。娘說了,她們這年紀得吃好睡好才能把身子養好,不然以後嫁了人身子卻不好,那又有什麼用。

  兩人正在說話,外頭卻傳來一陣喧鬧聲,還夾雜著哭嚎。

  春分原本不想管,她的身分是半個下人,真不好多事,但滿花卻是臉色一僵。

  「是遂花!姨娘,我去瞧瞧。」她焦急地說。

  既然是遂花,春分也不能不管,連忙跟著提裙出了跨院,才剛剛跨出月門,就聽到一個高亢的聲音——

  「曾大娘,不是我不講道理,是遂花這丫頭太沒眼色!」

  曾大娘連忙陪笑臉,「衝撞了許姨娘,自然是這丫頭不好,不知道祁嬤嬤能不能幫我問一下,我帶這丫頭上和盛院認錯。」她是遂花的娘,也是方嬤嬤的媳婦,夫家姓曾,大家都喊她曾大娘。

  被稱為一祁嬤嬤的婆子橫眉豎眼的說:「許姨娘已經落水,怎麼認錯都沒用,想要許姨娘消氣,這板子就打下去吧,我憐惜遂花還小,五個板子就行。」

  曾大娘大急,「五個板子可是會要了她半條命啊!她那身子怎麼受得住!」

  「曾大娘,我也知道您女兒嬌貴,但許姨娘也不是粗養的,你的女兒藉口端藥在花園中橫衝直撞,把許姨娘撞入池塘,打五個板子算是很便宜了,明明應該重罰的事情,你卻口口聲聲想要道歉了事,難不成許姨娘活該落水,你這寶貝丫頭卻是半根毛都傷不得?」

  「我,我不是這意思,祁嬤嬤您幫我問問,我上門磕頭。」曾大娘哀求。

  祁嬤嬤冷笑,「曾大娘啊,姨娘也算半個主子,你一個下人給主人家磕頭算得了什麼大事,別委屈上了。」

  春分聽到這邊大抵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老實說,她對宅鬥沒興趣,但她也明白,她既然是翔雲院的人,就與裡面的每個人都息息相關,大房的下人被二房的姨娘給踩了,最丟臉的是趙左熙,接下來就是她。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什麼事情在院子裡吵吵鬧鬧?」

  曾大娘見到她就像見到浮木,趕緊稟報,「柳姨娘,遂花這丫頭沒眼色衝撞了許姨娘,許姨娘要賞板子,婢子不敢說不,可遂花實在年幼,這板子落下將來可是會影響子嗣的,求柳姨娘去跟許姨娘說說,那板子就讓婢子挨吧。」

  春分心裡一軟,可憐天下父母心。

  前生,她的母親早早就離開家,父親很快再婚,繼母對她始終客氣,沒餓過她一頓,沒要她做家事,就是把她當成一個客人,冷淡周到,總是對她說「你去讀書吧,我來」,雖然沒苛待她,但這種刻意營造出來的疏離讓她很難受,就像她只是來這裡借住的親戚小孩一樣。

  當時才念小學的她跟父親說,希望繼母對自己跟對妹妹一樣,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不要這麼生疏,她很難過。

  結果父親卻不耐地認為她難伺候,「詩韻說你討厭她的時候我還覺得她多心,你才幾歲,哪懂討厭什麼人,現在看來,你跟你媽太像了,一點不如意就小題大作,非得要不順自己的人得到處罰才開心。繼母難為,詩韻已經很努力了,三餐都細心準備,衣服洗得乾乾淨淨,有什麼東西沒帶就馬上送去學校,你還想怎麼樣,希望所有人都做小伏低伺候你嗎?你的個性要改改,不然到頭來是自己吃虧。」  

  她愕然,原來繼母在背後是這麼說她的。

  繼母很高竿,用這種精神虐待讓她在家裡待不住,國中畢業後選了要住宿的高中,大學後只在過年回去,畢業後甚至不回去了,妹妹在臉書上貼了沒有她的照片,說是完美的全家福。

  她對生母的印象薄弱,繼母又不愛她,沒嘗過母愛的滋味,現在看到曾大娘護著自己的小犢子,羨慕之餘更覺得自己要幫忙才行。

  現實一點說,她短時間內離不開趙家,那麼她就得想辦法收服大房的人,讓下人對她忠心,也許將來哪一天會救她一命。

  「祁嬤嬤,你先回和盛院吧,今天之事我自然會給交代。」

  祁嬤嬤心想,這柳姨娘可是有功之人,又聽說敬過茶後大爺便賞了跨院住,替趙家生下了三爺的陳姨娘都還只有一間房,更別提只生女兒的薛姨娘了,至於二爺院裡的采竹采青,到現在都還是通房呢。可見不只老太爺老太太看重,就連大爺也記得這份恩情,不管柳姨娘受不受寵,功勞擺在那裡,既然如此,給她幾分面子定不會吃虧。

  想到這裡,祁嬤嬤收起刻薄臉,笑說:「既然柳姨娘這樣說,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祁嬤嬤走後,遂花這才回過神,一頭鑽進曾大娘懷中瑟瑟發抖,五個板子就算是粗壯大漢也得躺上好幾天,何況是她,但讓母親替她受過卻是萬萬不可,她心裡著急,忍不住哭了出來。

  滿花比較實際,謹慎地小聲問:「柳姨娘您真有辦法?」

  沒辦法,所以得想辦法啊。春分在心裡嘆氣。

*             *             *

  隔日,她央著趙左熙開了自己的庫房,選了一枝參,知道這小參至少也值四十兩,忍不住一陣肉痛,但想想遂花的小屁股,再肉痛也得捨了。

  帶著曾大娘跟遂花到了和盛院,守門的婆子認得她。趙家最近的八卦就是春分,都暗暗說柳家那烏煙瘴氣的雞窩居然也能飛出一隻準鳳凰。

  婆子客氣地問:「不知道柳姨娘來找誰,讓婆子通報一下。」

  「丫頭昨日衝撞,今日帶來給二奶奶賠罪。」

  大戶人家就是麻煩,苦主是許姨娘,但卻歸小羅氏管,於是她得先拜見二奶奶小羅氏,客套一番後才能去安慰許姨娘。

  小羅氏沒怎麼擺正房太太的架子,很快春分就被請到花廳。

  「婢子柳氏見過二奶奶。」大戶人家就這點麻煩之二,她已經抬了姨娘,不能稱為春分了,以後就是柳氏。

  小羅氏微微頷首,「柳姨娘不用客氣。」

  這是她一次見到小羅氏,不是她在說,這小羅氏長得真是美,肌膚勝雪,杏眼櫻唇,真不知道趙左齊在不滿意什麼。

  真要說缺點,就是品味差了點,打扮得有些老氣,乍看之下好像古裝片中的員外夫人,但她其實還是個奶奶,可以打扮得年輕點的。

  春分躬身道:「大房的丫頭前日害得二房的許姨娘落水,婢子特地帶來請罪,還請二奶奶看在小丫頭不懂事,大人有大量,別罰得她落下病根就好。」

  小羅氏微笑,「就是這丫頭嗎?」

  在春分的示意下,遂花連忙磕頭,「是婢子不長眼,把許姨娘撞入池塘受驚,請二奶奶責罰。」

  這當然都是春分教的,哪個正房太太會看姨娘順眼,要不是怕趙左齊責罰,小羅氏搞不好自己推許姨娘落水呢,還會選在冬天,看是要淹死她凍死她病死她都行。

  遂花撞了許姨娘雖然有罪,但肯定正中小羅氏下懷,小羅氏就算罰也不會罰太重,遂花受得起,而二奶奶既然已經罰了,許姨娘便不能越過主母再罰一次,這件事情自然就能揭過。

  果然,小羅氏臉上隱隱有著笑意,「你這小丫頭可真不長眼,許姨娘那可是二爺的命根子,含在嘴裡怕融了,捧在手心怕化了,連我這二奶奶都得讓上三分,豈是你這小丫頭衝撞得起的?」

  遂花伏地,「都是婢子不好。」

  「那就罰你抄上三十遍祈福經吧。」

  遂花跟曾大娘異口同聲,「婢子領罰,謝二奶奶責罰。」

  春分傻眼,這哪裡是罰了,根本是賞啊,遂花可以讀書寫字了,理由光明正大,因為二奶奶罰抄經。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小羅氏這麼美,趙左齊卻不喜歡了,因為沒有腦啊,哪怕她再怎麼不喜歡許姨娘,面子也得做足,例如罰遂花做粗使兩個月之類的,算是個輕微的懲罰,既展現了主母的氣度,又表示出我二房的人不會白白吃虧,可現在卻罰她讀書認字,這實在是……

  她已經開始佩服起許姨娘了,有這種主母她還能過得這麼好,真厲害。

  「曾大娘特意燉了雞湯,還請二奶奶準許婢子等人見許姨娘。」

  小羅氏笑著揮揮手,心情很好的說:「去吧,謝嬤嬤,給柳姨娘帶個路。」

  出了花廳,春分悄悄塞給謝嬤嬤一顆她從趙左熙那邊拿來的銀珠子,謝嬤嬤不著痕跡地揣進袖子裡,神色頓時好了起來,「許姨娘沒什麼大事,不過落水受了點驚嚇,休養幾天就好。」

  「不知道許姨娘可有著了風寒?」

  謝嬤嬤撇撇嘴,「許姨娘身體可好了,只不過不趁機裝裝病,怎麼能惹得二爺心疼呢?柳姨娘放心,二爺又不傻,自然知道姨娘是在撒嬌,不會因為這樣壞了跟大房的情份的。」

  春分內心一喜,「那就好。」只要不是真的壞了身子都好說。

  到了二進靠左的一個房間,謝嬤嬤稟報,「許姨娘,柳姨娘過來看你了。」

  格扇呀的一聲打開,一個小丫頭探出來,「柳姨娘這邊請。」

  謝嬤嬤笑說:「既然已經帶到,老奴就不耽誤兩位姨娘說話了。」

  「多謝謝嬤嬤辛苦。」

  春分讓曾大娘,遂花在門口等著,自己跨過門檻進去,心想,這就是許姨娘的房間?有本事讓娘家全脫奴籍,還能做點小生意,她以為許姨娘的房間就算不大,也不會比廂房差太多,現在一看真的是……很普通啊。

  許姨娘躺在床上,旁邊祁嬤嬤伺候著,見她進來,行了個禮,出去了。

  許姨娘頭也不轉,直接問道:「不知道二奶奶罰了遂花什麼?」

  「罰遂花抄祈福經。」

  「原來撞我入塘還能學認字。」許姨娘冷笑。

  「我知道許姨娘委屈了,雖然是夏天,但終究受了寒,所以特地帶了人蔘過來,大爺的庫房沒有太多東西,這已經是裡面最好的了,請許姨娘消消氣,遂花只是個性比較急,但絕對不是沖著許姨娘過去的,並不是丫頭嬌貴,只不過她才十四歲,五個板子真的受不起。」就算明知道許姨娘沒病,她也得說點好聽話哄哄。可接下來的畫面讓春分傻眼——躺床的許姨娘突然扯掉了蓋在身上的薄被,自己穿了珍珠繡鞋走下來了,完全沒有繼續裝病的意思。

  許姨娘不是什麼驚為天人的美女,而是小家碧玉型的清秀,些微的八字眉不但沒有苦命感,反而有點我見猶憐的感覺,讓人想保護。

  「柳姨娘,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這已經超過春分的預想,她傻了一下這才回道:「許姨娘身子無恙,那可真是太好了,遂花那丫頭沒造太大的孽。」

  「我又不會有子嗣,落不落水有什麼要緊。」

  春分知道這種人,自哀自憐,安慰她根本沒用,於是直接道:「許姨娘寬心吧,二奶奶也沒有。」

  許姨娘聞言,笑了出來,「沒錯,她害得我終身無子,她自己也輪不上。」說完端詳起她,「以前真看不出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本事?指原主替趙左熙擋刀的事吧,「見大爺危險,一時沒想太多而已。」

  「我說的不是那件,是鋪子的事情。」

  春分糊塗了,「鋪子?」

  這下換許姨娘驚訝了,「你不知道?」

  「我,我該知道嗎?」

  許姨娘又看了看她,神色比起剛剛更加不同,「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什麼啦,不要再打啞謎了,她好想知道。

  許姨娘走到八仙桌旁,倒了兩杯茶,「這是二爺給的雨前龍井,雖然比不上男人們才能喝的明前茶,但也不錯了,你喝喝看。」

  「我喝不出來。」巴西咖啡還是曼特寧咖啡她倒是可以。

  「柳姨娘快人快語。」

  春分「醒來」快半年,仗著原主的記憶與半分聰明在翔雲院混得很舒服,還以為趙家上下都不難應付,但這許姨娘真的好可怕,明明也才十幾歲,怎麼活像個人精一樣。 

        「我就有話直說了。」許姨娘輕啜了口茶。

  喔快,她從進來到現在都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二爺前幾天跟我說,大爺讓老太爺那邊的孫掌櫃去找鋪子,當然錢是他自己出,借的不過孫掌櫃的火眼金睛,老太爺以為是大爺要的鋪子,說自己名下還有不少,讓他選一間就是了,大爺卻說是給你選的,要賞自己姨娘的東西,怎能動用祖父的錢。」

  春分愕然,賞她鋪子?他可什麼都沒說啊,他就跟以前一樣,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而她忙著整治跨院,佈置好屋內,還在屋外種花種草,根本不知道外頭出了什麼事情。

  「我父兄雖然在做生意,但無人照拂,難有大出息,但大爺對柳姨娘卻是上心的,孫掌櫃挑了城東鬧街上的地方,鋪門大,光是格扇就有十片,二爺打聽過了,大爺打算讓那鋪子成為趙家繡莊的小分支,以後賣一些成品衣裳,大爺說,趙家歷代賣的都是布匹,沒賣過衣裳,想讓你試試,若試得起來,趙家就多一條財路,若試不行,不過是姨娘的小鋪子,也不丟人,老太爺被說服,已經答應讓你的鋪子直接從繡莊進布。」

  歐買尬!鋪子啊,她想要啊,她前生做的就是成衣採買,買布料回台灣,由台灣加工,也直接買成衣批回台灣,老闆說能賺錢的就不要錯過,所以凡是跟成衣有關的,他們都做過,毯子,懶人裝,枕頭套,被套都賣得不錯,失敗的有布包,染色碎花鞋等等。

  她工作了七年,多少有涉獵,若是能照著她的主意設計衣服,光是新鮮感就能大發利市了。

  這趙左熙也奇怪了,前生為了碗盤拖鞋歸誰的問題遲遲不跟她離婚,今生居然要送她鋪子,該不是腦袋被門夾了?

  一旁,許姨娘也在打量她,真看不出來,這春分兩年多前成為通房,雖然大爺對她不壞,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大抵跟夏至,小雪,大雪三個一樣,大爺為了避免後院著火,對四個通房是很公平的。

  沒想到遭遇劫難後,也許是春分顯示了忠心,大爺心中的秤砣也開始偏頗,給了夏至跟大雪良籍這項大恩典,但換句話說,不就是不要她們服侍嗎?更別說小雪還在別莊做粗活,幾個通房到現在能笑的只有春分,不但成了姨娘,大爺還又賞跨院又賞鋪子的。

  她知道,這會是自己的另一條活路。

  只要能在春分的鋪子搭上夥,全家都能轉變人生,賣吃的算什麼出息,大哥娶的是買來的窮丫頭,十分沒見識,一直纏著說希望把小兒子過繼給她,以為這樣兒子就能成為趙家少爺,將來吃香喝辣不說,最好把趙家庫房往許家送。

  真是笑話,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姨娘無子就無子,哪有什麼過繼的權利,就算將來老太爺跟老太太開恩,那也只能從趙家旁支選,無論如何輪不到許家的人到趙家當主子。

  也因為嫂子太蠢太沒見識,大哥的兩個兒子都蠢鈍貪財,她不想弟弟也娶個沒見識的丫頭,生下第二批蠢鈍貪財的孩子,這樣許家就完了,若能在鋪子當小二,將來自然能求二爺許個大丫頭給他,大丫頭都是侍奉主人出來的,眼見不是一般鄉下丫頭可比,由她教孩子才可能出息,許家才可能興旺。

  那日不是遂花撞她,而是她故意擋住遂花的路,為的就是想看春分怎麼解決,春分若是對遂花無情,將來就會對她這合作人無情,而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解決不了,將來也別想解決大事。

  結果讓她很滿意,春分對遂花有主僕情誼,又有足夠的聰明能解決事情,跟這種人合作才有利可圖。

  「柳姨娘,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想不想跟我合作?我不佔你便宜,你出鋪子,我出錢,賺得的東西我們一人一半。」

  春分懵了,她連鋪子到底是趙左熙藉著送人的名義買的,還是真要送給她都不知道,是要怎麼答應她啊。

  「二爺對我雖好,但我實在不知道能維持幾年,也許明天他就覺得膩了,一個不受主母待見的姨娘,又沒兒子,在後宅要怎麼活?我能依靠的也只有銀子了。

  「柳姨娘,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大房人口少,你上頭就只有老太太一人,日子不算艱難,我上有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爺兩位老姨娘也算長輩,和盛院中又有主母,采竹膝下有真姐兒,采青膝下有茱姐兒,我可是步步小心才走到今天,所以對你可是很有誠意的。」說完,許姨娘壓低聲音在春分耳邊低語。

  春分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起這的確跟自己息息相關,心臟怦怦直跳,「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能在主母不喜的狀況下活到今日,靠的不會只有二爺的寵愛,我許淑君對天發誓,剛才若有虛言,便叫二爺拋棄,使我晚景淒涼。」頓了頓,她又道:「這是我的誠意,若你接受,才能對大爺說,若你不接受,便只能裝作沒這回事,否則我定鬧到你後悔。」

  「你讓我想一想。」

  「柳姨娘,你也是姨娘,應該明白我。」

  「我會好好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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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51:44


  趙老太爺點了頭,於是春分的鋪子開始進入正式準備——當然,只是名義上的鋪子。

  意思是,她有設計權、吩咐權、帳本權、現金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因為大東朝是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她如果真要自己出去張羅,一來沒有工匠會理她,二來趙老太太肯定會賞板子下來。

  唉,跟她想得差太多,她還以為可以當女掌櫃呢,沒想到只能像趙左熙說的「等鋪子上了軌道,找一天我帶你去看看」。

  真不公平!

  對於這間小分店的開張,二房都表示不妥當,但趙老太爺的立場也很明確:不用你們管。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中秋節到了。

  廚房一早派人來稟,申正擺桌,春分把自己跟趙左熙打點妥當,忍不住在出門前又吩咐一次,「你千萬別接近池塘。」

  「放心,我有準備。」

  「聽說秦惠兒貌美如花,你可別看了人家長得美就心軟啊。」

  趙左熙點頭,「我懂。」

  「你要知道,我們可是因為翔雲院人少,加上你是主子我是姨娘,身分不低,這才沒有暴露,萬一你收了個人精,她識破我們是穿越,我們可能會被浸豬籠。」

        趙左熙提醒她,「偷情才浸豬籠。」

  春分擺擺手,「都一樣啦,反正就是死得很難看,為了讓我們都好過一點,這院子短時間內可不能再多人了。」

  趙左熙莞爾,「好。」

  春分替他繫好腰帶,一拍他的胸脯,「行了。」

  兩人走出房間,丫頭跟婆子都跟上,一群人便往後花園去了。

  中秋,天氣已經涼爽許多,花園中幾株桂花盛開,飄出冷香,十分好聞。春分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花園就是好,什麼花草樹木都是老株,開得又早又大方,我跨院中的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開花呢。」

        「你可以到花園來啊。」

  「來花園又不知道會遇到誰,怕被暗算,還是少來為妙。」
 
     趙左熙卻認真起來,「有人為難你?」

  「不到為難,但也不是可以一起說笑的關係,姨娘們見到我就說我好命啊,會賭啊,用命賭贏了現在的好日子,聽起來有夠不順耳,至於羅氏跟小羅氏是主母,我要行禮,也挺煩。」

  「忍著點,等那小鋪子進帳了,那些姨娘知道你有路子,自然會來討好你。」他安慰道。

  「那我更懶得應付了,若開始就對我好,一起賺錢也罷了,剛開始不對我好,我還要給她錢賺?又不是腦子被燒壞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入後花園。

  眼前很明顯分成三桌,趙老太爺夫婦,趙義夫婦,兩對四十餘歲的夫婦一桌;趙左熙,趙左齊,趙左豐以及兩個二十來歲的男子一桌?小羅氏,趙瑞兒,趙佩兒,趙嫻真跟趙嫻茱由奶娘抱著坐一桌,席間另有兩個面生的姑娘,一個貌若天仙,想必就是秦惠兒,另一個樣貌普通,倒不知道是哪對夫婦的女兒。

  姨娘當然沒位子,要負責佈菜,春分也就乖乖站在趙左熙後頭,看到許姨娘對她使眼色,輕輕點點頭。 

  天色漸暗,晚風徐徐,天邊隱隱一輪滿月,僕人在四周掌起燈,廚房把菜送到各桌,在趙老太爺帶領下,眾人這便舉筷了。

  春分穿越到這世界後第一次給人佈菜,不是她在說,太不人道了,一盤盤佳肴美味卻給看不給吃,還有什麼比這更殘酷的?有!廚房送上一盤炒鮮蝦,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她得忍著手燙趕緊剝好,然後放入趙左熙碗中,太香了,她好想吃啊……

  眾人說話間,聲音飄來飄去,春分就算不刻意聽也聽出那兩對面生夫婦,一對是羅氏的妹妹及妹婿,秦六爺和秦六太太,一對是趙老太太的姨甥,徐來發及徐四太太,女眷席間兩位面生姑娘就是他們帶來的。

  不得不說羅氏這一計還真不錯,秦惠兒長得這麼好,就算是賴親,男人也不會太生氣,相對的,徐來發跟徐四太太雖然也有那意思,但女兒的檔次實在太低了,坐在秦惠兒身邊活像個丫頭,這是要怎麼爭?

