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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4-27 10:58:02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4-27 11:42 編輯

作者:決明
書名:冰女對上火焰男
系列:白老鼠

【內容簡介】
哇!特技表演「人體自燃」?
不不不,這可不是什麽特異功能live秀
而是他情感波動時的「生理反應」──
唉,其實他也不想在親近心愛女人時動不動就燒起來
不只沒搞頭,還要擔心會融化冰霜一般的她……
說來都該怪那該死的「人體實驗」後遺症
硬生生害他倆變得「冰火不相容」
也讓他的親親冰女對未來不抱持希望
逃出囚籠後寧可去黑幫冒險犯難當殺手
也不願留在他身邊多一天──
好吧,愛上有主見的女人就要懂得認命
既然她都決定加入黑社會了
那他最好也開始練習用「火焰�」擋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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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4-27 11:38:53

【楔子】

  轟隆!

  一聲巨響,伴隨而來的是映天火光,濃煙竄向天際,像突兀的烏雲由山區間湧起,一層一層地吞噬原先湛藍的穹蒼及白雲,將那處如山水畫作的景色給染上了一片汙濁。

  濃煙的來源正是山區內一處隱密的研究所,從外觀來看,無法得知研究所�究竟是以什麽為研究主體,只知道十數年前研究所便存在於此,往來的人員行事神秘低調,偶爾可見到高級官員的大型禮車駛進。除此之外,關於這�的一切,對外界而言都是團謎。

  警鈴大作的研究所內黑煙彌漫,遮蔽了視線,廊頂的灑水器也在同時啟動,散落一場傾盆驟雨。

  濃煙四布的走道,數十名捂住口鼻、雙眼被煙熏得流淚泛紅的研究所人員伏低了身子,想多爭取一分活命的空氣。

  研究所�條條廊道互通,沒有太復雜的九彎十八拐,可是每一道門鎖幾乎都得仰仗晶片卡才能通行,在主電腦損毀時,這些功能也跟著停擺,道道鐵門全成了阻礙求生的藩籬。

  「往這�!快!咳咳咳——」

  好不容易摸黑找到了逃生樓梯,眾人爭先恐後地搶奪生機,所幸爆炸的樓層是在五樓的主控室,火苗由高處延燒,大家朝下方避難,終於逃出了煙霧彌漫的嗆人空間,但誰也不敢停下腳步,一直到了奔出研究所大門外,才算真正安全。

  眾人一身水溼,以往潔白的研究服上全是慘不忍睹的焦黑汙垢,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離開了令人慌張失措的險地,思緒開始正常運轉,一名研究所人員望著黑煙中仍可見火舌竄動的研究所頂樓,脫口而出:「那幾只『白老鼠 呢?!咳咳——」

  眾人跟著一怔,被熏黑的臉上有著相似的疑惑。

  「這……」

  「逃、逃命都來不及了,誰……咳咳,誰還有心思想到『他們 ?」有人支支吾吾地說。

  「那……『他們 不就活活被燒死在�頭了?」滑過額際的,不知是灑水器的水漬,還是沁骨的冷汗。「如果『他們 死了,我們還能活命嗎?」

  太殘酷的問題,讓眾人噤若寒蟬。

  因為問題的答案,早已經深深烙在他們的心底……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7 11:39:13

【第一章】

  「好痛!」齜牙咧嘴的抽氣聲,像正承受巨大的痛楚。

  女人輕執呼疼的男人手臂,朝他手背吹拂了口氣,將源自於他毛孔的火炎給吹熄,只見冰凝的結晶漫布在深褐色膚上,短短幾秒,結晶全數融化成水,順著肌理滴淌在地面,火焰滅了,冰也融了。

  「還有哪�不舒服?」淡然的女聲問道,音調毫無高低起伏。

  「這�。」男人指向鎖骨,臉上表情還是很痛苦。

  「那�剛剛才摸過。」

  他的表情僵了僵,「噢,那是這�。」手指趕快挪到頸邊,修正。

  「那�也一樣。」

  看出她眸光一冷,男人不敢再扯謊,卻又舍不得放過能壓榨她關心的機會,「是臉!是臉啦!」

  「煉。」女人面無表情的喚了聲,雖然沒有顯現不悅,卻已經足夠讓男人知道他最好識相些,別再耍小把戲。

  「好,都不痛了,你別生我的氣。」

  「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控制情緒、冷靜下來,這樣遠比我替你滅火有效。」女人看著他的右肩又燃燒起來,蛾眉微微一攏,傾身再度吹熄他肩胛的橘焰,冷卻的冰晶讓他舒服地籲喘。

  「我的心跳現在還卜通卜通的,激烈運動後,別人流的是汗水,我冒的卻是『汗火 。」

  幸好他身上這套衣服是高科技產物,耐熱程度超乎想象,否則他動輒「自燃」,有哪套衣服擋得了火燒?

  「控制情緒。」女人還是這句話,似乎只要做到這點,一切不適的症狀就能得到解決。

  「凝,我做不來像你這麽高竿,剛剛太過癮了,我頭一次可以肆無忌憚讓自己燃燒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憋在胸口的一股悶氣終於能夠吐出來!」

  想到前半個小時所經歷的一切,他到現在還覺得身子好火熱、好亢奮,雖說是「逃命」,他卻像只出柙猛獸,用屬於他的特殊能力將所有擋路的東西轟成灰燼,豈止「過癮」兩字可以形容?

