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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6 08:51:28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6 09:01 編輯

作者:鄭媛
書名:福晉吉祥

【內容簡介】
一名花娘生的卑微丫頭,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金鎖是老福晉指給貝勒爺的填房丫頭,
奉命替貝勒生下一子,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選上她,
可就算是生子的小妾、就算當妾的下場通常淒慘,
她也甘願伺候那個一直以來,她暗戀的「主子」!
德倫貝勒──前程似錦的新任和碩恭親王,
自然不會去青睞府裡一名低下的小丫鬟。
就算那個老女人把這名美貌的丫頭供給他享用,
他也只當這是他做主子的權利!
要一個丫頭做妾,已是對她天大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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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6 08:52:10

【楔子】
  
  北京城.倚紅樓。

  夜色已深,倚紅樓前的賓客依舊川流不息。
  
  這是北京城裡一所不算小的妓院,妓院後廂一間簡陋小閣內,透出一對母女細碎的對話聲。
  
  「你聽著,金鎖,」躺在床上、一臉病容憔悴的女子緊握住小女孩的雙手,顫抖的聲音裡包含無限的哀淒。「娘一死就沒人能保得住你了……咳咳!現下……現下你的身子還乾淨,可過兩年鴇母就會要你接客……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沒有一個清白的女孩能受得住,不過三年、五年被糟蹋殆盡,這一生也就毀了……娘、娘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咳、咳--」
  
  「娘……」
  
  矮榻前,一名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仰著臉,那張雪白清秀的臉蛋上佈滿了淚痕。女娃兒雖然年幼,可是她心底明白,向來同自個兒相依為命的娘,即將不久於人世了。
  
  站女孩垂著淚,一對漆黑明亮的眼珠子凝視著最疼她的親娘,傷心得說不出半句話。
  
  「別哭啊,金鎖……你得堅強些。」女子從懷中掏出一純金打造的小金鎖,那像是小娃兒彌月時賀喜的小東西。「娘把一生的積蓄都給了你嬸嬸,只留下這把小金鎖,現在,娘就把交給你了。」
  
  「娘?」小女孩擡起臉望著母親。
  
  她知道娘十分珍愛這把小金鎖,總是把它收在懷中、無時無刻不揣在身上。可現下,娘為什麼要將這把金鎖給了她?
  
  「金鎖,你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麼喚金鎖嗎?」
  
  小女孩搖頭。
  
  「因為……因為金鎖,是『他』送給我的訂情之物。」說到這裡,女子消瘦的臉上,現出一絲甜蜜的微笑。
  
  「娘,『他』是誰?」小女孩問。
  
  她的年紀還太幼小,幼小到不明白男女之情。
  
  「他是……」女子忽然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娘?」
  
  「別問了,」女子臉上的笑容泛出滄桑的苦澀。「你答應娘,要好好珍藏著這把小金鎖,還有……這幾封信。」
  
  「金鎖全聽娘的。」小女孩乖巧地點頭。
  
  女子點點頭,將那把小金鎖,連同那幾封藏在木盒子裡的信,小心翼翼地交到小女兒手中。
  
  「還有,娘還要你發誓……」女子連續咳了幾聲,才有辦法接下去。「發誓,一定得等娘死了以後,才可以打開這木盒子、看那裡頭的信。」話才說完,她又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見娘咳成這樣,小女孩拍著娘瘦弱的背脊,急得直髮誓。「金鎖發誓,金鎖什麼都聽娘的--」
  
  「好,」笑容重新回到女子臉上,她像是寬心了。「乖孩子……你嬸嬸收了好處,應該會把你贖出這院子。金鎖,你別怪娘什麼也沒留給你,只要能出得了這所妓院,往後就有活路。」
  
  「金鎖明白,金鎖全聽娘的安排。」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承諾,只想安慰母親。
  
  女子怔怔望著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最後,終於憂愁地合上眼睛,心底深深歎息--這孩子太柔順了!
  
  這輩子……怕注定要吃虧、受苦。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6 08:52:32

【第一章】
  
  金鎖永遠記得,她進恭親王府那一天,外頭飄著灰濛濛的雨絲。
  
  十歲那年,金鎖的娘去世以後,嬸嬸果然守著承諾把她贖出妓院,可不到兩年嬸嬸就後悔了。
  
  因為金鎖出落的越來越標緻,那年近四十的叔叔一雙賊眼整日懸在她身上,就算金鎖是個啥事也不懂的孩子,也明白叔叔對自己有可怕的念頭。
  
  金鎖十二歲那年,有一回叔叔拉住她的手胡纏的時候,正巧被嬸嬸撞見,嬸嬸不罵自個兒的丈夫,卻狠狠地戳著她的額頭咒罵--「一家子不乾不淨,還差你這小騷貨!」
  
  這兩句傷人的話,金鎖想忘也忘不掉。
  
  正巧,那年恭親王府老福晉屋裡要一名十來歲、手腳麻利的丫頭,兩天後嬸嬸就把她賣進了王府。
  
  可即將被賣進王府裡當丫頭這件事,金鎖一直被瞞在鼓裡。直到那天清早嬸嬸把她的小包袱扔出門外,街上一名人口販子已經等在外頭,金鎖這才知道自己已經被嬸嬸趕出家門。
  
  雨絲已經飄上一整天了,卻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這會兒,金鎖站在老福晉屋外已經有個把時辰,身上的衣裳早已濕透。
  
  「喂,丫頭,進來吧!」
  
  門裡走出來一名大丫頭出聲叫喚她。
  
  「叫我嗎?」金鎖指著自己。
  
  「不是你還有誰!」那名大丫頭不耐煩地道:「蠢東西,福晉今兒個精神不太好,你說話小心一點!」她警告金鎖。
  
  「噢……」
  
  金鎖一個勁兒地點頭,尾隨著那大丫頭一路進了屋,終於見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的老福晉。
  
  那高貴的婦人容貌威嚴,神情看起來十分嚴厲,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很直,一絲不苟的髮絲整整齊齊地盤在頭上梳成高髻,身上的旗袍沒有一抹折痕。
  
  「聽你嬸嬸說,你是清白人家的丫頭?」福晉盯著小金鎖,慢條斯理的問話。從嗓子眼蹦出來的低嗄嗓音,聽起來有些冷酷。
  
  「是……」金鎖垂下頭應話。
  
  在她心中,娘當然是清清白白、貞潔無染的。
  
  「嗯,你叫什麼名兒啊?」
  
  「金鎖。」
  
  「倒是個有福氣的名字。」老福晉點點頭,露出一絲的笑容,嚴厲的表情終於有些和緩。
  
  「謝謝夫人。」金鎖垂著臉、靦腆地回話。
  
  老福晉滿意地點頭微笑,盯著金鎖的臉蛋兒仔仔細細地瞧過一遍。「不錯,桂嬸嬸倒挑得好人材,瞧你這娃兒長得水靈清秀,瞧著教人挺喜歡。往後你就留在我屋裡--」
  
  「福晉,貝勒爺進來了。」
  
  一名紫衣丫頭惶惶張張地從外頭奔進來,打斷了金鎖和老福晉的對話。
  
  老福晉臉上那點微末的笑意僵住,瞪了那紫衣丫頭一眼,冷冷地道:「叫他進來。」
  
  「不用叫,我自己進來了!」
  
  年輕男人的聲音從房外傳進來,一眨眼的功夫,英俊挺拔的身影已經隨著渾厚的嗓音跨進老福晉的「邀月居」。
  
  「德倫,你不知道規矩嗎?!」看到恭親王府的庶子不待傳報就闖進來,恭親王府福晉佟佳氏的口氣變得嚴厲。
  
  「您找我不是?我奉命前來又有錯了?」
  
  男人的話充滿桀驁不馴,他沈定的星眸牢牢對住佟佳氏陰驚的雙眼,全然不畏懼那老婦人眼中的嚴苛和冷酷。
  
  金鎖被這劍拔弩張的一幕給嚇愣住了。她默默地瞪著恭親王府的貝勒爺--二十出頭的男人有一張英竣帥氣的臉孔,那濃密的眉和高挺的鼻樑突顯出男人堅於常人的意志力,有菱有角的嘴透露出他頑固的個性,那高拔的身量像能頂住天和地……金鎖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男人!
  
  她看傻了眼,一時間竟然無法回神--「喂,小丫頭!」帶金鎖進房的大丫頭,重重拍了下她瘦削的背脊。
  
  「啊!」金鎖總算回過神。
  
  可那過猛的力道打在她的背上,讓她險些往前跌出去。
  
  「發什麼呆啊!」大丫頭壓低聲喝罵。「福晉要你先出去,聽見了沒有!」
  
  金鎖惶恐地擡起眼,發現老福晉正冷冷地瞪著自己。
  
  「有什麼話就說好了,反正眾所周知咱們的『母子』關係惡劣到極點--」德倫的注意力忽然轉到金鎖身上。「新來的丫頭是不是?」
  
  他突然望向自己,金鎖愣住了,臉孔情不禁漲紅,她的眸光被他黝黑的瞳眸所吸引。
  
  「嗯……」怯怯地回答,金鎖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叫什麼名字?」他再問,無視於佟佳氏已經鐵青的臉色。
  
  「金、金鎖……」軟軟的聲音,有一種她小小年紀不明白的無力。
  
  「金鎖?」他撇撇嘴。「俗氣。」然後撂下兩字批評。
  
  「你太放肆了!」對於德倫的目中無人,佟佳氏終於忍無可忍。
  
  「放肆?」德倫的目光轉回佟佳氏的身上,漫不在乎地挑起居。「既然嫌我放肆,我立刻就走--」
  
  「站住!」佟佳氏霍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她臉孔漲紅,手上的絲帕子已經掐得變了形。
  
  「有話就說,還要擺架子,就恕我不奉陪了。」他轉身,清冷的目光跟老福晉怨毒的眸光對峙。
  
  就因為德倫親娘的生父是辛者庫(按:辛者庫,滿人入罪者,後代均被貶為奴才),打從德倫一出生,佟佳氏就當他是王爺跟奴才生的賤種,奴顏媚主,德倫的親娘不但搶了她的男人還產下一子,危及佟佳氏這嫡福晉的正位,因此這老女人恨他入骨!
  
  「十三爺說,你跟皇上請命自願往西寧從軍?」佟佳氏的胸口
  
  起伏,她壓著盛怒的火氣,卻沒再堅持金鎖必須先離開。
  
  「你知道了?」德倫的語氣很平靜,像似一切正在他的意料中。
  
  德倫很清楚,佟佳氏之所以阻止自己從軍的理由十分簡單,因為她不曾替恭親王產下子息,只要自己在西寧立下戰功,就算是庶子的身份,也很可能受封襲爵!
  
  而佟佳氏怕的正是這點!
  
  「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居然自個兒遞了折子給聖上。」佟佳氏不是問話,而是指控。
  
  「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德倫冷笑,低頭拂了拂平整的衣袖,像似漫不在乎。「我只知道聖上急征八旗子弟從軍,試問--我該聽聖上的還是聽你的?」
  
  幾句話,堵的佟佳氏兩眼暴睜、答不出半個字。
  
  「話問完了?恕不奉陪了!」轉身前,德倫衝著那個瞪住自己發呆的小丫頭一笑--「名字俗氣,模樣兒倒是挺浚」
  
  拋下話,他掉頭就走了。
  
  佟佳氏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這下賤女子生的賤種,簡直就不把她放在眼底--總有一天她會讓他明白,誰才是這王府裡的主子!
  
  佟佳氏陰狠的眸光射向金鎖--「明珠!」她冷厲地怒喝。
  
  「是。」剛才那個對著金鎖凶巴巴的大丫頭,這會兒低聲下氣地應話。
  
  「把這狐媚子賤丫頭拖到下處去,先賞一頓板子,再讓她去竈下領差活兒,吩咐魯大娘,給我好好兒的治她!聽見了沒?!」佟佳氏陰狠地喝道。
  
  「明珠聽清楚了!」
  
  那大丫頭回過臉,衝著金鎖咧開嘴,拉住了她細瘦的胳膊就往外拖--「福晉--」
  
  聽到要先打一頓板子,金鎖嚇住了,可她求饒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其它幾個丫頭堵住了嘴,連拖帶拉地拽出了「邀月居」。
  
  恭親王府福晉瞪著那個小丫頭骨瘦如柴的背影,冰冷的眼底沒有一絲同情--她這輩子最恨勾搭男人的騷貨!
  
  這府裡要有哪個不安分的丫頭犯了賤,只要教她知道了一個、她就治一個--絕不寬待!
  
  -----
  
  五年後天色才灰濛濛亮的時候,金鎖就睜眼了。
  
  今天她起的早了些,慢慢下了炕坐在床沿,揉揉還很酸澀的雙眼,然後才伸手從懷裡掏出一袋粗棉制的小布包。
  
  耐心打開了棉布袋子上纏死的繩結,她拿出仔細收藏在裡頭的一把小金鎖「娘,金鎖要去做工了。今天金鎖怕是還找不著哥哥,可總有一天金鎖會找到他、跟他說娘很愛他、從來沒有扔下他。娘,您寬心吧!」
  
  她對著那把母親生前交給她的小金鎖,喃喃自語了半晌,然後才重新收好小金鎖,包在棉布袋子裡,依舊貼身藏在自己懷裡。
  
  那是娘交給她的遺物,也是娘這輩子最戀戀不捨的「牽 掛」。
  
  小的時候,金鎖不明白這把小金鎖為什麼是娘的牽 掛,現下她長大了,自然懂得為什麼。
  
  至於母親臨終前交代給她、那藏在木盒子裡的幾封信,從沒上過學堂的她自然一個字兒也看不懂,可金鎖請教過府裡待自己最好的帳房老爹,老爹告訴她,那是男人寫給女人的「情書」。
  
  情書?裡頭寫著什麼呢?還不知道裡頭寫些什麼的她,這麼問著老爹。
  
  「信裡頭說,有一把小金鎖,和一隻小金棺。這男人--大概就是你的親爹爹吧!將那把小金鎖送給了金鎖你,至於那隻小金棺就送給你的哥哥。」
  
  「金棺?我還有個哥哥?」金鎖愣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個哥哥?
  
  「是啊,你的哥哥。只要你身上的鎖同那隻小金棺對上了、金鎖打開了金棺,擁有那隻金棺的人就是你的哥哥。」
  
  帳房老爹聽過金鎖談起自己的身世,知道她是從妓院被贖出來的,乍看到這封信的內容,也有些吃驚。
  
  「可是……我沒聽娘說過,我有個哥哥啊,」
  
  「大概你娘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老爹道。
  
  金鎖垂下了頭,默默不語。
  
  老爹接下道:「至於為什麼你哥哥得的是一副小金棺,我只知道有錢人家送給晚輩這小玩意兒,大概都是取其升『棺』發『材』
  
  之意。再瞧這信裡的筆跡蒼勁、有力,不像是貧窮困頓人家的文筆。金鎖,這個可能是你爹的男人,恐怕非富即貴啊!」
  
  他是做帳房的,自然對錢項特別敏感。送「金棺」隱含的寓意,既然事關錢項的迷信,他也就注意得緊。非富即貴?金鎖黯然地苦笑。
  
  「不可能的,」她不信地搖頭。「如果這是我爹爹,他不會見我娘受苦、任她病得不成人形,卻不來救她。」「要是他並不知道呢?」老爹問。
  
  「如果他愛娘,他一定會知道的!」金鎖很固執。
  
  老爹搖搖頭。有許多話,那時老爹沒對金鎖說。因為她的年紀還太小,不會明白人世的滄桑和無奈。
  
  但是從老爹口中,金鎖知道自己有個哥哥了!
  
  從此,她每天清早對著小金鎖陪娘說話的時候,就開始繞著她那沒見過面的哥哥身上打轉。
  
  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個人的!
  
  她還有親人在這世上,可為什麼娘從來不曾告訴她呢?
  
  提起擱在房裡的水桶,暫時拋下每日清晨必定會在心頭浮起的疑問,金鎖推開炕床前簡陋的小木門,慢慢往廚房的方向走,開始一天的工作。
  
  每日清早天還沒亮,她得先到廚房的大竈前升火,等火升起來了,就該提著桶子往井邊打水,然後來來回回、從井邊到廚房一趟又一趟的,直到注滿竈爐邊的大水缸為止。
  
  這提水的工作就要花掉她一個上午的時間,接著在竈邊幹些雜活,晚間還得往福晉和大丫頭們的屋裡送熱水,然後她還有做不完的工作--洗衣、刷鍋、打掃垢膩的大竈、刷洗地板、埋竈灰……日復一日她的工作總是忙不完。可她不怨天、不尤人,因為金鎖一直記著娘對她說過的話--娘說了,只要能出妓院總有活路,她已經比那些墮落在煙花巷裡的女子幸運太多。
  
  做人不能大貪心,會折了福的。
  
  「金鎖!」廚房裡的魯大娘叫住提著桶子、正要往井邊去的金鎖。
  
  「大娘。」金鎖放下桶子,見了魯大娘,她總是恭恭謹謹地。
  
  「今兒個你不必提水了,我讓寶釵提水去就成。」魯大娘道。
  
  「我可以的,不必勞煩寶釵了……」
  
  「你還有別的事做!」
  
  「噢。」金鎖應了一聲,安安靜靜地等魯大娘差遣自己。
  
  「你的活兒做的仔細、手腳又快,今兒個你就到貝勒爺屋裡打掃去,」魯大娘難得誇人。
  
  「好。」金鎖順從地應聲。
  
  魯大娘滿意的點頭。她對待小丫頭們向來很嚴苛,可這丫頭既乖巧、又認分,更難得的是,金鎖不會像其它丫頭一樣,逮到機會就偷懶。單憑這點,魯大娘已經打從心眼底疼她!
  
  收拾了東西,金鎖拿了幾塊乾淨的布、提了一桶清水往貝勒爺的「知津樓」走去。
  
  前兩日,她就聽說貝勒爺要從西寧大營回京了。
  
  想起那僅僅見過一面的貝勒爺,金鎖的臉蛋到現在還會燒紅。
  
  五年前,她剛進恭親王府時,原本老福晉要收她到房裡做細活,卻因為見了貝勒爺那一面改變了她的命運,從此她被老福晉貶到廚房做雜役、粗活,再也沒有機會出來過。
  
  可金鎖沒有怨言。因為不管做什麼,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她的身份都只是一名丫頭。
  
  很快做完了魯大娘交代下來的工作,她經過「知津樓」前的荷花池,見到那一池盛放的清蓮,金鎖四下張望了片刻,確定週遭沒人了,她才蹲在池畔,偷偷癡望這一池美麗的荷花盛宴。
  
  自從懂事以來,她好像很少有這麼悠閒自在的時光。
  
  雖然她幹活比別人賣力、從來不偷懶,可這一池的荷花實在太美了、美得她無法移開目光。
  
  況且這兒很清靜,貝勒沒回來前,「知津樓」靜的幾乎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一名丫頭丟下了工作,躲在這荷花池畔發呆。
  
  一陣乾爽的和風拂來,金鎖滿足地籲了一口氣,索性伸手解開了繫在頭上的布巾,任由及腰的長髮垂落,讓問了一個早上的青絲透氣。
  
  「如果娘還在,看到這麼美的荷花,她不知道有多高興。」她呢喃著。
  
  盯著一池的荷花和青碧色的水波,她拂開頰畔的髮絲,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渴望……「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她呢喃著,再也抗拒不了誘惑地捲起褲管、脫下布鞋、大膽地露出兩條藕白的小腿,然後坐在池邊的石凳子上,伸直了兩腿輕輕撩撥那冰涼、剔透的池水,讓撫媚的水波輕輕柔柔地滑過她赤裸的腿肚……「你是哪來的丫頭?」
  
  突然冒出男人低沈的聲音,震住了金鎖。
  
  她嚇得全身僵住,沒料到這寧靜的「知津樓」竟然會有人來--迅速拿起擱在一旁的頭巾,金鎖手忙腳亂地盤起長髮、包住自己的頭、臉。
  
  「我、我是來這裡打掃的。」
  
  是府裡的長工嗎?背著身,金鎖快速在頭巾上打結、一面想著。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這個人看到自己的臉,要是他去告狀,魯大娘倘若以為她偷懶,一頓責罰是免不了的。
  
  「沒人教過你,不許背著主子說話?」男人低沈的聲音有些冷淡。
  
  「主子?」
  
  金鎖呆了呆。這府裡的主子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老福晉、另一個就是貝勒爺。轉過身,她惟一露在頭巾外的眸子睜得老大「看夠了沒有?」德倫皺起眉頭。
  
  這丫頭的眼睛直瞅著自己瞧,簡直放肆到了極點!
  
  「礙…」金鎖怔怔地張著嘴。
  
  他已經回來了!
  