  羅氏臉皮非常厚,「公公婆婆著急大爺的婚事,但既然是家中大爺,當然不可馬虎,媳婦瞧著還是先納個貴妾,把翔雲院打理起來,惠兒那孩子不是我在說,樣貌真沒話說,迎過門肯定三年抱倆。」

  春分心想,這話厲害,三年抱倆哪個老人家不愛聽?

  果然,趙老太爺笑了起來,「別說三年抱倆,他只要現在趕快給我生一個,男女我都不嫌。」

  「你說的也沒錯。」趙老太太接著,「只不過左齊才娶了你的侄女當正妻,左熙又要納你的姨甥女當貴妾,加上你自己,我們趙家到底要進來多少羅家的人?」

  「老太太。」秦六太太連忙說,「我女兒可不姓羅,姓秦。」

  「那還不是一樣。」

  春分有點想笑,原來古人說起婚事這麼大膽,姑娘都在旁邊呢,就直接稱斤論兩了,這聽在秦惠兒跟徐姑娘耳中不知道做何感想。

  還有,趙家雖然說今年的布賣得不太好,但秦家羅家還是都搶著攀親,可見大家族再怎麼沒落,對於一般人來說依然高高在上,瞧徐姑娘跟秦惠兒的衣裳打扮,還比不上趙老太太身邊的白琴跟白玉。

  唇槍舌劍中,長年在趙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費嬤嬤說話了,「老奴有個笨主意,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趙老太太笑罵,「說吧,你這老東西。」

  「既然是給大爺納妾,大爺喜歡才能和美,不如讓幾位爺跟幾位姑娘都去水榭說說話,看看哪位更合拍些,也說不定兩位姑娘大爺都喜歡,一起收了當貴妾,豈不更好?」

  「聽著還行,你去安排安排。」趙老太太點頭。

  春分耳尖,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許姨娘不簡單啊,情報一絲不差,羅氏居然敢收買到費嬤嬤那邊,膽子也是挺大的。

  吃了半個多時辰,丫頭們撤下席面,上了水果點心,費嬤嬤便過來說:「老太太讓大爺帶著幾位爺跟幾位姑娘去池塘那邊的水榭走走。」

  趙左熙聞言便起身,「左齊,左豐,兩位表哥,我們去涼亭賞月,瑞姐兒佩姐兒也帶著兩位姑娘一起過來吧,真姐兒茱姐兒只怕睏了,奶娘抱著回去休息。」

  春分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趙左熙轉頭對她安撫一笑,便率著一群人往曲橋那邊去了。

  一晚上的應酬,對趙義這讀書人來說實在不舒服,見兩桌都撤了,連忙說:「兒子也去走走。」品茗賞月才叫中秋,一群人在樹下吃烤豬算什麼。

  羅氏看到一群少年少女遠去,想到自己的計謀,十分得意,忍不住說:「老太太,我們也去賞花閣看看月亮,湊湊熱鬧。」

  「也好。」趙老太太見兒孫滿堂,心情很好,「費嬤嬤,讓廚房把姨娘席面開上來,就在這裡吧,讓她們也湊湊趣。」

  費嬤嬤躬身,「老太太心善。」

  廚房又過了一刻鐘才把菜端上來,雖然比不上主人家的十二菜三湯一果,但也不錯了,八道菜呢。

  趙義房中的陳姨娘薛姨娘知道他最自命清高,若自己貪吃一定惹得他不喜,於是只吃了兩道菜便說飽了,依依不捨的離開滿桌佳肴。

  春分大喜,少了競爭者,八菜中又有炒鮮蝦,可以飽餐一頓了!

  她還沒動手呢,許姨娘就把鮮蝦盤轉過來,「柳姨娘喜歡這個對吧,都給你。」

  春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見柳姨娘剝暇時特別用力,便猜你愛吃暇子。」

  「我最愛吃這個了,你不吃的話我不客氣了。」春分笑得燦爛。

  許姨娘一笑,「柳姨娘請便,我不愛吃肉。」

  蝦子大,一盤裝不了幾隻,春分一下就吃得乾乾淨淨,又給自己舀了一碗酸菜湯,舒服,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趙家雖然有錢,可她只是姨娘,每天雖有一肉三菜,但絕對吃不到河鮮這種高價物品,但話又說回來,趙左熙不用她伺候吃飯已經是大恩了,原來伺候別人吃飯這麼難過。

  許姨娘見她吃得差不多,坐過來她身邊低聲問:「柳姨娘沒跟大爺說我打聽來的事情嗎?」

  「有,但他說他自有辦法,我也不能怎麼樣。」

  來到這世界後,他不太一樣了,說一就是一,反對無用,但她沒有不喜歡,反而覺得他那種「你就等著看吧」的樣子超閃亮,她有時心臟都會怦怦跳。

  對於真心愛過的人,果然比較沒抵抗力,最近他又溫柔又嚴厲的,讓她內心不平靜啊。

  說起當年,可是有好多人在倒追他呢,其中不乏財閥千金,可他就是接受了她這個剛入成衣界的菜鳥,倒追男神成功,說來也是她人生的功績之一,只是婚後男神實在太忙了,她覺得日子過不下去,沒想到穿到古代他又變回來了,那種樣子看得她內心小鹿亂撞……

  「那麼柳姨娘是說了?」

  啊,春分捏了捏大腿,趕緊回神,許姨娘剛剛說了啥?嗷!對了,說了羅氏設局這事情,就是答應要讓許姨娘入股鋪子。她戳戳手心,振作振作。

  把內心的小鹿放一邊,春分回答,「大爺的意思是,萬事起頭難,鋪子要怎麼搗鼓才能賺錢,一半得看天意,若是許姨娘入了股,放人進來自是理所當然,可萬一這人難教或者不聽話該怎麼辦?鋪子本來就不容易了,人多口雜更困難,一句「我姊姊可是半個老闆」讓掌櫃怎麼做。大爺是想,可以讓許姨娘的弟弟先進染院學習認布,等他能分辨一布幾支紗後再到鋪子當小二,若出息再來說。」

  許姨娘眉心微促,雖然跟她想的差距甚遠,但這番話卻也挑不出錯處,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進店當掌櫃確實沒用處,何況給了弟弟這個優差,哥哥跟母親恐怕又要不平了。

  「許姨娘,我跟大爺對後宅之事什麼也不清楚,可許姨娘卻非常有手段,連費嬤嬤被二太太收買都能知道,所以想請許姨娘幫個忙。」

  許姨娘笑了起來,「我都沒追究你們賴皮了,居然還要我幫忙?」

  「嗯,想請姨娘打聽到什麼事情就送個信來,大爺說,如此這間鋪子會給姨娘三分之一的收益。」

  饒是許姨娘見多識廣,這下也吃驚了,這是要給她三分之一凈銀啊!

  春分趕緊補充,「不用許姨娘出錢,但相對的,許姨娘也不能管事,每月會把帳本送過去,只希望許姨娘看緊各房,若跟大房相關,透個消息給我。」

  這是她跟趙左熙商量的結果。

  兩個穿越人士湊在一起,好像阿呆與阿瓜一樣,現代的聰明伶俐在趙家根本不夠用,要不是許姨娘說的事情一件件發生,她還真沒想過羅氏能使出那樣狠的手段,也沒想過她連費嬤嬤都能收買,如果三分之一的銀子能保住兩人平安,那很值。

  畢竟收買跟打聽可是要有手段跟門路的,羅氏身邊一定有親近的嬤嬤被許姨娘收買,得拿多少錢,得給誰,拿銀子交換還是許諾利益,這都是學問,因為許姨娘是家生子,才對趙家盤根錯節的人際關係了如指掌。

  許姨娘想了想,似乎下定決心,「除了銀子之外,我還希望大爺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將來我再告訴你,總之,大爺若答應,我要個紙條保證。」

  「萬一大爺做不到怎麼辦?」

  「放心,不過小事一件,只不過要當家的才能作主,大爺幾年內就會當家,這事我只能求他。」

  「若真的是小事,我能允。」春分想想又補了句,「但你要保證是小事,真的只能是小事喔。」

  許姨娘笑了,「我果真沒看錯,大爺對柳姨娘肯定很好,柳姨娘這底氣跟正妻也差不多了,給你個勸,趁著大房還清靜,趕緊生個孩子吧。」

  春分不知道該說什麼,這許姨娘雖然受寵,但也許是因為被灌了絕子湯,感覺就是冷冷淡淡的,笑起來也不是很開心,不像陳姨娘,受趙義的寵,走起路來都特別三八。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

  許姨娘轉頭看過去,「看來,秦惠兒已經落水了。」

  春分只能祈禱趙左熙的「我知道」是真的知道,如果他在席間被秦惠兒的美貌打動,回到翔雲院,她一定給他來一招阿根廷折背,再來個側身落地十字固定,讓他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哼!

*             *             *

  「什麼,是趙義?!」春分覺得自己下巴都快掉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水榭?」

  「我早命人放了一把宣和老琴在那,進到亭子,秦姑娘自然想表現,便彈起古樂,二叔自詡滿腹書香,自然會被琴聲引過來。」

  春分覺得好笑,「那你怎麼讓他下去救秦惠兒的?」總不能把他也推下去吧。

        趙左熙一臉得意,「我早先打聽過他喜歡在哪幾間說書館聽書,這陣子都讓先生講讀書人救佳人的故事,席間我故意的,秦姑娘的嬤嬤便說起這庶小姐在家裡的處境有多艱難,希望老天有眼,讓她家姑娘嫁個知冷知熱的人,秦姑娘貌如芙蓉,身世又楚楚可憐,月色琴音之下,二叔哪會不心動,這不,見佳人落水,他跳得比誰都快。」

  秦惠兒沒安好心,給趙義收房剛剛好,羅氏想給翔雲院添亂,沒想到卻給自己丈夫添了個貌美小妾。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春分抱著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羅氏知道後,鼻子肯定氣歪了。

  趙左熙坐到床邊,替她把亂掉的頭髮撥好,「這麼好笑?」

  「真的很好笑啊,像不像以前黃可雲偷我簡報想當成自己的邀功,結果偷到我做來讓心情好的那份,結尾寫著『蠢人當道,聰明人艱辛』,印了三十幾份發給會議室一人一份,大家看見臉都綠了,她要不就挨罵,要不就得說是偷我的,那進退兩難的樣子想起來就好笑,哈哈哈哈哈,賤人自有天收!」

  春分拍床板狂笑,等笑夠了這才正眼看趙左熙,就見他一臉笑意,眼神滿滿都是寵溺,好像兩人剛剛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她回過頭,他都在看她,問他看什麼,他就會理所當然地回答:「寶貝要好好看著,不然被偷走了怎麼辦」,肉麻得很,但她超喜歡,她可是寶貝呢。

  這眼神是怎麼了?好像當年一樣,那種全世界只看得到你的感覺讓她不自在,自己也是夠三八了,才被看幾眼就開始軟骨頭,連忙轉過頭去,「別看了。」

  趙左熙把她扳正,「我喜歡看。」

  「你哪喜歡看了,我還沒試算表好看。」

  「我以前是豬。」

  春分拿起旁邊的枕頭拍他的臉,「那你繼續當豬吧。」

  「你躺在床鋪上,我只想當豬哥。」趙左熙撲了上去,「我不知道你來了,還是把通房都遣散,至少這點得相信我,我只對你豬哥。」

  春分又拍了他一下,「你在玉佛山真的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

  「騙人,十幾歲的身體,美貌丫頭又在旁邊,怎麼可能一次都沒有。」她嬌嗔。

  聽出她有點軟化,他連忙抱緊處理,「真的,隨便你打聽,當時別莊的人還說我的頭被打壞了,從此愛上男人,這才罰了爬床的小雪。其實我才不想要那些鍋碗瓢盆,我只是不想離婚。」

  「你那麼忙,連我出差都不知道。」她嘟嘴抱怨。

  「我是豬。」

  春分哈哈大笑,這晚趙左熙還是留宿在她房中,只不過比起以前一人睡一邊,這次他想著氣氛不錯,大著膽子從身後抱住她,她意思意思掙紮了一下也就算了。

  隔天到翔雲院盡孝時,看羅氏面黑如鍋底,春分忍著笑意,等趙老太太進來,眾女子一起行禮。

  趙老太太臉色也不好看,喝了茶,冷著一張臉,「誰來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晚吃得太飽,加上年紀又大了,她只在亭子賞了一會花就回房間歇息,早上醒來白玉才跟她說秦惠兒落水之事,簡直離譜。

  傻子都看得出老太太在氣頭上,花廳裡沒人說話。

  趙老太太一拍黑檀扶手,「二媳婦,人是你帶來的,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是。」羅氏眼下隱隱一層青色,看樣子昨晚也沒睡好,「昨日幾個孩子去水榭賞月,從曲橋回來時惠兒不小心落水,二老爺救人心切,便跳下去把她撈上來,我馬上把她帶回吟風院換了衣裳,惠兒只是受了點驚嚇,不妨事。」

  「不妨事?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說,那橋我走了三、四十年都沒事,怎麼一個年輕丫頭會落水?」

  「可能天黑,一時看不清也是有的。」羅氏心虛地說。

  「天黑?」趙老太太笑了出來,可笑意卻未達眼底,「二媳婦,你是當我老了還是傻了?昨天可是中秋啊,月亮又大又圓,在外行走連掌燈都不用,你告訴我看不清?看在你生了左齊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不說,就到玉佛寺去想清楚吧。」

  羅氏連忙跪下磕頭,「不是媳婦隱瞞,而是此事實在丟臉——惠兒一心貪慕虛榮,見小羅氏嫁給左齊後日子過得優渥,便想著跟表姊共事一夫,她知道左齊水性好,這才故意在曲橋落水,想讓左齊下水救她,便能藉口已經肌膚相觸,要求納為姨娘,請老太太明鑒,媳婦不是故意隱瞞,實在是太過丟臉。」

  小羅氏也連忙下跪,「老太太,其實秦家表妹以前跟我提過,我只當她年紀小不懂事,這次姑姑姑丈帶她來,不過是想讓她看看門第差異,秦家那落魄門戶無論如何跟我們趙家結不了親,沒想到她吃著山珍海味,看著花園奇景,竟起了這種下流心思。」

  春分心想,這羅氏姑侄昨天晚上肯定商量好了,連趙老太太的心思都琢磨得恰到好處。

  對於羅氏來說,妹妹的庶女本來就是拿來利用的,哪有什麼感情,何況現在還跟自己共事夫婿,那麼年輕貌美肯定得寵,想著就討厭。

  至於小羅氏就更好懂了,現在趙義才兩個兒子,萬一秦惠兒給他生下男孩,將來分家產的就多了一人,最好入門前就惹得老太太討厭,這樣下起藥來老太太也不會追究。

  「說來也是媳婦不好,想著這妹妹家道中落,便想著邀他們來過個中秋,沒想到惹出這樣的事情。」

  趙老太太臉色平和了一些,「你那妹妹跟妹婿有說什麼嗎?」

  「妹妹很生氣,當場便打了惠兒一個巴掌,但二老爺抱也抱了,碰也碰了,惠兒除了二老爺也不能跟別人,妹妹便說,讓我們抬粉轎過去便是。」

  「彩禮那些你自己看著辦吧。」趙老太太微微一笑,「二媳婦,我不管秦惠兒是怎麼入門的,既然入門,就是我們趙家的人,你這個主母可得多費點心,二房只有一嫡一庶,我還想再來幾個孫子,懂了嗎?」

  羅氏咬牙,「媳婦明白。」

  春分內心哇的一聲,看來趙老太太也不是真的不明白,這意思是在警告羅氏別動秦惠兒的歪腦筋,只不過不好明說,退一步保住二房的面子。

  想來,跟許姨娘結盟還真結對了,後宅真是步步危險,人人奸詐,要是當初她沒通過許姨娘的考驗,許姨娘就不會講出這件事情當誠意,現在頭殼抱著燒的就是她跟趙左熙了。

  讓秦惠兒進翔雲院,就等於放了一個二房的眼線,他們肯定很快完蛋。

  比如說,秦惠兒在她床下放個詭術娃娃,然後去稟告老太太說看到柳姨娘藏有大不敬之物,老太太帶著一群嬤嬤來搜房,馬上搜出證據,這下她就百口莫辯了。

  又或者偷了她的首飾給外人,再偷藏幾封信在她的暗格中,只要派個男人上門,說自己跟她恨不相逢未嫁時,以往只能偷偷來往,但知道她現在不受寵,於是想替她贖身,求老太太成全。這男人只要能拿出幾樣東西,老太太肯定又會搜她的房,等搜出情書,她就等著被浸豬籠。 

        她從醒來到現在中秋,最大的感想就是古代人很奸詐,永遠不要仗著會說英文就看不起他們,那招數之多,她都覺得要找許姨娘來給自己上上課,免得將來怎麼著道的都不知道。

  趙老太太無奈,「按說,一個婆婆,一個祖母,不該把手伸進孩子的院子,但你們實在欠敲打。二媳婦,你不要覺得生了兒子,又有一個庶子就好,義兒七、八個通房,就兩兒兩女,你不覺得少嗎?你身為主母,本該算好日子讓她們都懷上,這麼多年過去,就陳姨娘好運懷上兩次,還有薛姨娘懷了一次,其他人呢?都是懷了就沒了,懷了就沒了,采琳可是兩度懷上男胎啊,卻都在六、七個月時就沒了,你這主母是怎麼當的?」

  羅氏躬身道:「是媳婦不好,對姨娘太過粗心,等惠兒過門,肯定好好對她,讓她再給我們吟風院添孩子。」

  「這還算人話。」趙老太太訓完羅氏,意猶未盡,「還有,二孫媳婦,身為正妻要有器量,你逼許姨娘喝藥算什麼?那可是我這個祖母賜的通房,你問都不問就給喝藥,她是做錯事了,編派你了,還是對你不敬?看看真姐兒和茱姐兒的娘,瘦得跟什麼一樣,再看看春分,都胖一圈了,日子好不好不是嘴上說的,老太婆沒瞎。」

  春分心想,這火怎麼燒到自己這裡來了,她只不過是胖了一點啊,秋天舒服好吃喝,當然不會痩。

  而且老太太說話也真是的,胖一點而已,哪有到胖一圈。

  老太太炮火十足,「左齊跟你不睦,你自己要檢討,不得丈夫喜愛肯定是女人家有缺失,我都沒找你問過話,你就急著找通房麻煩,那幾個孩子掉了你肯定爽快,我可是心痛極了!我也懶得教你了,你給我好好排日子,算日子,兩年內要是和盛院再不添娃娃,我就只能讓左齊帶著姨娘通房們都去別莊住,你留在和盛院當你的二奶奶。」

  小羅氏不敢置信,「老太太?!」

  「記得了,兩年,最少最少要給我添一個娃娃,還有,采竹采青回頭都抬了姨娘吧,要是她們日子對,就先讓她們去伺候左齊,畢竟生過孩子有經驗,若是在懷上也比較好生。」

  小羅氏忿忿地不答話,羅氏連忙說:「媳婦會再教訓她的。」

  春分吞了吞口水,這二房厲害的,看來羅氏跟小羅氏都沒少給通房下絆子,一個個都懷了,然後就沒了,沒有地位的後宅女子只能憑藉孩子,她們該有多失望。

  又想想自己,現在日子過得真好,都能發胖了,可是這樣的日子又能持續多久呢?趙左熙畢竟是趙家長子,不能不娶妻,有了主母,她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剛開始她還是想過要出趙家的,像夏至一樣,當個良人自由自在,但現在若問她敢不敢,她真不敢了,因為聽方嬤嬤說,夏至的丈夫會打人,見面時雖然溫文儒雅,但一成親真面目馬上露出來,嫌她伺候過人,天天打她。

  大東朝男人打女人不算什麼事情,夏至無法和離,後來心一橫,逃了。

  這一逃,就得逃一輩子,沒有戶籍紙是買不到宅子也租不到宅子的,只能跟破廟裡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在一起,她身上還有一大筆錢,得萬般小心金銀,萬一被看到可能會引起搶奪,到時連命都沒有了。

  高牆內不容易,高牆外更險惡,她沒那本事出去。

  她喜歡孩子,以後大概也會在趙家一直待下去,那就該如許姨娘所說,在翔雲院還算寧靜的時候趕緊懷上……

  對啊,她以前就想當媽了,只是沒時間,現在有大把的時間,為什麼不用來養孩子呢?

