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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4-1 14:18:23

前言:

  他到底做了什麼事?
  為什麼會讓警察追著滿醫院跑?
  要不是她幫著他做掩護,
  他早就被抓了。
  但他不是壞蛋嗎?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善良?
  這世界變得再快也沒他變得快。
  黑道大哥當護工,
  不知他的舉動會不會引來媒體的採訪……
  他實在搞不懂,
  他到底是怎樣招惹上她的?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多管閒事之人,
  可怎麼就是惹上她呢?
  這不是找死嘛!


序章 能為你去死的男人

  略過熟悉的長廊,嚴悔停在田園式家宅的門口。照規矩是要脫了鞋,赤腳踏進去的。他還是按照自己的規矩,將黑皮鞋踩進了原木地板上,烙下一個個屬於他的腳印。

  屋裡早已坐滿了兄弟們,通通赤腳席地而坐。他穿在腳上的皮鞋更顯得刺目,引來一陣側目,獨獨少了這間宅院唯一女性的目光。

  「阿悔,怎麼到現在才來?」

  黑哥發話,嚴悔並不覺得緊張。混了這麼多年,任何事也引不起他的緊張。在道上混,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東西會撥動他的神經呢?

  那個塗了紫羅蘭眼影的女人很想從他冷漠的視線裡找到答案。

  嚴悔抽出一支煙,身邊的小弟立刻晾出打火機為他點上。大概就像小弟這麼大吧!嚴悔開始吸煙,那時姐還沒死。

  姐死後,煙成了他唯一的伴侶。

  所以,他並不孤單。

  幫裡有那麼多兄弟,而嚴悔出任務,一直都是一個人。他總是告訴黑哥,他不習慣與人搭檔,就連黑哥,帶他出道的黑哥也沒有跟他一起行動過。

  這讓黑哥有時候覺得,嚴悔——這個男人,並不是他能夠控制的小弟。

  不管有多少人警告黑哥,最好趁早把嚴悔幹掉,免得日後養成大患,但黑哥都沒有向自己兄弟下手。不是他仁慈,是他有掌控嚴悔的法寶——那雙用塗著紫羅蘭指甲油的手夾著煙的女人——他的妹妹。

  黑哥知道,像嚴悔這樣兇猛的野獸只有美麗的女人能夠掌控他,尤其是像阿粉這樣懂得利用美麗的年輕女人。

  看著吧!從進門到現在,雖然嚴悔都沒有看阿粉一眼,可黑哥相信他已經被阿粉散發出的氣息控制住了。

  黑哥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現在,可以進入正題了。

  「最近,我們在東城的生意被爆男他們搶去了很多,他們還借口砸我們的場子。這口氣我無論如何嚥不下去!各位兄弟,誰願意代我去把爆男那夥人擺平?」

  爆男那夥人最近猖狂得不得了,不僅勢力迅速膨脹,連武力也跟著強大起來。既然黑哥不肯親自出面,就是還不想跟爆男那夥人挑明了干。換句話說,這次的行動不僅沒有後援,一旦出事,連個出面擺平的老大都沒有。

  誰願意找死?

  眾人低頭抽煙,顯然誰也不願意接下這單注定虧本的買賣。

  黑哥將視線放在了嚴悔身上,論地位,論勇氣,論實力,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而嚴悔的表情跟大伙並沒有什麼不同,他不覺得這是一單需要他出頭的買賣。

  放出點誘餌吧!黑哥用眼神示意阿粉。

  他瞭解男人,更瞭解這些混在黑道上的男人。男人不會在誘惑面前心如止水,尤其是嚴悔這樣的男人。他心太高、氣太傲,即使不為誘惑,只為證明自我也會抓住這點誘惑。

  只需一溜挑釁的眼神,誘惑就此瀰漫開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塗了紫羅蘭指甲油的手指輕點女人煙,煙灰四散開來,這個屋子裡唯一的女人開口了。

  「怎麼?沒人敢去啊!平時一個個不都裝得很像男人嘛!你們看我的眼神不都帶著野獸的勇猛嘛!現在要出去面對對手了,一個個都開始裝熊?像你們這樣的男人根本不算是男人,我阿粉絕對……」

  「我去!」

  低沉的聲音像那支被丟掉的香煙一般在低矮的田園式住宅裡不緊不慢地落了下來,嚴悔忽然站起來,他高大的身軀讓房間赫然間顯得很矮,讓他身下的一幫男人顯得更像注射了雌性激素的細菌。

  阿粉昂著頭看向他,睫毛在燈光的作用下彷彿也沾上了紫羅蘭的嫵媚。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男人。」能為她去死的男人,叫她如何不愛?

  嚴悔卻沒有多想,穿著那雙本不該踩進來的黑鞋再一氣踩出去。院子裡的亭台樓閣都長著田園風格,完全不屬於他存在的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黑暗國度。

  不用回頭,嚴悔知道阿粉就站在他的身後——他聞到了屬於她的香水味。

  那夜,他幫黑哥搶回地盤的那夜,他在她懷裡聞到了同樣的香水味,有些刺鼻,卻能撞開他緊鎖的心扉。

  踏出一步,他為了這個女人踏上不歸路,而那個女人只是在他背後許諾著不知能否完成的賞賜。

  「等你回來,我在老地方等你。」

  嚴悔告訴自己:他會回來的,他要向阿粉拿回屬於他的那一夜。

  這是交易的籌碼,而他……從不做虧本買賣,即使為了這個他願意去死的女人也一樣。

第一章 無意闖入  

  他媽的!為什麼警察會在這時候出現?

  嚴悔顧不得研究警察出現在此的原因,當務之急他必須趕緊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他不能被警察逮到,不能被關進監獄,因為阿粉還欠他一夜呢!本能讓嚴悔的腳開始了漫長的奔跑。

  不好!前面的道路被封鎖了,被堵在小巷中間,嚴悔不知道他還有哪條路可以走。

  「站住!別跑!我們是警察,再跑就開槍了!站住——」

  站住?嚴悔從來就不會坐以待斃的,他要為自己找到一條生路,可是一堵牆擋在了他的面前。

  也許躍過這堵牆,他能夠找到一條全新的路,那條路將帶他離開危險的境地。

  不妨試試吧!

  嚴悔用盡全身的力氣,讓雙腿跳到最高,雙臂撐牆,他飛過了那道阻礙。只聽身後有警察在叫——

  「有人跳進醫院了,快追!」

  醫院?看著周圍不是白色病服,就是白色醫生大褂的人們,嚴悔發覺自己的確逃進了醫院。

  不能坐以待斃,警察隨時會搜到這裡,他還得繼續逃跑。

  嚴悔走進住院部的大樓,他得趕緊為自己找到一層掩護。往往在這等緊要時刻,人的本能起著決定性因素。嚴悔依靠本能,推開面前一扇扇懸掛著「醫院重地·保持安靜」的大門,終於他在一扇門的後面看見了衣櫃。

  也許,他可以用另外一種身份逃過警察的追捕。

  ……

  護工的綠衣服,護工的白色口罩,望著自己的全新打扮,嚴悔不相信自己還會被警察認出。

  他太僥倖了,就在他穿著全新行頭走出更衣室的同時,警察開始搜查整間醫院。

  「有嫌疑犯流竄進了這所醫院,大家要小心提防陌生人……有嫌疑犯流竄進了這所醫院,大家要小心提防陌生人……」

  警察開始一遍又一遍向醫生、護士和病人重複著叮嚀的話,並開始逐個搜查整間醫院。

  冷靜!一定要冷靜!

  嚴悔相信自己沒有死在爆男的手上,也不應該被滅在警察手裡。

  他以一個護工的身份穿梭在醫院的走廊裡,然後——他鬼使神差地推開了一扇病房的門,像個真正的護工走了進去。

  這應該算是一間高級病房吧!連娛樂設施都一應具備,偌大的病房就放著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一個小女孩——小?算不上,她的身體看上去很單薄,這倒是真的。

  她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像從未見過護工似的。

  「你是誰?」

  她在懷疑他的身份嗎?

  也許該把她殺了——這個念頭開始穿梭在他的腦子裡。嚴悔慢慢向她走近,對這個滿臉病容的女孩,他……起了殺心。

  戴著白手套的手向女孩慢慢伸去,她本能地感到了恐懼。她的身體慢慢向後縮,滿眼驚恐地望著他,「你要幹什麼?」

  嚴悔不想開口說話,對一個將死之人沒有必要相互瞭解。就在他準備動手的瞬間,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後,門被推開了。

  「小姐,你有沒有見到什麼陌生人?」

  是警察!

  嚴悔縮回手,身體卻離女孩更近了。在必要的情況下,他會以這個女孩為人質。

  是誰說過混在黑道的男人就像是斗魚,一條雄性斗魚為了生存,只有置對方於死地,他——也不會例外。自打他決定混在這條道上,就注定了要不擇手段,一切只為最後的一個「贏」字。

  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嚴悔,她在尋找該做出的選擇,她的沉默讓那些警察更加懷疑她身邊這位戴著口罩的護工身份。

  會不會……會不會那個闖進醫院的歹徒就是女孩身邊的這位護工?

  就在嚴悔靠近女孩的同時,警察也慢慢向他逼近,嚴悔和他手中的女孩同樣命懸一線。結局只在女孩的一句話!

  「小姐……小姐!我們在追捕歹徒,請問你有沒有發現醫院出現陌生人?」

  面對警察的詢問,女孩蒼白的臉微笑起來,「陌生人?沒有啊!我沒有看見什麼陌生人,這位哥哥是我的護工,已經照顧我很久了,我們很熟的,他才不是什麼陌生人呢!你們去外面找找吧!我剛才聽到外面很亂,也許那個壞人已經通過走廊跑到理療室那邊去了。」

  如果不是口罩擋住了嚴悔大半張臉,他流露出的驚訝一定會讓警察起疑——為什麼?她為什麼要為他這個陌生人向警察撒謊?

  女孩的話讓警察很快就離開了這間病房,奔向了她所說的走廊那頭。病房裡再次回歸寂靜,彼此的心跳卻平靜不下來。

  嚴悔沒有埋沒在口罩裡的雙眼探視著女孩的表情,每分每毫都不放過,「為什麼騙警察?我根本沒有照顧過你。」

  她打了個哈欠,大概剛才的折騰讓她提前進入疲憊期。不過她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嚴悔的問題:「你可以從現在開始照顧我啊,大哥哥!」

  大哥哥?他不喜歡這個稱呼,因為沒人這樣叫過他。不過他不會介意,因為再也沒有人會用這個稱呼叫他。

  他大步流星走到病房門口,他將要永遠離開這間病房。

  「你最好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外面一定有很多警察正在尋找你,這兒剛剛搜過,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嚴悔並沒把它當一回事,拉開門他走他的道,不需要任何人指手劃腳的品評。

  門在打開的那一瞬間再度關上,嚴悔不笨,病房外嘈雜的聲音讓他感覺到了危險——這妞也許身子單薄了些,但顯然並不笨。

  不知道還要在這間病房待多久?

  被困在病房裡的嚴悔靠著牆,呆滯地等待著醫院裡的警察全部撤走。

  以前被黑哥派出去執行任務,他就常常傻等時機。每次他完成黑哥派給的任務,阿粉依然會讓他等待——每一次她都承諾會陪他,卻常常留他獨守冷夜。

  這些年,他已經習慣等待,尤其是一個人等著時間流逝。時間長了,無聊竟也成了生活的一種滋味。

  如果最無聊的寂靜裡突然闖進另一個人,生命會因此而改變嗎?

  「要吃薯片嗎?烤肉味的哦!」

  嚴悔偏過頭,那妞正揚著薯片望著他,神情頗有幾分邀請的意思——懶得理她!他端正視線,繼續用目光將牆壁望穿孔。

  她不死心地爬下床,可惜手背打著點滴,她沒辦法太靠近他,只好盡量將薯片遞到他跟前。

  她幹嗎送東西給他吃?想毒死他?嚴悔雙手抱懷,不打算理她。

  那妞的手就那麼一直橫著,薯片橫在嚴悔面前,他不想看,可還是看到了滴管裡回流出的紅色液體——她的血倒流進了管子裡。

  姐在生命最後的階段因為打了太多點滴,血經常回流到管子裡,就跟這妞現在的狀況差不多。

  嚴悔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竟然接過薯片望著她手上插的管子,「老實躺回床上,否則我讓你橫屍街頭。」

  她笑,傻傻的,笑聲卻格格的,很清脆,「大哥哥,你真有意思。」

  他有意思?阿粉說他像個男人,誇他強壯,卻從未說他有意思。「有意思」是什麼?

  手裡握著薯片,不代表他會吃。嚴悔握著薯片的手來回晃動著,像是想甩又甩不掉一個麻煩,只好暫時放在手邊。

  那妞卻得寸進尺起來,「吃嘛!吃嘛!既然拿了薯片就得吃,不吃那多浪費。難道……你怕我在薯片裡下毒?不會吧!你那麼膽小?還怕我這種病秧子給你下毒?我還怕你掐死我呢!」

  連激將法都用上了,她以為這樣就會逼嚴悔就範?他拿下口罩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倒是坦然,怔怔地望著他,像是第一次看到男人。

  「你不就是想看到我的真面目嘛!」嚴悔不笨,早就看出了她的目的。

  她咧著嘴笑到耳根,歎服他對人心的瞭解。其實她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好奇這樣一個長著炯炯大眼的男人到底帥不帥。

  答案是:不帥,但長得很有個性。

  起碼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她見過的男人不多,比較不出他的長相到底算不算優良。

  「我叫康柔翰,我爸媽叫我柔柔,我朋友叫我柔翰——其實我也沒幾個朋友,你喜歡叫我『柔柔』或者『柔翰』都行。」

  他管她叫什麼?跟他有什麼關係?他跟阿粉認識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她全名叫什麼,他們還不是照樣過著他們的一夜又一夜。

  嚴悔的沉默並沒有讓康柔翰退縮,她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在她短暫的生命裡,她一直向上天索要兩樣東西——

  一是活著;二是公平。

  「喂!我已經告訴你名字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大哥哥?」

  又叫他「大哥哥」?聽著怎麼這麼彆扭?他低頭不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想些什麼。

  輕易放棄她就不是康柔翰了,「大哥哥,你別這麼嚴肅嘛!不就是一個名字嘛!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我救了你一命噯!你告訴我這個大恩人你的姓名也是應該的吧!難道……難道你名字太難聽,你怕羞,不想讓別人知道?來來來!讓我猜猜你叫什麼名字,你叫王大寶?張郎?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叫馬英俊——不是都說如果一個人的起名叫俊、帥什麼的,就一定長得很醜嘛!你一定是叫這個名字了,英俊哥!」

  她以為這種方式會讓他從容就義嗎?她太小看他了,不管阿粉如何用身體誘惑,他都不會透露自己的過去,又怎麼會向康柔翰這妞說出自己的姓名呢!

  喲!他已經記住這妞的名字了。

  沒關係,很快他就會忘掉的。

  康柔翰仍不死心,湊到他的面前繼續死纏爛打要知道他的名字,「喂!英俊哥,你就告訴我你的真名吧!好不好嘛,英俊哥?」

  她不是已經叫他「英俊哥」了嘛!還需要知道他的真名作甚?嚴悔靠著牆壁閉目養神,完全當她不存在。

  她叫了一聲又一聲「英俊哥」,他依然不為所動,她會放棄的,而且會很快——他堅信女人的善變。

  被他猜中了,很快康柔翰的嘴裡就沒再冒出「英俊哥」,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急於一陣的喘息。

  嚴悔無聊地白了她一眼,竟發現她慘白的面部泛起不正常的紅潮。她怎麼了?

  是要死了嗎?

  要死趕緊死,別把警察招來——他惡毒地為自己做著打算。

  康柔翰已經顧不得他在想些什麼了,她大口地喘息,彷彿要將空氣中所有的氧都吸進自己的肺裡。

  不行了,她真的不行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病床邊的急救鈴,她習慣性地向外面的醫生、護士求助。就在那一瞬間,她驚恐的目光觸到了嚴悔冷峻的面孔。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望著她握著急救鈴的手。像是一種無形的鉗制,她緩緩地鬆開了手,試圖自己掌握呼吸頻率。

  這很難。可她必須做到,因為這一刻,她不想求助外邊的醫生、護士,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救回自己。

  她一個人在努力,他看得出來。

  也許,他能為她做點什麼。

  嚴悔坐到病床邊,他握住她的肩膀,用命令的口吻告訴她:「現在開始,呼——然後慢慢地吐氣,別害怕,慢慢來,不會有事的。再試一次!對,再試一次!呼——」

  他熟練地指導著她呼氣吐氣,這對他來說並不困難,陪著母親在醫院待了那麼長時間,這些簡單的急救措施他比一般的護工更熟練。

  嚴悔的指導起了作用,約莫過了十分鐘,康柔翰臉上不正常的紅潮褪去,她漸漸恢復了平常的蒼白。剛剛度過的生死關頭被她拋在腦後,她咧著嘴向他微笑。

  「謝謝你救了我。」

  她本可以招來醫生、護士救她的,可是她沒有。是考慮到他還躲在這裡吧!衝著這一點,他決定告訴她——

  「嚴悔——我叫嚴悔,不是什麼『英俊哥』。」那名字——太土了,不符合他的個性。

  雖然過程比較困難,還差點搭上小命,不過康柔翰終於知道他的姓名了,「我們現在這樣算不算認識了?」

  她說算,那就算吧!反正跟他沒什麼關係。

  嚴悔……嚴悔……

  她在心裡默默咀嚼著他的名字,像是念叨著一個熟人的乳名。

  既然已經認識了,康柔翰決定對他的所作所為發表一些意見,「嚴悔是吧?你到底做了什麼違法的事,讓警察追著滿醫院跑?要不是我幫你做掩護,你早就被抓了。我告訴你哦!不要趁著年輕就胡作非為,人生很短的,你要是不珍惜它,隨便揮霍,你的人生會提前結束的。」

  這是她用一生明白的道理,不想他再用生命去體驗。

  她的好心,嚴悔怎麼會接受?門外的騷動越來越小,他重新戴上口罩,打算裝成護工的模樣混出醫院。

  他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不僅讓他想起了飛上天國的姐姐,還讓他覺得自己很髒,急需用消毒水祛除一身的污漬。

  他就這麼走了?他就這麼拋下他的救命恩人走了?

  康柔翰當然不依不饒,「嚴悔,我從警察手上救了你,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報答她?如果她沒有幫他逃過警察的追捕,他會掐死她做陪葬的,她還敢跟他索要救命錢?

  這妞膽子不小啊!

  他倒要看看她想從他這個亡命徒身上得到些什麼。

  扭過頭,他等著她開出條件。

  康柔翰也不想跟他拐彎抹角,「你來醫院看我三次,就算是你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怎麼樣?不過分吧!記住,是分三個時間段來看我三次哦!你不能一天完成,否則不算數。」

  還她救命之恩的報酬就是來看她三次?

  這妞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嚴悔很想看看——不過,不是現在。

  「你就這麼走啦?」在他離開前最後一刻,康柔翰對著他大叫,「你到底會不會來看我啊?」

  被他甩上的門兀自回答著她的提問。

  他不是一個好男人,更不是一個好惹的男人,她知道,可她還是惹上了。誰讓醫院的生活如此無聊呢!

  還是那座田園式宅子,帶著幾分陰沉的壓抑。見到嚴悔,黑哥驅散了兄弟們,只留下他一個。

  「阿悔,你這次……」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

  後面的門忽然拉開,阿粉夾著女人煙站在嚴悔的身後,從她的位置可以完全俯視她身前的這個男人。

  嚴悔早就聞到了她的味道,只是他不想正視她的臉——他沒有完美地完成任務,在阿粉看來那就是失敗。

  她狠吸了口女人煙,將氤氳噴到他的頭頂上。它們懸浮在那裡,久久不散。

  「你是怎麼回事?丟下兄弟們自己跑了回來,你這算什麼男人?」

  嚴悔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他從來就不把那些人當成兄弟。他說過,他不想跟任何人合作,他要一個人去執行任務,是黑哥不放心,又配了那些人給他。他們的死活與他何干?

  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他們憑什麼做他的兄弟?

  他的沉默換來阿粉厭惡的皺眉,「你啞巴了?說話啊!這次不但沒滅了爆男,還惹上了警察,又犧牲了那麼多兄弟的性命。嚴悔,你想怎樣?」

  她赫地蹲在他的身旁,將一團白煙噴到他的臉上——嚴悔躲開了,他的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只見那些白煙繞過他的臉,散到了壓抑的空氣裡。

  「別對我噴那種東西,我警告你最後一次。」

  他猛地站起身,鬆了鬆衣領,直逼阿粉走去,將她壓在牆壁上,「聽著,我的事我會解決,用不著你操心。我會將所有的一切打理妥當,我會證明給你看,這世上沒有比我更出色的男人。」

  他狠狠啄向阿粉唇齒間那兩盞紫羅蘭花瓣,用力地吸,狠命地吮,他要將她所有艷麗的色彩都吸進身體裡。

  在他們倆耗盡氧氣的前一刻,他放開了她,帶著黑哥的任務和阿粉的冷漠走出了這裡。

  這裡,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他討厭田園式住宅,屋頂如此之矮,似乎一不小心就會碰得頭破血流。

  阿粉卻喜歡這兒,亭台樓閣全包容在小小的空間之內,彷彿握緊雙手就能掌控周圍的世界,那正是她所想要的感覺。

  倚著門,望著遠去的嚴悔,她露出鬼魅的笑容,看得她大哥心裡一陣寒戰。

  「我說,你對阿悔是不是太過了?」黑哥始終不懂妹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你要是不喜歡他,又何必對他花那麼多心思呢?你要是真喜歡人家,就別對他這麼冷漠,他又不是你身邊的一條狗。」

  「男人,有時候還不如一條狗。」

  她將塗了蔻丹的手指伸到柔弱的燈光下,輕動五指,它們將影子映射在牆壁上。黑黑的影子比真實的手指更長、更大,更具誘惑。

  「你養一條狗,只要餵它吃東西,帶它出去散步,幫它洗澡。它就會對你很好,每天你一回到家,它就會對著你搖尾巴,還不會對你亂叫。就算你心情不好踢它踹它,它很快就會忘了,還會追著你不放。可男人呢?一旦得到了你,就會把你當成一件東西,丟在一邊。」

  所以,想得到一個男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永遠不要讓他覺得已經擁有你了。

  阿粉對嚴悔就是使用了這種戰術,這幾年嚴悔用盡一切辦法不就是想完全得到她嘛!她偏偏就是不讓他如願,於是他才會不斷地做出許多驚人的事情,只為了接近她,更接近她。

  這場男女之間的戰鬥黑哥是不會懂的,反正這幾年嚴悔為幫裡打下了大片江山,他只要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至於妹妹的感情世界,他這個做大哥的根本管不了,也不想去管。他只想告誡妹妹:「小妹啊!大哥也是男人,所以大哥要警告你一點:男人,不是你可以隨意操控的對象,因為他們一旦絕情起來,是任何女人、任何行為都打動不了的。」

  這就是男人在感情上永遠勝過女人的一點——

  絕情!

  嚴悔並沒有急著向阿粉證明自己的男性魅力,在他去執行任務之前先要完成一個男人的諾言。

  推開病房的門,嚴悔視力所見的是——那妞正趴在床上看漫畫,自在程度讓他不由懷疑這間醫院是不是她家開的——她顯然將這裡當成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漫畫書太吸引人了,他靠著門站了好一會兒,她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這樣也不錯,反正他完成了他的承諾。

  「我按照你的要求來看你了,再來兩次,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瓜葛。就這樣!」

  他掉頭就要走,康柔翰在瞬間想起他的背影,猛地衝到他跟前,緊攥著他的手臂不放,「你是嚴悔?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沒想到你還真守信用。」

  她剛查出病因的那會兒有很多人來看她,他們都承諾會經常來探望她。可是漸漸地,來醫院的人越來越少,連她的爸媽也很少出現了。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所以嚴悔驀然出現才會激起她這麼大的反應。原以為經過那次,他們再不會相見,沒想到他還真的來了,康柔翰樂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早知道他在她心目中如此卑劣,他索性不來好了,「行了,我已經來了,現在我該走了。」

  好不容易到手的鴨子,康柔翰怎麼會把他放走?「既然來了,你就要負責陪我一整天,不准走。」

  他最討厭別人命令她,平時被阿粉命令得已經夠煩了,還要來接受她的命令,憑什麼?嚴悔撒手就走,才不理她呢!

