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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4:43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8 13:51 編輯

作者:葉雙
書名:充容出閣
系列:皇上,你嘛幫幫忙之四

【內容簡介】
不是她喜歡賴在宮裡跟皇后搶老公,
而是她真的已經無處可去,
當年與心愛的男人共同經歷生死患難,
本以為今生得以相知相守,
不料那與她情同親姊妹的表姊,
竟趁他傷重失憶時取代了她的位置,
害她被迫入宮,成為有名無實的充容,
如今皇帝與丞相聯手「勸嫁」,她明知君有婦,
卻還是無法對他斷念,
也許上天注定要讓他倆再續前緣,
表姊開出價碼要把丈夫給賣了,
她氣不過,心一橫搬進了將軍府,
可是這傢夥不但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脾氣還恁地差!她只不過自己上天山找藥引治表姊的病,
他就大發雷霆,狠狠教訓了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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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5:03

【楔子】

  大紅燈籠,喜幛紅帕,將這半大不小的宅院妝點得喜氣洋洋,讓人只消一瞧就知道這戶人家正在辦喜事兒。

  嗩吶鑼鼓樂喧天,作揖道喜的聲音更是不絕於耳。

  朱紅的大門前停著兩頂轎,一頂紅得喜氣,而另一頂則繡著精緻顯貴的龍鳳圖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皇家。

  新娘房內,白淺雲穿著的大紅嫁衣上刺著精美的鴛鴦繡樣,一張細緻的臉蛋上帶著幾許不敢置信。

  她……真的要如願嫁給他了嗎?

  還未覆上喜帕的她透過窗欞偷偷瞧向窗外來回奔走忙碌著的僕傭,突然間一個昂然的身影悄然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不正是等會兒她要交付終身的男人嗎?

  瞧著那抹身著大紅蟒袍的偉岸身影,白淺雲整個人都癡了。

  她傻愣愣地瞧著,直到一聲低淺的啜泣竄入了她的耳中,她整個人才宛若大夢初醒般地回過了神來。

  「小翠兒,那是誰在哭啊?」一抹不悅竄上了她的眉心,她柳眉緊皺地朝著正在替她做最後妝點的丫鬟問道。

  「呃……那聲音好像是打曦芸小姐的閨房方向來的。」

  一聽到上官曦芸的名字,白淺雲臉上的如花笑靨頓時宛若花謝一般消失無蹤,她的眼兒忍不住地瞟向曦芸閨房的方向,一抹深深的罪惡感猛地竄上了心頭。

  她默然無語,但是小翠兒卻不解地開口,「奇怪了,這表小姐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哭呢?今兒個可不只是小姐您大喜的日子,也是表小姐入宮飛上枝頭成鳳凰的日子耶!」

  今兒個,府中可是雙喜臨門,不只是她家小姐歡歡喜喜地要嫁給高大威武的洛將軍,更是曦芸小姐被接入宮成為皇上嬪妃的日子。

  怎麼這廂她家小姐是喜氣洋洋的,可是獲得更高榮寵的曦芸小姐那兒卻是一片的哀戚,甚至傳來隱隱的低泣聲呢?

  小翠兒的疑惑猶如巨木一般重重地在白淺雲的心坎裡撞了一下,一股深深的罪惡感在轉瞬之間為方纔的喜悅蒙上了一層陰影。

  「或許是她捨不得姨娘吧!」她嘴裡淡淡的說道,可是心裡卻很清楚那一聲聲的低泣所為何來。

  畢竟她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嗎?

  她用卑鄙的手段,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偷了原該屬於曦芸的幸福,所以此時此刻才會有那一聲聲的哭泣傳入她的耳中。

  可儘管心中愧疚,她卻沒有一絲後悔,因為早在見到洛抑天和曦芸雙雙負傷倒臥在大門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深深地戀上他了。

  不只是因為那俊挺的容顏,更因為曦芸口中所敘述的他,讓她這個從來只敢躲在深閨之中的大小姐,情不自禁的芳心暗許。

  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傾慕放在心中,不讓任何人發現,本來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自己心中的奢想。

  可或許是上天垂憐她的癡心吧!

  當她發現重傷之後的洛抑天似乎忘了所有關於曦芸的一切後,心中一抹邪惡的念頭就開始不停的竄升。

  於是她趁著曦芸還在昏迷的時候去親近洛抑天,憑著以往曦芸像是說書似地告訴她和洛抑天之間的過往,也向他敘述著他和曦芸之間的情真意切,只不過裡頭的女主角換了人。

  她成了那個和洛抑天一起上山下海,曾經救了洛仰天一命的姑娘。

  因為她將所有的細節都說得鉅細靡遺,失憶的洛抑天也真信了她的說法,相信他與她之間曾經有過深厚的感情。

  當曦芸醒來,想去找洛抑天說明一切時,她以死相逼,要姨娘和曦芸成全她,因此她今日才得以如願嫁給他,而曦芸則在姨娘的堅持下,將要入宮成為嬪妃。

  「是嗎?可是能入宮成為妃子是無上的光榮耶,那曦芸小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啊?」

  在白淺雲陷入深思的同時,一邊打理著主子行頭的小翠兒小聲地咕噥道。

  「早都聽人家說那皇城之中,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若是能夠得到皇上的榮寵,那更是金銀賞賜不斷,真不知道曦芸姑娘有什麼好難過的,這樣哭哭啼啼的觸自己黴頭……」

  是啊,她不該內疚的!

  曦芸已經找著了更好的歸宿不是嗎?

  要知道這一旦入宮,雖然得和眾多的嬪妃一起分享天子,但若是有朝一日成了皇后,那可就是集所有的尊貴榮寵於一身耶!

  所以,這樣的結果不正可謂是一種雙贏的局面嗎?

  深吸了一口氣,白淺雲將心中所有的罪惡感全數壓下,讓笑意重回自己妝點細緻的臉龐。

  一切都沒錯,這樣的結果是最皆大歡喜的。

  真的……

  終於,爆竹聲不絕於耳的響起,吉時已到,待喜帕覆上,掩去了她的視線,也掩去了她所有的心虛與罪惡感,白淺雲起身,擡頭挺胸地由媒婆、丫鬟攙扶著步出房門上花驕。

  她要嫁給洛抑天,不管手段是不是卑鄙,不管是不是會對不起宛若親妹的上官曦芸,她一定要嫁給他……

  如果她們表姊妹之中只能有一個是幸福的,那麼她要做那個幸福的。

  這是上天欠她的!

  從她出生就奪去了她的爹娘,還給了她一副中看不中用的身子,每每若是心疾復發,更是痛不欲生。

  上天對她何其殘忍,所以這次,她不再顧念任何的情分,她要洛抑天,她那麼的愛他,所以她一定要嫁給他。

  就算只是偷來的幸福,她亦甘之如飴。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5:30

【第一章】

  遠處傳來杳杳鐘聲,那聲音在這向來規矩嚴謹的後宮之中,更讓人覺得肅然,但在這肅然的氣氛中,卻隱約傳來人聲。

  兩道柳眉微微地向上挑起,被皇上封為充容的上官曦芸靈動的五官明顯地漾出了一抹濃濃的疑惑。

  雖然耳中聽著宮女芯芯那帶著慌張著急的呼喊聲,她撫琴的手勢卻絲毫未變,悅耳的琤琤琴聲依然流暢宛若天籟。

  腳步匆匆的芯芯一來到上官曦芸身邊,眼見自己的叠聲呼喊並沒有得到該有的效果,神情更添了幾分焦急。

  「娘娘!」她忍不住大著膽子喊道,即使明知她這主子撫琴時,一向不喜人打擾,但現在情況緊急,若不打擾一下可是會錯失良機的。

  撫琴的手沒停,依然宛若彩蝶一般靈巧的在那弦上輕舞著,直到一曲奏罷,她才擡眼望向來人。

  「什麼事?」螓首輕擡,上官曦芸面無表情的輕問,彷彿一丁點兒也沒感受到小宮女的著急。

  「娘娘,快……快……快……」方才就算再心急也不敢太過造次,可眼見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芯芯再也顧不得什麼,叠聲催促著。

  「究竟發生什麼事?」

  面對她那沒頭沒腦的催促,上官曦芸依然端坐,清靈的眸光滲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奴婢剛在禦花園瞧見了皇上正要打這兒來了,咱們得要快些回屋裡去妝點一番啊!」

  等了好久,才終於等到可以親近皇上的機會,這可是千載難逢啊,當然要好好把握!

  「他來他的,與我何干?」

  上官曦芸望著芯芯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輕責,對於她所帶來的消息一丁點兒尋常后妃該有的反應都沒有。

  「娘娘,您怎麼能這麼說呢?」

  在宮裡待著的人都知道,在後宮,想要飛上枝頭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入了皇上的眼。只要讓皇上瞧中意了,就能榮華富貴加身,所以這後宮中的眾娘娘們,哪一個不是卯足了勁地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

  怎麼偏就她這個主子奇怪?

  不但一絲一毫爭寵的行為都沒有,每天不是撫箏、畫畫,就是看書,彷彿除了這些事情以外,對旁的事都沒了心思。

  柳眉兒高挑,上官曦芸怎會不知道芯芯對她這般雲淡風輕的態度極度不認同。

  淺淺地勾勒起一抹帶著些諷意的笑容,她淡然地反問:「不然我該如何?」

  「娘娘不該去梳洗一番,然後換上最華麗的衣服,點上最紅潤的胭脂,好容光煥發的迎接聖駕嗎?」

  這可是千盼萬盼都不一定盼得來的好機會,不好好把握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呵!」對於芯芯的慎重其事,上官曦芸輕淺一笑。

  對於一個從小就看著她流口水、光屁股的男人,慎重打扮不過是可笑的多此一舉罷了。

  她可不是個笨女人,所以她的心底很清楚,就算今天她真變成了天上仙女,龍騰雲也絕對不會多看她一眼。

  無關乎美與不美,只是她與皇上之間的情份非關男女。

  「娘娘,你可不能這樣輕率……」主子的百轉心思芯芯當然不懂,她只是挖空了心思想要讓自己的主子能得到更多皇上的關愛。

  但正當她絞盡了腦汁想著自己該怎麼勸說時,卻被上官曦芸毫不留情的打斷!

  「別說了,皇上來了。」眼角瞥見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眼光芒的金黃龍袍,上官曦芸卻不如尋常嬪妃那樣急忙起身相迎。

  她只是在清冷的神情上添加了一抹不甚明顯的笑容,纖細婀娜的身軀好整以暇的端坐著,完全沒有半點誠惶誠恐的模樣。

  那種天大地大她最大的神情,不但看得皇上身後的太監總管傻眼,就連芯芯也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以為他們馬上就要面對皇上因為這種不敬而引發的滔天怒火,誰知他們閉眸緊張地等了半晌,卻什麼都沒等到。

  「呵……你還是這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難怪都幾年過去了,卻還是一個小小的充容。」龍騰雲語帶戲謔地說道。

  他那渾厚的玩笑聲惹來太監總管和芯芯的傻眼對視,芯芯甚聖偷偷伸手扯了扯上官曦芸的衣袖,想提醒她收斂一些。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誰知道老虎什麼時候會不開心呢?

  「為妃和做官一樣,不是官越大得到的聖寵就越多。」冷然且帶著挑釁的話語,又讓人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而龍騰雲的笑容卻因為這段話,從原來淺淺的微笑,轉為恣意的狂笑,但他笑得越開懷,李總管和芯芯卻抖得越厲害。

  上官曦芸擡眸掃了他們倆一眼,雖然向來不懂「善良」為何物,可為了怕芯芯那纖細的身子給抖散了,終於還是好心的開口打斷那恣意的狂笑。

  「我看皇上就別再笑了吧,你再笑下去,我怕有人就真要嚇死了。」

  即使是要求,依然是不馴的語氣,很明顯的一點也沒把眼前這個只要一句話,就能讓她生也能讓她死的男人給瞧在眼底。

  對於她那不馴到了極點的態度,龍騰雲除了帶著點無奈地搖搖頭之外,唯一的回應只是只手一揮,就摒退了滿臉驚慌的李總管和芯芯。

  一等兩人離開了視線,上官曦芸顯然連一時半刻都不想再等,直接朝著他問道:「你來幹麼?」

  面對她的質問,龍騰雲挑高了濃眉,有些不悅的開口,「怎麼,我來瞧瞧你,你不開心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上官曦芸雙手交疊橫在胸前,那傲然的姿態簡直就和龍騰雲那天生的尊貴有得拚。「皇上有話就快說,我今兒個琴還沒撫夠呢!」她揚聲催促,很明顯地在她的心目中,堂堂一國之君甚至比不上她的琴來得重要。

  「你——」怎麼說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在面對這樣的對待時,難免會有一股子氣,但瞪著她那麗致的容顏好一會兒,滿腹的氣怒又全都沒了。

  唉,就是拿她沒轍呵!

  只要一瞧著她那張幾乎和奶娘一模一樣的臉蛋兒,縱是有滔天的怒氣也會在瞬間全都熄了。

  他想,這也是她之所以這般不將他瞧在眼底的原因吧——她真的是吃定他了!

  「你想不想出宮?」既然拿她沒轍,龍騰雲索性開門見山問道。

  因為是吃同樣奶水長大的,所以龍騰雲對上官曦芸自然是另眼相看。

  對她,他不想設計、不想不顧她的意念,想讓她有自己選擇的機會。

  「想!」顯然對於他今天到來的目的早就心裡頭有數,她不笨,也不真對週遭一切沒有感覺,她很清楚地知道後宮最近起了很大的變化。

  幾個嬪妃們紛紛以公主的名義嫁出宮外,還有一些妃子更是拿了銀兩就回歸原籍。

  而她……也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一聽她的回答,龍騰雲立時雀躍地喜上眉梢,忙不叠地數著他的賞賜。「好,朕立刻就安排你出宮,好嗎?朕會封你為公主,賜你宅邸、奴僕數十,還有黃金十萬兩。」

  原以為他的大方會得到上官曦芸的感激涕零,誰知道她卻只是柳眉微揚,一臉的冷然。

  「不好!」

  「朕……」龍騰雲不由得一愣,完全被她前後不一的答案給弄糊塗了。

  「皇上,你這樣就想把我打發出宮去,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太容易?」他剛剛所賞賜的,可是尋常人只怕十輩子都得不到的榮華富貴耶,難道她還不滿足嗎?

  「皇上如果記性還可以,就應該記得我當初為何會答應娘親進宮為妃,如今我要的和當初一樣,你那些尋常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大可以自個兒留著用,我要的自始至終只有一樣,可惜這樣東西就算貴為天子的你也給不了。」

  說話的同時,她的臉上雖然帶著笑,語氣也柔得似水,但水漾般的眸中卻透出堅持。

  望著她眸底的堅持,龍騰雲一改方纔的興奮雀躍,頭皮更是驟然傳來一陣陣的麻。

  「你……換個條件好不好?」

  她才一開口,他就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了。

  雖然說他可是堂堂的九五至尊,但……總也還是有他無法做到的事啊!

  再說,他曾在奶娘臨終之前許過承諾,又怎能自食諾言呢?

  面對龍騰雲的懇求,上官曦芸勾起一抹足以讓天下大半男人都神魂顛倒的傾城笑靨睨了他一眼。

  沒作聲,只是輕搖螓首,然後毫不猶豫地旋身走人,徒留一抹馨香在龍騰雲的鼻端繚繞。

  她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條件就是這個,其他縱是金山銀山、名利富貴,她也通通不要。

  望著那逐漸遠去的纖細背影,龍騰雲的臉色更苦了。

  縱然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可是這個條件真的是……

  要說難倒也不是,只是他若是明君,就絕對不能做出這種事來,除非他想落得一個昏君的封號。

  但是若不這麼做,她又堅持不出宮,那若儀那兒要怎麼交代?

  這件事究竟要如何處理才好啊?

  突然間,原本還佈滿苦惱的神色舒緩了開來,然後笑容跟著爬上了他的俊顏。

  呵呵,無妨無妨,縱是百般棘手那又如何呢?

  只要有關雲揚在,把一切交給他不就行了嗎?

  ***

  「有話快說!」一臉不耐的神情,關雲揚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望著眼前這個泫然欲泣的女人。

  兩人對峙的模樣,充滿了十足的火藥味。

  畢竟誰能忍受一大早就被人從溫暖的美人窩裡挖起來,然後頂著隆冬的大雪在這兒看一個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真是……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師兄,你到底還有沒有當我是你師妹啊?還是你忘了你曾經在師父臨終之前許過承諾,要照顧我一輩子的?」

  面對這一連串氣呼呼的指控,關雲揚無奈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還不夠照顧你嗎?」完全是喊冤和不能認同的語氣。

  他都已經落到一個堂堂的大男人得去當媒人婆的窘境了,這樣還叫沒照顧,那他真不知怎樣才叫照顧了。

  誰知道若儀卻完全無視於他的抗議,直接給了他一個簡單又明瞭的答案——

  「當然不夠。」

  深呼吸又深呼吸,因為只有這樣,關雲揚才能確保自己不會因為在憤怒之中錯手掐死自己的師妹,而犯下弒後的殺頭大罪。

  「那你說說怎樣才算照顧你?」他咬著牙、瞪著眼問道。

  「如果說你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上官曦芸給送出宮去,那就是最好的照顧了。」

  完全不將關雲揚眸中那足以殺死人的憤怒看在眼中,她連忙打蛇隨棍上地說著自己的希望。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想到這裡,他就著實搞不懂了,明明皇上有三宮六院是若儀早就知道的事,那時她是絲毫不顧他的反對拚了命要嫁,明擺著即使與旁人分享丈夫也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卻又這般計較,彷彿只要人還在宮中,她就怎麼樣也不能安心,但她又不是不知道上官曦芸和皇帝的關係……唉!女人果然就是矛盾。

  「她的存在又沒礙著你,更不是這一天、兩天才發生的事,值得你這麼大清早的就把我急召而來嗎?」

  「本來是不急啦,可是、可是……」突然間,向來大剌剌的女人說話卻吞吞吐吐了起來。

  那張俏臉兒上更是漾起一絲複雜的神情,顯然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摻雜著些許女人的妒意。

  「發生了什麼事嗎?」關雲揚的語調很隨意,顯然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嚴重性可言。

  基本上,以皇上對若儀的癡迷,短時間內要移情別戀應該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肯定一切都是他這個寶貝師妹在庸人自擾。

  「我拜託你這個閒閒沒事做的皇后就別沒事找事了,皇上對你的心,這朝廷裡上上下下有誰不知道的?」

  只要她這個可說創下歷史紀錄的小師妹別胡鬧,他現在就可以閒閒在家抱妻子,不用頂著隆冬的寒意在這兒聽她廢話。

  偏偏他覺得無關緊要的事,對若儀卻像是天大的事似的,只見她一臉不悅的瞪著他,氣憤地說道:「現在是這樣,但是以後可就未必了……」說著說著,原本還朝氣十足的臉龐頓時變得泫然欲泣。

  她只要一想到昨天在不經意中瞧著的那幕景象,她就覺得很不安、很不安。

  雖然她也知道這一時半刻間,龍騰雲對自己的心意不會改變,可是……若是時間久了呢?

  皇上與上官充容可說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雖說此時兩人之間似乎只是兄妹情誼,但誰又能擔保往後他們不會突然冒出火花?

  唉,她也很想成為一個庸容大度的皇后,可是女人心呵,在面對自己心愛的男人之際,似乎永遠也不能安寧啊!

  暗歎了一口氣,關雲揚雖然很想說她是庸人自擾,可是話到嘴邊又見她一臉憂煩的模樣,只好改口道:「該不會是上官曦芸做了什麼吧?」

  唉,這對高高在上的夫妻,難道就不能讓他稍稍喘口氣嗎?好不容易送走了三個,心裡才盤算著剩下的那一個可以慢慢來,誰知道若儀還當真應了那句名言——女人的眼底完全容不下一粒細砂。

  即使明知自己受盡寵愛,卻還是難免憂心會失去所愛。

  「她好端端地待在她的淩心閣中,又礙著你啥了?」他沒好氣的問。

  之所以將四位娘娘中的上官曦芸擺在最後一位處理,就是因為她最不麻煩,也是最好處理的一個。

  就他所知,她可說是無慾無求,對於財富權勢完全沒興趣,對於皇上也沒半點兒非分之想,待在宮裡也只不過是為了求一個安身立命、不受打擾的地方罷了。

  這樣淡然無求的一個姑娘,要成為眼中釘似乎還不夠格吧?