  「我感覺到了。」黑凝站起身子。太靠近他,會讓她非常不舒服,這種不舒服並不是因為厭惡他或是抗拒他,而是他周身源源不絕的熱力,就像要融了她一般。

  男人看見她背後的衣裳溼了一大片,知道那不是汗水。

  他望著自己的手,上頭原先還有冰狀結晶,但根本無法停留太久,轉眼間,冰化為水,水化為煙,自他掌心蒸散,讓他連掄拳掌握的機會也沒有。

  「為什麽我不能盡情觸碰你?」想抱著她,又害怕自己傷了她……就像兩人從研究所逃出來時,他抱著她,她的背貼靠著他的胸,所得到的結果是什麽?就是她背部那片冰與火相遇時,火融了冰、冰滅了火所殘剩的水漬。

  「因為你是火,我是冰,冰火原本就無法相容。」黑凝攏起一頭幾乎長及小腿的柔細黑發,閉上雙眼。

  不同於男人全身肌膚毛孔燃起的火,她的膚上是淡淡的冰凝,她深深呼吸,背後的水溼開始凝結成薄薄結晶,手臂上略略燒紅的部分也在同時被籠罩……當她再睜開眼時,那層冰凝結晶已褪去,只剩下白玉般剔透的雪膚。

  「可是我想抱你,想用雙手摟抱你,想在你耳邊呵氣,想用雙唇吮著你的肌膚……」黑煉想著她在他懷�,展露沒有人有幸見識的嬌柔;想著自己瘋狂奢戀她,想著想著想著——

  轟!他渾身又燃起火焰,像根被點燃的火炬,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

  黑煉撫額無力呻吟。

  又燒起來了!果然不能想些太火熱的事……

  黑凝由原先的三步距離退到十步外,看著他熊熊燃燒起來,火光映紅她的肌膚,但能感覺到的火熱已經微乎其微。

  「煉,控制情緒。」

  「這叫情欲。」不是情緒。

  「你又懂什麽叫情欲?」黑凝輕輕一嘆,這次索性不去幫他滅火了,反正他的火能燒傷任何人,卻傷不了他自己半根寒毛。

  兩人置身在公園�,淩晨三點,四周瞧不見一條人影,周遭的大樓也靜寂寂的。黑凝走向一旁的秋千坐下,鐵鏈子這才制造出摩擦聲,劃破夜的無聲。

  「我當然懂。因為你,我懂。」黑煉不怎麽理會滿身的火,方才會呼天搶地,還不就是為了換來她的關注?如果她都明擺著不理他了,他也不必費神演戲。

  黑凝的身子隨著秋千開始晃起小小弧度,整個人不怒不笑,甚至連呼吸、眨眼的次數都不頻繁,一頭長發順著身勢輕輕擺動,幾乎要教人錯認是尊水晶精雕的人像坐在那�。

  她長得並不特別漂亮,高而清瘦,不夠豐腴;頰畔永遠都是雪凝的顏色,不夠紅潤;眼睛雖然深邃,目光卻冷冷淡淡的,不夠熱情。但是黑煉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他迷戀她,火熱地迷戀她。

  「但我不懂,我不想抱你,不想用雙手摟抱你,不想在你耳邊呵氣,不想用雙唇吮著你的肌膚。」如果這些就是情欲,她真的不懂。

  「我知道妳害羞啦!」黑煉笑道。即使他心�知道,她是冷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她是冰凝出來的女人。

  黑凝不答腔,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與人玩笑交談的人。

  她隨著秋千動,不在意秋千是否能蕩高,她沒有玩心。

  黑煉收斂起身體上的火焰,每一次深呼吸,都讓焰勢減少,到後來,再將最後一簇火苗集中在指心,「呼」地一吹,熄滅了它。

  他走向黑凝,坐在另一座秋千上,仰望著夜空。

  「我記得好久以前,曾經這樣看過夜空,那時星星好多……沒想到再見到它,已經是這麽久之後的事情,星星的數量好像也變少了。」黑煉向來不是感性的人,此時此刻卻有感而發。

  黑凝被他的話所吸引,模倣著他的舉動。

  「是呀……」

  「天上星星數不清,個個都是我的夢,縱然有幾片雲飄過,遮不住閃亮亮的情,心串串心蹦蹦臉兒紅,都是為了你,是你到我的夢�來,還是要我走出夢中——」黑煉哼起歌來,他的聲音有些啞,渾厚低沈,雖然離悅耳還有好大一段的距離,可也不難聽。「後頭的歌詞呢?你記得嗎?」

  黑凝搖頭。她不記得,不記得歌詞,也不記得看星星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像他這般快樂的哼著歌嗎?

  「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看見星星是多久前的事了。」她輕聲說著。

  「還沒進研究所前吧,十幾年不止了,我記得的也剩這樣。現在可好,要看多少遍星星都OK,說不定沒幾次就嫌膩了,你說對不對?」物以稀為貴,他是因為太久不曾擡頭觀星,才會被夜幕間幾顆少得可憐的黯淡星光給吸引。

  「我要回去了。」黑凝沒回答他,徑自站起身,換來黑煉的不解。

  「回哪�去?」

  「研究所。」

  她說完,便走出小公園,黑煉隨即跟上。

  「我們不是才從那�逃出來嗎?」還費了他好多力氣才燒開層層的戒護,現在她卻說要回去?

  「不是我們。黑澔他們想逃,我才想幫助他們,我並不想走。」黑凝沒回頭,也沒停步,循著來時的原路走回頭。

  「那我——」

  「是我利用了你,沒有你的話,他們根本離不開研究所,只有你的特殊能力才有辦法轟開研究所的銅�鐵壁。」

  他倆不同於其他的「實驗白老鼠」——黑澔他們因為體內混合了人與動物的基因,所以會變身成兩種不同的生物,而黑凝與黑煉,雖然也是研究所的實驗品,但是兩人擁有的卻是「火」與「冰」這兩項特殊能力。

  黑煉屬火,人如其名,熱情火爆又衝動。

  黑凝屬冰,人似其名,淡漠冰冷又凝然。

  「一只老鼠、一只獵豹、一只老鷹及一只結網蜘蛛,要如何離開研究所?而你不同,你動動指尖就能燒開一扇鐵門,就能幫他們完成心願,所以我必須利用你。」黑凝實話實說,沒有半分內疚,甚至太過於理所當然。

  黑煉聽著,知道自己被人徹底利用,但他沒有生氣,只是深深啾著她。

  「我當然知道你在利用我,從你開口告訴我,你想要離開研究所時,我就知道了。」他了解黑凝的程度,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想象,她只要皺個眉,他就能知道在那副靜漠面容之下有著什麽心思。