  想走?沒這麼容易,康柔翰狠命拽著他的手,不讓他走。

  想拽他?那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啊!

  嚴悔跟康柔翰較上勁了,拿出男人的真本事,堅決不為她所動。他走他的,看她拿什麼拖住他。

  她是沒什麼本事,就是住院時間長了,長了一身蠻勁。這一次的行動就當成是平常運動吧!

  康柔翰用雙手抱住他的腰,堅決不讓他邁出病房一步,「都來了,不要走了啦!陪我出去轉轉!也算是履行你的諾言嘛!嚴悔——」

  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妥協嗎?嚴悔蠻勁上來了,誰也拉不住。

  兩個人就此槓上了,一個要走,一個狠命拖著。

  結果康柔翰的雙臂從嚴悔的腰間一直掉到大腿,再沿升到小腿。眼看要留不住他了,康柔翰索性將身體掛在他身上,用自身的重量鎖住他的腳步。

  這妞未免太賴皮了吧!居然使這招,夠陰!

  看她這副蠻樣,哪裡像是有病的樣子?要不是嚴悔上次親眼見到她病發的模樣,他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拿醫院當酒店住了。

  嚴悔向來頑固的脾氣在拚搏之間消耗大半,歎了口氣,他暫時停下了腳步,伸出雙手,他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像拎貓似的,拎著她的脖子將她丟在床邊。

  阿粉決不會對他死纏爛打,哪像這只沒長爪子的貓,只會對著他嗷嗚嗷嗚。

  這算不算她勝利了?康柔翰眨著大眼睛望著他,期待能得到他的肯定。

  見多了像阿粉那樣強悍的女人,嚴悔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小貓表情。輕歎了口氣,他陪著她坐在病床邊,是剛才的拔河比賽讓他累了吧!他竟然放鬆全身所有神經就這樣安靜地坐著。

  「說吧!要我幹什麼?」

  咦?康柔翰驚愕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願意留下來陪她,她已經很開心了,還能要求他幹別的事情?

  別用那種看寵物的眼神盯著他,嚴悔的腦子裡萌生出一種「我是狗狗」的錯覺,「我來探望病人,卻沒帶探病的禮物,所以你可以要求我幫你做些什麼,就當是禮物吧!」他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好心的一面,從前怎麼從未發覺?

  康柔翰也是剛剛發覺,像他這樣的壞蛋哥哥居然也會如此善良,「我真的可以要求你做件事?」

  她煩不煩啊?嚴悔用所能表現出的最凶狠的眼神瞪著她,「只要你不要我娶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他懷疑身形纖細的她有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靠!這跟他有什麼關係?他都在亂想些什麼。

  「放心,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我嫁給誰不就是害誰嘛!我當然不會嫁給你。」

  她說得輕鬆自如,嚴悔聽著卻心起漣漪。姐最後那段日子,時常跟他交代很多事情,每次他嫌煩,姐就會說「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不趕緊交代給你,你叫我怎麼能放心地閉煙呢?」

  姐死的時候雖然還算年輕,但比起這妞顯然已經領略過人生的風騷。可這妞不會連人生的初戀滋味都沒嘗過,就得去另一個世界報到吧?

  「到底要我陪你幹嗎?快說!」

  那她就不客氣了!

  「你等我!」

  她轉身打開衣櫃,嚴悔發現櫃子裡放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從夏天到冬天,式樣、顏色都很全——她在醫院已經待了很久很久了?

  康柔翰彷彿忘記了嚴悔的存在,兀自脫去病人服,換上便裝。她穿的是牛仔服,狂野的服飾跟她蒼白的臉很不般配。

  她到底要幹嗎?

第二章 斗魚  

  「你要我陪你來參觀學校?」

  就算嚴悔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康柔翰的要求居然是讓他陪著她參觀學校——有沒有搞錯?這種無聊的地方到底有什麼好參觀的?她以為這裡是旅遊勝地還是度假花園啊?

  他讀高中的時候天天逃學,從不覺得學校有什麼地方值得好好欣賞,即使離開學校這麼多年後的今天也未改初衷。

  偏生康柔翰走進學校就像踏進動物園似的,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別提多開心了。

  她開心就好,嚴悔可不打算再當傻瓜。他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向門口走去,他要離開這鬼地方,這不屬於他的鬼地方。

  壞蛋哥哥又在耍彆扭了!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相處的時間更短,但康柔翰已經深深領悟了一點:壞蛋哥哥是一個超級愛耍個性的男人,甚至可以用古怪來形容。

  「壞蛋哥哥,既然你已經陪我從醫院逃到了這裡,那你就不要再耍脾氣了,乖乖陪我參觀這座學校,不好嗎?」

  不好!一千一萬個不好!

  他為什麼要陪她從醫院逃出來?他為什麼要陪她逃到這所學校?他為什麼要像個長期留級生一樣陪著她參觀學校?他是「三陪男」嗎?

  就算他是,他也有權利終止服務吧!

  「我承諾去醫院探望你三次,現在我已經陪你來這兒了,第一次算是瞭解,再有兩次,我們之間就互不相欠,別來煩我!」他開始佩服自己一言九鼎的作風,居然會將時間浪費在一個妞身上,還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病死的妞。

  一個人最害怕的是生死,像康柔翰這樣隨時都會死的人來說,還有什麼可怕的?!

  叉著腰,她衝著壞蛋哥哥吆五喝六:「你算什麼男人?明明已經陪我來這裡了,再多陪我逛逛會死啊?你這輩子也許都沒機會來這種高等學府深造,來參觀一下是你的光榮,你到底懂不懂?」

  他不懂為什麼來這種高等學府深造就是光榮的象徵,他更不懂她算什麼身份,竟然在這裡跟他吆喝,「你呢?你有資格來這種所謂的高等學府上學嗎?不僅是資格,你連時間都沒有吧!將死的妞!」

  他口出惡言,以習慣的黑道方式完全無所顧忌。她跟他什麼關係?他何必管她的心情好壞。

  康柔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有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她瞪著他,恨不得將他的身體瞪一個大孔,好讓她直接把口水灌進去,索性淹死他算了。

  「是啊!我的確活不長,但起碼我沒有傷害別人,不像你這個壞蛋,活著一天只是為了多傷害別人一天。像你這樣的人還不如死人呢!我要是你,我就去死,省得害別人。你去死啊!你怎麼還不去死?還不去死?」

  沒有人可以這樣罵他!沒有人!

  連他死去的姐都不曾這樣罵過他,唯一這樣對他的人正在監獄服刑,她算什麼?一個妞而已!她憑什麼要他去死?

  好!既然如此,他就先送她去死。

  嚴悔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他倒要看看,她的生命有多強。

  他太笨了,如果一個人每天都在等死,她又怎麼會害怕死亡呢!康柔翰也不掙扎,只是用她那雙顯示生命力的大眼睛盯著他,不放。

  「我從十五歲知道自己患了系統性紅斑狼瘡開始,我每天都在想自己什麼時候就會煙消雲散,也許你就是我的黑白無常。你來了,於是我該走了。所以,你掐死我吧!我早就不想這樣活下去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她都在說些什麼?想顯示自己學歷比較高是不是,盡說一些嚴悔聽不懂的話。

  不過他聽懂了一個詞——系統性紅斑狼瘡。

  他赫然鬆開手,茫然地望著她,「你十五歲就得這種病啦?」

  他眼底的感情,她能不能理解為憐惜?折騰了一圈,康柔翰有些累了,她想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嚴悔卻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走啊!」

  「幹嗎?」他總是做出一些她難以理解的行為。

  「你不是要進行學校一日游嘛!」嚴悔也不熟悉這裡的環境,只能憑著感覺四處尋找方向。

  康柔翰被他拽著,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跟著他一路走去。他相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高大了,也不知道他的腿究竟是怎麼長的,怎麼能邁得這麼快?害她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差點沒摔死。

  她忙著趕路,沒注意他握著她的手依稀沁出汗滴來。那不是熱出來的汗水,那是嚇的。他緊張,因為「系統性紅斑狼瘡」這幾個字。

  古怪!實在是古怪!

  康柔翰回醫院的路上不停偷看嚴悔的側臉,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壞蛋哥哥今天出奇的好,簡直可以算做天字號第一大好人。

  她要去哪兒,他就陪她去哪兒,一句怨言也沒有,跟早上陪她出門的那個嚴悔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到底是什麼促使他轉變呢?

  康柔翰在心底將事情的發展重新理了一遍,所有的轉變都從她告訴他自己患的是系統性紅斑狼瘡開始。

  是不是他也知道她快死了,所以才對她這麼好?

  沒道理啊!她得的這個病又不是說死就死,再說嚴悔這個明知道她是病人,仍然能拿手掐她脖子的惡人絕對不會因為她快死了就對她和善有加的。

  到底問題出在哪個地方呢?

  康柔翰的心裡藏不住話,追著嚴悔問個不停:「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給個理由吧!」

  「我殺你都不用理由,現在需要什麼理由?」明明就是她提出讓他陪她學校一日游的,現在又來找他要理由。她身體有病,腦子也有病嗎?

  就知道他的個性沒那麼容易招認,沒關係,康柔翰自有她的辦法,「讓我來猜猜吧!」眼睛一轉,她想到了,「你……是不是怕我把病傳染給你,所以這麼緊張啊?這種病不傳染的,你不用害怕,其實我只是……」

  「紅斑狼瘡是一種自身免疫性疾病,此病累及身體多系統、多器官。此病除了對皮膚的損害外,還會損害身體各個內臟器官,包括肺、腦、心、肝、腎等。因為病情容易多發,而且發作時比較凶險,如同狡猾的狼,出沒無常,所以稱之為『系統性紅斑狼瘡』。」

  他平鋪直敘的描述差點讓康柔翰鼓掌叫好,如果事先不知道他是混黑道的,她還真以為他是醫科大的高才生呢!「你對這種病這麼瞭解,難道你也得了相同的病?」醫生說這種病多發於女性,她也很少看到男性病友,他應該不會這麼……不幸吧!

  不過這也難說,康柔翰從來不覺得自己命薄,可偏偏就是患了這種病,使得她未來的人生都只能與醫院為伍。

  想到此處,她不禁拍拍嚴悔的肩膀以作安慰,「你放心吧!這種病也非不治之症,只要你遵照醫生的囑咐,認真治療,不說痊癒,起碼不會惡化。這方面我很有經驗的,相信我好了。」

  「你眼睛有毛病啊?」他哪裡像病人?她隨隨便便就給他扣上要死的帽子。好在醫院已近在眼前,他終於可以結束今天的伴遊生涯,「滾回你的病房吧!我已經完成第一次探病了。」

  「還有兩次呢!」康柔翰豎著手指頭提醒他,雖然他的脾氣壞了一點,嘴巴臭了一點,但總的來說還是個不錯的陪伴,她不打算放過他,「下週五吧!就下週五,你再來探病好了。」

  她連時間都為他訂好了,他該說什麼?「我絕對不會來的!」他發誓——你說來我就來,那多沒面子啊!

  康柔翰衝他一個勁地傻笑,「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對於不乖的小孩要採用鼓勵法則,如果沒有生病,康柔翰也許已經成為一個兒童心理學家了,那一直是她的夢想。

  可從十五歲開始,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的夢想就只能是個夢想了。

  嚴悔不想在醫院再耽擱下去,他將她推向醫院的大門,自己轉身要走。

  真是個彆扭的男人!康柔翰衝著他的背影笑笑,滿心都在期待下週五的再相見。

  「喂!」

  「啊?」

  聽見他的聲音,康柔翰立刻轉身望向他。他的眉眼間夾雜著一些煩惱,不知因何而來,為何而愁。

  「怎麼了?」康柔翰盯著他,想找到他煩惱的原因。是身上不舒服還是又遇上警察了?「有事,你就說啊!」

  他的視線偏轉其他方向,喃喃念叨著:「多注意保暖,別讓自己凍著了,小心上呼吸道感染引起不正常的免疫反應。還有,下週五如果要我陪你離開醫院,記得帶把傘,輻射也會使病情加重的。」

  撂下話,他走得乾淨,獨留康柔翰凝望著他的背影,滿心困擾。

  他說的那一切都是醫生叮囑她必須注意的,他怎麼會那麼瞭解系統性紅斑狼瘡這種病?他又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他是壞蛋哥哥,不是她的救世主,他到底想幹嗎?

  「嚴哥!」

  「嚴哥,早!」

  走進那棟田園式宅院,不停地有兄弟跟嚴悔打招呼,他在幫裡的地位僅次於黑哥,底下的兄弟對他又敬又怕,每次看到他都是簡單打個招呼就閃到一邊。

  這些年嚴悔習慣了獨來獨往,弟兄們對他的態度,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反正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人生這一路上有沒有陪伴重要嗎?

  他可以擺盡架子,兄弟們卻得把他當祖宗一般供著。

  「嚴哥來啦?」

  「今天星期幾?」

  「啊?」

  遭遇嚴悔問話的那個弟兄著實嚇了一大跳,以前每次跟嚴悔打招呼,連一記眼神也得不到回復,更別說是如此奇怪的回話了。

  弟兄們一個勁地發呆,嚴悔可沒那麼多的耐性耗費在發呆這種運動上,「我問你們今天星期幾,沒人知道嗎?」

  有那幾個機靈的弟兄慌忙搶答:「週五!今天週五!」

  「果然到了週五啊!」嚴悔發出一聲感歎隨即走向主宅,他的舉止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一干看上去虎背熊腰的男人全都隨著嚴悔的影子看向院子,舉頭望日,他們實在猜不透到底週五的陽光跟往常有什麼不同。

  在嚴悔看來,今天跟昨天、明天、後天絕對是不一樣的,因為今天是週五啊!

  嚴悔拉開門的時候,宅子裡沒有黑哥,卻坐著阿粉。她揚著臉望向他,他們已經有好長一段日子沒見面了,起碼有一周了吧!

  這段時間他都在忙些什麼呢?

  阿粉很想知道,但她決計不會去問,那太降低她的檔次,男人總是喜歡自由,害怕束縛,她絕不會笨得去做束縛嚴悔的那條繩子。

  看見席地而坐的阿粉,嚴悔沒有表現出從前的熱衷,「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非得幫裡有事才能困住他嗎?阿粉咬住下嘴唇,鬆開貝齒的時候,唇間印下一道牙印,「最近爆男不斷向我們挑釁,龍頭叔那邊又想當和事老,我們不怕爆男,但龍頭叔的面子不能不給。哥的意思是不能滅了我們的威風,所以打算和爆男那邊來場賽車,以賽車壓壓他們的氣焰。聽說你以前賽過車,怎麼樣?是男人的,就幫我把這場比賽挑起來。」

  嚴悔平視前方,他的視線裡沒有焦距。

  沉默的空氣幾乎讓阿粉發狂,最後一刻嚴悔給出了答覆,「我不想賽車。」

  他是「不想」,不是「不會」,阿粉注意到其中的差別。她要知道的是原因,「為什麼?你害怕賽車?」

  他不想賽車,同樣不想告訴她理由。俯下身體,他用有力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知道你最大的魅力是什麼嗎?」

  她等著聽到他眼中她最大的魅力所在。

  「是神秘——距離讓我們之間多了一層神秘,我越是弄不懂你在想些什麼,越是想得到你。對你而言,我也是如此吧!」所以,緘默成了他們的遊戲守則。誰破壞它,誰就會永遠地失去對方。

  阿粉也曾試著永遠保持他們之間這層距離,但這一刻她想打破。她想試一試,失去這層保護膜,他們之間還剩下些什麼。

  「嚴悔,家有家規,國有國法,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今天這場賽車,你不去也得去。」

  他是一條斗魚,當主人派他出征,他便沒有退縮的餘地。漁缸裡有另一條斗魚正露出沾血的牙看著他,在這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遊戲裡,他早已做出了選擇。

  那就是——做一條斗魚。

  異常喧鬧的高速公路,竄動的暴走族,空氣中瀰漫著風雨後的蕭瑟。

  嚴悔依照幫裡的決定參加了賽車,也按照他自己的心意輸掉了這場比賽。說是賽車,從頭到尾他的車速就沒有飆過二百碼,這在他們那道上壓根只能算做帶車出去散個步。

  爆男他們是贏了,卻勝之不武,連歡慶的呼喊都不夠高漲。

  即便如此,阿粉率領的眾弟兄還是被壓抑的氣氛包裹著,全都喘不過氣來。

  拉開車門,阿粉沒有讓嚴悔出來,反而自己鑽進了車裡。她塗了指甲油的手重重地拍在警報器上,宣洩她憤怒的情緒。

  「嚴悔,你怎麼回事?你以為你在試車是不是?以你的技術是不可能輸給爆男,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招?」

  「我說了,」不慍不火,他還是那句話,「我不想賽車。」

  他不會為任何人所逼迫,身為斗魚,他也許必須出戰,卻未必要全力戰鬥,偶爾只要能保護好自己,他可以活得輕鬆一點,如他所願的輕鬆。

  他從來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有人想伸手捉住斗魚,也許反為斗魚所咬。他記得規矩,可有人忘記了他的個性。

  阿粉卻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她無法掌控的結局,「嚴悔,你到底還是不是一個男人?只要你還有一點身為男人的血性,你怎麼會甘願服輸呢?」

  他不需要向她解釋這麼多,他現在只要幹一件事,「你——下車。」

  這麼晚了,他要去辦什麼事?阿粉立刻將他要去辦的這件事跟他今天故意輸掉賽車的行為聯繫在一起,「嚴悔,今天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你以為你是誰?幫有幫規,就算要問責,也輪不到你。找黑哥來跟我說話,現在,你——下車!」

  冷酷的嚴悔阿粉見多了,可他從不會對她如此。也許他對她並不算太熱情,甚至連溫情也算不上,但至少不會冷言相加,今天他到底是怎麼了?不對,近幾天以來他一直透著古怪,好像距離她越來越遠了。

  「嚴悔,我要你馬上給我一個清楚的解釋。」

  沒有任何解釋,他從不認為自己的行為要給別人合理的解釋。他就是他,嚴悔不需要對任何人懺悔,他的世界沒有上帝,因為他就是教父。

  打開車門,再摔上車門。她不下車不要緊,他走——他走總可以了吧!

  嚴悔叼著煙背對著車走著自己的路,他對阿粉的威脅根本置若罔聞。

  如果就這樣輕易認輸,阿粉就不會吸引嚴悔這麼多年了。她用高跟鞋狠狠踩滅丟在地上的半支煙,朝著他的背影,恨恨地發誓:「嚴悔,你有種,咱們走著瞧。」

  嚴悔根本不去想他今天的行為會帶給他怎樣的麻煩,他只是隨心所欲做著他想做的事。就像現在,他要去醫院探病,執行他的諾言。

  在進病房之前,嚴悔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十一點零三分,雖然晚了點,但還是星期五,他沒有爽約。

  這個時候康柔翰那妞應該在睡覺吧!好歹人家也是病人嘛!

  他可以轉一圈就閃人,她沒看到他來,不代表他沒到。簡簡單單完成第二次探病的承諾,他真是太聰明了。

  推開門,嚴悔沒有看到他想看的場景——康柔翰不在床上。

  這妞這麼晚不睡,跑哪兒瞎轉去了?

  嚴悔在走廊裡繞了一圈,沒見到康柔翰,卻執行完了他的承諾。

  現在,抬腿走人。

  他大方地走回頭路,在轉彎處,有幾個醫生、護士朝他衝了過來,身體的應激反應逼迫他讓開。他看著那些人緊張地衝進了加護病房——不知道誰要死了——那一瞬間,他的眼前竟然掠過康柔翰那妞的臉。

  誰死誰活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只是為了報答康柔翰沒有向警察出賣他,助他逃過一劫的恩典,所以答應來看她三次。如果他已經成功完成第二次探病任務,不走還留在這裡做窩啊?

  嚴悔正步向前,直朝醫院正門離去。這一路並不長,可他的腦海裡反覆出現跟康柔翰有關的畫面。

  她蒼白的臉,她在校園裡奔跑的身影,還有……還有她大聲告訴他:「『柔翰』在古文裡是毛筆的意思,毛筆是用毛做成的,看上去軟軟的,卻能寫出骨力十足的字體。所以啊!你別看我外表柔弱,其實我很堅強的,病了六年我都沒有趴下,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嚴悔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說。之後,他聲稱自己不想再陪她浪費時間,硬是將她拽回了醫院。

  她的確骨力十足,取了「柔翰」這麼個名字,她不會輕易倒下的,不是嗎?

  有一股衝動,嚴悔二話不說,掉頭直奔向加護病房。透過玻璃,越過忙碌的醫護人員,嚴悔看見了接著氧氣的那張小臉。

  「康柔翰!」

  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在她處於深度昏迷的時候。

  沒有人注意,醫院的病房外多出一個護工——嚴悔戴著口罩,穿著護工的衣服,不停地忙進忙出,照顧著加護病房裡的康柔翰。

  他用溫水幫她擦拭著身體,用棉棒幫她濕潤嘴唇,再將燉好的粥一點點喂到她的嘴裡。他的動作很慢很細很溫柔,也很熟練,好像已經照顧她許多年,看護她早已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見到他這副樣子,都紛紛誇讚:「沒想到現在還有這麼負責的護工。」

  說話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嚴悔從兜裡拿出手機,瞄了一眼顯示號碼——是阿粉。他關上手機,沒有接。

  幫康柔翰打完針的護士上前來提醒嚴悔:「這裡是加護病房,不能使用手機,你要是留在這裡照顧她,就得把手機關了。」

  她話未說完,手機已經再次響起。嚴悔看也沒看,直接關機。

  他謹記加護病房不能接手機的規定,割斷與外界的所有聯繫,只留在這裡陪著她。

  誰讓他答應了她呢!他答應了他們週五的約會,他就必須做到。

  「放心吧!」他握著她的手,隔著他戴在手上的手套,「我會留到你醒來為止,如果你沒有親眼看到我,怎麼能證明我履行了承諾呢?」

  只是為了證明他來看她,嚴悔在醫院待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裡,康柔翰的病情幾經反覆,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快走向另一個世界,下一刻她又挺了過來。沒有人知道她是憑借怎樣的毅力,從死跨越到生,一次又一次,她做到了。

  第四天的午後,明媚的陽光洋洋灑灑鋪滿了大地,可惜醫院的加護病房依舊沉寂在黑暗裡。康柔翰的病不能接受紫外線輻射,於是,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仍舊是黑暗陪伴著,還有那雙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

  她認得它的主人——她的壞蛋哥哥。

  「今天是週五嗎?你來看我了啊!」

  這是延續了九十六個小時的週五,對於他們來說還是約會的那個週五。

  沒等嚴悔跟她說上話,醫生、護士等一班人馬已經殺進來,他們給康柔翰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也會同做個簡單的交流。

  「現在覺得怎麼樣?」

  「還好。」全身軟軟的,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想睡,不過好像不是睡覺的時候,康柔翰努力提起精神,她緊緊盯著嚴悔,生怕他跑掉的樣子。

  主治醫生替她做了檢查,一切顯示她的身體狀況正在慢慢變好,「我們三天前已經通知了你母親。」

  三天前?康柔翰的腦筋打了結,她正在努力把它們拉直,「我已經病了好幾天了嗎?」難道今天不是星期五?難道嚴悔一直在這裡陪她?她好想得到肯定的答覆,她病了好多次,卻從沒有人陪在這裡,等待過她的醒來。

  也許幾年前,她剛病的那會兒還有人等待過她吧!不過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都快要遺忘了被人等待的感覺。

  沒有人解開她的疑惑,幾個護士輪流在康柔翰面前為她的護工哥哥開表彰會,說他工作如何如何細緻,說他照顧得如何如何周到。說得康柔翰都懷疑那位看不見臉,只能看見雙眼的護工到底是不是她所熟悉的「壞蛋哥哥」。

  好在,康柔翰很快就從加護病房轉到了她原先待的那間普通病房,沒有了醫生、護士這些千瓦電燈泡,她和護工哥哥的單獨相處讓她多了一些機會認識真正的嚴悔。

  「為什麼一直留下來照顧我?」

  嚴悔坐在床邊,為她檢查這裡,觀察那裡,連眼皮都沒抬起來看她一下。

  以為沉默就能躲過她的追問嗎?康柔翰親自動手想要扯下他戴的口罩,可惜他的應急能力遠好於她的霎時反應,無論她怎麼拉怎麼扯,都無法碰他絲毫。

  她累了,靠在床上不停地喘息,他看著她,摘下口罩,還是那張壞壞的臉。

  這就是嚴悔,他不想做的事,任你再怎麼拚命也逼他不得;他想做的事,你趕也趕不走。

  「你是壞蛋,天底下最變態的壞蛋。」康柔翰生氣地嘟著嘴瞪他,「我好不容易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你居然這麼折騰我!也不想想,要不是週五那天你爽約,我會病得這麼重嘛!」

  先不論她病情起伏跟他有什麼關係,單就爽約這一點,他不承認,「我週五來了。」

  「沒有!」她等了他一天,他根本沒來。

  來了就是來了——嚴悔不為自己爭辯,只說事實:「我是週五晚上來的,來的時候你已經在急救。」

  是這樣嗎?康柔翰猶不信,「那……那你為什麼那麼晚才來?」

  她還以為他不來了呢!先是站在走廊上等,站得腿都麻了,就坐在住院部外面的花園裡等。天漸漸黑了,少了陽光普照,週遭越來越冷。見他還不來,她索性站到醫院大門口當守望者。心被焦急捆綁著,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病情加重了,再後來的事她完全沒有印象。

  他不屑向任何人解釋自己的行為,丟下口罩,他該走了,「你醒了,證明我已經完成第二次約會。」

  他轉身要走,康柔翰可不依,「你還沒陪我出去玩呢!怎麼算完成第二次約會呢?」

  「就你現在這樣,還出去玩?」她想死啊?想死也成啊!別害他背上殺人兇手的罪名,「康柔翰,你等你爸媽來,讓他們陪你出去玩吧!我還有事,不陪你過家家了。」

  他挺拔的身形向門口挪去,對她,他真的一點留戀都沒有?