  可是心裡雖然這麼想,但瞧著若儀眸中那深深的不安,就算再不認同,兩人間深厚的情誼還是讓關雲揚忍不住關心。

  「她究竟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擔憂?」

  「她……呃……」被他這麼一問,若儀頓時語塞。

  其實也真的沒什麼,她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那上官充容不過是和皇上在禦花園中巧遇,然後彼此笑談了幾句。

  「幹麼吞吞吐吐的?你不把事情說出來,我怎麼幫你解決呢?」

  他倒想知道究竟什麼事能讓深受寵愛的若儀這般憂心與難安,是皇上不小心召錯了人侍寢,還是不小心入錯了哪個宮、哪個閣的?

  「其實,就是……」她初時還有些遲疑的說不出口,但隨著那雙幽眸中的不耐越發清楚而明顯,她索性一鼓作氣的說,「就是昨兒個我瞧著皇上和上官充容在禦花園中巧遇,也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皇上的心情就好上一整天!」

  若儀激動地說完這番話,但她的激動卻與關雲揚的無動於哀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瞠大了眼覦著關雲揚,想得到他一絲絲同仇敵愾的反應,可是不論她怎麼瞧,就見他仍是一副事不關己、雲淡風輕的模樣。

  「就這樣?」

  這樣就值得她在一大清早,天還濛濛亮的時候,下懿旨急召他進宮嗎?

  「什麼叫就這樣?這樣已經很誇張了好不好?你這個做師兄的難道都不關心我這個小師妹的終身幸福嗎?!」

  若儀氣急敗壞的跳腳,那孩子氣的模樣簡直就和「皇后」這個尊貴的身份完全搭不上邊。

  看著她那十足幼稚的模樣,關雲揚無奈又沒轍地搖了搖頭,即使很想轉身離開,卻偏偏只能投降。

  「好好好,我關心,那你要我怎麼做呢?」

  其實關雲揚很清楚,若儀不是真的那麼善妒,可就算貴為皇后,她依然還是一個女人,女人家的心眼一丁點兒也少不了。

  「大師兄!」真不傀是機靈的若儀,一見師兄的態度帶著寵溺,她立時往他身邊挨去,扯著他的手臂直撒嬌。「你就趕快想個辦法將她送出宮去嘛!」

  聞言,關雲揚沒作聲,只是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嗤,講得好像吃飯那樣簡單似的,也不想想他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替她解決了三個大麻煩。

  這下倒好,連讓他喘口氣兒的時間都不願意給,非得要他來個年底存貨大出清。

  「大師兄……大師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承諾,若儀扯著他的手臂直搖著,只差沒把它給搖斷了。

  這下子,關雲揚除了投降二字沒別的了。「好啦!好啦!送出宮就送出宮吧。」

  就剩這最後一個了,索性來個一股作氣。

  這一次應該沒多難吧!他想。

  ***

  上官曦芸完全沒有料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他,在眼中初初映入他的身影時,她著實怔愣了好一會兒。

  想不清有多久了,似乎是已經過了幾輩子的時間,她不曾這樣近距離地好好瞧著他了。

  一雙水漾的凝眸連一丁點姑娘家該有的矜持都沒有,只是睜大了眼瞧著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俊逸臉龐,瞧著他那飛斜入髮際的兩鬢、那又濃又密的劍眉及炯炯有神、可比夜空星辰的幽眸。

  當然她也沒有漏瞧了他那有稜有角,總是緊抿著的薄唇。

  眼中瞧著的和記憶中的臉龐完全嵌合,眼前的他就像是從記憶之海中走出來的人影。

  兩年了,七百多個日子!

  她終於在禦花園中巧遇到他,這代表著什麼,是否代表著他們之間那段被遺忘的過去真有了轉變的契機?

  燦亮的眼神帶著強烈的侵略感,被看的人直有一種被人當作獵物般盯著瞧的感受,那種滋味並不讓人舒服。

  即使那雙眸子的主人是一個容顏絕麗,堪稱有傾國傾城之姿的姑娘,但被盯著瞧的洛抑天還是忍不住地皺起了眉頭。

  她……應該是皇上三宮六院裡其中一個嬪妃吧?

  正當他的心中泛起了這樣的臆測,那纖纖身影已然踩著款款步伐朝著他走來。

  盯著他的視線依然沒有抽離,那本該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清靈眸子卻讓洛抑天覺得很不舒服。

  那眸光太清亮也太犀利了,彷彿含著許多教人摸不透的情緒,甚至……讓他想起了夢中那雙哀戚的雙眸。

  好像……真的好像!

  「表姊夫,好久不見了!」上官曦芸在他的面前站立,臉上帶笑地喊道。

  表姊夫?

  洛抑天皺著眉頭尋思著,這個看來有些熟悉又覺得陌生的女人喊他表姊夫?

  難道說她是妻子淺雲的表妹嗎?

  沒有漏看他眸底的疑惑和陌生,上官曦芸的心頭驀地泛起了一陣苦澀,但她臉上的笑容未變。

  「表姊夫忘了我嗎?咱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她那一聲聲的表姊夫聽在洛抑天的耳中,彷彿都帶著一絲絲的嘲諷意味。

  兩道濃濃的劍眉緊緊地兜攏在一塊兒,他還來不及作聲,上官曦芸再次先一步的開口。

  「看來你還是不認得我!」她的語氣幽幽,原本燦然的笑容也冷上了幾分。

  心中驟起的一抹哀傷,宛若洪水般地在轉瞬間即將吞噬她的理智,搶在理智還殘存的那一刻,她冷然地說:「既然表姊夫還是不認得我,那我也不多打擾了。」

  這一熱一冷之間,洛抑天都還來不及反應,緊抿的唇瓣正準備說些什麼,上官曦芸卻已經如她來時匆匆一般,腳跟一旋就翩然地轉身走人,完全沒有留給洛抑天任何說話的時間。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一股異樣的感覺倏地在他的心底竄了上來。

  那雙眸子……怎地和「她」那麼像?

  她究竟是誰?

  心頭那抹既似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

  洛抑天的心頭因為這不經意的相遇而滿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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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5:52

【第二章】

  圓亮的月兒高懸,上官曦芸擡頭怔然地望著天際的那抹明月。

  這世上是不是有一個人,在她擡頭望著明月想著他的同時,也同樣的在思念著她呢?

  這思念的滋味兒呵!

  甜甜酸酸的,卻又帶著一點澀然。

  這思念幾乎已經像是伴隨了她一輩子似的。

  而今天晌午的那場偶遇,更是讓她的心宛若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久久無法平息。

  當初,身為皇上奶娘的娘為了讓她斷了心中的奢念,不顧她尋死求活的抗議,硬是將她送進了宮中,成為皇上的嬪妃。

  本以為今生再也無法相見,她再也無法達成她此生最重要的心願。

  所以她心如止水地認命待在這深宮之中,既然得不到就讓自己絕了所有的期望,也就罷了。

  誰知……世事這般難料呵!

  皇帝哥哥因為深愛皇后,所以打算散盡後宮。初聞這樣的消息時,她是惶然的,因為就算出了宮,孑然一身的她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種種的陰錯陽差,早讓她斷了再續前緣的想法,打定主意要一輩子孤老在這深宮內苑之中。

  但偏偏,昨日皇上的親自前來,今日晌午的那一場偶遇,在在都讓她原本死寂的心又亂了分寸,起了奢想。

  出宮,是一個機會!

  可真要出了宮,她又該怎麼做呢?

  是不顧一切的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還是……

  他的身影,加上種種的顧忌,讓上官曦芸的思緒煩亂到了極點。

  「唉……」長長的一聲歎息自她的唇瓣逸出,這一歎,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娘娘這一記輕歎所為何來?」跟著那記輕歎而來的,是一道低沈的嗓音。

  上官曦芸一聽到那聲音,原本放鬆的身軀頓時緊繃了起來。

  清靈的眸光舉目四望,最後在樓台的廊柱旁瞧著一個隱約的身影。

  「你是什麼人?」

  「關雲揚。」渾厚的嗓音報出了身份。

  上官曦芸愣了會,一想起他的身份,兩道柳眉忍不住挑了起來,語氣略帶詫異地輕問:「右相夜訪不知有何事?」

  想來若無要事,以他一個朝廷重臣,不至於跑到深宮內苑來窺視她這個小小充容吧!

  「是有點兒事!」關雲揚的回答帶著一絲沒好氣。

  雖然明知道惹他生氣的人不是她,可是他不能在家抱老婆的事實還是讓他很不悅,所以語氣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右相請說!」

  初見時的驚詫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平常的聰慧冷靜。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他的到訪應該跟她昨日同皇上的那番對話有關。

  呵呵,看來,皇帝哥哥還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她趕出宮去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是不是也該放手一搏呢?

  心再次因為這樣的想法而宛若擂鼓,可是不一會兒,她的心又沈寂了。

  縱使真借助了皇上的力量,回到了他的身邊,可他還是忘了一切,不是嗎?

  再說,她那向來柔弱的表姊又該怎麼辦呢?

  在思緒來來去去之間,上官曦芸細緻的面容沒了冷靜,反倒佈滿了猶豫。

  「微臣之所以造訪,是想來聽故事的。」關雲揚回答時的神情和語氣帶著濃濃的探究意味。

  其實,他真的不是那麼愛聽故事、愛八卦的。

  可問題是,要他解決麻煩,總也要讓他搞清楚這兩人之間的來龍去脈和糾葛吧!

  再說,他也真的很想不透,為什麼上官充容的條件會是那人。

  就算對方是一個文韜武略都很行的大將軍,可是已然有了妻子,而且還是她的表姊——

  洛抑天可是她的表姊夫耶!

  這樣的關係、這樣的要求……

  雖說感情向來是沒有什麼道理的,上官曦芸縱使愛上了自己的表姊夫也沒啥稀奇的,但瞧著她那清靈眼神中的落寞,他就是覺得其中肯定大有文章。

  絕對不像皇上所說的那樣簡單。

  「右相想聽什麼?」清冷的聲調中摻著濃濃的澀然,她眼眸重回那抹皎潔的月光,目光之中透著一抹深深的遙想。

  「微臣想要聽聽看,娘娘的人選為何是他?又為何如此執著?」

  聽到關雲揚那毫不遮掩的說法,她淡淡地揚起了一抹笑。

  其實,這故事說起來不見得感人腑肺,不過是關於「遺忘」罷了。

  「右相想聽,我卻未必想說。」過去的事,她不想再提了,每一次想起都是一次的心痛。

  然而,她的回答著實出乎關雲揚的意料之外。

  如果她真的是那麼的執著,照理說應該迫不及待的將故事告訴他,然後讓他去替她解決一切,達成她心中所想,怎麼她卻選擇什麼都不說呢?

  「娘娘,正所謂知己知彼,微臣若是不知娘娘執著的原因,又怎麼能幫娘娘達成心願呢?」

  雖說他有把握,這天下間事,只要他想知道的,沒什麼是他不能查到的,可是……如果明明可以不用那麼累的,他幹麼要自找麻煩呢?

  「若說關丞相知道了其中的原委,有把握助我?」靈動的大眼眨了眨,一抹精光閃過她的眸子。

  「在還不知道原由之前,在下不敢許諾。」

  「那我又何必說呢?」得不到肯定的答案,上官曦芸也不想挑開自己的痛處。

  反正她很清楚,以皇上這般急切地想要送她出宮的情況看來,就算她不開口,關雲揚也誓必得要助她一臂之力。

  「娘娘不說,微臣自然不能相逼,只是要花費一些工夫去查,不是更耽誤娘娘正事了嗎?」關雲揚俊逸的臉上漾著一抹狡獪的笑容,語氣雖是從容地不逼不迫,但其實讓人更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可惜這招拿去對付別人可以,拿來對付上官曦芸卻是行不通的。

  只見美麗的臉龐上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那……」就在關雲揚以為她要屈服之時,她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笑道:「還是有勞關丞相了。」

  其實,並不是她在拿喬,只是她真的不願回想,這段往事一向是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並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和素昧平生的關雲揚分享。

  反正素聞關雲揚神通廣大,就當試他一試吧!

  再說……她也還在猶豫呵,不如就趁著這段時間,讓她好好考慮清楚吧!

  ***

  是我……為什麼你不認得我了呢?

  不是說好了要相守嗎?

  為什麼……

  看著那位姑娘急切的伸手想要抓住他,洛抑天的心中莫名地竄起一種想要伸手出去握住的衝動。

  可是這樣的念頭才起,他的身子卻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修長的雙腿後退拉開彼此的距離。

  望著那姑娘淚流滿面的模樣,他的心驀地揪了起來,還泛著濃濃的不捨。

  為什麼會這樣?

  只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女子不是嗎?

  他不該對她產生這樣的情緒。

  雙眸緩緩地睜開,洛抑天望著床榻的頂端,任由疑惑佔領他的心頭很久很久,直到……

  「夫君,你怎麼了?」

  溫婉的嗓音在他的身側響起,他略一偏頭就對上了一雙漾滿溫柔的水眸。

  望著妻子臉上擔憂的神情,洛抑天強壓下心頭那抹莫名的異樣,薄抿的唇瓣勾起了一抹帶著寵溺的淺笑。

  「我沒事,你快睡吧!」伸手輕撫她的頰,他沈聲地催促著。

  向來以夫為天,但這次白淺雲卻沒有聽話地闔上眼,她語帶關心地再度開口,「你最近常常半夜驚醒,我很擔心呢!」

  輕偎著洛抑天的大掌,她閉著眼享受著這片刻的溫柔。

  「吵著你了嗎?」

  淺笑依然,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輕輕地移開了被她依偎著的身子,起身就要下榻。

  「夫君!」

  驟然失去了溫暖的依靠,幾乎是立刻的,白淺雲驚慌地張大了眼,纖細的雙手緊緊地攀著他厚實的臂膀。

  「淺雲,你怎麼了?」沒有漏看她眸中的驚懼,那種像是受了驚嚇的目光,讓洛抑天皺起了兩道濃眉——

  她總是這樣容易受驚。

  「我……」像是意識到自己過於誇張的反應,白淺雲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頭驟起的不安,道:「我只是不想一個人!」

  她的語氣透著洛抑天不解的不安,他軟著聲解釋,「近來我總睡不好,我去書房睡,只是不想吵到你。」

  「我沒關係的!」

  「怎麼沒關係呢?你的身體最近差得緊,要是再睡不好,這全府上上下下的人再怎麼幫你調養也是枉然啊!」

  洛抑天這話處處充滿著關心,可是聽進心思向來細密的白淺雲耳中,卻變得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原本笑著的臉兒一黯,蔥白的雙手更是絞得像是麻花辮似的,態度上明顯的欲言又止。

  暗歎了一聲,眼眸只消略略往她臉上一掃,洛抑天也知道他這個總是怯生生的娘子,想必是又一次把他的用意弄擰了。

  唉……有時面對這樣怯懦的她,他這個向來縱橫沙場的將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

  她就像是一尊易碎的搪瓷娃娃,要人小心翼翼呵護著,彷彿只要他稍稍使點力,她就會碎了似的。

  「好吧!」雖然他急欲想釐清方纔那夢境所帶給他的異樣感受究竟所為何來,但他還是順了她的意思在床榻落坐。

  銳眸鎖著她,即使已經成親快要兩年了,但每次望著她那細緻的臉龐,他還是會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們真的曾經一起共同經歷生死難關嗎?

  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

  要不是她將那段過程說得那般栩栩如生,他還真難相信,像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姑娘有本事救得了他。

  望著他俊挺的臉龐,白淺雲的心驟然泛起了一陣悸動,她心跳快得宛若擂鼓,即使是在兩年後的今天,每次看到他,她都依然覺得震撼。

  「你……最近還常夢到那景像嗎?」銀牙微微地嵌入她略顯蒼白的唇瓣,她輕柔的語氣透著一絲緊張。

  「嗯!」洛抑天點了點頭。

  不是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安,只是他錯以為那是她對他的憂心。

  「那……」再一次的欲言又止,直到看出了他眸底隱隱的不耐,她才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洛抑天沒注意到她那緊握成拳的掌心早已被汗水濡濕,那纖細的身體更是緊繃著,似乎帶著濃濃的懼意。

  「沒有!」

  他搖頭的同時,白淺雲也跟著悄然鬆了一口氣。

  「想起什麼倒是沒有,但是……」突然間,他想起了總是出現在他夢境中的那個姑娘。

  夢中的那張臉和今天晌午時他見到的那個嬪妃的臉相疊合,當時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他看向她問道:「娘子,你是不是有一個表妹嫁進了宮裡?」

  僅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但是白淺雲一聽卻臉色倏地大變,眸光亦變得驚駭莫名。

  「你……你……怎麼會突然提起她?」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沒事,只是今兒個上完早朝,途經禦花園時遇見一個皇上的嬪妃,她衝著我喊表姊夫。」

  雖然覺得妻子的反應很奇怪,可以說是充滿了戒慎恐懼,可是洛抑天倒也沒想太多,只是訴說著當時的狀況。

  「是……是嗎?」白淺雲原就顯得蒼白的臉龐,如今更是不帶一絲血色,纖細的身軀還微微地泛著抖意。

  「你怎麼了?」瞧著她這副不對勁的模樣,洛抑天的臉上佈滿了憂心,大手探向她的額際,想要看看她是不是不舒服或著了涼。

  然而,面對他那關切的舉動,白淺雲竟然像是只被驚嚇的小免一般地躲了開來。

  「你究竟怎麼了?」

  她那莫名其妙的舉動再次讓洛抑天覺得怪異,不懂她這般的驚懼所為何來。

  「我沒事!」勉強地漾起了一抹笑容,白淺雲急急地說道。

  可是她那怪異的態度這樣明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她有事。

  洛抑天當然不可能這樣就讓她搪塞過去。

  銳利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她那彷彿想要掩飾什麼的臉龐,審視意味濃厚。

  「你……」

  他正想再次追問,但白淺雲卻突然摀住胸口,臉上浮現痛苦的神情。

  「痛……」

  她淺淺的申吟竄入洛抑天的耳際,他哪裡還有心思再逼問下去,連忙伸手扶住瞬間變得虛軟的身子。

  「你怎麼了?」

  莫不是發病了?

  「我……」瞧著他擔憂的神情,白淺雲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拚命地抗拒著心窩處傳來的陣陣疼痛,想要說些什麼讓他不要擔心。

  這痛已經幾乎折磨了她一輩子了,所以不要緊……真的不要緊……

  她努力這樣想著,可是心窩處傳來的疼痛卻一陣更勝一陣,頓時間眼前浮現一股龐大的黑影,逐漸地吞噬她的意識。

  「你別說話了,我去喚大夫!」眼見她的情況愈來愈不對,洛抑天急急地放下她的身子,轉身朝著門口喚來人。

  乍離他那溫暖的懷抱,那心窩處來的疼痛似乎更加地折磨人,白淺雲很想開口喚回他,但卻力不從心……

  伸出虛軟的手想要留住他,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門口,她的心更是捲起了一陣陣驚慌。

  終於,再也抵受不了那疼痛的侵襲,她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腦海中殘存的除了他的身影之外,就是一抹隱隱存在的念頭——

  這偷來的幸福,是不是終於到了該償還的時候?

  ***

  幾無血色的臉龐幾乎和被單一樣白,一隻刻劃著歲月痕跡的手掌,搭在那素白的纖纖皓腕上。

  仔細診著那脈象,老大夫的臉色越發的沈重。

  白淺雲望著那沈凝的臉色,心下也跟著一沈。

  「大夫,我的病況究竟怎麼樣?」心上惴惴難安,但她還是鼓足了勇氣問道。

  「這病……」老大夫欲言又止,一雙眼瞧著她,似乎正在猶豫該不該說。

  唉,這算不算是紅顏薄命呢?

  洛夫人的病況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雖然用盡了各種名貴的藥材,但卻總是沒有起色。

  「請直說無妨。」即使老大夫沒說,光看他的神色,白淺雲的心下也有了幾分瞭然。

  她的生命只怕真如風中殘燭,剩下沒多少時日了。

  「夫人的病根只怕難除,這……」即使對方要他直言,可是要他說的實話等於是宣告一個人死刑,真的很難出口。

  老大夫的話間接證實了她的想法,但她卻沒有哭天搶地,反而漾起一朵隱含著悲慼的笑容。

  看到她那強顏歡笑的模樣,老大夫著實不忍,忍不住開口說道:「其實,夫人也不用太過絕望,若是能找到千年靈芝與天山上的冰晶,那麼或許有可能治癒夫人的沈痾。」

  「千年靈芝?!」白淺雲笑著低喃,那是何等珍貴之物,縱是有錢也未必買得著,她不敢想也不願想,更別說那聽都未聽過的冰晶了。

  她負欠的已經夠多了,如果說她的生命所剩無幾,她該做的不是想辦法去延長自己的生命,而是該想辦法去「償還」!