  這是此時此刻,金鎖腦子裡惟一的念頭。就像第一回見面那樣,她呆呆的盯住了他,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他比記憶中更高、更壯了,黝黑的臉孔瘦削了許多、也陽剛了許多,那果決的臉部線條像鐵鑄的一樣剛勁有力,比五年前英俊白淨的他,有更多的--一股她形容不出來的味兒。
  
  現在她還得伸直了頸子才能瞧見他的眼睛。
  
  「誰讓你進這裡的?說話!」德倫質問,冷淡的口氣挾著一絲不耐煩。
  
  「是……是魯大娘,是她讓我來替貝勒爺打掃屋子的。」回過神,金鎖屏著氣回話。
  
  「打掃屋子?」他挑起眉,嘲謔的目光下移至她持起的褲管,停留在那兩截藕白的小腿上。
  
  從那醜陋的頭巾外實在看不出她的容貌,不過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很吸引人,還有那截粉白的腿肚、以及那輕盈纖細的腰身--這麼標緻、大膽的丫環通常不會在府裡活太久,因為府中有個見不得美貌丫環的老女人!難得看到一個標緻的丫頭,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
  
  「對、對不起,我該走了。」金鎖紅了臉,幸而她的臉包在頭巾裡,他瞧不見她現下的臉色。
  
  她轉身要逃。
  
  「喂!」德倫輕佻地拉住她的手臂。
  
  金鎖全身僵硬,她的心跳幾乎停祝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五年前她就告訴過他了,可是他嫌俗氣。
  
  金鎖搖搖頭。「我得走了……」她想抽回手。
  
  「急什麼?」他握的更牢,想知道這個小丫頭憑什麼敢拒絕自己。「我剛從西寧回來,屋裡一堆傢夥要收拾,我要你幫我。」他輕率的伸手欲揭去她蒙在臉上的頭巾。
  
  金鎖畏縮地避開。「那也得改天,我還有很多活兒得做。」她呢噥著,因為躲開他而尷尬地臉紅、大眼睛裡有著認真的抱歉。
  
  「你的意思是,你的活兒比我的事還重要?」德倫的臉沈下去。
  
  一連拒絕他兩次,這丫頭太不知好歹了!
  
  「不是的……」
  
  「那就留下。」他打斷她的話。
  
  「可是,真的不行啊!」金鎖還是搖頭。
  
  要是晚上沒給福晉屋裡送熱水,寶釵和明珠會抽她鞭子的。
  
  「不行?」他挑起眉,突然快手抽去她包在頭上的布巾--「啊!」
  
  金鎖尖叫一聲,往後急退,因為抽身太急而跌在地上,長髮應聲披洩。
  
  「擡起眼,看著我。」
  
  他走到這個臉孔雪白、沒有血色的丫頭身邊。
  
  金鎖盯著地面,慌亂的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貝勒爺,您行行好,放奴才回去……」
  
  金鎖垂著臉,死死地望著地面、不敢擡頭看他。
  
  她害怕了。雖然她不怕挨鞭子,可要是老福晉知道貝勒爺強留她下來,她會被賣出恭親王府的!
  
  「起來!」德倫的聲音變得冷酷。
  
  看到金鎖沒有動靜,他伸手扯起她--「啊!」金鎖的身體,被粗暴地從地上拽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我要你留下,你嗦什麼?!」他霸氣的質問她,口氣卻很冷靜。
  
  捏住丫頭蒼白的小臉,他瞪住那張雪白、像小媳婦兒一樣楚楚可憐的小臉蛋,德倫冷酷的表情忽然轉而玩味起來。
  
  「貝勒爺……奴才真的無心違抗您的,可奴才如果沒回去,會給老福音趕出府的……」
  
  金鎖眼睛裡含著淚花兒軟聲哀求他。
  
  那雙噙著水花兒的大眼睛,含淚脈脈地盯住他,德倫嚴厲的臉孔慢慢牽出一抹笑痕。
  
  「怕什麼,是我留你,誰敢趕你出府?,」
  
  他冷冽的語氣放柔了幾分,粗礪的指頭著迷地徘徊在那張細緻、滑膩的小臉蛋上。
  
  金鎖知道,他肯定已經忘了五年前的事,畢竟她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丫頭,她不怪他記不祝
  
  金鎖兩膝一屆,忽然跪在地上跟他磕頭--「貝勒爺,求您饒了奴才,求求您……」
  
  「這是做什麼?!」德倫僵住,臉色往下沈。
  
  金鎖跪在地上。「奴才要給老福晉送熱水,求貝勒爺讓奴才回去。」她瞪著地面囁囁地說。
  
  德倫的眼中掠過一抹憎惡。「算了,你走吧!」
  
  提到那個老女人,已經倒了他的胃口!
  
  拂袖而去,對這種懦弱的丫頭他忘的很快,雲淡風輕。
  
  「謝謝……貝勒爺。」
  
  從地上爬起來,金鎖依戀地凝望著他的背影,直到貝勒爺走遠了,她才提起水桶、垂著頭從荷花池邊走開。
  
  她有太多的理由不能離開恭親王府,除了還沒存到足夠的錢去找她的哥哥,還有一個藏在她心底的小秘密……她還想再見到他。
  
  不管他是不是已經忘了五年前的事,可金鎖一直沒忘了他,從初初見面那第一眼起,她就盼望著能再見他一面。
  
  雖然明知道傻呵,她只是一個出身下賤的丫頭。可打從十二歲初見面第一眼,她就懷著可笑的期盼、偷偷惦著貝勒爺……金鎖心底清楚,這鎖在她心中的秘密是安全的,反正她只是偷偷地想著他,偷偷地……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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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2:52

【第二章】
  
  隔日,金鎖才從廚房裡的嬤嬤那兒聽說,貝勒爺個把月前已經回京,北京城裡風言涼語的傳說,貝勒爺這段期間住在京城裡知名的「醉月閣」勾欄院,這事兒連老福晉也不知道!
  
  「妓院?」金鎖愣了愣,她反問那個老嬤嬤。
  
  「是啊,現下老福晉已經知道了,我聽福晉屋裡那些大丫頭嚼舌,說她老人家為了這失體面的事,氣得半死!」
  
  金鎖聽了沈默不語,她想這恐怕只是傳言罷了。 北京城本來就蜚長流短,不可能安靜片刻。
  
  「金鎖,昨兒個你上『知津樓』去的時候,有沒有撞見貝勒爺啊?」午後金鎖在竈邊忙的時候,魯大娘問她。
  
  「我……」擱下手邊的活兒,金鎖點點頭。「看見了。」
  
  魯大娘臉色變了變,沈吟了半晌才對金鎖道:「金鎖,你記著,你上『知津樓』遇見貝勒爺這事兒誰也別提,明白嗎?」
  
  「金鎖明白。」金鎖知道魯大娘是為了她好,因為老福晉不喜歡府裡的丫頭接近貝勒爺。
  
  魯大娘咧開嘴,金鎖的乖巧讓她很滿意。
  
  「大娘。」金鎖猶豫了片刻,才出聲喚住要跨出廚房的魯大娘。
  
  「還有事兒?」
  
  「廚房裡的活兒我都幹完了,午後我想上。知津樓。去--」
  
  「上『知津樓』?」魯大娘皺起眉頭。「你去『知津樓』做什麼?」
  
  「貝勒爺要我去收捨屋子--」
  
  「貝勒爺的屋子,自然有爺們屋裡的丫頭收捨,你別多事兒了!」魯大娘不贊同地阻止。
  
  金鎖垂下頭望著地面。明知道大娘會拒絕、也知道自己提出這要求等於失了本分,她還是試著開了口。
  
  「金鎖,你可別像些不成樣的丫頭一般,對貝勒爺有什麼癡心妄想--」
  
  「大娘!您別瞎猜,那是不可能的事,貝勒爺也從來沒留意過金鎖。」金鎖的臉蛋兒漲紅了。
  
  對於貝勒爺,她只敢偷偷瞧著就心滿意足了,從來沒敢奢望些什麼!
  
  魯大娘盯著金鎖凝視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道:「沒有就好。你不明白,對咱們奴才來說,偷戀著主子下場是最不幸的!」
  
  府裡的丫頭同爺們有了什麼苟且,一般下場不是被逐出府就是被收房納為妾,逐出府的下場已經夠悲慘,若是讓爺們納了妾,下場恐怕還更淒慘!
  
  很多爺們的小妾如果沒有好的出身,就會被瞧不起、甚至被正室和偏房設計淩虐,如果產下子息還罷,要是肚皮不爭氣,一朝色衰愛弛、主子另覓新歡,那景況就不是一般淒涼了。
  
  至少對魯大娘來說,她還沒見過哪個丫頭和主子相戀,有好下場的。
  
  魯大娘平時雖然嚴厲,可金鎖懂事又勤快,是府裡惟一不必督促、就自動自發的丫頭,因此她待金鎖就比較寬和,相處的時間久了感情由口然也深厚,魯大娘已經把金鎖看成她自個兒的女兒一般,因此才會語重心長地勸她。
  
  「我明白,大娘,您別多想,金鎖從來就沒有其它念頭,只是很單純的要去替貝勒爺收拾屋子罷了。」金鎖垂著眼,認分地說。
  
  「還是不要吧!免得老福晉知道了,連我也保不了你。」魯大娘接下道:「在這府裡就該清楚老福晉的忌諱,你可別傷口結疤就忘了疼,五年前若不是為著貝勒爺那幾句話,你的命就不必這麼苦了!」
  
  魯大娘指的是金鎖被貶到廚房,這五年來受了不少委屈、幹的全是其它丫頭不受的粗活。
  
  「嗯……我明白。」
  
  金鎖垂下頭,不再多言,可她心下偷偷決定了,打算利用休息時間去替貝勒爺收拾屋子。
  
  她不是不聽魯大娘的話,而是想再見貝勒爺一面……就算是癡心妄想,也只是她「心裡頭」的癡心妄想。她只是單純的愛慕著貝勒爺,從來也沒有多想什麼……不是嗎?
  
  「金鎖,下個月過年了,你想回嬸嬸家嗎?」緩下口氣,魯大娘問她。
  
  金鎖愣了愣,然後搖搖頭。
  
  「也好,反正你那叔叔、嬸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魯大娘直率地道。
  
  「大娘……」
  
  「你別替他們說好話了,」魯大娘知道金鎖接下來想說什麼,她太瞭解金鎖的性子,所謂柿子挑軟的吃,去年金鎖的嬸嬸來跟她討錢,那副苛薄嘴臉,魯大娘可見識過!
  
  「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身世,我從錢帳房那兒都聽說了。」魯大娘接下道。
  
  金鎖的臉色一白。「大娘!!」
  
  她的聲音哆嗦著,不知道該怎麼請求魯大娘,求她別把自個兒的身世同老福晉說。一旦讓老福晉曉得自己在妓院待過,金鎖知道她會立刻被逐出王府。
  
  「放心吧,你的事兒我不會說的!」瞧見金鎖那副緊張模樣,魯大娘笑著安慰她。「那錢帳房疼你,我魯大娘就不疼你嗎?說到底也是你這孩子純厚、老實又討人喜歡,要是其它丫頭,只會偷懶、推責任,只有每個月發月例銀子那天最勤快,我見了她們就心煩!」
  
  安下心,金鎖靦腆地笑了笑。她擡起眸子,眼底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感激。「大娘,金鎖雖然出身妓院,可娘在金鎖心中一直是最好的母親,她對金鎖而言,同別人的娘對自己孩子的意義並沒有不一樣。」
  
  金鎖幽幽地說出心中對母親的感想。
  
  魯大娘笑著點頭,十分贊同。「是啊,我也以為一個人的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品德。你別瞧我平時待你們嚴厲、苛刻,那是因為我見多了那些貧嘴爛舌、兩面三刀的丫頭,要是不嚴苛一點,當著你的面她們勤勤懇懇,背地裡可是把你說的比豬狗還不如!唉,做人有時候還真難!想當個好人,別人會說你沒原則,要是嚴厲一點,又被說成是苛保」
  
  魯大娘歎了口氣,有感而發。
  
  金鎖放下手裡的鐵鉗子,走上前去握住魯大娘的手。「大娘,您別這麼難過,其實大家雖然怕您,可也尊敬您啊!金鎖一直知道您待金鎖很好,我不會教您失望的。」她由衷地道。
  
  魯大娘笑著拍拍金鎖的手,反手牢牢握緊了。「得了,我知道了!」她打從心眼底喜歡這老實孩子。
  
  兩人只顧著說話、彼此安慰,卻沒發現廚房門外一道人影--老福晉屋裡的寶釵在門外偷聽,最重要的部分--關於金鎖她娘是鴇兒出身的秘密,可教她聽得一清二楚了!
  
  「原來這該死的下賤丫頭,是勾欄院裡花娘生的小婊子!」寶釵瞇起眼,冷笑兩聲。「下賤!想勾引貝勒爺,也不拿把鏡子照照自個兒的模樣!」
  
  她索性東西也不拿了,轉身往老福晉屋裡繞回去--平日她就看這個細皮白內的死丫頭不順眼!這回讓她抓到把柄,她一定要把這賤丫頭趕出府去!
  
  -----
  
  「邀月居」向來是恭親王府的禁地。
  
  一踏進「邀月居」花團錦簇的園子裡,立刻會感受到這座過分安靜的園子,有一股死氣沈沈的冷寂。
  
  一名綠衣丫頭奔馳在「邀月居」靜底的園子裡,還沒進屋就被屋裡探頭的丫頭喝住--「寶釵,你急個什麼勁兒啊?!福晉在裡頭,大老遠的就聽見你冒冒失失的跺腳聲!」大丫頭明珠沒好氣地斥道。
  
  「我有事兒要稟告福晉!」寶釵頂回嘴。
  
  「什麼事兒讓你大起膽子,不仔細你的皮了?」明珠掐住嗓子,苛薄地尖聲說道。
  
  「我自個兒告訴福晉去!」寶釵噘起嘴嗤了一聲,根本不怕狐假虎威的明珠,逕自踏進屋裡。
  
  屋裡頭老福晉面無表情地啜著香茶,兩道冷厲的目光從對頭茶幾上的花瓶上,移到了剛踏進屋裡的寶釵臉上。
  
  「讓你去拿盆兒火爐,怎麼空手回來了?」佟佳氏低嗄的粗沈嗓音有一絲嚴厲的冷酷。
  
  見到老福晉陰森的眼神,寶釵畏縮了下,隨即想起自己回房的目的,就沒有什麼好怕,反而得意了幾分!
  
  「回福晉的話,奴才剛上竈房去過,本要給福晉陞盆兒火爐烤手,可巧了,卻教奴才聽見一樁醜事--」
  
  「賤丫頭!」
  
  老福晉突然出聲斥罵,嚇得寶釵兩腿一軟,就地跪下。
  
  「我讓你取盆炭火爐子,你東西沒拿回來,倒給我說話三吊彎兒。」
  
  寶釵伏在地上連連磕頭。「福晉就算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啊!」
  
  她既害怕、又疑惑,平時老福晉不會連話都不給說,若聽見屋裡的丫頭耳報那些下人們的頑劣、欺主,都還有打賞的!
  
  可今日這是怎麼了?
  
  寶釵惶恐地擡起頭,看到明珠些許幸災樂禍的表情,她心頭就涼了一截,知道這下可不好了!
  
  寶釵驚嚇的目光轉到左邊一名小丫頭身上,那小丫頭臉上浮現了一絲憐憫的表情,寶釵抓住這個機會,以目光哀求那丫頭。
  
  「福晉,珍珠想,寶釵姐姐向來極尊敬您,確實是不敢造次的。」那名喚珍珠的丫頭上前一步,忽然跪在福晉跟前道。
  
  不必細瞧,就能看見珍珠小丫頭臉上有一大片明顯的火疤,看起來既可怕又醜陋,也因為她這副醜樣子,同在屋裡的明珠和寶釵雖然待她不好,可也因為自己容貌上的優勢,因此不至於嫉恨、排擠她。也因為珍珠臉上的傷,佟佳氏對這丫頭沒有防備,因此對她特別和善。
  
  佟佳氏瞇起眼,臉頰上的老肉抽動了幾下。
  
  方纔她聽見家丁來稟報,那賤人生的私生子,竟然在「醉月閣」那種下流窯子裡,拍賣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娼妓--鬧的整座北京城裡沸沸揚揚,丟盡了她的臉!
  
  一想到這裡,佟佳氏不覺憤恨地捏緊了手頭的繡帕子「是啊,福晉……奴才怎敢造次?」寶釵見老福晉出了神、不搭腔,便趁這機會替自個兒辯解。「奴才是因為聽見金鎖那賤丫頭的娘--不得了吶,福晉,金鎖那丫頭的親娘,竟然是窯子裡的賤貨呢!」寶釵粗鄙地道。
  
  寶釵這話讓明珠挑起了眉頭,那個跪在地上的醜丫頭卻呆住了。
  
  她們都知道,老福晉最最痛恨的就是窯子裡的妓女--一旦知道金鎖是這樣的出身,金鎖不被打得半死逐出府去,也會被送出府,賣給要娶姑娘的老漢或癡傻、殘疾的粗魯漢子。
  
  可就當幾個丫頭等待主子發作的時候,佟佳氏卻出乎意料地咧開嘴笑了。
  
  那抹笑容很冷,冷得簡直能把沸水凍成了冰。
  
  「賤人生的賤種?那可巧在一頭了!」
  
  佟佳氏原本粗嗄的嗓音突然掐得拔高,聽得三個丫頭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毛骨悚然……佟佳氏悶恨的心窩子乍現一絲曙光、忽然有了計較--她的「丈夫」既然不顧她的顏面,立一個奴才賤婦為庶福晉、還承認那賤婦生的賤種,根本不在乎恭親王府會被一個賤種奪去了爵位!那麼她會克盡婦道,在她夫君死後十年的現在,為恭親王府好好籌劃、計較--替她丈夫留下的這顯赫的恭親王府,培育出一個名副其實、真正的賤種胚子!
  
  -----
  
  晚間,金鎖忙完一日的工作後,天已經全黑了。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雜物,拿了塊乾淨的布、順道提了一桶水,趁著夜色悄悄往「知津樓」去。
  
  她單純、認命的腦袋裡不認為天黑了有何不妥,只一心一意地想到貝勒爺需要她幫忙收拾屋子。
  
  她知道對不起魯大娘,可卻無法壓抑自己心底,那想再見貝勒爺一面的念頭。
  
  一踏進「知津樓」,園子裡一片闐靜。金鎖聽魯大娘提過,貝勒爺不喜歡福晉替他挑的丫頭們進屋子,因為老福晉挑的全是年紀又大、容貌又醜的老丫頭。
  
  這也教她安心,因為沒有人會知道她偷偷上「知津樓」來,同時也讓她相信沒人能替貝勒爺收拾屋子。
  
  想到這裡她更加快腳步,越過了昨日白天流連的荷花池,主屋就在前面不遠處了。
  
  來到門前,由於水桶實在吃重,金鎖換了另一手提桶子,然後才擡起酸痛的右手敲門。
  
  「貝勒爺?」
  
  裡頭沒人答聲,可屋裡的燈火分明是剔亮的。
  
  金鎖又喚了一聲,確定沒聽見任何響應,她大膽地推開大門,廳裡果然沒有半個人影。見到前廳胡亂扔了一地的衣物,她笑著搖頭,放下手裡的水桶開始收拾起大廳。
  
  「奇怪……這是女人穿的衣裳啊!」
  
  從地上撿起的薄紗料子不由得勾起金鎖心頭的疑惑,攤開那件單薄的小衣,她好奇地瞧了又瞧……「爺真壞……」
  
  裡屋傳出女子柔媚的細語聲。
  
  金鎖呆住了,她把衣料子揪在心口,又側耳傾聽了片刻,然後才慢慢地、一步步踱向屋裡……「不要……貝勒爺……您別弄那兒……」
  
  女子的申吟、和曖昧的話讓金鎖聽了臉紅,可她不後退、反而像著了魔似地往裡頭走。
  
  「啊爺,奴兒不行了--」
  
  在寢房前停下,就著屋裡幽微的燭光,透過門格花,金鎖看見一男一女在紗帳子裡頭模模糊糊的影子……「爺……爺--」
  
  女人的慘叫聲越來越淒厲,間或夾雜著男人和女人的喘息聲,金鎖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為了想看清屋裡的人兒,她大膽地推開門留下一道偷窺的小縫……終於,她看清楚了紗帳裡頭的男女全身是赤裸的。女人臉上淫艷的媚態以及妖嬈、窈窕的身段,相對於男人陽剛的臉孔、糾結的肌肉、高大精瘦的男性身體--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金鎖的胸口在那一霎間幾乎停止了跳動。
  
  男女交合的強烈影像蹂躪著她的視覺,她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門口,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直到德倫轉過頭,銳利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剜進她的心坎。
  
  敏感地察覺到男人的不專心,女人的視線追尋男人的眼光,忽然發現在門外偷看、一臉蒼白的小丫頭!
  