  他所了解的黑凝從不曾「想要」什麽,乍聞她這麽說,他是欣喜高過於驚訝,以為她開竅了,冷漠的心產生變化。

  可是再仔細去觀察,他立刻發現,那個「想要」並不是黑凝的本意,或許是她可憐其他想逃離研究所的「白老鼠」,或許是他們有求於她,總之,在黑凝的臉上,他只看到了和平日同樣淡然無緒的神情。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願意讓我利用你?」黑凝背對著他問。

  「你開了口,我哪有不願意的道理?」黑煉反問。

  聞言,黑凝似乎輕輕嘆了口氣,黑煉不是很確定,只隱約看見融於黑夜�的她,呵出一道白白霧氣。

  「你不要跟來了……」

  但她似乎太小看黑煉的毅力,他保持著固定距離,亦步亦趨,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好久。

  「煉,別跟著我。」

  「是你帶我出來的,你必須要替我安排下一步。」

  「你可以去過任何你想要的生活,離開了研究所,想去哪�都可以。」黑凝低頭看著兩人交叠的影子,似乎只有以這種方式,他與她,才能接觸而不會相互傷害。

  「妳去哪,我就去哪。」黑煉耍賴道。

  「我要回研究所。」

  「那就一塊呀。」他的口氣好輕松,完全不像是一個從虎穴�逃出來,又要再鑽回虎穴去的人該有的語氣。

  「煉,你不需要這樣,你該知道的,我不想離開研究所,因為我覺得在研究所�不用去接觸到任何人,但是你不需要——」

  「我的確什麽都不需要,只要你。」

  這一次,他確確實實聽到她的嘆息聲,黑凝回過身,與他四目相對,眼�有著不明白。

  「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塊,你為什麽要這樣為難我?」她的聲音淡淡的,沒有起伏,但是黑煉聽得出來她的疑惑。

  她朝他輕輕吐了口氣,凝著冰的氣息拂向他的臉頰,變成薄霜,但在他高溫的膚熱下,隨即蒸融消失,不留半點痕跡,如同宣告著她與他、冰與火的唯一結局。「你不害怕,但是我怕。」

  「總會有解決的辦法。」黑煉可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

  「如果沒有呢?你能負責嗎?」負責將她掏出去的感情全數退還給她,還她一個毫發無傷的黑凝?

  「我們只是特殊能力相斥,但你不要忘了,我們還是人,不是說我的身體是火做的,而你是冰做的,還不都是人肉皮膚?我不相信兩個人會沒有辦法在一塊,太荒謬了!」黑煉語畢,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緊緊抱在臂彎�,不肯松放,也不讓任何空隙阻擋兩人。

  「煉!」

  黑凝被他強摟進懷�,沁冷的肌膚貼著他火熱的胸膛,須臾數秒,她已經覺得不適——就像從研究所一路逃出來時,她被他護在懷�,在他釋放強炎、轟然作響之後,飛沙走石全像燒紅的炭火撲面而來,雖然她沒被砸到,但是他的皮膚卻熨燙得讓她更不舒服。

  「憑什麽相知相惜的我們,必須折服在異同的特殊能力之下?這一點也不公平!全世界我只想要你一個,除了你之外,我什麽都不要,我怎麽可能因為你是冰我是火就放棄這份堅持?!要是這樣,我也不過是個只會說大話的家夥罷了!」黑煉也感覺到她的肌膚像要凍傷他,那是有別於烈焰灼身的疼痛。

  「煉,別試了,你已經試過好多回了。」她像撫摸一個倔氣的孩子般輕輕攏順他的發絲,只有雙眉輕蹙,顯示她正承受火的洗禮,但她臉上的表情也僅是如此罷了。「放開吧。」

  她一語雙關,要他放開此時強摟住她的雙臂,也要他放開這永遠都無法達成的奢望。

  「我不放,永遠都不放。」話雖如此,黑煉卻松開了強將她壓按向自己胸口的雙掌,改為執起她的手貼熨在臉頰上輕蹭,在她的手心與他的頰膚之間冒出些許煙霧。

  「你讓我們兩個人都為難了……」黑凝沒抽開手,掌心的燠熱猶如要融化一般。

  「你要說我任性蠻橫也無所謂。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對我毫無感覺,否則你不會覺得為難,對吧。」他笑,神情有些耍賴。

  黑凝沒指責他,用那雙漂亮卻又嫌淡然的眸子望著他,看他的唇烙上她的手,帶來比火更炙人的熱度。

  黑煉總是如此,像團火似的,非要逼她與他一塊燃燒不可。或許因為他如此堅持,不肯放她一個人,才讓她很難忽視他——她可以對任何人冷漠,獨獨對他不行,因為他也不允許。

  他是個很出色的男人,即使她沒有見識過太多男人,也知道他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她不懂他為什麽如此喜歡她,她並不漂亮,她有自知之明的,她甚至不及黑婕——那名人豹基因混種的美女——萬分之一的美麗。如果黑煉不是因為她的外表而喜歡上她,那麽論性子,她更是挑不出半項優點,她冷漠、她冷感、她冷情,連她自己都無法喜歡這樣的自己,憑什麽卻讓一個男人眷戀她至此?