  不過是眨眼的時間,她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漾起了一抹釋然的淺笑,她開口說道:「大夫,這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想讓我家相公再為我多費心神。」

  「可是……」這個要求讓老大夫遲疑了。

  畢竟這可是能延續她生命的唯一方法,要是不對洛將軍說,他日洛夫人若有何閃失,他要怎麼交代啊?

  「我自個兒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何必徒惹將軍憂煩呢?」

  清澈的眸光中漾著一抹看透世事的淡然,在方纔那一瞬間,白淺雲看開了所有的一切。

  「以洛將軍的地位,要拿到千年靈芝應該不是難事!」即使洛夫人已經這樣說了,可是身為醫者,他仍要盡力勸說,畢竟是一條花樣年華的生命啊!

  「無妨的,即使有了千年靈芝,您也未必有把握替我續命吧!」白淺雲淡淡地說道。

  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兩年的幸福算是偷來的了,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老大夫語塞了。的確,千年靈芝或許具有神效,但如果少了冰晶做藥引,他真的沒把握可以將她完全治癒,偏偏這冰晶卻是比靈芝更不易取得之物。

  「就這樣吧!」不待他再猶豫下去,白淺雲已經做了決定。

  她揮手招來了貼身的丫頭,吩咐,「幫我送送大夫,順便去請爺過來一趟;」

  待門一闔上,白淺雲擡手輕按著自個兒的胸口,喃道:「曦芸啊曦芸,我從你那兒偷來的幸福,怕是真的要拱手相還了……」

  ***

  「這……」他來的速度好快!快到她幾乎還沒有時間細細審思。

  他來應該代表著他已經知道了什麼,而她卻還沒有做好決定。

  她很想不顧一切,但是……卻又無法放手一搏。

  一邊是自己深愛的男人,而另一邊卻是她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在萬般的矛盾之中,帶著一點恨,也帶著許多的愛,讓她裹足不前。

  「娘娘……」關雲揚揚聲喚著顯然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上官曦芸。

  打從得知她的故事後,他對她不僅多了一點同情,也打從心底想為她做點什麼。

  雖說一切都該歸因於造化弄人,可是他很清楚,這樣的情感糾葛對一個姑娘家來說,還是很受傷的。

  在他的輕聲叫喚中,上官曦芸回過了神來,但眸中還是透著一絲的猶豫與迷濛。

  「有些時候木已成舟,娘娘不如看開。」他勸說。

  「若不看開,當初不會進宮,若不看開,何至於獨處在這清冷的後宮之中?」她回道,舌尖泛起了一陣化不開的苦澀,笑容中也摻雜著深深的矛盾。

  「既然這樣,娘娘何不順應了皇上的心思,出宮去尋找自己的另一片天地?」

  「皇宮之外已經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了,待在宮內,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都毋需煩心,並沒有什麼不好。」

  心無所求,這樣的生活的確沒有什麼不好,唯一的影響是讓某人覺得宛若芒刺在背而已。

  更慘的是當那人心生不安時,他的生活也就跟著不安,所以他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

  「你一向是如此固執的人嗎?」小小的試探,關雲揚希望一切還有轉圜的空間,不要讓事情變成只有二選一的僵局。

  「我只是……」上官曦芸忍不住地將手探向自己的手腕,輕撫著其上那碧綠通透的玉環好一會兒,才輕聲續道:「我是擇善而固執。」

  帶著淡淡的自嘲,她的回答顯然早在關雲揚的預料之中,只見他的神色未變,視線直勾勾地鎖著她,帶著一些冷然和複雜的神色。

  「如果說,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會願意不顧一切的配合嗎?」

  有時候,太好的女人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想要得到自己要的,就必須使上一點小壞。

  上官曦芸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冷情,可是由她那清靈而不帶雜質的雙眸看來,關雲揚可以肯定其實她是屬於外剛內柔的。

  外表看起來或許強勢而固執,可是內心其實柔軟無比,要不然當初她也不會為了成全表姊,寧願委屈自己入宮。

  「我……」

  面對他的問題,上官曦芸臉上明顯閃現一抹遲疑,即使她的心讓她想要不顧一切的叫囂著她願意,可是話到了嘴邊,腦中卻浮現出表姊那張柔弱的臉龐。

  她……總是陷入進退兩難的境界呵!

  「我一向不是一個喜歡做白工的人,不管是什麼事,只要開始就要做到結束,否則乾脆就不要開始。」

  關雲揚當然不是沒有感受到她心底那股深深的矛盾,所以他得先確認她有絕對的勇氣去掠奪,否則一切不過就是白費力氣罷了!

  他可不想到頭來,白忙了一場卻還是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面對他那帶著龐大壓迫感的問題,上官曦芸沈默了……

  就是因為不肯定,所以才會這般猶豫呵!

  想要,卻又不能勇往直前,而早在她尚未進宮之時,這樣的痛苦就已經宛若鬼魅一般的緊緊纏繞著她,幾乎逼得她窒息。

  「看開和破斧沈舟的決心,其實都是一樣的困難啊!」關雲揚清楚地看清她眸中的猶豫,他意有所指的勸道。

  「我……」望著他那瞧不出絲毫情緒和好惡的臉,上官曦芸再次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要,卻又猶豫萬分,而在一旁望著她的關雲揚也不急著逼她做決定,只是靜靜等待。

  兩個人各據一方,任由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還未有個決定,本以為整件事依然無解之時,貼身女侍芯芯卻突然步入,將一封信交給了上官曦芸,然後附在她的耳際說了幾句話。

  原本猶豫的神情突然被一抹驚訝所取代,她望了手中被蠟封牢的信封好一會兒,才動手拆開。

  看完了那封不算長的信,她笑了,笑得燦然,然後對著關雲揚說道:「關丞相,我的答案是……我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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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6:23

【第三章】

  世事總是難料呵!

  她這廂都還沒下定決心,那廂卻已經主動找上了門來。

  送走了關雲揚,上官曦芸將信攤在桌上,一遍遍地看著上面的字句。

  而每看一遍,心底的怒火便燃得越盛。

  她怎麼可以這樣?

  雙拳倏地收緊,只要一想到她竟然拿他來做交易的條件,上官曦芸就氣得想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宮去,找她問個清楚。

  很氣,真的很氣!

  氣到想要不顧一切的去搶回……呃,應該說是保護他!

  「娘娘,洛將軍的夫人進宮來了!」輕輕的通報聲喚醒了還沈浸在思緒中的人兒。她擡眸,方纔所有的氣怒在一瞬間自她的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透著寒意的冷然。

  「讓她進來吧!」

  望著芯芯領命而去的背影,上官曦芸宛若入定老僧似的坐著、等待著,心中的波濤洶湧全在見著白淺雲時化為一抹凍人的冰寒。

  「娘娘金安!」一見到她,白淺雲立刻漾起討好的笑容,娉婷有禮的彎下腰身向她福了一福。

  瞧著她那明顯討好的模樣,上官曦芸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淺雲表姊一向給她的感覺就是柔柔靜靜、舒舒服服,就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靈女子一般。

  就連對她這個幾乎是打小就玩在一塊兒的表妹,雖然算得上是無話不說,但向來相處時的態度也不會太過熱絡。

  再說,自從她們中間出現了洛抑天,而她又進了宮之後,已經快兩年沒有見過面了,這次見面她的親熱勁著實讓她覺得詭異。

  「你……」她點了點頭,正準備賜坐,誰知白淺雲已經一屁股挨著她的身邊坐下。

  一切對白淺雲來說彷彿是那麼的自然,上官曦芸卻差點兒從原本端坐的椅子上跳起來。

  要說她不夠沈著也好,要說她氣度不夠也罷,但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一個讓她既氣且恨的女人表現出來的熱情。

  「曦芸,你怎麼了?」

  瞧著她那一副見到了鬼似的神情,白淺雲詢問的語氣帶著一點點的受傷,水目含帶粼粼波光覷著一臉冷然的表妹。

  她那種彷彿一切事情都不曾發生過的態度,著實讓上官曦芸哭笑不得。

  現在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年來,白淺雲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白淺雲了。

  她已經變了,而且變得很多很多,多到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她喊了十幾年的表姊。

  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找回自己的冷靜,她微微挪了挪身子,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上官曦芸冷冷地問道:「你要求進宮來,有什麼事?」

  「呵!」聽到她用嚴肅的語氣問自己的來意,白淺雲突然輕笑出聲。

  而那笑聲雖然宛若銀鈴,卻突兀地讓人覺得刺耳極了。

  「我說曦芸啊,雖然咱們之間有些過節,也有身份上的懸殊,可是你這麼問是不是太見外了些?」

  她的態度很大方,讓上官曦芸忍不住懷疑起以前那些過往,和現在還攤在桌案上的信,是不是她幻想出來的。

  「到底有什麼事?」她實在不想再多花力氣去和她繞圈子了。

  她在信上說想要見她,想要和她談一談,也說只要有對等的條件,她願意將她心愛的男人雙手奉還。

  她很想知道她所謂「對等」的條件是什麼?

  「當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嘍!」嫣然一笑,白淺雲大方的承認自己的來意不只是來瞧瞧她那麼簡單,

  「你還是有話就直說吧!」看著她那虛浮的笑容,快失去耐性的上官曦芸,語氣已透著濃濃的不耐。

  她沒那個耐性和她迂迴,更不想和她攀親帶故,她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她和洛抑天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白淺雲會突然寫這封信給她,而且字裡行間所透露的都是她不想再和洛抑天繼續下去的心意。

  「直說也好。」收起了原本燦然的笑意,白淺雲突然變得沈靜。

  她閉眸,深吸了一口氣,方纔的和善親切全都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然,甚至還可以清楚地瞧見一絲絲的算計。

  「你寫那封信是什麼意思?」既然已經打破了和平的表現,上官曦芸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道。

  「就是信上的意思。」她回答得也很乾脆,柔弱的身軀和臉上的神情都顯現出堅定。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打算將洛抑天還給我?」

  上官曦芸的聲調明顯地提高了數度,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是的,只要你出得起我要的價。」白淺雲面無表情,堅定地點了點頭,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

  「你——」方才平息的憤怒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再次漫天卷地的襲來。

  如果她真要這麼輕易放手,當初為何又要使那樣卑劣的手段掠奪?

  得到又不知珍惜,甚聖還將洛抑天當成籌碼一般的和她在這兒談條件,那將洛抑天當做商品似的生意人模樣,讓上官曦芸恨得牙癢癢的。

  「這麼做是為什麼?」她完全不掩憤怒地咬牙問道。

  「簡單告訴你好了,我需要一大筆錢,越多越好,洛家的財力已經無法負擔我的需求,所以……」

  話語未竟,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望著白淺雲,上官曦芸的眸光透著陌生與不解,她不知道這兩年在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此時此刻的白淺雲真的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

  「你變了!」

  「在歲月的洗滌下,誰能不變呢?」她毫不在乎的聳聳肩,顯然不耐煩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她索性將對話帶回正題。

  然而,在上官曦芸那充滿鄙夷的眼神下,她的心突然一縮,一股子慣常的疼痛眼看就要襲來,但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表現出任何一絲孱弱的模樣。

  否則以曦芸的精明靈巧,一定很快就會看出不對勁了。

  她會故意提出這樣的要求原因很簡單,就是要曦芸相信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勢利又自私的女人。

  為了錢財,她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夫婿做交換。

  曦芸的重情她一向是知道的,若不讓她這樣以為,讓她氣恨到極點,她是不可能會做破壞她幸福的事。

  要不是她這樣心軟,當年也不會任由著她威脅,心死地聽著姨娘的話入宮了。

  「反正現在情況很簡單,就是我說的那樣,你只要給我一個答案,要或者是不要?」

  「你要我的答案,那洛抑天的想法呢?」

  他是個人,而且還是個有自己意志的大男人,不是可以由著她們兩個女人說揉圓就揉圓、說搓扁就搓扁的。

  「你不要再說這麼多廢話了,你只要能給我我要的,我就給你你要的。」

  白淺雲的心裡頭很清楚,這幾年表妹在宮中過得並不算好,雖然因為她是皇上奶娘之女而在宮中備受呵護,可是卻從來沒有被皇上寵幸過。

  且她向來對那些富貴榮華也沒興趣,可以說是在宮裡這個繁華的地方過著清寂的生活,而那都是因為她心中對於洛抑天從沒放下的那份情。

  「是嗎?」相較於白淺雲的胸有成竹,上官曦芸卻沒有那麼樂觀,以她對洛抑天的瞭解,他絕對會認為那是莫大的屈辱。

  可是真要問她有沒有心動,答案絕對是肯定的。

  那日在禦花園的偶遇,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她到現在依然不能忘懷,她很肯定自己還是愛著他的。

  「那你要什麼?」

  「黃金萬兩、華宅一座、僕傭百人。」

  「就這樣?!」這些世俗的東西,難道就足以讓她賣斷自己的幸福?

  聽到她開出來的條件,上官曦芸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望著白淺雲的眸中帶著深深的憐憫。

  「對,就這樣!」

  「好,我答應你。」

  如果用這些東西就可以買回屬於自己的幸福,可以和洛抑天相守一生,那麼她覺得非常的值得。

  「很好,我早料到你會答應。」白淺雲滿意的頷首,然後毫不眷戀的起身,對著她說道:「那你等我消息吧!過幾日,我會央求洛抑天讓你進府做客,當是陪伴我,只要你能出得了宮,那麼其他的問題我會安排好的。」

  雖然皇宮內苑的規矩一向嚴謹,尋常宮女要出宮一趟都不容易,更何況曦芸是皇上的妃子,但依曦芸與皇上之間的關係,相信她絕對很快可以在宮外見著她的。

  ***

  「你願意出宮了?!」語尾的微揚充份顯露了龍騰雲的不敢置信。

  那日她還信誓旦旦的否決了他送她出宮安置的提議,結果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她卻反悔的主動來找他,表明要出宮。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隱情?

  「對,只要你給我我要的,那麼我隨時可以出宮,不再佔著這座宮殿不放。」

  上官曦芸說得很堅定,惹來龍騰雲的側目。

  「為什麼?」

  他向來視她宛若親妹,此刻她主動開口說要出宮,雖然了卻他一件心事,卻也有些不捨。

  「我不想說。」沒有忽略他眼中的探索,完全不怕觸怒龍顏的她直言道。

  被人當成交易是一種恥辱,她不想讓旁人知道洛抑天受到這樣的屈辱,不管怎麼樣,她都想保住他身為男人的尊嚴。

  即使他的記憶中沒有她……

  「你——」還是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個性啊!

  龍騰雲氣得一雙龍目瞪得老大,他這模樣若是尋常人瞧了,怕還不跪伏在地,只求能平息他的怒氣。

  可偏偏上官曦芸卻只是直勾勾地瞧著只差沒有怒髮衝冠的他,一點害怕的神情也沒有。

  「皇上已經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其他的就不用管太多了吧!」

  反正現下她是一定得出宮,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觸怒了龍顏。

  至少她得出去弄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不管如何的生氣,但她真的很難相信表姊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

  氣極了的龍騰雲一掌重重的拍上面前的桌案,整個人霍地站起,居高臨下地瞪著上官曦芸。

  「你以為我是要把你趕出宮去嗎?」

  「不是嗎?」這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可那廂的上官曦芸卻完全一頭霧水,不知道那氣所為何來。

  要她出宮的人是他,現在她答應了,他卻氣得好像想殺人,這會兒演得究竟是哪門子的戲碼啊?

  「你……你怎麼說也是同我一起長大的,我視你如妹,你懂不懂?就算你出了宮,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啊!」龍騰雲氣急敗壞的說道,一雙手緊握成拳,只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把掐死她,讓她就此香消玉殞。

  「皇上……」她啞然低喊,心中有絲感動。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意,所以她才更該出宮!

  除了出宮去找尋自己的幸福之外,她也想把他的幸福還給他,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夫婿三妻四妾的,即使是貴為皇后也一樣。

  「傻瓜,自始至終,我都不是要趕你出宮,只是因為你在宮中並不會有幸福,所以才希望你出宮,找一個自己的歸屬。」大掌重重地壓在她的頭頂上,龍騰雲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髮,說道。

  淚眼盈眶,上官曦芸仰首望著他,心中的感動讓她必須不斷的深呼吸才能將話完整的說出來。

  「我就是要出宮找幸福,也將皇上的幸福還給你啊!」

  「你……怎麼還是這麼倔?碰到啥事都放在心底不肯說。」龍騰雲語氣中透著莫可奈何。

  他搖頭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個不知該拿頑皮孩子怎麼辦的父親般。

  他很清楚讓她出宮是誓在必行,可是卻又不得不擔憂她這樣出了宮,飛出了他的羽翼之外,他又該如何守護她?

  「皇上!」上官曦芸突然屈膝朝著龍騰雲跪了下來,仰首對著他說道:「皇上,你就讓我出宮吧,我的幸福我會自個兒找的。」

  「你——」她的舉動讓龍騰雲大為震懾。這個倔強丫頭一向是不輕易屈膝的,怎麼這會兒卻……

  看來,這幾天是發生了一些事,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出宮去。

  可偏偏她的嘴比蚌殼還要硬,她若不想說,他怎麼逼也沒用。

  「唉!」龍騰雲低歎了一聲,親自上前將她給攙了起來。「就讓你出宮,你要的那些東西,朕會通通幫你備齊。」

  「謝皇上!」

  上官曦芸心中滿是感激,他對自己的守護她其實都明白,她甚至曾經想過,若是她愛上的男人是眼前的這個,或許她會比較快樂。

  可是偏偏造化弄人呵!

  她所愛的男人卻輕易將她遺忘。

  可即使是這樣,對他愛恨交加的她,還是捨不得他受上一丁點的委屈。

  「可是你得答應朕,要是在外頭受了任何的委屈就回來,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你永遠是朕的妹子。」

  「謝皇上!」對於龍騰雲的要求,上官曦芸沒有猶豫地點頭應承,但其實她的心底很清楚,一旦離了宮,她就絕對不可能有再回來的一天。

  她向來堅信,自己選擇的路得要自己負責任,不管如何,她會堅持到底。

  瀟灑旋了身,她毫不眷戀的離開了禦書房,很快地她也將要離開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去尋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此刻,她的內心雀躍不已。

  ***

  彈琴撫箏,一抹淡淡的笑顏掛在細緻的美顏上,幾乎令牡丹都要相形失色。

  沈浸在這樣悠揚的樂音之中,洛抑天閉著眼,率性地斜倚在窗欞上,恣意地享受許久不曾有過的片刻寧靜。

  畢竟自從上次淺雲發病之後,她忽然忙了起來,不像以往那樣總愛跟在他的身邊,親自照拂著他生活上的一切所需,反倒是常常跑得不見人影兒。

  而今兒個,她的興致顯然挺好,不但差人邀他一同進膳,還在用完膳後邀他聽她彈琴。

  琴聲乍停,洛抑天原本闔著的眸子跟著張了開來,一睜眼,就見白淺雲巧笑倩兮地盯著他瞧。

  以往的她從來不曾這樣大膽的直視著他,這樣的眼神讓他忍不住想起另外一雙眸子。

  不愧是表姊妹,就連這樣直勾勾地瞧著人的模樣也如此相似。

  呵,怎麼在這個時候想起了那個不相干的女人呢?

  洛抑天搖了搖頭,甩去了自個的思緒,將全部的心思擺在妻子的身上。

  「怎麼不彈了?」

  「夫君,我有一個請求。」白淺雲起身,款款生姿的走向他,將雙手搭在他的肩頭,纖細的身軀柔媚地倚向他。

  「你想要什麼,直說無妨。」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雖說夫妻間這樣親暱的舉動並不為過,可是淺雲一向羞怯,從不曾如此大膽主動過。

  「我想央夫君向皇上請旨,讓我表妹來陪我住上一些時日,陪我養養病、說說話。」

  「這種事是不可能的!」想也沒想的,洛抑天就拒絕了她的要求。

  要知道後宮有後宮的規矩,就算再得寵的嬪妃想要出宮省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淺雲和上官充容只是表姊妹,這於禮不合,皇上是不可能會允許的。

  平常要是他說了一個「不」字,白淺雲就斷然不會再提此事,可今兒個她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繼而又說:「可以的……那天我進宮做客,表妹也說行的。」

  輕搖著他那頎長的身軀,那恣意撒嬌的模樣讓洛抑天心頭泛起一絲絲的反感。

  他是個習武之人,感覺向來敏銳,怎麼不過十來天的時間,他就覺得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以往溫婉體貼的她,壓根就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要求啊!