  「唉啊--」
  
  赤裸的女人拔開嗓門尖叫。
  
  「碰」地一聲,金鎖回過神,倉惶甩下門轉身逃開--她一路跑著、沒命地跑著……心裡羞愧的簡直想一頭撞死!
  
  「站住!」
  
  就在要越過荷花池的時候,金鎖的腰突然被人抓住,後挫的力量委實太強,以至於她根本受不住地往後撲倒,一頭撞進男人結實的胸膛。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窺我的寢房!」
  
  德倫的聲音冷酷,他牢牢地抓緊她、力道大的簡直能捏碎她。
  
  「不是--我沒有--」
  
  金鎖慌亂地搖頭,兩隻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驚恐和羞愧讓她低著頭根本不敢面對他。
  
  「沒有?!」無情地扭過她的手腕,他寒著眼冷視她小臉上掠過的痛苦表情。「又是你!」看清了是白天那個捲起褲管子、行為放恣的小丫頭,他撇開嘴鄙夷地冷笑。「白天故做矜持的拒絕我、夜裡卻跑進我的屋子,我更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麼!」他意有所指地羞辱她。
  
  金鎖白了臉,她擡起眼辯解。「不是的,我是來幫您收拾屋子的!」
  
  「收拾屋子!」德倫撇起嘴,她故做無辜的表情讓他厭惡。「這種借口你倒是說的很順溜,我看妓院裡的花娘都比你誠實!」他輕蔑地道。
  
  「我沒有撒謊,白天的時候您親口說過,要我來替您收拾屋子……」金鎖的聲音發抖,她心裡好慌,水漾的眸子睜得老大,雪白的臉孔上惟一有血色的,只有泛酸的鼻頭。
  
  德倫挑起眉,望進金鎖驚惶的眼底。「仔細一想,我似乎那麼說過沒錯。」嗓音低嗄了幾分。
  
  捏緊手中的腰肢,他忽然發現這丫頭的腰細得簡直能一把捏碎。
  
  「您終於想起來了……」金鎖的表情鬆弛了一些。
  
  「不過你偷看是事實,」他接下道:「如果讓『邀月居』那個老女人知道,你想你還能在王府待下去?」輕描淡寫地威脅。
  
  金鎖的臉孔又轉白。「不要……貝勒爺,求求您千萬別跟老福晉說!」她嚇住了,忘情地抓緊他肌肉糾結的上臂。
  
  「那麼,你承認剛才是偷看了?」他咧開嘴。
  
  這丫頭臉上忽青忽白的表情,老實得簡直像是關在鐵籠裡哆嗦的白兔子!
  
  「……金鎖承認了,是金鎖不好,求貝勒爺您饒了奴才。」她垂下頭,無助地哀求他。
  
  「金鎖?」德倫瞇起眼,持起她瘦小的下顎研究地問。
  
  她的眸子抖瑟地瞪著地面。
  
  他挑起眉,像是玩味什麼、又像是在思索什麼,沈默的時刻,粗礪的拇指揉過她頰上細緻的肌膚。
  
  「這麼晚闖進我的屋子,你難道不怕『邀月居』那個老女人發現?」他慢條斯理的聲調狎了一股試探。
  
  金鎖低頭瞪著地面,怔怔地說不出半句話。
  
  「說話啊!」他沈下聲吼她。
  
  金鎖縮起瘦小的肩頭囁囁地說:「怕……」
  
  「既然怕,為什麼要來?」德倫瞇起眼質問她。
  
  「因為貝勒爺需要金鎖……」她想不起更好的答案了!
  
  再怎麼樣,她也不能承認,趕著夜半上「知津樓」只為了想再見他一面……可她卻見到了不該見的景象。
  
  「貝勒爺,金鎖下次不敢了,求求您饒了奴才……」她抖著聲再一次哀求他。從看清房裡那一幕開始,她的心就莫名地好痛、好痛。
  
  「饒了你?」他嗤笑,拇指滑下小丫頭微微敞開的領口,不動聲色地勾開她襟上的褶領。「憑什麼我要饒了你?」
  
  一聽見他這麼說,金鎖的心全揪在一塊兒。「如果福晉知道了,奴才就會被逐出府去。求貝勒爺行行好,幫奴才一次……」她哽咽地解釋,卑顏地懇求他。
  
  德倫挑起眉,手指滑到隆起乳丘上,全神貫注在那高聳的豐盈酥胸上。
  
  手上的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她很瘦、可是該凸的地方卻不落人後,想不到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竟然有一副讓男人銷魂的好身材!
  
  「要我饒了你?倒不是不行……」
  
  他鬆了口,金鎖擡起含淚的眸子,癡望他的眼底有了一絲希望。
  
  「只要你聽我的,我就饒了你。」他幽合的眸底掠過一抹詭光,大掌停在那團豐盈的豪乳下。
  
  「……金鎖全聽您的。」金鎖忙不疊地點頭,現在要她做任何事,她都會願意的。
  
  「你怕『邀月居』那個老女人是吧?」他咧開嘴,忽然說。
  
  金鎖遲疑了片刻,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口中的「老女人」指的是老福晉。
  
  她垂下眸子,幽幽地點頭。
  
  見到她點頭,德倫嗤笑。「可是你卻選擇幫我!」低嗄的嗓音裡有一抹玩味。「你很大膽,居然敢背著那個老女人,跑到我的『知津樓』來,不過我倒挺喜歡你的大膽!」他的聲音低柔,陰暗的眸子卻掠過一抹淡淡的殘忍。
  
  「您誤會了……老福晉她、她從來沒有不許咱們上『知津樓』
  
  來。」雖然害怕著自己即將被趕出府,她仍然善良地替老福晉辯解,雖然五年前老福晉把自己分派到廚房去幹粗活兒,可金鎖並不怨任何人。
  
  「是麼?那麼你怕什麼,」他冷笑,反手扯開她的衣襟--對於她的假仁假義極度的反感。
  
  「貝勒爺?!」金鎖倒抽一口氣,白著臉、手忙腳亂地企圖遮掩袒露出來的半隻胸脯--他瘋了嗎?
  
  「如果你再大膽一點,那我會更喜歡你,只要教我高興,我可以饒了你!」他狂妄地道。
  
  「貝勒爺?!」金鎖低呼一聲,水濛濛的眼眸呆呆地瞪視著他粗魯的舉措。
  
  「怪了,我怎麼總覺得見過你!」抓開她擋在胸前的手,德倫挑起眉道。
  
  她那小模樣兒或許是裝出來的,不過他喜歡背德的女人--至少在這座死氣沈沈的宅邸裡,那個老女人非常需要這種刺激!
  
  這也是那個妓女之所以出現在他屋裡的原因他要羞辱「邀月居」那個老女人,他要讓她知道未來誰會是這座宅邸的主子!
  
  「您、您記得?」
  
  金鎖的心揪緊起來。癡癡地望著他的眉眼,她羞愧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因為他的問話,而快樂得不能自己--他記得她嗎?!他還記得五年前他們曾在大廳裡見過那一面嗎?
  
  那時候他還問過自己的名字……「咱們當真見過面?」握住眼前這張粉白細嫩、癡情清純的小臉蛋兒,他挑起眉,咧開了嘴漫不經心地問。
  
  「嗯。」瑟縮起單薄的肩膊,癡癡地凝望他。
  
  少女自然、羞澀反應,讓她的臉蛋兒紅得像天邊的彩霞,白裡透紅的肌膚簡直比鮮嫩的花瓣兒還動人。
  
  她害羞的模樣,自然逃不過德倫世故的法眼--「原來你這小丫頭喜歡我!」發現了真相,德倫邪惡地咧開嘴笑了。
  
  金鎖呆住了,他露骨的話震懾了她,自己從來不敢想的問題,竟然被他大咧咧的揭開!
  
  看到他嘲弄的眉眼,金鎖禁不住羞愧地轉身就逃--「想跑?!」
  
  追了兩三步,德倫輕而易舉地逮住了她。
  
  「貝勒爺,不要--」
  
  「怕什麼?」
  
  「別這樣,求求您……」
  
  金鎖慌亂地搖著頭,試著想辦開扣在自個兒胸前的魔爪--「少裝了!既然都已經到這裡來了,還怕什麼?有我在,那個老女人不能吃了你!」
  
  自己送上門的小賤婢,雖然可愛,他對她卻沒有絲毫同情心。
  
  不過他喜歡她的勇氣,還有她迷人的身子。
  
  「不是的,貝勒爺!」金鎖慌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腦子裡輾過可怕的念頭--他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子?
  
  「乖一點,要什麼我可以給你,不過--我可不喜歡做作的女人!」撕開她身上的粗布衣裳,他輕蔑地說。
  
  金鎖水濛濛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以為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如果我高興,隨時可以收你做妾。」他低嗄地耳語,這當然只是有口無心的承諾。
  
  他不可能娶府裡任何一名老女人買進來的婢女。當下人的如果不知道本分,下賤的想利用肉體跟主子攀關係,他不會同情她。不過他卻可以利用這個愛慕虛榮的丫頭,差辱「邀月居」那個老女人!
  
  「不要……貝勒爺,您誤會了……」
  
  他大手放肆的蹂躪讓金鎖全身不斷顫抖,為了對抗他的蠻力,她慌忙地旋過身用兩手抵住他。
  
  「該死的!」
  
  德倫突然咒罵一聲,因為一塊繫在金鎖頸子上的金色硬物,巧巧地擊中了他的下顎!
  
  金鎖呆住了,眼看著一股鮮紅色的血線,從他布著青髭的下巴緩結滲出來……「貝、貝勒爺……您沒事吧……」
  
  她伸出冰冷的手想拂去他下巴的血痕,才剛觸到他粗糙的下顎,卻被他一把揮開--「滾開!」
  
  他粗暴地甩開她擋在前面的身體,眼睜睜看著那小丫頭瘦削的小身子撲倒在泥地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狂怒從他胸臆間湧出來。
  
  他看到那個丫頭臉頰上的淚水、和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上內疚的表情。這讓他厭惡起自己,更讓他忿恨她的虛偽--這個丫頭的心機太深!如果真要了她,她想要的恐怕不止錢財那麼簡單。不過她若以為淚水就能讓他心軟或者內疚,那麼她的如意算盤就打錯了!
  
  「貝勒爺?」
  
  金鎖噙著淚花的眸子茫目地在他冷硬的臉上搜尋……「滾吧!像你這種丫頭要多少有多少,以後別在我眼前出現,否則就算老女人不把你趕出府,我也會把你賣走。」他冷冷地道,輕蔑地瞪視著從泥地上爬起來的髒丫頭。
  
  話才說完,他丟下衣衫破敗、一身泥汙的金鎖,轉身走回主屋。
  
  怔怔地瞪著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園子的盡頭,金鎖像個木偶人一樣彎下腰、一件件撿起泥地上的破衣服……她的心好酸……頭一回,她終於明白自己在這世上,原來卑賤到連偷偷喜歡一個人的機會都沒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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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4:16

【第三章】
  
  縱然青樓拍賣艷妓的把戲,只是誘使蒙古庫爾親王來北京城尋找十六格格的手段,但德倫仍然把這當成一件正事在辦,因為只要一個弄不好就足以妨礙他的前程大事!
  
  為了承襲恭親王府的爵位,他可是工於心計、運籌帷帳了十八年整--直到五年前經過四阿哥的舉薦,他抓住機會前往西寧從軍、長期駐守在水草不生的大漠,就為了立下戰功,博得龍心大悅,立他為恭親王府的王儲。
  
  儘管他是恭親王庶子,若想無功封儲、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況且在那老女人面前,他和他的親娘永遠是下賤的次等人。
  
  縱然女真人雖不像漢人強調嫡子傳承,但自入關以來,經順治帝到現今的康熙帝,勵精圖治實行漢化有成--就算是當今的萬歲爺同為庶子出生,心中恐怕都難脫漢人由嫡子承嗣王統的思想。
  
  是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庶子的身份,不為正統所接受。
  
  記憶中,十八年前阿瑪和額娘相繼病逝後,年僅十歲的他,在孤立無援的王府裡,為了求生存必須在一夜間長大、埋藏起真實的自我,做一個聽令動作、不能表現出絲毫自我意志的次等人名義上他是恭親王庶子,但實際上,在淪入那老女人掌制的王府裡,他連府中一名下等僕役還不如!
  
  一直到五年前,他自作主張前往西寧服役那一刻起,這才揭開往常 恭謹服從的假面具,開始和那老女人正面宣戰!
  
  他立誓要替他親娘討回該有的公道和名分--因為那該死的老女人竟然不讓額娘的棺木移入祖陵,在娘死後將之除籍。
  
  他發誓要在那老女人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在她面前,親自將額娘的棺木迎回祖陵安葬!
  
  從「醉月樓」回府路上,恭親王庶子身邊時快時慢地跟了一匹駿馬並馳,在德倫身邊的,是他的侍從保祿。
  
  「貝勒爺,皇上明日要封賞,這回大抵就是要您準備襲爵大事了!」馳在馬背上,保祿一臉喜色地道。
  
  「聖上還沒有降旨前,這事兒仍然做不得準。」德倫的臉上沒有絲毫喜色,相反的,他皺起了眉頭。
  
  「怎麼?貝勒爺,您認為這趟回京,聖上仍然不會降旨?可四阿哥那兒難不成不使把力?」保祿是德倫在西寧的副官,自然明白德倫的心意和處境。
  
  「縱然有四阿哥保舉,但這件事鬧的太大,得等十四格格進宮跟萬歲爺解釋過後,事情才有定數。」他指的是青樓賣妓一事。
  
  昨日為了十六格格,他在「醉月樓」上演了一場青樓賣妓的戲碼,非但如此還「下海」喊價,犧牲也著實太大了!
  
  「這麼說襲爵的事兒又得拖延了?」保祿問。
  
  「恐怕是。」德倫心不在焉地回答。
  
  如果還不能順利承襲他該得的爵位,他會進宮一趟去見四阿哥。
  
  一路上兩人不再說話,約莫半個時辰過後、天已經全黑了,快馬才終於奔回恭親王府--卻見到王府大門口高高掛起兩隻亮晃晃的大紅燈籠,前頭守門的王府傭僕,襟上全都別了紅花。
  
  「做什麼?」德倫使個眼色,保祿便下了馬,指著掛在門前的紅燈籠問。
  
  「唉,爺回來了!裡頭來人啊--爺回來了」
  
  不等保祿問話,那群僕役們一見到德倫就往裡頭傳報去。
  
  「喂!咱將軍問了,沒事兒府裡為什麼掛起兩隻紅燈籠?」保祿抓了一名僕役問。
  
  「回爺的話,只要進府就明白了。」說了等於沒說。
  
  保祿回頭望了德倫一眼,後者面無表情地策馬馳進府門--見主子不發一語進了門,保祿連忙跳上馬背,跟進王府。
  
  -----
  
  金鎖兩條腿並得很緊、規規矩矩地坐在「知津樓」正屋的大床一角。
  
  屋子正前堂一對大紅火燭,她身上穿的不是喜氣洋洋的紅袍子,僅是一件半透明、羞煞人的紅色紗衫。
  
  天黑了嗎?屋子裡冷絲絲的寒氣透進她衣不蔽體的紗衫內,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機伶伶的寒顫。
  
  從午後天還亮著到如今,她坐在屋裡少說也有兩個時辰了吧,昨日,老福晉忽然把她叫進房裡,跟她說道:「我做主把你給了貝勒爺,高興嗎?」佟佳氏面露微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這是金鎖進府五年來,第二回被喚進老福晉的屋子,只不過上一回她因為貝勒爺被老福晉貶黜到廚房,這一回老福晉卻要做主把她給貝勒爺。
  
  「福晉?」
  
  金鎖呆注更嚇住了!
  
  一開始她以為是福晉知道了昨晚她上「知津樓」的事,要把她趕出王府前故意說反話,可老福晉卻接下道--「你知道咱恭親王府向來一脈單傳,現下阿哥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卻好似還不打算娶妻,我這做額娘的自然關心王府的子息。
  
  所以……」老福晉頓了頓,這才往下道:「我要你盡快在三個月內懷上孩子。」
  
  「……」金鎖張大了眼睛,愣愣地答不上話來。
  
  就算老福晉真要替王府延續子嗣,可府裡頭多的是老福晉喜歡的丫頭,像是寶釵、明珠……福晉為什麼要選上她?
  
  「我聽魯大娘說了,你是通府裡最聽話、最懂事的丫頭。」呷了口茶,心思縝密、擅於察顏觀色的佟佳氏接下道:「你也明白我的性子,聽話、乖巧是最對我的味兒、也同我最投緣的。五年前我買你進王府就是相上了你這溫婉、漂亮的小模樣兒,之前所以讓你到竈下去幹活兒,也是要瞧瞧你這孩子的能耐。」輕描淡寫,老福晉四兩撥千金地掩飾過之前把金鎖逐到竈下的惡意。
  
  「我要你替咱恭親王府延續子息,可不虧待你,自然的,事成之後也有你的好處。」見金鎖垂下了臉始終不講話,佟佳氏瞇起眼接下道。
  
  「福晉,您誤會了,金鎖不是指這個。」金鎖柔聲輕語,雙腿一軟跪了下來。「福晉讓金鎖進府,從此不愁吃、穿,恭親王府待金鎖是恩重如山啊!再說金鎖是賣了死契的丫頭,這條命本來就是王府的。」
  
  雖然她心裡頭糊塗、腦子裡還嗡嗡作響著……可金鎖是個認命、本分的人,她心底始終感激恭王府的收留、始終懂得惜福。
  
  佟佳氏撇起嘴嗤笑。「你這丫頭倒還知道感激。」她喜歡聽話的奴才。
  
  只要這個奴才聽話,事情就不難成。
  
  佟佳氏儀態雍容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面露親切的微笑、態度和藹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金鎖,她親密地拍拍金鎖的手道:「記著,最要緊的事兒就是懷上恭王府的子嗣,這要緊的事兒我交給你了,你可別教我失望才好。」
  
  「我……」
  
  金鎖還來不及說什麼,佟佳氏便接下道:「你這丫頭頂單純,男女之事怕也不知曉吧?」挑著居,她輕描淡寫地問。
  
  男女之事?
  
  金鎖搖了搖頭,小臉浮上疑惑的神情。
  
  「我這兒有一卷密藏的秘戲圖,那是王爺遺下的,你翻開瞧瞧。」
  
  說到這兒,佟佳氏的雙頰不自然地抽搐--因為這書是當年恭親王與庶福晉也就是德倫那賤種的親娘「梅姬」,在閨房裡調笑時伴興的小玩意兒,是那小賤人死後教她在屋裡搜到的。當時她不知這書裡頭有什麼,待一翻開這玩意兒,竟被書中那些淫邪的圖像,撩撥得忍不住臉紅心跳……可一想起自己的夫君竟然同那賤人這般荒淫無恥,她就恨不得親手殺死兩人!
  
  她原想丟了這羞恥的淫書,可卻不知為何,她寂寞已久的心竟莫名地捨不得這「淫書」……現下為了要這奴才順利達成目的,她正好把這淫書交給了她。
  
  「啊!」
  
  金鎖才翻開第一頁,見到那書裡頭四色套版、彩印精美的男女交媾圖,她嚇得慌了手腳、書本也隨之落到地上,翻了數頁--金鎖瞪直了眼睛,那一頁頁教她臉紅、心跳的合歡圖,簡直把她嚇傻了眼。
  
  「好好的東西別摔壞了,撿起來!」
  
  佟佳氏臉色不變,面無表情地命令金鎖。
  
  金鎖虛弱地屏著氣,別開眼違背自己的心意撿起那本書,因為她不敢違逆老福晉的話。
  
  「瞧你生澀的!這怎麼能服侍得貝勒爺爽快?」老福晉難得言語粗魯,但這樣羞辱恭親王府未來儲子的生母,卻讓她有一股莫名的快感!
  