  何況,趙左熙穿越後表現得很好,如果對他們兩人的將來有信心,那就……再相信他一次吧,相信他不會重蹈覆轍。

  你就專心愛著我吧,就像我一直都不是真的想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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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09:52:11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重逢以來趙左熙不斷跟他示好,她卻一直猶豫,春分架子端了太久,不知道要怎麼放下來啦!等做好心理建設,危險期也過了,進入安全期,做了也是白做。

  於是春分又等了十來天,直到再次進入危險期——幸好她一直維持著記錄生理期的好習慣,以前工作壓力大時會不順,整個人都超暴躁,後來還去看了醫生,那次以後她就開始記錄生理期,而且還把這好習慣帶到古代來,希望趙左熙努力點,讓她這個月就懷上。

  為了更精確,她又多等了兩天,才把自己洗得白白香香,再換上一件絲綢的衣服,先躺進薄被裡,聽著窗外的滴水聲,心裡開始哼起歌: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自從下了這個決定後,心情突然變得好輕鬆,以前那種不安的感覺都沒了,趙左熙不只一次示好,她也不是沒想過複合,只是被冷落久了,怕穿越到這裡後他依然是忙碌的大爺,她又要被冷落。

  可是生孩子這念頭冒出來後,感覺完全不同,一種名為「家」的情緒冒出,她突然覺得以前如果懷了孕,他們也許不會鬧成那樣,因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會變成複數,她會有自己的新世界。

  對的,生孩子,一邊懷孕,一邊重建彼此的信任關係,繼續前生沒做好的課題。

  這時門外傳來遂花小聲的「見過大爺」,接著格扇被推開了。

  春分往床裡面靠了些,等他脫鞋,上床,像過去那樣從身後抱住她之後,慢慢轉過身去,兩人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她還主動的啾了他一下,在這點上她很有把握,只要她主動,他絕對不會抵抗。

  趙左熙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你親我?!」

  「我親你。」

  「那你是……終於想通了?」

  「嗯。」

  「信我了?」

  「我覺得可以賭一把。」春分說完,又啾了他一下。

  趙左熙對她的態度轉變很是高興,卻感覺出她有點緊張,於是故意拉緊自己衣服,「員外,不要,夫人在外面。」

  春分噗嗤一聲,嘿嘿直笑,「你還是乖乖從了我吧。」

  「不,夫人,救命!」

  「呼呼呼,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_」

  春分話還沒說完,突然發現身子被翻成了朝天,趙左熙一下壓到她身上,腰帶呢?什麼時候不見的?還有她的緊張呢,怎麼也通通不見了?

  見她懵得可愛,趙左熙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一吻記畢,趙左熙看著她,眼神晶亮的說:「把床底那包東西拿出來用吧。」

  「原來你想的是那個?」春分瞪大眼。

  「你不想?」

  春分跟他互看,一秒,兩秒,三秒,兩人同時跳起,把床底的紅色包袱拿出來打開,趙左熙迅速拿出那件半透明的肚兜,他想好久了,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若有似無比起什麼都不穿性感多了。

  春分則是翻了春宮圖的其中一頁,「過來看這個。」

  趙左熙拿起一個助興小物,「我們試試這個吧。」

  「不。」春分拿起另一個,「試這個。」

  「兩個一起來?」

  「還是不要了。」

  「好好好,就你那個,員外別生氣……」

  兩人彷彿回到剛剛同居的時候,他每天努力耕耘,她努力配合,然而天不從人願,她的癸水還是來了,使她心情十分低落。

  然而就在她心情這麼低落的時候,趙左熙說他要出門一趟……唉。

  「為什麼要你去,家安他們去不就好了?」

  趙左熙笑著安慰她,「便是不能讓人知道,我這才要親自去。」

  春分覺得自己好煩,都已經再世為人了,還想撒嬌,「那帶我去。」

  「帶你?」

  「求你啦,我好想出門,我快悶死了,連自己的鋪子都沒看過。」

  趙左熙揚眉,「我又不是去玩,這時代的客棧可不比現代的旅店,真的就是一張床給你睡而已,其他什麼都沒有。」「我保證睡得很熟。」

  趙左熙忍笑,「那跟我來吧。」

  「去哪?」

  「去跟祖母說啊,不然一個大活人突然不見了,不會很奇怪嗎?」

  唉唷,趙老太太那隻笑面虎,想著就心裡發毛。

  事實上,她也的確需要稟告一下,別說她的地位只是姨娘,就算是正房太太跟著丈夫出門過夜,也是要告訴老太太的。 

*             *             *

  十月,天氣已經轉冷,但還有幾株老桂花開著,園中花落葉凋,更顯得那陣香氣難得。

  趙家的花園其實設計得錯落有致,只是身為籠中鳥,她實在無心欣賞。

  趙宅不大,沒多久就到了茂林院,守門婆子見是大爺,自然只有討好的份。

  趙老太太正在賞繡,見到孫子來,立即放下手中繡品,十分高興的說:「今日怎麼想到要來看祖母了?」

  「祖母怎麼說得好像孫兒不孝,孫兒明明隔三差五就來問候祖母的。」

  費嬤嬤打趣道:「大爺是老太太心頭肉,自然想天天見的。」

  春分現在看到費嬤嬤感覺就很怪,趙老太太的陪嫁丫頭,主僕四十多年,這樣也會被羅氏收買?

  「說吧,你這小崽子怎麼突然來了?」

  「過幾天要去礦山拍染色石,想帶這丫頭一起去,來跟祖母說一聲。」

  趙老太太喔的一聲,「帶春分啊。」

  「旅途勞累,孫子可不想自己操勞那些瑣事,所以打算帶家安跟春分,家安是翔雲院的下人,不用特意稟告,春分卻是日日要來跟祖母請安的,故特別帶來說一聲。」

  「說得也在理,總不能讓你自己梳頭穿衣。」

  春分一喜,想不到老太太這麼好說話啊,看來自己是誤會她了。

  「那我的白琴給你吧。」

  春分一呆,想不到老太太這麼多事,看來自己沒有誤會她。

  趙老太太的意思很明顯,翔雲院現在只有一個姨娘,是太單薄了,想讓白琴也去伺候趙左熙。

  白琴聽見自己突然被指名跟大爺外出,心花都開了,喜色藏不住,對於胸無大志的丫頭來說,最好的出路就是先當通房,再生子當姨娘,大房人口簡單,大爺又俊俏,給他當通房肯定能很快懷上孩子。

  春分鬱悶,但卻不能有任何表示。

  白琴這麼美,只能希望趙左熙有節操了。

  「祖母,我還沒娶正妻呢,春分還能說是因為救我有功,現在再來個白琴,這讓哪家姑娘願意嫁給我。」

  趙老太太想了想,「這麼說也是。」

  白琴的臉瞬間露出失望之色。

  趙老太太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單獨跟大爺說話。」

  丫頭婆子都退出花廳,當然也包括春分,老太太的院子她不敢隨意走動,便直挺挺的站在八角亭下。

  眼見白玉走了過來,春分喊了聲,「白玉姊姊。」

  「柳姨娘不用這麼拘謹,坐著等,老太太不會說什麼的。」

  春分訕訕坐下,她其實不是緊張,而是幻想站著離花廳近一點,說不定能聽到啥秘密。

  白玉笑說:「大家都說大爺對你好,現在看來可真不假,白琴那麼美,他也沒要。」

  「大爺生活樸實,過得去就行,從不要求排場的。」

  古代的十月換算到現代可是十一月啊,但這個白玉就是讓她出了一身冷汗,趙家人人一肚子城府,也不知道她是想聊聊還是想套話。

  「柳姨娘不用緊張,我是見姨娘得寵,所以想來賣個好,結個善緣。」

  天啊,繼許姨娘之後的人精二號,這些二十歲不到的姑娘們究竟是怎麼搞的,一個比一個還可怕。

  「大爺喜歡柳姨娘,柳姨娘對大爺又有救命之恩,將來無論如何日子不會難過,說句不敬的話,茂林院上上下下將來都是要由大爺管的,我想給柳姨娘賣個好,不知道姨娘買不買?」

  春分心裡一跳一跳的……不,不對。

  許姨娘知道她受寵後是先試探她,確定她有一定的腦子才與她結盟,這白玉也太突然了,每天早上盡孝她都沒說多少話,哪看得出她人如何,何況趙左熙剛剛說得合情合理,連娶妻之事都談上,哪來的「喜歡柳姨娘」啊。

  她是來套話的,是被別人收買,還是老太太想知道?「白玉姊姊莫要開玩笑,老太爺跟老太太身體健壯,別說不敬之事。」

  白玉壓低聲音,「柳姨娘難道沒想過當大嗎?你要生了兒子,大爺又如此念舊,硬把你扶正也不是不可能,老太太總有一天會不管事情,我可以當你在茂林院的內應,必要時替你美言,甚至傳遞消息,可是相對的,若哪一天大爺當家了,我要個姨娘的位置。」

  「白,白玉姊姊若想跟著大爺,可自薦枕席,我只不過是個姨娘,絕對不可能作主,我只要能給大爺生個一兒半女,這輩子就算頂頭了,其他的不會想,白玉姊姊別逗我了。」

  「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不用考慮了,今日之事我什麼都沒聽見,白玉姊姊也什麼都沒說,如此就好。」

  正好,這時趙左熙出來了,春分見狀趕緊說:「我跟大爺回去了,今天之事白玉姊姊切莫再提,若是有第二次,便換我跟老太太告狀姊姊大不敬了。」

  「柳姨娘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白玉冷下臉。

  春分不說話,一下跑到趙左熙身後。

  白玉見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垂花門,這才進入花廳。

  趙老太太喝了一口茶,「那丫頭怎麼說?」

  白玉記性極好,微笑著把春分的話覆誦了一次,講到春分說要換她告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老太太也笑了,「這丫頭賊老實。」

  白玉一聽就知道老太太心情很好,賊老實什麼的,都是心情很好的時候用來形容孫子們的,下人可難得聽到這種評論。

  也是,春分說著要跟老太太告狀,那代表在她心裡,老太太地位之高,無可比擬,老太太一直擔心大爺又買鋪子給她,又遣散其他通房,會不會太寵她了,現在沒有恃寵而驕,自然是好的。

  「我現在心裡為難啊,左熙喜歡她,是讓她先懷上孩子呢,還是讓左熙先娶正妻?畢竟二房連真姐兒,茱姐兒都會走路了,大房卻還沒主母,也太不像話。」

  白玉躬身,「老太太為了這個家真是太辛苦了。」

  「我看二媳婦跟二孫媳婦對待通房的狠勁,真怕左熙也娶了個心狠手辣的,也想過讓春分先生了孩子,抬她為貴妾,這樣正室自然拿捏不到她,但我瞧那李家姑娘真的很適合他,只是人家姑娘也十五了,等不起,我若想結這門親,年底前就得下聘。」

  白玉知道老太太正心煩,這時候多說多錯,於是只默默給老太太換了茶盞。

  趙老太太拿起新茶,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沒喝又放下,「秦姨娘進門後可安份?」

  「回老太太,秦姨娘挺安份的,就是陳姨娘不安份。」

  「陳姨娘又怎麼了?」

  白玉恭恭敬敬,「以往在吟風院,陳姨娘最受寵,現在二老爺專寵秦姨娘,陳姨娘仗著自己生了三爺跟大小姐,會去找麻煩呢。」

  「那二媳婦呢?不管她?」

  「婢子駑鈍,二太太只怕還高興呢。」

  「我讓她不準找秦姨娘麻煩,所以她縱容陳姨娘找秦姨娘麻煩,那還不是一樣!」趙老太太拍桌怒道,「你說說,這羅氏姑侄是不是要氣死我?一點正妻的器量都沒有,真不知道羅家怎麼教的,所以我才想給左熙說親,但又不敢,就是怕說了一樣的女子,損了翔雲院的興盛。」

  白玉小心翼翼地道:「不過,李家姑娘的幾個姊姊都很旺家呢,嫡姊不僅自己生,也讓姨娘生,李大小姐跟李二小姐夫家每年都有娃娃出生,庶姊為貴妾,雖管不到姨娘,但自己就生了好幾個。」

  「就是,所以我才想給左熙說上,李三小姐可是很多人在談的,左熙是勝在兩人以前見過,李三小姐對他印象好,要不然早嫁入更大戶的人家家裡了。」

  主僕正在說話,外院的武嬤嬤匆匆進來,「老太太,不好了!」

  趙老太太正心煩,看她這樣更不喜,「有話慢慢說,像什麼樣子。」

  「老太太,唐媒婆派人來說,李姑娘的曾祖母去了,李家肯定打算熱孝成親,您若想要這個媳婦,得快點下定決心,她好去李家說。」

  「你說什麼?!」趙老太太激動地站起身。

*             *             *

  趙家馬車緩緩駛出側門,春分掀開布簾,一臉興奮,「總算出來了。」

  「我們可不是出來玩的。」趙左熙提醒她。

  「我知道,讓我享受一下透氣的痛快,呼……」

  「你還是乖乖坐下吧,把墊子鋪好,小心被震得屁股痛。」  

  春分坐回位子,隨著馬車前進,屁股不斷跳一下跳一下,心想這到晚上還得了,會黑青吧,連忙把大錦墊折半,一起鋪在位子上,轉頭看趙左熙卻沒動作,開口,「你不用嗎?」

  「我常常出門,習慣了。」

  春分瞪眼,「你在炫耀?」

  「豈敢豈敢。」

  馬車行到城門,繳了費用後,一路向西,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家安喊道:「大爺,前面有茶鋪子,要休息一下嗎?」

  春分已經被古代的馬車震得兩眼無神,連忙點頭,趙左熙於是道:「停車喝點茶。」

  馬車在鋪子旁停下,小二馬上過來熱情招呼,「客官,是要喝茶吃點心還是買乾糧?」

  趙左熙見春分一臉蒼白,問小二,「有沒有白雞?」

  「有咧。」

  「皮剝一剝,送一盤上來,馬也餵飽水草。」

  小二把布巾往肩膀一甩,「好咧!」

  休息過後,春分臉色總算好些了。

  家安不由得說:「看柳姨娘恢復得快,我就放心了。」

  聞言,趙左熙皺眉,春分身體好壞關他什麼事情?

  家安卻是沒注意,一邊吃雞爪一邊說:「要不然這樣一路休息得什麼時候才到馨州啊。」

  春分瞪了他一眼,幹麼講得好像她很累贅,只是第一次坐代步馬車不適應而已,這不,讓她落地走走回回神,雞腿馬上吃了一隻。

  「大爺如果差不多我們就該走了,今天得到驛站才行。」

  接下來就是一陣瘋狂趕路,春分顛到都快口吐白沫了,好不容易到客棧,她連下馬車的力氣都沒有,還是趙左熙抱著她進房間的,直到小二把浴桶,熱水送進來,泡進熱水那一刻,她才總算覺得屁股恢復過來了。

  春分趴在浴桶外緣,心想我不要出去了,我要這樣泡到天亮。

  然而天不從人願,這天氣水涼得快,婆子進來添了兩次熱水,春分正想叫第三次的時候被阻止了。

  「你要泡皺了。」趙左熙好氣又好笑。

  春分這才磨蹭著起來,身體好多了,疲倦感便湧上,她穿好衣服爬向床鋪,倒頭就睡。

  隔天早上,趙左熙把自己打理好後才叫她起床,不用盡孝,春分也懶得打扮,簡單梳了個髻就出來,喜孜孜的吃了早點,然後又一路顛顛顛,晚上照樣屁股痛得要熱水,如此五六天,總算慢慢轉好,痛是沒那麼痛了,但她開始擔心屁股會不會長繭。

  趙左熙聽了大爆笑,「你看看我有沒有長,我都沒長,你怎麼會有。」

  也是喔,他坐馬車的次數比她多,這麼一想就放心了,她可不想白嫩嫩的屁股上長出老繭,殺風景。

  人舒服,自然有興致看風景,一路上趙左熙因為她走走停停,看大山大水,也看小街小巷,春分第一次走出趙家,真是事事新鮮,要不是多了家安這電燈泡,還真有幾分二度蜜月的感覺。

  就在這樣邊走邊玩的氣氛中,終於在出發的第十五天到了馨州。

  可是春分卻沒想到大老遠來到馨州,趙左熙出門辦正事時居然只帶家安不帶她,當下就不高興了,「我也要去!」

  「你去幹麼。」

  「幹麼不讓我去?」

  「你去也不能幹麼啊。」

  趙左熙跟春分已經這樣來回數次,春分就不懂了,這麼遠都帶她來,為什麼做正事就不讓她跟?

  趙左熙無奈,「我是去辦事又不是去玩。」

  「我也不是想去玩啊,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以為我看不出你在煩惱嗎?不要看我穿了姨娘規制的衣服就真把我當妾室了,我以前可是靠著腦子跟人廝殺的啊。」

  趙左熙說不過她,只好答應了,但條件是她必須穿男裝——馨州女子比京城女子更沒地位,要是跟人談事情帶個女人在身邊,對方會以為自己看不起他,還沒開口就會拍桌走人。

  春分一喜,「這小事。」

  剛好客棧對面就有一間巧針坊,於是去買了一套現成的男裝跟男靴,頭髮簡單束起就好,既然是扮演家安的同事,自然沒這麼多講究。

  春分變裝完畢看看銅鏡,好個俊俏的小子,嘻。

  兩人出了客棧,趙左熙邊走邊跟她說明情況。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趙家因為連續兩批染色赭石被劫了,染布廠沒紅色,所以近來生意不太好嗎?」

  春分點頭,這事情她記得,「怎麼,有端倪了?」

  「我們那幾車赭石成分極佳,提色工序複雜,一般布廠吃不下,我估計著可能轉給遠處的大染色坊,便送信到幾個以染鮮為明的同行那裡,前些日子收到回信,說馨州錢家的掌櫃便宜收了一批,但驗過後發現成色太好,數量也接近我們掉的,於是來信,我便是過來確認的。」

  「那你怎麼還邊走邊玩,這事情這麼急,你早些跟我說,我就不叫停車了。」春分自責。

  趙左熙卻是笑了,「你不下車,我們怎麼裝只是出來採買東西?肯定一出門就被跟上,二房盯著我們的程度可比你想得還要嚴重多了。」

  「二房派人跟車?」春分錯愕地張大嘴。

  「可不是,不然就算你想玩,我也會飛車趕過來,但因為有人跟著又甩不掉,只好裝成出來遊玩,直到入馨州前,好不容易藉著過城門甩掉了。」

  春分默然。

  趙家極度重視趙左熙這個長孫,要不是趙義跟趙老太太長得有像,她都要懷疑趙義是被抱來養的,一樣是親生兒子,怎麼差這麼多。老太爺不只一次說過,趙家以後是要給趙左熙的,趙義一家要分出去也可以,要繼續住也可以,但總之會是趙左熙跟他的正妻當家。

  趙義雖然一心讀書,但羅氏甘願嗎,趙左齊甘願嗎?她看過幾次趙左齊故意找麻煩,就知道他不甘願,派人跟蹤這事他肯定也有份。

  春分問:「你覺得會是誰做這種事情?」

  「我懷疑過是趙左齊,不過之前有次講到染色石被劫,他十分氣憤,那樣子不像裝出來的,我倒不是很確定了,只能先看了再說。」

  馬車在市區走著,終於走到城郊,慢慢的聞到一古怪味,那味道越來越濃,終於,馬車了停下來。

  家安在前頭說:「到了。」

  春分皺眉,「好臭。」

  趙左熙莞爾,「所以才叫你不要來。」

  三人下了車,曬布坊的人去稟告後,很快有人出來帶。

  春分第一次踏入布坊,只見一串串迎風飄揚的彩色長布,每塊布都是二、三十公尺以上,纏著竹竿延伸過來延伸過去,藍天下的大批艷彩看起來賞心悅目,只是……真臭啊。

  原來不只現代的工業染料臭,古代的味道也挺厲害。

  「三位這邊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把他們引到二樓的正間,「三爺,京城的趙大爺來了。」

  丫頭從裡面開了門,一個三十餘歲,模樣富態的人從裡頭走出來,一臉精明的生意笑容,「我瞧那書信字裡行間謹慎又自謙,還以為跟我年紀差不多,沒想到趙大爺這樣年輕。」

  趙左熙拱手,「還得跟錢三爺多學習學習。」

  「太客氣了,走,我們看石頭去。」

  在錢三爺領路下,下了樓梯,很快到後院——前庭曬布,後院堆放各種原料,也是染色的主要地方,也就是說,味道更臭了。

  錢三爺讓管事打開倉庫,裡面大大小小的赭石,都已經鑿開成十寸大小以便搬運,有些清洗乾淨了,有些還敷著厚厚的泥塊,沾著乾掉的草枝,看來是從山谷之類的地方撿回來的。

  趙左熙走過去,翻起最近的那塊石頭,很快露出笑容,「這裡,兩點四線,是我們趙家的記號。」

  「那我便留一塊給趙大爺。」

  「多謝,敢問錢三爺這批赭石是怎麼來的?」

  趙三爺笑說:「我們這裡有條麒麟江,總有人在打撈沈船物品,不管撈上什麼都在江邊賣,那是我五弟出去遊玩時剛好看到的,見這麼多才四百多兩,自然全部買下來。」

  「不知錢五爺可否記得是哪個商號打撈上岸的?」趙左熙問。「這倒容易,在麒麟江只有一間專做這生意,你去渡口問,一問便知。」

  解決了問題,趙左熙神色透出輕快,「我帶的人手不夠,還請錢三爺讓人把其中一塊搬到我車上,回禮等我回京城後再差人送來。」

  錢三爺卻是笑著擺手,「都是同行,以後若是趙家發達,還請趙大爺提攜提攜。」

  趙左熙拱拱手,「錢三爺太客氣了。」  

     兩人又談了一會,趙左熙便告辭了。

  春分直至回到車上,又行了一陣,聞不到染布臭味後,這才開口問:「怎麼不是全部還我們呢?或者我們補貼一半也行啊。」

  趙左熙戳她額頭,「全部還就沒人願意通知了,我在信上說得明白,只是想知道這批染色石是怎麼掉的,絕無取回之意,不然以錢家的規模,直接提了也不會有人懷疑,那我就永遠不知道下落了,錢三爺還給了一塊,算是不錯了。」