  「淺雲,這件事說不行便不行,更何況,你難道要我一個將軍在廟堂之上向皇上說這種婦道人家的事嗎?」

  他捺著性子向她說道理,可誰知白淺雲卻在轉瞬之間變了臉色,不但笑容全數褪去,還透出一抹明顯的怒氣。

  她甚至開口嬌斥,「那日大夫說了,我的病情隨時有變,我只不過想要求身為丈夫的你替我做件事,難不成這也不行嗎?」

  「你……」濃眉幾乎連成了一條線,洛抑天看著眼前完全判若兩人的妻子,簡直不敢相信過往溫柔體貼的女人,會變成這副驕縱的模樣。

  是因為她的病嗎?

  她是不是瞞了他什麼?

  洛抑天的腦筋向來動得快,心思不過一轉,在兩者之間已經有了聯想,他正要開口問,誰知白淺雲卻又先一步地開口。

  「我不管,反正我要請曦芸來做客,這裡也是我的家。」

  她話一撂,回身就走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息哪裡還有一丁點兒往日的嬌柔溫和模樣。

  望著她的背影,一種極度陌生的感覺從他的心裡竄了上來。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對淺雲,從他失憶之後,他常常都會有這種莫名的陌生感。

  他和她……真的曾經像她所說的那樣熟悉嗎?

  望著那還在波動的門簾,洛抑天的心頭忍不住又泛起這樣的懷疑,但如果沒有那一段過往的話,她又怎麼能說得那樣栩栩如生,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是他遺漏而沒有深思的地方?

  ***

  「娘娘請留步!」

  熟悉的嗓音讓上官曦芸纖細的身軀微微地一頓。

  她愕然回首,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兒瞧見他,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開口喊住自己。

  悄然地深吸了口氣,鎮定自己的心緒後,她神色自若地面對來人,問道:「洛將軍有事?」

  「呃……」被她這麼一問,洛抑天頓住了。

  會喊住她,其實連他自己也很訝異,因為他與她即使算是姻親,但也僅有一面之緣,可方才見著她獨自踽行在禦花園中時,他卻很衝動地喊了她。

  「將軍有事但說無妨。」對他,她總是多了許多的寬容,瞧著他那愕然的神情,她並沒有任何一絲不悅,反而笑著對他說道。

  終歸是個曾經火裡來、水裡去的大將軍,在她燦然的笑容中,洛抑天很快地回復了以往的自若。

  「我只是想請問娘娘一件事。」

  「喔,什麼事呢?」柳眉兒一挑,上官曦芸心下其實有些微訝。

  難道說白淺雲真的已經開始了她的計畫?

  否則他和她自從兩年前的事件之後,就再無交集了,他的記憶之中甚至不曾有過她的存在。

  若是沒事,他是絕對不可能會叫住她的。

  「是這樣的,幾日前娘娘的表姊向在下提及,想要邀你過府一敘,要我央請皇上恩準,我……」

  「我願意!」他的話都還沒有說完,上官曦芸已經失了冷靜的衝口答道。

  她的急切惹來洛抑天充滿疑惑的目光,炯炯的雙眸緊緊盯著她。

  直到上官曦芸終於察覺自己說了什麼,才不好意思的別開了眼。

  「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表姊最近身體微恙,所以很樂意請皇上恩準我出宮,去陪伴表姊。」這是白淺雲的說法。

  「是這樣嗎?」

  在方纔那一瞬間,她的衝動真的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其實,那種莽撞衝動的舉止發生在她的身上應該會顯得很突兀,畢竟她給人的感覺一向冷冷淡淡的。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沒有一丁點的詫異,好像她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似的。

  望著她,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再次襲來,洛抑天的濃眉忍不住又皺了起來。

  被他那種帶著探索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上官曦芸忍不住伸手探向自己的頸項,像是想要捉住什麼,卻又落了個空。

  「你又忘了,玉墜子早就碎了。」

  他此話一出,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你……」

  他怎麼會這麼說呢?

  她激動地跨步衝上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急切地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你在說什麼?」相對於她的激動,洛抑天望著她的眼神則充滿困惑。

  「我說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上官曦芸的激動不減,揚聲朝著他追問。

  「我……應該想起什麼嗎?」

  「你一定是想起了什麼,不然怎麼知道我曾經掛著的墜子碎了,又怎麼知道……」上官曦芸喃喃說著。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洛抑天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那句話來,望著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不明白她的激動所為何來。

  「還是沒有想起來嗎?」激動在轉瞬間褪去,上官曦芸的臉上滿佈著失望的神色,落寞的轉過身去。

  在這個時候,他臉上的迷惑對她來說是最大的傷害,她完全不想看到,甚至聽到,只想找個地方平撫自己的失落感。

  望著她那前後差異頗大的情緒,洛抑天疑惑的望著她失魂落魄的身影,突然間覺得她那落寞的模樣好教人心疼。

  這種揪著心的感覺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就連妻子都不曾勾起他這種情緒。

  「娘娘……」他伸出手,想要喚住像是失了魂的人兒,但是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怎麼說她都是皇上的妃子,他們剛才的對話和舉措已屬不當,若是被喜歡無事生非者拿去嚼舌根,對她的名聲著實會有很大的影響。

  所以他什麼都沒做,再次沈默地看著她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6:55

【第四章】

  他本以為他那天真的妻子已經放棄了,也以為那日在禦花園裡,上官曦芸所說的「願意」其實只是隨口說說,因為從那天以後,淺雲就再沒提過要表妹來家裡做客的事情。

  如今,在管家的急急來報之下,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宮中的太監總管親臨宣讀聖旨,待他聆聽聖旨後,才知是上官充容要回家省親了,而且人已出宮,馬上就要到了。

  回家?

  這裡算得上是她的家嗎?頂多算是她親戚的家吧!

  還沒有時間釐清心頭的疑惑和不解,耳邊的一陣嘈雜已經讓他沒有半點思考的機會。

  八人大轎已經來到了洛府的大門前,眼下除了出府相迎之外,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然而,望著眼前的景象,洛抑天傻眼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活像是瞧見了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有神的炯眸瞪得老大,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這陣仗像是來省親的嗎?

  瞪著那一輛輛載滿了各式家當的馬車,洛抑天忍不住懷疑,上官曦芸這次來是打算長住,而且只怕還是長住一輩子。

  他長歎了一聲,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她會是個大麻煩。

  終於,在馱滿了貨物的馬車後頭,一輛被輕紗妝點得華麗萬分的車轎停在他的眼一剛。

  不等宮女們攙扶,上官曦芸俐落地自己跳下了馬車。

  雙腳一觸及堅實的地面,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走向洛抑天,帶著一抹淡笑,緩緩對他說道:「要來叨擾你了!」

  一聽也知道這不過是客套話。

  若知道是叨擾,乾脆就別來好了!

  洛抑天的心中泛著咕噥,可是該給上官曦芸的面子,他還是沒忘,即使他有預感,她的到來只怕會讓他的日子不再平靜。

  瞧著那雙晶亮的水眸,他一丁點兒也不懷疑自己的預感會成為真實,可是來者總是客,而且還是個嬌滴滴的貴客,讓他不想接待都不行。

  「娘娘何必客氣,我想內人一定會很開心能看到你的。」

  聞言,一抹帶著譏諷的淺笑在她的唇畔展現,上官曦芸沒有多說什麼,逕自舉步邁入洛家的大門。

  這種獨斷獨行的舉動讓洛抑天有些不悅,不過他並沒有再多計較。

  就在兩人錯身之際,突然間一塊通透碧綠的玉珮從她的腰際滾落地面。

  清脆的撞擊聲同時吸引了洛抑天和上官曦芸的注意,她回頭,一瞧見那塊滾落的玉珮,隨即驚呼了一聲,也顧不得什麼儀態,想也沒想地就追著那塊玉珮跑。

  洛抑天見她那心焦的模樣,便在玉珮滾過他的腳邊時,一個彎腰順手將那塊玉珮撿起。

  見狀,上官曦芸焦急的心安了一大半,可是腳步卻收勢不及,眼看著就要往他的身上撞去。

  現在的她活像是一輛失控的馬車似的朝他撞來,洛抑天當然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閃躲,可是他的眼角一瞄,瞧見了自己的身後是好幾階的石梯。

  這嬌嫩嫩的人兒要是這麼連滾帶爬的跌下樓梯去,那還能看嗎?

  再說,她可是皇上的嬪妃,他可不想背負著謀殺皇親國戚的罪名,所以他只好微微側身,然後長手一伸,便將收勢不及的她給攔了下來。

  痛!

  上官曦芸痛得擠眉皺眼的。

  該死的,他的手臂難不成是鐵做的嗎?

  這一撞雖然讓她免去跌得鼻青臉腫的命運,可是卻也讓她那硬生生撞上他手臂的肚子疼得緊。

  原本俏麗的臉蛋因那撞擊的疼痛全皺成了一團,但她可沒心思顧及自己究竟有沒有受傷,一心只掛念著她的玉珮。

  她一手撫著肚子,另一手忙不叠地朝著洛抑天伸出手去。

  「還給我!」

  物歸原主本就應當,洛抑天沒有考慮的就將手中的玉珮給遞了出去。

  然而,就在玉珮即將落入她手中時,猛地湧現的熟悉感卻讓他將玉珮給收了回來。

  大張的手怎麼也等不到自個兒的寶貝,見洛抑天正認真仔細的審視著那塊玉珮,上官曦芸開口索討,「洛將軍,我的玉珮……」

  「敢問娘娘,這玉珮取自何方?」

  方纔猛一瞧就覺得這塊玉珮十分眼熟,現在仔細審視之後,他更可以肯定這個玉珮跟他的傳家之寶,也就是此刻正繫在他腰邊上的那塊是一對。

  只是這塊玉珮在他那次受傷醒來之後就不翼而飛,他原本還以為是在遇險時不慎遺落了呢,但現在卻出現在上官曦芸的身上。她怎麼會有這塊玉珮呢?

  「一位故友所贈!」一心想索回玉珮,上官曦芸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眸光中的嚴肅,只是伸長了手,隨口應道。

  「是哪位故友?」洛抑天本來就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打發的人,他凝著她再次追問。

  瞪了他一眼,已經等得不耐煩的上官曦芸嚷道:「你管我這塊玉珮是誰送的?快把它還給我。」

  「這玉珮未必是娘娘的。」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這塊玉珮是從我的腰際墜落的,你憑什麼說不是我的。」

  對她而言,那塊玉珮是無價之寶,是他當初見她為了玉墜子碎了而落淚時,心疼之際親手為她繫上的。

  「若是這樣便可以說那玉珮是娘娘的,那麼此刻玉珮落在下官的手中,是不是也可以說玉珮是我的?」

  「你……強詞奪理!」

  「娘娘切莫發怒,下官只是想知道這玉珮究竟從何而來,並沒有想要占為已有的意思。」

  「這玉珮……」是你送的!

  話就要衝口而出,上官曦芸卻突然止住。

  她現在這樣說有什麼意義呢?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她說出實情,也不過是惹來他的懷疑罷了。

  這種事她已經做過一次,那種心痛滋味她並不想再嘗。

  深吸了口氣,上官曦芸努力壓下心中的激動,然後才平心靜氣地說道:「這玉珮真的是一個故友所贈,我不懂洛將軍為何還要追究它的來處,無論如何,這塊玉珮對我的意義極大,不是旁人可以想像的。」

  明顯地察覺到她方纔的欲言又止,他想追問,但見四周圍觀的百姓已經開始議論紛紛,為免鬧出事端,洛抑天只好作罷。

  他遞出了玉珮,上官曦芸立即忙不叠地將它搶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地重新掛回自個兒的腰間,這才轉身入府。

  瞧她那珍視的態度,一股熟悉的感覺又再次湧上心頭。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兩次也可以說是巧合,但第三次呢?

  望著她沒入門扉之後的身影,洛抑天不禁懷疑起自己與她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

  碧綠通透的玉珮被攤在厚實的大掌中把玩著。

  洛抑天越瞧自己手中的這塊玉珮,就越肯定上官充容手中的那一塊和自己手中的這一塊是一對兒。

  但他左思右想,卻怎麼也想不透,那塊玉珮為什麼會在她的手中?

  「相公……相公……」

  叠聲輕喚在他身後響起,洛抑天回頭一瞧,就見白淺雲正喜孜孜地抱著一個珠寶妝奩朝他走來。

  不待她走近,他已經心急地問道:「淺雲,你知不知道上官充容的身上,也有一塊和這塊是一對兒的玉珮?」

  水眸兒一掃,白淺雲的心神猛地一震,但臉色卻絲毫未變。

  看來不待她做些什麼,他們已經有了交集。

  一切都是天意吧!

  將所有翻騰的思緒全都埋藏在心底,白淺雲勾起一抹輕淺的笑容,不以為意的答道:「知道啊!曦芸是有一塊跟這塊很類似的玉珮。」

  洛抑天見她手中捧著妝奩,不禁好奇地問:「那裡頭是什麼?」

  「是曦芸送給我的首飾啊!」

  白淺雲逕自打開妝奩,嘴裡不斷發出讚歎聲。

  霍地起身,他沒有漏看妻子臉上那種近似貪婪的神情,一股厭惡打心底浮現。

  淺雲著實變了,完全不似以往那樣無慾無求地以他為重心。

  甚至對待家人僕傭的態度也變得高傲且目中無人。

  她究竟怎麼了?

  心中的疑惑讓他想也沒想的,一把拿過了她捧在胸前的妝奩。

  然而,他還來不及開口,白淺雲臉上的笑意已經全數從她的臉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顯的急切。

  「你……你幹什麼?快把它還給我!」

  她不但口裡嚷嚷,甚至還動手去搶,彷彿那妝奩中的東西是她的命一樣。

  見她這模樣,洛抑天終於隱忍不住自己的脾性,將手中的妝奩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然後雙手攫住了纖細的手臂,居高臨下瞪著她問道:「你最近究竟怎麼了?」

  「我很好啊!」即使雙手被鉗住,但白淺雲的視線還是一個勁的往那盒珠寶首飾瞟去。

  「你看著我,別看那些珠寶首飾。」

  成親快要兩年了,在他的心中,一向覺得淺雲是個溫婉且懂事的姑娘,所以即使對她沒有太多激狂的情感,但至少他尊重她的存在,也認真的將她視為一個妻子,小心翼翼地對待著。

  可是……如今看著她眸露貪婪的模樣,他竟覺得她好陌生,而這種陌生的感覺就像那時傷重的他一睜開眼看到她時一樣。

  如今因為她的表現,那種陌生的感覺又浮現了。

  「我……」似乎被他驟來的怒氣給嚇著了,白淺雲終於不敢再瞟向那些珠寶首飾,但卻低著頭不發一語。

  「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他真的覺得她變了。

  「我哪有怎麼了,我很好啊!」

  玩弄著蔥白手指,她的回答顯然很敷衍。

  洛抑天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著,想要找出一絲絲的端倪,但卻什麼都瞧不出來。

  她不說,他也拿她沒轍,

  「你變了!」長長的一聲輕歎之後,他頹然的放開她,離開房間。

  你變了……你變了……你變了……

  這三個字不停地迴盪在白淺雲耳際,就像是千斤重擔一般壓在她心頭,兩行清淚無聲地潸潸流下。

  ***

  他和她……究竟有什麼牽連?

  這個問題他不斷的思索再思索,可是就算想破了腦袋卻還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一切好像全都亂了調,他的生活似乎從上官曦芸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不似以往的平靜閒適了。

  「哇,不是吧!一個堂堂大將軍,竟然瞧著一塊玉珮在發呆。」突然間,一隻手重重地拍上了他的肩頭。

  洛抑天仰頭一瞧,隨即面無表情的低下頭來,理都不理來人,自顧自地倒起酒來往嘴裡送。

  「幹麼看見是我就這副死人樣啊?」望著他那種完全忽視的態度,關雲揚忍不住揚聲提出抗議。

  「別的地方還有空桌。」洛抑天冷冷的道,擺明不歡迎來人共桌。

  對於這個狡猾得宛若狐狸的關雲揚,他一向沒啥好感。

  即使他位高權重,是朝中人人巴結的對象,但是他一向是能避就避,完全沒有想要攀權附貴的想法。

  「不用這麼冷淡吧!」

  面對如此直接的逐客令,關雲揚的臉皮厚到完全可以當做沒這回事,剛剛那句話不過是一陣微風拂過,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道不同不相為謀。」惜言如金到了吝嗇的地步,洛抑天甚至連擡眼瞄上他一眼都不肯。

  「是可以不相為謀啦!但是如果我可以為你心中的疑惑提出解答,你又待如何呢?」

  關雲揚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很自動地為自己斟了一杯香醇的美酒,然後仰首一飲而盡。

  「你……」看到他那充滿了虛偽的笑容,和完全不將他瞧在眼底的模樣,身為堂堂大將軍的洛抑天怒氣一揚,倏地探手入懷掏出一錠銀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昂藏的身子起身便想離去。

  「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和上官充容,究竟曾經有過什麼瓜葛嗎?」

  俗話說得好,打蛇就得打七寸,關雲揚只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成功的留住了洛抑天的腳步。

  霍地回身,洛抑天居高臨下地瞪著端坐著的男人,他沒有開口,就這麼看著,彷彿連開口都覺得不屑。

  「這似乎不是請教人問題的態度吧!」

  他很清楚洛抑天很想知道,可是他卻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氣定神閒地拿起筷子品嚐一桌子幾乎沒被動過的美食。

  呵,美酒配佳餚,還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呢!

  「你知道些什麼?」

  素聞關雲揚是個天下事無所不知的男人,只要他想知道,沒有任何事能夠瞞得過他。

  「我知道的事很多!」關雲揚很大方的承認。「我甚至還知道你現在正在疑惑些什麼。」

  「給我答案!」洛抑天直接索討,完全不想浪費時間。

  「要我給,通常就要換,你想知道就得看你要拿什麼來換。」

  「你想要什麼?」洛抑天問得乾脆,雖然他很懷疑自己手中有關雲揚這個幾乎可以呼風喚雨的男人所要的東西。

  「很簡單,我要你忘了你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

  其實幫皇上嫁妃子,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啦!

  每嫁一個,他都可以替朝廷解決一個難解的問題,雖然如此的一舉兩得通常得要多花費些心力,但那倒也無妨,因為這樣以後他的日子也可以清閒些。

  「辦不到!」想也沒想的,洛抑天就回絕了他的要求。

  洛家百來條人命,在一夕之間被一群不知打哪兒來的山賊趕盡殺絕,老老小小都不放過。

  要不是當初還是年輕少尉的他奉旨押解糧草去了鹹陽,逃過一劫,或許洛家那些冤屈就要石沈大海了。

  他永遠忘不了,當初他匆匆快馬趕回時所看到的情景,那種家園染血的模樣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忘卻的痛。

  從那一刻起,他就誓言要挖出真相和真兇。

  偏偏不論他怎麼明察暗訪,卻總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那群山賊好像是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似的。

  直到最近,事情似乎有了些許轉機,他相信只要再過不久,他就可以找到殺害他家人的兇手。

  在這緊要關頭,他怎麼能夠輕言放棄?

  「那你就要不到你想要的答案。」關雲揚也不多說廢話,厚實的肩膀聳了聳,一點情面也沒留。

  「看來,你的身上有很多我想要的答案。」聽到他的話,洛抑天瞇起了眸,眼光在轉瞬間變得犀利。

  「是有不少,但是我若不說,你也拿我沒轍。」連否認都懶,關雲揚的承認中隱約帶著一丁點兒的故意。

  「你——」洛抑天眸中殺氣盡露,心中暗自思索著要用什麼方式才能逼他說出他想知道的一切。

  「我只能說,有些事是不得已而為之,雖然用得是見不得光的方法,但是卻能顧全大局。」望著他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氣怒,關雲揚語重心長的說道。

  「因為想要顧全大局而殺人嗎?」洛抑天咬牙質問。

  「對!」

  「你……」心中湧起想讓雙手染血的衝動,洛抑天必須緊咬牙根,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殺了眼前男人的慾望。

  望著他眸中頓現的殺意,關雲揚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聲,「唉,為什麼你當初忘的不是這讓你心心唸唸的血海深仇呢?若是這樣的話,一切不是都簡單得多了嗎?」

  「少廢話!」雖然關雲揚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但氣極了的洛抑天壓根沒有心思細想,他沈不住氣地大掌一伸,往笑意盎然的男人身上拍去。

  微微側身,關雲揚輕易的閃過了他的攻擊,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與其追究過去的往事,不如把握住現在的幸福。」

  「廢話少說,告訴我你知道的。」

  「這樣就告訴你,豈不是少了許多的樂趣嗎?」關雲揚打定了主意賣關子。

  太輕易得來的東西,總是很難讓人珍惜,因為瞭解往事,所以欣賞上官曦芸,他願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得到她該有的幸福。

  「你……不準再閃躲了,你得給我正正經經的打一場!」洛抑天沈喝,但顯然不被理會。

  不論他怎麼出招,關雲揚總是有辦法可以輕易的閃開,氣極了的洛抑天更加卯足了勁的出招,不過似乎沒什麼效果。

  「呵!」關雲揚輕笑了一聲,閃避的步伐依然靈巧。「打架費時又費力,何必呢?」

  「你這是瞧我不起!」

  關雲揚見對方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了,知道要適可而止。

  收起了逗弄的心情,他一邊閃避著那越發淩厲的攻勢,一邊覦準了方向縱身一跳,整個人已經俐落地跳上了窗台。

  往下躍去之前,他仍不忘回頭對著洛抑天再次提醒,「你要的答案,其實已經在你的府上了,結果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呵,這一個男人被兩個女人深愛上,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啊?