  「今晚你就住在我這『邀月居』罷!晚間我會讓一名老嬤嬤進屋,教教你何為侍夫之道。」
  
  佟佳氏拔尖了嗓音,臉色詭譎地笑著道。
  
  全然不瞭解佟佳氏心思的金鎖,只覺得惶恐、不安……此刻坐在喜床上的她,只要一想到昨日老福晉的話、以及昨晚那名老嬤嬤教她的一切,她的臉蛋兒就全紅了。
  
  相對的,她心底憂懼也越深。她伯自己無法完成老福晉的交代,更擔心……貝勒爺根本就不會接受她。
  
  昨日貝勒爺不是才說了嗎?像她這種丫頭要多少、有多少,還說只要她再出現在貝勒爺面前,就要把她賣出王府。
  
  金鎖記得貝勒爺眼底的輕蔑。
  
  屏住呼息,她定下神來凝肅地沈思自己的處境。
  
  金鎖雖然單純善良,可她不笨,她知道自己能為恭王府貢獻的是什麼。她明白老福晉的意思,福晉要她替王府產下子嗣,換言之,她是王府用來延嗣的工具。
  
  可無論老福晉是否把她當成王府延嗣的工具,畢竟老福晉選上了她、還把王府的延嗣重任交付給了自己……這樣的恩情、器重她根本回報不起。
  
  只是這事兒貝勒爺知道嗎?眾所周知,貝勒爺向來同老福晉不和,當他知道了以後,會同意老福晉替他選的這個「工具」嗎?
  
  金鎖的神識飄到了好遠的地方……本來是她只能遠遠望著的男人,真的要成為她的丈夫了嗎?
  
  她的丈夫呵……即使他討厭自己……那也不打緊,她願意、願意為他生下一名子嗣。
  
  「孩子……希望像他一樣俊才好。」
  
  金鎖喃喃自語著,幻想著那孩子的相貌、重疊上貝勒爺俊俏的模樣兒,她臉蛋兒紅了、心窩兒也熱了。
  
  正甜蜜地想著,房門口突然被人粗魯地一腳踹開--「該死的!是誰給你這個權利進屋?!」
  
  隨著男人一聲暴吼,金鎖被粗魯地從床上拽起來,「貝勒爺?!」
  
  金鎖頭上的紅帕掉了,她看見拽住自己手骨的人正是德倫。
  
  「賤丫頭,你竟敢大搖大擺地坐在我的床上!」他紅著眼對她怒吼,男性的大掌幾乎捏斷了她的手骨。
  
  「貝勒爺--是福晉做主要我--」
  
  「去她的!」沒等金鎖說完,他就粗魯地打斷她的話,然後蠻橫地撂下狠話。等到看清穿著紅色紗衫的女人是誰,他眼中迸出冷酷的寒光。「又是你這個丫頭!原來你和『邀月居』那個老女人是串謀好的!」冰冷的聲音像尖刃一樣冷厲。
  
  剛才他一進府就覺得不對勁,還沒走進大廳,府裡的向總管竟然告訴他,新娘子正在屋裡等著他。
  
  新娘子!
  
  在這府裡,是誰該死的有這權利,未經他的同意塞一個女人給他?!
  
  當然只有佟佳氏那個老女人!
  
  德倫壓著怒火欲上「邀月居」質問,這才知道佟佳氏一早已經進宮,上報宗人府恭親王世子納妾的事。
  
  不必細想就知道佟佳氏是要讓他措手不及、強迫他接受這個她布在他身邊、擅於耍心機的賤丫頭。
  
  「是誰給你這個權利進我的屋子?!」咬著牙,他冷冷地睥睨眼前衣不蔽體的小人兒。
  
  見到她穿著洋紅色的紗衫,白玉一般雪嫩的女性同體在薄紗下若隱若現、不知羞恥的展現,他鄙夷地瞇起了眼。
  
  「福晉、福晉她只是好意,希望能盡早替王府延續香火……」
  
  掙開他粗魯的捏握,在他卑視的目光下,金鎖羞愧地垂下臉、抱住自個兒的前胸囁囁回道。
  
  她本來就微弱的聲音,在他像冰刃一樣冷酷的眼神下噤祝
  
  「延續香火?」
  
  看到她故做羞澀的模樣兒,德倫冷笑。
  
  他心底太雪亮的清楚,只要他存在這世上一天,恭親王府有子嗣對那老女人一點好處都沒有除非他死!
  
  他瞇起眼,一抹詭光掠過他冷星一樣沈著的鳳眼--佟佳氏那個賤人真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沒有力量、沒有權勢跟她對抗的年輕孩子?
  
  「憑你?一個下賤的丫頭?」他輕蔑的眸光掠過女子隱在紗衫下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段。「你憑什麼自以為有資格可以延續我恭親王府高貴的血脈,產下親王府的子嗣?」撇起嘴,毫無同情心地說出殘酷的話。
  
  高貴的血脈?金鎖被問傻了,她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她沈默下來,怔怔地望著地面。
  
  「就算我答應收你做妾,你以為自己當真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他的口氣很冷,接著說出更傷人的話。「要知道,出身下賤、再怎麼往上攀,骨子裡還是下賤!」
  
  他的話很重、很傷人……金鎖兩眼瞪住嵌在泥地上的青石板,淚珠兒在眶裡兜了一轉,她自卑地把自己抱得更緊……他的話像一盆兜頭的涼水,提醒她對於自己的出身只有認命、卻沒有自覺……「我……我明白自個兒出身低賤,我只是想報恩而已。」她怔怔地說,自卑地緊抱住自己半裸的身子縮到床角。
  
  如果不是老福晉下令,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穿這種羞死人的衣物待在貝勒爺的房裡……也因為惦著老福晉的囑咐,此刻她才有勇氣厚著臉皮還留在屋子裡。
  
  「報恩?!」德倫撇起嘴卑視地嗤笑,忽然伸出手粗魯地撕開她身上的薄紗衫。
  
  「你想報誰的恩?佟佳氏的?還是恭親王府的?!」「你以為自己值幾斤、幾兩重!不論是哪一個,你都把自己的能耐想的太大了!」他羞辱她。
  
  「不是,我從來沒這麼想過。」金鎖睜圓了眼睛,他話裡的刺傷讓她的淚水不爭氣地掉下來……他鄙夷地嗤笑道:「掉眼淚是做給我看的,還是身子覺得痛快?!」粗鄙地侮辱她。
  
  金鎖眼底噙著淚水、沒有絲毫的反抗,卻也說不出半句話。
  
  她忍耐著、承受著,單純的心眼底只想著昨夜老嬤嬤說過,男人激動起來是會這樣的,貝勒爺弄痛自己也是這樣的罷……金鎖痛得不禁輕喊,卻聽到貝勒爺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嘲弄。
  
  「那老女人平時故做清高、倒是很懂得男人的脾味,知道要遣一名尤物來做奸細!」
  
  聽到這樣的話,金鎖畏縮的弓起身子,自卑地掩住自己暴露的胸脯。
  
  「嘖嘖,真是個淫婦!」
  
  「啊呀……」
  
  她情不自禁地申吟,揚眸看到他眼底的卑夷,金鎖用力咬住下唇,告訴自己別再發出任何淫賤的聲音……「叫啊!」
  
  他低嗄的聲音充滿了鄙夷。
  
  「貝勒爺……不要……」
  
  她搖頭,微弱的聲音幾近於哀求、哀求他別再羞辱自己。
  
  「不要?你不是想上我的床?!」
  
  「我沒有……」她不是自願的。
  
  雖然愛慕他,可她從不敢奢望過什麼、從來就不敢!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的下賤、不敢高攀親王府的貝勒爺了!」
  
  「阿礙…」
  
  金鎖全身因為疼痛而蜷縮、抽搐……可她聽見他的話了。以為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心意,雖然他的話讓她受委屈,金鎖仍然強迫自己釋然地點頭、強迫自己在疼痛中微笑。
  
  「是……」咬著唇、忍著痛和羞恥,她認命地回答。
  
  「既然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我迫不得已必須收你做妾,關起門來你也只夠格替我端洗腳水!」德倫低哼一聲,輕蔑的眸光緩緩下移,低嗄的嗓音吐出更傷人的字眼。「想上我的床?等來生投胎到富貴人家,剝下你那身賤骨頭後,或者還有機會!」他淩辱她脆弱的心。
  
  這一次,金鎖再傻也聽得懂他的話了。
  
  他突然撂開手、把她甩在床上,冷凜的俊臉上充滿了輕蔑的神色。
  
  金鎖蜷在床角,洶湧而來的羞愧讓她意識到自己不是人、在王府裡她只是一條低等的狗……縱然她的身子幾乎半裸,德倫卻沒有碰她一絲一毫、轉身就走出屋外,終於讓金鎖明白,他對自己的輕視有多徹底。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6 08:54:54

【第四章】
  
  蟬聲唧唧,夏日的北京城午後,天氣炎熱得要曬暈人。
  
  金鎖從大屋後的水井汲了半桶井水,準備提到屋子裡、開始她一天的工作。自從福晉強迫貝勒爺收她進房後,金鎖就住進了「知津樓」。
  
  可她的生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因為貝勒爺連瞧也不瞧她一眼,實際上她的身份如同一名下人。
  
  「這是在做什麼?」
  
  費了把勁兒才剛把半桶水從井裡提上來,金鎖就聽到背後傳來老福晉冷厲的聲音。
  
  手上的桶子滑落井底,金鎖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問安後,一擡起頭,金鎖看到老福晉不高興的表情。
  
  「福晉……」
  
  正巧經過井邊的佟佳氏,陰沈的眸光從上到下審視金鎖一番,跟著皺起眉頭。「穿成這副德性,你以為自自個兒還是個奴才嗎?」瞪著仍然穿著粗衣粗褲的金鎖,佟佳氏不以為然地道。
  
  雖然把金鎖送給德倫是為了羞辱他,可再怎麼說,她最終的目的是要金鎖替她生下一名王府未來的繼承者,以取代日漸透露出野心、想把她一腳踢開的德倫。可現下見金鎖把自己弄得這麼邋遢,德倫會看上她才有鬼!
  
  「我……」金鎖垂下眸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福晉的話。
  
  在貝勒爺的心中,她確實是一名奴才,她心底明白貝勒爺對自個兒的輕卑是不可能改變的。
  
  而她……她沒有能力、也沒有自信去扭轉他對自己的看法。
  
  「先前我把你叫進房裡說過什麼?那晚老嬤嬤又教了你什麼?!
  
  我瞧你似乎全然不當一回事兒!」佟佳氏嚴厲地質問。
  
  站在佟佳氏身後的寶釵和明珠,臉上露出鄙夷、幸災樂禍的詭笑。
  
  金鎖滑跪到地上。「金鎖明白……福晉的栽培和恩澤。只是貝勒爺、貝勒爺他……」
  
  她垂著頭,不知該怎麼解釋貝勒爺對自己的不屑一顧。即使她也住進了「知津樓」,可貝勒爺卻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又怎麼能懷上貝勒爺的孩子?
  
  「好了!」佟佳氏不耐煩地打斷金鎖的話。「不管貝勒爺怎麼想,你該做的就必須做到!」她回頭叫喚婢女。「明珠!」
  
  「福晉。」明珠應聲上前一步,躬身請安。
  
  「把人帶下去換件衣裳,吩咐我屋裡的嬤嬤,好生替她打扮一番,然後帶到前廳去見客!」佟佳氏下令。「見客?」金鎖猶疑地問。
  
  「佟王府的世子、允堂貝勒現就在前廳,你該出去見見人、同貝勒爺請個安,別丟了咱恭王府的面子。」佟佳氏冷著眉眼,拔尖嗓子道。
  
  事實上,女眷不出廳堂在貴族間習以為常,更何況金鎖未生子前不過是個妾、連庶福晉也稱不上。
  
  佟佳氏其實是居心叵測。
  
  允堂貝勒與德倫是朝中同僚,她讓金鎖這個下賤丫頭出去見客,一方面是想教德倫難看、另方面也是想提醒德倫,就算他漠視金鎖的存在,也無法否定既成的事實。
  
  「可是,我……」金鎖垂著臉不安地低喃。
  
  她知道貝勒不會想見她。
  
  「明珠,還不快把人帶下去。」佟佳氏不耐煩的喝斥。
  
  她向來討厭說話吞吞吐吐、沒見過世面的蠢丫頭。
  
  「是。」明珠連忙應道,扯住金鎖就往外拖。
  
  金鎖沒有抗拒,她認命地被明珠拖往邀月居。雖然她不想惹貝勒不高興,可性子柔順的她、未來的命運只能任由老福晉安排。
  
  -----
  
  德倫冷眼瞪著站在廳前高大昂藏的男人,皺著眉頭不客氣地質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允堂貝勒爺今日來到恭王府有何貴幹?」
  
  這話雖然客氣,但語調極其冷淡。
  
  「聽宗人府傳來的消息,說恭王府德倫貝勒新近納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庶福晉可是?」
  
  佟王府世子--允堂貝勒不以為意地掀開折扇,意態悠閒地揭著涼風笑道。
  
  「那,也不干你的事。」德倫冷淡地道。
  
  允堂是禁城內新任的侍衛統領,他主戰的政治立場與德倫不謀而合,又同是萬歲爺面前的紅人,按理說兩人在朝中該當走的極近,但允堂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紈胯子弟,況且佟王府與佟佳氏的關係親厚,而德倫與佟佳氏之間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舉凡與佟王府有關的人,都是他厭惡、疏離的對象。
  
  「嘖嘖,」允堂咧開嘴,一對陰柔的鳳眼掠過詭光。「何必這麼冷淡,納庶福晉可是件好事,何況又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你有興趣?可以讓給你!」德倫冷冷地道。
  
  允堂挑起眉,不以為意地笑道:「看起來,這庶福晉似乎不討你的歡心。其實--只要你德倫貝勒開口要女人,我倒可以介紹幾個如花似玉、溫順可人的美人兒給你。」
  
  德倫自然知道他口裡「如花似玉、溫順可人」的美人兒,指的是窯子裡的女人。
  
  「不必,美人你可以自己留著享用。」他譏刺地冷拒。
  
  允堂掀起眉,挑釁地撩撥。「德倫,別告訴我你對女人沒興趣!」
  
  他這趟是為了侍王府的玉格格--也就是他的表妹而來。
  
  憑著俾府和恭親王府的關係,他知道聖上本就有意下旨指婚,讓兩家來個親上加親。再加上近日佟佳氏在朝中積極運作,企圖讓另一名佟佳氏進駐親王府女主的位子。
  
  不過,由於德倫對佟府向來冷淡到冰點,在朝上也從來不同俾黨友人結交,與佟府的界限涇渭分明,以致引起允堂的注意。這一趟他就是先來探查德倫的意思。
  
  德倫正要開口譏諷,大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粗魯地撞開。
  
  「唉喲!」
  
  踩到紅綢裙角的金鎖,像顆球似地很不文雅的「滾」進恭王府大廳。
  
  「你小心點啊!」明珠在後頭幸災樂禍地嚷嚷,一看到貝勒爺鐵青的臉色,她害怕之餘心下卻暗自竊喜。
  
  特地要老嬤嬤挑件長裙讓這賤丫頭穿上,就是料中了金鎖從來沒穿過裙子、絕對會在貝勒爺面前糗態畢露,這下她自然稱了心、如了意。
  
  「對、對不篆…」
  
  不住聲道著歉、同時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金鎖手裡端的茶碗摔碎、碗裡頭的茶也灑了……「誰讓你進來的?!」德倫從牙縫裡迸出的聲音又冷又硬。
  
  金鎖才擡起頭就看到他冷厲的臉色,她慌忙垂下眸子,不難想像他對自己的厭惡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德倫貝勒,對女人你似乎缺乏了點耐心。」允堂悠哉地說著風涼話。
  
  男人好聽的聲音讓金鎖困惑。她下意識地擡起頭搜尋聲音來源……廳前站了一名身著紫綢衫的男子,雖然背著光,那一身的豐采仍然引人目光。
  
  金鎖的視線自然落在男子身上,只見那名相貌俊美異常的男人忽然衝著她一笑……以往金鎖一直以為她的貝勒爺已經是世間最好看、再也沒有人比得上的美男子了,沒想到今日居然會見到同貝勒爺一般好看的男人,縱然兩人的氣質有異--貝勒爺陽正剛毅、氣勢逼人,那男子陰柔俊美、邪氣深沈,可任誰也不能否認,兩人同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金鎖不安地垂下眸子、避開男人直視的眸光,視線匆匆一掠間,忽然看見那男人手上把玩了一副金棺材--剎那間金鎖呆住了,她怔怔地盯著男子手中的金棺材瞪了半晌,跟著睜大眼睛盯住男人的臉孔。
  
  允堂的目光同時盯住她茫然的眸子裡。
  
  「出去!」
  
  德倫冰冷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迷咒。這話兒,他是對著金鎖撂下的。
  
  猛地回過神,金鎖見到德倫難看的臉色,她不安地解釋。「我、我是端茶進來的……」
  
  結結巴巴地解釋同時,她放不下心中的疑惑,情不自禁地回眸再瞧允堂一眼,同時盯住他手上的金棺材……「出去!」她對允堂的留戀忽然讓德倫心生不脫,他瞇起眼陰鷙地冷斥。「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德倫嚴厲的聲音讓金鎖的心絞痛。
  
  雖然知道他根本不想見自己,明知道沒經過他的同意,踏進他的視線必定惹他不高興,可她心下還是悄悄盼著他的氣能稍稍平息些,可當他厭惡的眼神明明白白地顯露在臉上時,只讓金鎖更畏縮、更自卑,也再一次提醒她的卑賤……明珠早已經悄悄退到廳外,冷眼旁觀著。原本她對貝勒爺就暗暗生情,可福晉卻莫名其妙地選上這賤丫頭給貝勒爺做妾,教她恨死了這狐媚子小賤人!
  
  現下見到貝勒爺如她期待地對金鎖疾言厲色,總算讓她略略消了一口氣。
  
  金鎖沈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破碗,連手指被裂開的瓷器劃破了一道血口子也不自覺……「你流血了!」允堂上前一步,突然握住金鎖的雙手。
  
  忽然被陌生男子握住手,金鎖呆住了,一時間竟然忘了該甩開對方的手。
  
  「你該走了,允堂!」德倫面無表情地冷道。
  
  他的雙拳不自禁地緊握、大掌上的青筋暴獰。
  
  挑起眉,允堂聳聳肩,漫不在乎地笑道:「別對一名姑娘這麼殘忍,你沒瞧見她的手指劃破了?」允堂的視線從她胸前以紅線繫住的金鎖移開。「她摔傷了,我不過是……心疼她。」不怕死地挑釁德倫莫名的怒氣。
  
  後者的俊臉蒙上一層陰霾,德倫冷厲的視線卻射向金鎖,陰沈地怒視著她偽裝無辜的表情。
  
  「我、我沒事……」
  
  慌張地甩開男子的手,金鎖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胡亂地收拾散在地上的破杯碗,然後跌跌撞撞地退到門口--早知道不該來,她好傻……好傻呵!
  
  跨出門前,她紊亂的思緒忽然又飄到大廳上那握住金棺的男人,金鎖情不自禁地回頭再望一眼……允堂的視線正停留在她身上,兩人的眸光一對望,她羞澀地垂下眼、急忙轉開臉奔了出去。
  
  這曖昧的一幕卻落入德倫眼底,他陰鷙的眸底掠過憤怒的寒光。
  
  縱然不承認,他卻無法否認看到兩人眉來眼去時,他心頭那股莫名其妙掀起的強大怒意和嫉意!
  
  -----
  
  回到「知津樓」東廂暖閣的寢居,金鎖手上劃破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她走向放在屋角那盆清水,打濕了搭在盆邊的乾毛巾後,小心翼翼地擦拭手上的傷。
  
  她身上昂貴的衣料子也沾了少許的血漬,等到傷口不再流血了,她心疼地打濕那沾上血漬的衣襟,試圖擦乾淨那塊被自己的血弄髒的血印子。
  
  她是第一次穿上這麼好的衣服,還記得老嬤嬤替自己穿上時,她從銅鏡裡看到自個兒的模樣兒,竟然驚訝的合不攏嘴。
  
  她不相信那會是自己,因為她從來也沒那麼好看過。可從那一刻開始,她竟癡丫妄想著貝勒爺看到那樣的她,會多瞧上她一眼……但顯然的,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改變。
  
  黯下眼,她專往地清理衣襟上的血印,脆弱的眼淚不爭氣地盈滿了眼眶……他沒注意到她那一身打扮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他的目光從來就沒放在自己的身上過,她只是個自做多情的傻瓜……「依呀--」
  
  門無預警地被推開,金鎖全身僵住,愣了片刻才回過神,她猜想進屋的大概是明珠,趕緊擡起袖子拭去眼淚。
  
  該怎麼辦好?剛才明珠說過這衣服是要還回去的,可她卻笨手笨腳地弄髒了這昂貴的衣緞子。
  
  「對不起,明珠--」
  
  轉過身,當看清楚站在門前那個高大的身影是誰的同時,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盯住站在面前的男人--「貝勒爺……」
  
  她微細的聲音哽在喉頭,驚悸的眸子慢慢垂下,不再敢任由自己的意志去追隨他的存在……不明白他為什麼到自個兒的房裡來,這些日子來就算兩人在樓前相遇他也不看她一眼,金鎖根本不敢奢望他會進自己的屋子。
  
  德倫的視線膠著在她打濕的衣襟上,那濕透的衣料子伏貼出她前胸美好、誘人的弧線。
  
  「是佟佳氏讓你去大廳的?」他沈聲問,陰鷙的眸子上移,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蒼白的小臉。
  
  金鎖無言點頭。
  
  「你憑什麼身份出去?就算想在外人面前『正名』,還得看我承不承認!」他嘲諷。
  
  「對不起……」
  
  金鎖垂著頸子、聲音微弱地道歉,黯然的眸子籠上退縮的陰影。
  
  「已經讓我丟臉了,現在說抱歉你以為有用?」
  
  「我、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出去。」下意識地退到牆角邊,她低垂的眸子仍然望著地面。
  
  「那最好,你最好弄清自己的本分。」他道。
  
  金鎖無言地盯住地面,還沒上藥的手指傳來一陣陣抽痛,她微弱的聲音有一絲絲顫抖。「貝勒爺放心,奴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貝勒爺要金鎖搬出『知津樓』,奴才立刻搬出去。」她淡淡地說,不再強求。
  
  知道他厭惡自己,縱然心痛,她仍然願意離他遠遠的……只要他高興。
  
  她冷淡的表現卻更讓他不悅,德倫瞇起眼,回憶她剛才再三回眸凝視允堂的情景,讓他一想起來就怒火中燒,兩人眉來眼去的模樣簡直沒把他放眼底!
  