  此時前頭的家安大喊,「大爺,快到日落時分了,是先回客棧還是去麒麟江口?」

  「麒麟江口。」

  雖然已近黃昏,但麒麟江口依然熱鬧,江邊一堆打撈上來的物品,有桌椅床鋪,有鍋碗瓢盆,價格都便宜。

  趙左熙走了過去,認準一個工頭模樣的人,一口氣就給了三兩銀子,「煩請大哥把人都召集過來,我有事打聽。」

  那工頭一見三兩銀子,眼珠子都快瞪凸出來,當下便吆喝,把附近十幾個工人都叫過來。

  趙左熙連忙拱手,「有件事情想請問各位大哥,若消息有用,會另外奉送金銀。」

  幾個人都看到那閃閃發亮的銀子,點頭如小雞啄米。

  「錢家五爺前陣子在這裡買了一批染色石,不知道有沒有哪位大哥記得這件事情?」

  「記得記得!」其中一個立刻說,「那賣染色石的是個外人,不過頭兒說都是討口飯吃而已,讓我們不用為難他。」

  「你這麼說我也記得了,那人長得有點像柱子,我們還開玩笑問他們是不是表親呢。」

  「對對對,像柱子。」

  不用趙左熙問,一個大胖工人很快舉手,「俺就是柱子,俺也覺得像,就過去招呼了一會,他說是從音州過來的,在這裡賣了好久咧。我見他可憐,帶他回家洗澡,給了一套乾淨的衣服,還讓俺的婆娘把他換下的髒衣服洗一洗,不過衣物還沒乾,錢五爺就把東西買走,他人就走咧,連聲謝也沒有。」

  趙左熙眼睛一亮,「那衣服還留著嗎?」

  「留著咧。」

  「勞煩大哥把衣服取來。」

  「好咧。」柱子說完就往家裡衝去。

  春分見一人慾言又止,於是開口,「這位大哥,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這些對我們很重要,您想到什麼都說一說吧。」

  「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俺可能也記不太清楚,不過那人說這批東西是主人家讓人扔往谷裡的,他知道這東西值錢,就跟親爹親叔三人悄悄搬運,又雇了大車來這裡賣,他當時說溜嘴,有提過主人家的姓氏,但實在太久,我忘了。」

  「是不是姓蘇,或者姓金?」這是京城最可能跟趙家競爭的兩家布莊。

  「真不記得了。」

  「那若讓您再看到那人,會記得嗎?」

  「這倒容易,他真跟柱子有七、八分像,大爺讓人畫個柱子的畫像就差不多了。」

  柱子很快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套簡單的秋衣秋褲。

  趙左熙又問了一陣,直到確定再也問不出什麼來,這才離開,臨走前給了每人一兩銀子,那柱子又多給了一兩。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10:11:04


  春分洗完澡後往客棧的通鋪一躺,身體舒服,腦子也就清楚了,「你說到底是誰想讓趙家不好過?」

  「你這可難倒我了,我跟祖父想了幾個月都想不明白,我們跟蘇家,金家一向來往和善,這兩家的當家也都是正經生意人,不至於使出這種手段,只能想或許不知道家裡誰無意間得罪了別人,對方才指使下人做這種事情。」

  她原本以為趙家,金家,蘇家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沒想到三位老太爺卻是打小的玩伴,三家老爺也是從小就認識,趙左熙自然跟兩家年輕一輩的少爺小有來往,不是表面上的和諧,是真的很和諧。

  趙老太爺的姊姊嫁入蘇家,金家也有個庶女當年給趙老太爺當貴妾,生了一個女兒嫁回蘇家,那貴妾現在都還住在茂林院,趙瑞兒和趙佩兒目前雖然讓羅氏攔著沒議親,但往後估計也會嫁入金家,蘇家,彼此間通婚關係沒斷過,因為三家壟斷京城市場,錢賺得很爽。

  當然,京城這樣大,一定會吸引南方或者北方的布莊前來開店,這時三家會同時降價,把那外來者逼走後再調回原價,之所以沒有兩家聯合起來排擠另外一家,是因為大家都明白三足鼎立的故事,一旦剩下兩家,沒有人互相制衡,很快原本牢不可破的防護網就會出現漏洞,讓外來者有機可乘,那麼京城布匹市場就會進入真正的競爭時代,再也不是爽賺過日了。

  趙左熙說的沒錯,趙家跟金家,蘇家來往良好,當家的又都是正經生意人,哪會搞這出,趙家四代為商,家底有一定的厚度,兩批染色石傷不了多少,只是這種搗亂讓人很煩。

  如果是金銀被劫還能說是意外,或者運氣不好,但染料被劫,這絕對是有人衝著趙家來。

  「你這麼說我突然想到……對方做這種事情能成功得有一個先決條件,你是不是一直忘了這個?」春分翻身而起,「趙家有內鬼。」

  趙左熙似乎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可能性,一時間怔住。

  春分爬到坐在床沿的他身邊,「你知道金家人怎麼去礦山嗎?你知道蘇家人每回運黃攄黃梔子的路嗎?肯定不清楚,因為這沒有固定,紅色可以用赭石提煉,但也能從茜草跟紅花中提出,趙家用赭石,只有趙家人才知道,趙家人去礦山,也只有趙家人知道,能這麼厲害算出正確的時間路徑,除了內鬼不會有別人。」

  趙左熙面色凝重,他真的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不得不說,如果有內鬼,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麒麟江邊那幾個工人不是講得很清楚了嗎,「主人家吩咐扔往谷底」,可見做這件事情的人的初衷就只是搗亂,想看趙家沒了紅色染石,讓趙家的布坊受到影響。

  春分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一時間很難接受,但你仔細想想就知道我說的沒有錯。」

  趙左熙像問問題,又像在自言自語,「既然姓趙,趙家出事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你傻啦,有時候做事情不是為了白花花的銀子,圖的是痛快啊!你記不記得以前張特助在老董面前說:「柳如珊好像懷孕了」,就這樣一句話,老董升了謝寶生,而我一直到尾牙,老董喝醉要張特助過來跟我敬酒時,我才知道我跟主管位置擦肩而過,我掐著張特助質問,結果她回答就是看我不順眼,所以想害我一把,你問有什麼好處?那我可以告訴你,圖痛快,二房有人想搞大房。」

  「就因為我能看帳本?」

  「也因為老太爺說過以後會是你當家。」

  趙左熙攤開柱子給的那套衣服,從衣領到袖口,「但這件衣服不是從趙家出去的,料子不對。」

  「內鬼未必要自己動手啊,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有衣服,自然能查。」

  趙左熙想了一下,這才又開口,「你覺得該由誰查起?」

  「趙左豐。」

  趙左熙點點頭,雖然有點抱歉,但自己也是想著從他開始查。

  道理很簡單,趙義一心求功名,無心家業,趙家好他也才能專心讀書,不可能為了圖什麼爽快而下手,所以只剩下趙左齊跟趙左豐。

  趙家謹尊長幼有序,嫡庶有別,趙左齊雖是二房,但卻是唯一的嫡子,羅氏娘家也有能力,相對的,身為庶子的趙左豐地位就差多了,若要說對趙家有怨恨,最有可能就是他,道理很好想,明明都是趙家的孫子,憑什麼他的地位就是比較低?是人都會覺得不公平。

  但趙左豐……好難想像,他平常很沈默,不太說話,十五歲該說親了,羅氏直接說了她娘家人,他們母子雖然不滿,最後也是默默接受,有時候老太爺發脾氣,他還會出現明顯的瑟縮,這樣的人會設計趙家?

  他不查明白,趙家不安,他查個水落石出,怕祖父要傷心。趙左熙猶豫著,到底是要當成懸案,以後加緊預防就好,還是真把一切都扯出來,灘攤在陽光下?

  來到這裡一年多了,他以為最難適應的是差異,現在才知道,最難適應的其實是人心。

  兩人既然知道有內鬼,回京城的路上自然都在琢磨,越是琢磨,心情越好不起來,以至於回到家,趙左熙帶著春分去茂林院時,守門婆子什麼都不敢說,馬上去稟報。 

        春分心想,喔耶,這個讚,不用跑兩趟。

  進入大廳,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正在品茗,八仙桌上一套完整茶具,旁邊還有小爐子在燒水,滿屋茶香。

  春分每次看到這兩老相處,都覺得羨慕,兒孫就在膝下,趙家生意又不錯,夫妻間互相尊重,也許沒有什麼濃情密意,但媒妁婚姻能走到這樣算很不容易了,屋外一片早冬的冷風,屋內卻是和樂融融。

  趙左熙給祖父母行了禮,春分也磕了頭。

  趙老太爺問道:「這次外出可順利?」

  春分在心裡嘖了一聲,老狐狸,話中有話。

  「回祖父,比預期中更好。」

  一旁,趙老太太笑咪咪的,「買了什麼回來?」

  「一批松藍,價格是高了些,但成色實在好,剛好天氣冷,換洗不易,百姓比較喜歡深色衣服,不顯髒。」

  「春分呢?可照顧得你妥當?」

  「挺好的,比孫兒早起,比孫兒晚睡,外出雖然不方便,但帶個丫頭還是舒服許多,一路上只要天氣好就洗衣服,外出也是穿得乾乾淨淨。」

  趙老太太看了白玉一眼,白玉立刻拿出一個荷包給春分,「老太太賞的。」

  春分雙手接過,「謝老太太。」

  她即使愛金銀,但這下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明明自己最晚起來,吃完晚飯就睡覺,晚上踢被還要趙左熙起來幫她蓋回去,衣服實在不想洗,都是給賞錢讓客棧的娘子去洗,這樣也領賞……

  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趙老太太點頭,轉而和藹的對趙左熙說:「你們出去快一個月,家裡有了喜事。」

  趙左熙拿起祖父剛剛斟出來的茶聞香,「喜事?二叔考中京生了?」

  兩老原本喜孜孜的臉一下就尷尬了。

  沒錯,趙義又落榜了,從他十二歲算起,每年一試,已經第二十二次沒過,也曾想過讓他放棄讀書,但家裡生意是要給趙左熙的,不能讓他碰,不讓讀書又不給生意做說不過去,於是就隨他了,家裡人都很習慣,九月初二老爺一定會說他覺得今年有希望,然後報喜的人從來不會來。

  趙左熙見祖父母臉色就知道二叔落榜,那會是什麼事情呢?

  大房女人少,又沒主母,趙老太太盯得不緊,二房妻妾都不少,孩子卻不成比例,聽說祖母前陣子發了好大的脾氣,若能添娃,倒真的是好事一件,不管男女都是喜事。

  「二房莫非有姨娘有孕?」他把猜測說了出來。

  趙老太太笑了出來,「如果是真的,那也算喜事,不過不是。」

  「那孫兒可猜不著了。」

  「你要猜得著,老太婆都輸你呢。」趙老太太笑逐顏開的說,「你啊,成親了。」

  春分心裡突的一跳,他要成親了?

  是啊,他是趙家長孫,怎麼可能守著一個妾室過日子,他要真敢這樣做,老太爺跟老太太都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她,可是成親……

  以前她跟各種報告共享丈夫,已經夠痛苦了,現在居然進階成活人,光是想像就很難忍耐,他們才和好沒多久,就有一個人要加入他們的生活,地位還在她之上,她得下跪,尊稱她為大奶奶。

  他們再也沒辦法一起睡覺一起起床,因為她只是姨娘,在大東朝,丈夫其實是主母的,姨娘只是幫主母固寵生孩子的工具。

  這麼一想真是好悲哀,穿越之後,種種困難都挺過來了,只有這個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趙左熙卻是神色如常,「祖母給孫兒說親事了?」

  趙老太太搖搖頭,「哎,我剛剛不是說「你要成親」,而是說「你成親了」——我給你看好了李家小姐,不過前些日子她曾祖母過世,不能等,所以讓左齊抱著公雞替你拜堂了,大孫媳婦已經入住你的翔雲院好幾天,你回去見到人可別嚇著。」

  春分在心裡叫了出來,什麼,她已經有主母了,而且主母就在院子裡!歐買尬,沒有緩衝期啊。

  趙左熙皺眉,「這李家小姐品行如何?」

  趙老太太原本一臉得意要敘述李家小姐們多能生孩子,沒想到孫子問的是人品,一下僵住了。

  沒有圓房不算媳婦,李小姐自入門後便遵守閨閣禮教,閉門不出,她這老太婆也無從知道品行如何。

  想到自己居然聽信唐媒婆之言,說李家姑娘會生就沒打聽人品,頓時覺得丟臉,於是臉色就不太自然了,「書香世家,想必差不到哪裡去。」

        「那李小姐擅長什麼?」

  趙老太太噎住,她哪知道啊。

  趙左熙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祖母給孫兒說親,卻是什麼都沒打聽,比起左齊,這也太偏心了。」

  趙老太太簡直冤枉,趙家誰不知道左熙才是她的心頭肉,為了娶李小姐,那聘金可是花得她肉痛,為的就是給左熙傳宗接代。

  「孫兒不重外貌重品行,可新婚妻子卻是品行不知,專長不知,若她賢慧溫婉,孫兒自然會跟她好好過日子,可若她潑辣野蠻,孫兒可沒辦法看在祖母的份上給她臉面,還請祖母見諒。」

  趙老太太聞言急了,可接著又想李家幾個小姐都那麼能生,脾氣若不好,夫君哪會喜歡,夫君不喜歡,孩子哪裡來?這麼一想,就有了底氣,「你放心好了,李小姐肯定知書達禮。」

  趙左熙卻是突然一笑,「若是脾氣暴躁,祖母可要賠我個正妻?」

  「你說什麼渾話,李家小姐肯定好。」

  「那孫兒就不多耽擱了,迴翔雲院見見新娘子。」

  「這才像話。」

  走出茂林院,春分整個蔫了——主母!

  這感覺好像上司提前出差回來一樣,被殺個措手不及,好日子不見了,得皮繃緊點過日子。

  趙左熙見花園四下無人,落後幾步跟她並肩,「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你要怎麼保護我,我現在很怕啊。」心還很酸。

  「先看看再說吧。」

  「怎麼看看,肯定今天就要圓房,你這沒節操的。」春分忿忿的說,「你以後別來我的小跨院,我沒辦法接受這麼不衛生的事情。」

  趙左熙笑了出來,「知道你有潔癖,放心吧,我會為你守身如玉的。」

*             *             *

  隔日清晨,春分還在睡夢中就被搖醒。

  「柳姨娘,該起來了。」滿花在她床邊輕聲喊。

  這麼快?感覺才剛剛睡下去而已。

  昨晚一直想著趙左熙跟李氏的事情,搞得她好晚才睡,滿花喊得很賣力,但她就是想繼續睡,這種寒冷的天氣睡在暖呼呼的被子裡多好,但她也只自欺欺人一下就睜開雙眼,既然回到趙家就得請安,再睏也得起來。

  春分睡眼惺忪,「今天的卯正怎麼來得這樣快,我都還沒睡飽呢。」

  「柳姨娘莫非是睡糊塗了?大奶奶已經進門,姨娘得去伺候梳頭。」

  春分咻的坐起。對吼,院中無主母,姨娘稱大王的日子已經過去,她現在可是有頂頭上司的人——昨天下午回到翔雲院,雖然給李氏磕了頭,領了荷包,但因為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她的上司長什麼樣子,上司估計也沒看清她的臉,等一下才算正式「見面」呢。

  在滿花的幫忙下,她急急忙忙梳了個雲髻,插了一支簡單的玉釵,考慮了一下,不戴耳環只戴手鐲,這樣應該還行。

  出了跨院,快步走到廂房外,見繁花,秋花都在外面候著,鬆了一口氣,還好,比李氏早起就行。

  兩個大丫頭見她,微微欠了欠身當作行禮——即使大奶奶進門,但柳姨娘受寵是不爭的事實,她們當然可以選擇站大奶奶那邊,但萬一這柳姨娘像許姨娘一樣,有本事鬥垮主母呢?故還是在不驚擾房內人的情況下行了禮。

  春分打了個呵欠,門剛好從裡面開了,一個年輕丫頭出來說:「請進來吧。」

  繁花秋花一直是侍奉趙左熙的,春分很自動的跟李氏請安,接著扶她到玫瑰鏡台邊,拿起木梳沾了髮油,這便幫著梳起髮式。

  春分終於正眼看到李氏,杏眼薄唇,皮膚白皙,活脫脫一個大美人,沿著線條優美的頸子往下,胸部好大,保守估計有D,說不定有E,那摸起來的手感得有多好,又見她神色嬌艷,心想趙左熙昨晚肯定沒節操。

  李氏從鏡子看她,微微一笑,「柳姨娘,給我梳頭可委屈嗎?」  

  春分只覺得手一抖,「大奶奶開玩笑了,這是婢子應該做的。」

  「那怎麼臉色這樣難看?」

  「婢子沒給大奶奶梳過頭,怕力氣小了,梳得不夠緊,又怕力氣大了,拉疼了大奶奶,所以緊張,請大奶奶見諒。」

  李氏似笑非笑的說:「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委屈上了,擺臉色給我看呢。」

  唉,這種狀況她要馬上跪下才行,這李氏看來也不好相處,昨天都跪過了今天還要她跪。

  春分放下梳子,伏在地上,「大奶奶明鑒,婢子不敢。」

  「不敢就好,起來吧。」李氏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這髮式還行。」

  「謝大奶奶。」

  一旁,趙左熙已經在屏風後由繁花秋花換好衣服,打理好頭髮,一臉神清氣爽的出來,「我先去老太爺那邊,你若要去茂林院,再讓僕婦們帶路。」

  「是,夫君慢走。」

  春分在心裡腹誹,因為剛剛被李氏說過,臉上不敢表露出不滿,想想又覺得好哀傷,難到這一輩子都得這樣嗎?

  以前主管說話難聽,她還敢頂回去,或者擺幾天臉色以示抗議,但對於李氏她完全不敢,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時代,李氏看她不爽,隨手就能將她發賣,反正姨娘下人本來就是拿來買賣的。

  內心悲愴,嘴角還得彎起,春分就這樣完成第一次的梳頭,李氏的貼身丫餐拿了個銀珠子賞她,她又跪下磕頭。

  李氏見她如此做小伏低,看起來似乎很滿意。

  對春分來說,這個早上並不容易,對李氏來說當然也是。

  新婚入門丈夫卻不在,對哪一個媳婦來說都不容易。

  她的大姊生了四個兒子,二姊生了三個,三姊也才成親兩年就生了兩個兒子,這種情況下,自己的婚事當然搶手。

  想求親的很多,但她卻獨鍾趙左熙,原因無他,兩年前她在相河畔的賞詩會上被知府大人的兒子輕薄,當時參與詩會的姑娘都不敢出聲,就連少爺們也不敢得罪知府家的公子,沒想到這時候趙左熙居然過來把知府公子拉去喝酒,替她解了圍,再用眼神示意她快點回家。

  從此以後,她一直沒許親,就等著趙家來,她相信趙左熙對自己是有意思的,跟母親說了,母親也很贊同,趙家生意做得好,趙左熙又是嫡長孫,嫁過去日子肯定舒服。

  可沒想到趙家一直不來,等啊等的,居然等到他重傷的消息,她心裡著急,但苦無名份,後來聽得他無恙,這才放下心來,等到曾祖母過世,家裡急著將她嫁出去,她終於忍不住,悄悄把唐媒婆找進府裡,隔天趙家就來提親了。

  成親時是跟公雞拜堂雖然有點委屈,但夫君不在也沒辦法,誰知道曾祖母會在這時候過世,也怪不得他。

  就這樣進了趙家,進了翔雲院,見過僕婦,知道其中一個讓夫君帶出去了,而且居然是姨娘!主母都沒有的院子,居然先有姨娘!