  「煉,在研究所�,你見過的人少,所以才以為我好,如果你認識其他女孩,你一定會明白,我一點也不值得你這樣——」

  「我說了,除你之外,我誰也不要!」

  黑凝像是故意沒聽到他這句話,唇眉有淡笑,徑自再道:「也許到時,你還恨不得我自你眼前消失,別再打擾到你。」

  黑煉仍是搖頭,「不會有這麽一天的,你不是打算回研究所嗎?在那�,只剩下你和我,我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更迷戀你——」

  黑凝制止了他的話,一抹無奈在她眼底堆積。

  她知道黑煉一定會這樣!他的耐心,她是見識過的。

  要是趁他不注意,將他凍成冰棍,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逃開他?這念頭甫成形,立刻又被她自己給否定掉。

  她有本領在拂指之間將任何人急凍成冰雕,就只有黑煉不吃她這套,他只要腦子�「想」著火,便可以燒融掉一切,比噴火龍還厲害……真教人懷疑他的基因�有沒有這種千萬年前的古老生物。

  「我不回研究所了。」黑凝折服於他的糾纏,但腦中也有另一個打算成形,「就在這�過一段日子吧。」順便也讓他有機會認識比她更好的人,然後,決定放棄她,到時候她就可以孑然一身回到研究所�,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活下去。

  「都好,妳去哪,我就去哪。」反正他跟定她了。

  「問題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她與他一樣,幾乎都只能算是初次踏入這陌生的世界,也許在被人從孤兒院領養進研究所,成為實驗白老鼠之前,他們曾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但那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反正我們愛往哪都沒人管得著,就走一步算一步 。」黑煉樂觀的天性和她完全相反,他放開她的手,因為知道自己再握下去就會傷了她。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放開這雙柔荑。

  只要能輕輕揉握著,他就心滿意足了,他一點也不貪心的,可是他不能。

  他的情緒波動比她強烈許多,不像她內斂,所以他的特殊能力也總是忽強忽弱地彰顯在外,只要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會傷害她,而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牽手,不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為什麽對他與黑凝而言,卻是如此困難重重?

  他看著黑凝的雙掌被他煨得好紅,掌心的皮膚上更有一層薄薄水溼,她輕輕掄拳,溢出指縫的水滴子化成了一片片瑩白的雪花。

  黑凝正巧擡眸,覷到他盯住她的手,察覺他眼神及眉峰傳遞出來的訊息。

  「不會疼的。」黑凝開了口,發覺自己竟然在扯謊,只為了安撫他的自責與不舍。

  「有時我真是該死的嫉妒那群『白老鼠 ,他們可以彼此擁抱安慰,而我們呢?!」黑煉恨恨開口,火光又在他周身凝聚。

  黑凝不想談論這種已經注定成為事實的話題,「走吧,我們還要找落腳的地方,否則天一亮,遇到人就麻煩了。」她討厭和人相處,因為不擅長。

  「怕什麽,我們又不會變身成老鼠還是豹,不會被人追打的。」

  「一個全身著火的男人,沒資格取笑別人。」一只老鼠跑過街,不一定有人會閒來沒事追著它打,可是一個「火男」逛大街,不吸引大批人潮圍觀才有鬼。

  「控制情緒、控制情緒。」他懂他懂,只是要做到太難。

  兩人一前一後、漫無目的走了許久,黑凝專挑暗巷走,擺明就是不想與任何人打照面。

  可惜她料想錯誤,因為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通常都發生在陰暗窄巷之中,例如現在——兩方拿刀執棍帶槍的人馬正擋住巷道,相互叫囂,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借過。」黑凝無視於他們的存在,也不打算介入他們此時的火爆衝突,她從左邊人�擠出來,再擠入右邊人�,黑煉則是緊緊尾隨。

  「慢著!」

  兩方人馬圍住了黑凝和黑煉,原本準備用來廝殺的工具現在全指向兩人鼻尖。

  黑煉一閃身擋在黑凝面前,用冽眸掃視眾人,毫無恐懼。「做什麽?!」

  其中一方的帶頭者指指地面,黑煉低下頭去看。

  只見他與黑凝腳下的那片泥地上畫了好幾處圖形,每個圖形中央分別有寫「左」、「右」兩個大字,不過有些模糊,因為被他和黑凝的腳丫子給踩壞了。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踩到什麽?!」雙方人馬惡聲惡氣地吼道,雖然身高不比黑煉來得高,但仗恃著手上有把槍,咆哮的聲音半點也不畏懼。

  「不知道。」鬼畫符嗎?黑煉望著黑凝,後者同時回以搖頭表示不知。

  「我們正在談判這塊肥地的勢力範圍劃分,已經吵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吵出八成,被你們幾腳一踩,全糊了!」吼完,身後的小弟跟著揚刀舉棍,呼嚷著「讓他死、讓他死」。

  一塊肥地,以右半部的經濟效益最大,那�是地下賭場的大本營,油水滿滿,光是每日的賭金就上千萬,可以讓人一夕致富,也能讓人一無所有,再加上黑槍市場、毒品……總之是一片金礦地。

  而左邊那塊,不提也罷,除了菜市場微薄的保護費外,就只剩下公共廁所門外,一次五塊錢的衛生紙收費。

  所以兩方人馬爭也是爭右半塊版圖。

  「這有什麽難的?這樣不就好了。」黑煉一臉無趣地以腳尖在那塊泥地上劃分,「左邊給你,右邊給他。」瞧,他只花兩秒就解決問題,哪像他們庸碌,還得浪費大半夜的時間。

  好,走人。黑煉與黑凝準備退出戰場。

  黑煉的肩頭同時被兩只手掌偷襲,一只是硬揪住他的衣服,一只則是讚賞兼哥倆好似地拍拍他的臂膀。

  「你玩我嗎?!」分到左半塊的頭兒理所當然會發飆!

  「好好好,就這樣分!」分到右半塊的首領眉開眼笑,嚼著檳榔的紅嘴咧得好大。

  「誰知道這對男女是不是你們那邊派來的姦細!」

  「什麽姦細?!我們才不會玩這種小人手段,那是你們左派才耍得出來的賤招!」檳榔渣一吐,空出嘴巴來罵人。

  「你們右派才無恥下流,上回我小弟只是不小心跨過我們雙方中央那條界線,你們就打斷他那條腿!」

  「幫規明文規定,只要越線,哪�越就砍哪�。」他很守法的——守他家黑幫的法條。

  「媽的,你們這群流氓——」

  「大家都是同一挂的,我們流氓,你們土匪,不用為清白啦!」只差嘴上沒叼顆手榴彈、肩上再扛把衝鋒槍,還敢用死老百姓的口吻數落人,呿!