  「既然知道自己是個奴才,就該明白你生是恭王府的奴才、死也是恭王府的奴才!」他冷酷地提醒她。
  
  金鎖擡起眼,無言地凝視他冷峻的眸。「金鎖明白……我從來沒有不該有的奢望。」她輕輕低語。「今晚前我就會搬出『知津樓』,也會跟老福晉說……說金鎖福 薄,沒有資格懷上王府的子嗣。」
  
  「我說了讓你搬出去?」他突然道。
  
  「不必貝勒爺開口,金鎖自己會走。」她輕道。
  
  德倫瞇起眼。「口裡說自己是奴才,誰給你權力自做主張?!」
  
  金鎖別開臉,沈默地望著自己簡陋的小床。
  
  「說話!」她的沈默讓他不悅,他霸氣地命令她。
  
  該說什麼?無論說什麼似乎都是錯。金鎖仍然沈默著,不是因為不服氣,而是認命。
  
  德倫卻把她的無言當成違逆!他上前一步,粗魯地扯住她。
  
  「啊!」
  
  輕率的動作扯到金鎖的傷口,她痛喊,瞬間手尖上又迸出一道艷紅色的血口子……德倫臉色一變,改而捏住她纖細的手腕。
  
  「疼……」
  
  這會兒金鎖的眉心也皺緊了。傷口還不至於痛的不能忍受,是他過分用力的捏握,反而握傷了她白皙的手腕,上頭敏感地泛起一道紅腫的瘀痕。
  
  他愣了愣,才放手改而環住她窈窕的腰肢,不見他使力,金鎖整個人就坐上他的大腿--他抱著她坐在房裡惟一的小床上。
  
  她的屋子很簡陋,不該有的東西本來就沒有,該有的東西竟然也樣樣都沒有。德倫皺起眉頭。「藥呢?」「什、什麼……」金鎖虛弱地問。
  
  「連藥也沒有?」德倫壓著怒氣,放緩聲調。
  
  這個笨女人,未免太不會照顧自己!!
  
  「藥……」金鎖擰著眉心,然後才想起來,她囁囁地道:「不打緊的,這沒什麼,傷口會自動合起來了,過幾日就全好了。」
  
  掙扎著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她想藏起自己的傷口。
  
  金鎖其實在撤謊。雖然老福晉把她給了貝勒爺,可她每天仍然要洗衣、做事,各種雜役一樣也沒少做,這麼大的傷口,只要一碰到水、或者又裂開了,後果只會更嚴重。
  
  他不以為然地從身上掏出一罐傷藥。
  
  德倫是戰場的猛將,長年領兵打仗,因此才有隨身帶著傷藥的習慣。
  
  「真的不要緊……」金鎖紅著臉退縮。
  
  她並不習慣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少嗦!」抱緊懷中柔軟的同體,他低嗄地沈喝。
  
  「那、那我自己來……」金鎖羞澀地扭動身子想站起來……「給我坐著,不許動!」他低嗄地喝住她。
  
  僵著身子聽話地任由他擺佈,傻氣的淚珠兒凝在金沒的眼眶底……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待自個兒這麼好?
  
  全身僵硬地坐在他的腿上,直到他抹好了藥、傷口奇跡地立刻癒合起來,她即刻滑下他的大腿,退到遠遠的角落。
  
  「謝貝勒爺……」
  
  跟主子道謝該是很平常的事兒,可此情此景下卻有些奇怪。
  
  她的疏冷又惹他不高興。「怎麼?我進來這麼久了,連一杯茶也沒有?」他硬著聲問。
  
  金鎖心愣一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茶……」
  
  轉身倒一杯熱茶給他,然後又退回自己的角落。金鎖沒忘記他剛才提醒過,要她安分、認命。
  
  她過分安靜、無爭的淡然,卻惹他不高興。「做什麼?當我是瘟疫?」
  
  注意到她蒼白的小嘴微微的顫抖,德倫挑起眉命令她。「過來!」
  
  低穩有力的命令不容金鎖拒絕,她認命的往前挪了一小步。
  
  「站過來一點!」他沈喝。
  
  金鎖再挪一小步,然後又站住不動了。
  
  德倫撇撇嘴,不耐煩地踏前一大步捏住她的手臂--「啊!」
  
  金鎖驚呼一聲,然後撞進他堅硬的胸膛裡。
  
  「貝勒爺……」
  
  她錯愕地倒抽一口氣,德倫的大手從身後繞到前頭握住她的胸口。
  
  「你喜歡允堂那種調調?!」他瞇起眼低嗄地警告。「名分上你是我的女人,以後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我會讓你痛不欲生。」聲音裡有一股不自然的冷硬。
  
  對於這個下賤的丫頭,他竟然有一股超乎異常、強大狂烈的獨佔欲!
  
  他竟然潛意識的,把那個老女人丟給他的小賤人視為「自己的」玩物!至於是什麼原因,他不想知道,也不認為有知道的必要。
  
  「我沒有……」
  
  金鎖想分辯,卻驚覺他的手已經探進了衣襟裡--「爺,不要--」
  
  「羞什麼?」
  
  「爺!」
  
  她羞的不敢再聽,兩手搞著耳朵、羞愧的個白了紅唇。
  
  見到她害羞、慌張的舉措,德倫深沈地斂下眼--真是個處子嗎?
  
  那老女人會那麼好心給他一個身子乾淨、未經人事的處子?
  
  話說回來,既然是自己送上門的女人,實在沒有不用的道理,頂多把她當成玩物罷了!
  
  他突然有一股揭開真相的強烈渴望!
  
  「你不是想替我生個孩子?」他沙啞著聲問。
  
  金鎖紅著臉不敢吭聲,只能別開了臉卻也不敢低頭,就怕瞧見胸脯被他捏在手裡頭把玩的模樣兒……那多羞人!
  
  德倫低嗄地嗤笑,這一回他小心地沒再弄傷她。
  
  「想知道男人跟女人要怎麼『生孩子』?」盯著她羞怯的模樣兒,他揶揄道。
  
  不管她是不是裝出來的,不過這身又白又軟的同體確實撩起了他的「性」致。見到她臉蛋上的紅霞,他得意的加重手勁……「痛……」
  
  他粗魯的動作捏痛了她,金鎖喘了口氣,下意識的扭身想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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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5:14

【第五章】
  
  「嗯……」
  
  金鎖喘著氣兒,癱在床上、累得動也不能動了。一整晚貝勒爺要了她三回,爺兒的興致她不能不依。
  
  每回她總以為自個兒不成了,可貝勒爺不放手,她只好承受他。
  
  這樣每日每夜的歡愛,何時會有個孩子呢?
  
  老福晉私下遣老嬤嬤進屋裡問過,也說每晚這麼下去,就快有個孩子。
  
  可貝勒爺臨幸她已經個把月,她的肚皮卻不爭氣。 貝勒爺不在的時候老福晉遣大夫來瞧過她兩次,卻總沒有喜訊。
  
  再過一個月貝勒爺就回軍營去了,屆時她的肚皮再沒有消息,等貝勒爺從西寧返京,不知何年何月……「貝勒爺……」
  
  事畢,德倫翻身下床,取過衣物就要出門。
  
  金鎖出聲,虛弱地喚住要走的男人。
  
  每晚,他總是這樣,歡愛過後立刻就走。金鎖不明白,或者男人都是這樣的?
  
  「有事?」
  
  德倫回過頭,盯著床上全裸、身子艷紅的小妾,他忍不住想再要她一次!
  
  但這樣對一個女人上癮並不是好兆頭,一個在戰場上必須帶兵征戰的將領不能軟弱、更不能有弱點甚至牽 掛,他不容許自己為任何事物沈迷,何況是一個女人!
  
  皺起眉頭,他催促她。「有話快說。」
  
  「我……」
  
  拉過了被子,金鎖垂下眼,囁囁地請求他。「貝勒爺……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下一晚?」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讓他為難、會給他帶來困擾,因為他從不留在她房裡過夜。可她忍不住想,因為……「我還有事要辦。」他拒絕的很直接。
  
  「已經很晚了,您不歇息嗎?」
  
  「有事就快說。」他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走到門邊。
  
  見到他要離開了,金鎖急切地道:「明日--明日是我的生辰!」她希望一早醒來就能見到他。
  
  德倫停在門口,狠心要跨出房門前,他猶豫了。
  
  留下一晚又如何?反正他很清楚自己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女人的肉體、慾火的舒洩,也僅僅那樣而已!留下一晚不會改變什麼。
  
  「既然是你的生辰,那我就留一晚吧!」回過頭,他咧開嘴衝著她一笑。
  
  金鎖的眼眶裡莫名其妙地填滿了淚,她悄悄別開臉,揮手拭去眼底的水花。
  
  「明日,金鎖早起給您煮一碗芝麻湯圓。」回過臉,她嬌美的笑靨如花,清亮的雙眸閃爍著幸福的光采……就因為,他竟然願意為了她留下。
  
  「不必了--」
  
  「一定要的,這是金鎖的娘教金鎖煮的甜湯圓,每年只有生辰那一日才吃得到的。」她像小女孩,心中滿滿的幸福感,像是又回到了小小娃兒的時代。
  
  小時候她吃不到好東西,只有生辰這一日,娘親會煮好吃的甜
  
  湯圓、暖她的心窩、甜她的嘴。
  
  德倫沒有再拒絕。她高興就隨她,雖然他向來不愛吃甜食,反正屆時倒掉就成了。
  
  「你是我的小妾,要什麼沒有?!難道還希罕吃一碗湯圓?」上了床,抱緊懷中的軟玉溫香,他取笑她。
  
  她垂著臉,因為他留下而滿心幸福,沒有替自己做任何解釋。
  
  她明白,他並不知道她到現在仍然做著一般婢女的工作,並沒有因為是他的小妾而不同。
  
  答應做妾是因為對他的私慕,老福晉承諾過要給自己的好處,她從沒擱在心上過,因此就算一切沒有改變、她仍然只是個奴才,她也不曾怨尤。
  
  「貝勒爺……」
  
  柔聲喚他的名,她揚手解下繫在頸子上的紅絲繩,連著紅絲繩上一把閃著光澤的小金鎖,一起交到了他手上。
  
  「這是做什麼?」盯著手上的金鎖,他挑起居。
  
  這把小金鎖她向來戴在頸子上,從來沒見她拿下來過。
  
  「這是我娘臨終前給我的……我猜這是我爹送給娘的,所以、所以我把它送給你……」
  
  偷偷企盼他能像娘一樣好好珍惜,可這話她沒說出口。
  
  拈起掌心上這把小金鎖,他放在眼前、似笑非笑地把玩著。
  
  「這把金鎖,手工倒很精細。」
  
  「你收好,答應我,要仔細藏著。」她柔聲求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認真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模樣兒,勾起他強烈的征服欲!
  
  壓向她香軟的身子,她一如往常那般柔順地承受他的粗暴和掠奪。
  
  每回他總想用男人的霸氣征服她的一切,她卻像水一樣柔順,往往讓他以為捉注卻又握不住什麼。
  
  迷戀她勾魂的身子、迷戀她清麗、脫俗的容貌、還迷戀她身上那股獨特的香味兒……不同其它女人身上的粉味,她身上的味兒像是天然生成的,就像她的柔弱,淡淡的幽香往往一掠而過,要仔細嗅聞就無法捕捉。
  
  「該死的……」
  
  他喃喃詛咒,灼烈的男性眸子蒙上一層慾望的銀翳。
  
  「貝勒爺……」
  
  以為自己又說錯話惹他不高興,她不安地凝望他陰鷙的雙眼。
  
  不發一言地,他忽然縱身騁進她的身體內--幾乎才剛開始,兩人就以不可思議的快速度,同時達到了高潮。
  
  -----
  
  早上天剛亮金鎖已睜開眼睛,醒來時枕畔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她知道,他不會當真留到天亮才走,雖然盼望著一睜開眼就能見到他、雖然心中有一絲遺憾,可他能答應留下,金鎖已經很滿足。
  
  從炕上起身,腰側隱約傳來一股酸痛。回想起昨夜裡他要她好幾回,比平時還激切幾倍,金鎖就情不自禁地臉紅。
  
  扶著腰、她拖著疲累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下床……或者經過昨夜,她已經有了身孕,那麼她得小心些,保護這好不容易懷上了的孩子……「金鎖!」
  
  在佟佳氏屋裡伺候的老嬤嬤,沒招呼一聲,就逕自推開門進來。
  
  「老嬤嬤?」
  
  一聽到聲音,金鎖就知道進來的人是誰。幸好她已經穿妥衣裳了,否則多羞人啊!
  
  老嬤嬤一進門不等招呼就逕自坐下,倒了杯水喝。
  
  「嬤嬤,您這麼早來這兒,有事嗎?」
  
  「還早?」老嬤嬤瞪了她一眼。「太陽都曬到屁股了!」
  
  今早她是起的晚了些,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金鎖知道老嬤嬤說話向來苛薄慣了,也就不同她計較。
  
  「嬤嬤,您有事嗎?!」金鎖好聲好氣地再問一遍。
  
  「嗯,」老婆子哼了一聲,然後才道:「福晉要我來告訴你,吃過中飯後有個大夫--」
  
  老嬤嬤突然不說話,湊著鼻子在金鎖身上細聞了一遍--「你身上是什麼味道!」她嚴厲地質問金鎖。
  
  「我、我不知道礙…」
  
  被老嬤嬤這麼一問,金鎖也慌了,她不明白她老人家為什麼這麼緊張?
  
  「這味道是哪兒來的?」
  
  「那是……是貝勒爺留下的。」
  
  金鎖回憶起昨夜,幾乎貝勒爺來過後,都會留下這股香味兒。
  
  「貝勒爺?!」老嬤嬤皺緊了眉頭,本來就滿是皺紋的老臉,這會兒看起來更顯得詭異。
  
  怔怔地望著老嬤嬤,老嬤嬤的反應讓金鎖打從心底不安……「原來是這樣……難怪阿難怪!」老嬤嬤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麼,突然大喝了一聲。
  
  「嬤嬤?」
  
  老嬤嬤轉過頭,蒙了一層灰翳的老眼終於盯住金鎖。「你知道為什麼個把月過去了,仍然不能懷上孩子嗎?」
  
  金鎖搖頭。
  
  老嬤嬤冷笑道:「貝勒爺在你身上塗了麝香!」
  
  「麝香?」那跟她不能受孕有關係嗎?
  
  「女人身上若有傷口,只要沾上一點麝香就會不孕,要是不小心吃下一些,就更別想要受孕了!」
  
  「可是,我沒有吃過--」
  
  「貝勒爺在你身上塗了麝香!」老嬤嬤打斷她的話,皺著眉頭說。
  
  貝勒在她身上塗了麝香?金鎖茫然地望著嬤嬤。
  
  「你一點都不知道是嗎?」老嬤嬤冷笑。「看來貝勒爺壓根兒不想讓你懷上孩子!」
  
  金鎖呆住了……貝勒爺不想讓她懷上孩子?
  
  為什麼?她不明白……「能在床上得到歡心是不夠的,重要的是能不能得到爺的心!」老嬤嬤冷冷地道。
  
  金鎖心口一陣絞痛,她望著老嬤嬤,眸光卻渙散虛無、失去焦點……瞧金鎖呆然的模樣兒,老嬤嬤冷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主子的心,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撂下話,老嬤嬤冷漠的走開,丟下一臉茫然的金鎖。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還能做得更多?到底要怎麼做貝勒才會喜歡她?
  
  多傻呵……她一直以為貝勒喜歡自己,原來、原來他連孩子也不讓她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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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6:28

【第六章】
  
  午時前的「知津樓」向來很寧靜,德倫習慣在樓側的暖閣處理公務。
  
  暖間裡一隻紫檀桌上,攤著一張詳繪西北軍區的羊皮地圖,德倫凝神觀看圖上畫著紅點的位子,桌案另一頭擺了一副文房四寶,他看了一會兒地圖,就轉向桌案另一方振筆疾書。
  
  明日保祿就要先趕回西寧,他得在今日完成軍事佈署,讓保祿把佈署圖帶到西北軍區。
  
  這幾日他潛心研判軍情,花了數日的時間完成這張軍事佈署圖。
  
  這張圖對於西北戰事有極重要的影響。根據這幾年來西寧實際參與戰、深入瞭解敵我兩方的情勢,研判出敗逃蟄伏的敵方可能潛藏的詳確位置。清軍在西寧的兵力佈署,只要重新按著圖上的位置佈局完成、待號令一申,西北大捷就指日可待。
  
  「叩叩。」
  
  敲門聲音打斷德倫的沈思,他的目光從地圖上擡起。「進來。」
  
  門一推開,金鎖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暖閣外。
  
  「有事?」看到是她,他面無表地問。
  
  輕輕搖頭,她秀氣的小臉扯出一絲笑容。
  
  知道他一個人在暖閣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為了實現昨夜的承諾,她還是端了一碗芝麻湯圓進屋。
  
  「擱下吧!看到她手上端的甜湯,德倫點頭指示她暫放在一旁。
  
  「趁勢喝吧,貝勒爺一會湯要涼了。」溫柔地勸他,金沒嫻靜地站在屋子的角落,沒有如往常一樣靠近他、殷切地待候她的主子。
  
  「你先出去,我還有事要辦!!」他的語氣開始有一絲不耐煩。
  
  盯著他英俊的側影,金鎖呆了半晌,他專注在那張她看不懂的羊皮地圖上,對週遭的一切視若無物。
  
  垂下眼,金鎖沈默地準備轉身離開。
  
  「站著!」
  
  他突然喚住她。
  
  她停下來,黯然的眸子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曙光。
  
  「我在這間屋子裡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包括你。」他冷淡地警告著。「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跟著再補充一句。
  
  「我……我明白了。」
  
  黯然地垂下眼,她轉身離開暖閣前,忽然看到一把小金鎖,被隨意扔在小幾上。
  
  怔怔地瞪著那把她平生最珍惜、娘親留給她的遺物,被他隨意地丟在暖閣的角落,她呆在門前,兩腿再也移不出去……昨夜,她是那麼虔心地懇求過他,但望他好好珍惜。
  
  轉過身,壓抑著心口的痛楚,如他所願,她沈默地退出暖閣。
  
  一直等到她的身影退出房外,德倫僵硬的表情才有些許鬆弛。
  
  但是屋子裡熱湯圓的甜香味兒、和著她身上的自然的幽香,濃濃稠稠地縈繞在他的鼻端,弄得他心煩。
  
  「保祿!」
  
  他揚聲喝令守在門外的副將。
  
  「貝勒爺?」保祿應聲推門進屋。
  
  「把那碗湯倒掉!」他下令。
  
  「啊?」
  
  保祿聽令於主子,向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這會兒難得猶豫起來。
  
  他一直守在門外,剛才親眼看到金鎖端了這碗甜湯進門,因為是主子的小妾,所以他才破例通融進屋的。
  
  雖然他覺得奇怪,向來對女人沒什麼真感情的主子,為什麼會順著誓不兩立的老福晉之言,收了一名小丫頭進房?雖說這丫頭是清秀、漂亮了點沒錯……「倒掉它!我不想說第三遍。」德倫的口氣嚴厲起來。
  
  他是一名將軍,不能教女人的一碗甜湯壞了規矩、讓自己心軟!
  