  她錯愕不已,趕緊招來翔雲院的下人詢問。

  銀子賞下去,葉嬤嬤自然無話不答,「柳姨娘是大爺遇難時保住大爺的丫頭,因為有大功,所以才早早抬了姨娘,大爺感恩,對她一直挺不錯。」

  李氏咬牙,「大爺可寵她?」

  她知道趙左熙年紀不小,十八歲有幾個通房沒什麼,再寵也不過是個丫頭,她不放在眼裡,但姨娘就不同了,地位再低都有名份,跟老太太天天見面的情份在那,她要給教訓,還得拿捏一下。

  「大爺會去她的小跨院過夜,但寵的話,老奴倒是不覺得。」

  李氏聽了稍稍放心,是去跨院,那小蹄子沒到廂房來。

  葉嬤嬤收了五兩銀子,說話自然甜,「大奶奶放心,春分當時命差點沒了,姨娘名份不過是給個安慰,這是趙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那丫頭樣貌普通,完全不能跟大奶奶比,大奶奶不必心煩。」

  李氏不願失去當家主母的氣度,所以昨天沒讓春分抬頭,忍到了今日,一見之下果然放心不少,這丫頭樣貌跟自己差得遠了,又聽葉嬤嬤說春分滿身刀疤,看來夫君也不過是念舊,去了她房裡幾次——畢竟男人不進房,對一個姨娘來說日子也太難過了,光是下人碎嘴就有得受。

  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花容月貌,李氏滿意的站起身,「我第一次去茂林院請安,還不認得路,柳姨娘帶路吧。」

  春分一邊罵自己沒用,一邊還是彎下腰,「大奶奶請。」

  進入茂林院,小羅氏帶著許姨娘,洪姨娘,周姨娘已經到了,趙嫻真跟趙嫻茱照例由奶娘抱著。

  李氏這個妯娌一進門,兩邊自然問起話來,知道身分後彼此打起招呼,小羅氏知道趙老太太給大爺娶李家姑娘是因為會生兒子,忍不住想,老太太是不是怪自己?可生孩子又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趙左齊只往許姨娘房裡去,她又有什麼辦法,早知道那一碗藥會害得夫妻離心,她寧願讓許姨娘先生下庶子也不這麼做。

  雖然哀怨,但在姨娘面前可不能丟人,小羅氏還是打起精神,「大嫂長得真俊,我看我們趙家的年輕女子中,就數大嫂最漂亮。」

  李氏心裡高興,但表面上卻是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弟妹過獎,我才剛進門,還需弟妹多多提點。」

  「說提點太嚴重了,都是趙家奶奶,互相有伴也是挺好的。」

  兩個年輕奶奶還沒客氣完,羅氏帶著陳姨娘、薛姨娘、秦姨娘、趙瑞兒、趙佩兒進來,小羅氏連忙代為介紹,雙方又是互相見禮,這才入座。

  此時白玉道:「老太太來了。」

  趙老太太入座後,又是一陣繁瑣的見禮。

  新婦入門,又是以能生兒子出名的李家姑娘,原以為趙老太太會眉飛色舞,卻沒想到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

  春分雖然奇怪,但知道自己身分低微,自然沒敢吭聲。

  「二媳婦,過年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羅氏連忙回答,「回老太太,採買的單子都寫好了,正打算送去給您過目。」

  「我今年累得很,不想看了,你作主吧,從除夕到元宵,早餐搭八菜,午晚餐都是十二菜,甜點水果另外算,別重複了,給下人的壓歲錢嘛,照樣多給一個月,注意各家來往的禮節千萬不能落下,尤其是金家跟蘇家,知道嗎?」

  「媳婦知道。」

  「好了,如果沒事都回去吧,大孫媳婦留下來陪我就好。」

  哇,趙老太太的心情不是不好,是很糟!春分想。她來這裡請安幾個月了,從來沒有哪一次這麼簡短就解決,最少最少都會讓奶娘把趙嫻真,趙嫻茱抱過去讓她瞧瞧,今天居然連這都省了。

  一片預備散會的氣氛中,秦姨娘突然往前一跪,「婢子有事情稟告老太太。」

  這下不要說春分這個現代人,滿廳古代女人都很錯愕。

  趙老太太眼神閃過一絲不耐,但長久以來的教養還是讓她給了秦姨娘說明的時間,「講吧,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要是事情不大,你越過主母這件事情可是要領罰的。」

  「是。」秦姨娘磕了個頭,「老太太,婢子,婢子有孕了。」

  廳上一片靜默,羅氏的臉色很難看,趙老太太僵了一會,立刻堆滿笑容,「快點起來,別跪著。」說完居然自己要去扶秦姨娘。

  白琴眼尖,先一步把秦姨娘扶到趙老太太身邊坐下。

  趙老太太立刻拉起她的手,十分親熱,「幾個月了?」

  「大夫說兩個月。」

  「好,好,你真乖,費嬤嬤,去把我那套翡翠頭面拿出來。」

  春分知道,老太太這是要給賞了,內心也忍不住對秦姨娘另眼相看,這若是先讓羅氏知道,搞不好就沒了,請安時鬧這麼一出,就算是越過主母也沒人能罰她,畢竟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不敢領老太太的賞,只是有件事情想替肚子裡的孩子求老太太。」

  「你這丫頭說話怎麼這樣小心翼翼,說說說。」趙老太太很是開心。

  「為了孩子平安,婢子大膽請求,想跟著老太太住到孩子足月。」

  羅氏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你好大的膽子!老太太的院落是你這丫頭想住就住的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還是嫌棄吟風院太小,裝不下你這尊菩薩?」

  春分在內心搖搖頭,這羅氏真沒腦,怎麼這時候跟秦姨娘槓上呢,趙義好不容易又要添孩子,老太太高興著呢。

        話說回來,秦姨娘可真厲害啊,住到茂林院肯定安全,羅氏手伸得再長,也不可能在茂林院動手腳,秦姨娘只要好好養胎就行了,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退後一萬步說,秦姨娘懷孕不能伺候,趙義那個偽君子肯定就去睡別人了,左右都是見不著,那還不如跟著老太太,且老太太盼孫心切,也不會給她臉色看,萬一運氣好生個兒子,就能哄趙義給她當貴妾,屆時就算羅氏也得留三分餘地給她。

  雖然很大膽,卻是很漂亮的一步。

  趙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伍嬤嬤,你去收拾個房間出來,要什麼開庫房拿,用最好的,天氣冷,被子枕頭都得暖。」

  伍嬤嬤連忙回答,「是,二老爺小時候住的那個房間有地龍,不知收拾那間可好?」

  「就那間。」

  見趙老太太真要留秦姨娘住下,羅氏忿忿不平,「老太太,您太不公平了,明明妾室越過主母應該挨板子的,怎麼現在還賞了有地龍的房間,這讓媳婦以後在吟風院怎麼立足?」

  「我知道你為難,但義兒的後院前前後後掉了五次孩子,你當時怎麼沒想過會讓我為難?」

  「老太太,那怎麼能怪我,她們身子不好啊!」羅氏死不認帳。

  「怎麼能怪你?派有孕的姨娘去洗衣服,抬熱水,然後怪她們身子不好,說出去誰信!事情過去我也不想提了,你非得提醒我。那好,我讓你選,要嘛秦姨娘繼續住在吟風院,若是有什麼閃失,你就給我上玉佛山去念經三年,要嘛讓她住我這裡,怎麼做自己選!」

  那天,秦姨娘大獲全勝。

  趙老太太不只罵羅氏,連小羅氏也罵了一頓,要她記得兩年後要是和盛院再沒孩子,就讓趙左齊帶著通房姨娘去別莊。

  然後她讓眾人離開,留了李氏說話。

  十二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春分站在外頭一邊捂緊披風一邊等,等了半個多時辰,李氏總算從裡面出來,雙眼紅紅,看來是哭過一場。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10:11:32


  春分看著帳本,內心是不太滿意的——趙左熙給她的那間小鋪子,扣掉給許姨娘的分紅,每月凈銀有二十多兩,這幾個月下來也有一百多兩銀子了,可以買守門婆子跟丫頭,不過買屋子卻是遠遠不夠。

  唉,李氏來了之後,她充分知道身為姨娘的悲哀,是是是,跪跪跪,李氏諷刺她,她也只能笑著回答「婢子不敢」,一點人權都沒有。以前只知道許姨娘厲害,現在自己有了主母,發現許姨娘根本是神,在這嫡庶有別的世界裡,她到底是怎麼讓小羅氏不敢惹她的,下次見面倒要想辦法問上一問。

  一百多兩在李氏進門前是一筆大錢,李氏進門後就變得沒什麼用處了,連房子都不能買,她想出去獨立都沒辦法。

  至於趙左熙那混蛋,就更別說了,李氏進門後便不怎麼跟她接觸,青春美貌的大胸妹子果然好,馬上避她如蛇蠍,可惡!

  「柳姨娘嘆什麼氣呢?」滿花剛好端水果進來,看她愁眉苦臉覺得奇怪,在她看來,一個丫頭能當到姨娘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可柳姨娘怎麼不太快活呢?

  「唉。」春分繼續嘆嘆嘆。

  「柳姨娘,吃個橘子吧,今年冬天第一批,可矜貴著呢,老太太特別賞了女眷一人五個。」

  春分拿起橘子,「你拿一個吃吧,再拿兩個回去給你娘跟遂花。」

  滿花一臉喜色,「柳姨娘,真,真的要給我?」

  「我一個人又吃不了這麼多,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她實在太鬱卒了,需要人陪著。

  滿花也不怕她,拿起橘子就剝,「遂花看到最愛的橘子,肯定能高興點。」

        咦?這話有問題。說起來遂花最近也沒什麼笑容,但她可是爹娘疼寵的小丫頭呀,能有什麼煩惱,「遂花怎麼了?」

  「馬管事的孫子看上她了,想娶她。」

  馬管事的孫子?春分從有限的回憶中挖掘,印象中是個一般般的少年,要說什麼優點就是端正,雖然不夠好看,但也不會讓人討厭,跟著馬管事一起做事情,有個管事爺爺,在趙家當然不愁沒出路。

  以遂花的丫頭身分來說,算高攀了,以這時代來說算是一門好親事,但也許遂花心有所屬,那就另當別論。

  春分問道:「遂花不喜歡?」

  「是啊,那丫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馬管事的孫子可是多少丫頭想嫁的,她居然還猶豫,我娘也寵她,見她猶豫就說年紀還小,明年再說,馬管事的孫子說願意等呢。」

  春分點點頭,大東朝的女人好辛苦,遂花才十四歲啊,根本是兒童,該讓爸媽疼寵的年紀卻有人要來提親,之後要操持家務,侍奉公婆,傳宗接代,想想就覺得好可怕。

  不過李氏也才大她兩歲,就已經有主母的派頭了,唉。

  「那你呢?你可是姊姊。」春分歪頭。

  滿花嘻嘻一笑,「婢子早訂親啦。」

  噗——訂,訂親了?「跟誰?」

  滿花笑咪咪的說:「跟費嬤嬤的孫子,是娃娃親,明年六月就要過門了。」

  春分再度吃驚了,眼前這小女孩再過幾個月就要成親?太可怕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一張幼嫩臉孔說著自己將要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行,價值觀差太多了。

  穿越到這裡後,她一直自欺欺人過日子,覺得憑著現代人的聰慧,她一定Hold得住,而在之前,因為翔雲院人口簡單,她也的確過得不錯,但老實說,她無法再這樣過下去了。

  李氏沒錯,因為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這樣,再者她是正妻,正妻有正妻的權力,錯的是她,她來錯時代了。

  二十一世紀才是她的年代,三十歲的她已經是專案經理,在成衣界有一片天,每個月都要出差雖然疲憊,但看到衣服熱賣的消息又很有成就感,每天跟廠商廝殺追單,下班後若還有時間就跟朋友去看個電影,把年假累積在一起做小旅行,那才是她的時代。

  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而不是明明沒做什麼,卻得卑躬屈膝……

  正在哀怨,格扇突然被一把推開,李氏領軍,一左一右跟著大丫頭翠兒,福兒,幾個陪嫁的跟在後面,那群人中還有一臉為難的方嬤嬤。

  方嬤嬤勸道:「大奶奶,聽說做不得準,還是等大爺回來再說吧。」

  李氏冷笑,「方嬤嬤莫非是想站在那小蹄子那邊?」

  「您是大奶奶,老奴不敢,只不過大爺從小就有主意,大奶奶這樣恐怕會惹得大爺不快。」

  「老東西,你不用拿大爺來壓我,我既然是主母,那麼就得維持翔雲院的名聲,萬萬不許有人做出敗壞大爺聲譽的事情,給我搜!」

  春分懵了,這是哪一齣?「大奶奶,您這是做什麼?」

  「柳春分,站著瞧吧。」李氏冷笑。

  春分正覺得自己來錯時代,又見丫頭嬤嬤在自己房中任意翻箱倒櫃,忍不住怒道:「都給我住手!這是我的房間!」

  她聲音太大,那群丫頭嬤嬤一時呆住,竟真的住手了。

  李氏見狀大怒,「你們這群死人,要你們住手就住手,搞清楚誰才是主子!」

  丫頭嬤嬤慌忙低頭又開始搜。

  春分氣得發抖,她已經夠退讓了,李氏還咄咄逼人,想衝過去阻止,李氏身邊的兩個婆子眼明手快的把她架住,力氣大到讓她無法掙脫。

  「大奶奶,自您進門後我一直恭敬有加,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竟讓您帶人來搜房,我雖然是奴,但趙家也沒哪個主母這樣對姨娘的!」她好想咬李氏一口。

  李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做事情不用跟你這賤人交代。」

  賤人?她什麼都沒做就成了賤人?可惡,她決定了,就算居外不易,她也要搬出去,寧願住在破廟也不繼續在這邊受人汙辱!

  下定決心後,春分反而冷靜下來,就看她們能找出什麼。

  不一會,一個丫頭的聲音傳來,「大奶奶,找到了。」

  李氏得意一笑,甩手進了屏風後面的房間。

  春分心一緊,該不會千防萬防還是給人藏了書信,或者栽贓她偷東西吧?她急忙跟進去,卻發現丫頭找到的東西就是床下那包……情趣用品。

  春分看到東西攤了一桌子,既憤怒又尷尬。

  李氏哼了一聲,「好個淫蕩的小賤人,我倒要看看你在老太太面前準備怎麼說!來人,把東西拿了,這小蹄子一起帶去茂林院。」

        一行人來到茂林院,饒是趙老太太年紀一大把,也沒見過這麼多花樣,那栩栩如生的交合小木人,半透明的褻衣,繪有各種放浪姿勢的春宮圖……

  李氏一臉委屈,「老太太您看,這小蹄子就是這樣迷惑大爺。」

  趙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春分,你救過大爺的命,所以我一直對你心存感激,不過這麼多淫穢之物可不是為人妾室應該有的。」

  春分跪在地上,「回老太太,那些不是婢子的。」

  李氏尖叫,「你還說謊!」

  「是大爺買的。」

  李氏更怒,「胡說!」

  趙老太太搖搖頭,這大孫媳婦實在不行,這麼沈不住氣怎麼當家,要真是姨娘做妖,做錯事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受懲罰,她就先把自己氣死了。

  說來也是自己糊塗了,光聽唐媒婆說李家姑娘好生養,什麼都沒打聽就去提親,現在可好,千尋萬找,卻找來了一個沒有智慧的孫媳婦。

  「老太太,這小蹄子分明在狡辯,這滿桌房中物本不是良家婦女應該有的,還用其迷惑大爺,孫媳婦想打她二十大板以示懲戒,求老太太允許。」

  二十大板?那是要她的命啊!

  春分連忙說:「老太太明鑒,真是大爺買的,婢子不過是個姨娘,大爺買了要放我這,我怎能推辭?老太太不信,請大爺來問就知道,婢子沒做的事情絕不挨板子!」

  趙老太太想了想,「費嬤嬤,大爺人呢?」

  李氏一聽就知道趙老太太是站在春分那邊,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回老太太,金家四爺來了,大爺陪著他說話呢。」

  「金家四爺走後,讓大爺過來。」

  費嬤嬤回覆,「是,婢子這就去交代家安。」

  「春分先起來站著吧,孫媳婦你也坐,金四爺都是有事情才會過來,說完就走,大爺很快就會到。」

  春分連忙爬起來,老太太人真好,她跪得膝蓋要疼死了。

  趙老太太見春分神色如常,又見李氏一臉忿忿不平,再次責怪自己沒相好姑娘——她選擇相信春分的說法不是她站在姨娘那邊,而是想給這孫媳婦一個教訓,不要大聲嚷嚷,你越嚷,我越不理你,可沒想到李氏完全不懂她的苦心,反而擺出臭臉,這脾氣左熙哪裡會喜歡。

  花廳裡安靜的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在這樣肅殺的氣氛中不知道過了多久,費嬤嬤總算回來了,「大爺到了。」

  春分鬆了一口氣。

  趙左熙大步邁入花廳,正想問怎麼了,就見那一桌子情趣用品,再看春分一臉蔫了,心裡有了計較,於是笑說:「這東西怎麼被祖母掀了出來?」

  趙老太太罵道:「你還笑。」

  「貪個新鮮而已,怎麼了?」

  趙老太太見孫子滿臉不在意,便也氣不起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回答,這些東西哪裡來的?」

  「祖母問這問題,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好回答。」

  「是你弄進來的?」

  「是啊。」趙左熙還是一派輕鬆。

  這一回答,趙老太太鬆了一口氣,李氏卻是更加委屈,但趙老太太也懶得管李氏了——若是春分買的,她絕對不能讓這麼不知羞的女人繼續待在翔雲院,但趕她出去又顯得無情,是孫子買的倒省得她傷腦筋。

  「既然是你買的,那就沒事了。孫媳婦,以後事情問清楚再來稟告我,不要鬧得這麼大,男人不會喜歡。」

  李氏一聽,眼眶就紅了,「我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抬入趙家的,大爺偏心那小蹄子,連祖母也是,我這日子要怎麼過?不如回李家算了。」

  趙老太太一聽就頭疼,她是造了什麼孽啊,羅氏跟小羅氏頭腦都不好使,期盼已久的大孫媳婦居然也是個腦子裝水的,她這老太婆都在幫忙圓場了,她非得繼續鬧?

  趙左熙這下也不高興了,「你要在祖母這邊鬧?我便問你,你入門後,我可有在柳姨娘房中過夜?」

  李氏搖搖頭。

  「我是不是每晚都睡在你身邊?」

  李氏低聲道:「是。」

  「這樣還叫偏心?我就不懂了,你去問問你的幾個姊妹,有沒有人的夫君是這樣對待正妻的。」

  「可是……」

  趙老太太真的煩了,「可是什麼?」

  「可是大爺至今不碰我,我跟守活寡有什麼兩樣?」

  春分忍不住驚訝,這李氏這麼美,胸部這麼大,趙左熙居然能守住節操?

  難怪新媳婦第一天盡孝時,老太太臉色那樣難看,肯定是嬤嬤跟她說大爺沒圓房,新娘子拿不出元帕。

  這樣就能對起來了,老太太那日特意留了李氏,想必是安慰了她,她出來時才會是哭過的樣子。

  她的夫君大人可真了不起!

  春分內心竊喜,但外表依然一派嚴肅,這種情形要是笑出來她就完蛋了。

  趙老太太略有責怪,「左熙,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冷落媳婦,你怎麼還沒圓房呢?」

  李氏聞言,撲通一聲跪下,泣訴,「老太太作主,夫妻房內之事本不該勞煩到長輩,可是孫媳婦對大爺實在無計可施。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傳宗接代,可是大爺至今不碰我,孫媳婦一人又如何有後?雖然說出來丟人,但不請長輩作主,孫媳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是新婦入門,又沒做錯什麼,大爺連碰都不碰我,入門一個多月還拿不出元帕,我……嗚嗚,我真不要活了。」

  趙左熙對著李氏冷冷說:「你非得要把事情鬧大是不是?」

  李氏泣不成聲,「翔雲院上上下下都在笑我,我哪還要什麼臉面?」

  「我在玉佛山養病時,你便數度寫信說要來探望我,我一封未回,後來知道你唆使媒婆想讓我祖母說你為媳,我這才見你的面,當面跟你說,你要是進門,我絕對不會碰你,是不是有此事?」趙左熙索性把話挑明。

  天,居然有這種事?!李氏怎麼婚前就這麼大膽,還有,原來不是老太太想娶李家女,而是李家女想盡辦法要嫁入趙家,還寫了好幾封信?在這世界不要說幾封,一封都不行啊,更別說還私會。

  最厲害的是明明知道對方不喜,還是想辦法嫁進來,這該說什麼?

  到剛剛之前,春分其實是很矛盾的,既高興趙左熙守住節操,但又覺得一直沒圓房的李氏可憐,畢竟她也是無辜的,古代女人沒有孩子等於終生沒有指望,又不能外出工作,老了怎麼辦?看看許姨娘,因為生不出孩子整個放飛自我,據說不只不甩小羅氏,連趙左齊她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是現在聽聞原來趙左熙婚前就已經告知過李氏,那就算了,算是她自作自受吧,人家都已經說前面有個洞了還偏要跳下去,挨了疼能怪誰。

  「我才出門一趟,你便想辦法嫁入趙家,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新婚之夜我便告訴你,會給你正妻應該有的尊重,將來鋪子賺錢也不會少了你那份,若想接哥哥姊姊的庶子女來養我也同意,但如果你自己能想通,和離另嫁是最好。我不懂你還不滿意什麼,半年多前我已經說了——我對你無意,不會娶你,是你趁我不在家硬嫁,不是我願意娶。」

  聽到這些話,李氏當場哭嚎起來。

  趙老太太頭更疼了,難怪當時左熙只問李氏品行如何,因為他知道這姑娘是一意孤行的性子。

  自己真是老糊塗了,娶了個金孫婚前就不喜歡的女人,這樣夫妻要如何和美?