  「煉。」黑凝輕喚,得到他的注意時,她輕輕揚顎,表示她要走了。

  黑煉知道她無法忍受和一大群人共處,況且這群人身上酒臭煙臭汗水臭,熏得幾尺之內沒野狗野貓敢靠近,他還是早早帶黑凝離開這�的好。

  「等等!」

  雙方在爭吵間還是沒分神讓兩人溜走,尤其是兩邊頭頭的手掌還擱在黑煉肩上,哪有可能讓他們走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們還沒吵完,你們這兩個始作俑者想去哪?!」兩邊頭頭異口同聲。

  「你們吵你們的,我們還有事,沒辦法等你們討論出結果。」

  「你想得真天真,在事情沒解決之前,你敢離開一步,我就挑斷你的腳筋,看你怎麽走!還有你身邊的女朋友,哼哼……」左派頭頭——也就是分到沒有油水地的矮男人撂下威脅。

  「女朋友?」黑煉乍聞這三個字時,眼眸瞠圓,好似聽到什麽非常令他驚奇的字眼,對於左派頭頭的威脅倒是沒半點反應。「她是我的女、朋、友?」長指不停在黑凝及自己鼻尖來回,想確定這個詞是否正是用在他們身上。

  「難道不是嗎?抱歉抱歉,我以為你們兩個是情侶哩,你們還滿配的……」左派頭頭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黑煉笑得好開心,火熱雙掌誠心誠意地包覆住他的手,不斷謝謝他。

  「好,不用分什麽左邊右邊了,這一大塊地全給你了。」黑煉像個主宰生殺大權的皇帝,龍心大悅,一聲令下,大方賞賜。

  情勢逆轉,剛剛還慘兮兮只劃分到左半部的左派頭頭一時之間左右通吃,他還沒弄清楚自己說了什麽有價值的句子,能獲得讚賞,只知道自己的手像是被兩臺高溫熨鬥給夾擊,手心手背都傳來燒燙的疼痛。

  「放、放手……好燙!好燙!」左派頭頭忙甩開黑煉的手,他的手幾乎已經燒紅,看到巷邊有桶儲水,也不管那水幹不幹凈。立刻把手朝水�一擱,隱隱約約還看到像是高熱物體遇上水時會冒出的白煙。

  「喂!你剛才不是說要把右半部分給我的嗎?!憑什麽現在全都要給他?!」右派頭頭為自己莫名其妙喪失的權利不滿叫囂。

  「因為他說凝是我的女朋友。」黑煉像在說著今天是好天氣那樣輕松。

  「就這樣?」右派頭頭不可思議地問。

  黑煉毫不遲疑地頷首。這個理由夠充足了。

  「那我說她是你老婆好不好?地盤全算我的。」誆他呀,隨便講講都行嗎?

  「好呀。」黑煉接受這個更好的稱呼。

  還真的咧,這個男人是傻子嗎?

  「你好我不好啦!」左派頭頭火氣又上來了,「你是�頭草呀,誰給你好處你就往哪倒?我還說她是你兒子他媽咧!」他一語雙關指著黑凝罵。

  「這個好,我喜歡,這塊地還是給你好了。」黑煉又改變心意,火掌拍拍剛剛被他燙傷的左派頭頭,這一拍,差點換左派頭頭身上那件衣服燒起來,幸好這回他很克制自己的好心情——聽到大家將他與黑凝看成一對,他心�非常高興,無論是女朋友、老婆,還是孩子他媽,都是他希望的結果。

  黑凝睨過來的眼神有點冷,黑煉感覺到了,但不以為意,只顧著呵呵傻笑。

  「吼!最欠揍的是這家夥啦!」雙方頭頭終於發現黑煉才是最應該先被鏟除而後快的對象,兩人摔了手上的刀,鏗鏗鏘鏘,身後兩幫小弟接收到暗號,立刻準備開打。

  「喝!」左右兩派眾小弟亮刀,擺出架式。

  「真的要打?」黑煉興致頗高地挑起眉峰,完全不像一個準備挨打的人該有的反應。

  「煉。」黑凝只說了一個字,就足以讓黑煉知道她在教訓他了。

  「還跟你客氣?!來啊,把他揍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來!」右派頭頭撂話。

  「好!」左派頭頭附和。

  左右兩派合而為一,共同對付黑煉。

  「我來就好,你站遠一點,我很怕弄傷你。」黑煉對黑凝笑得好溫柔,一點也不在乎她那張冰人臉會讓多少人卻步,他就愛看她酷酷的。

  「別惹事……」告誡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她就看到黑煉快快樂樂衝到雙方人馬間開扁。

  黑煉像只好不容易野放的獸,野性出了柙,再無顧忌,開始撲咬任何出現在眼前的獵物,帶著些戲耍的味道,爪子撥撥獵物,又不急著撕裂,咧開的嘴沈笑多於咆哮,享受著難得的樂趣。

  面對以一敵多的場景,他的表情沒有害怕,只剩滿滿的雀躍,倣佛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幾年,在黑夜中,他衣褲外露出的古銅膚色泛開薄薄橘焰,黑凝看得清楚,可惜左右兩派的人似乎仍未發覺,還是朝著黑煉揮刀相向。

  黑凝並不替他的安危擔心,因為對特殊能力者而言——尤其是他們這類人,要被刀槍給砍傷,很難。

  一柄開山刀砍來,黑煉攤掌去擋,刀鋒在抵達他皮膚前一公分,被融成軟軟鐵泥。

  一顆子彈射來,銀亮亮的彈頭好似將黑夜劃成兩半,速度快得讓黑煉沒法去阻攔,但對一個全身如同高熱炙焰的男人來說,靠近他膚前的任何金屬物都形同廢鐵。

  彈頭在射進他腦袋前被融為鐵水,啪答一聲濺在他頰邊,黑煉像抹去一滴無心落在他臉上的小水滴一樣,將它擦掉。

  這個動作讓左右兩派人馬像定格般,一動也不動,沒人敢用力喘口氣。

  那是鐵錚錚的彈頭呀!而不是軟趴趴的液態水!