  看著他走得乾淨,康柔翰坐在床前,忽然怒火洶湧,「走啊走啊!你們都走啊!全都走啊!爸爸要工作賺錢,媽媽在澳大利亞陪弟弟讀書,亞東不要我了,連你也不理我。你們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等死就好了。既然是等死,為什麼還要留在醫院?我現在就離開這裡,再也不麻煩你們任何一個人。」

  她躥到病床下,迅速拔掉身上所有的針管,用力拉開櫃子的門,開始收拾衣服、書和各種玩具,大有馬上收拾行李離開醫院的架勢。

  在嚴悔眼裡,帶著病容的康柔翰一直是柔柔的,偶爾任性一回,卻從未如此強悍過,他頓時失了主張。

  那也只是一瞬間!

  下一刻——

  康柔翰的行李被嚴悔的手臂重重舉起,然後丟得滿地都是。病房內迅速之間被狼藉吞噬,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響讓她徹底得嚇傻了。

  「壞蛋哥……」

  「別叫我!」他大喝,「你想死是吧?你想死你就去死!你跟我姐一樣,你們倆一樣,都在找死!找死——」

  他用盡全力發出的嘶吼,在瞬間抽光了他體內所有的偽裝。

  「她明明知道這種病不能生孩子,她還是固執地要把那個孩子生下來。她明明知道那個男人不能愛,可她還是要去愛他。她就是在找死!不管我做什麼都幫不了她,就連她死……你知道嗎?她死的時候,我就陪在她身邊,可我幫不了她,我根本……根本什麼也做不了。我眼睜睜看著她死,而她最後一個願望竟然是:別告訴那個男人有關她的一切。」

  他猛地回頭盯著康柔翰,她的臉和姐姐臨死前扭曲的面孔交疊在一起,他分不清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

  「你要死,你就去死吧!」

  他踱門而去,凌亂的病房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康柔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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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4-1 14:20:29

第三章 不能愛的悲哀  

  「我也不想找死啊!可是我沒辦法,不錯!我爸爸是很有錢,他可以讓我常年住在醫院,讓最好的醫生治療我,讓我用最好的藥。可是我不要這一切,我只是想有個人跟我說說話,陪陪我,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一個人在孤獨地掙扎在生死邊緣,我也想有人關心,有人愛。可是……沒有!沒有人理會我。

  「爸和媽離婚的時候,我被判給了爸爸。弟弟年紀小,他跟了媽媽。從此以後我再沒見過我媽,就算我被查出得了這種病,她也借口要留在澳大利亞照顧弟弟,不來看我。我恨她!我有時候真的好恨好恨她。我嫉妒弟弟,為什麼他就好端端沒事,還能每天見到媽媽,我卻要一個人躲在醫院裡這麼多年?

  「我沒有什麼過多的要求,我只是想去學校,像所有二十歲的女生一樣,能夠上學,能夠和男朋友約會,能夠跟一幫朋友去唱卡拉OK。可老天爺給了我什麼?親人不來看我,我又沒有朋友。因為這個病,我連寵物都不能養。現在……現在連壞蛋哥哥也不要我了……」

  康柔翰抱著頭窩在病房的角落裡嗚嗚地哭,也許真的孤獨了太久,當病房裡好不容易闖進一個陌生人,她也不管對方是歹徒還是色狼,都拚命地想要留住他。

  即使是壞蛋哥哥,對於她來說也是一個可以說話,可以約會,可以一起去參觀學校的對象啊!

  她上輩子是不是借了老天爺的錢忘了還,為什麼連一個壞蛋哥哥都不能留給她?

  抱著頭,康柔翰要痛哭一場。

  在哭得眼瞎之前,老天爺先讓她看到一雙腳。

  黑色皮鞋,壞蛋哥哥常穿的那一雙。

  拉著被淚水浸泡得發酸的臉,康柔翰望向面前穿著黑鞋的男人——她的壞蛋哥哥拎著一袋子不知名的東西站在她的面前。

  「你……你不是走了嘛!怎麼……怎麼又回來啦?」

  「看你死了沒有啊!」

  他是名副其實的壞蛋哥哥,連嘴巴都壞到徹底。不過康柔翰不介意,她目前的全副心思都被他手裡拎的紙袋吸引了去,「你……買了禮物給我啊?」

  她還真厚顏無恥,大鬧一通之後居然還向他索要禮物?!嚴悔懶得理她,將紙袋丟到一邊,開始收拾被丟了一地的雜物。康柔翰試圖幫忙,手還沒沾地,人已經被嚴悔抱了起來,只需他大手一丟,她就被丟在了病床上。

  「待著,別動。」

  地上的東西他在五分鐘之內全部收拾好,接下來,他穿著那身護工的衣服出去了一趟,很快又轉了回來,手上拿著一些瓶瓶罐罐,這些東西康柔翰再熟悉不過,全都是她平常要注射的藥水。

  嚴悔手腳麻利地將藥水掛上,再用棉棒輕擦她的手背,沒等她反應過來,針已經插入她的靜脈,藥水不斷地滴入到她的身體裡。

  「你還會打點滴啊?」

  康柔翰對嚴悔有了進一步驚奇的認識,他就像一個謎,總是給她不斷的意外,「我以為你只會殺人呢!沒想到你還會這個,你是怎麼學會的?」不說?她自有辦法,「我不會是你第一個病人吧?你會不會害死我?」

  激將法對他沒用,不過嚴悔還是如了她的心願,「我一直照顧我姐,所以這些事都會,我不會弄死你的,除非——你找死。」

  他露出猙獰的面孔,嚇得康柔翰往被子裡縮了縮。能不能換個話題?她不想再跟他談論找死的問題。有了!

  「那袋子裡裝的是什麼?你真的給我買了禮物啊?雖然你剛才無端向我發脾氣,不過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會原諒你,你用不著給我買禮物的。當然,既然你已經買了,我一定會接受,不能浪費嘛!可你到底買的是什麼呢?」

  她好奇心十足地盯著那只袋子,跟剛才要死要活的康柔翰判若兩人。若非善變是女人的權利,他就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個哭得滄海變色的康柔翰給騙了。

  一向懶得跟人耍計謀的嚴悔忽然動了心思,他想吊吊康柔翰的胃口,看她猴急的模樣,想來一定很有趣吧!

  他將病房裡的電視機轉了方向,然後手忙腳亂地接著各種線,卻讓躺在病床上的康柔翰完全看不到電視內容,他自己倒好,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康柔翰急了,她想光著腳跳下病床,看看電視裡在演什麼,沒等她腳著地,嚴悔就像後背長了眼睛似的,猛地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又想找死是不是?」

  「你不給我看,我當然要跳下床嘍!」都是他的錯,壞蛋哥哥的錯。

  達到想要的目的,嚴悔開始開出條件:「我可以讓你看電視,但你得答應我三件事。」

  只是為了看一會兒電視居然要答應他三件事,這種不平等條約康柔翰怎麼會……不干呢?

  「說吧!哪三件事?」他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嗎?

  「第一件事,不管在什麼條件下,你都不能放棄治療,你得活下去。」

  「行!」

  「第二件事,告訴我那個亞東是誰。」

  康柔翰搞不懂了,他為什麼會問起亞東?她只是稍稍提了一下而已,他居然就記在心上了?!

  望著嚴悔的側臉,她笑得很放肆,「你是不是以為亞東是我的男朋友,你正在吃醋啊?不要不承認嘛!喜歡我,你就說,我會根據實際情況決定是不是讓你喜歡我。快點說啊!說啊!」

  與康柔翰滿臉笑容相比,嚴悔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他那張塗了定型膏的黑臉怔怔地看著她,「你現在不想說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說的。重要的是第三件事,聽著,康柔翰——別愛上我。」

  他要她答應的第三件事讓康柔翰徹底懵了,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他不知道!她更不明白。只覺得心咯噔一聲吊在半空,她忽然命令自己笑,大聲地笑。

  「嚴悔,你做夢了吧!我怎麼會愛上你呢?你一個混黑道的大壞蛋,我好歹也算出身名門,就算我病得快死,也算是千金小姐的級別。我告訴你,我爸為我買的墓地都是最貴的那種,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人,不可能的!絕不可能!你還是小心自己被我吸引吧!友情提示:我從上幼兒園開始,就有很多小男生拜倒在我石榴裙下,我在醫院住了那麼久,好幾個年輕醫生經常借口來看我。可想而知我的魅力有多大,你可千萬別被我電到。聽見了沒?」

  他耳朵不聾,他聽得很清楚。

  現在,他們可以一起看電視了,看那些他租來的影碟。

  她的病讓她不能去電影院,於是他幫她把電影院搬到了醫院。他並不愛她,只是在完成對她的承諾,還有藉著她,寄托對姐姐的思念。

  他就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這樣,他就有勇氣陪著她了。

  「好無聊哦!」

  康柔翰發出第N次有關無聊的感慨,嚴悔第N次告訴她:「無聊就去睡覺。」

  真是奇怪!她又喊無聊,又抱著電視,堅持和他將所有借來的影碟都看完。他們甚至躲過了護士長三更半夜的查房,卻還是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地上看碟片,這不是有病嘛!

  不僅她有病,連帶著他也一起發神經。

  關了手機,割斷與外界的一切聯繫,穿著護工的衣服,像一個真正的護工似的陪著她,守著她。

  也許黑哥那邊已經出動全部人馬搜索他了,也許他將要面對天下大亂。但他不怕,他不想就這樣離開醫院。

  他一定被她傳染了病原體。

  早知道,在他躲進醫院的那一天,就該殺了她的,否則哪來今天的煩惱?

  他欠她的這條命,到底怎樣才能還得清?

  不用怕,嚴悔,你只要把她當成姐姐,只要把對姐姐的那份歉疚都彌補在她身上,你會獲得解脫的。然後,你和她之間就再也不會有任何關係。

  他發怔的神情引來康柔翰的疑惑,她不看電視只看他,「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

  他不說,她用猜的好了,「你在想你姐姐啊?」

  嚴悔猛回頭,緊緊地盯著她。不懂她為什麼會提起他姐?

  「是你說的啊!你姐和我一樣,而且你那麼熟悉系統性紅斑狼瘡這種病,所以我就猜,你姐也是得這種病去世的。」她還大膽地猜測,他是因為姐姐的關係,才對她這麼好。但她不會說破,給自己保留一點幻想,是她唯一能擁有的了。

  電影太無聊,還不如聽聽現實生活裡的故事,身邊不就有一個嘛!康柔翰怎麼會放棄?「你姐愛上的那個男人是什麼樣的?是不是跟你一樣,也是混黑道的?他長得帥嗎?有沒有你英俊啊?說啊說啊!你快點告訴我啊!」

  她的好奇心太重,這點會害死她的。嚴悔站起身,坐在地上太長時間,他的腿都麻了,「我該走了。」

  他的確在這裡待了太久,康柔翰決定把所有的疑惑留到下次見面,「那咱們下次什麼時候見?你還欠我第三次約會,沒忘吧?」

  怎麼會忘?他做出的承諾他絕不會忘,沒等嚴悔答應她什麼時候再見,病房的門忽然從外面被拉開了。

  不見來人,先見一雙塗了紫羅蘭指甲油的手——嚴悔驚愕地發現阿粉帶著幫裡的弟兄們出現在病房的走廊上。

  康柔翰的震驚決不在他之下,這是她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黑幫人物大亮相,那種恐懼是用視覺效果做鋪墊的。尤其是帶頭的那個女子,帶著幾許殺人的妖冶——康柔翰很不喜歡她那副樣子,特別是她看著嚴悔的眼神。

  康柔翰盯著她的同時,阿粉也在盯著她這個病人。

  還以為是什麼樣的女人勾去了阿悔的三魂六魄,現在看來,連個屁都不算。阿粉不屑地略過康柔翰,只關注她的獵物,「阿悔,黑哥讓你回去。」

  是該回去了。

  嚴悔褪下護工的衣服,將它們丟棄在一旁,轉身混入走廊上那幫人之中。這樣看去,他跟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那是在阿粉眼裡,康柔翰的眼中只有她的壞蛋哥哥,其他人都閃到一旁。

  「嚴悔,別忘了我們的約會。」她提醒著他,當著妖女的面。

  兩個女人的戰役在無聲無息中全面打響——

  黑哥在玫紅色的燈光下找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劍眉微挑,他口氣不佳:「又在喝?」

  「不喝酒還能做什麼?」

  阿粉揚著臉盯著大哥,不懂這個粗壯的男人怎麼會跟她同出一門,「你倒是不喝酒,你又做了什麼?你當了這麼多年大哥,連個女人都不找,你算什麼大哥?」

  知道她心情不好,黑哥縱容著妹妹的胡言亂語,有時候他真搞不懂女人,尤其是阿粉這樣妖艷的女人,「你明明很喜歡嚴悔,為什麼又對他那麼冷漠呢?每次有危險的任務,你一定讓他去完成,你是不是真想讓他把命丟在你手裡?」

  「是啊!」阿粉從不否認自己病態的征服欲,「我情願他死在我手裡,我也不要任何女人跟我分享他,即使是在精神上也不行。」

  黑哥算是弄懂了她這兩天反常的原因,「我聽說阿悔失蹤的這幾天留在醫院裡照顧一個女生,是真的嗎?」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對阿粉沒有絲毫的影響——她始終這樣告訴自己,「不就是一個得了紅斑狼瘡的醜八怪嘛!連對手都不算。」

  「你說什麼?紅斑狼瘡?」

  黑哥猛地握住她的手臂,疼得她大叫一聲,甩掉手中的酒杯,「哥,你幹嗎?」這些年歷經這麼多風風雨雨,阿粉以為已經沒有任何事會讓大哥的心潮再起波瀾,「只不過是一個生病的女人,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嗎?」莫非大哥跟阿悔一樣,都喜歡病懨懨的女人?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阿粉否決掉了,阿悔怎麼會喜歡病女人呢?他的眼裡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啊!否則他怎麼會為她出生入死?

  就像今天,他再度為她去對付爆男,這不正顯示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嘛!

  「哥,阿悔當年到底怎麼進幫裡的?」

  「他……他……」黑哥眼神呆滯,大腦不知道在搜索些什麼。目光忽閃,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阿粉,阿悔照顧的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管那個女生叫什麼?她算個什麼東西?我幹嗎要管她!」大哥今天怎麼了?「你還沒告訴我阿悔的事呢!」阿悔……阿悔……

  黑哥面色凝重地衝了出去,將阿粉的呼喚遠遠地丟在腦後。

  「哥,你去哪兒?哥——」

  他要去找阿悔,他要問明一切,他要知道那個患了紅斑狼瘡的女子到底是誰。

  正帶著弟兄們與爆男他們混戰的嚴悔哪裡知道這時候黑哥兄妹間發生的故事,嚴悔已經將爆男的手下逼進了一條暗巷,眼看著戰鬥即將結束,巷子深處卻閃出一道黑影,像是康柔翰那妞。

  嚴悔被那道黑影擾亂了心神,未察覺危機正向他逼近。

  黑暗的牆壁在月影的幫助下顯現出鋒利的刀尖,沒等嚴悔發現刀鋒,小巷深處已然傳來一陣雜亂的碎響,像是什麼東西砸到了地上,伴隨而來是他身後一聲怒吼。

  「這娘們居然敢用東西砸我,不想活了,他媽的!」

  「放開我!放開……」

  是康柔翰的聲音,這次嚴悔可以肯定了,她就在他身後。

  不祥的預感將嚴悔緊緊包圍,轉過身,他以為會看到被血包裹著的康柔翰,目光所及卻是……

  「黑哥?」

  被丟在病床上的康柔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面對嚴悔那張比死人還難看的臉?

  「是我救了你噯!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居然還朝我瞪眼,幹嗎?你眼睛比較大是不是?」

  還敢抱怨!她還敢抱怨!

  嚴悔真想將她揉碎了做成肉醬,剔出骨頭來熬湯喝,「你在醫院待久了,把腦子待出毛病來了吧?居然從後面拿碟片砸那些人?你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嗎?他們隨便出一拳頭就能送你去見閻王。」

  「我又沒受傷。」康柔翰以事實來狡辯,「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嘛!」可惜了她從音像店租借回來的那些碟片,要賠錢嘍!

  她真是不知道死活!「你幹嗎拿東西砸人家?你幹嗎……」你幹嗎又救我一次?

  第二次了!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總共才多長?她已經第二次捨命救他了。

  上一次,她無條件信任他。寧可冒著被他殺死的危險,還是在警察面前替他撒了謊。這一次更是糊里糊塗地用碟片砸爆男的手下,幫他逃過了背後被暗殺的危機。

  憑什麼?

  他憑什麼讓她奮不顧身,讓她完全信任?他究竟憑什麼得到她付出得這麼多?

  這個世界上,除了姐,再沒人對他這麼好。

  嚴悔簡直不敢想像如果當時黑哥沒有出現在那裡,康柔翰現在會是什麼狀況。說起來,「黑哥,你怎麼會來?」黑哥一向很少出任務,大部分都是由嚴悔帶著弟兄們去擺平狀況。

  黑哥不知道該怎麼跟嚴悔解釋自己出現在那裡的原因,黑暗的巷子裡,眼前坐在病床上的這個女孩的側影真的很像他認識的那個女子,只是——她不是。

  她比那個女子更年輕,更快樂,也更具生命力。她不是他要找的「她」!

  他為了「她」而來,卻救了康柔翰,既然不是他要找的人,這裡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他該走了。臨走之前,有些話是要交代的。

  「阿悔,你出來一下。」

  嚴悔察覺黑哥神情異常,跟著走出了病房,同時不忘帶上房門,「黑哥!」

  從兜裡掏出煙,忽然想起醫院不是抽煙的地方,黑哥又將煙塞回了兜裡。沒有了煙的幫助,兩個大男人對峙的場景顯得更加嚴峻。

  「你對阿粉到底有什麼打算?」

  嚴悔早已猜到黑哥話題的中心,但他到目前為止尚未想好最後的決定。只是有句話,看在他救了康柔翰的分上,嚴悔可以告訴他,「我不愛阿粉,對她來說將是一件好事。」

  黑哥注視著面前這個比他還高出一些的男人,像在看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他說得沒錯,愛上這樣的男人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未必是件好事,如果碰巧這個男人並不愛你,這段感情就徹頭徹尾成了罪孽。

  作為大哥,黑哥也只能期盼自己的妹妹別攤上這份罪孽。怕只怕,天要救人,人卻不肯活。

  自己的妹妹,他再瞭解不過,得不到就將它毀滅,只怕最後的結果會傷了所有人。

  「阿悔,我從不過問你的私事,今天我這個大哥想問你一句。」

  黑哥握住嚴悔的肩膀,這樣親密的身體接觸,在他們相處的這些年裡從未發生過,嚴悔詫異地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似乎只有等著他的問題降臨。

  「你愛裡面的女孩嗎?」

  黑哥居然想知道這個?!嚴悔的驚詫更多了幾分,「我必須要回答嗎?」

  「不!只是我想知道。」就像想搞清楚自己的感情一樣,黑哥等待著嚴悔的答案。

  真的想知道?他就給他答案——

  「我不愛她,因為我不能愛她。」

  原本已被嚴悔關上的房門再度合上,這一次徹底地關上了。

  送走了黑哥,病房裡只留下嚴悔和康柔翰兩個人。換作前兩次,她一定會說個沒完沒了,今天不知道什麼地方打了折扣,她居然沉默起來,一雙清白的眼四處張望著,就是不看他。

  嚴悔兀自收拾著病房裡的東西,繼續扮演著護工的角色。就連這個角色他也扮演不了太久,因為他發現病房被收拾得很好,連他租借來的那些碟片都被收拾得無影無蹤。

  「那些碟片你……」

  「我還給音像店了,本來還借了一些,不過剛剛都砸那些壞人了,現在什麼也不剩。」

  鬧了半天,她是去租碟片,所以才巧遇他的戰鬥哦!弄清了這一點,嚴悔不知道他們之間還能說些什麼。

  算了,他就完成一個護工該盡的責任吧!反正,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就是以護工的角色,「我幫你打點滴吧!」

  「今天已經打完了。」

  她安靜地坐在床上,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翻開了一本時尚雜誌。她正在研究今年流行的衣服款式和化妝造型,或許她永遠也沒機會穿著今年最流行的衣服,化上今年最時尚的妝容走出醫院,可她還是仔細地看了起來。至少,這本雜誌吸引了她的眼球,讓她不用再東張西望。

  嚴悔卻想將這本雜誌丟開來,它讓他不知道今天的康柔翰到底在想些什麼,「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過了好半晌,她才從雜誌的縫隙裡抽出一點時間給他,「不用了,我沒什麼需要你做的。」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視線依然沒離開雜誌。

  原來被人忽略就是這種感受,嚴悔現在開始瞭解阿粉平常發狂的原因了,正是因為他喜歡用這種冷淡的態度對待她,她的脾氣才越發古怪。

  接下來康柔翰說的話更讓他接近崩潰的邊緣——

  「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吧!你已經完成你的承諾,以後不用再來醫院了。」

  「什麼?」

  「你沒聽清嗎?」她抬起頭,全副武裝的臉不流露半分感情,「你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答應來醫院陪我三次,今天就算是第三次陪伴了,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你不用再來醫院看我,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糾葛。以後就算是在別的地方見面,你也可以當作不認識我。我說得夠清楚了,你還有什麼沒聽明白的嗎?」

  聽明白了!嚴悔就是聽得太明白,才越發感到奇怪。

  她這是怎麼啦?他跟黑哥出去一圈,她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熱情的小女孩變成了渾身長刺的冷女人,她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不是用錯了什麼藥,讓她性情大變吧!