  李氏這時的哭法已經完全不顧臉面了,「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救我?你救我不就是喜歡我嗎!」

  「我只是不想有人搞砸賞詩會,不是為了你。」說完,他轉頭看向春分,「大奶奶搜你的房?」

  春分點頭,想拜託老太太順便警告一下李氏,不然隔三差五來一次,她真心受不了,原本還以為李氏無辜,現在看來根本是咎由自取,被冷落能怪誰。

  說真的,如果今天李氏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進來,趙左熙卻不碰她,自己會覺得她很可憐,婚姻不是她能決定的,她也很無辜,但李氏竟然在明知道對方不願意的情況下還硬嫁,那就不能說啥了,怪自己唄。

  「你是主母,她是姨娘,按理沒有她說話的份,可是春分於我有恩,在這點上希望你要記得,今天是最後一次搜她的房,再有第二次,我不會饒你。我要去別院住幾天,你也冷靜冷靜。」說完,趙左熙拂袖離開。  

  趙老太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孫子錯了嘛,照她看來真沒錯,新婦入門就沒碰過姨娘,這個面子已經給了,不碰新婦也怪不得他,誰讓李氏之前就討他不喜。

  唉,說來說去都怪自己,人老好騙,下次見到那個唐媒婆,非搖死她不可!

  見春分還呆呆站在那裡,趙老太太揮揮手,讓她先下去,見還在哭泣的李氏,又是一陣頭疼。

  好,老太婆捅的簍子,老太婆自己收,「孫媳婦,眼淚擦一擦,你這樣哭鬧,男人不會喜歡。」

  「我好聲好氣大爺也不喜歡。」李氏頂了句。

  趙老太太噎住了,「孫媳婦,你應該看得出我跟老太爺感情過得去。夫妻要長久,其中一方一定得退讓,趙家的男人都是大男人,只能我們女人退,大爺今天說話雖然嚴厲,但面子還是給你了,他想透透氣,卻沒去姨娘房間,而是選擇去別院,光是這點你就要感激。」

  李氏不語,但哭泣聲卻是小了些。

  「我也不怕跟你說,你的堂妯娌小羅氏曾因為氣憤,給二爺喜歡的通房下了藥,二爺性子拗起來,不但把那通房抬了姨娘,還對她寵愛有加,就是現在和盛院的許姨娘,下人跟紅頂白,對許姨娘可比對小羅氏殷勤多了。二爺那風流性子啊,誰的房間都去,就是不去正妻房,你若不想落到這般田地,千萬別跟大爺槓上。我們女人哪,一輩子就一個男人,可是男人一輩子可以有很多女人,不要嘔氣,也不要鬧得滿院子雞飛狗跳,沒好處的。」

  「孫媳婦知道了,可是,大爺真有一天會心軟嗎?」李氏不哭了。

  「你長得沈魚落雁,這已經佔了先天優勢,大爺只是一時氣憤,但久了還是會跟你當真正的夫妻,你也別跟他對著來,把氣出在下人身上是沒用的。春分跟許姨娘一樣,都是打小伺候爺們的,青梅竹馬的情份擺在那,你也看到了,大爺並不寵她,但不寵歸不寵,不代表你能為難,你去為難一個有功又不受寵的的姨娘,大爺只會覺得你是潑婦而已。」趙老太太苦口婆心地規勸。

  李氏哽咽道:「是,孫媳婦受教了。」

  另一頭,春分一出院子,家安就悄悄跟上來,「大爺派我來跟柳姨娘說,為了姨娘好,暫時要冷落姨娘了。」

  「知道了。」

  家安遞出一封信,「這是大爺的手信,姨娘請收著。」

  春分連忙接過來放入袖裡,「你好好照顧大爺。」

  「是,小的懂得。」家安說完便退下。

  天空已經飄起雪花,撲在臉上一陣寒意,春分拉緊披風,穿過百花皆枯的庭院,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翔雲院。

  前院青磚處,好幾個丫頭婆子假裝沒事在那邊掃很乾凈的地,拔根本已經枯掉的草枝,見到她熱情有加的喊著柳姨娘,春分心想,這幾個肯定等著看熱鬧,這一場到底是主母勝還是姨娘勝,她柳春分會被抬著回來還是能走著回來,她完好無缺,對李氏的尊嚴就是一種傷害。

  回到跨院,春分把門關起來,繞過屏風走到窗邊,這才小心翼翼從袖裡拿出那封信,裡面只有三個簡單的字:忍著點。

  春分氣死了,把信揉一揉就往床底扔。什麼忍著點,上面有個陰陽怪氣的頂頭上司的人又不是他!他只要出來瀟灑的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不碰李氏,然後再瀟灑的說要去別院住一兩天就好,可她不行啊,連出垂花門都得交代去處,她又不能說自己要住鋪子幾天。

  她才不要忍,等到趙左熙比較方便跟她講話,她就要提搬出去這件事情,就算當成外室養也行,她又不怕被這些古代人嘲笑,才不在乎名份這種傻東西。

  李氏能發作一次,就能發作第二次,這次是她運氣好逃過,萬一運氣不好,或者老太太選擇相信李氏,她就等著屁股開花。

  咦?不對,李氏怎麼知道她床下有東西?

  她真是豬腦袋,這麼重要的問題現在才想起來。

  一想就忍不住,想讓遂花去一趟許姨娘那裡,突然覺得翔雲院人人可疑,有點不放心,於是開門喊人。

  曾大娘趕緊過來了,「柳姨娘需要什麼?」

  「給我煮碗薑湯來。」

  「姨娘可是病了?」曾大娘擔心地說,「還是等大奶奶回來,稟告一聲請大夫吧,這下雪的天氣萬一著涼就不好了。」

  「只是鼻子有點塞,喝了薑湯要再睡一會,大奶奶今天心情不好,還是別去惹她了。」

  曾大娘見拗不過她,只好去準備。

  薑湯也不用多少時間,春分當著曾大娘的面一口喝乾凈,「我要睡了,有什麼事情都別喊我。」

  李氏今天剛剛碰了一鼻子灰,肯定不想見她,只要下人不找,就不會有人發現她不見。

  曾大娘應了聲,伺候她蓋好被子,又檢查窗子是否關緊,這才出去。

  春分等外頭沒動靜了,立刻翻身起來,偷偷推開一點窗子看著外面,雪已經變大,剛剛假裝在掃地預備看熱鬧的丫頭婆子都不見了,很好。

  取出一件深藍色披風把自己圍起來,春分輕易在沒人發覺的狀況下踏出了主母不在的翔雲院。

*             *             *

  和盛院內,許姨娘見春分來了,很是驚訝,「柳姨娘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

  春分訕笑,「事情緊急,來不及通知,下次不會了。」

  許姨娘笑著給她倒茶,「我是擔心沒準備會怠慢姨娘,不是有什麼規矩,姨娘別誤會。我一個人待著也是無聊,你能來說說話我很高興。」

  那就好,春分鬆了一口氣,「我是裝病出來的,不能待太久,就有話直說了。許姨娘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是誰把我房中東西洩漏給大奶奶知道的?大奶奶今日派人搜房呢。」

  許姨娘一臉奇怪,「你不知道嗎?」

  春分一臉傻,「我該知道嗎?」

  許姨娘笑意盎然的臉一下嚴肅起來,「大奶奶前幾日就打算對你下手了,我送了口信過去的。」

  春分每月送過來的銀子她很滿意,因此對於兩人的結盟她自然拿出誠意,大奶奶入門竹2她收買了一些僕婦,知道大奶奶要動春分後,她就送口信過去了。

  春分錯愕,「我沒收到消息。」

  許姨娘臉色很不好看,「賴嬤嬤,進來一下。」

  一個頭髮花白的婆子聞言進來,「姨娘有什麼吩咐?」

  「我那日命你去翔雲院傳話,你把經過跟柳姨娘說一下。」

        「是,那日我跟廚房的婆子換班,由我送晚餐過去,柳姨娘的貼身丫頭點餐時我便跟她說大奶奶要下手,讓姨娘最近小心點,別著道了。」

  春分背後一涼,她的貼身丫頭?

  「是哪一個?」她連忙問。

  賴嬤嬤笑著說:「就是遂花啊。」

  春分彷彿挨了一記悶棍,居然是遂花?她對這小丫頭可是一直很好的,甚至還救過她的命啊。

  在趙家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遂花,春分沒忘記她照顧自己的恩情,所以後來自己成了姨娘,什麼都記得打賞她一份,平日對她也像對自己妹妹一樣,別說粗活,連大小聲都沒有過。

  「當時柳姨娘跟我們家姨娘交好,為了傳遞消息方便,兩邊貼身的下人都互相認識過了,知道遂花是柳姨娘的貼心人,我這才跟她說的。」

  這打擊實在太大,春分根本沒聽清賴嬤嬤又說了什麼,整個人傻在椅子上。

  許姨娘見狀,揮揮手讓賴嬤嬤下去,又給她倒了杯茶,輕輕拍她的背,「柳姨娘也莫傷心了,有些丫頭天生狼心狗肺,養不熟的。」

  「我對遂花真的像對妹妹一樣……」

  「我以前也跟你一樣,雖然當時還是個通房,不過二爺寵愛,二奶奶又還沒進門,過得跟半個奶奶也差不多,當時我就提拔了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鄭家姊姊當貼身丫鬟,我滿心認為回到了小時候互相依靠的時光,卻沒想到鄭家姊姊只想借我上位。有一天,二爺回來吩咐下人讓我準備伺候,她卻主動去了書房,說我今天小日子,派她去侍奉二爺,就這樣,她也當上二爺的女人。反觀剛剛的賴嬤嬤,我只不過給她孫子幾帖傷寒藥,她便對我死心塌地,二奶奶要她過去,她也不肯。」

  春分覺得好失望,遂花這小丫頭,明明知道瞞住這消息會害死她,還是選擇閉嘴,那李氏會知道她房內有什麼東西,不用說,肯定也是遂花洩漏出去的。

        她原本還想著將來自己獨立了,要把遂花帶出去,給她許一門自己喜歡的親事,沒想到遂花會想害她,為什麼啊……

  許姨娘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總覺得柳姨娘跟一般女子不太一樣,我便多個嘴,你回到院落後可別聲張,心裡有數就好。一來,我們來往不宜讓人知道;二來,目前也拿不出證據,到時候變成你無理取鬧;三來,我知道柳姨娘坦蕩,但人心禁不起考驗,有時候不是把她們當姊妹看就好了,情誼都是假的,銀子才是真的,沒有什麼比銀子更能籠絡人心了。」

  春分低下頭,怏怏地說:「我知道了,多謝許姨娘提點。」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10:12:00


  自從知道遂花背叛她之後,春分的日子就很難過——以前只要防外敵,現在還要防內賊,真沒一天能睡好,即使天氣很冷,被窩很暖,還是覺得不舒服。

  她一方面覺得人心真可怕,遂花這小妞太辜負她了,救她一條小命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反咬她一口,一方面又怪自己肚子不爭氣,如果她也懷孕就好了,那就可以學秦姨娘去老太太那裡住著,她就不信李氏敢去那邊搜房。

  放下手中的水土誌,實在看不下,好想看一些羅曼史,但她床下才剛剛搜出淫亂之物,要是再看淫書,肯定沒好果子吃。

  啊啊啊啊啊,如果沒有穿越就好了!無聊時可以玩手機,看電影,看舞台劇,聽音樂劇,或者跟姊妹淘出來喝個小酒開心一下,娛樂多樣化,時間根本不夠用,哪像現在,水土誌雖然不難看,但這等同地理課本的東西也好看不到哪去,背起來又沒用,她又沒資格考科舉……

  正在無聊,方嬤嬤驚慌地進來了,「柳姨娘,請快點出來,老太太來了!」

  春分心裡一突,想著準沒好事,但還是理理衣服,披上披風出去。

  十二月,京城已經是漫天大雪,翔雲院的青磚地變成一片雪白,院中銀裝素裹,就在這樣的天氣裡,趙老太太帶著一撥人進來了。

  春分連忙下跪,「見過老太太。」

  「起來吧。」

  李氏勸說道:「老太太,外面太冷了,到花廳去吧。」

  「嗯。」趙老太太的聲音很是疲倦。

  春分起身後才看到李氏是跟著趙老太太回來的,旁邊趙左熙居然也在,心裡不禁奇怪到底啥大事呢?

  進入大廳,婆子連忙燒上暖香炭,又有丫頭點了熏香球中的香粉,總算暖上一些。

  趙老太太脫了披風,「大孫媳婦,你非得要我到翔雲院來主持公道,老婆子現在來了,說吧。」

  李氏道:「孫媳婦勞動老太太大駕,實為不孝,先跟老太太道歉,不過因為之前的事情,孫媳婦不敢擅自作主,所以只能請老太太過來。」

  春分腹誹,怎麼又來了,這蠢蛋不能消停幾天嗎?距離上次的事情算算也才六、七天前而已耶。

  趙老太太壓抑著自己的不耐煩,「說。」

  「孫媳婦今天一早清點首飾,發現少了一支紫玉鳳凰釵,當下便拷問下人,有個丫頭看到去處,孫媳婦卻是不敢動那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春分臉色一黑,所以這次要誣陷她偷玉釵嗎?

  不過她最近很小心,房間已經上了鎖,若是自己不在,也會拜託秋花幫忙看一下,應該不至於被栽贓才是。

  趙老太太對李氏這種夾槍帶棍的說話方式很是不喜,皺眉道:「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你要記得,你是大奶奶。」

  李氏要的就是這句話,於是就見她苦苦壓抑著興奮說:「遂花,你來跟老太太說看見了什麼?」

  這一聲「遂花」讓廳中的人都驚呆了。

  遂花去年衝撞許姨娘,差點要打板子,是春分去了和盛院一趟才救回她的命,從此曾家對春分死心塌地,春分多疼愛這遂花滿花兩丫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遂花什麼時候倒向大奶奶那邊了?

  趙老太太眉毛一抬,顯然也是驚訝的。

  遂花往前一跪,「回老太太,大奶奶早上問有沒有人看見紫玉釵,婢子突然想起昨天見柳姨娘在鏡台前試戴新首飾,因為從沒見過紫色玉釵,所以多看了幾眼,顔色通透,上面有支鳥,跟大奶奶形容的一樣,因此猜……猜……」

  費嬤嬤見老太太神色不好,於是開口催促,「說話不要吞吞吐吐。」

  「是,於是猜是柳姨娘拿了。」

  拿?這是誣陷她偷啊,遂花這臭丫頭!

  伍嬤嬤皮笑肉不笑地說:「沒記錯的話,柳姨娘可是幫你在許姨娘面前說過話的。」她最看不起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了。

  遂花伏地,「柳姨娘有恩,婢子不敢忘記,只不過既然是趙家丫頭,是非就要分明,大奶奶才是正主,柳姨娘這樣做是不對的。」

  李氏露出得意的笑,瞥了春分一眼:看到沒,這可是你的貼身丫頭。

  趙老太太嘆氣,「春分,你怎麼說?」

  春分也跪下,「回老太太,婢子沒拿過大奶奶的釵子,也不知道遂花為什麼會口出此言,只不過老太太應該還記得前幾日之事,大奶奶耳根子軟,聽信邪佞小人的言語也是有的。」

  趙老太太頭疼極了,一個說釵子掉了,一個說沒拿,這該怎麼辦,難不成又要搜房?她趙家是什麼地方,專出牛鬼蛇神嗎,動不動就來一次。搜房,搜房,說出去丟臉的都是女主人。

  她能理解李氏看春分不順眼,她也不喜歡丈夫身邊那些姨娘,可是為人主母本就要有氣度,姨娘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下人,需要這樣張牙舞爪的去對付?丈夫看在眼底只會覺得不喜,下人看在眼底就是無能。

  春分若是受寵,那還有話說,但春分明明不受寵啊,去刁難一個被冷落的姨娘,有腦子嗎?

  趙老太太真的很不耐煩了,但自己娶的孫媳婦,總不能連點面子都不給,春分嘛,事後賞點東西給她就好了。

  「孫媳婦,那你想怎麼樣?」

  李氏就等這句,「孫媳婦只想把東西找出來,畢竟那是母親給的,為人子女,總不能把母親給的東西落在外地,還請老太太主持搜房。」

  「春分,可以吧?」

  春分簡直無奈,她又有什麼資格說不行,「若是捜不出來,我要大奶奶給個交代。」

  「行。」李氏抬高下巴,「若搜不出來,我跟你道歉。」

  「那好,伍嬤嬤,費嬤嬤,你們二人去搜吧,房間可別弄得太亂了。」

  兩位嬤嬤領命而去。

  春分看兩位嬤嬤轉往跨院的背影,又看李氏十足把握,不禁懷疑,難不成釵子真在她房內?

  不可能,她這幾日已經夠小心了,除非那釵子不是這幾天才放進來的,而是早先就藏在她房中……對了,上次搜房時若順手藏了什麼,她跟本不會發現!

  媽的,一定是這樣。

  慘了慘了,這下她不只變成小偷,還要挨板子。春分開始慌了。

  她知道趙左熙是為了她好,所以這陣子都不跟她往來,但這次如果讓她挨過,她一定要吵到他同意讓她變成外室不可,這樣三天兩頭搜房,她真的受不了,一點尊嚴都沒有。

  如果真搜到東西,她就求老太太把她趕出去吧,她沒臉繼續待在趙家……能這樣就好了,唉。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位嬤嬤一前一後進了花廳,趙老太太什麼話都沒問,費嬤嬤就把手中淡紫色的釵子捧著過去。

  趙老太太不動聲色拿起釵子,「孫媳婦,這可是你掉的?」

  李氏毫不猶豫地說:「正是。」

  「你坐得遠了,看錯也是有的,過來拿著看仔細。」

  李氏聞言走過去,拿起老太太手中的簪子左看右看,一臉喜色,「回老太太,正是孫媳婦掉的那支,費嬤嬤,這在哪裡找到的?」

  「在柳姨娘的枕頭下,就縫在枕頭裡,老奴有經驗,這才翻了出來。」

  李氏一臉高興,「老太太,柳姨娘偷我東西,罪證確鑿,還請老太太責罰。」

  趙老太太一臉無奈,「孫媳婦啊,你釵子又沒看仔細,相似的東西也有的,你再看一看。」

  李氏忿忿,這時候老太太還想偏心,不行,好不容易有這機會,她一定要把春分趕出去!

  「是孫媳婦的,孫媳婦從小看到大,絕不會看錯。」她信誓旦旦地說。

  春分一臉懵,那個是抬姨娘那日老太太賞她的玉釵啊,因為太貴重,怕掉了無法交代,這才縫在枕頭裡面。  

     一直沒說話的趙左熙此時從李氏手中拿起釵子,緩慢地道:「這明明是祖母前些日子賞給春分的,這釵子呢我也是從小看到大,不會看錯,鳳口嘴巴還有一顆金珠,這可是我娘當年親自繪圖監工送給祖母的生日賀禮,世界上再無第二支一樣的東西。」

  李氏呆住了,怎,怎會這樣?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自己的玉釵,但一個姨娘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東西,最有可能就是夫君送的,不過男人哪能記得自己送過什麼,便想著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就好,卻沒想到居然是老太太送的。

  現在怎麼辦,要說自己看錯了嗎?可剛剛她明明再三說了沒錯,整廳的人都聽見了,現在要如何拉下臉來?

  趙左熙朗聲道:「大奶奶掉了嫁妝,那是非找到不可,費嬤嬤伍嬤嬤,勞煩二位把房間逐一搜過吧,從我的正房開始,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敢偷東西。」

  趙老太太嘆了一聲,「左熙啊……」

  「祖母,這事不能一再發生,孫子得杜絕,翔雲院的日子才能清靜。」

  費嬤嬤伍嬤嬤見老太太不反對,帶了幾個丫頭朝正房去了。

  廳上一片靜默的尷尬,李氏想說什麼,卻是不敢開口,心中暗暗罵起遂花,這沒用的丫頭,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已經是第二次了,每次她都說能讓春分死,結果都沒有。

  約莫過了兩刻鐘,大隊人馬回來,費嫂嬤雙手捧過一支紫玉釵,上頭還帶了點土,看來是從什麼地方挖出來的。

  費嬤嬤主動說道:「老奴見小幾上的小松盆擺得有點奇怪,又看土不平,便動手掏了,從盆底找出來的。」

  花廳上一下窸窸窣窣起來。喲,大奶奶自己藏了釵子,誣賴柳姨娘呢!