  「是。」
  
  保祿不再廢話,立刻端起甜湯退出屋子。
  
  -----
  
  晚間,淡淡的月色映照在窗台前,「知津樓」後方的小閣內早已熄了燈。
  
  不在乎裡頭的人兒是否已經安睡,小閣的門被男人一把推開。
  
  「這麼早就熄燈了?」
  
  脫了鞋後,逕自翻身上床,卻察覺到床上的人兒蜷起了被子,已經退到床的另一頭,似乎有意拒絕他。
  
  「怎麼?」下床剔亮了燈,德倫的臉色僵硬。
  
  「不方便……」
  
  蒼白的臉蛋有一半埋在厚被子裡,這是金鎖頭一回拒絕他。
  
  「有什麼不方便?!」他故作不懂,欺身上床扯開她緊裡在身上的被子。
  
  「貝勒爺--」
  
  她面無表情、白著臉、平著聲求他。「我的月事來了!」
  
  說出這話兒同時,她的心口輾過一陣酸澀。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有孩子……打從貝勒爺一進房,金鎖就嗅到他身上的香氣,那是白天她上暖閣時沒聞出的味道,她知道,這就是老嬤嬤口裡說的「麝香」
  
  了。
  
  「月事?」他的眸子變濃。「那也不必躲到床角。」
  
  「我身子不舒服。」她輕聲說。
  
  她的臉色是蒼白了些許。「既然身子不舒服,就找大夫來瞧瞧。」他道。
  
  「不必了,我歇幾晚就好。」她道,別開了臉。「請貝勒爺回廂房就寢。」
  
  她的拒絕雖然淡的不著痕跡,在他看來卻很明顯,白天,她上暖閣來擾亂他的情緒,這會卻故作清高,用身子不適當借口拒絕他靠近。
  
  「回廂房?」撇起嘴,他無聲地冷笑。「我可不習慣一個人睡!」陰沈地道。
  
  她無言地望著他。
  
  「不讓我上床,那就別怨我找別的女人。」他接下道,口氣冰冷無情。
  
  金鎖記起在「知津樓」裡見過的那一幕,當時在房中的是一名煙花女子,他指的,是他會召妓嗎?
  
  「金鎖不敢怨貝勒爺什麼,」淡淡地回答,她清亮的眸子盯著床上的鴛鴦枕,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金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妾,連替貝勒爺延嗣的資格也沒有。」
  
  柔柔的言語一字一句吐出日,是那麼輕之又輕,彷彿在訴說著無關緊要的事。
  
  「什麼意思?!」他質問,臉色僵硬。
  
  擡起眼,她靜靜地望住他,好一會兒終於幽淡地開口。「總有一天,貝勒爺會找到稱意的女子為您、以及恭親王府延嗣,那個人,當然不會是金鎖。」
  
  這麼說,不是要求些什麼,而是把事實當著他的面說出來,讓自己死心。
  
  明知道這麼直接的沖犯必定惹他大怒,可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因為她並不圖什麼,自始至終,她只是很單純地私慕著他,很單純的……「這是我早就說過的!怎麼?你以為我會改變心意?」他硬著聲,冷冷地道:「憑什麼?!」
  
  「是礙…」她笑了,笑容無聲而且蒼白。「金鎖知道,所以,請貝勒移駕廂房。」
  
  「你以為你是誰?!」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氣立刻捏傷她的手腕,他沈著聲冷酷地道:「跟我來這套?!你還嫌太生澀!」
  
  撂下手,他冷著臉扔下她,轉身離開小閣。
  
  瞪著手腕上顯而易見的瘀痕,鹹鹹的淚水無聲地滑下金鎖蒼白的頰畔……一切如果可以從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會這麼傻……可她明白,自己的心痛不會稍減,只因為……她仍然會愛上他。
  
  -----
  
  盛怒中離開小閣的德倫,一回前廂房立刻喚來府裡的向總管「給我上『百花樓』找一名花妓,立刻!」他臉色陰沈地道。
  
  狂烈的火氣此刻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但是那丫頭自以為得寵、竟然敢違逆他!那麼,他會讓她知道她的失策即使是他的小妾,只要不再擁有他的寵愛就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名下賤的奴才!
  
  恭親王府的向總管不敢沖犯主子,沒去回報老福晉,就遣人上妓院找來了一名花娘。
  
  他向來害怕這個年少老成的主子,甚至比敬畏老福晉還要畏懼三分,對於德倫的命令他凸口不敢有絲毫的違抗。
  
  向總管找來的妓女是「百花樓」裡的花魁,名喚春媚。
  
  「百花樓」裡原有的花魁數日前從妓院裡逃走,春媚是這幾日被妓院老鴇拉上檯面的「花魁」。
  
  雖說是個花魁,可畢竟是臨時頂替的。春媚見過的世面不多,她的容貌雖然艷麗,卻不足以傾城,頂著這個花魁的頭銜沒幾日,隨時擔心有人搶走她「花魁」的地位,因此心機比較多、人也貪婪。
  
  「貝勒爺人呢?我等了好久,怎麼還不見貝勒爺?」在廂房裡等了一刻鐘,春媚忍不住跑出房外,要求向總管留在屋外伺候的丫頭,找向總管回來。
  
  如果能迷住這位富貴權重的貝勒爺,往後她要什麼沒有?更不必擔心有誰敢同她搶那花魁的位子!
  
  「爺還在暖閣裡辦事,晚些才會進屋,你就慢慢等吧!」無端被一名花娘叫回「知津樓」的廂房,恭親王府的向總管皺著眉頭答。
  
  向總管自己也弄不清楚,方才貝勒爺明明要他快點把女人找進府,現下卻又回暖閣處理公務……當真詭異啊!
  
  往常 貝勒爺召妓是為了激怒老福晉,可現下貝勒爺召妓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是為了小金鎖?
  
  向總管摸摸鼻子,制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總管大人,您行行好,人家都來半天了,或者爺還不曉得呢!」春媚嗲著聲央求向總管。「您去喚聲貝勒爺,讓爺回房裡歇著,可別忙壞了身子。」
  
  「這話我可不敢跟貝勒爺說!」向總管冷笑,他可不至於被一名窯子裡的花娘利用。「爺在暖閣裡的時候,是不許任何人打擾的。你還是在這兒耐心等著吧!」
  
  說完話,向總管就轉身離開廂房。
  
  春媚氣的咬牙,卻也無可奈何。一個人等在屋子裡,正百無聊賴的時候,她眼角餘光瞥見櫃子上擱著用一把紅絲線繫住的小金鎖--「喲,哪來這玩意兒啊!」
  
  隨手拿起那把金鎖,見是一把純金打造的金鑰匙,春媚起了貪心。
  
  「就這麼隨隨便便擱在櫃頭上的玩意兒,不過是一把『謝鎖匙罷了,像這種富貴人家,就算拿走也沒人會在意吧!」她盯著那把精緻可愛的金鎖,兩眼發亮地喃喃自語。
  
  接著她就伸手拿起小金鎖--把不該是自個兒的東西藏進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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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6:55

【第七章】
  
  金鎖除了承擔「知津樓」前院灑掃庭園的工作外,還得擦拭、清掃整幢樓內的廂房,只除了貝勒爺的廂房例外。
  
  白天德倫在暖閣裡的時候,是不許任何人進房打擾的。現在他已經不再進金鎖的房,金鎖知道這幾日他都召妓到王府陪宿,為了這件事,老福晉已經快氣瘋了!
  
  至於她,她不能有什麼感覺、也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感覺……「恭王府這麼多的奴婢,怎麼你還必須做這種工作?」
  
  背後突然傳過來的聲音嚇住了金鎖,她回過頭,看到上回在前廳見過的男子,這回男子後方還跟了一名身著宮裝、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年輕女子。
  
  金鎖望著男人,她想起他身上有一隻小金棺,她想開口問他有關金棺的事,可因為還有總管陪著,金鎖不敢開日僭越。
  
  「怎麼見了人也不會請安?!」那年輕女子睥睨地瞪住金鎖好一陣子,然後才轉頭問男人。「你認識她?她是誰啊?」
  
  「稟玉格格,這是咱貝勒爺的--」一旁府裡的向總管立刻回稟問話的女子,可話到嘴邊,他頓了頓然後才接下道:「這是咱貝勒爺屋裡的丫頭。」
  
  「向總管,你想說的是『小妾』吧!怎麼頓了會兒就成『丫頭』?」允堂撇起嘴嗤笑。
  
  「小妾?!」玉格格倏地瞇起眼質問允堂。「你是說--這個全身只長骨頭的丫頭,是恭親王府貝勒爺的小妾?」
  
  「還沒進門不必急著勾心鬥角,」懶懶地回過頭瞪了玉格格一眼,允堂咧開嘴慢條斯理地道:「你未來的夫家還不見得是恭親王府,嘴上留三分口德,不但積福還能修慧。」
  
  未來的夫家?金鎖的心涼了半截。
  
  這位粉雕玉琢的格格,原來是恭親王府未來的少福晉。
  
  望著對方驕傲美麗的臉龐,金鎖垂下臉,壓抑自己心底的自卑和自憐……是呵,像這樣身份的女子,才是能為貝勒爺生下子嗣的適當人眩而她,她不過是路邊一株野生的芒草,居然可笑地懷了癡心妄想……妄想匹配貴為人中龍鳳的主子。
  
  擡手揪住自己莫名疼痛起來的心口,金鎖呆呆地瞪著地面。
  
  聽到允堂的風涼話,玉格格氣的瞇起眼睛--「你--」
  
  「貝勒爺!」眼看著情況尷尬,向總管忙打圓場道:「玉格格,咱們貝勒爺大概還在暖閣,不如兩位先請至前廳等候,待奴才請爺去。」
  
  聽到向總管喚那名男子叫「貝勒爺」,一股失望混合著釋然,從金鎖的心底湧出。
  
  原本以為他身上的小金棺會跟自己身上的金鎖有關係,可對方是個貝勒爺啊!再怎麼癡傻,她也不認為自己會與一名王府裡的貝勒爺有關係。她嘲笑自己又一次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那必然只是個巧合!畢竟身上帶著小金棺的人太多了。
  
  「咱們進這座園子就是想見你的主子,否則方才在前廳等就成了,也不必費事走進來!」玉格格斜眼瞪住金鎖,冷冷地對著向總管道。
  
  她雖然討厭處處跟自己作對的允堂,如果不是因為她想嫁進恭親王府、得靠聲威日隆的佟王府助一臂之力,她大可不必忍氣吞聲。
  
  玉格格跟允堂是表兄妹的關係。 恭福晉是允堂的姑母,也是玉格格的姨母,玉格格的阿瑪只是一名未封爵的貝子,若不是靠著佟府的裙帶關係,玉府在朝中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這--」向總管猶豫了片刻,才轉頭對金鎖道:「你快去暖閣請爺出來,就說佟王府的允堂貝勒、以及玉府的玉佟格到了。」
  
  向總管知道貝勒爺雖然討厭格王府的人,但在朝為官的禮數,貝勒爺倒是不曾輕忽。
  
  「何必要她去請德倫貝勒?!既然都來到這兒了,咱們自個兒上暖閣去找人不就得了?」玉格格驕恣地道。
  
  她向來對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也深信假以時日,一旦德倫貝勒見識到她過人的魅力,必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至少,半個月前她在城裡見過德倫一面,當時他不也同其它男人一樣,一見自己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時他剛從西寧回京,陽剛俊美的外貌同樣深深地迷住了她,當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恭親王府的德倫貝勒也是最可能繼任恭王府的王儲人選,那時她就發誓有朝一旦定要迷住德倫貝勒的心。
  
  「這……恐怕不方便。」向總管十分為難。
  
  「有什麼不方便的--」
  
  「女孩子家,沒必要自己硬是送上門去,還是矜持一點的好!」允堂又撂下一句不重不輕的風涼話。
  
  他向來不喜歡這個驕蠻任性、自以為是的「表妹」!
  
  若不是衝著玉府與佟王府的關係,他根本懶得管這檔閒事。
  
  允堂這句話讓玉格格再也氣不過。「你是什麼意思?!」
  
  「向總管都已經說了不方便,又何必強人所難?」咧開嘴,允堂嘲謔地道。
  
  雲淡風輕的兩句話,就堵的玉格格答不出來。
  
  「快去吧!」
  
  向總管催促金鎖,免得玉格格又一次出難題。
  
  拒絕不了向總管的命令,金鎖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在玉格格尖銳的瞪視下,沈默地往暖閣而去。
  
  -----
  
  冬日午後,暖閣內通常只開東邊的窗子,北方的冷風吹不進閣內,屋子裡自然十分暖和。
  
  「叩叩。」
  
  敲門聲在寧靜的午後顯得有些唐突,德倫皺起眉頭,從窗欞內望見門外纖細瘦弱的小小身影,已經知道敲門的人是誰。
  
  「進來。」他沈聲道。
  
  「貝勒爺。」垂著頭,金鎖躬身請安。
  
  原本他的怒氣在見到她之前,一直壓抑在心底、卻不曾平息,但在看到她幾乎瘦了一整圈、眼眶下明顯地透出憔悴的陰影,他陰鬱的怒火居然發作不起來。
  
  「有事?」他陰沈地質問垂著眼、不看他的小女人。
  
  「向總管請您到園子裡去。」金鎖低著頭,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現在沒空。」他桀傲地拒絕。
  
  擡起眼,她平靜無波的眸子望住他。「可您有客人……」
  
  「我說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包括你在內!」他上前一步,寬闊的胸膛杵在她的小臉前,伸手攫住她雪白的小臉,俯身瞪視她。
  
  「你似乎很習慣處自行其是、很習慣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他指責那一晚她的大膽抗拒。
  
  「貝勒爺,客人還在園子裡等著。」她面無表情地說,有禮而且冷淡,對於他的怒氣毫無反應。
  
  德倫瞇起眼,臉色僵硬。「你是決定跟我槓上了?」
  
  她沈默不語,兩眼凝視著地面。
  
  「只是一個奴才,竟敢不把主子放在眼底!」他冷冷地道,口
  
  氣強硬起來,捏住她臉蛋的手勁不自覺地加重,另一隻大掌同時抓住她纖細的手骨。
  
  「金鎖不敢,」擡起眼,她水一般清冷的眸子與他對視。「金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名奴才。」
  
  下顎傳來的痛覺雖然清晰,她卻不允許自己透露一絲脆弱。
  
  「好得很!」
  
  他瞇起眼冷笑,臉色鐵青。
  
  「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才,那就去端茶侍候客人!」
  
  撂開手,他殘忍地使了重力甩開她的手臂。
  
  禁受不住男人的蠻力,金鎖重重地跌在硬石板上,她纖細的膝蓋頭立刻傳來徹骨的劇痛。
  
  週遭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癱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愣在那裡做什麼?起來!」他嚴厲地冷喝。
  
  「……」
  
  雙手撐住冰涼的地板,金鎖藉著手腕的力氣撐起上半身,兩腿上卻仍然使不出半點力氣……察覺她的不對勁,德倫的臉色微變。
  
  然後,在這寒冷的臘月天裡,他看到她的額上,竟然反常地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不再介意她冷淡的違逆,逕自撩起她的裙擺,當看到她雪白的膝頭上浮現一大塊紅紫的瘀痕,一絲不受控制的心疼,意外地在他胸口氾濫成災。
  
  「你受傷了!」他僵硬地低語。
  
  才伸出手想碰觸她腿上的傷,她卻避開他。
  
  德倫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必多言,她的抗拒已經很明顯。
  
  雖然她的身子已經極度虛弱,靠著意志力,金鎖扶住一旁的小茶幾,掙扎著自己爬起來。
  
  這幾天她沒吃多少東西,很多時候她恍神地錯過了吃飯的時辰,等察覺到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膳房的飯菜已經收拾起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吃。
  
  她只是少吃了一點飯,餓不死人的。
  
  小時候嬸嬸同樣有一餐、沒一餐地餓過她,她一樣撐過來了。
  
  「金鎖!」向總管等不及,已經自己跑過來。「要你來請貝勒爺上園子,怎麼耽擱了這麼久?」還來不及跟主子請安,他忍不住先抱怨。
  
  他實在快招架不住那個自以為是、任性驕蠻的玉格格了!
  
  扶著小幾,膝頭傳來一陣陣的抽痛……金鎖低著頭默默承受向總管的抱怨,沒有為自己解釋。
  
  「對了,玉格格要你上街去替她買一些糖果蜜餞回來,你不必上園子了。」向總管接著道。
  
  他知道玉格格是故意支開金鎖,雖然心底不以為然,不過他也只是王府裡一名奴才,實在不敢違逆這位「表小姐」。
  
  明知道以她目前的狀況根本無法上街,德倫卻沒開口為她說話。
  
  他在等著她求饒。
  
  「我知道了。」
  
  輕柔地回答向總管,金鎖咬住下唇、強忍著腳上的劇痛,她幽忽的眸子飄掠過德倫、不曾在他冷硬的臉上停駐片刻,她靠著自己的意志力走出暖閣。
  
  沒想到她竟然倔強的不開口求他,德倫面無表情地瞪著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向總管這才記起還沒跟貝勒爺請安,想到王格格還等在外頭,要是再不過去恐怕她就要自己闖進來了,向總管急著請貝勒爺上花園--「那個,貝勒爺--」
  
  不等向總管把話說完,德倫突然大步跨出暖閣,冷著臉拂袖而去。
  
  向總管傻了眼、呆呆地愣在原地,實在搞不懂……他這是招誰惹誰來了?
  
  -----
  
  上帳房老爹那兒領了幾兩碎銀子,金鎖就準備出府買玉格格要的糖果、蜜餞。
  
  「金鎖,你的腳--發生了什麼事?」看到金鎖的腿瘸的厲害,帳房老爹擔心地問。
  
  「方纔摔了一跤,沒事的。」金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掩飾山自己的痛苦,以免老爹替她擔心。
  
  「那麼,我派個人替你上街去吧!」老爹擔心地道。
  
  「不打緊的。」搖搖頭,她溫柔地反問。「倒是老爹,您前陣子患的風寒好些了嗎?」
  
  她從魯大娘那兒聽說老爹得了風寒,心底就一直惦著。
  
  「好多了,只不過肺腑也著了寒氣,大概要過一陣子才好得了。」說著就咳了幾聲。
  
  「我上街順道給您抓幾帖止咳清肺熱的藥,您喝了後應該就好些了。」
  
  老爹笑道:「難得你孩子惦在心底,只不過太麻煩了--」
  
  「不麻煩的,您別說這麼見外的話。」金鎖溫柔地道。
  
  強打起精神,她忍著膝頭上的痛楚,上街去買玉格格要的糖果、蜜餞,更重要的是替老爹抓藥。
  
  從王府大門走到糖房鋪子還有一段路,途中經過一家「福生藥局」,她跛著腳走進藥坊大門。
  
  「小哥兒,麻煩您給我抓幾帖止咳、清肺熱的藥。」說明了來意,她伸手從懷裡掏出碎銀。
  
  等待抓藥的時間,她看到幾名手裡搖著團扇、打扮得花裡花俏的女子,陸續走進藥局--「小哥兒,咱們是『百花樓』的!給咱們抓幾帖藥,要什麼你可清楚了?」其中一名舉止妖媚的女子道。
  
  「知道,『百花樓!的嘛!」小哥兒咧開嘴笑的很曖昧。
  
  他知道這幾名女子都是京城裡「百花樓」妓院裡的花娘,她們來抓的大概都是麝香、西藏紅花之類,能讓女子不孕的藥物。
  
  平時鴇母會來抓藥,可現下是大白天、妓院不營業,這幾個花娘大概閒著也是閒著,所以出來逛逛、順道上藥局抓帖藥。
  
  交代妥當,幾個女人坐下來,跟金鎖一樣等著抓藥。
  
  「我說,春媚,你方才說那是恭親王府的貝勒爺賞給你的?可別騙人啊!」其中一名綠衣女子對一名身穿紅衣的女人道,口氣裡有一絲羨慕、更有一絲妒嫉。
  
  恭親王府的貝勒爺?
  