  「康柔翰……」

  「怎麼?你捨不得走啊?」她忽然冷艷地笑了起來,嚴悔以為那種笑是不屬於她的,可她就是帶著那般陌生的笑容望著他,「還是,你愛上我了?哦哈哈哈哈——」

  她笑得誇張,甚至讓嚴悔打心底裡感到冷,這一笑她竟停不下來,不要緊,他多的是時間,等著看她什麼時候停下來。

  該結束的終要結束,沒有一段路走不到盡頭。

  「壞蛋哥哥,你不是要我答應你三件事嘛!第三件事就是要我不能愛上你,我是不會愛上你的,怕只怕你會愛上我。現在我都割斷我們之間的一切了,你幹嗎還對我死纏爛打?我就說你愛上我了嘛!你還不承認。」

  我不愛你——這句話嚴悔說不出口,就像他對黑哥說的那樣:他不能愛她,永遠也不能。

  「你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他需要她親口確認。

  「我不是已經說了嘛!」康柔翰固執地不肯重複之前的決定,又或許她根本無力再下狠心割斷他們之間的一切。

  她的答覆已經不重要了,嚴悔迅速從床頭櫃上撕下一張便條紙,寫下一串數字隨即遞給她,「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事打我電話。」

  她不伸手去接,他就將紙條放在她枕邊。

  這一次見面,他沒再穿護工的衣服。那套衣服上次被他丟下以後,康柔翰一直將它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她的衣櫃裡。

  也許,再也用不上了。

第四章 是誰導演獨角戲

  生活走過一段插曲,又回歸到原來的軌跡上。嚴悔仍舊是被主人養在漁缸裡的那條斗魚,為了活著掙扎在邊緣線上。一切似乎都未改變,冥冥中卻又有些什麼在變化著。

  像阿粉,像黑哥,像他自己。

  從前那個永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阿粉似乎放低了自己的位置,原本只有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的嚴悔才能跟她共度良宵,如今竟然頻頻提出約會邀請。倒是嚴悔在時間上總是不太湊巧,每次都被這樣那樣的事耽擱了。

  黑哥的變化更為奇怪,有好幾次,嚴悔都看到他在弟兄們面前發呆,甚至流露出人性化的一面。這是相處好幾年,嚴悔從未看到過的。

  還有他自己,說不出哪裡不對,只是租借碟片的時間多了,多得連阿粉主動提出的約會邀請都沒時間應付。

  但他卻有很多時間對著手機,不是發呆,是仔細研究手機的構造,尤其是屏幕的構造,他常常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大有望眼欲穿的可能,然而他還是沒弄清手機屏幕的內在本質。

  說白了,他不知道手機屏幕的背後到底是什麼。

  他以為他把自己的轉變隱藏得很好,卻不知女人的第六感比任何科學探測都要精確。

  又在看手機!

  阿粉拉開房門,抬頭看見的就是嚴悔仍保持三個小時以前的坐姿,對著面前的手機流露出那種茫然的表情。

  她趁他不備,從他手裡搶走了手機。十指玩弄著他的東西,她擺出勝利的姿態,「這部手機送給我吧!」

  「還給我。」他不想再說第二遍。

  「不就是一支破手機嘛!我要了。」她是阿粉,她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你需要手機,我送給你幾十個都沒問題,就這部手機,我想要,它就必須歸我。」

  她以為她是神嗎?

  嚴悔放開手腳,要將手機從她手中奪回來。阿粉不甘示弱,拚命抵擋,就是不給。兩人爭鬥之間,誰先傷害了誰,也已經說不清了。

  阿粉到底是女流之輩,開始的時候還能抵擋一陣,等嚴悔真的放開架勢,她已全然不是他的對手。

  顯然,在嚴悔的人生格言裡沒有「不打惡女人」這一條,他伸出的右臂將阿粉推倒在地。她沒有受傷,卻傷了自尊。

  「嚴悔,你居然為了這支手機——傷我?!」

  他不說話,握著手機背對著她。

  就是他這種冷漠的態度更讓阿粉發狂,「說啊!你說啊!你每天對著這部手機,不就是在等那個病女人給你打電話嘛!人家不打,你就是把這部手機看穿了又怎樣?」

  不肯承認的心情被她硬生生地揭穿,暴露在燈光底下,不是尷尬,卻有一種說不清的褶皺橫生心頭。

  他不想聽下去,拉開門就要走。阿粉也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量,居然從地上躥起來抱住他的背,「不准走,我不准你走,今天你不丟下這部手機,就休想離開這個房間。」

  她蠻橫地將他壓倒在地上,狂舞的手指撕扯著他的衣服,也迅速剝離自己身上的衣物。這一刻,什麼也阻止不了她貼近他的身體。他太冷了,不知道靠近他的心口會不會讓她溫暖起來?

  對於阿粉所做的一切瘋狂舉動,嚴悔並沒有拒絕。他就像一具蠟像,任她所為。他是想看看,對她,他到底還會存著怎樣的反應。

  她吻他,啃他,讓兩個人的肌膚相互摩挲,尋找彼此最熟悉的溫度。

  她的唇從他的眼瞼垂到他的鼻尖、唇角、下頜,而後是胸,是腹肌,她繼續向下探索……

  「電話來了……請接電話……」

  嚴悔個性化的手機鈴聲從他緊握的手心裡傳來,打破了阿粉所有激情的舉動。她迷離的眼神逐漸清醒,目光所及是幻滅的自己和冷靜的他。

  他將她推開,獨自坐起身,然後接通電話,「喂!」

  阿粉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還沾著她的味道的薄唇竟在微微地顫抖。像是等待許久的邀請終於被批准,他的緊張與激動連成一線,關閉在他緊抿的唇齒之間。

  「我是嚴悔。」

  「我是康柔翰。」

  是她?真的是她打來的電話?第幾天了,她終於撥打了這個號碼。他揉了揉眼睛,希望自己能表現得輕鬆一些,「什麼事?」

  電話那頭沉吟了片刻,他不催促她,只是靜等著。

  「來醫院一趟,我有事要你幫忙。」

  康柔翰沒有聽到嚴悔的回答,反而聽見一個尖銳的女人聲音:「什麼事等明天再說,這麼晚了,阿悔快點過來啊!快點——」

  「我……」

  不等嚴悔出聲,康柔翰「赫」地丟下一句:「明早九點,我等你。」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在嚴悔的手機裡仍是響個不停,他掛上手機冷不丁看到阿粉得意的笑容。她以為她勝利了,是嗎?

  站起身,嚴悔將所有被她解開的衣扣全部扣好,拉開門踱了出去。

  晚風透過門竄進她的胸膛,她從前並不知道,勝利的女人也會覺得冷。

  康柔翰坐在病床上,兩條腿懸空,擺過來蕩過去,她幻想自己是一架鞦韆。

  很多時候她常常幻想自己是各種各樣的東西,只要不是人,她願意把自己想像成很多東西。因為東西沒有思想,沒有感情,不會生老病死,不像人,有這麼多的煩惱。

  就像現在,她不想看時間,眼睛卻偏偏盯著時鐘不放。快到九點了,馬上就到九點了。如果他不來,如果他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沒時間來醫院。那她……

  康柔翰,你真沒用啊!到現在還惦記著那個壞蛋,他不來,你自己離開就好了。都已經跟人家劃清界線了,為什麼又要打電話給人家?你這是出爾反爾,你這是沒信用,你這是沒骨氣,你懂不懂?

  人家都說了不會喜歡你,你還追著人家幹嗎?人家有女朋友的,你現在的舉動又可笑又無恥。雖然說你命不長,可你也不能做個害人精啊!

  越想越覺得自己人格低劣,康柔翰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就打算離開醫院。

  拉開的門正對著她等待的那個人,多日不見,兩人再相對,全都愣住了。

  「你要離開醫院?」嚴悔的第一個想法是:她要逃。

  康柔翰瞅了他一眼,張開嘴說著她不想說的話:「我還以為你昨晚累著了,今早不來了呢!」靠!她不想說這話的,怎麼就控制不住呢?嘴賤啊!

  他全當沒聽見,現在有比這些更重要的事,「你明知道這個病很危險,你還打算逃出醫院?」

  「什麼逃?醫生批准我可以回家休養,不用再住院了。」幹嗎把她想像得那麼惡劣,他身旁那個女人就很乖,是吧?想到在電話裡露出嫵媚聲音的女人,康柔翰就怒火熊熊,拎著包她就要走,人未出去,身體已被他一把抱起,順勢丟在床上,「你幹嗎?」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我去辦出院手續,你在這裡等著,別動。」

  她如他所願,乖乖坐在病床上等著他,他的背影讓她覺得很踏實,好像可以依靠一輩子。

  嚴悔不熟悉這間醫院的佈局,辦個出院手續繞了整個醫院也沒辦成,好不容易碰見了康柔翰的主治醫生,他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請教的人。

  「醫生,請問……」

  「哦,你是康小姐的護工?」

  算是吧!嚴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康柔翰的什麼人,「我是來幫她辦出院手續的,可我不熟悉手續問題,想請教你一下。」

  「哦!我來幫你辦吧!」醫生接過他手上的單子,幫著填了起來。總得說些什麼吧!「柔翰在我們醫院住了這麼久,突然要走,我們還真有些捨不得呢!你要記得提醒她經常回來複診,她這個病一定要小心,你有時間,要多多照顧她啊!」

  她出院以後應該會回家吧!嚴悔心想,像康柔翰這種千金小姐回到家後應該不缺人照顧,要他這個假護工做什麼?

  醫生填好單子,陪著他去辦手續。這一路上兩個人聊了起來:「說起來,柔翰的人生真的挺悲慘的。年紀輕輕就得了這種病,她的母親已經再婚,完全顧不上她了。她原本跟著父親,沒想到父親也沒了……」

  「什麼?」嚴悔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父親不是工作忙,到處跑嗎?」

  「你還不知道呢?」醫生搖搖頭,輕歎道:「柔翰一定跟你說她父親工作忙,沒時間來看她,其實康先生幾年前就去世了。」

  也就是說,很早以前開始在康柔翰的生命裡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或許她不害怕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她什麼都沒有了,根本不怕再失去任何東西,包括她的命。

  嚴悔回到病房的時候,康柔翰正在看窗外的風景。看到他,她笑彎了眼,「全部都辦好了?這麼說,我終於可以離開醫院了嗎?」

  他點點頭,拎過她的行李,「你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所以才叫他來接她出院,起碼可以給她一點提示,「你覺得我應該去哪兒?」

  嚴悔想知道,「這座城市沒有你的家嗎?」

  「爸爸走了之後,我把房子賣掉了。」話一出口,她的表情就打了折扣,驚慌地瞅著他,她生怕他聽出什麼問題來。

  他彷彿什麼也沒聽見,拎著她的行李率先走出去。她跟在他的後面,跟著他走出醫院,坐上他的車,然後看著他,「我們……我們去哪兒?」

  「先帶你去住的地方。」

  他都幫她把住的地方找好了?跟他在一起果真一切無憂,康柔翰滿心歡喜地看著街道邊的商店,像是首次踏上這座城市。

  這一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他專心開車,她專注於路邊的風景,偶爾也會抽空看看他,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色彩。

  直到她跟著他走進一棟公寓樓——

  「嚴悔,咱們……咱們就住這兒啊?」

  這棟房子到底有沒有人住過啊?滿屋子的塵土已經不再飛揚,全都結成了塊,凝結在空間裡。嚴悔領著她穿過落滿灰塵的空間,推開一扇門,她的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你的密室啊!睡覺的地方居然藏在這麼多灰塵的後面。」康柔翰算是見識到了,居然有人住的地方是這副德性,「讓我猜一下,這裡是你的家對不對?」

  Bingo!答對了。

  嚴悔也不搭理她,獨自一人開始收拾屋子。

  她才不會讓自己被忽略呢!「你平時都不收拾屋子嗎?外面那麼亂,只有睡覺的地方乾淨一點。豬起碼還會把食槽周圍弄乾淨,你連豬都不如啊!」

  他猛回頭瞪著她,她才不會被他嚇到呢!也不想想,想當初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面臨他的毒手都沒有被嚇倒,現在怎麼會後退?

  「瞪我幹什麼?我說的是事實,你還瞪我!」

  「人住的地方留給你,我去豬住的地方待一夜。」

  他說著就往外走,康柔翰憑著一股無名的衝動擋在了門口,「你要去你女朋友那裡是不是?」

  女朋友?嚴悔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他裝得跟沒事人似的,騙誰呢!康柔翰抬著頭盯緊他,生怕他會從她眼前消失似的,「就是昨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睡在你身邊的那個女人啊!不要告訴我,我聽錯了,那是男人的聲音哦!」

  她指的是阿粉?嚴悔拎住她的衣領,把她當成小貓丟到了床上,「快點睡覺,我就睡在外面。」

  也就是說他不會去他女朋友那裡嘍?康柔翰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追問下去。有一點她向他保證:「等我找到房子,我就搬走,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如果你女朋友有什麼誤解,你可以讓我出面跟她解釋,我也不想破壞你們倆之間的感情。我都向你保證不會愛上你,當然不會……」

  「她不是我女朋友,」嚴悔不知道怎麼,就開口向她說了這些無聊的話,「我也沒有女朋友。」

  看著他離開,獨自縮在床上的康柔翰忽然笑出聲來。

  「他沒有女朋友!他說他沒有女朋友!哈哈哈哈哈——」

  她開心地向後翻滾,一不小心就「砰」的一聲滾到了床下。現在,輪到門外的嚴悔開懷大笑了。

  離開醫院的第一夜,康柔翰睡得很熟,直到她被屋外丁丁鼕鼕的吵鬧聲驚醒。頂著睡衣鑽出房間的時候,她狐疑地看著她的壞蛋哥哥。

  「你想拆了這個家嗎?」

  想把陳年的灰塵一掃而空,若不拿出一點拆房的魄力是萬萬辦不到的。算起來還不都是她惹出來的麻煩,如果不是她的到來,他又何必改變這麼多年的生活方式。

  靠在牆邊喝可樂,嚴悔實在搞不懂,他到底是如何招惹上這麼多本不屬於他的麻煩。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個愛管閒事的好人,可他怎麼就惹上她了呢?

  這不是找死嘛!

  康柔翰哪知道他心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正不知死活地挑刺兒呢!摸一摸沙發,再撫一撫傢俱,她尖叫起來:「你這也叫打掃衛生啊?你看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這麼多灰,要是吸進肺裡會死人的。」

  「又不是我要你住在這裡的,反正你離死也不遠,就將就點吧!」

  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再看她轉瞬間變青的臉頰更是恨不得能收回說過的話。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就是收不回了,又能怎麼辦?

  閉嘴,不說話,這總行了吧?

  他大口灌著可樂,把它當咳嗽糖漿喝。他不出聲,康柔翰更火,轉身就打算向門外沖。好在他早就猜出女人生氣的招術,提前用身體擋住了半邊門——她打不開。

  「你讓開!」她吼。

  他耍賴皮,就是不讓,繼續喝咳嗽糖漿。

  「你給我讓開!」他是癩皮狗嗎?縮在門邊還不動了哦!

  癩皮狗談不上,這是他的家,他想坐哪裡她管不著。

  「姓嚴的,你到底打算怎樣?你又要我走,又不讓我走。你神經病啊?自己想做什麼都搞不懂?」她氣急了,口不擇言,朝他亂吠。

  他不打算辯解,不過解決爭吵的最好辦法就是換個話題,「你現在離開我這裡,你能去哪兒?你既然把家裡的房子都賣了,也就是說你沒地方可去嘍!」

  「沒地方去,我有的是錢,我可以買房子,用不著你管。」

  她脾氣還不小,想冒充千金大小姐是吧!嚴悔偏要戳穿她的謊言:「你爸已經死了,要不是你沒錢交住院費,也用不著賣了家裡的房子。現在你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擺什麼譜?你就不能乖乖待在這裡,別動嗎?」

  「嚴悔——」

  他怎麼會知道她父親去世的消息?他怎麼會知道有關她的一切?他憑什麼命令她做這個做那個?

  康柔翰一言不發,開始動手拉扯他的身體,她拼了命要將他從門邊拉開,她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裡。她就不信,沒了他,她還活不下去了。

  她真的是不要命了,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硬是要闖出去。嚴悔開始還有所保留,任她胡鬧,鬧到最後他發現不行,他要是不拿出真本事來根本控制不住她。

  「夠了!康柔翰,你鬧夠了沒有,你不知道你不宜情緒激動嗎?你還在這裡鬧!鬧!鬧!」

  她聽不進任何話,只想躲開這一切,躲開他。她撕扯著他的衣服,他扭住她的手,他們僵持不下,終於累了,不知道誰先鬆開了手,她癱軟的身體滑落到他的身旁。

  沒有大喊大叫的氣力,有的只是小聲的抽泣。

  「你是壞蛋……你是大壞蛋……你幹嗎對我這麼壞?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關心我的人了。我什麼都沒有,就你一個,你還不要我……你還趕我走……壞人!你是壞人……」

  她揪著他的衣服,抓著他的肉,給嚴悔帶來一陣陣揪心的痛。他卻不想推開她,總覺得這一推開就再也抓不回來。他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身體算做安慰,「是!我是壞人,我是壞人,我是天底下最壞的壞人。」

  承認自己是壞人又不會少塊肉,他權且承認好了。

  她哭夠了,哭得沒有眼淚了,這才算完。擦乾眼淚,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去買房子。」

  「你到底有完沒完?」

  嚴悔這才知道女人的沒完沒了到底有多嚇人。康柔翰這一天跑了六家房產中介,眼看著真是要買房子了。

  他無數次地告訴自己:她買不買房子與你無關,你憑什麼過問?可話到嘴邊,他還是不得不說:「你當真要買棟房子,一個人住?」

  「不行嗎?」她走進第七家房產中介,開始新一輪的選房事宜。猛一抬頭,她愣了。

  她的表情變化嚴悔沒有錯過,雙手插在口袋裡,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個男人,跟他差不多年紀吧!她不會對人家一見鍾情吧!

  沒等康柔翰開口,對方先站起身來,那表情還頗有幾分鵲橋相會的架勢,「柔翰!你是柔翰?我們好幾年沒見了吧!」

  「是……是吧!」她點了點頭,坐在男人拉開的椅子上。

  男人兀自坐在她的對面,完全忘了嚴悔的存在,心裡眼裡只有康柔翰,「你變漂亮了,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轉?」老相識,又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嚴悔不由自主地擋在康柔翰的面前去考察那男人,「請問你是……」

  「我是……」

  「他是我朋友,以前的朋友。」她急匆匆地站起身擋在兩個男人之間,倉促的動作將椅子衝到一邊,她反常的舉措更引來嚴悔的側目,他的腦海裡想起她提過的一個名字。

  「你是亞東,對吧?」

  「我是周亞東。」他公式化地笑笑,將驚訝壓到最低,「我還以為柔翰不願意把我介紹給你呢!請問你是……」

  他還以為柔翰永遠不願意提起他的名字,沒想到她身邊居然有人認識他。這讓周亞東感到欣慰,然而面前這個知道他存在的男人也讓他的情緒湧起陣陣波瀾。若非親近到一定程度,斷不會知道柔翰的過去吧!

  周亞東瞅著康柔翰的眼神讓嚴悔很難不產生錯覺,這莫不是老情人相聚?行!沒問題,他不當那第三者。

  「我叫嚴悔,我是康柔翰的……」

  「男朋友!」康柔翰醒了醒鼻子,接下去用更清楚的聲音宣佈,「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這是為了結婚在選房呢!」

  兩個男人同時用震驚的眼神盯著一個女人,嚴悔算是見過打打殺殺那種大場面的男人,這點小陣仗經歷了三十秒就對他不起作用了。倒是周亞東迅速神情憔悴,跟茄子似的,蔫了。

  總……總該說點什麼吧!

  康柔翰事先申明:「恭喜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們分手的時候你就對我說了一籮筐『希望幸福,祝願快樂』的話。現在如你所願,我找到了我的幸福和快樂。如今,我只需要你幫我……我們找一棟適合結婚的房子——是不是,嚴悔?」

  她用情人間特有的眼神交流警告嚴悔:你要是敢給我露出馬腳,我就拆了你的骨頭。

  嚴悔閉上嘴,一雙無聊的死魚眼四處瞎看。不是不敢得罪她,只是懶得陪她玩這種無聊的感情遊戲。

  她喜歡,一個人演獨角戲就好。

  對於周亞東,對於嚴悔,康柔翰似乎自始至終都在演獨角戲。

第五章 不能愛你  

  看著她衝出房屋仲价;看著她衝進車裡;看著她衝回佈滿灰塵的他的家;看著她獨霸衛生間,死也不肯讓他有噓噓的地方。

  嚴悔爆了!

  「康柔翰,你給我出來,聽見了沒?你以為你霸佔的是誰的衛生間?你要悲傷找那個周亞東去,別霸著我的衛生間給我玩傷感。」

  在自己家,卻不能噓噓,到底誰該玩傷感?

  嚴悔蹲在沙發邊猛抽煙,他就不懂到底是誰給她這麼大的權利,霸著他的家不算,還胡扯什麼他們快結婚了,末了還不讓他噓噓,她想幹嗎?造反啊!

  你不出來是吧?

  抬起腿,嚴悔猛跺衛生間的門,這是他的家,他愛玩粗野,誰管得著?

  腳伸出去,衛生間的門是開了,康柔翰痛苦的臉也隨即擺在面前。

  哭!她居然為了周亞東那個小白臉哭?!

  「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哭什麼哭?你丟不丟人啊?為了一個不要你的男人,抱頭痛哭,我要是你,我就一頭撞死。告訴你,想當年我姐懷著孩子毅然離開那個男人,一直到死,她連哼都不哼一聲,別說哭了。康柔翰,你簡直丟女人的臉……」

  「你給我閉嘴!」

  康柔翰鬆開捂著頭的雙手,那裡已經是一片淤青。

  她受傷啦?嚴悔拉她坐在沙發上,他經常打架,很容易受傷,家裡沒有別的藥,什麼消淤、止血的東西倒是不少。

  「靠!你玩自殺啊?」

  「你奶奶的才玩自殺呢!」康柔翰氣得冒煙,也顧不得口下留德,直接問候他奶奶,「我早就想從衛生間裡出來了,我哪知道你家門鎖長久沒有使用,居然生了一層�,害我怎麼拉也拉不開。我剛想叫你幫忙,你就飛起一腳,你看看!你看看!我這頭上的腫包都是你害的。」

  嚴悔哼了兩聲,沒敢大喘氣。這也不能全怪他啊!從房屋中介公司出來,她就一直不對勁,他哪曉得她有沒有把頭塞進抽水馬桶裡自殺的衝動。

  他一聲不吭,幫她用藥油揉包,以達到消腫的目的。好歹他還可以將精力全都集中在她的額頭上,康柔翰慘了,除了盯著他的臉,她實在無事可做。

  有些話好像要借此機會說明白,講清楚哦!

  「那個亞東……」

  「周亞東。」他不喜歡她叫別的男人暱稱,她叫他不都用全稱嘛!

  真不知道他在耍什麼彆扭,康柔翰翻了一道白眼,在額頭閃過一抹疼痛之後開始陳述她的犯罪行為。

  「我生病之前打算考N大,生病之後還是經常去N大轉轉。周亞東就是N大的學生,你也見到他了,他外表挺出眾的,人也很優秀,似乎任何事到了他手上就能做到最好。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跟他認識了……」

  「你還愛過人家。」看情形八成人家也愛她,嚴悔的判斷能力再不會錯。

  在他面前也用不著否認,康柔翰繼續招供:「是啦是啦!你說得全對,我是愛過他,我們還談過戀愛呢!」

  「到什麼階段?一壘、二壘還是全壘打?」

  「喂!」她羞紅了臉衝他大叫,「你這個人怎麼……怎麼這麼齷齪?」

  嚴悔眨眨眼睛,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他甚至覺得自己所用的修辭手法無與倫比的……含蓄。

  「小姐,你成年了沒有?平常你看那麼多電影電視小說雜誌,不至於看到吻痕就摀住自己眼睛,看到別人接吻就罵對方是色情狂吧?別裝純情了好不好?你既然能聽懂一壘、二壘、全壘打的意思,就代表你什麼都懂,嘿!再裝就不像了。」

  他果然是壞蛋哥哥,成色十足的大壞蛋,康柔翰氣得臉都紅了,卻難以克制自己回憶的慾望,「我們才沒有你跟那什麼阿粉那麼噁心呢!當時他還在上大學,我們很純的。我覺得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和他牽著手去看電影,他的手很大很暖……」「卡!」嚴悔不得不喊暫停,「跳過這一段,直接說你們分手的原因。」他是大惡人,不喜歡聽到別人幸福美滿,只想聽勞燕分飛。

  事實康柔翰的初戀故事的確沒能持續太久——

  「他知道我的病情以後也沒說什麼,表面上看起來我們的關係好像還是挺好的,但我能感覺得到他的變化。在他眼裡,我不是一般的女孩,我是一個病人。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在他眼裡,我覺得我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死。他之所以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陪我走完最後一段路,我不喜歡那種卑微的同情。」

  他懂,姐也許正是不想要那最後的同情,所以才離開那個男人。這點心情是嚴悔認識康柔翰之後才知道的,以前他總覺得姐太傻,明明深愛著那個男人,為什麼到死都不肯再見他一面?姐總說,他不懂愛,所以不懂她所做的一切。

  他現在懂了,可他懂愛了嗎?