  趙左熙臉色難看,「夫人可要跟我解釋一下?」

  李氏驚慌失措,「我……我……不,不是我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不是你!春分在府中安安靜靜,你就這麼容不得她,非得趕她出去?藏自己的東西,這哪裡是正門太太所為,今日倒是讓祖母看笑話了,我明天便要上李家問問岳父岳母是怎麼教女兒的,把家裡鬧得鎮日不平靜,連誣陷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把自己的東西埋起再鬧開很有趣嗎?那小松盆是父親的遺物,當年我跟父親一起修剪的,你就這樣翻開土埋,弄死了也不在乎是吧?」趙左熙越說越大聲。

  「不是我!」李氏尖叫起來,「是遂花!我讓遂花藏的,我不知道這死丫頭會藏在小松盆中——」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立刻住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都聽見了,是她讓遂花藏的。

  李氏眼見情況不對,連忙撲在趙老太太腳下,「老太太,是我錯了!我耳根子軟,遂花跟我說只要把春分趕走,大爺就會是我一個人的,我聽了她的話,這才一時糊塗!」

  趙老太太嘆息,「孫媳婦,我教了你這麼多,你怎麼一句都聽不進去呢?鬧了一齣又一齣,男人脾氣再好也不會喜歡。」

  李氏哭泣,「老太太,孫媳婦錯了,您罰我吧,就是別生我的氣……」

  這孫媳婦是自己相中的,趙老太太不能打自己臉,於是把怒氣轉向遂花,「遂花,你好大的膽子敢跟大奶奶說這些!來人,叫人牙子來,賣出去,賣得越遠越好!」

  一聽,方嬤嬤,曾大娘慌張地一起跪下。

  遂花更是大叫起來,「不要把我賣出去!大奶奶,是你說只要我想出辦法,就抬我當姨娘的,不然我怎麼會出賣柳姨娘!大奶奶,你要保我啊,我確實把釵子藏在柳姨娘房中,當時您還誇我藏在盆栽中很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東西會在您的房間出現——」

  李氏趕忙打斷她,「你這死丫頭,這時候還想拖累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了?」

  遂花這時卻只想咬死李氏,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能有活路,「您明明說過的!說柳姨娘對您不尊敬,我卻好掌控,只要我聽話,就讓我當姨娘,當時還說我的主意很好,怎麼現在翻臉不認人?老太太,是大奶奶唆使我的,不能怪我,我不要被賣!大奶奶,您不能言而無信!」

  趙老太太一揮手,「帶下去。」

  遂花哭喊,「奶奶,娘,幫我求求情!柳姨娘,我錯了!你跟大爺說,讓他別生氣,我不要被賣掉!」只是任憑她再怎麼掙紮,還是被拖出去了。

  曾大娘忍不住哭了出來,但自家丫頭做了這種事情,她也不好求情,發賣已經是最輕的,老太太至少沒有打死她。

  花廳上除了李氏跟曾大娘的嗚咽,沒有其他聲音。

  趙老太太一個頭兩個大,真不明白為什麼李氏這麼難教,好像永遠學不乖,前幾天才跌一跤,也不懂得安靜一下,馬上又想做手腳。

  她前兩天才勸過左熙,好歹是正妻,不好這樣冷落,左熙也說了先看看,只要她安份,一切好說。當時自己還偷偷高興,想說鬧那一出齣過後,李氏肯定會安份一陣子,那左熙就沒理由推辭了,沒想到才過幾天又故態復萌。

  翔雲院已經夠安靜了,春分也夠安份了,她都能鬧得雞飛狗跳,真是好日子不過,非得給自己添堵,要是遇到許姨娘那種,看她怎麼辦!

  李氏見趙老太太一臉失望,害怕起來,「老太太,是我錯了,您別不說話,幫幫我吧……」

  「我老了,管不動你了,好自為之吧。」說完就在費嬤嬤的攙扶下離開了翔雲院。

  看著趙老太太佝僂的背影,春分忍不住同情起她來,當初娶李氏,肯定是想著能快點抱孫,卻沒想到李氏如此善妒,而老太太恰好最最討厭這點,看羅氏跟小羅氏就知道,身為主母如此小氣,絕對得不到好評價。

  她又看看趙左熙,心想真奇怪,那小松盆什麼時候變成趙仁的遺物了,那不是之前他們上街時她順手買的嗎?還是說得這樣說才顯得那東西很珍貴,就像刑偵劇一樣,刑警一直逼一直逼,犯人就會崩潰說出實話?

  最後她看向方嬤嬤跟曾大娘,眼見她們彼此攙扶著眼淚流個不停,心情又沈重起來。

  她沒辦法不怨遂花,這兩次哪怕只要有一次不小心,她都會完蛋,但遂花被罰她也沒有痛快的感覺。說到底,她還是認為人不應該被買賣,她可以接受遂花被關,關得越久她越開心,但不能接受她被賣,這與她的認知有很大的不同。

  只是話又說回來,她也無意求情就是了,這種情況下還給遂花求情,那她就不是好人,而是傻子。

  因為遂花的關係,方嬤嬤一家都被遣出去了,一大家子又哭又嚷的,可也沒辦法,遂花犯了那麼大的錯,不可能還放著他們一家在府中安生,只有滿花因為跟費嬤嬤的孫子有婚約,得以留下來,但打回粗使丫頭,在外院洗衣服。

  趙老太太另外讓牙婆帶了一串女孩兒來給春分挑,她選了兩個十二歲左右的,一個取名秀花,一個取名彩花,兩丫頭知道自己可以被留下來,都高興得不得了,磕頭磕得特別大力,起來時額頭紅了一片。

  趙老太太又讓白玉過來幫忙,等把秀花彩花訓練得差不多了再回茂林院。

  春分知道老太太這是放人在翔雲院監視李氏,但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說我不要吧?

*             *             *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於到了小年夜。

  天氣實在太冷了,春分早早吃了晚飯就往床上鑽,錦背蓋上皮膚的瞬間,鑽心刺骨的冷——秦姨娘那個有地龍的房間可真好,她去見識過一次,地板是溫的,簡直就是暖氣房,在那裡養胎,秦姨娘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等她發了,她也要弄這種房間來過冬。

  春分在被子裡扭來扭去,企圖摩擦生熱,突然聽見格扇推開的聲音,還有守門婆子驚訝但小聲的「大爺」。

  趙左熙來了?不,應該是幻聽吧。

  李氏進門後,他就再也沒有搭理她了,寂寞歸寂寞,但好處還是很明顯的,譬如說老太太總會覺得她不受寵,因此待她就憐愛點,趙家如今還是老太太當家,老太太對她有憐惜之心,日子就會好過很多,不然像情趣用品那次,李氏啥都不說就直接打板子了,哪還容得她解釋。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卻聽見小榻上秀花驚慌的聲音,「你,你是賊嗎?」

        春分刷的一下坐起來,在朦朧月色中看到人影,真是他!「秀花,點燈,是大爺。」  

  秀花慌慌張張從小榻上起來,笨手笨腳點了油燈後退出去了。

  趙左熙走到床沿,細細看她的臉,微笑,「好久沒這樣看你了。」

  春分伸手抱住趙左熙的腰,被他身上的寒氣冷了一下,但還是沒鬆手,「想不想我?」

  「每天都想。」

  春分撐起身子朝他脖子蹭了蹭,「真乖。」

  「那你呢,想我不?」

  「當然想,不過我也知道暫時裝不熟比較好,放心吧,我懂。」

  趙左熙開玩笑地說:「你那天的眼神都可以殺死人的。」

  春分噗嗤一笑,「那是因為差點都沒命了啊。我說真的,過年後找個理由把我趕出去吧,我不在乎當外室,也不在乎名聲,但真的不能在翔雲院繼續待下去了,活在間諜片裡很危險,前兩次是我好運,下次不知道能不能躲過,李氏的腦子不是我忍氣吞聲就可以解決的,我有人身安危的考量。」

  他摸摸她的頭髮,溫言安慰,「我知道,這陣子你辛苦了。」

  「你哪知道!」

        「好好好,我不知道。」

  春分提醒他,「要想辦法把我趕出去喔。」

  「不用這麼麻煩。」趙左熙壓低聲音,「這陣子我一直在說服爺爺分家,他今天終於答應我了,分家後,你就先去別莊住,等我把吟風院重新修整好再回來,到時候你自己一個院子。」

  春分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不然我怎麼會今天過來見你。」

  「那李氏怎麼辦?」

  「她做了這麼多讓人生氣的事,我也不需要憐惜她,就這樣吧,等過一兩年她發現青春耗不起,自然會同意和離。」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她死心眼呢?即使很矛盾,但我覺得大東朝的女人很可憐……」

  趙左熙嗤笑,「只有你這傻瓜覺得她可憐,她可厲害著呢,能買通唐媒婆,又買通街坊鄰居,這可一點都不簡單。她雖然屢屢說是因為我救了她,但那場英雄救美其實也是她設計的,為的就是引我注意。」

  「……原來你還是個香餑脖啊。」春分斜眼瞥了他一下。

  「那可不,趙家家大業大,我父母已歿,又無手足,這一嫁過來就是宅內小當家,自然人人想當,只是李氏心機如此之深,根本不需要別人可憐。」

  春分心想也是,人家才過門一個多月,就把遂花給收服了,說來自己的本事還差遠了。

  秀花彩花這兩小丫頭將來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不過無論如何,自己還是會好好對她們,不要因為遇到不好的人就改變自己。

  抱著趙左熙的腰,春分閉上眼睛,她知道他等下還是會回別院,但在這之前,還是讓她多溫存一下吧……

*             *             *

  年夜飯。

  因為秦姨娘懷孕,年夜飯特別開了一桌,讓幾個姨娘也能坐著吃飯。

  飯後,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堂上端坐,子孫依序下跪拜年,兩老心情好,就連姨娘也領了大紅包,接著放爆竹,一起守歲。

  人定時分,趙嫻真跟趙嫻茱先後在奶娘懷中睡著,老太太笑著讓奶娘抱她們下去,熬到夜半,老人家也受不了了,揮揮手,讓趙義帶著幾個子侄輩守歲,自己要去躺一躺。

  趙老太爺家中的頂樑柱,自然得守著,太太奶奶則是因為有姨娘在看,於是不能倒,姨娘更為難了,爺們跟太太奶奶都撐著呢,自己憑什麼去睡?於是一群人雙眼無神直到天亮,把這年歲給守了。

  上午眾人匆匆補個眠,迎來大年初一。

  趙家親戚不多,趙老太太的娘家崔家,羅氏小羅氏的娘家,李氏的娘家都有派人來,趙家自然得還禮,還有生意往來的金家,蘇家,一整天大門都沒關上過,熱熱鬧鬧的,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昨晚睡得很飽,很開心,對老人家來說,沒什麼比過年時一家在一起,訪客頻頻上門更好了。

  這是羅氏第一次執掌過年,直到元宵,十五天的菜色果然不同,春分覺得自己又胖了一圈。

  到元宵那日,眾人又在大廳過了一個年尾巴。

  等吃得差不多了,婆子把席面撤下,又上了些清淡的點心,原本應該喧鬧的場合,卻因為老人家神色嚴肅,大家見貌辨色,便都只是小聲說話。

  趙老太爺首先清清嗓子,「趁著大夥都在,有件事情我想提一下,這事我們兩老也商量了很久,心意已定,大家只要聽著就好。」他頓了頓,慢慢的說,「我打算分家。」

  春分在心中握拳,終於來了!

  廳上,眾人神色變化,趙義臉色不太好看,羅氏卻是喜形於色,趙左齊期待中有著忐忑,趙左豐卻是十分不安,只有趙左熙一派坦然。

  靜默中,趙義首先開口,「爹娘都還健在,何必談什麼分家,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兒子瞧著分家不好。」

  羅氏卻不這麼認為,「老爺這麼說就不對了,老太爺老太太是長輩,長輩說什麼我們聽就是了。」

  她喜孜孜地想,就算二房拿得比較少,好歹也能拿三分之一,趙家錢庫可是豐盈著呢,十萬兩到手沒問題,到時候就能自己當家作主,那多好啊,不像現在,陳姨娘仗著受寵,秦姨娘仗著有身孕,都不把她放在眼底,婆婆在上,最討厭家宅不寧,她又不能怎麼樣。等她當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陳姨娘母子三人分出去,然後秦姨娘更簡單了,去母留子,讓自己過個清靜的晚年。

  趙左豐一向不多話,這時也謹慎開口,「祖父,祖母,孫兒也覺得分家不好,我們趙家又沒多少人口,到我這代不過兄弟三人,何必分家呢?」

  陳姨娘卻足扯扯趙左豐的袖子,讓他別多事,在她的想法裡,當然也是分家好,到時候他們二房獨立,她就纏著老爺先讓她當貴妾,誰讓她受寵又有兒子,之後再努力吹枕頭風,說不定哪天可以當到平妻,從此跟羅氏平起平坐。

  趙左齊則是站在他母親那邊,「三弟這樣說就不對了,既然祖父都說心意已決,哪是我們孫子輩能左右的,聽話便是。」

  他的想法更簡單了,與其每次讓祖父祖母不公平,不如分家,到時候就不用為了祖父母偏心而生氣了,他就是不懂,一樣是趙家的孫子,憑什麼好的都給趙左熙,自己又是哪一點不如他。

  要分家,繡莊肯定是給趙左熙的,那庫房就給二房吧,到時候買個大宅子,一家人舒服過日子也很好。

  爭執中,趙老太爺再度開口,「不用說了,我心意已定。」

  羅氏喜色難掩,「是,謹遵老太爺吩咐,只是媳婦愚笨,不知道家要怎麼分?」

  「二房得三千兩銀子,五間收租店鋪,其餘歸大房。」

  此話一出,廳上的人都呆住了,趙家家大業大,子孫又少,這種分法與其說是分家,不如說是打發。

  羅氏臉色一僵,「老太爺,媳婦沒聽清楚。」

  趙老太爺又說了一次,「二房得三千兩銀子,五間收租店鋪,其餘歸大房。」

  「繡莊,染房,宅子,庫房,都是大房的?」羅氏話音微顫。

  「沒錯。」

  羅氏尖叫起來,「老太爺,這不公平!」

  憑什麼?!趙仁是趙家的孩子,趙義也是趙家的孩子啊,他們是親兄弟,得到的卻差這麼多,老太爺是不是糊塗了?就算心疼趙左熙從小無父無母,但也不能這樣偏心啊!

  相對於羅氏的崩潰,李氏卻是十分高興,馬上跪下,「謝謝老太爺,孫媳婦肯定會好好侍奉大爺的。」

  趙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們跟大房住。」

  李氏馬上僵住,這老太婆怎麼不去跟二房住啊,不然自己住也行,為什麼要跟著大房!但這種話又不能說出來,她只能笑著回,「是,孫媳婦也一般侍奉兩位老人家。」

  趙義把羅氏扶起來,「你別嚷。」

  「老爺,你沒聽到嗎?公公婆婆竟這樣對你,這樣對我們。我們一家子這麼多人就分得三千兩,我還想讓左齊的兒子,孫子,曾孫也都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三千兩卻只夠左齊用一輩子而已啊!」她說什麼都無法接受。

  趙義糾正她,「是跟左豐,他們是兄弟。三千兩不少了,何況還有收租鋪子,好好過日子,兩代都不愁吃穿。」

        羅氏激動不已,「這不公平,這不公平!老太爺您不能這樣欺負老實人,我們老爺哪裡不好了,您要他讀書,他就讀書,明明對生意有興趣,卻半點也不敢顯露出來,看看大房,大爺才智平庸,卻因為是嫡長孫就擁有了一切,明明什麼都做不好,還要把鋪子交給他,這是什麼道理?!」

  趙左熙冷冷開口,「所以,嬸嬸唆使娘家的下人打劫趙家赭石,就是為了讓我在祖父面前摔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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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10:12:24


  這幾句話一說出口,除了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幾乎所有人神色一變,有錯愕,有疑慮,有相信,有不信。

  羅氏僵了下,隨即怒道:「你胡說什麼?!你是嫡長孫,又受寵,我這個嬸嬸不敢說你不是,可也不容你這樣汙衊人!老太爺,老太太,兩位請看,大爺就是這種人,您還要把家業交給他嗎?人品如此,沒幾年就敗光了。」

  「你不用說這麼多,先看看認不認得這件衣服吧,家安,拿上來。」趙左熙淡淡地道。

  家安聞言,把一件下人服放在桌子上,眾人都莫名其妙,倒是小羅氏咦了一聲,「這是羅家下人的衣服啊。」

  趙左熙看向小羅氏,「弟妹要不要猜猜,這件衣服我是從何處得來?」

  小羅氏一滯,看婆婆的臉色陰沈,不敢再說話。

  趙左熙掃了二房眾人一圈,「我原本想著二房若好好分家,我也不願弄得如此難看,只不過二房口口聲聲說大房沒資格,甚至連我父親都要罵上,那我也不在乎撕破臉。

  「我們趙家前年被劫一批赭石,去年又被劫一批,導致紅色染料不夠,信用受損;這大家都知道,但赭石又不是金銀,一般人不懂提煉之法,即便拿到手也毫無用處,那麼東西到底去哪了呢?去年馨州的錢三爺給我送了消息,他們有一批便宜入手的赭石成色極好,看數量有點像我們掉的那批,我特意過去看了,上頭記號真是我們趙家的,錢三爺說,那是他弟弟在江邊買來的。

  「我於是又去了江邊,得到賣赭石的人穿的一套舊衣服,就是這套。也許老天看不下去,那江邊有個工人正好跟賣赭石的人長得相像,我便留了畫像,等打聽出來這套衣服原來是羅家的下人服,再拿著畫像去比對,找出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嬸嬸奶娘的兒子,羅通。這麼巧,要換秋服時,他繳回的夏服偏偏少了一套,說是被風吹走了,我這才知道嬸嬸唆使娘家的人故意陷害我,嬸嬸要怎麼說?」

  羅氏臉色一下白了,怎,怎麼會暴露?

  該死的阿通,不是叫他把那批染色石扔下山嗎?她都已經給了一百兩了,他還不滿意,居然把那不能見光的東西大剌剌的拿去賣,錢家也是,東西入手做了染料就是,還這麼多事,這下她要怎麼辯駁?不行,她不能栽在這裡,她還要爭家產,三千兩真的太不公平了。

  羅氏強自定了定神,笑說:「大爺編得一口好故事,既然這麼厲害,怎麼不去說書啊。」

  趙左熙一派泰然自若,「你不認也行,明日衙門開了我就去告官,看衙門怎麼判,我壓著沒說不是給你面子,是給趙家面子,但如果給你臉不要臉,那就另當別論了。我不只有這套衣服,還有那羅通的口供畫押,他從錢家收到的四百兩我也拿到三百五十兩了,上頭都有錢家的標記,你覺得這麼多證據,官老爺會怎麼判?」

  羅氏聽到要告官,開始動搖了,告官她怕呀,何況還有口供,情勢對她極為不利,她不由得怨起羅通那沒用的傢夥,真要害死她了。

  記得小時候家裡有個姨娘偷了母親的東西出去變賣,母親當時懷孕,懶得處理便直接報官,聽說關了一年後放出來,娘家不收,人牙子見她戶籍紙上有坐過牢的戳印也不要,這名姨娘最後只好把自己賣進勾欄討生活,賺皮肉錢。

  而她犯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只坐一年牢,何況左齊怎麼辦?將來她出獄,左齊不接濟她是不孝,接濟她又會讓自己變成笑話,她怎麼能讓親生兒子落入那般田地。

  趙義驚訝地說:「夫人真這麼做?讓你娘家下人去陷害左熙?」

  人一害怕,神色自然就顯示出來,羅氏想否認,但驚慌的樣子已經出賣了她。

  趙義伸手,一個巴掌就打下去,「你這沒良心的!家裡對你這麼好,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還不是為了你!」羅氏摀著臉大吼,「要不是你什麼都不爭,什麼都好好好,我需要這樣為左齊打算嗎?只有大房每次做事都糟糕,左齊才有機會,老太爺跟老太太才會考慮讓他當家啊,我做錯了嗎!」

  「你當然錯了,你可是左熙的嬸嬸啊。」

  羅氏彷佛彿瘋婦般嘶吼,「我不是他嬸嬸!我只知道你是趙家的兒子,但老太爺跟老太太對你不公平,我不服氣!」

  趙義輕嘆,跟趙老太爺趙老太太跪下,「是兒子沒管好妻子,爹娘別生氣。」

  趙老太太搖頭,「你起來,這事情不怪你。二媳婦,我跟你說吧,錢是趙家的,趙家是老爺子跟我作主,我們打定主意給左熙,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管你怎麼嚷都不會改變。瑞姐兒,佩姐兒都大了,就留下來,以後嫁妝我來出,若洪姨娘周姨娘捨得真姐兒跟茱姐兒,也可把她們留下,將來就算我不在,我也會交代左熙讓兩小娃十里紅妝。」

  羅氏眼看沒有轉圜餘地,乾脆往地上一坐,大哭大嚷,「不公平,不公平!憑什麼我們這一大家子只能拿三千兩,家裡的金銀就算給我們十萬兩也不過分!」

        趙左齊一臉難堪,「母親,別這樣。」

  羅氏大怒,「都是你!我每次讓你去給你祖父噓寒問暖,你總是說害怕不想去,現在可好,你祖父不喜歡你,連一點都不給你!」

  趙左熙聽不下去,「嬸嬸,說話可要憑良心,三千兩難道真的不夠嗎?何況姐兒都留在本家,不用煩惱嫁妝之事,這比起很多分家的情況已經好太多了。」

  「不,不行,我要回娘家。」羅氏根本聽不進去,從地上爬起來,「我有個舅舅在禮部任職,我要去問問他有沒有這種道理,我要去告老太爺不愛護子女!」

  趙義急道:「你鬧夠了沒?!」

  「鬧?你居然說我鬧?我是為了將來打算,秦姨娘肚子裡有一個,洪姨娘也懷上了,二房這麼多人,三千兩怎麼夠,我一定要把老太爺這番分家法說出去,讓大家評評理。」羅氏豁出去了。

  「你去。」一直忍著沒說話的趙老太爺終於忍不住了,「既然你內心這麼多怨恨,那我就告訴你實情吧——義兒不是趙家的孩子,他姓沈。」

  此話一出,除了趙義和趙左熙,廳上都是一片錯愕,尤其是二房,剛剛還在想著要怎麼跟老太爺哀求重新分配,現在知道自己居然不是真正的趙家人,都呆住了,羅氏更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原來當年趙老太太的親妹崔六娘到趙家過中秋,沒想到跟來這裡小住一陣子的沈四爺互有情意,等發現時,崔六娘已經懷孕兩個多月,這無疑是天大的醜事,喝了兩次藥孩子都不掉,大夫說再喝連大人的命都會沒有,只好讓她生下來。