  其中滋味他是沒嘗過,而嘗過的那個偏偏又忘了其中一個女人。

  看來,還是等全盤都塵埃落定了之後,再好好問問他吧!

  ***

  「你究竟在搞什麼把戲?」

  上官曦芸這兩天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左思右想,可是越想就越不對。

  白淺雲的說法看似理所當然,但若是仔細深思,便會發覺其中破綻百出。

  洛抑天是個將軍,光是朝廷俸祿一個月就為數不少,足夠這全府上上下下的人吃喝不盡,若是仔細盤算,要過上更加舒適的生活也不是難事。

  想當初,她寧願傷害宛若親妹妹的她,也執意要和洛抑天成親,現在的她又怎麼可能為了錢出賣自己的感情?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冷眼覷著沒頭沒腦衝進來質問她的人兒,白淺雲不慌不忙地答道。

  「你懂的!」上官曦芸直視著她的眼,很肯定的說。

  她不是一個笨人,一定懂得她在問些什麼。

  撫著桌上的珠寶首飾,白淺雲望著上官曦芸的目光顯得意興闌珊,很明顯對她所提的話題一丁點兒興致也沒有。

  「我是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如果你要問我這條珍珠項鏈價值多少的話,我倒是可以說給你聽。」

  即使她將貪婪的女人演得入木三分,但是心中已經起了懷疑的上官曦芸卻不再相信她的話。

  她霍地上前一把抄過了白淺雲手中的珍珠鏈子,巧勁一使,那一個個珠圓玉闊的珍珠便散落一地,白淺雲卻木然地端坐著,未曾移動半分。

  「如果你真是個愛財之人,不可能還如此冷靜的坐在那兒看著那些珍珠四散,那些不該如你的命般珍貴嗎?」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便讓上官曦芸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她瞧過太多貪財的人,對他們來說,那些金銀珠寶是可以讓人不顧一切的。

  「呵,如果你想要這樣認為的話也好。」聞言,白淺雲突然揚聲笑了,「不過你忘了嗎?我曾卑劣的搶走了你心愛的男人,即使這樣你還願意相信我的人格嗎?」

  「最少我相信你曾真的愛過洛抑天。」

  「愛?」止住了笑,白淺雲冷嗤了一聲。「那東西能值幾個錢?你怎麼知道我愛上的不是那種掠奪的感覺?」

  面對她的謊言,上官曦芸搖了搖頭,很清楚當年的她不是一個以掠奪為樂的人,她是真的愛上了。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時白淺雲的眼神是多麼的堅定,即使對不起所有人,也要嫁給洛抑天,那是一種多深刻的愛呵!

  「你究竟有什麼苦哀,告訴我,何必如此作踐自己呢?」

  對白淺雲,她曾經恨過、怨過,可是她終歸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不忍看她這樣糟蹋自己。

  「瞧瞧這些金銀珠寶,這些東西可以讓我過著比現在更奢華的生活,這可是那些情情愛愛比不上的。」

  「你——」聽著她言不由衷的話,上官曦芸真的很想衝上前去將她搖醒,但卻在眼角瞥見洛抑天僵直在房門旁的身影時止住了念頭。

  他默然地轉身,而她則什麼都沒想的就追了出去。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白淺雲的臉上笑著,心卻痛得彷彿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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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8 13:47:15

【第五章】

  「表姊夫,你等一下!」

  望著那急匆匆離去的背影,上官曦芸焦急地喊道。

  可不論她怎麼呼喊,洛抑天卻始終沒有停住步伐,反而縱步疾行。

  「唉……」她瞭解他,知道他因為表姊的那番話而受傷了。

  追不上他的她索性雙足輕點,輕靈地飛掠在樹梢之間。

  好不容易追到林子裡,卻完全失去了他的蹤跡。

  左顧右盼,上官曦芸伸長了頸項,只恨自己沒有什麼千里眼、順風耳之類的功夫,可以不費絲毫力氣地發現他躲在哪裡。

  找了好久,費了所有力氣的她終於支撐不住,氣喘籲籲的往身旁的大石上一坐,猶不住地舉目四望,只希望能尋到一絲絲他的蹤跡。

  可是他卻好像完全消失在空氣中似的。

  直到連最後一丁點兒找人的耐性都消失了,她索性將雙手圈成了一個圓,在林子中放聲大喊。

  「喂,躲什麼躲啊,是不是男子漢啊?」

  清亮的嗓音在林子裡響起,但還是沒有瞧著他的身影。

  厚,他到底是大男人還是小男孩啊?

  怎麼一遇到煩心事就自己一個人藏起來的習慣始終改不過來啊?

  虧他還是一個堂堂的大將軍咧!

  上官曦芸沒好氣的想著,嘴裡的呼喚卻始終沒停過。

  終於,她口乾舌燥地停止了喊叫,雙臂環胸、杏目圓睜地瞪著前方。

  好半晌之後,終究還是捨不得放棄,於是又對著空蕩蕩的林子喊道:「喂,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真要走了。」

  就在她幾乎不抱希望的同時,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記懶洋洋的聲音,問:「是誰教你淩縱七步的?」

  「喝!」突然從頭頂上冒出這個聲音,上官曦芸被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從大石上彈跳而起。

  仰著頭,沿著剛剛自己倚過的粗大樹身往上瞧去,終於瞧著了隱身在茂密枝葉中的洛抑天。

  「你沒事幹麼躲在樹上嚇人?」她氣呼呼地朝著坐在樹枝上的他質問。

  「那你沒事在底下雞貓子鬼叫什麼?」

  他整個人傾靠在樹幹上,一隻腳曲起頂著有稜有角的下頷,另一腳則是恣意地掛在半空中蕩啊蕩的。

  「我是來找你的!」

  「你我既非親、又非故,你找我幹麼?」

  順手摘取了身旁枝上的葉子,洛抑天將綠葉就口,清脆的樂聲便迴盪在原本寂靜的林子中。

  「我……」被他這麼一問,上官曦芸望著他那帶著一點冷的模樣,心裡有些受傷了。

  但她很清楚,方才受了傷的他只不過是在保護自己罷了!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往前數步,在與他相對的一棵大樹旁坐了下來。

  雙手環膝,她不語地靜靜陪伴。

  給他空間和時間去修補他那大男人的尊嚴。

  就在上官曦芸沈浸在那清脆的樂聲中,幾乎陷入沈睡之際,洛抑天突然開了口——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天外飛來一筆的一問,讓她從昏昏欲睡之中驚醒,望著洛抑天的眼神透著一抹迷濛。

  「什麼問題?」她擡手揉了揉眼,努力地喚回自己的神智。

  「是誰教你淩縱七步的?」

  方纔先她一步到林子裡的他瞧得很清楚,她所使的輕功乃是洛家絕學「淩縱七步」,這門基本功,淩家一向是不外傳的。

  「故友。」迷迷糊糊間,上官曦芸還來不及細思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隨口應道。

  「哼!」聽到她的答案,洛抑天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語帶譏諷地說道:「你那個故友還真行啊,不但能送你洛家一向傳媳不傳子的玉珮,還能教你淩家從不外傳的淩縱七步。」

  聽到他的冷哼,上官曦芸原本還有些迷離的三魂七魄馬上歸位。

  他恢復記憶了?她懷疑地盯著他。

  該死,他想起這些瑣事,卻偏偏沒憶起關於她的事!

  「呃……」面對他那淩厲的眼神,她語塞。

  「你那個故友不會剛好就叫做洛抑天吧!」

  本來只是隨意的猜測,但一見她變了臉色,洛抑天就知道自己猜得是八九不離十。

  現在,他幾乎已經十分肯定自己與她的過去絕對是有糾葛的,只不過被他遺忘了而已。

  其實早就該瞧出端倪了,只是他一直沒有用心思索其中的關聯,總以為一切都是巧合。

  但現在回想起來,若一切真都只是巧合,那也巧得太過離譜了。

  「當然……不是!」迎著他那淩厲的眼神,上官曦芸本來要承認,可是心思卻突地轉到表姊怪異的行徑上。

  現在揭開一切事實,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至少她得弄清楚表姊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總覺得事情不似她表面所見的那樣,表姊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是這樣嗎?」宛若大鷹展翅一般的飄旋而下,洛抑天俐落地在她的面前站定,銳利的雙眸睨著她。

  「當然!」仰著頭,上官曦芸強自鎮定,希望能增加自己話裡的可信度。

  不語地跨步上前,洛抑天瞪著人的那股氣勢讓她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想要減輕他帶來的脅迫感。

  誰知道她努力挪移的結果,他卻只消一步就將之摧毀殆盡。

  「你……你究竟想幹麼?」看著他在衣服底下那明顯僨張的肌肉,上官曦芸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他不會是想屈打成招吧!

  以前他的脾氣有這麼差嗎?應該沒有,他在她的心裡一向是個面惡心善的大將軍。

  望著她,那一抹似曾相識又再度襲來,洛抑天的心中開始有了一個臆測。

  他和她……或許……可能……

  猛然間,他俯身,兩片薄抿的唇熟悉地找著了她的,在兩唇相接的那一刻,那種熟悉的感覺顯得更加的強烈。

  也因為這樣,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道德規範、尊卑之分,更加張狂而恣意的吸吮著她兩片豐厚的唇瓣。

  「你……」對於他這種輕浮的舉動,上官曦芸雙手推拒,菱唇努力地想迴避他,好做嚴正的抗議。

  可是……那種滋味幾乎讓她渾身癱軟,她外推的手變得虛軟無力,甚至下意識輕輕環住了他的腰際。

  在享受著她的甜美同時,洛抑天的唇瓣開始微微上揚。

  哼,還說沒關係嗎?

  現下他不只肯定他們之間絕對有關係,而且恐怕還是不淺的關係……

  ***

  該死,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樹上的花兒都快被上官曦芸給捏碎了,可是心中的怒氣和激動卻還是沒有半點消退的跡象。

  那一吻讓她氣得咬牙切齒,卻也讓她怦然心動,久久不能自己。

  就是這樣的矛盾讓她的心情不能平復,所以只能在這夜色初降臨時,拿著這些花兒出氣。

  「可惡……該死的登徒子,他究竟當我是什麼了,憑什麼在還沒有想起一切的時候吻我?」上官曦芸越罵越生氣,越罵火氣越大。

  她恨恨地扔下了手中的細枝,即使已經發洩了一陣,但胸臆之中的滾滾怒氣依然壓得她難受。

  非得給他一個教訓不可!

  盛怒之中的她腳跟一旋,正想去找惹她生氣的傢夥算帳時,不遠處的角落傳來一陣爭執聲。

  好奇的上官曦芸毫不遲疑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越走,她的柳眉兒就越皺。這個聲音好耳熟啊!

  她悄然的放緩了腳步,像只耗子似的無聲無息躲在一棵大樹後。

  咦,怎麼會是他呢?

  他不是當年那個愛慕表姊的窮書生康泰天,他來這兒幹麼?

  當年他對表姊可是愛慕得緊,經常呆呆傻傻的守在她家大門口,只求能見上表姊一面。

  可是在他親眼目睹表姊發病之後,他就突然沒再來了。

  那時他們還以為他的愛慕不過爾爾,沒想到他竟然棄文從了醫。

  唉,只怕又是一個癡心人兒。上官曦芸心中一邊思量,一邊聽著他們對話——

  「你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康泰天衝著一臉蒼白的人兒低吼。

  「我並沒有糟蹋自己,我一向善待自己。」冷冷地,白淺雲瞧也不瞧他一眼,逕自否定他的說法。

  如果她不善待自己,又怎麼會放任自己的貪念,鑄下這天大的錯呢?

  「你別再騙我了,老大夫都已經說了,他開給你的藥你不但都原封不動,而且還不讓他告訴將軍你的病情,你這不是在糟蹋自己是什麼?」

  「我只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

  「順應天命?!」康泰天原本溫文的嗓音驀地提高,他簡直不敢相信她能顛倒黑白到這樣的地步。「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叫做順應天命,這是什麼見鬼的天命啊?」

  「康泰天,咱倆一非親、二非故,你這樣闖進我府邸就是為了要質問我這個問題嗎?」

  一點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白淺雲很清楚將軍府裡向來人多口雜,要是一個不小心,他們的對話讓洛抑天給聽見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

  她相當明白自己的夫君是個負責任的人。

  這兩年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情愛激狂,有的只是他對她的責任。

  如果一旦讓他知道自己的病況,他就算傾盡所有,也絕對會為她求得一線生機。

  可是……她怎麼能讓他這麼做呢?

  她已經偷走了他兩年了,要是再貪圖下去,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的。

  「什麼叫咱們非親非故?我們怎麼說也是朋友,就算不論我倆當初的情誼,就說我身為一個醫者,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自殘。」

  「我哪有自殘?」她這麼做只不過是順天而行,不做強求罷了。

  「你明明可以有機會的。」

  「是可以有機會!」臉上原本的氣怒不耐被一抹哀傷悄悄掩蓋,但她卻仍強打起精神說道:「可是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渺茫得近乎沒有。」

  「我……」原本理直氣壯的康泰天突然氣虛。

  的確,他承認這個機會很渺茫,但總是有機會,若是尋常百姓生了這種病,那或許只有等死一途,可是洛抑天是個將軍,有財有勢,他有這個條件為淺雲一搏。

  「既然機會小得可憐,又為何要多費心神呢?如果我的死可以讓一切都回歸原點,那不是很好嗎?」

  一旦看開了生死,人生中的愛恨嗔癡自然也能拋卻,當然也可以看清很多自己以往犯下的過錯。

  「是啊,一切都回歸了原點,那我呢?」相較於她逐漸平靜的情緒,康泰天卻變得激動起來。

  「你怎麼了?」她望著他,不懂他的激動所為何來,記憶中的他一向是溫文儒雅的書生啊。

  「我……」望著她那清靈的目光,那種這輩子只看著另一個男人的目光,康泰天突然沈靜下來,閉口不語。

  幽眸中帶著幾許深情,他直勾勾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後,堅定地說道:「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這樣做的。」

  ***

  原來,這就是一切問題的解答。

  難怪淺雲表姊會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的心疾只怕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

  乍聞這個消息,上官曦芸的心緒變得紊亂極了。

  該喜該憂呢?

  喜的是一旦表姊走了,那麼一切的問題似乎就迎刃而解了,那時她就不用顧慮她的感受和心情,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洛抑天相認。

  可是……她終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呵!

  她真能這樣為了一己之私,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人世嗎?

  這種得要看著一條生命香消玉殞才能得到的幸福,她既不敢要,也要不起呵!

  「在等我嗎?」

  幾乎不用回頭,上官曦芸也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她實在很不想在這個關頭看見他,在自己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做的時候,於是她舉步想要離開。

  「怎麼,一見我就想逃嗎?」看著她轉身,洛抑天心中頗不是滋味,他語帶譏諷地說道。

  「我何必要逃?我只是想進屋去休息罷了。」

  說她逃其實也不為過,畢竟……現在的情況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

  「那也不必對我如此冷淡吧!」

  「我想我應該有權利不跟一個登徒子同處一室才是。」

  對他的態度驟然轉冷,這其實和自己知道了表姊的身體情況有關。

  她壓根就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白淺雲為了將眼前這個男人還給她,而漠視自己生命的消失。

  「登徒子?」濃眉高挑,洛抑天好笑的重複著她所指控的這三個字。

  若是他的感覺還算正確的話,在那當下她也挺投入的不是嗎?

  「我以為那個吻其實是兩情相悅,也是過去的一種延續。」

  聽到他的話,上官曦芸的心冷不防的一揪。

  過去!

  他是最沒有資格提這兩個字的人。

  要不是他的遺忘,這一切的糾纏又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不要提過去,你忘了你是一個忘了過去的人嗎?」

  不是她殘忍地硬要往他的痛處踩,而是現在的她除了憤怒的情緒可以對他顯露之外,其他的她都得再好好想想。

  「呵,還是那麼的伶牙俐齒啊!」

  他突然開始覺得跟她相處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縱使是這樣鬥嘴甚至爭吵也不覺得被冒犯。

  「我伶牙俐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輪不到你來批評。」上官曦芸冷冷地回應著他,心中莫名地泛起了一種想念。

  以前……

  當這兩個字眼才剛浮現,她連忙甩了甩頭,以為這樣就可以甩去以前的種種。

  至少不是現在,現在的她該想的不是以前如何如何,而是以後該要如何才對。

  然而就在上官曦芸心緒紊亂之時,洛抑天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說道:「我在想,咱們以前是不是也常常這樣拌著嘴、鬥著氣?」

  這樣的感覺其實很舒服,不似他和淺雲之間的相處,總是相敬如賓,沒有一絲波瀾。

  然而,面對這樣子的他,她簡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一向就知道他固執,一旦認定了的事很少改變。

  所以當他懷疑起他們之間是否曾經有過「以往」時,她就知道他的認定已難改變。

  一擡頭就見他一臉心生嚮往的模樣,上官曦芸忍不住氣急敗壞的說道:「就跟你說了沒有以前,你……」

  猛地一步踏上前去,洛抑天欺近她,任由自己的氣息狂肆的籠罩住她。「很多事,不是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的。」

  隨著他那昂藏的身子逼近,晌午時那抹激狂的記憶也跟著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讓她白皙的雙頰驀地飄上了一片紅霧。

  而那「慘痛的教訓」也讓她忍不住地往後退了數步、

  「你……要幹麼?你可別忘了我是皇上的嬪妃,你的任何一舉一動都可能替你招來殺身之禍的。」

  從來不曾將充容這個頭銜放在心裡過,可是這個時候擡出來,應該會有一丁點兒用處吧!

  上官曦芸在心中暗自祈禱,但隨著那獨屬於他的氣息不斷竄入鼻尖,她的呼吸也開始亂了。

  「我雖是朝中武官,甚少理會後宮之事,但也知道皇上最近打算遣散後宮眾妃回歸原籍,凡沒有被寵幸過的妃子都可以逕自離宮,有的甚至以皇上的義妹,公主的名義嫁出了宮外,你……」

  長串的話語之後是一陣令人心慌的寂靜。

  上官曦芸終於受不了這般折磨地開口追問:「我怎麼樣?」

  「你嫁入宮中兩年,似乎還沒有被榮寵過吧!」

  「你……」

  該死的,他知道的還真多!

  早知道……若是早知道一切……

  她就不會選擇來到他府裡,現在面臨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她究竟該怎麼辦呢?

  腦海中的思緒還在不停的轉著,洛抑天已經再次逼近。

  像是只受驚小鹿似的她倏地仰頭,紅潤潤的雙唇卻剛巧掃中了他的。

  一抹魔魅的笑容浮現,洛抑天的大手一勾,扣住了她的後腦勺,正當他準備再次一親芳澤之際,上官曦芸卻突然開口喊道——

  「你不能這麼做,表姊夫。」

  一聲表姊夫,讓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趁著他這一瞬間的失神,覷準了時機的她連忙一溜煙地逃出了他的勢力範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回自己的房裡,重重的闔上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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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8 13:47:50

【第六章】

  表姊夫!

  好沈重的一聲呼喊……

  沒錯,不管那被遺忘的過去如何,他現在的身份是白淺雲的丈夫,雖說最近淺雲的表現很令人失望,但她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相公……」

  輕聲的嬌喚將洛抑天從自己的思緒中拉扯了出來,他面無表情地往門扉眺去,只見白淺雲正翩然地步進書房。

  將視線從她的身上拉回,他低頭看著攤放在案上的兵籍書冊,那態度幾乎是將她當成了不存在似的。

  望著丈夫的冷漠,白淺雲的心中竄過了濃濃苦澀,但她依然巧笑倩兮。

  「你今兒個真好興致,捨得離開你那些珠寶首飾了嗎?」他諷刺的說。

  「夫君,你怎麼這麼說嘛!」她嬌笑道,幾個蓮步輕移,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然而,正當她往他厚實的臂膀倚過去的時候,洛抑天卻突地站了起來,讓她撲了個空。

  「呵,你說的可沒錯,那些金銀珠寶可是任何情愛都比不上的。」這句話是出自她的口中,洛抑天冷冷地重複著。

  「夫君,那只是一時的戲言,當不得真的。」她輕嗔。

  怎麼說也做了兩年的夫妻,她多少懂得他的性子。

  一旦他認定了,再多的解釋他只會覺得厭煩,所以她很故意地說。

  「是戲言嗎?」若是以往,這樣的解釋他或許會接受,可是最近她的表現就活脫脫是個貪財勢利的女人。

  讓人看了就覺生厭!