  嚴悔迷迷糊糊揉著她額頭上的包,摩擦生出的熱度連帶著他的手都暖了起來。

  他的沉默讓氣氛沒來由的緊張,她不知該從何說起。

  「雖然不喜歡,但我還是沒有提出分手。是寂寞了太久吧!好不容易抓住一個人陪我走一程,我捨不得放開,可有些東西不是你堅持就能繼續的。有一天,他媽媽找到了我。」

  跟所有長輩拆散兒女的橋段沒什麼不同,她的身體狀況給了他母親足夠的理由。她瞭解周媽媽的心情,也瞭解周亞東將她的病情告訴他媽媽的時候抱有的心態。

  分手是她先提出來的,像周亞東那種凡事要求做到最好,永遠不肯讓自己的人格留下瑕疵的男人是不會捨得傷害一個隨時會死的女孩。她的生命早已承載了上帝製造的無數缺陷,也不在乎再多這一個。

  「故事說完了,現在請讀者發表感言。」她將手握成拳頭來充當話筒,只等他發表讀後感。

  嚴悔抽回自己的手,緊盯著她淤血的傷處,不挪分毫,「你很無聊。」

  有沒有搞錯?她拿自己的傷心當故事說給他聽,他還說她無聊?「喂!姓嚴的,你不要太壞哦!你已經很壞了,再壞就要爛掉了。」

  「你明明就對他還有感情,卻騙人家說我是你男朋友,說什麼我們倆要結婚了。你不無聊嗎?」他不想說的,都是她逼的。

  康柔翰咬著嘴唇望著他,像個知錯的小女孩,讓他不忍心再欺負她。收拾起滿沙發的藥瓶,他攆她回房,「行了,吃完藥回臥室睡覺去吧!我累了,你別留在這裡煩我。」

  明明就是為她的心情著想,不想看到她崩潰的樣子,卻對她惡言惡語——他真的是天底下頭塊牌子的大壞蛋。

  壞得她好想抱著他大哭一場。

  「我告訴自己:等我再提起這些事就意味著我已經忘記他,忘記這段感情。我要說:周亞東對我康柔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經忘了他,我真的不知道。」

  她從身後抱住了他,他抱起來的感覺真差,硬邦邦的,槓得人全身都痛,但她就是想抱住不放,「嚴悔……」

  他握著藥瓶的手垂在身體的兩側,告訴自己:就讓她抱這麼一會兒。

  也許從她說完過去這一刻開始,全新的愛才會打濕她的羽翼。

  「電話來了……請接電話……電話來了……請接電話……」

  無比柔和的女聲構成了嚴悔的個性化鈴聲,然而再嫵媚再輕柔的女聲也控制不了他要砸掉手機的衝動。

  大清早誰敢擾他好夢?

  想死啊?

  「喂?我是嚴悔!」

  「您好!我是……我是周亞東,請問柔翰在嗎?」

  周亞東?嚴悔看看手機顯示的號碼這才想起,康柔翰沒有手機,她給每家房屋中介公司留的都是他的手機號。對於周亞東,當然也不例外。

  那一瞬間,嚴悔之於電話那頭的周亞東竟然有種勝利的快感——他以為自己瘋了。

  「你等一下。」嚴悔輕敲了敲臥室的門——沒得到回應——「她還在睡呢!有事跟我說吧!」

  周亞東握著話筒愣了片刻,終於理智佔了上風,「有幾處房子還比較符合她的要求,希望她有空跟我去看一下。」

  這麼快就找到合適的房子了?是不是意味著她很快就要搬走?嚴悔握著手機半天沒吭聲,兩個男人互掛在空間沉吟著。

  不記得說了些什麼,也不記得是怎麼結束通話的,等嚴悔回過神來,他已握著手機在沙發上坐了好久,久到康柔翰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壞蛋哥哥,你坐那兒發什麼呆啊?」

  不會又在想什麼壞主意吧?比如,以什麼角度掐一個人能在更短的時間內讓他窒息?又比如,如果不動聲色在逃過警察追捕的同時,迷倒一群女郎?還比如,怎麼把家裡的不速之客趕出去?

  嚴悔猛抬頭乍見她的臉,尷尬地挪了開來,「周亞東……你那個周亞東打電話來,要你去看房子。」

  他辦事是不是太有效率了一點?康柔翰一邊擠牙膏一邊笑說:「我還以為他聽說我要買結婚用的新房,會盡量拖延時間讓我買不到好房子,結不成婚呢!看樣子,他對我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了,我又在自作多情。混到這分上,慘啊!」

  他沉默地收拾著橫在地上的被子、毯子,大有將它們全部打入冷宮的架勢。康柔翰不得不心生疑惑,「你這是幹嗎?今天晚上不打算睡地板上了?」他總不至於壞到讓她這個病人睡地板吧?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病人要是凍感冒了很麻煩的,會引起病情惡化,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知道,所以他希望她過得更好,「你不是要搬新家、睡新地方了嘛!我又可以睡回我自己的臥室,我自己的床,用不著再睡地上了。」

  他這是……趕她走?

  康柔翰刷到一半的牙還沉浸在白色泡泡裡,心也頓時被無數的泡泡蒙蔽了,她只知道自己連最後的棲身之所都被收回。

  為什麼?為什麼她混得這麼慘?

  「好!我搬走!我今天就搬走!」

  她恨恨地瞪著他,為顯勇氣更咬牙切齒,那無數的白色泡泡就被她這樣嚥了下去。

  牙膏——有點苦!

  康柔翰走了第幾天了?

  嚴悔沒有掰著手指頭數,反正他這幾天跟兄弟們泡在燈紅酒綠之中,壓根就分不清白天黑日。即便是阿粉那雙略帶鄙夷的眼神,他也分不清了。

  他甚至忘記了一點,阿粉——從不允許別人忽略她的存在。

  「嚴悔,那個病女人死了是不是?否則,你怎麼有心情跟弟兄們來這裡尋歡作樂?」

  隨便她怎麼侮辱康柔翰,嚴悔告訴自己:這跟我沒關係,我就快忘記誰是康柔翰了。

  又一杯清澈的混合酒下肚,他竟望著阿粉揚起淡淡的笑容。

  和他相處這幾年,她從未看過他笑。她這才發覺,對他的認識實在少之又少。以前只想到要征服他,並不被他所俘虜。她總認為男女之間的遊戲越神秘就越有趣,越是難以玩過關就越能引來男男女女的興趣。

  她理解得並沒有錯,於是她的愛情就只能是一場又一場的遊戲。就算她想結束這一切,也只是Game  Over,與現實無關。

  她想認真了,因為她漸漸感到自己抓不住眼前這個衝她微笑的男人。

  「阿悔,我……」

  「又有什麼任務嗎?」嚴悔抬起惺忪的醉眼望著她,像在看一尊蠟像,她沒有感情,他也不帶任何心情色彩,「你每次找我都有非生即死的任務派給我,這次又是什麼?」

  她在他眼裡就這麼殘忍嗎?阿粉不懂,她只是想將他訓練成她想要的男人,一個最強的男人,這又有什麼不對?

  「阿悔,我不是……」

  「只要我按照你的要求完成任務,你就會對我好,就會正眼看我,甚至陪我一夜。算起來我得謝謝你,要不是你這幾年的鞭策,我在黑道也無法立足。」只是這樣的日子就快走到頭了,他對黑道已經麻木了。

  不是厭惡,不是反感,是麻木。

  任何殺戮都再也激不起他的反應,他不想再繼續這種日子。

  「快點說!到底是什麼任務?」完成這項任務,如果他還有命回來,他想離開黑幫,做一點想做的事。

  幹什麼好呢?

  開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沒準康柔翰真正嫁人的時候能碰見她領著未婚夫去選房。

  他神情閃爍,根本沒有專注於她。阿粉不依不饒地歪倒在他身上,企圖拉回他的全副注意,「阿悔,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難道我除了會讓你去完成任務,就不會再為你做其他什麼嗎?」

  想想看,這幾年她的確只會對他下發命令,從未站在平等的高度等待過他的回應。若不是那個病女人橫插一槓,也許直到今日她還沒有意識到遊戲已經變質,已經不是她想要的那個味道。

  她想追回她要的感情,因為她想那樣,所以她認定自己一定能辦到。

  「阿悔,我要你愛上我,這就是我給你的任務。」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像看著一個怪物,「你喝醉了。」

  「我沒醉。」阿粉倒希望自己醉了,「我要你愛上我,我要你這輩子都愛著我,永遠也離不開我。」

  她沒醉,她只是瘋了而已。嚴悔推開她,給自己倒杯酒,也許酒精可以讓他清醒,「這個任務我無法執行,你還是另找合適人選吧!」

  他敢拒絕?阿粉像一條蛇纏上他的身體,再柔軟的蛇也足以勒死最強壯的男人。在她手裡,沒有愛,只有死或是活著。「嚴悔,你知道幫裡的規矩,一旦下了命令,只要你還是幫裡的人你就必須執行,除非你想死——你想死嗎?你想死在我手裡?」

  論明刀明槍的真功夫也許阿粉不如嚴悔,但一個女人想要殺死一個男人卻多得是辦法。

  嚴悔並不想死,他並非生來就是一條斗魚,戰鬥了這些年,他有權利擺脫這種生活,做一個真正的人,而非斗魚。

  「身在幫裡必須聽你的命令,如果我離開呢?」

  甩出的酒杯被牆壁砸得粉碎,嚴悔注定要走出阿粉的陰影。

  夜很深,墜墜得壓著胸口。嚴悔一步步向家走去,他走得很慢,好像目的地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墳地,他害怕走進的地方。

  姐死了以後,對家,他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

  偶爾,也有例外,康柔翰住在家裡的那段日子,他在外面忙完了就急趕著回家,心裡想的是有個人在等我。

  因為等待,回家的腳步變得匆忙。沒有了那種等待,家……也就不再是家了。

  腳步停在家門口,對著門,他沒有掏鑰匙。就在樓梯口坐一會兒吧!家裡的沙發也是冰冷的,不比樓梯暖和。

  這樣一個人待著有利於他想事情,他需要想想,想想不做斗魚,他能做什麼。

  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沒有足夠投資的錢,沒有強大的背景做支撐,他到底能做什麼呢?

  做護工怎麼樣?照顧康柔翰的那段日子,他覺得自己還蠻有做護工的資質。

  也許他真的可以做一名護工。

  雙手枕著後腦,他靠在門上……

  砰——

  咚——

  哐——

  哪個該死的小偷撬開了他家的大門,害得他摔在地上?

  摔倒在地的嚴悔向上看去,有個人影出現在他頭頂上,背著光她的模樣有些像康柔翰那妞。

  「你為什麼坐在門口不進來?」

  連說話聲音都很像那妞,這小偷莫不是康柔翰的孿生姐妹?不對吧!她只有一個弟弟,沒聽說有姐妹啊!

  他正狐疑著,那妞蹲下身子,拉近彼此間的距離,近得他幾乎可以看清她的臉了——真的很像康柔翰那妞噯!

  「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才幾天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他的眼神像在研究一個病例,弄得她好不尷尬,「你不會失憶了吧?這是電影橋段,不適合你這種壞蛋使用的。」

  他即使失憶也不會忘記喊他「壞蛋」的妞,從地上躥起來,他只想知道,「你怎麼進來的,康柔翰?」

  她用極其無辜的表情告訴他:「你借我的鑰匙,我忘了還給你。」

  「拿來!」他伸手向她。

  「什麼?」她真的很無辜,不懂他要的是什麼。

  「鑰匙。」別跟我裝純情,小妞。

  「不給。」她不裝,純粹蠻橫到底。

  「你想死。」他是壞蛋,一輩子做不了好人。

  康柔翰想了約莫半秒鐘,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元放到他手心裡。然後,她努力……用力……費力地……笑。

  她又想搞什麼鬼?

  「我要鑰匙,你給我錢幹什麼?你生病生得耳朵聾了啊?」

  靠!這男人不僅壞,連嘴巴都腐蝕了,「我是病人好不好?你不要一天到晚咒我,行不行?」就沒見過這麼沒品的男人。她白了他一眼,從冰箱裡拿出冰淇淋開始兇猛地啃食。

  嚴悔毫不手軟地奪下她手中的冰淇淋扔到一邊,「別他媽的給我繞彎子,老實說,到底怎麼回事?」她不會是給周亞東那小白臉騙錢又騙色吧?連買房子的錢都沒了,她還怎麼活下去?不客氣地說,像她這種病女人,給人當情婦都沒人要。

  他那是什麼眼神?好像她是垃圾一樣,康柔翰決心證明給他看她的生存價值。從隨身背的行李包裡拿出一疊合同,她盡數攤在他面前。

  「這什麼玩意?」他討厭用密密麻麻的文字堆起來的東西,看著就讓人頭疼。

  她指指標題讓他瞪大眼睛看清楚,「這是租房合同,看清了沒有?」

  租房?她不是托周亞東買房嘛!怎麼又好好地租起房子來了?嚴悔討厭被人玩弄,他要她一次性說個明白。拎起她的行李包,他的手臂伸到窗戶外面,「我數到三,如果你沒法解釋清楚所有的一切,我就把你的行李連同你丟出去。」

  他一向是說到做到,康柔翰不知道該不該理會他的威脅,「喂!你不要壞得這麼徹底好不好?」

  「一……」

  「就算是丟,也是把我連同我的行李丟出去,我怎麼能是我行李的附屬品呢?你說我說得……」

  「二……」

  「我說啦說啦!周亞東幫我挑選的那套房子我很滿意,所以就買了下來。我剛準備搬進去,就有一對夫婦也想買那棟房子,我跟他們打了一個商量,決定將房子出租給他們。這樣我每個月都能有一筆收入,也不至於坐吃山空。」

  嚴悔的眼珠子忽悠轉了一輪,他反應過來了,「你這是沒地方住,所以又竄到我這裡來了?你把我這裡當成避難所了啊?」找黑道大哥的住處當避難所,她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而是長著虎膽呢!

  他平常的樣子就夠凶狠了,再瞪著眼睛絕對能嚇壞小孩子。康柔翰瑟縮了一下,「你不要這麼凶嘛!我已經委託周亞東幫我找新的住處了,很快就能搬走,你就再容我住幾天……別別別!別再瞪了,我已經夠怕你的了,你再瞪下去我會凍僵的。」

  她的確渾身冰冷,誰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吃完了大半盒冰淇淋,「你想死啊?萬一受涼病情加重,我又要送你去醫院。你——麻煩死了!」

  「這麼說,你肯讓我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嘍?」她不傻,獲得他的明確保證,她才能平安無事地在這裡住下去。

  嚴悔認命地從櫃子裡把被子、毯子搬到沙發上,他又要把沙發當床睡了,「走開!走開!別坐在這裡礙事。」他兩隻手同時使力,將她盤踞在沙發上的身體搬到一旁,像搬普通物件似的。

  她望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你對我這麼好,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他驀地回頭望著她,清楚地看見她眼底期盼的神情,「你呢?你為什麼不在周亞東那裡暫住一段時間,卻跑到我這個壞蛋家裡?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康柔翰沉默了許久,卻在他同樣沉默的眼神裡笑開來,「怎麼可能?你不是說我不許愛上你嘛!我是乖小孩,我很聽話的,除非你愛上我……你呢?你愛我嗎?」

  「我不能愛你。」

  這就是他全部的回答,夠清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4-1 14:22:14

第六章 我來保護你  

  沙發上橫著兩具屍體——活人若是幾個小時不動彈,豈不就成了屍體!嚴悔和康柔翰兩個屍體彼此對峙著,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

  「你不幹點什麼?」

  「半個小時前我剛吃過藥。」康柔翰忽然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吃藥、吃飯,然後排泄。她倒是比較好奇嚴悔為什麼大白天陪著她在家發呆,「你呢?不出去打架殺人嗎?」

  他正計劃退出幫裡呢!只是暫時沒想到,退出斗魚的行列他怎麼活下去,「康柔翰,你最近不用住醫院,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住在你家裡,吃你的,用你的,繼續騷擾你啊!」她把這一切認為是理所當然。

  「我是問你,你想做些什麼?總不能每天待在家裡吧!」她好像很喜歡上學,離開了醫院,她怎麼不考大學?「去上補習班吧!準備考大學。」

  她行嗎?離開書本這麼多年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重新坐到書桌前。而且,現在的經濟狀況不由她做主。

  輕歎一口氣,她繼續啃餅乾充飢,「再說吧!我先賺夠錢再說,不管怎麼樣,我總得自給自足啊!」用壞蛋哥哥的話說,她這樣的病女人連當別人情婦都不夠資格,還不趕緊學乖點,找個法子養活自己。

  原來被未來所困的人不止他一個,嚴悔很想知道同病相憐那個人的想法,「你想到什麼養活自己的辦法了嗎?」

  「賺房租怎麼樣?」這是康柔翰正在執行的賺錢方法,「爸留給我的錢足夠我買兩套公寓,我已經買了一套,現在每個月收房租應該夠我生存下去。如果我再買一套公寓,我的確有地方住,可是,萬一我病重需要住院,錢就有點緊張了。我還得想個生財的法子,你有沒有主意?」

  「我還想知道我能幹點什麼呢!」

  不經意間,他吐露了他的想法,康柔翰再不會放過,「不管幹什麼,只要不再殺人放火,我覺得都挺好的。」

  「我沒有殺過人。」他不想辯解的,可就是忍受不了她說他殺人時那種……那種表情。

  康柔翰猶不信,「你混了這麼長時間黑道,沒殺過人?誰信啊?你第一次見我那會兒,還想把我殺了呢!」

  「可你還活著。」他說話時的眼神大有「你再不信,我就讓你死掉」的意味。

  這麼說來,是真的嘍?他真的至今為止沒傷過他人性命?那他加入黑道究竟是在做什麼?

  趁著這個機會,康柔翰發誓一定要逼他說實話,「你不想當黑道大哥了嗎?想轉行做正當生意?為什麼?為什麼?」不會是因為她的出現吧!

  嚴悔避開她的視線,堅決不流露半點真情,「我原本就不是混黑道,是為了我姐我才……」

  他在她的視線裡猛地住了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說了太多太多——就說他不能多說話吧!否則就難以維持黑道壞蛋哥哥的形象。

  康柔翰逼近他,一定要逼出實話,「讓我猜猜——你姐愛上了黑道大哥,又不肯告訴你對方是誰,所以你就加入黑道想找到那個人,對不對?對不對嘛?」

  這妞太精,連這種情節都能想得出來,她應該去做電視編劇。

  他默認了,於是康柔翰想知道得更多,「找到了嗎?」

  他麻木地搖了搖頭,算是承認自己的失敗,「無從找起,姐沒有留下任何有關他的信息,我就算有幾個目標人物也猜不准。」

  那他現在放棄,是不是意味著他對他姐的事已經釋懷,已經不想再查下去了?

  她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讓他害怕,跟阿粉的妖嬈神秘不同,她就那麼坦蕩蕩地盯著你,讓你無從逃避,想躲都不忍心。

  「是!」他承認,「不知道怎麼回事,某一天早上我醒過來突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很無聊,找到那個男人又能怎樣?姐已經死了,活不過來了。就算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就算我能讓他去死,去陪我姐,可那又怎樣?」

  斗魚也會累,而他……本就不是一條斗魚。

  他需要全新的生活,一個沒有了姐姐的全新目標。

  「你要是不混黑道,我倒覺得你挺適合做護工,特別是照顧我這樣的病人。」康柔翰得意洋洋地看著他,眼神暖暖的,「去做護工吧!這樣你就能照顧我一輩子了。」

  她脫口而出的無心之語讓沙發上的兩具屍體同時頓了片刻。

  一輩子?她要他照顧她一輩子?

  「我去吃藥!」

  「我要喝水!」

  兩具屍體同時活了過來,朝著相反的方向忙著自己的生活。

  黑哥猛吸一口,將所有煙吞到肚子裡,這才抬眼看向嚴悔——他身邊的得力干將忽然說要退出幫派,他完全沒有思想準備。

  嚴悔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突然,有段時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會死在拳頭和刀棒之下,「黑哥,我想我該走了。」姐死了這麼久,他早該清醒過來,為何卻懵懂得過到這一天?

  他加入黑道的時候很奇怪,離開黑道更是突然。黑哥想弄個明白,「當初你為什麼來幫裡?」

  為了找到傷害姐姐的那個男人——這個理由嚴悔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康柔翰那妞只是一個意外。

  「年少輕狂。」

  「那離開的理由呢?」在黑哥心裡,他早已將嚴悔當成了妹夫的最佳人選,雖然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任何女人也把握不了的,但他仍期盼阿粉會是那個意外,這個意外也的確延續了好久,為什麼不繼續下去呢?是否他已找到最後的意外?

  「阿悔,如果你離開幫裡又去另一個幫派,這恐怕不合道上規矩,你也知道……」

  「沒有什麼其他幫派了,我不想再混黑道。」他不再做斗魚。

  黑哥擰滅半截香煙,余煙繚繞中,他探向他,「給我一個理由,我要怎樣才能留下你?需要阿粉給這個理由加砝碼嗎?」「你認為你的妹妹是砝碼嗎?」

  嚴悔的反問將了黑哥一軍,這些年阿粉自願充當砝碼的角色,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欣然接受這種局面,忘了其中的關關卡卡,也忘了這些歲月沉澱下的是是非非。

  瞅著他,黑哥心裡明白,這一會他是去意已決。

  「是為了一個女人?」問這話的時候,黑哥的口氣不像幫派老大,倒像是嚴悔的兄長。

  他遞了一支煙給嚴悔,他沒接,「我戒了。」想做一名護工,他首先得把煙給戒了。

  不用任何回答,黑哥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阿悔找到了一個他願意為之戒煙的女人,「可惜啊!」他長歎,「我也曾經戒過煙,不過最終還是失敗了。」

  黑哥,他到底想說什麼?嚴悔怔怔地望著他,搜尋著他想要的答案。

  歷經滄桑歲月,很多故事都已鬆軟,無法再傷害任何人,黑哥願意吐露一二:「那個讓我為她戒煙的女人甩了我,她不要我了,跟別的男人跑了。」

  黑哥!黑道上響噹噹的狠角色居然也會被女人甩了?!

  「你沒殺了那兩個人嗎?」在嚴悔看來,那兩個人一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很抱歉,他猜錯了,「我放過了他們。」

  「因為你愛那個女人?」如果嚴悔猜得沒錯的話。

  黑哥一笑泯過往,拍拍他的肩,做了這些年弟兄,也算到了頭,「你最好想個不錯的理由擺平阿粉,否則她這關……恐怕會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

  有一種女人,得不到即毀滅,像金大俠筆下的馬夫人有一種嗜血的美。黑哥希望自己的妹妹不是那種女人,可願望往往只是願望而已。

  在嚴悔拉開大門踏出房間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艷陽下矗立著她的身影。

  該來的,全都來了。

  「你要離開?」她塗了紫羅蘭的手指輕輕絞動,擰著四周的空氣。

  嚴悔站在原地,沒動,「我該離開了。」

  她沒讓他離開,他就不該離開。阿粉不想聽他說任何話,只想知道,「你……是為了那個病女人?」

  「跟她無關,她還沒有這個資格。」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她?」

  那她就不是阿粉!

  好冷!剛踏出房產中介公司,康柔翰就不由自主地覺得四周的空氣好冷,那種寒意滲到了人的心底,冷得發麻。

  第六感告訴她:有危險!

  不用第六感,當阿粉帶著眾多人馬站在她面前,康柔翰知道危機已經擺在了面前。

  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讓她躲一下。

  掉轉頭,康柔翰直覺往房產中介公司走去,「亞東!亞東——」

  「什麼事啊?」周亞東聽見她的呼喊,頓時走了出來,臨了還從外面把門關上,「你找我……」面對眼前赫赫人馬,他已經不需要康柔翰告訴他發生什麼事了。

  這可是明刀明槍的黑道人馬啊!

  「柔翰,你……」

  廢話少說,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康柔翰將周亞東推到自己面前,是男人就幫她擋一陣,等她找到下一個幫她擋災難的男人再說。從周亞東口袋裡掏出手機,她現在要打電話向她的壞蛋哥哥求救,這可是救命啊!

  撥通了手機,卻沒人接,康柔翰懸著的那顆心終於還是墜在了地上。

  「你打電話向嚴悔求救?」

  不知什麼時候周亞東已經被推到了一邊,直面眼前這個頂著紅髮的腦袋,康柔翰害怕得偏過頭去,「什麼……什麼啊?誰……誰求救了?向誰……誰求救啊?我才沒……沒那個什麼……」

  手機已經被阿粉砸到了地上,周亞東甚至沒機會為自己的手機申冤,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壯烈了——開玩笑,那可是真正的黑道噴火女郎,他可惹不起,還是找機會逃吧!