  終於,開始有人發覺到黑煉身上燃起來的火焰,尤其在暗夜�,無袖緊身上衣所露出來的那兩條結實手臂,看起來就像兩支火把。

  「妖、妖怪!」

  不知道哪一派的人先發出驚呼,惶恐的叫聲倣佛瘟疫散布,以神速傳遞開來,接著,眾人紛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與黑煉保持安全距離。

  「嘖嘖,靠過來一點呀。」黑煉沒隱藏自己的特殊能力,手�把玩著火焰,右臂一甩,火焰化為長長的鞭子,打在地上,噴濺起紅傃的星火。

  「哇!」

  一聲聲沒命似的尖嚷破喉而出,兩派人馬顧不得狼狽、管不了窩囊,更無心再爭地盤,眼下逃命比什麽都重要,誰也不想嘗到被火鞭抽上幾記的滋味。

  「就這樣?不是說不跟我客氣,還要把我揍得連我媽都認不出來?」真掃興,難得他還想好好跟他們玩一玩哩。「凝,真無趣,我們果然——」

  他猛然噤聲,偏過頭,沒看到黑凝人影。

  「凝?!」

  整條暗巷只剩下他一個人。

  「凝——」

  ※文中引用歌曲「一串心」,作詞:孫儀,作曲:劉家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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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39:30

【第二章】

  黑凝靜靜坐在沙發一角,像尊不動不笑的雕像,長長的黑發籠住她纖瘦的雙肩,加上一身白衣白褲,若燈光再暗一些,幾乎要讓人以為是靈異現象,女鬼現身驚嚇眾人。

  「所以,你們就帶她回來?」唔,屋子�好冷!右綰青已經穿上了貂皮衣,但還是覺得屋子�的溫度低得嚇人,她不斷搓手取暖,連呵出來的氣體都呈現白霧狀態。

  「是的,青姊。」這聲青姊,無關年齡大小,而是尊稱。

  「為什麽在那樣慌張的逃命黃金時期,你們還有空綁個女人回來?」右綰青的聲音在抖,灌了第三杯熱呼呼的茶還是覺得冷,她幹脆吩咐管家到她房�把厚棉被搬出來。

  「我也覺得好奇怪……」右派頭頭的身分比右綰青低階,身為下屬,說起話來自然恭敬,而右綰青則是右派老大的女兒,在老大死於幫派大火並之後,理所當然被拱上主座,帶領旗下叔叔伯伯繼續做姦犯科。

  「那個女人就這樣傻傻跟著你們回來?謝謝。」右綰青接過管家遞來的厚被,道完謝,將自己完全包裹在棉被�,先是打了個哆嗦,準備用體溫先溫暖棉被,再讓棉被來溫暖她,順便又吩咐管家再去替她裝個熱水袋來。

  「對呀,她一點掙扎都沒有噢,也沒有嚷著救命呀、放手呀之類的話,我們是一大群兄弟跳上箱型車逃命時覺得車子好擠,才發現這個女人也跟著上車。」

  「那你們不會一腳踹她下車嗎?」右綰青向來都是這樣處理麻煩的。

  「我們也想呀,可是還來不及做,就在後照鏡看到那個全身著火的男人從暗巷追出來,我們一緊張,只顧著踩油門跑。」這也就是那個長發女人現在坐在沙發旁的始末。

  「全身著火?聽起來真像是你爭輸了角頭才誆我的故事。」右綰青雖然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卻精明得像只黃鼠狼,可不會呆呆被騙。

  「青姊,我絕對沒誆你,在場有十幾二十個小弟,再不,左派的人也看見,你要是不信,打個電話去給左風嘯——」

  「閉嘴閉嘴,不準提那家夥的名字!」原本還縮在棉被�的嬌軀像挨了針扎似的彈跳起來,也更像只怒焰高張的小火雞,咯咯咯咯地用食指當雞喙,一下下都重重戳刺著右派頭頭的額頭,最後還賞他一個噴嚏及滿臉飛沫做結。

  唔,好冷!右綰青邊揉鼻子邊躲回被窩�去搓暖腳丫,真他媽的冷……

  「那……青姊,這女人要怎麽處理?」

  兩人一同看向黑凝,而她只是雙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專注發呆。

  「喂。」右綰青叫了一聲,沒得到反應,再接再厲。「喂!女人,要不要我差人把你載回去那個巷子,等你的男人來接你?」

  「他不是我的男人。」黑凝的視線沒落在右綰青身上,仍是淡淡瞧著自己的手。

  右綰青沒啥耐性地揮揮手,「是不是都不關我的事,我只想知道要怎麽樣才能最快速清理掉你。」

  黑凝不說話。

  「嘿,你別以為裝啞巴就可以賴在我這�混吃等死,叫我養小白臉可以,叫我養情婦我可沒興趣。管家,開門,叫她滾。」右綰青很討厭為小事煩惱,而眼前的黑凝就是被她列在「小事」的範疇內。

  「我沒地方去。」黑凝回答。

  「這是什麽話?!那我沒錢花是不是可以大搖大擺去搶銀行?!你以為一句沒地方去就能賴下來嗎?!」右綰青包在棉被�的模樣沒什麽氣勢,整個人像顆雪球似的,可是堅持仍在。

  「我可以替妳工作。」

  「工作?!你會什麽?開槍?收保護費?爭地盤?」右綰青嘖嘖作聲,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再由下往上重看一遍,很藐視地搖晃著腦袋。這個女人瘦得沒幾兩肉,看起來連她右綰青都能輕易撂倒她。

  「我會在最短時間內學會。」

  「你要是會像右叔嘴�說的火男一樣噴個火來瞧瞧,我就收留你,反正很方便,叫你烤塊牛排、煎條魚來吃也很有用處。」右叔是右派頭頭的昵稱,她刁難人的意味很濃厚,一方面是她壓根不信右叔剛才那番言論。