  「當然是戲言啊!夫君怎麼說也是相貌堂堂、威儀恢宏,哪是那些金銀珠寶所比得上的呢?」

  犀利的眸光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一股厭惡之情打從心底快速的竄升。

  不想再聽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洛抑天突然靈光一閃,對著白淺雲問道:「對了,我記得當初我失去記憶醒來之後,你告訴我咱們曾經有過一段同甘苦共患難的歲月,那段往事可不可以再說給我聽聽?」

  「呃……夫君怎麼突然提起了這個呢?」

  「最近我頭痛得頻繁,一些往事的片斷也跟著隱隱約約的浮現,我想若是你再說些給我聽,或許能喚醒我的記憶。」

  以前,他從不在意自己的記憶是不是能恢復,反正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著也挺好。

  可如今,他卻開始覺得在乎。

  是因為她吧!

  縱使在陰錯陽差之下,不能與她共結連理,可是卻仍希望能想起一切有關她的事情。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有什麼好說的呢?」

  白淺雲笑著回絕了他的要求,但瞧在他的眸裡卻覺得她是有意閃躲。

  「怎麼會沒啥好說的呢?那可是咱倆之間最珍貴的回憶啊,我想要記起來,等將來老了的時候,還可以同咱們的孩子說說。」

  洛抑天嘴裡誘哄,但銳利的眸中卻快速的閃過了一絲精光。

  不敢再說,是因為正主兒已經出現了吧!

  「怎麼,忘了?」語氣帶著微微的諷意,他其實並不想逼她太緊。

  終歸是夫妻呵!

  也因為是夫妻,所以即使對於上官曦芸有再多不一樣的感受和悸動,他也只能悄然地放在心裡。

  這是他身為一個男人的責任。

  「怎麼可能忘呢?那時你奉命去剿山賊,我好奇所以跟了去,可是途中不小心在林子裡迷了路,你救了我,然後……」

  像是背書似的,白淺雲娓娓道來,而因為她的講述,洛抑天的腦海中也跟著浮現那些過往,只不過主角全都換成了上官曦芸。

  以前他就覺得奇怪,像淺雲這樣溫婉膽小的姑娘,平素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冒險。

  但若是換成了上官曦芸,那就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奇怪了。

  「是嗎?那你記不記得咱們曾在林子裡埋下一些東西,說好等到老了之後可以一起去挖出來?」

  「這……」白淺雲原本還帶笑的臉色倏地變了,她瞪大眸子望著他,眸光中充滿了驚嚇。

  「怎麼,你不可能不記得吧?明兒個你帶我挖去,你沒有失去記憶,應該知道埋在哪兒的。」

  「你記起來了?」

  「嗯,雖然只是片片斷斷的,可就記起了咱們倆曾經親手埋過什麼東西。」洛抑天爍爍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她,將她眸底的驚恐全都瞧得一清二楚。

  其實,他並沒有記起來,這不過是想要弄清楚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小小試探,既然上官曦芸不肯親口告訴他,他只好自己想辦法去瞭解了。

  纖細的身子晃了晃,看著他目光中毫不遮掩的憤怒,她一顆心跌至了谷底。

  他知道一切了,知道了她的謊言,知道她偷走了他和曦芸的幸福,他一定很恨自己吧!

  這樣的想法讓她的心倏地揪緊,一股熟悉的疼痛再次毫不留情的襲來。

  「你……知道……」

  「對,我已經知道陪我一起去查探的人不是你,也知道我愛上的女人不是你,更知道……」

  「夠了!」白淺雲努力和疼痛相抗衡,大吼著。

  雖然她之前佯裝是個貪財勢利的女人,想讓他討厭她,這樣待自己離去時,他才不會太傷悲,可是當真正面對他的不屑,她卻發現自己無法承受。

  她不要聽到他的怨恨,不想看到他眸中的鄙夷,她驚慌地想要逃離,但心房不斷傳來的疼痛,讓她走得跌跌撞撞。

  可即使這樣,她還是拚了命的要離開。

  初時,面對她激動的反應,洛抑天只是冷眼旁觀。

  但見她纖細的身子幾乎支撐不住,整個人就要撲跌在門檻之際,他終究還是不忍。

  他快速的起身,幾個箭步衝上前去,正想扶起她時,突然有人快了她一步。

  「表姊,你怎麼了?」

  伸手扶起差一點就往門檻撞去的白淺雲,上官曦芸焦急的拍著她那宛若白雪一般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龐。

  「我真的……錯了……對不起……」拚著最後的力氣,白淺雲努力集中逐漸朦朧的視線,望著來者說道。

  不該呵!

  她真的不該為了一己的私心,傷害了她從小就疼愛的表妹,也傷害那她第一眼看到就深深愛上的男人。

  「表姊……表姊……」再多的責難、再多的怨懟,在那一句對不起之後全都消失無蹤。

  愛情和親情啊!

  上官曦芸終於瞭解當初娘為什麼寧願自己女兒心碎也要以死逼著她進宮,那是因為做娘的總是瞭解女兒。

  若是那時她不顧一切的去找洛抑天,說出事實,而得到了今天這樣的狀況,她想她會愧疚一輩子的。

  上官曦芸心焦萬分的抱著昏了過去的白淺雲,擡頭看向冷然望著這一切的洛抑天,忍不住低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你該問的是,她對我們究竟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你……」她氣憤得想要怒吼,可是她知道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她試圖穩住心神,然後用命令的語氣指使他,「快派人去找康泰天康大夫,快!」

  也知道現在不是釐清一切的好時機,筆直凝視著上官曦芸的洛抑天揚聲喊了僕傭,然後不待她再開口,他大踏步的上前,一把橫抱起白淺雲癱軟的身軀。

  ***

  「康大哥,我表姊的病……」一等白淺雲的手腕被輕輕放下,心焦如焚的上官曦芸就搶上前問道。

  無言地搖了搖頭,所有的回答全都化作了一聲長歎。

  「你的意思是,表姊的病已入膏肓?」

  「是沈痾,但還不到無力回天,只是……」又是一記長歎,康泰天再度搖頭。

  這個笨女人呵!

  明知結果會是如此,但她依然虛擲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心意他懂,她想用自己的命換回眼前這對男女原本應該得到的幸福,可是……真的可行嗎?

  就算真的可行好了,那她自己的生命和幸福呢?

  「只是怎樣?」上官曦芸著急的問道,康泰天這種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簡直就快要急死她了。

  「藥方雖有,藥引難求。」

  「藥引是什麼?」

  「天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晶,得用那水加上千年靈芝熬成藥,方能穩住她的心疾。」

  天山山勢險峻,終年風雪不斷,一般人若是貿然上去,多半命喪其中,再加上還得找到千年不化的冰晶,那更是難上加難啊!

  上官曦芸聞言一愣。

  她相當清楚那冰晶有多麼難以尋得,再加上環境的險峻,這絕對會是一次嚴苛的考驗。

  「如果沒有那冰晶,表姊她能撐上多久?」深吸了一口氣,她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至多兩個月!」

  命已在旦夕,這兩個月還得細心看護,萬萬不能出上半點的差池才能得以續命。

  「只有兩個月嗎?」上官曦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兩個月……

  真的好短、好短!

  要她眼睜睜的瞧著自己唯一的親人步入死亡,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所以……只怕她得冒險試上一試了。

  水亮亮的眸子下意識地往洛抑天的方向一瞟,就見他那雙炯眸也正凝視著她,心冷不防的漏跳了一拍。

  他應該不會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吧!

  他若知道自己要去天山涉險,絕對會要跟,可是她卻不怎麼想給他跟。

  畢竟他現在還是「表姊夫」,理所當然應該留在京城裡陪著表姊養病,依表姊在乎他的程度,若是有他陪伴,病情一定會很快好轉。

  更何況這路途遙遠,他們孤男寡女的,難保不會被人說閒話,所以她決定自己去一趟。

  「康大哥,這天山山勢險峻,要找那冰晶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還是先拜託你想辦法穩住表姊的病情,我再去央求皇上想想辦法,好嗎?」

  「嗯!」康泰天點了點頭。除了這樣,只怕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應承,上官曦芸又將目光移回洛抑天的身上,只見他依然沈默,彷彿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似的。

  一陣濃濃的不悅湧上心頭,因為他的冷然。

  不該是這樣的,他怎麼可以好像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似的。

  難道他忘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他的結髮妻嗎?

  又或者是,她這輩子傾心愛上的男人,其實不過是個沒血沒淚的男人?

  心頭才浮現這樣的可能性,滿腔的憤怒就跟著湧上了心頭,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轉身走人。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洛抑天還是什麼話都沒說、什麼事也沒做,任由冷然的沈靜籠罩在房內。

  良久之後,他才回身邁出門扉,頭也不回地離去。

  門扉才闔上,康泰天便朝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白淺雲走去。

  輕輕地執起了她那宛若無骨的手,低喃道:「小傻瓜,這樣做真的值得嗎?你難道不知道,很多事情一旦過去就回不了頭了?唉……」

  ***

  星子高懸,月兒高掛。

  深夜裡,寂靜的官道上突然響起了急驟的馬蹄聲。

  策馬狂奔到幾乎是不要命的速度,任由那冷冽的疾風將她吹得頰畔生疼,但上官曦芸握著韁繩的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現在時間寶貴,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回天山,為表姊取回冰晶做為藥引。

  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即使她渾身已經因為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而生疼,即使不斷的奔波讓她感到頭疼萬分、渾身虛軟,但是她還是不肯停歇。

  然而,人的體力終究有限,在經過這一路的奔馳之後,上官曦芸的視線已經逐漸模糊,就連手腳也顯得無力而不聽使喚,頭更是重得像是要從頸項上掉下去一樣。

  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她知道自己該好好地睡上一覺,但心急的她卻又因為趕路而錯過了宿頭。

  放眼望去四下皆是一片荒野,看來今兒個得要露宿荒野了。

  「吒!」地一聲,上官曦芸酸疼不堪的手終於扯緊了韁繩,馬兒一得到指示,立時跟著緩下了步伐,然後在一條小溪邊停住。

  但這廂她的馬才剛停下,後頭卻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想來也是個同她一樣的趕路人。

  上官曦芸下意識地回頭往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後頭又是一人一馬的行色匆匆。

  咦,不對!

  她擡手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應該是自個兒眼花了吧!

  不然怎麼會在這兒看見他的人影?他不是應該遠在京城陪伴表姊嗎?

  「你該死的不要命了嗎?」好不容易追上了她,洛抑天劈頭就是一陣罵。

  沒有人趕路像她這種趕法的,他一路上從她後頭追著她來,發覺她簡直就像是不要命似的。

  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陣怒罵吼得她耳朵生疼,也證明了他真實的存在著。

  她搖了搖頭,試圖在昏沈沈的腦袋瓜中找回自己的理智。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該死的要是不來,怎麼知道你那麼不要命?」洛抑天沒好氣的道。

  她怎麼還是那麼莽撞,跟以前簡直是一模一樣,一丁點兒的長進都沒有。

  咦,以前?

  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最近這種感覺常常浮現,有時甚聖還有一些片片斷斷的景象會出現在他的腦海。

  或許……

  「你應該在將軍府陪表姊的。」對於他的出現,上官曦芸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可是真正需要我陪的人是你。」

  很難形容當他發現她竟然膽大妄為到想要隻身一個人去闖天山時,心中的那種焦慮和憤怒。

  他擔心她,非常非常的擔心,生怕她的莽撞會送掉自己的小命,所以幾乎沒有半刻的耽擱,他在看完她留下的信後立即翻身上馬。

  本來以為她走沒多久,應該很快就可以追上,可是他卻整整追了三天。

  她簡直是不要命了。

  「我很好,幹麼要你陪啊?」儘管此時的她頭痛欲裂,可是她還是不願示弱的說道。

  她會好才有鬼!

  瞧瞧她那蒼白得像鬼一樣的臉色,還有微微發顫的雙腿,洛抑天很清楚的知道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她得要休息,否則人還沒到天山就已經病倒了。

  想到這裡他更氣了,勁腿一掃俐落地下馬,他擡頭瞧著她,沒好氣的道:「你要是真的好的話,自己下馬來讓我瞧瞧。」

  下馬?那很難嗎?

  上官曦芸理所當然的接下戰書,但當她也想像他一樣瀟灑下馬的同時,她的腿不過才一使力就忽爾一軟,整個人眼看著就要摔落地面。

  「啊——」她驚呼了一聲,緊閉著雙眼準備迎接落地後的撞擊。

  可是等了許久,該有的疼痛沒來,耳邊卻響起他那強而有勁的心跳聲。

  她才睜開眼,就冷不防地撞進了兩潭深泓之中。

  「你……」

  「還想繼續逞強嗎?」與方纔的怒吼不同,洛抑天冷冷地問。

  可是這樣的態度卻更教上官曦芸心底發麻,以往只要他用這種冷冷的聲音,那就代表他真的生氣了。

  心中警戒突生,她小心翼翼地挪移著腳步,正準備從他的懷裡跳開時,他那雙結實的手臂忽爾一轉。

  一陣的頭昏眼花之後,她發現自己被按在他的膝上。

  「你究竟要幹麼?快放我下來!」她揚聲命令著,可是聲音卻因疲累而顯得虛軟。

  這種姿勢太羞辱人了吧,她好歹也是當今皇上的嬪妃,他憑什麼這樣對待她啊?

  上官曦芸氣急敗壞的掙扎著,可是她越掙扎,壓著她的手勁就越大,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正當她回頭想要斥問他之際,卻看到他厚實的手掌高高地舉了起來。

  「你……你……可別亂來!」她嚇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你太過膽大妄為了,如果我今天不好好給你一個教訓,以後真不知道你還會做出什麼危害自己的事來。」

  話聲剛落,洛抑天的大掌已經重重地拍上了她的豐臀,那一聲巨響帶給上官曦芸的不只是痛,還有屈辱。

  他憑什麼這麼打她?

  她的這一生若不是因為他的「遺忘」,怎麼會過得這樣亂七八糟呢?

  屈辱和氣憤的淚水不甘心地在她雪白的頰上蜿蜒而下,她緊咬著牙,不管他打得有多痛,都倔強的不肯開口求饒。

  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過疲累,還是情緒太過緊繃,突然間,一陣暈眩猛然襲至。

  她甩了甩頭,不願就這樣屈服,可是眼前卻逐漸漫過一陣黑霧。

  「你下次要再敢這樣……」

  洛抑天的威脅都還沒有說完,卻突然發現懷中的人兒沒了掙扎,渾身虛軟地癱在他的大腿上。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嚇了好大一跳,連忙將她轉了過來,就見她原本燦亮的雙眸緊閉,水嫩的雙頰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曦芸,你怎麼了?」

  他輕拍著她的雙頰想要喚回她的意識,可是觸手而來的那一陣滾燙卻教他的心下一驚。

  這個該死的女人!

  竟然生了病還不肯休息,這麼咬著牙趕路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難道不知道,如果淺雲的病好了,那他們之間只怕就難再續前緣了嗎?

  她……難道真的不在乎嗎?

  洛抑天心緒複雜地瞪著沒了意識的她,很想惡狠狠地將她搖醒加以質問,可是……

  雙手才觸及她的肩頭,一陣愧疚和心疼就緊緊纏繞在他的心間。

  其實,是他的錯吧!

  錯在他不該忘了,甚至到現在他都還想不起來他們究竟共同經歷過什麼?

  這只懂得替別人著想的傻丫頭,哪能怪她呢?

  這樣轉念一想,洛抑天的怒氣盡洩,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包含著濃濃寵溺的柔情。

  雖然他還是想不起他們之間的過往,也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可是這段時間她帶給他的悸動還是同樣深刻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8:16

【第七章】

  一人神情凝重,一人氣定神閒。

  龍騰雲氣急敗壞的端坐龍椅之上,只差沒有氣得吹鬍子瞪眼。

  而總是顯得好整以暇的關雲揚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完全沒有將龍騰雲的怒氣看在眼裡。

  「你倒是給朕說說,那個曦芸到底在搞什麼鬼?」

  一個姑娘家隻身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可怎麼對得起奶娘在天之靈啊!

  「聽說是去找冰晶給她表姊做藥引。」隨意地拈起了一塊糕點扔進口中,關雲揚瀟灑恣意地品嚐著宮中禦廚的手藝。

  聽到這個答案,龍騰雲的大掌重重往刻著龍頭的金桌一拍,雲揚不提還好,一提他就更生氣了。

  「朕就是因為她這種蠢笨行為才生氣。」

  「呃,這種行為應該稱之為高尚吧!」

  懶洋洋的語氣糾正著皇上的用詞不當,關雲揚還能覷著時機將一口香醇的熱茶送入了口中。

  嗯,這精緻糕點配上這江南的龍井茶,還真是人間一項絕配,挺不錯的。

  「什麼高尚?這種行為跟高尚哪裡扯得上半點兒邊?根本是自殺!」龍騰雲氣呼呼地質問著。

  既然惹他發怒的正主兒不在,他索性將箭頭直指關雲揚這個不盡職的狗頭軍師。

  「怎麼會不高尚呢?這上官充容明知救了白淺雲,她和洛將軍就沒有將來可言,但她還是願意以身涉險,只為救人一命,這種行為還不能說是高尚嗎?」

  這種事可不是尋常人做得出來的,至少在場就沒有一個人會做這種事,

  「你……」一句話堵得龍騰雲啞口無言。

  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搞不好還會給那個「蠢人」封個什麼官或是下旨大肆褒揚。

  可問題就出在於這事偏生是發生在上官曦芸的身上,他視她宛若親妹,所以對於這件事,他完全沒有辦法心生讚賞。

  要知道曦芸可是奶娘在世上唯一的命根子,要是在他的護衛底下還會出事,那他以後要拿什麼去下頭見奶娘啊?

  「我說的沒錯吧!皇上也覺得這種行為很高尚吧?」這句話是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怒瞪了關雲揚一眼,但氣歸氣,他還是不忘正事。「我說,這次怎麼都看你閒閒沒事做似的,你……」

  還不待他將話說完,關雲揚已經不服氣的搖了搖手。

  「誰說我是閒閒沒事做的?有時做事不一定要讓人瞧見的。」他理直氣壯的說,顯然完全不接受這般的指控。

  「喔?」龍騰雲濃眉高挑的道:「你一向聰明絕頂,如果你有在用心的話,那麼事情應該就會朝著我們所要的方向前進吧。」

  「那是當然!」關雲揚用一副那還用說的眼神睨了他一眼,直到瞧見他臉上那抹賊賊的笑容,才後知後覺的發覺龍騰雲居然挖了一個洞給他跳。

  呵,笨皇帝終於也有變聰明的一天啊!

  那麼看來要是幹完了這一票,他就可以帶著嬌妻好好的休息,遊山玩水一番了。

  「嗯,我就知道一切交給你沒問題。」其實他一直相信關雲揚的能力,可是這世間事,一向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呵!

  對於曦芸那丫頭,他一向疼人心坎裡,著實不願讓她受上一丁點兒的委屈。

  偏生她又愛裝大方,當年拱手讓去自己最心愛的男人,現在又大方到去替情敵犯險尋冰晶,害得他總是只能替她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真是……

  「呵!」輕笑了一聲,關雲揚睨了龍騰雲一眼,然後說道:「其實,皇上真的不用擔心的,因為有人比你更擔心。」

  「你指的人可是洛抑天洛將軍?」

  「正是!」

  洛抑天在一知道上官曦芸獨自去冒險之後,早就忙不叠地翻身上馬跟了去。

  這可是件好事,畢竟這孤男寡女行遠路,先不說過往的情份,只要兩人有緣,重新開始一段情緣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若白淺雲就這麼因為心疾而亡故,一切不是容易解決得多嗎?」

  關雲揚臉上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淺笑。「簡單是懶人的想法,有時候事情要兜點兒圈子才能圓的。」

  通常他是懶得做一件事,可是若是開始做一件事,就會拉東扯西的,將所有相關的事兒全都一塊解決。

  「聽起來你挺有把握的。」

  「廢話!」簡單的兩個字,既不耐又張狂,天底下能在龍騰雲面前如此張狂的,也唯有關雲揚一人而已。

  「好吧,那朕就不多加憂心,等著喝他們倆的喜酒嘍!」

  「那是當然的。」有他出馬,事情若還有差錯,那他關雲揚這三個字就真要倒過來寫了。

  他絕對不會讓事情有任何差池的。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切可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呵呵!