  周亞東腳步剛剛有所偏轉,一幫紋了身的弟兄就將他團團圍住。這個時候他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蒼蠅,隨便找個縫飛出去,怕只怕有蒼蠅拍在不遠處等著他。

  康柔翰就沒那麼幸運了,別說逃跑,她估計自己連換個Poss的機會都沒有。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她倒要看看最壞的結局會是什麼,「你……你找我……有……有什麼事啊?」靠!康柔翰,拿出點骨氣來,你就不能不結巴嗎?

  高跟鞋讓阿粉有機會俯視面前的病秧子,這樣近的距離,她幾乎看不出康柔翰有什麼病——她不會是故意裝病,以博取嚴悔的憐憫之心吧!

  這絕對有可能,現在的男人都喜歡柔弱的女生。

  阿粉偏要做那一小部分的強悍女人,「嚴悔要退出幫派,是你挑唆的吧?」

  「他終於要改邪歸正啦?」

  話一出口,康柔翰趕緊悔得摀住嘴巴。在場這黑壓壓的人頭全都是她嘴裡的邪惡黑道,她這不是找死嘛!

  算了,死就死一回吧!反正她生了這麼久的病,又不是沒想過會死。為了嚴悔,她豁出去了,「是啊!是我要他離開黑道,他就是為了我離開黑道,你想怎麼樣呢?」

  她說出了阿粉最不想承認的一點:嚴悔是為了這個病女人要離開幫派,離開她。

  既然她是推導因素,阿粉就將這個因素消滅掉。半瞇著眼,她的全身散發著殺人的鬥氣,「別怪我心狠,如果我不殺了你,嚴悔就得死。」

  「你騙人!」康柔翰當著眾多弟兄的面,指著他們老大的妹妹說她騙人。此情此景,阿粉真的很想伸手掐死她。

  康柔翰這妞才不怕呢!連死神她都不怕,她還怕一個女人,連情敵都算不上的女人?「如果你一直把他留在黑道,總有一天他會死的。我現在幫他下定決心離開黑道,我這是幫他,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不要再害他。」

  「你才在害他呢!」阿粉真的搞不懂嚴悔怎麼會看上這個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如果他離開幫派,以前的仇家都會找上門來,沒有了我大哥的庇護,他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追殺死掉,你懂不懂?到時候,連你也會跟著他一起被砍成十八段,丟到海裡餵魚。你要是不想死,就快點離開嚴悔,滾回醫院等死——聽見沒有?」

  她這是在威脅她?

  康柔翰最討厭別人威脅自己,她無意識地伸出食指指向阿粉的鼻子,「紅毛女,我告訴你!我不會離開嚴悔的,他不喜歡你,要滾也是你給我滾。」

  「你找死!」阿粉上去就打算給她一耳光。

  康柔翰身手也不慢,在迎接這一耳光的同時,她伸出雙臂直擊阿粉的胸部——她嫉妒別人的豐胸。

  第一招之後,雙方皆未能全身而退。阿粉更是在弟兄們面前喪盡臉面,她還就不信,在黑道混大的她居然敵不過一個病女人。

  雙手一擺,她指揮弟兄們站在原地別動,「今天是我跟她的比拚,誰也不准出手。」

  此話一出,康柔翰頓時鬆了一口氣,好歹這也是一對一的單挑,總比讓她一個人面對眾人的群毆來得輕巧,起碼死的時候臉不會變形。

  擺足了架勢,康柔翰打算拿命來拼,大喝一聲:「有種你就上!」她感覺自己連聲音都在顫抖。

  臨死之前,她多想再見嚴悔一面起碼問他一聲:要是有下輩子,要是來生我不是一個病女人,我還能不能愛你?

  兩個女人的戰鬥風雲變幻……

  戰鬥進行五分鐘——

  「你居然拽我頭髮?!」

  阿粉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在黑道混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打架被拽頭髮的狀況,「死女人,你居然拽我頭髮?!」

  康柔翰不僅手狠,連嘴巴也不軟,「拽你頭髮又怎麼了?我就看你一腦袋紅毛不順眼,我就拽你頭髮了,怎麼了吧?」

  你拽我頭髮,我就撕了你的臉。阿粉伸出魔女的十指,對著她的臉就抓下去。康柔翰的手也不是用來裝飾的,什麼掐、捏、扭,只要能讓對方感到疼痛,她通通用上了。

  戰鬥十分鐘後——

  阿粉再次發出吼叫:「你……你居然咬我?!」這妞屬狗的啊?居然咬人?「你到底會不會打架?」

  「誰規定打架不准用牙咬?」她就覺得自己的牙好使,她就喜歡用牙咬,誰不服誰告她去啊!

  你會咬難道我就沒長牙啊?

  阿粉張開大嘴,這就要咬,她已經完全顧不得身後這些弟兄們雪亮雪亮的雙眼了。過往所有神秘而又優雅的形象全被剝奪,這一刻她只是一個為愛而戰的母狗……不!是女人,會用牙咬的女人。

  戰鬥打響三十分鐘以後——

  這個時候形象對於兩位女士來說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讓對方更沒有形象。

  再然後——

  嚴悔來了!像

  在他的腦海裡浮現了千萬種康柔翰遭遇阿粉的場景,無論是那種結局,都只能用「被打得很慘」、「被打得非常慘」來形容,可是眼前的狀況讓嚴悔的眼珠子迅速膨脹,他有點不能接受。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弟兄眼睜睜地看著康柔翰那妞的爪子伸到阿粉的臉上?

  阿粉,那一向神秘又驕橫的阿粉在康柔翰的魔爪跟前徹底失去了風度,再也不是嚴悔所熟悉的那個女人,他甚至開始設想這一刻的阿粉跟一般的女孩有什麼不同?

  如若不是身在黑道,她也只是平凡的女孩,只是拚命追求幸福的那一類小女生吧!

  相比之下康柔翰就顯得格外特別,平日裡看起來病病弱弱的,到了關鍵時刻就像一隻小野貓,四個爪子全都伸了出來,全力廝殺,毫不手軟。

  她打架的樣子還真是……蠻……蠻可愛的。

  咳!咳咳!

  嚴悔,你弱智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居然在這裡研究康柔翰那妞打架的模樣,也不想想阿粉身後沒有千軍,也有百來個人,真要打起來,康柔翰絕對屍骨無存。

  掰開所有弟兄,他大步流星衝到兩個女人之間,「住手!」

  你以為你是誰啊?誰買你的賬?

  繼續打!

  咬啊!撕啊!扯啊!拉啊!兩個女人繼續奮戰著。

  嚴悔從來就不是動口不動手的君子,兩條有力的手臂揪住兩個女人的肩膀分別向兩個方向扯去,「誰在動手,我就揍誰!」

  靠!哪裡鑽出來這麼沒品的男人?

  兩道女聲同時喝道:「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四道凌厲的眼神殺得嚴悔無所遁形,他要會閃,他就不是男人。

  僵持的局面延續了好半會,不知道是打累了,還是嚴悔凜冽的殺氣發揮了作用,她們總算是住了手,卻都帶著殺人的憤怒瞪著對方。

  阿粉揚著習慣的靜默,這給了康柔翰先發制人的機會,「嚴悔,你別攔著我,我非教訓這臭女人不可——你以為你混黑幫就了不起,我告訴你,就是因為我是病女人所以今天黑幫才有你在這兒耀武揚威,我要不生病,我早就當大姐頭了。」

  瞧她眼睛被打得都腫得睜不開了,卻還能放出這樣的話來,嚴悔相信這絕不是吹牛。

  阿粉也不示弱,指著康柔翰的鼻子開罵,「有種你就不要叫嚴悔來幫你撐腰,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阿粉。」

  她吸了吸鼻子,將鼻腔裡的血全都吸進肚子裡,這讓她腫著的臉龐顯得更加紅潤,她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阿粉。

  瞧她被自己打成這副德性,康柔翰甭提多開心了,「誰打電話叫嚴悔來啦?又是誰把手機摔在地上?還不都是你!你怕我跟嚴悔報告你的罪行是不是?想當婊子,又想樹貞節牌坊,你惡不噁心啊?」

  這麼歹毒的話居然出自康柔翰之口,嚴悔真的要重新審視她了。當務之急是先救她的小命,她繼續逞口舌之快只有一個結局,就是死得更快。

  康柔翰打給他的手機雖然被摔在地上,但他還是聽清了阿粉此行的目的。槓在兩個女人之間,他用後背擋著康柔翰,直面阿粉憤恨的目光,「我的決定跟任何人無關,你……別鬧了。」

  鬧?她何時鬧過?

  阿粉不懂,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他,為什麼他完全都不肯接受呢?「嚴悔,你要搞清楚,這種女人平時玩玩也就罷了。她跟你不是一條道上的,你們怎麼過到一起去?你要是為了她離開幫派,你怎麼活下去?你有生存的技能嗎?你願意做苦力,給人當幫工嗎?你以為你從前得罪過的那些人就能放了你嗎?嚴悔,這句話得由我來說——你、別、鬧、了!」

  她看向他的眼眸深處,幻想著能在那裡抓住他的靈魂。他卻用空洞的目光望向她,反倒讓她無所適從。

  總以為距離產生的美足夠吸引他一輩子,到頭來才明白那種因好奇而誕生的興趣只能燃燒一時,卻無法湧盡一世。

  她不甘心,她比那個病女人更早認識嚴悔,她跟嚴悔才是一條道上的人,憑什麼那個病女人從她手中搶走他?她要搏一搏!

  「嚴悔,哪!你聽著,你為了這個病女人離開幫派,等有一天你被道上的人追殺,她不但不會留在你身邊,還會恨你給她帶來危險。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到時候你再想向幫裡尋求保護,我和我大哥絕不會接納你,你聽明白了嗎?」

  玩威脅?康柔翰不怕,「你不保護他,我來保護他。告訴你,紅毛女,只要我康柔翰活著一天,我就不會讓嚴悔有事,你聽懂了沒有?」

  在素日的眾弟兄面前,聽到有個女人對自己發出這樣的表白,嚴悔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還沒有窩囊到要個女人保護自己的地步,這兩個女人吵吵個什麼勁啊?當他不存在啊?為了男性尊嚴,他還是趕快結束戰鬥吧!

  「阿粉,幫我給黑哥說一聲,我嚴悔的命從今天開始不屬於任何人,只屬於我自己。」

  他去意已決,阿粉知道多說無用。他用他堅實的背擋住了康柔翰,他是在保護那個病女人,而她始終站在他的對立面上。

  他從未愛過她,是嗎?

  阿粉決定從這一刻開始恨嚴悔,愛不成,就毀了他,這是她的個性。

  「大家聽著,」她當著眾多弟兄的面發號施令,「從今天開始,嚴悔再也不是幫裡的人,他的任何行為跟幫裡無關。」

  換言之,他的死活幫裡聽之任之,大家可以肆意動手。

  這話一旦放出去,嚴悔的危機也將隨之而來。

  阿粉的用意嚴悔當然明白,可他卻不恨她,只因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感情,這大概才是最可悲的地方吧!

  臨走前,阿粉丟下最後一句話,「嚴悔,算你狠。」

  還有一句她藏在了心裡——我倒要看看嚴悔,你到底有多狠。

第七章 殊途同歸  

  人潮散盡,康柔翰才發現躲在角落裡盡情顫抖著的周亞東。他慢慢挪過來,不是挪向她,而是撿回自己已經散架的手機。

  好在這部手機質量不錯,拼拼湊湊居然還能打得通。他要打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報警。

  「喂!警察嗎?這裡剛剛發生了一件……」

  話沒說完,周亞東連嘴巴都被堵截了,剛剛被嚇狠了,他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此刻突然遇襲,他不自覺地瑟縮成一團,都不敢往前看。

  有必要嚇成這樣子嗎?康柔翰擰著眉瞧著他,「喂!周亞東,那些人已經走了,是我啦!」

  原來是柔翰?!周亞東準備繼續使用手機報警,沒等他按下數字鍵,他那倒霉的手機已被再次拋到空中,經歷一段拋物線,呈分散狀態掉在五米以外的地方,徹底報廢了。

  「柔翰,我要報警!」

  「我就是不讓你報警。」要是他真的報警,嚴悔就要被關進籠子裡了,康柔翰不要,「那些惹事的人都跑了,你這個時候報警抓誰啊?只會給我們自己帶來麻煩。」

  到了這個時候,周亞東反倒不害怕了,「你朋友跟那幫人好像很熟,警方可以通過他找出那些人,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樣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良好市民才能過得踏實。」

  要是這樣,嚴悔走出警局的大門就會被屍解。康柔翰拉過周亞東的肩膀,強烈要求道:「給我一個面子,這件事就此打住,你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你看我跟人家打了這麼久,也沒冒出半個警察,可想而知你報警之後的狀況了。算了!算了吧!」

  「不能就這麼算了,做人要講原則。」

  此時此刻,周亞東倒是頗有些骨氣。康柔翰就納悶,怎麼剛剛大部隊到達的時候,他就想丟下她跑呢?

  他是真笨還是裝傻,她索性把話跟他挑明:「亞東,嚴悔是我朋友,我不想因為今天的事連累他,你要是還顧念我們倆過去的感情,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我就是顧念我們倆的感情,我才要報警的。」

  剛剛發生的那一切周亞東躲得雖遠,但該看到的情節也沒錯過。柔翰跟那個混黑道的男人恐怕不只是朋友這麼簡單吧!他分明覺得這兩個人像情侶,還是搶著同生共死的那種。湊到柔翰的耳邊,他要提醒她:「他是混黑道的,你怎麼能跟這種人交朋友呢?」

  「危急關頭,他站在我的身邊,而你卻想一個人跑掉。」這就是原因,這就是康柔翰願意站在嚴悔的背後,也不願意躲在周亞東身旁的原因——足夠了吧?

  不夠!對於周亞東來說,這個理由遠不夠安撫他被嚇壞的心。他不停搜索著四周,看有沒有通訊工具。康柔翰忽然覺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根本不具備半點份量,也許當初分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就在康柔翰擺不平的時候,周亞東厄運地撞到了嚴悔跟前。

  「你要報警?」他問得很平靜,周亞東迅速地點點頭。嚴悔繼續平靜下去,「報吧!報完警之後在警局裡面多坐一會兒,我怕你一出警局的門就會被黑道上的人砍死。」

  「你……你在恐嚇我?」說這話的時候,周亞東的牙齒在打架。

  嚴悔卻顯得異常平靜,雙臂抱懷,他悠閒地靠在一旁,好像要被抓到籠子裡的人是周亞東,「是不是恐嚇不要緊,要緊的是我說的是不是實話。黑道上的人會輕易放過你這個將他們送進籠子裡的人——你覺得這……可能嗎?」

  五秒鐘之後,周亞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們的眼前,康柔翰強烈讚歎:嚴悔這一招還真管用。

  「咱們……」

  「回家吧!」他將她塞進車子裡,直接打包回家。

  一路上,他只說了一句話:「你跟周亞東分手絕對是正確的。」

  這種男人,她也覺得不能要,不過她不打算把這話告訴嚴悔,甚至於她還要流露出幾分惋惜的神情,這是連她自己也沒弄懂的在愛情中女人的戰略戰術。

  康柔翰幾乎是被嚴悔丟進沙發裡的,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看起來怒氣沖沖?「喂!你氣什麼啊?你要是不想去救我就別去嘛!反正我自己也能救自己。」她的確沒需要他出手啊!

  他最氣的就是這一點,她居然一個人迎戰整個黑道幫派,所以弄得這滿臉的傷就怪不得任何人了,「過來,搽藥!」

  「喂喂喂!你輕一點!」她很不情願地把臉伸過去,他可千萬別當護工,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上呢!壞蛋!不過,壞得很可愛。

  提溜著腦袋,她神秘兮兮地望著他,「那個紅毛女到底跟你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

  「我騙你幹嗎?」她都被打得跟熊貓一樣了,居然還有心情問東問西,一般女生在驚嚇過後不是都會號啕大哭嘛!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嚴悔忽然很想知道。

  她不打算現在告訴他,起碼得等到她弄明白紅毛女跟他的關係再說,「真的沒有?你確定?」

  「你煩不煩啊?」他決心用手中的藥油把她塗成紅眼大熊貓。

  隨便他怎麼弄她,只要他——「你向我保證,你跟她沒關係。」

  嚴悔的耐心徹底用完,他妄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從沙發逃離,康柔翰搶先一步抱住他的大腿,「快點保證!保證你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保證你不喜歡她,連好感都沒有,快點啊!」

  他甩不開她,又脫不了身,真的急了,「我為什麼要向你保證?你跟我什麼關係?」

  對哦!他們又沒什麼關係,她幹嗎問個不停?康柔翰索性給自己找個很無賴的理由,「我們現在住在一起,我當然有權利知道你跟她什麼關係。」

  「你那是什麼邏輯?我覺得你這妞真的很煩噯!」

  「你保證,我不就不煩了嘛!」

  「康柔翰,你再?嗦,我宰了你,你信不信?」

  「壞蛋!你是個壞蛋!」她瞪著眼睛大罵。

  瞪眼誰不會,壞蛋哥哥最擅長用眼神殺死對手。兩人間隔著距離打起眼仗來,他越凶,她越不肯服輸,待他瞪得眼睛都漲了,她還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嚴悔只好猛推她的額頭,將她推向一邊,「別鬧了!」

  到底誰在鬧?

  「我喜歡你!」說好了,不告訴他的,她到底還是沒克制住,在他吃驚的眼神中,她喃喃,「我沒鬧!」

  空氣就像被凍住了一樣,無論嚴悔怎麼吸都覺得缺氧。好半晌,他舔了舔嘴唇,背過身去,慢吞吞地收拾著桌上的藥瓶。她站在他身後沒動,他知道她在等他的答覆呢!

  「行了,別鬧了。」

  「我沒鬧——我愛你,嚴悔,我愛你,我愛上了你這個壞蛋。」

  他默默轉過身,直指她的靈魂深處,輕啟唇角,他的回答就是:「我不愛你,你也不能愛我。」

  雖然閉著雙眼,可嚴悔卻沒有睡著,他聽見臥室的門開了,大門開了,然後又關上。待他放心地睜開眼,康柔翰已經離開了。

  她是去找房子了吧!

  昨晚他聽見她在臥室裡給房屋中介公司打了很多電話,她積極找尋合適的住房,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搬出這裡了。

  這樣也好,時間、距離能夠消磨感情,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忘了他們倆的這段經歷。

  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為什麼他卻覺得難以割捨?

  在沙發上坐了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電話鈴聲將他叫醒。

  「喂?」

  是他?

  聽見他的聲音嚴悔有些驚訝,該來的總歸跑不了,嚴悔並沒有逃避的打算,「好,是常去的那間酒吧嗎?行,我馬上過去。」

  嚴悔依照約定趕到那裡,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大面積準備戰鬥的場面。白日裡的酒吧很冷清,偌大的店內就做著一個人——

  「黑哥!」

  「坐。」酒早就準備好了,服務生被黑哥譴退了,他親自為曾經的部下倒酒,「喝!」

  嚴悔的雙手插在口袋裡,沒碰那杯酒。

  黑哥冷不丁地回看了他一眼,「怎麼?怕我給你下毒?」

  嚴悔擺擺頭,解釋道:「我不想再喝酒了。」煙也在慢慢地戒掉。

  「為了那個病女人?」

  為什麼每個人都把他的決定跟康柔翰那妞聯繫到一起?「不!我打算從事的工作需要我戒煙戒酒。」

  什麼工作需要戒煙戒酒?黑哥很好奇,「可以告訴我嗎?」一個曾經縱橫黑道的斗魚到底要從事怎樣的正經工作,誰都會有些好奇吧!

  嚴悔本不想說,可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黑哥他會少了很多防備,彷彿他是他的親大哥似的,壓根就不需要偽裝,「護工,我打算到醫院裡去做護工。」等攢夠了錢,他或許會做點小生意什麼的,這已是後話。

  「護工?」他的志向居然是做一名護工?!黑哥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一個向來只會傷人的男人竟然要救人?!「你照顧過病人嗎?」

  黑哥不信任的眼神讓嚴悔的心情出現少有的激盪,「我照顧過兩個病人。」一是姐,一個是康柔翰那妞。

  聽完這話,黑哥忽然猛地喝下一杯酒。擦去嘴角的酒漬,他笑得比酒還苦,「你真好,還有機會照顧別人。我活了一輩子,連我最愛的人都沒辦法照顧。」

  黑哥也有最愛的人嗎?一個以妹妹為誘餌的大哥曾經愛過別人?這是嚴悔一直不敢想像的。

  黑哥拚命地喝、喝、喝,酒讓他橫生吐意,他要將壓抑了許久的心情全都吐出來。

  「阿悔,你知道嗎?我跟你一模一樣。」

  黑哥喜歡喝酒,他只想喝水;黑哥即使醉了還是會繼續用更多的酒來解酒,他若醉了會連水也不喝——什麼地方一模一樣?嚴悔看不出來。

  「我跟你一樣,我也愛上了一個患有系統性紅斑狼瘡的女孩。」

  「你說什麼?」嚴悔的腦海裡炸出一朵火花,一些毫無關係的片段正在迅速地連成一體。

  黑哥未發現嚴悔眼底竄動的浪潮,他埋醉在酒精裡,訴說著那些被忘卻的記憶。

  「她太美了,內在、外在、個性,她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大概連上天都嫉妒她吧!所以才讓她得了這個病,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就算她是病人那又怎樣?我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就算我們的『一生一世』只有別人的一半、十分之一,甚至只有很短的時間,只要讓我陪著她就夠了。」

  他說到一半,拿起桌上的酒猛灌自己。嚴悔微瞇著眼看著他,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可是你發現照顧一個病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所以你拋棄了那個有病的女人。」

  「不!」黑哥大聲否決,「我沒有,我沒有拋棄她。」

  「你有!就是你拋棄了她!」嚴悔的聲音比他更大更高,像是要從氣勢上徹底壓倒他。

  黑哥更是激動得站了起來,不停地搖頭否定,「不是!是她……是她……是她拋棄了我,跟別的男人跑了。」

  他跌坐在沙發裡,全身的力氣都被這句話抽乾了,「她嫌我是混黑道的,她不想跟著我擔驚受怕,她說那樣她會死得更快,她想過安穩的生活,她需要愛人的照顧,說完這些她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嚴悔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地喝著,慢慢消化著黑哥訴說的故事,雖然這很難。

  抹了一把臉,黑哥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別顯得那麼狼狽。酒是個壞東西,總是讓人在克制的邊緣失了態。

  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黑哥怕失去更多的自我,他站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不忘告訴嚴悔叫他來的用意:「你比我幸運,起碼你還有個可以照顧的人,好好過你的日子吧!遇到麻煩,記得來找我。」

  就在黑哥即將離開的時候,嚴悔木訥地抬起頭望向他的背影。好熟悉的身影,或許他早就應該猜到答案只是他那自以為是的判斷讓他失了準則。

  「她沒有背叛你。」

  什麼?黑哥回過頭望著嚴悔,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她沒有背叛你,她只是愛上了你們的小孩,所以才離開你。」嚴悔面前的那杯水太清了,看不到任何沉澱,彷彿透明的玻璃,映射出黑哥握緊的手。嚴悔看著那隻手伸向自己的胸膛,它將它攥得很緊。

  「她在哪兒?」黑哥的眼睛在瞬間泛紅,久違的記憶傾巢而出,只有嚴悔能給他答案:「告訴我,她在哪兒?她在哪兒?」嚴悔指指頭頂,他帶著黑哥的目光望向酒吧上空開設的天窗,「她在那上面,陪著她的兒子。」

  姐,我來看你了,我又來看你了。

  你和寶寶在那邊還好嗎?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找到他了,寶寶他爸。

  你到死也不肯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可我還是找到了他。

  為了找到他,我加入黑幫,我四處打拼,我做了一條斗魚,我就是要找到那個人。你一定不會想到,居然在我離開黑道的這一天,挖出了這個男人。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他一直就是我的老大,他從我踏入黑道的第一天起就跟我在一起。

  在我的想像中,你會愛上的男人一定不會是黑哥這樣的。現在我才發現,愛這玩意是多麼沒道理。

  就像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竟然會遇上康柔翰那妞……不不不!你別誤會,我可沒說我愛她。

  事實上,我不能愛她。

  她跟你一樣,也得了系統性紅斑狼瘡,而且比你的病史還長。我看著你病情加重,我知道情感這東西對生命有多大的殺傷力,所以我不能愛上她,也不會讓她愛上我。

  我不是膽怯,我有我的考慮。

  姐,你不知道康柔翰那妞多愣!傻頭傻腦,呆不啦嘰,無比倔強,還異常不怕死。要是我愛上她,她一定會拉我跟她結婚,然後她肯定會像你一樣,想幫愛的人生下寶寶。

  紅斑狼瘡患者在妊娠頭三個月容易發生流產,末三個月和產後能引起病情加重。

  醫生對你的警告我一直牢記於胸,你不肯聽醫生的話,你丟了性命,我不會讓康柔翰冒第二次危險。

  她恨我也好,怪我也好,後悔認識我也好。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她就會忘了我。

  我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有時間來看你一次,怎麼淨跟你說康柔翰的事?