  原想等崔六娘把孩子生下後再進沈家,沈四爺那邊卻傳來消息,說要和郡主結親,這下可好了,誰敢跟郡主搶夫婿,又禁不起沈四爺苦苦哀求,趙家便答應幫他養孩子。

  可這孩子無名無份,養起來也難看,乾脆讓當年的趙老太太假裝懷孕,十月懷胎後落地的便是趙義了。

  孩子既然姓趙,就會有財產問題,所以從小就讓他讀書,不想他涉及商業之事,而且也一直告誡他繡莊會由大房承擔。

  這麼多年過去,沈四爺跟郡主都已經不在,崔六娘因為破了身子,只能隨便嫁個小商戶,聽說丈夫生意不太好,之後搬了家,姊妹倆便斷了聯繫,是否還在人世也無從知曉了。

  對趙老太爺來說,是替故人養孩子,對趙老太太來說,這是妹妹的骨血,都有那麼一份情,但卻是怎麼也比不上自己親生的,所以分家時自然只會給一小點。

  對趙老太爺來說,他已經夠大方了,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給了三千兩和五間收租鋪子已是仁至義盡,至於趙老太太能添的也只有女孩子們的嫁妝。  

  趙義原本是不知道的,是小時候跟趙仁一起玩躲貓貓,藏到趙老太太羅漢床下時,聽到費嬤嬤跟伍嬤嬤碎嘴,這才知道自己不是趙家親生。

  那時的他不知道怎麼辦,便只能裝作不知道,知道自己不姓趙之後,他對於趙家二老只有感激,說來也是丟人,他就是胸無大志的那種人,既然他們肯把他當兒子,那就好好當爺就行,何必去問這麼多,萬一問出來出身差,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老太太是他的親姨母,對他也是真的好,秦姨娘想安胎,她也接進院子裡照顧,誰家的當家老太太會這樣照顧一個有孕姨娘。

  三千兩,五間收租鋪子,對於一個外姓人來說,是真的很多了,他相信老太太已經盡量幫他爭取,他很感謝,只是沒想到妻子居然會指使人去劫左熙負責的染色石……老太爺把事實說出來也好,不然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

  趙左齊跟趙左豐一臉不敢相信,「爹,我們真,真不姓趙?」

  「不姓,所以把你娘扶起來。」趙義轉身向趙家二老一揖,「多謝爹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現自己不姓趙,二房後來安靜很多,安安靜靜的找房子,安安靜靜的搬出去,和盛院現在只剩下趙瑞兒、趙佩兒、趙嫻真、趙嫻茱四人。

  趙老太太答應過,幾個姐兒至少都有五百兩的嫁妝,洪姨娘跟周姨娘想一想,女人有錢日子才好過,何況從本家嫁出去,比從旁支嫁出去來得好,女人家總有需要娘家撐腰的時候,大爺這個族舅可比二爺這個親爹可靠多了,一咬牙,把兩娃子留下了,即便捨不得,為了女兒好,也只能忍。

  趙左熙倒是給了方便,吩咐角門婆子,若洪姨娘跟周姨娘過來看小姐,不用攔,兩位姨娘原以為此後見不到骨肉,沒想到峰迴路轉,直感謝不已。

  許姨娘離去前見了春分,「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大爺一定會當家?」

  春分點頭,「我一直想問你怎麼這樣有把握。」

  趙義不是趙家孩子,這可是元宵那天才掀出來的,許姨娘再能買通,也不可能知道。

  「因為老太爺對二房從不上心,自從我發現這點後,我就知道二房不會有出頭的一天,大爺一定會當家。」許姨娘笑笑,「大爺還欠我一件事情,我今天便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我要大爺放一戶家生子,朱大志一家。」

  朱大志……春分隱隱有點印象,跟費嬤嬤的孫子一起在茂林院當差,娶了伍嬤嬤的孫女,兩三個孩子了,很爽朗的一個年輕人。

  可是,許姨娘為什麼要放他出去?

  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許姨娘笑道:「為奴為僕能有什麼出息,自然得出去看看這天下有多大。」說這話時她的表情有那麼一絲苦澀。

  這人難道是許姨娘的……春分不敢想,大東朝的女人很艱難,只要被懷疑,就會被浸豬籠。

  倒是許姨娘不在乎,「反正都要離開趙家了,我也不怕跟你說,我們原本約好存錢贖身,沒想到就在我的贖身銀快滿之際,老太太把我指給二爺當通房,你說,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要怎麼反抗,自然只能聽話。朱大哥為了我不肯娶妻,朱大娘哭著求我勸他,朱家就他一個男子,香火怎麼能斷在這一代?他聽了我的勸,這才娶了伍嬤嬤的孫女。你知道嗎,他第一個孩子叫做初八,因為我們互許終身那天就是初八。」

  她低頭一笑,「我很滿足了,也不再想其他,只要他好好的,我就能好好的,我雖然不能有孩子,但我也不失落,沒孩子也好,輕鬆得多,像洪姨娘周姨娘那樣,看在我眼裡反而可憐。」

  春分心裡一緊,替她難過,也替她不值,那個朱大志居然這樣就成親了,還有了兩個孩子,好歹也多等幾年啊。

  她不禁想到自己跟趙左熙,算來他們是夠好運了,只要命運出一點差錯,他們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生活。

  穿到一個極度男尊女卑的時代,等待她的只有三從四德,這種情況下遇到現代的丈夫,他的個性沒變,只是這一次他們多了很多時間相處,慢慢找回戀愛時的感覺。

  而且老實說,因為時代不同得步步為營,又多了幾分刺激,同時活在愛情片跟間諜片,生活太充實了,相較於許姨娘不得不侍奉趙左齊,她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在生活上即使得盡姨娘責任,得當李氏的下人,但在感情上她沒有被強迫。

  她跟趙左熙不是侍奉的關係,而是平等的,帶著感情的在一起。

  他雖然是趙家大爺,但上有長輩,外有禮教,他也有很多綁手綁腳的地方,但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每天睡在正房是為了保護她,對她不搭理也是保護她,所以李氏才沒想過要給她喝藥,只想趕她出去。

  看看許姨娘的命,再想想自己的命,她不只得感謝,還得珍惜才行。

  趙家分家的事情在京城沒興起任何波瀾,大戶人家時間到了就是如此,沒什麼好奇怪的,又不是什麼王公貴族,誰感興趣?

  讓人比較感興趣的是分家後,李氏就自請和離,回到娘家後沒多久又嫁給一個米商當續弦,那米商本就有一子一女,娶女人回家也只是為了照顧孩子,沒多大期盼,卻在新婚之夜發現妻子是處子之身,大喜過望,酒後便跟朋友炫耀起來。

  問題來了,嫁過人卻沒經歷人事,為什麼?

  趙家原本跟李氏說好,這時她得回答「因為大爺寵幸姨娘」,這答案兩方不傷,卻沒想到李氏心懷怨恨,每逢有人問起就說趙家大爺不舉,沒多久,很多人都知道,趙家大爺不舉了。

  但過沒多久,趙家就傳出好消息,柳姨娘有喜,趙家大爺很高興,那個月每人多拿了一個月的月銀——這等於是讓趙左熙不舉的謠言不攻自破。

  十個月後,柳姨娘生下了一個胖小子,這時問題來了,請不請奶娘?

  按趙老太太的說法,當然要請,不然吃誰的奶?可一向溫順的柳姨娘這次卻是難得強硬,堅決不請,她要自己喂。

  趙老太太就奇了,自己喂孩子恢復得慢啊,這什麼時候才能伺候孫子?身為姨娘當然以男人為先,最好趁著左熙對她還有興趣,再懷一個。

  柳姨娘這時卻是以孩子為上,堅持自己喂。

  這時趙左熙發話了,不請,理由是:柳姨娘懷胎十月的孩子,自然有作主的權利。

  趙老太太氣起來不管了,原本有幾個在餵奶的僕婦想當小少爺的奶娘,順便提拔一下自己的孩子當玩伴,這下失望了,也不懂柳姨娘在想啥呢,給奶娘喂多清閒,何必沒事找事做。

  但這些都不影響趙家多了娃娃的高興勁,趙家不知道多少年沒小男嬰出生,洗三那天就別說了,辦得熱熱鬧鬧,甚至在外搭起流水席,讓街坊鄰居一起沾沾喜氣。

  趙老太爺思量再三,小傢夥取名趙一定,希望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小孩子長得快,吃飽喝好,每天都長大一點,很快的滿了周歲。

  舉辦抓周時,看著滿桌物品,趙一定一把抓起蘇芳,另一手抓起算盤,大家紛紛叫好,一手染色草,一手金算盤,代表要繼承家業呢!

  趙老太爺見了撚起鬍子呵呵笑,說真不愧是趙家的孩子。

  趙一定抓周後沒多久,趙家再度迎來好消息,柳姨娘又懷孕了。

  說來這柳姨娘也是好命,這次懷孕趙老太太指了兩個丫頭過去翔雲院當通房,趙大爺卻沒要,直接退回去了,說院子人少清靜,他覺得這樣就挺好,趙老太太很生氣,一個大男人守著一個女人像什麼話,又把人塞進來,沒想到趙大爺挺妙,你塞你的,我就不進房,你能奈我何?

  趙老太太氣得七竅生煙,但也沒辦法,總不能說是柳姨娘的錯吧。姨娘最重要的就是傳宗接代,她已經生了一個兒子,肚子裡又有一個,以姨娘來說算是很盡責了,再者子嗣之事怎麼能怪到她身上,就像柳姨娘自己說的:老太太,婢子只是個下人而已,哪有立場說什麼。

  柳姨娘第二個孩子依然是兒子,趙家高興得快要翻過去,當下每人多賞一個月的月銀。

  小東西取名趙二發,洗三抓周照樣熱鬧無比,只是中間多了小插曲——趙一定見弟弟只拿了兩樣東西,滿地上拾掇,把所有東西都往弟弟懷裡塞,金三爺瞧著有趣,故意從趙二發手裡拿起一本書,沒想到趙一定氣呼呼的走過去,一把奪回,又放回弟弟懷中,看得大人噴笑不已,都說是好哥哥,這麼護短,將來兄弟倆肯定能把趙家發揚光大。 

*             *             *

  大東朝光正十八年,趙瑞兒出嫁,趙義一家當然來吃喜酒,柳姨娘悄悄帶了趙瑞兒的生母陳姨娘到和盛院,姨娘是下人,不能進新娘房,便只能開窗讓母女倆隔窗看一眼。

  陳姨娘知道以後再沒見面機會,心裡難過,但看到滿院子嫁妝,內心又覺得安慰,從趙家大房出嫁可比從二房出嫁好得多,老太太答應過會有五百兩的體己銀那就一定會給,瑞兒美貌,手中又有金銀,往後日子不用愁。

  翔雲院的那兩個通房被晾了快兩年,趙老太太終於大發好心,把她們配給家中的家生子,兩人跪地謝恩,不然在翔雲院守活寡真沒意思,青春苦短,可不想都用來等大爺,而且大爺對柳姨娘就是一心一意,她們又何必去蹚渾水。

  柳姨娘很快又懷了第三胎,這回生的是個女娃。

  相較於趙家二老對她不感興趣,趙大爺對這女兒可是疼愛至極,趙一定,趙二發雖然他也有親手照顧,但比起女兒趙雪梅那完全是不同等級,還會問下人怎麼覺得女兒都沒長大,下人也只能陪笑,說才幾天呢,能長多大。

  相對於趙一定趙二發像趙左熙,趙雪梅跟柳姨娘則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嘴巴同個樣子,據說趙大爺因為喜歡這女兒,她才小小年紀就開始煩惱將來要嫁給誰,還語出驚人說要幫她招贅,這樣才放心。

  趙老太太聽了好氣又好笑,哪有人這樣寵女兒的,但想想曾孫女還小,也就隨便他了。

  又過幾年,趙佩兒也出嫁了。

  而後眾人期盼的柳姨娘的肚子又大了起來,這胎是個男孩。

  與爽利的兩個哥哥不同,這趙三福特別愛撒嬌,只要一放上床就會哼哼唧唧小聲哭泣,委屈得跟什麼一樣,抱起來就沒事,可一放下又是哼哼唧唧紅眼眶,所以照顧起來特別累。但即便如此,趙大爺跟柳姨娘還是不假手他人,在趙家,有丫頭婆子,但是沒有奶娘,每一個孩子都是柳姨娘一口一口奶大的,等可以吃食物了,趙大爺也會加入餵食大軍,也許是因為這樣,孩子跟爹娘特別親,還引起了府內風潮呢。

  以前,府內的管家娘子多半也會請奶娘,表示自己的丈夫有本事,請得起,但連最受寵的柳姨娘都自己餵了,誰不想自己喂孩子呢?趙家已經很久沒有奶娘這個職稱了。

  在趙三福開始學寫字沒多久,趙老太爺倒了,剛開始是傷寒,後來突然咳血,不到一個月就走了,趙老太太眼見相守多年的老伴過世,悲痛過度,沒幾個月也跟著離開了。

  趙家辦喪事,得有正妻主持,趙大爺便把柳姨娘扶正,從此是大太太柳氏。

  守孝三年,日子慢慢恢復正軌,孩子們都進了學堂,生活圈從內宅擴展到外院,話題中出現老師,同儕,慢慢的長大。

  至於柳氏,自然成為京城姨娘的精神指標,從一個家生子變成當家主母,還生了四個孩子,趙大爺至今無妾無通房,她的遭遇很勵志,但這樣的遭遇京城百年來也僅此一個而已。

*             *             *

  光陰似箭,又是許多年過去。

  春分回首往昔,有時候仍不敢相信自己就在這裡過了大半輩子,生兒育女,看著孩子們長大,看著自己變老。

  看著鏡子中的白髮婦人,她並不感嘆,反而覺得不虛此生。

  趙左熙步入廂房,看到的就是這畫面,「怎麼了,美得捨不得離開鏡子?」

  春分噗嗤一笑,「我在數白頭髮呢。」

  「那很好啊,人總歸會老,我瞧著挺美的。」

  春分挽起他的手,「雪融了,陪我去外頭走走。」

        「當然好。」

  兩人走出廂房,迎面而來的是早春雪融的冷空氣,很舒服,春分深深吸了一口,透心花香,她最喜歡早春跟秋末,那種冷冽的香氣,嗅起來覺得四肢百骸都舒暢。

  走到翔雲院外的青石礙道,春分心有所感,「我來到這裡後,一直在養病,第一次出翔雲院是醫娘說我好了的那天,方嬤嬤就要我去給老太太磕頭,你懂我的衝擊嗎,這輩子跪都沒跪過,突然來了個磕頭。」

  大概是她語氣太好笑,趙左熙忍不住堯爾。

  春分埋怨,「你還笑。」

  「我這不是覺得你可愛嗎,若知道你也在這,我肯定早點回來。」

  「這還差不多。」

  這件事情幾乎已經成了例行公事,春分想到就會拿出來說一說,趙左熙也很配合,因為知道她想聽的就是那句:若知道你也在這,我肯定早點回來。

  聽到想要的答案,春分滿意了,「對了,我看家安那兒媳婦真不太行,也不是說我不給面子,就是不行。」

  「怎麼了?」

  提起這個,春分就來氣,「之前圩姐兒身旁的吳嬤嬤不是說兒子要接她出去奉養嗎?家安媳婦說,他們的兒媳婦汪氏正在找活,能不能讓她試一試。我想想也就答應了,那汪氏剛開始還好,最近簡直叫不動,讓她把跨院那幾株老桂花修一修,我今天去看圩姐兒時,那些老桂花還是長得亂七八糟,都沒人管。」

  圩姐兒是趙三福的通房婉月生的,他們夫妻都不是古代人,自然沒有不能庶生嫡前的規矩,孩子有了,那就是一條命,父母想要那就生,趙三福很寵愛婉月,當婉月知道自己不用打胎,高興得把頭都磕青了才願意起來。

  可惜婉月產後大血崩,命都去了半條,自然不可能自己養,春分就把自己當年住的小跨院收了,用來養孫女。

  圩姐兒雖然已足月,但才小貓大小,不好養,春分想著雪都融了,春天要到,趕緊把老桂花樹剪剪,到時候讓陽光照進長廊,能抱著圩姐兒在廊下曬太陽,故叫汪氏修一修,沒想到汪氏居然叫不動,圩姐兒可是她的寶貝孫女,怠慢她還能忍,怠慢圩姐兒她不能忍。

  「那就跟秋花說一聲,讓汪氏走吧,家安跟我們主僕這麼多年,他會懂的,我們都不是刁難下人的主子。」

  「刁難人沒意思,我只是想今天有我盯著她都這樣,萬一將來我沒看著,她是不是連飯都不餵了?唉,老了,晚上起不來,不然圩姐兒我真想自己帶。」

  「別別別,我們應該是享福的年紀了,婉月如果身子養好了,就讓她把圩姐兒接回去自己帶,懷胎十月卻不能照顧自己的孩子,也沒道理。」

  「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一定房內的事情有他自己跟老婆管著,二發房內的事情也一樣,講到這個,我就覺得我們教得真好,兩人都不好色,正妻都是通房扶正。」

  趙左熙笑咪咪的連連點頭,「只不過看在外人眼裡有點奇怪而已。」

  情竇初開的小男生最容易產生感情的就是丫鬟,他們的作法是只要不亂來,可以自由戀愛,先收通房,相處三年還沒膩,兒子要願意就把通房扶正,但也許是從小看父母恩愛,趙一定跟趙二發都不花心,跟父母一樣一妻無妾,說出去人家都羨慕,說這兩個丫頭肯定前世救人無數,今生才能遇上這麼好的公婆。

  兩人在青磚道上說笑,那頭兩個小人飛奔過來,稚嫩的童聲嚷著,「祖父,祖母!」

  是趙一定的兩個兒子。

  趙左熙跟春分蹲下身子,把兩個小祖宗抱入懷中揉一揉,「今日怎麼下課這樣早?」

  「先生有朋友來,那朋友身分貴重,所以讓我們先下課了。」

  「那朋友好像是郡王爺。」

  「先生說明天會補課。」

  兩小娃吱吱喳喳的,倒也交代的清楚。

  趙左熙笑說:「那要不要跟祖父祖母一起散步?」

  小娃一號舉手,「我要。」

  小娃二號舉起兩隻手,「我要,我要。」

  春分笑著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好好好,一起。」

  他們一人牽起一個小祖宗,在雪花融盡的青石磚道慢慢走,一邊聽著孩子說學堂的事情,一邊問上幾句,兩老兩小笑聲不斷。

  春分露出滿足的笑。

  來到這裡有多久她已經不記得了,前生那些什麼電腦,手機她也早忘了有多好,對她來說,最好的就是重拾了與丈夫之間的這段感情。

  又相遇,又相愛,前生雖要分手,但這輩子一起變老,這樣很好,很好。

  不枉此生,不虛此生。

  不管未來是長是短,她都要跟他這樣一直走下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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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10-9 10:12:38


【後記 粉絲日記 簡薰】
 
  去看了《銀魂》,真的是很福田式的荒謬電影,我從頭笑到尾,從剛開始小栗旬演的銀時用了杉菜梗我就大笑,神樂的「奇跡的一枚」完全忍不住啊,只能哈哈哈哈哈。

  其實我沒看過漫畫,去看電影是因為演員我都滿喜歡的,尤其飾演神樂的橋本環奈,真是太可愛了,笑起來像小天使一樣,跟身高差了三十公分的小栗旬演追逐戲,好像大人跟小孩,這段有被剪入預告中,不管看幾次我都會笑,為了這萌萌的身高差,我可以二刷。

  接下來期待《解憂雜貨店》,非常喜歡的小說,很期待。

  我覺得解憂跟小丸子很像,少年少女看會覺得好笑,大一點會覺得溫暖,過了中年會覺得刺痛,非常喜歡這本小說的情緒,知道真人化後很驚喜,台灣已經確定會上映,但時間未定,如果能像《銀魂》一樣跟日本同步的話就太幸福了。

  對了,講到粉絲日記,一定要提PRODUCE 101 Season 2.

  這是一個韓國選秀節目,由電視台主導,各家經紀公司派人來參加選拔,當然,選秀節目一定有導師,不過這個節目存留的決定權不在導師手上,而是由觀眾投票決定去留。

  剛開始是101個,逐次逐次減少,最後剩下11個出道。

  節目製作很用心,除了第一輪是翻唱曲之外,第二輪開始,都是請很棒的詞曲家替他們量身打造新歌。

  出道團體取名為Ivanna One.

  好久沒買韓版專輯的我這次訂了藍版的海運版,前幾天到貨了,裡面東西超多,大卡一張(拿到黃哎泫),小卡一張(拿到李大輝),大寫真本一本,小寫真本一本,歌詞一小本,還有一張好像有Code的卡,因為不懂韓文,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以及側封一個。

  希望Repackage能收一下PV,雖然官方都會上傳到網路上,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實體。

  看著選秀節目等於看著他們一路成長,雖然是期間限定的組合,但還是忍不住想嚎一下,Wanna One,走花路吧!

  走花路吧,Wanna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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