  「我不會噴火。」

  右綰青很不客氣地嗤笑,「想也知道。」她端起茶壺,準備替自己再添一杯熱騰騰兼香噴噴的錫蘭奶茶。

  「我沒辦法替你烤牛排或煎魚,不過我會這個——」黑凝朝右綰青手中的茶杯呼口氣,空氣在同一刻凝結,甚至還發出了要將東西從冰箱冷凍庫�拿出來時一定會發出的冰裂聲。

  右綰青只覺得掌心一冷一疼,原本暖手的熱奶茶此刻冰粘在她的皮膚上,杯�褐暖的液體結成一塊冰,隱約還反射出她錯愕的臉孔,而她粉嫩嫩的肌膚也鋪上一層薄霜。

  「雪……雪女?!」右綰青還處於愕然中,小嘴卻不自主地吐出低訝。

  「正確來說,我是冰女,所以噴不出火。」黑凝更正她的用詞,並解釋自己沒辦法烤牛排、煎魚的主因。

  右綰青一回神,花容失色地拖著棉被,整個人狂奔到右叔身後尋求保護。

  「右叔!你你你、你帶了什麽東西回來呀?!」她朝著右叔大叫:「難怪我覺得今天的屋子冷得不象話!」在接觸到黑凝的眼神時,她又十分孬地縮回右叔背後當縮頭烏龜。

  「我、我不知道她和火男是一挂的妖怪——呀!你不要過來!對、對了,雪女怕火,我有打火機!」右叔掏出口袋�的打火機,燃出一小簇的火光,用以恫喝她別靠近。

  實際上,黑凝根本沒有逼近他們兩人的意思,冰凝的雙眸看著兩人恐懼的模樣,也看著打火機上微弱的小火焰,那壓根無法與黑煉相提並論。

  「你不知道火可以融冰,冰化成了水,水卻可以滅火嗎?」像要證明她的話,黑凝面無表情地勾勾食指,空中瞬間落下雪花,一片雪花在打火機上方消失,就會產生一滴水珠滴向小小火焰,沒多久,水滴就弄溼右叔的手及打火機,也弄熄火苗。

  「你拿打火機幹什麽?!槍!掏槍呀!」右綰青尖叫,雖然子彈很貴,雖然他們右派目前正面臨經濟上莫大的困難,雖然右叔的槍法很差,但是妖怪正在眼前,也管不了那麽多!

  「噢,是!」右叔立刻遵命,取槍對著黑凝射。

  砰!

  又是一陣冰裂的聲音,那顆奮勇向前衝的彈頭被層層冰晶包圍,不但減緩了飛馳的速度,更因為急速凍結而變得脆弱不堪,在黑凝的彈指聲中碎成一片片的冰玻璃。

  右綰青和右叔的臉色刷地慘白,尤其看見黑凝終於緩緩站起身,他們兩人只能抱著發抖——一個原因是冷,另一個原因當然是害怕。

  「我的房間在哪�?」黑凝只問了這句話。

  「那、那間最大的房間讓給你好了。」右綰青再也顧不得什麽黑幫老大的派頭,諂媚地指點方向。

  「青姊,那間是你的房——」

  「閉嘴——請。」前一句罵了右叔,後一句則是對黑凝狗腿陪笑。

  黑凝沒多說什麽,越過兩人就直直走進房間。

  她今天已經夠累了,不想再思考什麽,幾個小時前才從研究所出來,黑煉用炙火轟開研究所�壁時,她也沒閒著賴在他懷�,她必須用盡最大的力量來抗衡黑煉火力全開時身上熊熊燃燒的熱焰,才能讓黑煉霸道地摟住她;她更必須要用特殊能力冷卻黑煉在通道走廊�制造出來的高溫,才能保住身後同伴不被燒成焦屍,那耗去她太多太多精力。

  黑凝進到房�,沒心思去研究屋子布置得如何可愛,顏色如何粉嫩,她坐在床沿,俯下身,讓自己趴進軟軟的枕頭�,枕頭上的味道很陌生,但不令人討厭。長長的柔睫半瞇,潑墨般的長發幾乎披散佔滿一半的床鋪,猶如一匹細軟絲綢。

  好累……

  黑煉也和她一樣疲憊吧?他們今天都耗了太多太多力氣了……

  希望他也找到一個安身之處……

  想起了黑煉,她沒有表情停駐的冰顏終於有了變化,但也只是那麽淡然。

  他現在一定正瘋狂尋找著她……尋找著故意借著混亂離開他的她。

  離開他,對他與她都好。

  因為——

  冰與火,永遠無法共存。

「找人?」

  左風嘯交疊起長腿,修長有力的手指夾著白色煙管,薄美的唇間籲出淡霧,隨著雙唇開合,煙霧順勢出口,像極了黑煉時常見到黑凝說話時呵出來的冷冷氣霧,只不過黑凝吐出來的氣體才不像他這樣,一股煙臭。

  「他說他看到右派的人捉走他的女人……」左派頭頭全身上下的衣服已經被黑煉燒到只剩下一件內褲,整個人像塊黑炭似的。

  在暗巷�,他們左右兩派各自做鳥獸散,差只差在右派的人馬有箱型車接應,而他們左派的人以為自家總部就在隔壁巷�,所以是用小跑步的方法逃命,沒料到追不上右派箱型車的黑煉火大轉身,改追左派人馬。

  然後,他們一個個就被黑煉給架了回來。

  「左叔,你們又去找右派的麻煩?」左風嘯沒先理會黑煉想找人這一點,倒是對於左右兩派又湊在一塊爭吵鬥氣感到不悅。

  「右派太囂張了嘛,不但想獨佔那塊地盤所有肥油,還毆打我們幫�的小弟。」左派頭頭——昵稱左叔,一提起右派就滿肚子鳥氣難平。

  「我不是說過,那塊地全部給右派,不用跟他們爭,我說的話沒有威嚴了是嗎?所以才會讓你們一次一次忘記我的吩咐,一次一次和右派起衝突,一次一次……造成我的困擾,嗯?」那聲尾音太輕柔,輕柔到讓左叔打了好幾個哆嗦。