  姐,你一定很想知道黑哥的近況吧?

  他挺好的……也不是!他活得挺好的,至於內心深處到底如何,我不是他,我弄不清楚。他跟我說起你的時候,我一時情急就告訴他你的情況了。現在想想,也許我不該說。

  黑哥……黑哥他其實……很愛你吧!這一點你該感到欣慰,雖然他以為你跟別的男人跑了,但他還是愛你。知道你和寶寶上了天堂,他蹲在酒吧裡抱著頭,待了好半天。

  我聽見他在哭——這個男人不錯,夠格做我姐夫。

  可我不懂,姐,你故意造成背叛他的假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康柔翰說愛上一個人最可怕的結局不是那個人不愛你,而是他根本不記得你。

  姐,你是不是為了讓黑哥記住你一輩子才撒下這個謊?

  不是這麼簡單,對不對?

  你怕自己拖累他;你怕他為了你的身體著想要你放棄寶寶;你怕自己永遠離開他,會讓他心痛;還是,你也很怕有一天愛情終止,他會嫌棄你?

  你有你的顧慮,你不說,我也不懂。不過,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

  所以,我也打算選擇跟你相同的路。

第八章 無法左右的心  

  「你還沒走呢?」

  嚴悔推開門迎頭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康柔翰,他的怒火頓時就燒了起來,「你怎麼老賴在我家啊?」

  賴?他用了「賴」這個字眼?好吧!她承認,她一直賴著他,誰讓他是唯一一個闖進她病房的非醫務工作者呢!她就賴他,怎樣?

  攤開雙手,她笑得很無賴,「你一個人對著這麼大的家,就不覺得空虛嗎?我待在這裡,給這個家增添一點人氣,我覺得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嚴悔清楚地告訴她:「我可以帶回一大堆女人給這個家增加人氣,可我不打算留一個病女人下來給自己找麻煩。天知道你什麼時候就會斷氣,萬一死在這裡,我這家還怎麼待啊?」

  「你的話很傷人,你知道嗎?」康柔翰咬著嘴唇問他,這一刻她很想關上耳朵,聽不見他傷人的聲音。

  可是她知道不行,逃避不是辦法。

  「嚴悔,你不要老是武裝自己好不好?我知道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否則你為什麼去醫院看我?為什麼在我病重的時候留下來照顧我?為什麼每次我遇到麻煩,你都幫我?」

  她沒有病得連腦子都生�了,她看得出他深藏的感情,即使他不願意承認。

  「你害怕,對不對?你害怕愛上我,是不是?嚴悔,不要繼續做一個壞人了,你都肯離開黑道了,為什麼不肯承認你的感情呢?」

  「因為我的感情全都死掉了。」不要以為男人不會反擊一個病懨懨的女人,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好男人,她都喊他「壞蛋」了,他還不壞得徹底一點。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湊到她的耳邊,用最清楚的聲音告訴她:「我把我所有的愛都給了一個女人,你知道她是誰嗎?我姐!我親姐姐!同父同母的姐姐,我愛她,不是姐弟之間的感情,是男女之間的愛情。我為了她加入黑道,我為了她花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找出那個害死她的男人,我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你現在明白了嗎?」

  聽到這些話,相信所有正常的女人都會大叫一聲「你變態」,然後逃之夭夭吧!

  嚴悔自認這一次可以徹底擺脫康柔翰,他得意地坐到沙發上,準備享受成功後的快樂。可他忘了,從他們認識開始,康柔翰的種種表現就跟「正常女人」沒扯上關係。

  她坐到他的身邊,伸出她孱弱的雙臂側身抱住了他的肩膀。大概沒被人擁抱過,也是第一次這樣親密地抱著一個男人,康柔翰的動作很生硬,卻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緊緊抱著他。

  「嚴悔……」

  她幹嗎?她幹嗎發出那種類似悲鳴的聲音?嚴悔都快吐了,「你不厭惡我嗎?你不覺得我這樣的男人很噁心嗎?你幹嗎不逃出去?」

  「我為什麼要厭惡你?你哪一點噁心了?你做錯什麼了?」康柔翰大聲喊叫,比他還激動,「你什麼也沒做錯,你只是愛上了一個女人,只不過她恰好是你的姐姐。」

  他糾葛了多年的心結在她的眼裡只不過這麼簡單。

  那一刻,嚴悔真的釋懷了。

  糾纏的情感此刻方顯得涇渭分明,姐弟情、男女愛,在他的眼前變得模糊,他視野裡最清晰的是康柔翰的臉——常年服藥下黃懨懨的容顏在他的眼裡卻比最美的花還鮮艷。

  她太可愛了,讓他不忍心去愛。

  從肩頭拿下她的手,他將她向後推,推到自己一米以外,這個距離應該安全了吧!

  「康柔翰,別自作多情了,我不會愛上你這種女人。阿粉,你那天見到的阿粉,看見了吧?我要的是那樣的女人,你……沒有吸引我的魅力,我不……不愛你。」

  為什麼一定要把她往外推?她到底哪點礙著他了?

  「我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愛你而已。我知道我是一個病女人,我也知道跟我在一起,會帶給你很多麻煩。就算你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叫我不要愛上你。可我就是要告訴你:我愛你——就這樣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如果到了死的那一天,她愛的人還不知道她的感情,那不是很可悲嘛!繼續沒有被愛的資格,只要她愛了,遺憾就少一點。

  她要的只是這麼多。

  康柔翰拿出手機,撥打了他的手機號碼。低著頭,她不去看他的臉,「我已經找到房子了,我在這裡等你回來就是想告訴你:我要搬到新的地方——這是我的手機號,如果你想……就打我電話。」

  拎著沙發旁邊等了好久的行李包,她往門外走去。行李太重,她走得很慢很艱辛,惡意要牽動某人的心。

  偏偏他就是不為所動,把腳粘在地板上,刻意不去注視她的背影。

  「我走了。」她偏過頭最後望了他一眼,她到底還期待什麼呢?

  這最後一刻,嚴悔沒有讓她失望,他走到了她的身邊,如此簡單的舉動竟讓她激動了好久,「嚴悔你……」

  他拉開大門,只說了一句:「不送了。」

  他是壞蛋,他的出現注定要讓康柔翰絕望。

  「嚴悔,今天又來這麼早啊?」

  「是!」

  嚴悔走進護士長辦公室,微微點了個頭,算打招呼。他在這家醫院已經工作一段時間了,雖然為人冷漠了一點,但工作勤快,又很認真,外加人長得帥,這裡的醫生、護士跟他都挺處得來,有需要護理的病人也盡量找輕鬆的活交給他。

  嚴悔已經照顧了四個病人出院了,最近手頭比較輕鬆,他打算再接一個病人,「護士長,我需要幹點什麼嗎?」

  護士長看了一下集合起來的病歷,做著簡單的安排,「有一個中風的老人,還有一個腿受傷的病人,他們都需要照顧,你想做哪一個?」

  「我……」

  沒等嚴悔做出決定,有個小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護士長,你快去看看吧!那個得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病人又發病了。」

  「你是說病情惡化?」

  護士長正要前去看看,有道身影比她還快一步,「嚴悔,你跑那麼快做什麼?」

  「我去照顧這個病人。」

  幾個護士同時長歎一聲:「又是這樣!每次來了患有這種病的病人,嚴護工就比任何人都跑得快。」

  「而且他照顧這類病人很有一套。」

  「就好像跟這種病人生活在一起很多年似的。」

  「真是不可思議。」

  「不會是他太太也患有這種病吧?」

  「有可能哦!」

  護士們的議論紛紛拖不住嚴悔的腳步,他根據醫生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那個病情加重的病人。推開門,他沒有看到病人,卻被面前眾多的醫生嚇住了——正在會診啊!

  「什麼時候感覺不對勁的?」

  「好幾天了。」

  聲音好熟悉,若消除濃濃的鼻音,他幾乎以為這個病人是康柔翰那妞。

  「到底幾天了?小姐,你說清楚一點,我們好下診斷。」

  「大概有兩個星期了吧!」

  嚴悔心頭的褶皺更多了,耳邊傳來的嗓音真的很像他第一次見康柔翰時,她發出的聲音,那個時候她病情比較嚴重。

  「你哪裡不舒服?」

  「心臟,我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我想可能是併發症。」

  嚴悔慢慢走向病床,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掉頭離開這間病房,可是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小姐,你已經感覺到了病情的嚴重,你還不趕緊來醫院治療?」

  「我住了這麼久的醫院,好不容易回到正常的生活,真的不想再來了。」

  越靠近病床,他就越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別是康柔翰!千萬別是康柔翰!絕對不要!

  「你這個情況很危險,恐怕要接受長期治療了。」

  「醫生,能不能給我開點藥,讓我回家……」

  「你一定要在醫院接受治療,別鬧了,聽到沒?康……」

  嚴悔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嚥回了肚子裡,康什麼康?病床上躺著的女生根本不是康柔翰!

  連連向醫生、病人道歉之後,嚴悔退出了病房。握著門把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臉——

  我這是在搞什麼?都這麼久沒見到那妞了,怎麼還想著她的安危?就算她病死了,那也是她的事。每年有多少患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病人去世,我幹嗎要惦記著她?

  嚴悔,別沒事找事了。

  把自己大罵了一通,他這就去做事,穿過迴廊的時候,他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猛回頭,卻又一個奇怪的人也沒有。

  大概是工作太累,有點過度緊張了吧!

  他放下心頭的困惑,去幫他照顧的幾個病人拿藥,準備開始努力工作。沒走兩步,他的身後就傳來不規則的腳步聲。

  這一次,他確信自己沒有弄錯,在他的周圍真的有事發生。

  莫非是黑道上找他麻煩的那幫人?

  那可都是一幫亡命之徒,他決不能掉以輕心。這裡的醫院,他一個人的安危也就算了,怕只怕會連累無辜的人。

  靠!他不是壞蛋哥哥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良?這世界變得再快也沒他變得快。黑道大佬當護工,不知道他的舉動會不會引來媒體的採訪。

  先闖過這一劫再說吧!

  嚴悔走進一間病房,伺機而動。

  果不其然,那種奇怪的腳步跟了過來,他悄悄打開門想探個究竟,卻不期然撞到一張熟悉的臉。

  「你怎麼會在這裡,康柔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來這家醫院,我只是剛好要來看病拿藥而已,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在這裡做護工;我不是故意要跟蹤你的,我正準備打點滴,誰知道看見你走過來,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我已經躲著你了,是你突然從那扇門裡跳出來;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我打完了點滴,拿完藥馬上就走,哦!你要是真的不想看到我,我可以馬上就離開這家醫院,反正我這個病看不看都一樣。多少年了,也好不了,只是拖著等死而已,其實我……」

  康柔翰在嚴悔面前上躥下跳,自說自話了好半天,到最後索性背著包包準備跑掉。

  她的腳很用力地往前邁,卻連半步也沒邁出去,回頭一看才明白,她的包包被嚴悔的大手抓住了。

  他想幹嗎?

  她火了,面對著他,伸出了食指,「嚴悔,我都已經答應不再打擾你了,你還抓著我幹什麼?要我向你保證是不是?好!我現在就向你詛咒發誓,有你的地方,方圓兩百米以內我都不會去。我不會讓你看到我,更不會打攪你。」

  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讓他看著還真有點不太習慣,她不管處在什麼環境之下,都能理直氣壯地面對窘境,這樣卑微的康柔翰實在不符合「柔翰」這個名字的深意。

  「康柔翰,你聽……」

  「行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明白。」康柔翰後退一步,攤開兩手跟他攤牌,「是!我承認,我是愛你,但我也絕不是那種沒廉恥的女人,你親手把我推出門去,我不是就沒再找過你嘛!我甚至沒給你打過電話。」

  想到過去這段日子她所經歷的種種,康柔翰就覺得委屈。她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他還想怎樣?

  「雖然我經常握著手機想給你打個無聲電話,雖然我告訴自己,哪怕只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也好。雖然我十分百分千分萬分地想接到你的電話,哪怕只是一條短信我也覺得很滿足。可是,你沒有,你什麼也沒給我,我們倆就像從未認識過一樣。既然這是你的願望,好啊!我努力執行就是了。」

  她掉頭就走,發誓就算死也不要再來醫院看病。她氣昏了頭,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像沙袋一樣被人扛在了肩頭。目光所及是嚴悔穿著護工衣服的背部——他到底想幹什麼?

  「壞蛋,你這個壞蛋,快點放開我!快點放我下來!壞蛋——」

  「你再喊,我就用針扎你屁股,而且是把你褲子全部脫下來打針。」反正他是壞蛋,再壞一點又怎樣?他最願意做的事就是對她使壞。

  這下子康柔翰可真的不敢喊叫了,就她對嚴悔的瞭解程度,他絕對屬於那種說到做到的人。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她還是乖乖閉嘴了。

  嚴悔直接把她丟到了急診室,然後人就沒影了。直到點滴瓶吊了一大半,他才再度出現。迎頭第一句話就是:「你病情加重了?」

  他都知道了,還問什麼?康柔翰低頭裝作很困的樣子——廢話,要不是病情出現反覆,她幹嗎來醫院?

  當然嘍!要是早知道他在這間醫院當護工,她一定早就來醫院觀光了,還會幹等到現在?

  嚴悔甩著醫生的診斷報告朝她咆哮:「診斷書上說,你幾周前因為傷寒引發呼吸道併發症,隨後感到呼吸困難,並出現蛋白尿。在這種情況下,你不但沒有及時到醫院就診,反而私自停了好幾種藥……」

  「不是私自停藥,是好幾種藥吃完了,我沒時間來醫院拿藥。」

  她還敢狡辯?到了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她居然還跟他狡辯?!嚴悔壞脾氣再也無法控制,改為全面怒吼,「康柔翰,你想死是不是?你想死你就說,這樣折騰自己,你到底想怎樣?你說啊!」

  她不答腔,嚴悔就盯著她。兩人之間的氣壓越來越低,康柔翰開始呼吸困難了。算了,她先投降,「喂!嚴悔,我病不病跟你有什麼關係?我死不死又不要你替我收屍,你是我的誰啊?你憑什麼管我?」

  他憑什麼管她?他憑什麼管她?她居然反問他憑什麼管她?!

  嚴悔再也無法壓抑滿腔的情感,沉睡的火山開始持續噴發:「我就說我不能愛你,也不該愛你吧!一旦愛上你,我就會天天為你擔心,就會時時刻刻害怕失去你,就會永遠活在恐懼之中。」

  什麼?他在說什麼呢?康柔翰瞪大眼睛聽著他不可思議的自言自語,她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燦爛橘紅色,美得耀眼。

  嚴悔毫無察覺地洩露了他的心聲,「我那麼拚命地壓抑自己的情感,就是害怕愛情中的情緒起伏會帶動你的病情,你病了這麼久難道都沒聽醫生說過嗎?

  「『心理應激可促發或加重紅斑狼瘡,應激可能在其易患人格和其他個體素質基礎上,通過神經—內分泌系統而引起免疫系統紊亂,故性格、應激等心理因素可能是紅斑狼瘡的主要病因之一。紅斑狼瘡患者本身具有的這種特有人格和心理素質,容易引起恐懼、緊張、擔憂、情緒波動,均會影響神經—免疫系統,促使疾病的惡化。』

  「靠!我跟你背這些醫學術語幹什麼?總之,你要明白愛情這玩意最能輕易控制人的心情,我沒信心能讓你永遠活得開心。再加上我剛剛脫離黑道,還不知道有多少危機正在等待著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重新回歸正常的生活。作為一個男人,如果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我憑什麼愛你?所以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能愛你,我不能愛你……

  「我整天被這麼多事困擾著,我每天都在想要怎樣才能讓你更好地活下去。剛剛看見一個送進來的病情嚴重的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病人,我生怕是你,嚇得我一身冷汗——可你呢?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居然讓自己病情加重,還不吃藥,你簡直是……」

  他洩氣地揪著自己的頭髮,煩躁地來回踱著步,語無倫次地重複著:「我就說我不能愛你吧!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麼煩躁,真是的!真是的!」

  嚴悔在康柔翰微笑的目光中猝然停住了腳步,他的記憶開始倒帶,他需要知道,「我剛剛說了些什麼?你有沒有聽清楚?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不該說的話?」康柔翰聳著肩膀,笑瞇了眼,「你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嗎?沒有!當然沒有,你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不該說的一句也沒說。你說的話不多不少,對我來說……剛剛好。」剛剛好讓她堅定自己愛他的信念。

  她笑得很詭異,嚴悔不得不小心防範,他的大腦現如今一片空白,根本不記得剛剛都說了些什麼。身為曾經的斗魚,此刻的他只能靠長年累積出的戰鬥經驗來防範這個小女子的偷襲。

  幹嗎那麼緊張?康柔翰向著嚴悔招招手,苦著臉哀歎道:「我這個地方好痛,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什麼併發症又開始了……喔——」

  「你哪裡不舒服?我去找醫生幫你看看!」

  她用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拖住他,玩命地哀號:「你別走!我好害怕,你千萬別離開我。我這裡……這裡好痛!」

  他慌張地蹲下身,正要查看她的痛處,不想以剛毅的線條刻畫出的嘴唇卻遭遇偷襲。

  他被她的嘴唇灼傷了。

  嚴悔橫著眼瞪著她,康柔翰笑得很得意,擺擺手她在他耳邊傾訴真心話:「如你所願,我不愛你,我只是想吻你。你也可以繼續不愛我,反正我吻定你了。」

  一切就是這麼簡單。

  「這就是你申請住院的理由?」

  此刻的嚴悔真想把康柔翰的腦袋擰下來,醫生說她的病情只要每天來醫院打點滴就可以,她卻執意將醫院住穿,誰勸也不聽。瞪嚴悔下定決心將她丟出醫院的時候,她卻找來一大堆歪門邪道的理由申請住院。

  對於嚴悔的指責,康柔翰概不承認,「什麼歪門邪道?我這都是正當理由,我真的沒地方可住。反正每天到醫院報到也挺麻煩的,索性一直住下去不好嗎?」

  嚴悔就不懂,「你不是剛買了一棟房子嗎?怎麼又沒地方住?」

  她反問:「你說的是哪棟房子?我總共買了五處房子——三棟住宅公寓,一處門面,還有一處商住兩用房。」

  她買了這麼多棟房子還沒有住的地方?騙誰呢?

  瞧嚴悔不信任的表情,康柔翰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是買了五處房子,可沒一處我能住的。哪!我買的第一棟公寓,租給了那對夫婦;第二棟公寓是期房,我只是付了首付款,房子還在建設中呢!第三棟公寓我買下來兩周後就轉手賣給了別人,小賺了一筆,正好付買門面的錢,現在那處門面已經租給了一家服裝店。我爸留給我的最後一點錢買了那套商住兩用房,別小瞧它哦!現在我每個月光靠收租金就能過得很不錯了。」

  嚴悔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忙得來醫院拿藥的時間都沒有,她現在已經開始專業炒房產了,炒得連命都不要,更何況自己住的地方。

  他現在迫切想知道,「你今天之前都住在哪裡?」

  「我租了一套一室一廳,遠在郊縣的小公寓。太破了,還不如醫院住得舒服呢!」總之她打定了主意入住醫院,除非……「你再幫我找個舒適又不要錢的地方。」比如:他家。

  她那抹算計的眼神,他怎麼會看錯?錯只錯在他竟然不能忽略她的算計,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他不放心,帶她回他家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

  可是,真的要把她帶回家嗎?

  嚴悔的心頭還有著許許多多的掙扎。

  他的疑惑起碼讓康柔翰有了希望,總比之前他全然拒絕,毫無挽回的餘地要好。這點希望已經讓她想放聲歌唱,曲就在嘴邊,她卻唱不出來了。

  那個慢慢向嚴悔走近的女人跟紅毛女長得好像哦!只可惜,她沒有頂著一腦袋紅毛。

  順著康柔翰探究的眼神嚴悔回頭望去,沒想到竟然是她。

  「阿粉?」

  今天的她跟平常有些不同,雖然妖冶的裝扮都不見了,她跟一般女孩並沒有什麼不同,平靜地張弛著微笑的表情,她比康柔翰更像好人家的女兒。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嚴悔。」

  沒想到她們又再次碰到了一起,康柔翰瞪著一身簡樸風格的阿粉——這女人在玩什麼把戲?

  想知道嗎?

  這就來了!

  阿粉走近嚴悔,就在康柔翰準備喊「小心,她有暗器」的時候,她竟空出雙臂緊緊抱住他,而後小聲地抽泣起來。

  「阿悔……阿悔,你回來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你不混黑道,我就跟著你一起走正道。我會做個賢妻良母,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她在電影學院學過表演嗎?怎麼能演得這麼逼真?要是沒跟她幹過一架,康柔翰幾乎相信她是良家淑女。最可氣的是,她居然當著她的面,緊緊擁抱嚴悔,當她不存在是不是?

  嚴悔這個大壞蛋,美女在懷的感覺不錯是嗎?為什麼他都不推開恢復黑髮的紅毛女,反而顯得很享受似的?

  是被嚇到了吧!相處多年的阿粉忽然以這種狀態站在他的面前,嚴悔一時無法適應,她的改變來得有些嚇人。

  「阿粉,你……」

  她忽然放開雙臂,半蹲下來,與正在打點滴的康柔翰平視,「康小姐,我知道你也很愛阿悔,但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長,而且我們倆相比下來,我比你更能給他帶來幸福,所以請你放棄阿悔吧!就讓我來愛他,好嗎?」

  她這算什麼?低聲下氣地求她嗎?若是真的動拳頭,康柔翰還不怕她,忽然面對這樣的柔情政策,康柔翰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望向嚴悔,想看看他的意思,他卻別開臉,不願坦誠面對她的目光。

  就在他們彷徨時,阿粉再出狠招,膝蓋向前伸去,她跪倒在康柔翰的面前,大聲請求:「我不能沒有阿悔,我真的很愛他,你就把他讓給我吧!他對我真的很重要……」

  「他對我更重要。」康柔翰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和你相比,也許真的無法給他帶來幸福,反而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吧!我也掙扎過,可我想通了,哪怕我只能活一天,我也希望那二十四小時讓我和嚴悔待在一起。雖然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如果比感情,我絕不比你少。很抱歉,我沒辦法把他讓給你——而且,和誰在一起,拒絕誰的感情,我們倆誰說了都不算數,只有嚴悔才有權利決定——你下決定吧,嚴悔!」她所要做的只是相信和尊重他的決定。

  兩個女人的雙眼同時落在嚴悔的臉上,他還能怎樣?他只有一雙手,只能抱住一個女人。

  他選擇了向阿粉說抱歉:「阿粉,你還是回去吧!」

  「嚴悔!」她赫然站起身,直逼他的靈魂深處,「我肯為你離開黑道,這還不夠嗎?你還想怎樣?我到底要怎樣,你才會愛我?」

  這不是你要怎樣的問題,而是愛與不愛——這個道理她不懂,她從來就未曾懂過。在她的世界裡,愛情像一場戰役,所有的手段都是獲得勝利的過程,而非真心的付出。於是,一旦失敗,她自然暴跳如雷。

  「嚴悔,我告訴你,你不要不識抬舉,我為你犧牲到這一步,你要是還不接受我,你遲早會後悔的。」

  「那就等我後悔那一天再說吧!」嚴悔幫康柔翰取下手背上的針,焐著她的手,他領她回家,「我們走吧!」

  「哦!好!」最後看了一眼阿粉,康柔翰想對她說「抱歉,搶了你的男人。」可這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就在嚴悔他們離開醫院的時候,阿粉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他拍了拍她的背,沒有說話,她卻一下子哭倒在他懷中。

  「哥,我是真的愛他,真的想為他改變啊!我是真心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4-1 14:23:57

第九章 你的愛是地心引力  

  車停在樓下,嚴悔並不著急領康柔翰回家。兩個人縮在小小的車裡就這麼待一會兒吧!他忽然想念起戒了好久的煙,真想抽一口,就一口!