  幾個人就坐在身邊,她們說的話金鎖全聽得見。
  
  「可不是,貝勒爺喜歡我,自然就將那把小金鎖賞給我了!否則怎麼會連著數夜召我進府夜宿、要我伴在爺兒身邊呢?」
  
  也不管這會兒在藥局裡,紅衣女子大咧咧地在說出不知廉恥的話,絲毫不避諱讓人知道她是一名窯子裡的花娘。同時還拿出藏在懷裡的小金鎖,故意擱在手掌心上展示、炫耀。
  
  事實上,那幾夜恭親王府的貝勒爺根本就沒進房夜宿過,那幾個晚上差點沒把她給活活悶死、氣死!還好她「順手」拿走小金鎖,算是給自己一點小補償。
  
  一看到紅衣女子手裡那把小金鎖,金鎖的心碎了。那把小金鎖上頭還繫著紅絲線,化成灰她都認得紅絲線上的避邪結,那是娘親手打上……「姑娘,你的藥抓好了!」藥局的小哥兒揚聲喚道。
  
  怔怔地擡起頭,付錢、拿了藥包跨出藥局大門,金鎖失神地走在京城人群熙來攘往的街頭上,任人撞痛她纖細的肩頭……她的腳步顛簸、腦子裡一片空白。
  
  午後京城的天空乾淨得發亮,金鎖的視線卻慢慢轉暗……腳上的疼痛再也意識不到,她單薄的身子頹然撲倒在北京城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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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7:29

【第八章】
  
  「貝勒爺--貝勒爺--」
  
  大老遠的,向總管就邊喊邊跑地往「知津樓」奔過來。
  
  才剛打發了佟王府來的「閒雜人」,德倫的耐心已經用荊這會兒還有人膽敢在他的「知津樓」大呼小叫,除非是不要命。
  
  「貝、貝勒爺,」好不容易奔到主子面前,還來不及察顏觀色,向總管不知死活地喳呼下去。「不好啦!金鎖她--她出事兒啦!」向總管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出事?!
  
  德倫一把揪住向總管的衣襟--「現在她人在哪兒?!」他質問,拳頭捏的死緊。
  
  「在前廳--」
  
  向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德倫已經撂開他的衣襟,大步往前廳的方向疾行。
  
  一跨進前廳,他卻看到最不想見的人允堂。
  
  「回府途中剛好見到她暈倒在大街上。」手裡抱著德倫貝勒的女人,格王府的允堂貝勒臉上沒有絲毫愧意,對他而言,男女授受不親是虛偽的廢話。
  
  見到金鎖被允堂抱在懷中,雖然明知道她失去意識,德倫的胸口仍然掀起一股無法克制的狂怒!
  
  他立刻上前奪回自己的女人。
  
  「人我送回來給你,你不高興可不關我的事!」看到德倫鐵青的臉色,允堂挑起居,嘻皮笑臉地道。
  
  抱著暈迷的金鎖,德倫充耳不聞地轉身欲走--「等等!」
  
  允堂上前一步,擋住德倫的路。
  
  「讓開!」德倫瞇起眼瞪住他。
  
  「讓開可以,不過你記著……」咧開嘴,允堂皮笑肉不笑地往下說:「人既然是我救的,她的命有一半是我的,要是她再出什麼岔子,屆時我可惟你是問!」
  
  他這是挑明了威脅!
  
  但是,為什麼?在北京城,允堂的女人多的不勝枚數,犯不著為了一名丫頭跟他作對!
  
  兩人對峙片刻,週遭的空氣緊張得幾乎凍結。
  
  「讓開!」
  
  德倫的口氣很冷。
  
  允堂咧開嘴,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退到旁邊。
  
  少了擋路的傢夥,德倫立刻抱著金鎖回到「知津樓」。
  
  -----
  
  望著床上蒼白瘦弱的人兒,德倫的臉色掠過矛盾的陰鬱與怒氣。
  
  「唔……」
  
  片刻後,金鎖終於清醒。
  
  一睜開眼,金鎖看到坐在床畔的男人,她下意識地往床內退縮。
  
  她的反應只讓他的怒火更加中燒、無法平息。
  
  「你上哪兒去了?」壓抑著胸中狂燒的怒氣,德倫陰沈地質問。
  
  金鎖背過身,像是完全沒聽見他的問話一般漠然。
  
  她的漠視終於挑起他的狂烈怒火,他抓住她纖細的手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氣和火氣--「我問你上哪兒去了?!」
  
  金鎖同樣毫無響應,即使手臂已經在瞬間瘀紫,她仍然沒有反應。
  
  她的倔強終於徹底激怒德倫,他突然使勁一扯,金鎖瘦小的身子被他硬生生地扯到床邊,接著他像發了狂一樣開始撕裂她的衣裳--「放開我--」
  
  她終於叫出聲,開始捶打他的胸膛、死命地掙扎。
  
  「終於會說話了?我還以為你突然變成啞吧、還成了聾子!」
  
  持起她的下顎,他扯掉她身上肚兜,冷冷地嘲謔。
  
  「放過我!你這個禽獸--」
  
  「違逆我、背叛我、拒絕我--」擒住金鎖的雙手,他抓住她的手腕,扣在上方。「現在,你居然敢罵你的主子是個禽獸?!」他冷冽的笑揉入狂暴的因子,粗魯地拉下她的底褲,有力的膝蓋輕易就頂開兩腿雪白的大腿。
  
  一想到她執意跟他作對、堅持出府,最後竟然是被允堂送回恭親王府的。他不禁懷疑,她最近對他的冷漠疏離、以及不顧腳傷出府,都是事出有因。
  
  妒火和怒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燒。
  
  「只要離開王府,你就不再是我的『主子』。」金鎖面無表情地輕語。
  
  從小金鎖失落那一刻起,對他,她已經心死。
  
  直到看出她臉上的漠然不會改變,強大的恐懼突如其來地攫住他向來鋼鐵不摧的意志……「一輩子休想!」狠狠拽住她纖細的手骨,他陰沈地冷道:「生是恭親王府的奴才,死也是恭親王府的鬼!」
  
  「你這個瘋子!」
  
  她喃喃地唾棄他,不是因為他此刻失心瘋的舉止,而是因為他無情的話讓她心寒。
  
  金鎖從來沒忘記過自己是個奴才。
  
  就因為是奴才,奴才送的東西也只是廉價的賤物,所以他才毫不在乎地把小金鎖送給別的女人……自始至終,她就不自冀望過什麼,但她不求回報的付出,最終卻只換來他粗率的踐踏。
  
  「瘋子?」他捏住她手腕的勁道不自覺地加重,殘酷地冷視著她小臉上痛苦的表情。「你曾經那麼想要我這瘋子的孩子,還記得吧?」他冷酷地咧開嘴。
  
  「那是個錯誤。」別開眼,她心冷地決絕。
  
  一句「錯誤」從她口中道出同時,德倫的臉色倏地僵凝。
  
  「錯誤?」
  
  重複她的話,他太過平靜的語氣蟄伏了狂風暴雨……「你竟敢說,那是個『錯誤』?」他一字一句地冷道,陰鷙的臉孔沒有任何表惰。
  
  瞪著他如冷巖一般灰澀的瞳孔,她感覺到他扣住自己的腕力漸漸加重,幾乎到了要折斷她手骨的地步……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失控的力氣,狂烈的妒意強大的讓他想佔有、獨佔她的全部。
  
  「啊--」
  
  金鎖慘叫……被蹂躪的身子比不上心靈的痛楚,她破碎的感官已經毫無知覺……反射性地用力咬下他的手臂、嘗到了口中鹹鹹的血味,她毫無感覺地呆凝住他殘忍的眼……德倫沒有甩開她的手,他臉上的表情突然在那一刻反常地變得柔和……金鎖呆住了……不自覺地鬆開口,然後傻傻地瞪著他突然俯首,霸道地吻住自己的唇--「不要--」
  
  躲避已經來不及,他莫名的動作重重揪傷她的心……「你的身子、你的一切全都是我的!你不夠格說那是個『錯誤』,永遠都不許!」他冷酷地低吼。
  
  瘋狂妒意和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
  
  咬住自己的唇、金鎖不許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淚水終於氾濫而出,淹沒了她的眸子、爬滿她蒼白的臉頰……原來她只是主子的一樣「東西」。
  
  而她的身子,只是主子的佔有物。
  
  -----
  
  清晨,天色還將明未明的時候,確定身畔的男人已經熟睡,床上的女子無聲地滑下床畔,在淒清夜色中出走。
  
  多諷刺?過去她是多麼希望每天清早一睜開眼就能見到他,可現下她卻只想離開他……到一個再也見不到他的地方。
  
  灰冷的心讓她再也沒有一絲遲疑。金鎖悄無聲息地、像一抹幽魂般踏出「知津樓」,往王府的後門而去。
  
  在廚房工作了五年,金鎖知道每天一早魯大娘會打開王府後門,方便送菜的小廝挑擔子進來,因此她選擇從後門離開王府。
  
  她並不知道往後自己能何去何從,只是下意識地往城外走,只想遠遠地離開這她不堪回首的一切。
  
  金鎖的神智恍惚,連踏出府的時候身邊有人叫喚她的名字,她也聽不見……一直到天色全然亮起來,她來到了北京城外一條小河邊,受傷的腿終於承受不了長久步行的劇痛而跪倒。
  
  然後,她整個人也失去了知覺。
  
  -----
  
  慢慢睜開眼,虛弱的疲 憊感從意識裡,逐漸擴散到四肢骨海
  
  「你醒了?」
  
  一名臉上有傷疤的女子坐在床畔,清亮的眸子灼灼有神地望住金鎖。在房間的角落,一名相貌清秀的老尼站在稍遠的位子觀察著金鎖。
  
  「我在哪兒……」
  
  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腳上卻還有深刻的痛楚,金鎖知道老天爺又救了她一次。
  
  「這兒是『彌陀寺』。」女子道:「那位師父……那是清蓮尼師。」
  
  角落的尼師朝金鎖點點頭,然後不發一語地走出廂房。
  
  尼師清瞿的側面輪廓、灑脫的背影,讓金鎖覺得依稀似曾相識……「你是……珍珠?」金鎖認得坐在床畔、臉上有傷疤的女子。
  
  珍珠是老福晉身邊的小丫頭,金鎖見過她幾次。
  
  「嗯,我見你暈倒在河邊,本來我想送你回王府,可河邊離王府太遠,所以我把你帶到『彌陀寺』來。」珍珠道。
  
  事實上她是跟著金鎖出府的。
  
  方纔她在恭親王府大門外碰到金鎖,叫了兩聲金鎖卻半點也聽不見。至於珍珠為什麼跟著金鎖出府,自有她的原因……「我不回王府了。」金鎖道,黯然地垂下頭。
  
  「為什麼?是因為貝勒爺?」珍珠問,清亮的眸子掠過一抹柔光。
  
  「……」金鎖無語。
  
  兩手緊揪著被子,她蒼白的小臉籠罩著一股深沈的傷痛、與死灰的漠然。
  
  「你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身孕了吧?」珍珠突然說。
  
  金鎖瞪大眼睛。「你說什麼?」她問,虛弱的聲音裡,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清蓮師父懂得把脈,你不省人事的時候,師父把過你的脈,這才知道你已經有了身孕。」珍珠溫柔地道。
  
  金鎖撫著尚且平坦的小腹,淚水不自覺地滿了眼眶,她的心口
  
  揪得好痛……多諷刺,當她想要孩子的時候,怎麼也得不到,可當她已經心灰意冷了,老天爺卻又同她開了一個玩笑!
  
  「既然你不想回王府,那就先住下來、安心休養,別想太多了。」看出金鎖的情緒極不平靜,珍珠善解人意地安慰她。
  
  金鎖脆弱的眸子裡,有無限的感激。「謝謝你,可是我怕打擾寺裡的師父清修……」
  
  珍珠搖搖頭。「我從協…從小跟著我娘在寺裡長大,一直到十歲才進恭親王府。」她往下說:「你只管住下,寺裡的師父不會介意的。」
  
  會幫金鎖,是緣分、也是她該做的……如果不是為了親情,她不會進恭親王府、更不會烙下臉上這塊傷疤……「你娘?」金鎖不解地問。
  
  珍珠點點頭,別開了臉,不發一語。
  
  知道她不想解釋,金鎖沒再往下多問。
  
  「珍珠,我想求你一件事。」半晌,金鎖揪著居心幽幽地道。
  
  「別說求了,你別跟我客氣。」珍珠握住金鎖冰涼的手。
  
  想到娘,金鎖欲言又止,輕郁的眸子又填滿了淚。
  
  「快別哭了,有了身孕,流淚會傷眼的。」
  
  擦去眼淚,金鎖幽幽地道:「我娘臨死前留給我一把小金鎖,可現下……那把小金鎖已經不在我手上了。」
  
  「你希望我能替你找回小金鎖?」珍珠問。
  
  猶豫了片刻,金鎖才點頭,輕輕說道:「我知道那太為難你,因為那把小金鎖現下在『百花樓』一個名叫春媚的花娘手裡……」
  
  昨日她聽的一清二楚,不會忘記。
  
  「不怕,」珍珠淡淡地微笑。「既然知道在哪兒就好辦。」
  
  聽到珍珠這麼說,金鎖臉上佟有了一絲笑意。「珍珠……」
  
  「不許再說謝字了,」珍珠笑道:「你先歇歇,明早咱們再來商量,該怎麼找回你的小金鎖。」
  
  「嗯。」
  
  滿懷愁緒地躺下、合上了眼,金鎖濃密的睫毛下浮現一道疲倦的陰影……她實在累了、也倦了,因此很快就沈入睡鄉。
  
  體貼地替金鎖掖好被子,珍珠輕輕關上房門。
  
  之所以跟在金鎖身後出門,是因為關心她。對珍珠來說,之所以關心恭親王府的一切、關心金鎖,不為什麼……一切都只為了她的親哥哥--恭親王府世子,德倫貝勒。
  
  -----
  
  德倫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金鎖失蹤,質問過守門的侍衛,才確定金鎖已經出府。
  
  金鎖從小在恭親王府長大,外面的世界接觸甚少,由此推敲她可能的去處,德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終王府。
  
  「貝勒爺,您先止步--」
  
  佟王府的守衛壓根兒擋不住德倫。
  
  從恭親王府一路策馬馳進佟王府,下了馬後,德倫毫無顧忌地闖進傳王府的大廳。
  
  「把人交出來。」一見到允堂,他開口就要人。
  
  「德倫貝勒?」看到德倫不請自來,允堂掀起眉。「有事?」
  
  「少廢話!快把金鎖交出來!」認定人在榜王府,德倫的怒氣根本不掩飾。
  
  「失蹤的人是你的小妾,竟然找人找到了佟王府?」允堂挑釁地回道。
  
  「如果讓我查到她人在你這裡,我不會饒過你佟府!」他撂下狠話。
  
  「你大可以去查。不過……」咧開嘴,允堂漫不在乎地聳肩。
  
  「我也說過,倘若她出了岔子,我也惟你是問。」
  
  德倫的臉色陰鷙、拳頭捏得很緊。
  
  兩人對峙片刻,然後德倫倏然轉身,冷著臉踏出佟王府。
  
  -----
  
  「東西拿到了?」
  
  北京城西的骰子胡同裡,一名臉上有嚇人傷疤的女子,溫柔地問旁邊一名全身骯髒的丐童。
  
  只要看到她臉上嚇人的傷疤,任何大膽的孩子都會受驚嚇,但那名丐童卻反常地依偎在女子身旁,親熱地拉著女子的衣袖,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把小金鎖。
  
  「姐姐,東西在這兒。」
  
  「你辦到了!」女子接過小金鎖,她充滿傷痕的臉浮現奇跡似的動人微笑。
  
  「是啊,那花娘還嫌我髒呢!我不過撞了她一下,我瞧她那張嘴比我身上的臭味還要髒上幾十倍。還有那個老鴇更壞,她還把我轟出來呢!」乞丐孩子說起話來老氣橫秋。
  
  這回珍珠笑出聲。「天兒,你今天討的錢,夠讓你師父喝老酒了?」
  
  孩子猛搖頭,學大人的模樣唉聲歎氣。
  
  珍珠微微一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嗟,給你師父買酒去,順道去好好吃一餐。」
  
  「好棒啊!」
  
  孩子接過銀子,歡天喜地奔出胡同。
  
  珍珠搖搖頭,收好了小金鎖,人還沒走出骰子胡同,一個高挺的身影突然冒出來杵在她面前--珍珠立即警覺地退後一大步。
  
  「為什麼讓丐童偷金鎖?」擋在胡同外的允堂質問醜女。
  
  剛才他在百花樓裡,親眼看到剛才那個小乞丐偷走小金鎖。 本他以為跟蹤小乞丐就能找到金鎖的下落,沒想那個丐童竟然把小鎖給了這個醜女!
  
  看出他眼中對自己容貌的厭惡,珍珠習慣性地別開眼,雙手擋在胸前、護住懷中的小金鎖。
  
  允堂咧開嘴。從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擋得了他要到想要的東西!
  
  探手攫住女子的手腕,他猿臂一伸,從珍珠的懷中掏出小金鎖--「還我--」
  
  顧不得男子輕薄的舉動對自己的侮辱,珍珠伸手想奪回小金鎖,允堂卻毫不留情地拗過她的手臂。「金鎖人在哪裡?」他嚴詞質問。
  
  他毫不在意造成任何傷害的蠻力,幾乎拗了脆弱的珍珠。
  
  「我、我不知道……」
  
  她咬著唇,臉色一瞬間轉白。
  
  「不知道?」允堂冷笑,突然指手甩開她--「啊!」
  
  珍珠重重地跌在地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金鎖被允堂奪走。
  
  知道再也拿不回東西,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無論如何,她絕對不能洩漏金鎖的行蹤……「我勸你還是跟我合作比較好。」他陰沈地冷道,冰冷的語氣裡,中沒有絲毫感情。
  
  「我真的不知道……」
  
  珍珠悄悄退著爬到胡同口,直到確定自己跟男人之間的距離夠遠,她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往京城的暗巷裡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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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8:16

【第九章】
  
  佟王府的允堂貝勒再一次不請自來,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恭親王府。
  
  他的不受歡迎,從德倫冰冷的態度就可以窺見。
  
  「我已經找到人了。」
  
  劈頭第一句話,允堂已經引起德倫的注意。
  
  「你找到了金鎖?」
  
  德倫的語氣有掩不住的狂喜,還包含著濃濃的不滿和妒意。
  
  他不滿的是,憑什麼總是「他」先找到金鎖?但得知有金鎖的消息,他壓抑下胸口的妒意,轉而質問:「她人在哪裡?」冰冷的語氣有明顯的不信。
  
  允堂撇撇嘴,從懷裡掏出一件純金打造的小東西。「這把小金鎖,你總該認得吧?」
  
  他當然聽得出來,德倫語氣裡的質疑意味。
  
  一看到那把小金鎖,德倫的臉一變--「怎麼會在你的手上?!」他探手奪過小金鎖,然後迅速藏進懷中,以防再落入這該死的傢夥手裡。
  
  發現向來冷靜沈著、酷到骨子裡的德倫貝勒,為了一個小女人竟然方寸大亂,允堂得意的咧開嘴。「要怪就怪你召妓的時候,竟然讓這麼重要的東西落在花娘的手裡。」從德倫的態度看來,他猜測東西是那花娘偷的。
  
  德倫想起那幾夜召妓的事。
  
  過後他曾經找過遺失的小金鎖,當時他沒料到失去的東西是被偷走的。
  
  「東西我替你找回來了,不過人嘛……我說過,倘若金鎖出了岔子,就惟你是問。」他不怕死地,繼續揶揄一頭已經眼眶發紅的獅子。「現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再給你一次機會--」
  
  「少廢話!她人在哪裡?!」對他,德倫的耐心向來有限。
  
  雖然這傢夥「雞婆」地替他找回了小金鎖,也只能抵過--他可以不跟這傢夥計較,他太過關心金鎖的居心。
  
  不過,總有一天他會弄明白允堂居心。
  
  允堂挑起眉,看到德倫的臉色已經鐵青,他才慢條斯理地「指點」對方。「彌陀寺。」
  
  那醜丫頭雖然聰明,但他有的是耐心。
  
  跟了個把月,那丫頭一直潛藏在恭親王府、不出大門一步,直到她以為已經再也沒人跟蹤,才出府回到「彌陀寺」,他這才知道金鎖的藏身處。
  
  得到地點,德倫轉身就走--「慢著!」允堂再一次擋在德倫面前。
  
  「我來恭親王府另一個原因,是傳萬歲爺的旨意。」
  
  這傢夥從來不會一次把話講完。「有話快說!」德倫皺眉。
  
  「萬歲爺要你留京,準備封爵大事。」
  
  乍聽到這個消息,要是在一個月之前德倫會欣喜若狂,可現下他卻完全無心理會。
  
  「這麼順利襲爵,你不問什麼原因?」
  
  看到德倫連停也不停、一徑往王府外而去,允堂挑起眉,不放棄地企圖勾起德倫的好奇心。「靠著你那份軍佈署圖,西北已經大捷,你當真連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也不想知道?」扯了半天,他這才終於說出原因。
  
  德倫沒閒功夫跟他計較,他一心找回金鎖,西北大捷雖然對他有重大意義,但此刻卻比不上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小女人……德倫早已經奔到大門外,允堂戲謔的聲音傳出來王府。「德倫貝勒,或者,咱們未來的『關係』還匪淺--」
  
  「不可能!」德倫一口否決。他直覺認定允堂指的是恭、格兩府聯親之事。
  
  他根本不可能娶玉格格!
  