  ***

  宛若大旱之後的一陣甘霖,仍在昏睡中的上官曦芸貪婪的舔舐著落在唇舌之間的清涼。

  不夠,光是這樣不足以平撫她喉頭的燒灼。

  因為貪求著想要更多甘霖,她努力地穿破黑暗,想要得到更多。

  但是不張眼還好,一張眼就見一張俊顏在她的眼前不斷的放大又放大,那種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令人感到驚悚。

  想也沒想的,在一聲輕呼之後,她的手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倏地出手用力將眼前的人使勁一推。

  「砰!」地一聲,原本正專心餵著她喝水的洛抑天被推了個正著,整個人撞上身後的廊柱,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你……」

  後腦勺被活生生地撞出一個大包,他沒好氣地望著上官曦芸。

  看來她是真的好很多了,否則原來的虛軟怎麼可能變成現在的力大無窮?

  「呃!」方才驚嚇和那一聲巨響,讓原本還病懨懨的上官曦芸嚇得所有的精氣神都回歸了本位。

  她定睛一瞧,一見洛抑天撫著後腦勺且齜牙咧嘴的模樣,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舌兒一吐,那模樣活像是個撒著賴的娃兒。

  「你……沒事吧?」

  「除了後腦腫了個大包之外,沒事。」瞪著她吐舌的傻模樣,洛抑天無奈的回道。

  人家不都說好心有好報嗎?

  她昏了兩天兩夜,他也守了兩天兩夜,卻得來這樣的回報?

  不過能瞧見她好起來,那真是太好了,這兩天這樣靜靜地望著她的病容,腦中其實飄掠過很多的片斷。

  雖然還沒有完全想起來,但他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能想起,也一定要想起,那關於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呵!

  縱使最終不能相守,可也足夠他珍藏一輩子了。

  「這是哪裡啊?」被他瞪得心虛,上官曦芸暗暗擠眉弄眼,不過卻聰明的沒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她舉目四望,望著這一間簡陋無比,只怕風一吹就會倒的屋子,脫口而出的說道:「不會吧,每次咱們遇險,就會剛剛好有一間破屋子讓我們住呵!」

  原本只是一句不經意的笑語,但卻勾出洛抑天的興趣來。

  他凝望著她,興致盎然的問道:「怎麼,那時咱們也曾經碰過同樣的事嗎?」

  「當然啊,你都不知道,那時你受了重傷,昏迷不醒,要不是我死拖活拉地將你這個大塊頭搬到荒野中的那個破屋子,讓你好好養傷,你怎麼可能還有那個命做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啊?」

  聽得興味十足的洛抑天,還等不及她停下來喘口氣兒,就連忙問道:「真的嗎?我那時是怎麼受的傷?」

  「為了打探關於你家被滅門的消息,所以你隻身入了賊窩,然而雙拳難敵四手,你縱使有再高強的本領,要是碰上了一大群的惡大,也是難逃受傷的命運。」

  說著說著,上官曦芸想起了他因為她的莽撞而對她所做的處罰。

  哼,還敢責難她以身涉險,他也不想想,她這可是有樣學樣,還不全都是學他來的。

  「那還真多虧了有你啊!」洛抑天真心的說道,卻令她臉上一陣潮紅。

  「沒什麼啦,你其實也救過我啊!」

  「是嗎?那我是怎麼救了你的?」

  「那時候我在街上,見你身騎駿馬在街上奔馳,那模樣好威風、好吸引人,我也不知怎地,就傻愣愣地追著你跑,可是跟著跟著卻不小心在林子裡頭迷了路,還遇著了狼群,要不是你突然出現,我可能就成了狼腹中的食物了。」

  不知怎地,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兩人就好像是災星附身似的,走到哪就傷到哪,就這麼救來救去的,成就了一段讓她刻骨銘心的緣份。

  可惜的是……

  想到這裡,上官曦芸頓時黯然神傷,但她卻沒有將哀傷的情緒表現出來,反而強打起精神的打算自床上一躍而下。

  瞧著她大病初癒就這般粗魯的模樣,洛抑天忍不住板起了臉孔,以教訓口吻說道:「你可別以為你病了,我就會原諒你的莽撞,這一路上你最好給我小心點。」

  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上官曦芸自顧自的噘唇吹起了口哨,完全將他的警告當成了耳邊風。

  對於她這種顯然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模樣,洛抑天氣得手癢難耐,可是一思及她被他打得昏過去,當下所有怒氣都沒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正準備將懲罰改武為文,既然不能打,就好好的吻上一回也不錯。

  誰知她卻像是知曉他的心思似的,在他靠近的同時,低低沈沈地喚了一聲——

  「表姊夫。」

  這稱謂就像魔咒似的禁錮住了方才兩人之間難得的和諧氣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教人窒息的沈默。

  「只能這樣嗎?」瞧著她那冷然無波的面龐,一抹澀然泛上了洛抑天的舌尖。

  他領軍千萬,風裡來、火裡去,從不曾感到棘手,唯有她……

  任由一抹虛無的笑爬上了她那雪白的頰,上官曦芸搖了搖頭,對著洛抑天輕聲開口。

  「對於這一切,我曾怨過,也曾恨過,可是終究不能改變什麼,所以我選擇了放下。」

  嘴裡說的輕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說這些話時,她的心有多麼的痛。

  「一定可以改變的!」他從不信命運,深信人定勝天。

  忘記所有過往前,他愛著她,忘記所有過往之後,他依然輕易地為她心動,這證明了他們是彼此相屬的。

  「要怨就怨天吧!或者……嘗試著放下怨恨、放下一切,你可別忘了,表姊還在等著咱們回去救命。」

  她的臉在笑、心在痛,但是卻心意已決。

  「可我不愛她。」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無法對淺雲產生任何激狂的情緒,那是因為他的心中沒有愛。

  「愛或不愛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對她有責任。」

  即使是陰錯陽差,但責任依舊是責任,不是輕易地說放就能放的。

  「你……」她說的話句句在理,他的理智也知道該是這樣,可是……

  她怎能說得那樣輕鬆呢?

  這樣的果決有時連一個大男人都做不到,可是她偏偏做到了,這樣的她怎能不教人心折呢?

  她可是記得一切的人啊,如果忘了的人都會覺得痛,那記得的人呢?

  豈不是要更痛不欲生?

  「走吧!時間來不及了,咱們該快快上路了。」

  細細地望著他,仔細地將方纔不小心破繭而出的往事收妥,也將他的俊顏刻印在自己的心版之上。

  美麗絕倫的臉龐上漾起了一朵淺笑,彷彿一切真的都已經雲淡風輕。

  望著她那絕然離去的身影,洛抑天的雙拳緊握,最後卻只能重重地砸在身旁已半頹傾的矮桌之上。

  矮桌應聲碎裂,一如他們的深情,也一如他的心。

  ***

  美目靜靜的眺望著遠處,但再怎麼望,最終卻只能透著窗子望著那一小方格裡的天地。

  但她卻依然看得聚精會神,動也不動的,彷彿窗外有什麼事十分吸引著她似的。

  若不是胸口還有著淺淺的起伏,還真會讓人以為躺臥在床上的人兒,其實只是一尊人偶。

  終於,宛若白瓷娃娃的人兒開了口,用極為輕淺的語氣問道:「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吧!」

  「嗯!」康泰天手裡忙著配藥,還不忘在藥碗旁放置一顆可以讓她在喝下苦藥後,可以甜甜嘴兒的糖。

  「唉……」長長的一聲虛歎,白淺雲收回了眺向遠方的眸光,語氣染著淡淡的憂傷。「我有什麼值得他們為我冒險的?我不過是個罪人罷了。」

  珍珠般的淚滑落在蔥白的纖指上頭,那無聲的淚卻更教人心疼。

  將手中冒著煙的藥碗往榻旁的矮凳兒一放,康泰天伸手扶起了低著頭的人兒,笑著對她說道:「哪有什麼罪啊?真是瞎說。」

  「我不是瞎說的,要不是我,抑天和曦芸會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是我偷了屬於他們的幸福。」

  「傻瓜!」像是望著一個稚子,康泰天探手揉了揉她黑緞般的髮絲,柔聲安慰,「一切是天意,與你無關的。」

  「怎麼會無關呢?他們甚至為了我的病,遠赴天山涉險,若是他們有什麼意外,我縱使賠上這條命也是不夠的。」

  再說,留她這條命幹麼呢?

  她不過是一個痛苦的製造者罷了!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病不適合這樣鑽牛角尖兒?」向來和顏悅色的康泰天難得的板起了臉,他輕輕轉過了她的臉龐,讓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是個好姑娘。」

  臉泛苦笑,白淺雲輕輕地搖著頭,說道:「我哪是什麼好姑娘?我的心地可壞了。」

  「我不準你這麼說自己!」

  「不然我該怎麼說呢?」

  她為了一己之私斷了一樁好姻緣是事實,現在想想,當時的她是多麼的自私又可憎。

  「你只不過是愛錯了人罷了!」

  「愛?」白淺雲長喟了一聲,現在的她都快要搞不清楚自己這麼做究竟是不是為了愛了。

  「或許我愛的不是他,只是愛上了爭奪。」

  更或許那只是心頭的一抹執念罷了!

  幾次生死關頭,這場病真的讓她想開很多。

  「你……」

  看著她這樣自貶,康泰天的心倏地揪緊,他心疼呵!

  她究竟知不知道在她為旁人神傷之際,他其實也在為她神傷。

  連他都已經算不清楚這樣瞧著她有幾年了,但她卻總是沒能察覺自己的心思,是緣份不夠吧!

  「快喝藥吧!」不想再聽她說著這樣的話,不想再看著她心心唸唸地記掛著他以外的另一個男人,康泰天端起了藥,送到她的面前。

  望著那碗烏漆抹黑的藥汁,不用嘗,白淺雲也知道那一定挺苦。

  她抿著唇,難得撒嬌的不肯以唇就碗,她從沒告訴過別人的一件事是——其實她真的很怕苦。

  「你不喝?」見她那抗拒的眼神,康泰天滿腔的氣怒真個是不打一處兒來。

  問題才出口,還不等到她回答,他就衝動地仰首將藥一飲而盡。

  見他這莫名的舉動,白淺雲不明所以的驚呼了一聲,可是嘴兒才開,就見他整個人朝她靠來。

  「你……」想幹什麼?

  話都還沒說全,那些被含進康泰天口中的藥汁就全數地被灌進了她嘴裡。

  「你怎麼可以……」好不容易嚥下了藥汁,白淺雲才想揚聲抗議,誰知他卻意猶未竟的再次攫住了她的唇。

  第一次可以說是懲罰她的不肯吃藥,可第二次呢……

  ***

  皚皚白雪籠罩整個山頭,即使艷陽高照卻依然覺得凍人。

  上官曦芸嘴裡呵著氣,仰望著眼前那一片的美景,卻無半絲的興奮。

  悄然回頭,看著沈默地跟在她身後的男人。

  這些日子,他們之間話說得不多,他只是靜靜的守護在她的身邊,替她張羅著一切,但卻很少言語。

  雖然他原本就是不多話的人,可是她知道他的沈默並不是因為個性,而是因為她那天的話傷了他。

  那天,她其實也聽到破屋內傳來的聲響,但她卻佯作不知。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以硬起心腸,照著自己的決定做。

  人的一生,應該不是只有戀人之間的情感吧?像個夥伴一樣的互相扶持,其實也是另外一種美,不是嗎?

  「瞧,很美吧!」她笑著,手指著不遠處的山頭,然後轉頭對著洛抑天說道。

  「嗯。」即使面對眼前的美景,他依然沈默,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應和著她的讚歎。

  「走吧,咱們可得走快點,表姊還在等咱們找回冰晶呢!」

  他的冷漠澆息了她心中的喜悅,但她仍勉力地維持住臉上的微笑,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等一下!」見她莽莽撞撞的又要舉步,洛抑天忽爾開口喊停。

  「怎麼了?」上官曦芸不解地回頭,卻不意撞進他那兩潭深泓,然而兩人的視線才一交會,她立時別開臉。

  「別這麼莽莽撞撞的,這天山山勢險峻,一年不知斷送了多少的人命,還是得要小心為上。」他口中一邊交代著,一邊步至她的身邊,忽爾伸手環住了她的腰。

  「你幹麼?」他的猛然靠近讓她的氣息一窒,心兒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帶你上山。」話一說完,洛抑天便挾著她宛若蒼鷹一般的淩空而起。

  其實,若是只有一個人到天山,壓根就用不了那麼久的時間,同她騎馬奔馳不過是希望能多增些回憶罷了。

  「你……」冷冽的風雪拂面,幾乎讓她只要張嘴,就會被塞入滿嘴的雪花,這情況頓時讓原本想說些什麼的上官曦芸放棄地閉上了嘴。

  望著底下那些不斷掠過的雪白景致,一股異樣的感受突破了她的心房,讓她忍不住又憶起了從前。

  原本僵直的身子也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一逕往洛抑天那堅實的胸膛靠去,整個人幾乎是窩在了他的懷中。

  這不是她第一次這樣靠著他!

  曾經,她以為這個胸膛會是她一輩子的依靠;曾經,她以為這個胸膛會是她的一方天地。

  可是她很清楚,現在這個胸膛已經不屬於她了,但——

  偷一下,不過份吧!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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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48:43

【第八章】

  好夢由來最易醒呵!

  洛抑天那雙強健的雙腿才落地,上官曦芸已經忙不叠地從他那溫熱的胸膛裡閃身而出。

  為了避免尷尬,她刻意像只彩蝶一般翩翩起舞,飛旋在那漫天的風雪之中。

  看著她像雪中仙子一般的嬉戲,洛抑天其實有點兒後悔自己剛剛一時衝動用輕功帶她上山。

  要是用走的,他們之間的回憶應該可以多些吧!

  可偏偏他就是心疼她,不忍她承受那攀爬的疲累,所以硬生生地縮短了兩人相處的時間。

  「喂,你瞧那景色多好看,要不是咱們還有要務在身,我真想……」

  上官曦芸本來興奮得像是剛飛出籠子的小鳥一般,但見洛抑天一臉的凝重,她的吱喳戛然而止。

  「你……怎麼了?」不知是因為有感於離別將近,還是因為這漫天的風雪讓她暫時忘了自己該遠離他的決定,她幾個躍步來到他的身前,凝著他沈重的臉色,忍不住伸手拍去落在他眉心的雪花片兒。

  無語地搖了搖頭,洛抑天的唇畔漾著一抹笑,不想開口壞了兩人的興致。

  換個角度想,只怕上蒼已經憐憫他了,讓他終究有機會知道自己遺忘了的是什麼樣的珍寶。

  有著回憶足以懷念,總比庸庸碌碌、毫無回憶可言的生活來得好吧!

  「喂,開心點好嗎?你一定也沒瞧過這樣的景致吧!」站在山尖頂,俯望著那一片雪白的世界,上官曦芸的眸中顯露著一抹深深的著迷。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就和他兩個人待在這兒,永不分離。

  她心裡很清楚,他那沈重的臉色其實是因為分離將至。

  「喂,你別再板著一張臉喔!」不想讓這僅存的時間在沈重中度過,她佯裝生氣的雙手叉著腰,警告著。

  洛抑天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容,他似乎永遠都無法拒絕她的想望。

  「哇,怎麼笑得比哭還難看?!」

  望著他那鬱鬱不樂的模樣,她的孩子心性頓起,一邊取笑著他難看的笑顏,一邊偷偷地自身旁的大石上揣了一把雪。

  冷不防地,她朝著他丟出手中的雪球,好巧不巧的那團雪正好擊中他的臉龐。

  「你……」突然被襲擊,洛抑天初時一愣,直到聽見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和淘氣的笑容,他才知道是她幹的好事。

  淘氣心性也被挑起,他一邊閃躲著她接連不斷的攻擊,一邊也跟著抓起了地上的積雪,朝著她扔了去。

  拋去了煩惱,忘卻了心頭憂愁,這兩個加起來年歲幾乎超過一甲子的男女笑鬧得無比暢然。

  「看招——」

  玩了一會兒,上官曦芸已經開始喘著氣了,她本想喊停,但見洛抑天手中早已搓了一個比人頭還大的雪球在等著她,她登時倒抽了一口氣。

  想也沒想的回身就逃,落荒而逃總比被雪球罩頂來得好些吧!

  她蒙著頭跑,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身處在懸崖的邊緣,但眼尖的洛抑天卻注意到了。

  「危險!」他見狀,沈喝了一聲,可是正逃得起勁的上官曦芸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仍一步一步地往危險走去。

  當她站在懸崖旁,感受到強勁的風勢已吹得她幾乎要站不穩之時,想後退已是來不及了。

  「轟!」地一聲巨響,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她已經腳底踩空的往下墜去。

  那崖尖本就有許多部份是積雪堆積而成,一遇上她的重量,支撐不住,便整個崩了下來。

  眼睜睜的看著佳人遇險,洛抑天狂吼一聲,飛身前去,卻只來得及摸著她的衣袂。

  生不能同生,死卻要同死!

  耳邊彷彿響起了上官曦芸那清脆的嗓音,他相信這絕對不是幻覺,當年她應該也是這樣許諾過他的吧!

  一念之間,洛抑天想也沒想的跟著跳了下去,運起了內勁,他加快自己下墜的速度,不一會兒,上官曦芸已經被他整個扯在懷裡。

  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洛抑天舉目四望,希望能為兩人找著一線生機,可是四周的巖壁都已被冰雪覆蓋,宛若刀削似的陡峭,哪裡有可以供人施力之處?

  他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人兒,柔聲問道:「怕不怕?」

  「不怕!」望著他的眼神清澈得找不出一絲的驚懼,上官曦芸緊緊的攀著他,兩人之間幾乎毫無縫隙。

  「其實,這樣很好。」

  若是能夠同死,就不用深陷生離的苦楚,更不用覺得對不起任何人,這樣真的很好。

  「嗯!」

  在這一刻,兩人的心思其實是相通的,他點了點頭,俯首吻住了她那柔軟的唇瓣。

  這樣真的……很好!

  ***

  兩個笨蛋!

  是不是所有的人一旦被情愛沾染都會變成笨蛋啊?

  瞧瞧他們,就算明知會死,也要緊緊相擁,這還不打緊,真正讓人覺得刺眼的是,兩人唇瓣掛著的那抹微笑。

  現在是怎樣,只要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就很值得慶幸了是嗎?

  關雲揚不認同的撇撇唇,既然真的那麼相愛,就應該想盡辦法在一起嘛!

  管什麼表姊,又幹麼理會旁人是用什麼眼光瞧他們呢?

  偏偏這兩個傢夥都呆蠢得緊,弄得好像能共赴黃泉就是天大的福份似的,還嘴角帶笑咧!

  好在他們命大,沒被閻王老爺收到跟前去,要不然這下他不在皇上的面前糗大了嗎?更別說皇上可能氣得三年五載的不讓他回家瞧老婆。

  關雲揚越想越生氣,忍不住伸腳踹了踹地上的人兒,直到聽到了幾聲細微的申吟,這才滿意的收腳。

  好吧,就看在這兩人這麼有誠意的份上,他就再出手救上一回好了,反正最後一次了,做苦力就做苦力吧!

  還好這件事應該再過不久就可以處理完了。功德圓滿,累完這一回,他就可以帶著他的親親娘子去雲遊四海了。

  呵呵!想來就頗值得開心的。

  不過,他只有一個人,充其量也僅能馱一個人下山,這該怎麼好呢?

  關雲揚偏頭,略略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唇畔一抹壞壞的笑容浮現。

  呵呵,就這麼辦吧!

  都已經是最後一個可供他玩樂的棋子了,若是不來個驚天地、泣鬼神,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

  就這麼一轉念,關雲揚腿一擡,在自己的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在光滑晶亮的冰壁上鑿下了幾個斗大的字。

  隨他腰身一彎,從懷中掏出幾粒黑色藥丸,一把全塞進了洛抑天的口中,然後俐落的抱起了另一副嬌軟的身軀走人。

  正所謂沒有經過磨難,不知道真情的可貴,既然這兩個人既呆且蠢,他是真的不介意給他們最致命……

  呃,是最有效的一擊啦!

  可是他不過才走了數步,便突然被一抹閃耀的光芒所吸引,兩道劍眉微皺,納悶走上前去,瞧著眼前的冰柱好一會兒。

  突然間,他的臉上漾出了一抹淺笑。呵,也不知這算不算是誤打誤撞,這該不會就是上官曦芸和洛抑天千里迢迢來找尋的冰晶吧?

  好吧,反正救人救到底,他就當順手吧!