  不是為了煙癮,而是為了慶賀。

  望著車窗外冷清的馬路,他的視線撲朔迷離,「我以為你會被阿粉打動,把我讓出去。」

  她傻笑,「我哪有那麼善良?有時候我很自私的。」就算明知道跟他在一起會拖累他,她還是自私地不肯放棄她的感情。

  「如果你放棄了,今天我就不會帶你回家。」

  反之,她的不離不棄是他下定決心帶她回到這裡的最大原因。

  回家吧!該回家了!

  下了車,他走在她前面,樓道裡的路燈壞了,暗暗地壓在兩個人的心上,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拽緊他的衣角。

  上了幾個台階,他抽回了自己的衣角。她在心裡暗暗罵著:壞蛋,小氣鬼壞蛋,我又沒牽你的手,幹什麼連衣角都不讓我拽,我知道你不愛我,用得著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點握住我的手,萬一你摔到樓下,我還要送你去醫院。這麼晚了,我只想回家睡覺,別鬧了,聽見沒?」

  不鬧!當然不鬧,有他的手握著她的手,她還鬧什麼?黑暗中,康柔翰笑得賊歡。

  停在家門口,望著門散發出淡淡的光線,走道裡忽然竄出一陣冷風。嚴悔笑不出來了,他今天這是怎麼了?對危險的感知能力竟然如此之低,直到現在才發現暗藏的殺機。

  不知道現在送走康柔翰會不會太遲?

  「康柔翰,我改變主意了,你回醫院吧!」

  「什麼?」

  他擰著眉,有黑暗作陪,他可以掩蓋所有情緒,「你耳聾啊!我說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把你留在我家裡,以免你繼續纏著我,我要你滾回醫院,別再出現到我面前。你聽清楚了沒有?」

  「什麼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他怎麼比女人還善變啊?

  「我說得已經夠清楚的了。」嚴悔兩著手迅速摸著身體,他需要煙,可是煙被戒掉了,「你以為我剛剛在醫院裡為什麼答應帶你回家?那是為了趕走阿粉,你們倆一樣,一樣的煩,明知道我不愛你們,卻還死纏爛打跟在後面,我要是女人,我會……」

  「停!停!停!」康柔翰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樓道太暗,嚴悔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此時此刻,他只想傷她。

  可是康柔翰不要兩個人最後的溫情只換來傷害,「嚴悔,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走!我走還不行嘛!」

  她掉頭就走,沒有一絲餘地。

  他們之間這回徹底地乾淨了,是嗎?

  太黑了,看不見她離去的背影,卻能感覺到她摸著牆壁一步步往下挪的艱辛。他握住雙拳,克制著自己不要生出去扶她的衝動,甚至於樓道裡接二連三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他也全當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

  我不愛她,她的一切與我無關。

  嚴悔對自己下著催眠,閉上眼心頭全是她的身影——既然不愛她,又何苦要趕走她呢?

  沒有時間理清自己的感情,嚴悔知道他的人生將面臨最大的挑戰。推開門,他走進自己的家,「我來了。」

  康柔翰很喜歡靠的沙發橫著爆男,康柔翰買回來的椅子旁邊倚著阿粉,康柔翰總想賴著的他的家裡裝滿了爆男的手下和從前幫派裡的弟兄。

  人來得挺齊,應該可以一次解決吧!

  嚴悔大步流星走到爆男跟前,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將會是戰鬥的開始嗎?弟兄們全都抄好了傢伙,一旦嚴悔出手,這滿屋子裡的人將群起而攻其一人。

  不知道阿粉會不會出手?

  嚴悔一邊想著一邊探下身體,他和爆男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他們……幾乎貼在了一起。

  難道他眼看走到絕境,打算跟我同歸於盡?爆男越想越緊張,冷汗如雨而下。

  嚴悔什麼也沒想,只是伸出手拽出了一個紅色的……

  「大家快閃!」

  爆男一聲令下,眾弟兄四散逃竄。嚴悔被他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他只是慢吞吞地拽出那個紅色東西塞進了懷裡,隨後靠著沙發坐了下來。

  眼前的一切,之於他來說更像一出鬧劇。

  直到這一刻,大家才看清他懷裡抱的哪裡是什麼鬧劇,只是一個紅色瓢蟲樣式的抱枕。

  爆男尷尬地連連跺腳,「姓嚴的,你這是什麼意思?故意挑釁是不是?」

  「只是一個抱枕而已。」他還指指被爆男他們打開的窗戶——那上面仍舊趴著好幾個弟兄,他們大概都準備在炸彈引爆的那一瞬間跳窗逃走——此情此景對於嚴悔來說都是一些很搞笑的場景而已。

  「夜深了,他們開著窗戶讓我覺得有點冷。」抱枕只為取暖而已,他怎麼知道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

  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爆男氣得跳腳,阿粉卻不想再讓嚴悔耍著大家團團轉了,「你到底還是把她趕走了。」

  「因為她跟你一樣,纏得我心煩。不過我得慶幸,她不是干警察的,要不我黑道跑不了,連蹲監獄都不安全。」

  嚴悔聳聳肩,如此輕鬆的表情在阿粉與他相處的幾年裡,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赫然發現這段時間他變了,從前的嚴悔再不會開玩笑、耍嘴皮、玩幽默,他變得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嚴悔。

  而她愛的到底是從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

  這個想法讓阿粉想抽自己耳光——我不愛他,我一點也不愛他,我只是得不到他,所以才做出這麼多無聊的行為,我只是想征服這個不向我臣服的男人罷了,就是這麼簡單。

  阿粉不懂,有時候愛也可以很簡單,只是因為征服,於是產生了情感。就像康柔翰之於嚴悔,只是因為她冒著生命危險選擇相信他不會傷害自己,嚴悔這輩子的感情就被她收買了。

  還不夠簡單嗎?

  在阿粉心中,若一切真是如此簡單她也不會這麼苦惱了。搶過一個弟兄手裡握的棒球棍,阿粉向嚴悔的背上打去。

  這第一棒,他沒有躲開。

  球棒落下的同一時刻,他偏過臉平靜地望著她,在他的眼神裡沒有多餘的情感,只有一乾二淨的了斷。

  這一棍下去,他們之間再不會產生任何情感。即使是面對女人,他也不會手軟。

  他就真的這麼絕情嗎?阿粉不信,於是又有了第二棍。

  嚴悔身手敏捷地躲開了,再出手時,棒球棍的另一端已牢牢握在他的手中,而後他用力一頂,阿粉的身體因失重倒在一邊。

  她用滿身的疼痛證明了:他對她始終絕情。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阿粉瞅了爆男一眼,「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我嗎?可你知不知道在我看來,只有嚴悔這樣的男人才叫做男人,只要你能證明你比他更狠,我就跟你。」

  此言一出還有什麼可等的?爆男的手下加上阿粉帶來的人全數向嚴悔靠近,即使他是絕無僅有的王者斗魚,也鬥不過這漫天殺人的人潮,他就快被淹死了。

  冷眼望著阿粉,嚴悔不懂為什麼愛一個人,愛到最後會想殺了他?

  他三番兩次逼走康柔翰,全是為了救她。如果阿粉這樣的舉動才叫愛,那他真的一點也不愛康柔翰。

  一點也不愛啊!

  「住手!通通給我住手!」

  戰鬥尚未開始,有人先叫停,這大概也算做「壯志難躊」吧!將那人丟到一邊,我們繼續開打——爆男的人可以如此,阿粉帶來的一幫手下卻不得不住手。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老大——

  「黑哥?」

  「黑哥!」

  阿粉驚見大哥,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大哥,你怎麼來了?」

  想騙過他的眼睛,帶著弟兄們來殺了嚴悔?他們好歹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在一起待了這麼多年,她那點個性怎麼會騙得了他的眼睛。嘴上說對嚴悔徹底死心了,這死心的背後又會採取怎樣的行動,做大哥的能不瞭解?

  目光橫掃在場所有幫裡的弟兄,黑哥只有一句話:「阿悔雖然離開幫派,但他在幫裡的地位除了我,誰也不及——你們這是想幹什麼?造反嗎?」

  老大放出這話,弟兄們誰還敢跟嚴悔過不去。本來大家就是弟兄,也算同生共死過一段歲月,要不是大小姐一聲令下,誰會來走這一遭。

  擺平一頭,還有另一頭。

  黑哥直面爆男,兩大黑幫的老大總算對上了,「爆男,是吧?我不管我妹跟你之間有什麼約定,嚴悔是我內弟,你要是動他就等於動我。」

  內弟?

  嚴悔是老大的內弟?

  阿粉的眼珠子都快爆了,「大哥,你說什麼啊?嚴悔怎麼會是你的內弟呢?你什麼時候娶的老婆,我怎麼不知道?」這消息太勁爆,大家一時之間吸收不了。

  沒關係,這個問題可以慢慢吸收。但嚴悔的命,黑哥卻是保定了,「話——我都放這兒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他沒能救他姐姐,若是連他也保不了,他拿什麼面目去見他最愛的那個女人,肯用命為他生寶寶的女人?

  該說的都已說完,黑哥臨走之前看了嚴悔一眼,「找個機會帶我去看看你姐,我好久沒見她了。」我很想她——這最後一句在眾弟兄面前,他說不出口,兩個男人心照不宣。

  嚴悔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些年,對那個害死姐姐的男人的憤恨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只為了那聲「內弟」——姐,你聽見了嗎?

  幫裡的弟兄全都跟在黑哥的後面向門外走去,阿粉卻站在原地,目光呆滯地盯著嚴悔,說什麼也不肯走。

  「你還留在那裡幹什麼?」黑哥上去拉她,她卻像一尊雕塑固定在了嚴悔的身旁。她望著他久久……久久,好像把一輩子用來看他的時間全都用在了這一刻。

  她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

  為什麼得不到他?為什麼他不愛她?為什麼放不下他?

  她死也不甘心。

  「爆男,只要你替我殺了嚴悔,我就嫁給你。」

  此言一出,即便嚴悔是黑哥的內弟,爆男也不會手下留情。他多次跟黑哥作對,就是想得到阿粉,只要他肯開口把妹妹嫁給他,他甚至願意把幫派合併到黑哥手下。可是阿粉每次都不給他面子,就在他快放棄的今日,她竟然放出這樣的消息。

  用嚴悔的命證明他對她的愛,這筆交易——值!

  「還等什麼?給我動手!」

  「誰敢動手?」

  黑哥的手下保護著嚴悔,爆男的人卻千方百計想殺了他。自始至終,嚴悔都只是抱著那只紅色瓢蟲的抱枕坐在沙發上靜靜回看著面前的阿粉。

  他被一個問題困住了,動不了身。

  那就是愛一個人的極限到底是想用自己的命換她的命,還是讓他為了你去死。

  只要弄懂了這個問題,他就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康柔翰了。

  他努力想,努力想,一定會想到答案。

  他正思考著,一把冬瓜刀插進了距離他的腿0.01厘米的沙發裡——別想了!小命要緊。

  沒關係,還有一個人會來救他。

  「嚴悔,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

  康柔翰不顧警察的勸阻,首先撲開了大門,屋內一片群鬥的場面讓她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嚴悔,你可……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她一路勇猛向前,推開擋在面前正打著的幾個男人,再撲倒散落在地上的一些傢俱,最後拱開像雕塑一樣的阿粉,最終看到了沙發上完好無損,甚至有幾分怡然自得的嚴悔。

  然而,從看見她的那一刻開始,嚴悔優哉游哉的生活就告一段落了。

  「你怎麼來了?」他不是罵走她了嘛!他明明看著她傷心地離開,為什麼她再次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戰鬥第一線?她到底是不是人?盡幹這種亂七八糟又出人意表的事。

  康柔翰才不管他怎麼看她呢!她猛撲上去,一把將他抱住,隨即號啕起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那幫警察的動作慢得要命,先是盤查我的身份,然後又求證我報告的情況是不是事實,最後還要打電話帶人來這裡。路上車還壞了一次,我也管不了許多了,直接跑到這裡,如果他們救不了你,我就來救你。」

  她?她憑什麼?這種紛亂的時候,嚴悔忽然很想放聲大笑,也只有她!只有這個壞蛋把手放到她脖子上,隨時準備將她掐死,她還騙警察說想要弄死她的這個人真的是護工——只有這個女孩,會永遠選擇站在他的身邊,保護他。

  可他更想讓她好好活下去啊!所以他要努力做個壞人。

  「我都說了,要你不要再纏著我,你怎麼還來?你到底要不要臉啊?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皮厚的女人,你看看人家。」

  他手一伸,直指阿粉,「人家一旦發現我不愛她,乾脆喊人來殺了我。你倒好,我三番兩次趕走你,你不但不走,還領著一幫警察來找我,你真是……」

  在康柔翰怒視的眼神注視下,嚴悔說不下去了,有時候她凶起來的樣子真的蠻可怕的,像現在。

  「嚴悔,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明明愛著人家,還總是把我往外推,這很好玩嗎?你以為你演技很好是不是?你以為你把我趕走,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出自真心不要我?我是那麼傻的人嗎?在今天這種情況下我都會趕來,你還有什麼辦法能趕走我。」

  他就不信,她是石頭打的,永遠不怕傷害。總有一種辦法,能夠讓她絕望,讓她永遠離開他。他現在就開始趕走她,「我……」

  她吻住了他的唇。

  當他們的身後大家正勇猛地相互傷害的時候,當那個愛他卻想殺了他的女人冷冰冰地看著他們的時候,當那個曾讓他姐姐為之生為之死的男人正為了他跟警察叫勁的時候,她吻住了他。

  「別再傷害我了,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離開你。」她瞭解她的壞蛋哥哥,她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她活得更好。所以,雖然他從不說愛她,甚至信誓旦旦永遠不會愛她,而她仍然下了決心,「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不會讓你有事——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會食言的。」

  這樣的感情會不會讓老天感動得地動山搖?

  會!一定會!

  因為康柔翰明顯感覺到地面在顫動,雖然身後那幫人正打得激烈,但也不至於激烈得讓房子都開始顫抖吧!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地震啦!」

  康柔翰扯開嗓子帶頭吆喝起來:「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逃啊!別打了,你們還打什麼?打贏的一方要是被壓死了,還不是輸了嘛!快點住手,先離開這裡再說。」

  這幫打架不怕死,聽到地震卻急匆匆向外逃命的弟兄們全都擠在了門口。為了製造出某種氣氛,樓道裡的燈全都被他們來的時候滅掉了。因為看不見,又不熟悉地形,他們逃跑的速度更加緩慢。一大堆人擠在一起,中途還不忘打打殺殺,這條逃生的路實在是險象環生。

  嚴悔要想個更好的辦法帶康柔翰離開危險。

  「跟我來!」

  房子震動得厲害,一些石頭已經開始往下落。康柔翰嚇得撲到嚴悔懷中,他用衣服包住她的頭,弓著脊背向臥室摸索。

  他原本想讓她站在原地等他的,可轉念一想,房子裡任何地方都橫生危險,把她留在哪裡都沒有帶在自己身邊安全。

  手一伸,他拿起床單,一路走一路撕。床單的質量還不錯,怎麼撕怎麼扯都撕不開,好不容易扯出一道口子,嚴悔的手上也多了一條血口。

  地震只是一瞬間,可房子卻在這一瞬間的動搖裡開始變形、傾斜,危險就在他們的四周。

  「抱住我,別放手。」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抱住她,並命令她不准鬆手。他將布條拴在沙發腳上,然後丟出窗戶外面,憑著他的身手帶她從樓上滑下去,應該不成問題。

  可還有一個人怎麼辦?

  「嚴悔,她呢?」

  康柔翰指的是躺在地上的阿粉,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的石頭砸到了她的頭。嚴悔低頭探去,「她已經昏厥了。」

  把她留在這裡等於眼睜睜看著她送死,康柔翰提議:「我們帶她一起走吧!」

  可他能夠承受的重要只有她一個,三個人綁在一起,他們都會死掉的。將她跟自己綁在一起,嚴悔自認從來就不是捨己為人的好男人,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去救,何況現在。

  「我們走吧!」

  「帶她一起走吧!」康柔翰苦苦央求著,「她好歹也是一條生命,就這麼看著她死在這裡,你忍心嗎?」他或者真的忍心吧!那個號稱愛著阿粉的男人都逃了,他這個不想要她的男人怎麼會不忍心?

  他不做好人,康柔翰來做,她把為她綁的布條繫在阿粉的身上,而布條的長度除去樓層的垂直高度,剛剛好只夠繫住一個人。

  她怎麼辦?

  「你先帶她走吧!再回來接我。」康柔翰笑瞇瞇地看著他,明知自己的行為等同於送死,她還是堅持著。

  在醫院住了這麼久,她最害怕看到同病房剛剛相熟的女孩被推進了搶救室,就再也沒有送回來。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在她面前,若是如此她情願自己先閉眼。

  房子坍塌的地方越來越多,這棟住宅樓年久失修,原本就不夠牢固,再經歷地震,看來很快就會倒掉。再耽誤下去大家都會死,嚴悔在最後一刻做出決定。

  他將繫著阿粉的布條另一頭綁在自己身後,然後他伸出雙臂抱緊康柔翰,「聽著!不准鬆開手,不管在什麼環境下,你都不准鬆開手。聽見了沒有?」

  她在他懷裡點點頭,這一次他們真的不再放棄對方。

  順著窗戶,沿著斑駁的牆壁,嚴悔憑著自己敏捷的身手帶著兩個女人慢慢向外爬。不過是十五米的距離,途中卻危機重重。

  好不容易下了一層樓,爬到第四層樓的時候,他的腳剛踩到一塊凸出的磚頭上,那片牆就倒了下來。他聽見了消防車、救護車的聲音,卻能感覺得到它們離這裡還有很遠。

  「可能地震造成交通阻塞,它們一時之間還趕不過來吧!」

  沒想到康柔翰所思所想竟跟他如出一轍,短暫的交談緩解了嚴悔緊張的情緒。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在這種時刻卻很想找個人聊聊!

  「說點什麼吧!」

  「說什麼呢?」我愛你嗎?不!他不想聽到這句話。

  「隨便。」此時,他還有的選擇嗎?再放下一段繩子,他已經到達第三層樓,從這個位置掉下去,不死也是半死,還是專心往下爬吧!他的身上背著三條人命啊!

  康柔翰躲在他的懷裡卻顯得異常輕鬆,這裡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她還怕什麼呢?「嚴悔,你看,雖然我一直生病,但我一時半會之間還死不了。可如果天降橫禍,就算再健康的人想躲也躲不了。」

  「所以——愛的時候就去愛,想在一起的時候就不要放棄對方——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對嗎?」他聽見布條撕裂的聲音,這時候他們已經到達了第二層樓的高度。

  康柔翰沒有答話,因為他已經聽懂了她的心聲。她只是用力摟緊他的肩膀,他反倒騰出手去抓住掛在他背上的沉睡的女人。

  下一刻,布條斷了,他們三個人重重地向地面摔去,原來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自由落體,克服不了地心引力。

  也克服不了彼此的吸引力。

尾聲 生個女兒叫阿遙  

  嚴悔氣得從樓上躥到樓下,從客廳躥到書房,從臥室躥到廚房,怒火絲毫沒有消減的趨勢。

  「我就說我不能愛你吧!我就說了我不能,你偏要我愛你,現在鬧出亂子來了吧!」

  康柔翰萬分平靜地從陽台上露出一張臉,「怎麼啦?不就是懷孕嘛!有什麼了不起?」她又不是未婚少女,為什麼不能懷孕?

  她怎麼就這麼不拿她的命當一回事呢?居然跟他使陰招,而且還成功受孕。等他發完這通火,他一定要試圖弄明白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什麼她能懷上他的寶寶?

  現在,先解決她的小命比較重要。

  「康柔翰,現在我不跟你發火,我們倆好好商量……好好商量。」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心情並沒有好轉。「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你的病你自己瞭解,你知道這個孩子有可能要了你的命,你不能拿你的小命開玩笑。」

  就知道他一旦得知她懷孕會殺了這個寶寶,所以她一直瞞了四個月,要不是他看出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恐怕直到分娩,她也不打算告訴孩子他爹。

  「老公!」她開始甜言蜜語了,這就意味著她有必勝的把握,「醫生不是也說了嘛!我的病情在結婚以後一直很穩定,我可以當媽媽。你就讓我生下這個寶寶吧!」

  「可是醫生也說懷孕後期和分娩以後有可能你的病情會加重。」姐就是這樣丟了性命,他不能讓康柔翰再重走一次死亡之路。

  如果他老婆會對他言聽計從,恐怕她就不是康柔翰了,「醫生也說只是可能,也就是說有可能我生完孩子病情會好轉,連痊癒也有可能嘍!既然有可能,幹嗎不試試?」

  她這……她這簡直是胡攪蠻纏。

  嚴悔沉澱多年的心結全面爆發,「康柔翰,早知道我就不愛你了。」他又開始反悔了,「你總是幹一些讓我意外的事,先是跟阿粉結成了姐妹,兩個人還天天鑽研著怎樣炒房。」

  其實也沒怎麼樣,地震那天,他們三個人同時摔在地上,當嚴悔隨著前來的救護車一起救人的時候,康柔翰推了推身旁的阿粉,她只說了一句:你不覺得嚴悔救人的時候比他打人的樣子更好看嘛!

  從那之後,阿粉就沒再找過他們的麻煩——當然這其中還穿插了地震那天嚴悔從坍塌的樓裡拖出黑哥的事。

  「你專心投資地產就好,非得死纏白賴地拖著跟我結婚。結就結吧!現在又弄出個孩子來,你到底想怎樣?」

  一般的女人聽到老公發出這麼多抱怨,大概早就氣得背過去了吧!康柔翰不會,她反而笑得很得意,「你後悔娶我?晚了!」

  可他現在殺掉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晚吧?

  「跟我去醫院。」

  「除非我死。」

  他的頭就快大了,「為什麼你永遠都不知道為自己著想呢?」還像個傻瓜一樣不怕死。

  「我知道你這個一級護工會把我和寶寶照顧得很好,不會讓我們有危險的。」她甜笑著依偎在他的身旁,「因為有你為我著想,我還擔心什麼呢?我只要好好愛你就夠了。」她的壞蛋哥哥。

  原本的怒火在她的撒嬌之下漸漸散去,這兩年他也照顧了幾個患有紅斑狼瘡的孕婦,事實證明系統性紅斑狼瘡並非不治之症,在身體狀況好轉的情況下完全可以生兒育女。只是因為他太擔心康柔翰,所以生孩子的事才拖到今天。

  也許從現在開始,他回家以後可以當她一個人的專屬護工,說不定她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寶寶,以償姐姐的心願——她一定能!因為她總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雙臂攬著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他的臉依舊是臭臭的,「你愛不愛我,我不管,反正我不愛你——愛你太麻煩。」

  「是是是!你不愛我!你永遠都不愛我,行了吧!」

  靠在老公的肩頭,康柔翰的眼中閃爍著即將為人母的喜悅。想想吧!她的肚子裡有個小生命,綿延著他們倆共同的血脈,光是用想的,這就夠她激動了。

  「老公,你說這個寶寶會是男生還是女生呢?我想要個女生噯!最好是那種粉粉的,很漂亮的小女生,可以每天把她打扮得粉可愛。」

  「男生女生,我無所謂。」只要孩子他媽健康平安就好。

  「你怎麼能無所謂?你是爸爸噯!」捶他捶他!

  「在這個家裡,你是我的責任。如果生了兒子,日後他得承擔別人的責任;如果生下個女娃,以後會有人負擔她,我才不操心呢!」他堅決相信,他嚴悔的女兒多的是男人搶著當寶貝捧進心窩裡疼。

  「你這個爸爸……唉!嚴悔,給咱們的寶貝起個名字吧!」牽著他的手臂,她搖啊晃的。

  嚴悔生怕她搖出個好歹來,趕忙拉她坐直了身子,「別搖了,搖得我頭都暈了。」

  「搖?咦!乾脆叫『阿遙』好了。」

  阿遙?她給孩子起名也太隨便了點,嚴悔牽起嘴角沒吱聲,她拼著性命生下的孩子,她愛叫什麼都好,只要他們母子平安。

  他老婆兀自做著白日夢——

  「咱們的阿遙會有一幫朋友,她會和她的鐵哥們一起長大,一起玩鬧,一起上學,也會一起打架,一起闖禍,一起罰站。也許有一天她會愛上某個男生,也許她會失戀,然後她會真正懂得愛……」

  那已經是一幫寶貝疙瘩蛋們寫下的全新紀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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