  之前他在街頭見識到那個女人的任性,當時多看了一眼,只不過因為那強烈的對比,想到他新納的小妾……那個柔情似水到讓他必須一再抗拒,才能禁止自己沈迷下去的小女人。
  
  瞪著德倫迅速消失的背影,允堂慢慢從懷裡掏出一隻小金棺。
  
  那隻小金棺一出現,允堂輕浮的神色一轉,深沈的臉色會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認不出他就是遊戲人間的允堂貝勒。
  
  撫摸著手中的金棺,允堂深沈的臉色逐漸陰鷙……他身世的秘密全在那隻小金棺中,而小金棺已經被開啟,他究竟是誰,當金鑰匙還在他手中的時候,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
  
  住在居寺一個多月來,金鎖紊亂的心緒已經漸漸平靜下來。
  
  為了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她總得學會堅強。
  
  如今孩子四個月大了,她的肚子也慢慢隆起來,快要不適宜再往在居寺裡。她就怕自己拖累了寺裡的師父們,給好心收留自己的尼師帶來麻煩。
  
  至於清蓮尼師,每日準時替她把脈,尼師雖然不說話,可金鎖卻對她有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胎兒算是穩定下來了。」
  
  每日例行的把脈過後,清蓮尼師難得的開日說話。
  
  金鎖的身子太弱,腹中的胎兒一直有流產的跡象,這些日子全靠著寺裡的師父給她煎藥安胎,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孩子才終於保全下來。
  
  「師父,謝謝您這些日子來的照顧。」金鎖由衷感謝愛護自己的長者。
  
  清蓮尼師看了金鎖一眼,平淡的眼神突然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孩子只是暫時保下來,你仍然要注意休養。」淡淡拋下話,尼師掉頭往房門外而去,態度一如過往的雲淡風輕。
  
  尼師還沒走出房外,一名小師父突然慌張張地跑進來--「師父,不好了--外頭有一個男人說是要找金鎖施主,帶了一大群男人硬是要闖進來--」
  
  清蓮尼師還來不及問清楚小師父,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大群不速之客已經包圍在廂房外--「在外頭候著!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德倫低沈有力的聲音,從屋外傳進來。
  
  金鎖全身的血液幾乎凍結。
  
  她呆呆地愣在床上,惟一的房門已經被封住,她根本就沒法逃走……「該來的還是得來,既然身在塵世,還是得面對。」尼師淡淡的聲音,飄進金鎖耳裡。
  
  見到闖進房的男子,清蓮尼師平靜的眼底,掠過一抹不尋常的激動。壓下不該有的起心動念,尼師示意小師父跟自己一起出去。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蒼白著臉,金鎖木然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床面。
  
  她知道,他已經走近自己、近到了讓她呼吸困難的距離。
  
  「我說過,你是我的,永遠都不許離開我。」他走近蜷縮在床上的小人兒,低嗄的嗓音仍然霸道。
  
  「要怎麼樣你才能饒過我?」她虛弱地輕問。
  
  聞言,德倫全身一僵,她瘦削的小臉看起來是那麼的憂鬱、那麼讓他心疼……從一進門他的視線就不曾離開過她。
  
  「永遠,我都不會饒過你。」他粗嗄地道。
  
  她的淡然讓他更急切地想佔有--顧不得她是否願意,德倫猿臂一伸把她摟進懷裡。
  
  「不要,你會傷到孩子--」
  
  話一出口金鎖就後悔了!雖然不認為他會想要自己的孩子,可畢竟也是他的孩子啊!
  
  無意洩露了秘密,恐懼突如其來地攫住了她。
  
  「孩子?」他問。
  
  她脫口而出的話,果然引起德倫的汪意。
  
  掙離他的掌握,金鎖遠遠地縮到床角遙,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圈住肚子裡的孩子。
  
  她的沈默形同於默許,那蜷縮的姿勢彷彿張翅的母鳥護衛著雛鳥……德倫呆住了,狂喜和洶湧的感動,驀然充斥在他的胸臆間--「孩子,幾個月了?」他問,低嗄的嗓音簡直是嘶啞的。
  
  「與你無關……」蜷著身子,她幽冷地回拒。
  
  孩子是她的,他不要、就已經失去了關心的權利。
  
  德倫的胸口一窒,她的話擊潰了他臉上的自制。
  
  屏住呼吸,他欺上了床--「你要做什麼……」
  
  「別忘了,你還是我的小妾。」他低嗄地申告所有權,欺近她瘦弱的小身子。
  
  在意到她微隆的小腹,他的心緒又掀起一陣無法壓抑的波濤。
  
  他的話,卻讓她寒了臉。「如果你肯放過我,我會感激你。」
  
  往後退縮著,一直到再也無路可退,金鎖的眸子始終不望向他。
  
  望著她倔強的小臉,知道一時半刻沒辦法說服她,他乾脆來硬的--一把撈過退縮、固執的小人兒,不容許她再離自己那麼遠!
  
  但這一回他對待她像是一隻脆弱的白玉瓷器,小心翼翼到讓她不相信前後是同一個男人。
  
  「放開我……」
  
  她掙扎著低喃,再一次想退縮。
  
  「不放!」他比她更固執。「我再重複一次,永遠都不放!」
  
  緊緊抱住她,他的手勁雖然霸道,語氣卻低柔的讓她心痛……為了什麼?
  
  明明不要她,卻對她這麼溫柔……是為了孩子嗎?
  
  「饒了我吧!你說過,有太多女子能為你生下子嗣,只要你想要,多的是想替你生孩子的女人。」低喃著,她固執地別開眼不看他。
  
  她硬是要畫開界線的口氣讓德倫的心一凝,他的鐵臂同時收緊。「確實有很多女子能替我生子,」意識到懷中的小人兒身子突然僵硬,德倫陰沈的臉色掠過一絲激越。「不過--還得問我要不要她們的孩子。」他低嗄地道。
  
  得知她對自己納妾與否仍然有反應,他心頭掠過一陣莫名的狂喜,竟然比聽聞襲爵一事還要高興!
  
  他的話並沒有讓金鎖釋懷,卻加深了她的憂鬱。
  
  「如果一個女人願意為你生子,必定是愛深情濃。如果不愛也請珍惜,不要再傷害任何女人的深情了。」冷淡、超脫的一番話,也等於從此對他已釋然。金鎖強迫自己必須學會對他雲淡風輕。
  
  「那你呢?曾經那麼想替我生一個孩子,你能否認對我沒有生死契闊的愛情、沒有一生相許的絕對?」他嘶啞地問,灼灼的目光盯住她試圖迴避的眸子。
  
  金鎖一震,她面無表情地輕語。「如果有,那也已經是曾經……」
  
  德倫臉色一變,收緊了雙臂,任性地霸佔她--「不會是『曾經』!有了孩子,就注定你一輩子是我的人!你的人、你的心只能留在我身邊。」他堅定地宣告。
  
  仍然是那麼霸道呵……「你永遠不會明白,沒有誰是誰的……」喃喃低語,金鎖木然地讓他抱緊著,封閉自己的聽覺和知覺,不再有反應。
  
  只有愛才能給予、因為不愛她,所以他只會獨佔……他永遠不會明白的。
  
  她木然的小臉讓他心痛……「無論如何,我不會再給你機會逃開。」他沈聲道。
  
  像下定什麼決心,他一把抱起蜷成一團的小人兒--「啊--」
  
  突然被抱離床面,金鎖尖叫一聲。
  
  眾目睽睽下,他大咧咧地強抱著她走出房門。
  
  「放開我!」她的小臉蛋漲得通紅,壓低了聲固執地細語。
  
  「不放。」他無賴地嗤笑。
  
  剛才還擔心她的臉色實在太過蒼白,現下她臉蛋上的紅暈,反倒讓他放了心。擔心動了胎氣,一路上他就這麼抱著她走回恭親王府。
  
  在他不予理會的霸氣下,金鎖無奈地把小臉埋進他的胸口,只能由他一路抱著自己回府、氣悶地任他擺佈……懷裡的人兒雖然全身僵硬,德倫相信,就算現在挽不回她的心意,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他會上她知道愛情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種,男人跟女人往往有很大的不同。
  
  至於他,曾經失去過、至少,現在他已經學會珍惜。
  
  -----
  
  金鎖回到恭王府兩個月後,佟佳氏終於等到德倫出府那天,刻意到「知津樓」去見金鎖。
  
  自從德倫襲爵的消息傳回恭親王府,佟佳氏沒有一天不是心驚膽顫地過日子。
  
  她害怕德倫繼承王位後會開始報復--害怕德倫會發現當年的真相……真相是當年梅姬並沒有死,而是在王爺死後被她趕出了王府。
  
  一旦這個真相揭露,她相信以德倫有仇必報的個性,必定不會饒恕傷害他生母的女人。
  
  「我聽魯大娘說,你已經懷上身孕了?」
  
  一見到金鎖,佟佳氏就緊緊握住她的手,態度十分和藹、親切。
  
  「嗯……」金鎖靦腆地點頭,眸光望向隨著老福晉一起來的珍珠。
  
  後者對她微微一笑。
  
  「這可是咱們恭親王府的大喜事啊!」確定金鎖當真有了身孕,佟佳氏兩眼發亮。
  
  「謝謝福晉。」金鎖有禮地謝道。
  
  她一直是心懷感恩的女子,過去和未來都不會改變。對於佟佳氏,金鎖對她的尊重多過於感覺。
  
  佟佳氏繼續激昂地往下說:「只要產下一名壯丁,我就可以扶你為偏房--」
  
  「福晉,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打斷佟佳氏的話,金鎖抽回手,淡漠地輕道。
  
  「當然,」佟佳氏笑的很不自然。「我知道你不圖什麼,是我多心了。」她虛偽地道。
  
  「福晉,」不知該說什麼,金鎖想歇息了。「對不住,我很累了……」
  
  「我知道你累了,」金鎖的冷淡,讓佟佳氏暗暗咬牙。她發誓只要除掉德倫,接下來就要讓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好看:「有了身孕的人總是容易疲倦。不過,我瞧最近德倫為了襲爵一事忙進忙出,我怕他才是最累的人呢!」她假意好心地道。
  
  「嗯……」
  
  金鎖雪白的臉蛋不自覺地泛紅。
  
  她想到的是,德倫每晚在床上對自己的需索無度。
  
  佟佳氏察顏觀色,抹陰險的笑容浮現在她的嘴角。「因為擔心德倫的身體,我特地遣人帶回一味補藥……」壓低聲,她曖昧地對金鎖道:「這藥是專給男人服用的。」
  
  金鎖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垂著頸子,任由佟佳氏往下說。
  
  「這藥可是我好不容易讓人從南海帶回來,一般人可吃不起!」佟佳氏又道。
  
  不知該接什麼話好,金鎖只能沈默。
  
  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想回王府!他的一切如何,同她再也沒有半點關係……佟佳氏見陰謀得逞,她乾癟的嘴角無聲地咧開陰狠的笑痕。
  
  「我看今晚就讓寶釵煎了藥,你記著,一定得趁熱讓德倫服下了,知道嗎?」她再一次叮嚀金鎖,務必要她不可忘記!!
  
  接不了腔,金鎖只能胡亂點頭,應付老福音。
  
  這日午後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落入珍珠的耳裡。
  
  -----
  
  晚間,一抹纖細的身影,悄悄間進恭親王府後院的煎藥房。
  
  珍珠在外頭等很久、也觀察了很久,耐心等到寶釵不在裡頭的空檔,她才悄悄進來。
  
  爐子上正煎著兩壺靈藥,一壺是佟佳氏平日養生喝的藥茶,另一壺就是佟佳氏給金鎖的「補藥」了。
  
  原本她只想倒掉補藥,另換上一盅藥,卻聽到外頭傳來明珠和寶釵的說話聲,她知道沒時間拖延,只好直接對換兩壺藥。
  
  「珍珠,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麼?!」突然看到珍珠,寶釵質問她。
  
  「老福晉讓我來瞧瞧,你們藥煎妥了沒有?」珍珠鎮靜地道。
  
  寶釵和明珠一聽是老福晉來催她,嚇得趕忙對著爐子風。
  
  「好了!好了!一會兒我就端過去!」
  
  珍珠點點頭,轉身回佟佳氏的「邀月居」。
  
  不到一刻鐘,寶釵果然端了一盅藥過來。
  
  「這藥味兒好似有些怪?」呷了口藥茶,佟佳氏皺起眉頭。
  
  「福晉,您忘了?大夫昨日多加了一味甘草,調味兒用的。」
  
  寶釵心虛地道。
  
  她怕佟佳氏責罵,本來必須以文火煎熬的藥,她為了圖快、擅自以大火烈熬,何況藥還沒煎出味兒就趕忙端過來,自然味道是有些不一樣。
  
  「是啊,我還真給忘了。」佟佳氏又呷了一口茶,接下問:「那補藥呢?端到『知津樓』了沒有?」
  
  「明珠已經端過去了。」
  
  佟佳氏接著問:「我要你讓明珠盯著上定得看著德倫喝下了才成!你可吩咐過她了?」
  
  「吩咐了。」寶釵戰戰兢兢地回答。
  
  聽到寶釵回的話,佟佳氏終於安心。
  
  現下她只要靜心等待即可……一旦德倫喝下那盅「補藥」,往後就再也沒有人跟她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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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08:59:20

【第十章】
  
  佟佳氏的陰謀並沒有兌現,人算不如天算,她萬萬沒料到自己處心積慮設下的陰狠毒計,到頭來惡果卻報在她自己的身上恭親王福晉毒發暴斃的消息,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座北京城。
  
  佟佳氏最信任的兩名貼身丫頭,寶釵和明珠,自然首先被懷疑是下藥的嫌犯。
  
  明珠和寶釵供出佟佳氏暴斃前一晚,曾看到珍珠在煎藥房裡鬼鬼祟祟的走動,她們異口同聲地咬定--就是珍珠在藥裡下了毒!
  
  兩名捐口供的丫頭、連同犯人珍珠,一起被允堂貝勒提回佟王府--這件事,皇上已經下旨,交由佟氏一族全權查辦。
  
  -----
  
  老福晉突然死亡,並沒有影響到恭親王府日常的作息。
  
  德倫襲爵的事雖然延後了些時日,可因為佟佳氏平日待下人嚴厲、苛刻,府裡眾人只為喜事張羅,沒有人把恭親王福晉的死掛在心上。
  
  只有金鎖,為了珍珠的安危而憂心。
  
  眼看著德倫繼位的日期將近,直到這一天終於來臨,金鎖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平靜。
  
  從今日開始,他就是新任的恭親王了。
  
  該為他高興嗎?
  
  仍然堅持住在屬於自己的小屋,就是為將來必然的離開佈局……終究會心傷的結局,現在的她已經學會做好面對失去的心理準備。
  
  所以,她壓抑自己的情緒,不再為他起伏。也所以,她強迫自己不去關心他的一切,包括繼位大事。
  
  「金鎖不,是福晉福晉吉祥!」
  
  小屋外突然傳來腳步雜杳聲,一時間小屋裡擠滿了人--包括魯大娘、帳房老爹、還有向總管……全都跑到了金鎖的小屋,荒謬地跪在金鎖面前,跟她請安。
  
  「你們是做什麼?快起來啊!」金鎖慌了,她只是德倫的小妾,怎能承受這麼重的大禮?
  
  而他們居然還叫她……福晉?!
  
  「看來您還不知道,今早貝勒爺繼位後,皇上同時宣佈冊封您為恭親王福晉的消息,已經傳回咱們恭親王府了!」三個人彼此扶持從地上爬起來後,向總管完備笑著道。
  
  「別胡說礙…」金鎖呆住了。她不信……說什麼也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事,怕是誤傳了……」
  
  「沒有胡說,是太監公公從宮裡傳來的消息,現下公公人還候在外頭哩!」魯大娘不嫌口乾地繼續往下說:「公公他老人家要您先沐浴更衣,」會跟著一起進宮面聖去!皇上說了想瞧瞧咱們少福晉是怎麼迷住了王爺,竟然讓王爺在朝堂上開口要求皇上,除非同意讓您入宗人府、正式冊封為恭親王府的嫡福晉,否則就不受恭親王的爵位--」
  
  「你真多嘴啊!」帳房老爹拉拉魯大娘的衣袖子,阻止她再喳呼下去。
  
  「我高興嘛!」魯大娘嘟嗄著拂開老爹的毛手,對於話說到一半被打斷,非常不爽。
  
  這兩人逗得一旁的向總管,呵呵笑的不可開支。嚴肅的魯大娘平時沒講過這麼多話,看起來她今天真的是太高興了!
  
  得知他竟然在朝堂上,以自己的爵位要脅皇帝,金鎖呆住了……這些日子來他不理會她的冷淡和疏遠,強行留她在王府,她已經用了最大的力量去抗拒他,可現下……原以為已經不再有波瀾的心,卻被這莫名的消息打亂!
  
  「貝勒爺!」
  
  魯大娘忽然驚呼一聲。
  
  金鎖一擡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德倫。
  
  他幽深的眸子牢牢地盯住自己,她不能讀懂其中的涵義……「什麼貝勒爺!現下該改口喚王爺了!」老爹更正魯大娘的話。
  
  向總管拉拉兩人的手,老爹跟魯大娘識趣地隨著向總管離開。
  
  「為什麼要那麼做?」她怔怔地問。
  
  拚命想壓抑心頭洶湧的波潮、拚命想壓抑那不該任其氾濫的感動……她不明白呵……可卻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對他冷漠。
  
  「沒為什麼。」德倫別開臉,粗嗄地道。
  
  「為了孩子,你未免做了太大的犧牲。」既然他不說,她只好猜測。
  
  「誰說是為了孩子?!」他莫名其妙地發火,握緊拳頭。
  
  金鎖定定地盯住他,從「彌陀寺」回來以後,她第一次這麼毫無芥蒂地望著這個男人……頭一回,她感覺到他的情緒這麼坦白、無遺地揭露他的思想。
  
  過去她只知道愛他,可她曾經瞭解過他嗎?
  
  「你生氣了,又想罵我、氣我、強迫我了,是不是?」柔柔地拿話撩撥他,然後靜靜看著他的臉孔漲紅。
  
  他竟然被幾句話堵得語塞。「你在胡說什麼?!」
  
  懊惱地糾正她的「誤解」,深呼吸、然後吐氣,卻沒敢動手「懲罰」她,就怕動到她的胎氣。
  
  自從知道她在「彌陀寺」裡整整躺了一個月後,他的動作從此開始小心翼翼,就連說話也不敢太大聲。
  
  打從把她帶回王府,等於他學習「修身養性」的開始,從那時起他終於承認她是他的天敵。
  
  「我沒說錯,你向來是這樣的……」她故意曲解他。
  
  德倫氣炸了!瞪著她。無辜。的眸子,他捏緊了拳頭、咬著牙撂下一句:「隨便你!」
  
  金鎖失笑了。
  
  多奇怪的大男人!做的和說的永遠不同,他就不能學學「表裡一致」嗎?
  
  突然她明白了呵……原來這個男人習慣用「做」的,卻吝於用「說」的。
  
  「我來接你一道進宮的,沒時間了!」德倫轉移話題。
  
  因為擔心她不習慣陌生人陪伴,這才奏明萬歲爺,讓他回府接她一道進宮。
  
  金鎖沒接腔,逕自拿一雙水濛濛的眼睛瞅住他。
  
  德倫撇開臉。向來死都不怕的鋼鐵意志,竟然敵不過這個小女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快去換衣服,一會兒路上小心點。」他喃喃道,一邊催促她。
  
  他漲紅的側臉英俊依舊,可惜透露了心思。金鎖偷偷嗤笑。
  
  「我沒那麼嬌弱。 別忘了,金鎖是個奴才,從小做慣了苦工啊!」微笑著提醒他,然後得意地看著他的臉孔忽青忽紫。
  
  真有趣!從來沒試過這麼大膽,忽然有了捉弄他的念頭,想不到竟然如此得心應手?
  
  「如果,你能答應我替珍珠跟允堂貝勒求情,那麼我就不再追問你原因。」眨眨眼,她用楚楚可憐的眼神凝住他。
  
  她已經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拐」他了。
  
  德倫的臉色很難看……「不可以!」他一口回絕。
  
  要他跟那個討厭的傢夥求情,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金鎖不語,只是靜靜地凝住了他。
  
  看到他的小妻子一臉哀怨、楚楚可憐的眼神,縱然要他上刀山、入虎穴,他也很難說不!
  
  但對方卻是那個討厭的傢夥……「現在少管別人的閒事!」他低吼,理智上已經投降。
  
  望著他無奈又認命的表情,金鎖傻傻的笑了……幸福悄悄的來臨,春天在她不知不覺間降臨了……未來的路子還很長,但是她已經知道,總有一天她能教會他怎麼愛人……以女人要的方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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