  ***

  痛,像火燒一樣的疼痛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著。

  好不容易掙脫了黑暗,他幽然醒轉,但眼都還來不及睜開,雙手就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開始四下摸索。

  可是不論他怎麼摸,都只是撲空,洛抑天心下一驚,登時張開了眸子。

  即使全身疼痛不堪,他還是強撐起身子,一雙眼睛不過兜了一圈,所有飄散的神智就全都回歸了原位。

  「曦芸……」強忍著喉頭那火燒般的痛楚,用著粗啞聲音低喊,可是卻怎麼也瞧不著她的身影。

  猛然間,他的腦際倏地傳來陣陣劇烈的疼痛,一個接著一個的畫面在他的眼前快速閃過。

  腦海中也開始響起一段又一段的對話——

  我愛你,你愛我嗎?

  愛啊!

  那咱們一起留在這兒好不好?

  不行,你正值花樣年華,怎可陪我枉死在這裡?

  那這樣,你好好留在這兒,我找人來救你,可是你要答應我,生不能同生、死要同死,要是你就這樣死去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一句句的對話不斷湧現,如狂潮激流在他的腦海中流轉著,所有的記憶都清晰地恍若才剛發生似的。

  許是因為墜落山崖時的撞擊,讓他想起了所有被他遺忘的一切,可是在他想起了一切的同時,她人呢?

  難不成她又再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嗎?

  他多想對著她吶喊出他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可是不論他怎麼尋覓,這個偌大的山洞就是尋不到她的蹤跡。

  怎麼可能呢?

  在墜下山谷時,他明明是緊緊地抱著她的啊,沒道理她會失了蹤跡。

  洛抑天一顆心充滿了憂慮,直到他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冰壁上那一串蒼勁的字跡,清楚地寫著——

  單肩難負兩人,知兄心意,先救上官充容之命,望兄爭氣,早日京城相聚。

  是誰留下了這段話?

  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張每次看到都很想揍上一拳的俊臉。

  會是他嗎?那個自曦芸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之後,就如影隨形跟著他的男人。

  如果真是他的話,他那樣跟著他們又有什麼目的?

  難道他還是不死心,仍想要說服他打消報仇的念頭?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百來條的人命血債,不是他說放手就可以輕易放手的,更何況他最近的調查已經有了些許的眉目,他相信離水落石出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所以他更沒有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就算他給了他再多的恩惠也一樣。

  不過,若真是他救走了曦芸,他還真要好好的謝謝他,至少他心愛的女人安全無虞。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趕回京城,他得親眼看到曦芸是安好的,那一顆懸著的心才能放下啊!

  唉……長長的一記喟歎自他的薄唇逸出。

  兩年前他們因遺忘而分離,兩年後他想起了一切,但卻依然不得相聚,蒼天這麼捉弄人究竟有何用意?

  ***

  左閃右躲、左彎右拐,上官曦芸小心翼翼地踮著腳步輕走,正當她準備彎身鑽進洞裡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咳。

  在這冷寂的暗夜中,突然冒出這聲輕咳是很嚇人的,她猛地回首,就見龍騰雲正含笑地望著她。

  「想去哪兒啊?朕的上官充容。」

  「該死的,你沒事站在那兒嚇人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長串的低咒自上官曦芸的口中流暢地吼了出來,她瞪人的模樣活像是瞪著自己的殺父仇人一樣凶狠。

  這個該死的男人,能不能不要這麼神出鬼沒?動不動就在她的背後竄出來,活像是個幽靈似的,害得她每次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想要偷溜,結果都是功虧一簣。

  歎為觀止還不足以形容龍騰雲此時的感覺,他瞠大了眼瞪著她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看什麼看,回去睡覺啦!」心知自己今晚的偷跑行動再次宣告失敗,上官曦芸也懶得浪費精神,索性腳跟兒一旋就要回房去睡覺。

  「我說朕的愛妃今晚興致挺好的,這麼晚不睡覺,還在這兒鑽研狗洞啊?」衝著她的背影,龍騰雲壞心的調侃道。

  其實,他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很壞,可是……偶一為之的壞心情也能調合一下身心不是嗎?

  瞧她剛剛是多麼的精氣神十足啊,跟以前那種冷冰冰的死氣沈沈可是完全兩個樣子呢!

  「是啊,我在研究這個狗洞什麼時候才會有人發現,什麼時候才會被填平。」頭也不回,上官曦芸很沒好氣的說道。

  「明天一大早。」龍騰雲也很乾脆的給了她一個答案,讓她不用再繼續研究下去。

  豈料,一聽到他的話,她心底那壓抑了好幾天的怒火終於熊熊的竄燒了起來。

  她霍地轉過身來,一雙美目冒著熊熊怒火瞪著龍騰雲,忍不住大聲吼道——

  「你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啊?當初要我出宮的人是你,現在硬是留我在宮中的人也是你!」

  「我只是想留你作客養傷嘛!」面露無辜,龍騰雲兩手一攤的回答。「怎麼,你就那麼急著出宮去嗎?」

  「對,我很急,我急著知道我表姊的病情怎麼樣了?」

  「她恢復得還不錯,有了你帶回來的藥引,和我所賜的千年靈芝,她那原本破爛的身體只怕再活個二、三十年都不是問題。」

  「真的嗎?那就好了!」

  「這樣你就開心啦?」龍騰雲濃眉一挑,顯然有些失望。

  「是啊!」這樣就足夠了,表姊應該可以和洛抑天相守到老吧!

  分不清心頭是落寞還是喜悅,原本情緒顯得激動的上官曦芸頓時沈靜了下來。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一切都按著她原先的希望在進行。

  但心頭為何又蕩漾著一抹濃濃的失落呢?

  不願深思,她笑了,回身,踩著輕鬆的步伐離去。

  「那個女人是很好啦,但你怎麼不問問那個男人呢?」終於還是沈不住氣,龍騰雲衝著她的背影喊道。

  「他一定會很好的。」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他,還是在告訴自己,上官曦芸這樣輕喃著。

  「誰說他很好?」他有把握,此話一出,不用眨眼的時間,那身影離去的就會衝回到他的面前。

  果不其然,真的只是眨眼之間,上官曦芸已經站在他的面前,望著他追問——

  「他過得不好嗎?」

  「很不好!」

  當然不好啊,他幾次試圖進宮都被他和關雲揚給擋了下來,一個男人要是見不到自己心心唸唸的人兒,能好到哪兒去?

  「為什麼?」

  表姊的病都好了,他也答應過她既然遺忘了就遺忘了,他應該好好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啊!他怎麼可以不好呢?

  三個人之中總要有兩個過得好才對,這是她當初所希冀的啊!

  「不但不好,而且啊,他還很有可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犯下弒殺皇親國戚的罪名呢!」

  龍騰雲說話的態度看似危言聳聽,其實不然,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為什麼?」聞言,上官曦芸急得雙手猛地捉住了他的臂膀,一丁點兒上下尊卑也顧不得了。

  心焦如焚呵!他為什麼要弒殺皇親國戚?難道說……

  「因為見不著你,而他又剛好查到了當年滅他滿門的兇手,所以他打算隻身犯險,為親人報仇。」

  上官曦芸一聽,可是急得宛若熱鍋上的螞蟻,她雙手叉著腰,厲聲質問道:「這怎麼行呢?你是皇上,為何不阻止他?」

  「我是很想阻止,可他怎麼勸也勸不聽啊!」

  雖然位居高位,但他也是人,懂得洛抑天的心情。可是這世道,很多事情都是逼不得已的。

  就像當年晉親王之所以會滅了洛家一門,其實是為了要保住他的皇位,可偏偏這事又不能明著來,所以只好調集朝廷內的高手佯裝成盜匪,殺了洛抑天全家。

  以洛抑天的角度來看,晉親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兇手,可是以他這個皇上的角度來瞧,晉親王其實是一個忠烈之士。

  這事原是見不得光,可誰知洛抑天還真的耐性十足,即使當年為了察探而身犯險境,差點丟了一條命,也絲毫沒有攔阻他的決心。

  還好關雲揚的腦袋動得快,藉由安排曦芸去處時順道處理此事,否則這事情就真要不可收拾了。

  「不行,我得去勸勸他才行。」

  當年一入宮,她就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了,可是她瞭解龍騰雲,若非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同意用這種見血的手段,但宮廷內的爭鬥卻容不得他心軟。

  知道他的苦衷,所以她能理解,當下她便決定將這件事情當成一輩子的秘密埋藏在心底。

  這也是怕萬一洛抑天知道了所有的實情後,會鑄下不可收拾的大錯。

  可千防萬防卻還是擋不住他為家人報仇的決心,終於他鍥而不捨的查出真相。

  「不不不……你現在可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

  「因為你一旦去了,所有的計畫就全都功虧一簣了。」

  曦芸可是現在唯一還能牽制住洛抑天的棋子,要是她現在出現了,那麼一切就全都毀了。

  別說洛抑天這個良將保不住,就連曦芸一輩子的幸福也沒指望了。

  一聽龍騰雲的話,上官曦芸心眼兒一轉,很快地便兜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你在算計我?」

  「說算計多難聽,說是自助助人怎麼樣?」

  「你……」瞧著他臉上那抹狐狸似的笑容,就明白他怎麼會突然態度大轉變,從原先巴不得她出宮,到現在怎麼樣也要留她在宮中。

  看來他是想要藉由自己來鉗制住洛抑天,讓他化干戈為玉帛,別再提報仇這檔子事了。

  但有用嗎?想不起過去的他,或許會因為一時的迷惑而再次愛上她,可是對她的愛有可能深刻到讓他放棄這個幾乎已經努力了半輩子的心願嗎?

  她真的很懷疑!

  「你不會成功的。」

  「是嗎?」他倒不這麼認為,一直以來他都很相信關雲揚的神機妙算,每一次都是不差分毫的剛剛好。

  所以一切只要曦芸願意配合,那麼他相信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增。

  「那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不成功,在不久的將來,我只怕就要以謀弒皇親國戚的罪名砍了他的腦袋?」

  「這……」一想到他很有可能無法活在這個世上,上官曦芸的背脊隨即泛起了一股寒意。

  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就算不為她自己,她也得為表姊著想,她是恁般柔弱的女子,要是失去了夫婿這片天,她還活得下去嗎?

  這樣自己千辛萬苦地上天山找藥引的苦心,不就全白費了嗎?

  「幫朕,也等於幫你自己。」看著她臉上閃現著矛盾,龍騰雲適時的開口說道。

  略略思索,上官曦芸的心下終於有了決定。不論如何,只要能保住洛抑天的命,任何事她都願意嘗試。

  「你想怎麼做?」

  就知道,事情一定會照著他想要的方式走,畢竟他是天子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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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8 13:49:25

【第九章】

  沒了以往的孱弱,大病初癒的白淺雲整個人看起來顯得自信許多。

  步履款款,她沒有絲毫畏怯的擡手敲上了書房的門。

  「進來!」低沈的嗓音依然那樣悅耳好聽,可是這一回卻已經不能再在她的心中激起任何的漣漪了。

  很多事,似乎只要想開,就海闊天空了。

  本來很多想不開的問題,在那時突然造訪的關丞相有意無意的開導下,還有康泰天真心實意的照顧下,似乎全都迎刃而解。

  愛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是痛苦的,愛一個屬於自己的男人是幸福的!

  關雲揚曾經語重心長地問她,要選擇痛苦過一生,還是幸福過一生?

  答案似乎已經很明顯了,幾乎不需要她多加思索。

  本來就不是屬於她的,就算因為一時慾念而貪求,到頭來終究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啊!

  「將軍!」不再喚夫君,白淺雲改口輕喚著眼前人的官街。

  「什麼事?」連頭也沒擡,洛抑天輕聲應道。

  他的忽視很傷人,但她卻只是淡淡的一笑,並沒有太多受傷的感覺。

  蓮足輕移,她來到洛抑天的案前,然後將一張紙放到了桌案之上。

  「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原本只是不經意的一問,但當他瞧著那紙上寫的字時,忍不住吃了一驚。

  他擡頭看向她,深幽的眸中滿佈了驚詫。

  「這是休書!」

  只要洛抑天在這張紙上簽了豐,他們從此就不再是夫妻,今後男婚女嫁也是各不相干。

  「為什麼?」他以為白淺雲很愛他,既然愛他愛到不惜撒下漫天大謊,那麼理當不會放手,可現在她怎麼會……

  「有些事要懂得放下,才能得到更多的平靜。」她意有所指的說道。

  事實上,她多少也有耳聞他打算做些什麼,但想勸又怕他不聽,所以只好藉著機會告訴他自己的心情,希望他能體會。

  「你……」望著她的眸子還是存著一份不解,但有著更多的釋然。

  這樣也好,一旦他們離了婚,那麼他做的任何事都不會牽連到她,畢竟她在這件事情上是無辜的。

  想通了這點,洛抑天不再多說,直接拿起架上的筆在紙上寫下了洛抑天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白淺雲知道洛抑天還是沒有體會她的弦外之音,但也沒有再多說,只是小心翼翼地重新拿起了那張紙,吹乾墨汁,然後折起收進自己的懷中。

  「那麼我等會兒就離開。」

  「你要去哪?」不再是夫妻,很多事也跟著釋然,基於一份關切,洛抑天還是開口問道。

  「去屬於我的地方。康公子承諾過我,倘若我病真的能好,他要帶著我邀遊五湖四海。」

  「是嗎?那很好。」洛抑天聞言,欣慰地頷首。

  看來,淺雲在經過這一場大病之後,真正看清了一些事,也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麼。

  本欲轉身的白淺雲在聽到那聲帶著輕歎的「很好」之後,突地又止住了動作,一雙水眸直勾勾地望著他。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地方,你也有的,報仇或許很重要,可是生活更重要吧!」

  她想告訴他的一直就是這個,但她才提起,他的俊顏便沈了下去。

  白淺雲笑了笑,說道:「看來這些話你是聽不下去的,那我就不多廢舌了。」

  終於,她轉身離開了這個讓她盲目地愛了兩年的男人。

  但當她的腳正要邁過門檻之際,她發覺自己終究還是不能這樣灑脫的離開。

  她再次的轉身,然後對著低頭不言的洛抑天又道:「很多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丫鬟今兒個在街上聽到傳言,說上官充容明日將被皇上指派去和親了,現在我這個阻礙已經不在了,你難道還要眼睜睜的看著曦芸另嫁他人嗎?」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洛抑天錯愕地擡頭,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我想我們都欠曦芸一份幸福,我選擇了離開,而你是不是也該做些什麼?」

  ***

  「你終於還是來了!」

  瞧著那壓根懶得遮掩,就這麼大剌剌的闖入宮中的傲然男子,關雲揚的心中悄然的放下一顆懸了許久的大石。

  「我要見她。」廢話不多說,洛抑天開門見山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要見她可以,你甚至能帶走她,但你該知道代價是什麼。」

  手中的折扇輕搖,關雲揚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洛抑天,索求自己想要的承諾。想要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代價的。

  他的態度很清楚,若是洛抑天想得到上官充容就得要放棄仇恨。

  面對關雲揚的要求,洛抑天稍稍的遲疑了一會兒,可是終於還是咬著牙承諾,「我答應!」

  「答應什麼?」

  「答應皇上不再為難晉親王。」

  身居官場,他當然不會不懂這裡頭的黑暗。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雖然洛家枉死百來條的人命,但那終究是因為父親心中起了貪念。

  若不是爹一心想要違逆天命,不但擁兵自重,還結黨營私地想要另外擁立四皇子,以獲得更多的權勢富貴,對先皇忠心耿耿的晉親王也不會因為新皇才立,不想引起太多動亂的情況下,以宮內禁衛假扮成賊人,抄了他們洛家。

  其實認真想起來,這事怪不得晉親王,唯一怨的就是那晉親王下手恁狠,竟然連老弱婦孺都不肯放過……

  但這一切在他想起了與曦芸的過往之後,就決定要放下了,因為他知道仇恨並不能解決問題。

  至少,晉親王的選擇沒錯,龍騰雲真的算得上是一個好皇帝。

  「嗯!」很好,就等這一句,本來他真還怕自己等不到,還好沒失算。

  「她人呢?」許下承諾,洛抑天忙不叠地追問。

  現在一切都解決了,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著她,親口告訴她,他已經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深情摯愛。

  側過身,讓了路,既然目的已經達成,關雲揚也不再為難他,直接告訴他上官充容的所在之處。

  「她在淩心閣。」

  「多謝!」話聲甫落,人已不見了蹤影。

  嘖,瞧瞧這深陷愛裡的男人呵!

  還好,還好他已經笨過了,否則這磨人的情愛要是再多來幾次,那麼他只怕是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了。

  呼,大功告成嘍!

  他終於可以回家抱著他的親親娘子,然後準備帶著她遨遊五湖四海去了。

  這次,要是沒玩他個三年五載的,他可是死都不會回來!

  ***

  深夜,四周寂靜得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察覺。

  這種寂靜其實是磨人的,尤其是當她的心中有牽掛時。

  放下手中那看了一晚卻看不到一頁的書冊,上官曦芸起身步至窗戶旁,望著天邊的那一輪明月。

  「唉……」長長的一記輕歎自她的紅唇逸出。

  人家都說關雲揚向來神機妙算,從來不曾出錯。

  可這回,他是真的算錯了吧!

  她之於他,並沒有旁人以為的那麼重要,所以他才會遺忘;他的選擇不是她。

  心因為這樣的認知而疼痛著,那痛是這般的尖銳而直接,讓她清亮的眸子忍不住地淌下了淚,

  「小丫頭,哭什麼?」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人這麼喊過她了,乍聽這個聲音時,她還以為自己錯將清風拂過耳際的聲音聽成了他在喚她。

  唉,真的是愛慘他了!

  上官曦芸忍不住地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雙煩,試圖讓自己振作清醒些。

  明天……就要確定和親一事了?

  當初她與皇上約定,如果到了最後他依然沒有屈服,她就真的得遠嫁。

  所以如果天亮前他沒來,這事就底定了。

  怕嗎?

  其實並不,每一樣她能做的事,她都已經做了,至少她問心無愧。

  「小丫頭,一個人愣愣在那兒發什麼傻?」

  咦,怎麼又聽到了他的聲音?她的思念真如此之深嗎?

  上官曦芸皺著眉晃了晃頭,可是頭才晃到了一半,就看見他一臉似笑非笑地覷著她。

  剛剛是幻聽,現在是幻覺,有沒有搞錯啊?

  很傻地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然後痛呼了一聲。

  會痛耶,這代表不是夢境,而且他還是存在,這……

  「小丫頭,才幾日不見,你該不會真的忘了我,想去嫁給那個什麼鬼番王吧?」

  以著極度瀟灑的姿態,洛抑天翩然落地,不過幾個箭步,人已經竄到了上官曦芸的身前。

  趁著她還在發愣的同時,他一把將她扯進了懷中,還不忘惡聲惡氣地警告道:「我告訴你,你可別還想著要嫁給旁人,嫁給皇上一次已經夠了,那時我忘了一切沒話講,可是現在……」

  一時之間,那種兩極的情緒真的很難轉換過來,上官曦芸就像個傻娃娃似的任他拉過來、扯過去的恐嚇。

  他是真的!

  他想起了一切!

  他願意為了她放棄仇恨!

  當這三個認知全都一古腦兒的竄進了她的腦海裡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淚水毫無預警地婉蜒而下,那止不住的淚嚇得原本還傲然宣誓的洛抑天一陣手忙腳亂。

  「你別哭啊!你是不是不開心看到我?不然我走好了!」

  伸手抹著她的淚,但那淚卻像破了閘門的洪水一樣,怎麼樣也停不了,讓他急得胡言亂語了起來。

  白皙的柔荑緊緊揪著他的衣袖,這會兒她可是打死都不肯再放開了。

  「你……要是再敢走……我發誓這輩子你都再也瞧不見我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淚,上官曦芸邊哽咽邊撂下了狠話。

  在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之後,終於盼到了他的出現,他若敢再次轉身,她一定會頭也不回的離去。

  「好好好,我不走,你也別哭了,好嗎?」

  「嗯!」

  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情緒平穩了些的上官曦芸,忙不叠的偎進了洛抑天厚實的胸膛之中。

  「小丫頭,這世上也就只有你敢這麼威脅我。」心愛之人在懷,洛抑天那鋼鐵般的心也柔軟了起來。

  「這世上也只有你敢忘了我啊!」她心滿意足打趣地說道。

  「呵,這次可不敢再忘,永遠不敢再忘。」忘了一次就鬧出那麼多的事,還差點失去了她。

  他哪裡還敢再忘啊!

  忽爾收攏了自己的手臂,緊緊地圈住了她,他知道,這輩子她會是唯一能讓他牢牢記在心窩處的女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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