  「左爺,那是爭一口氣——」他知道左風嘯向來不管爭地盤這等小事,他左叔不過是幫�最低階的頭頭,專門管一些小雜碎,幫�真正的大事業,他連邊都沾不著,自然也不太清楚,可是一股強烈自尊又不想讓人碎嘴八卦,說他仗著是上一代左爺的童年死黨而享有特權,所以他才會想替幫�幹幾件功績,沒想到適得其反,惹得左風嘯不快。

  「我再說一次,跟右派什麽都不用爭,無論爭地爭氣爭面子,我要你們全讓給右派,聽清楚沒?」左風嘯口氣很輕,像谷�回旋的風,有種共鳴的悅耳,表情看不出認真或玩笑。

  「聽清楚了。」為什麽要這麽窩囊?處處讓右派欺負他們哩?左叔在心�嘀咕。奇怪,屁股後頭怎麽那麽燙,熱熱的、燒燒的,像把火在燒……

  左叔猛回身看,發現他身上僅存的小內褲也走上了燃燒殆盡的命運。「哇哇哇——燙燙——」雙掌趕快繞到腰後去狂拍猛打滅火,而縱火的家夥已經滿臉不耐煩,借故泄恨。

  「教訓完了沒?我趕著找人。」黑煉指尖繞著火苗,像個小呼拉圈在指節間轉動,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找人應該去右派找,我們幫不上忙。」左風嘯靠坐回椅背,咬著煙管,笑得人畜無害,深深再呼口煙,將煙屁股拈熄在煙灰缸。

  「我要是知道什麽右派在哪�還用得著你們嗎?快一點,我沒多大的耐心,要是凝失蹤了,我一定會燒掉你的窩!」

  左風嘯對著一步步逼近而來,還將著了火的手指指向他的黑煉輕笑,再從襯衫口袋摸出煙,就著那把燒得正好的火苗點燃煙頭。

  這、這個男人,還有閒情逸致拿他當打火機?!

  「抱歉,我煙癮不小。」左風嘯解釋著自己的行徑。

  「你!」

  左風嘯在黑煉準備朝他轟來一大圈火球時笑笑開口:「我們左派和右派向來不和,平時聯絡感情這種交際應酬沒做好,我們的人只要踩進他們的地盤,就會被機關槍掃成蜂窩,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小弟敢冒險帶你去右派。」而不和的理由當然是出在兩派首領的新仇舊恨。

  「機關槍有什麽好怕的,我可以替他們擋,保他們十根頭發進去十根頭發出來!」黑煉根本不將子彈看在眼�。

  「這種大話,我也會說。」左風嘯很擅長用輕暖的語調來表達他的鄙視。

  黑煉也不反駁,拿起左風嘯桌前那把古劍造型的拆信刀,緊緊握住,指節收攏,拆信刀在藍橘色的火焰中開始軟化,最後像支融化的冰棒,銀瀲瀲的金屬水花在書桌上綻開。

  「很精釆的表演。」左風嘯像個盡責的觀眾,拍了兩三下手。

  「這樣,你信不信我能保護那個願意帶我去找人的小弟?」

  「左爺,真的真的,剛剛在暗巷�,阿信那家夥朝他開一槍,你知道那顆子彈怎麽了嗎?像顆水滴啪答一聲濺在他臉上,他還用手去擦耶!這個火男真的很恐怖……」左叔附在他耳邊嘀咕,將他看到的真相忠實告知。

  「噢?聽起來很有趣。」一把掌心雷滑入左風嘯戴著全黑手套的右手,他臉在笑、嘴在笑,獨獨眼沒笑,操槍就往黑煉腦門轟一記!

  果然,左叔說的實況又一次在左風嘯眼前上演——黑煉臉上又多了一小攤融化成液態的彈頭屍體。

  左風嘯對他的表演很激賞,「你比防彈衣還有用,我一個月二十萬聘請你當保鏢,替我擋子彈,你有興趣嗎?」只要身前站了個黑煉,就算槍林彈雨也沒啥好怕的。

  「沒興趣,我只要黑凝!」黑煉實在覺得眼前的男人很 唆,婆婆媽媽的,到底要拖多久才要帶他去找黑凝?!他的忍耐已快用罄,接下來會不會放把火將左風嘯燒成黑炭,他不敢保證!

  「別拒絕得這麽快,我這個約聘永遠生效,隨時歡迎你加入左派。至於你要找的人,我先確定她在不在右派,再決定要不要帶你去找人,省得白跑一趟,還引來左右兩派的廝殺。」想收買黑煉,似乎得先順著他的毛摸,才不會被扎傷了手,而能安撫黑煉的,也只有那個名叫「黑凝」的女人。

  左風嘯拿起話筒,熟練地撥下一串數字,那雙從頭到尾沒有真正笑意沈澱的眼,竟然慢慢堆積起笑意。

  電話接通。

  「青青。」左風嘯口氣好溫柔。

  「青你他媽的啦!」

  喀!對方惡狠狠挂斷電話。

  左風嘯明顯心情更好,按下重播鍵,這回電話響的次數足足增加許多回,對方擺明不接就不接,左風嘯的耐心也很夠,與對方玩起拉鋸戰,悠悠閒閒地端起咖啡杯小啜香濃的咖啡,另一手也不浪費時間地翻閱了四份文件,並正確無誤地交代給手下去處理。

  「左風嘯!你到底要做什麽?!」在第一百五十六聲電話鈴響後,另一端終於爆出大吼,顯然在沈不沈得住氣這個項目上,她是慘敗給左風嘯的。

  「青青。」

  「不要叫我青青啦!惡心死了,呸呸呸!」電話另一端的人正是右派大小姐右綰青,她今晚的心情已經夠惡劣了,正在煩惱明天該用什麽手段趕那個冰女出門,而她恨不得碎屍萬斷的左風嘯又在此時打電話來騷擾,讓她一股無處可發的怒火越燒越炙,直接拿他當出氣筒!

  尤其她最討厭他叫她青青,那總是使她弄不清楚他是單純在叫她的名字,還是會害人起一波波雞皮疙瘩的「親親」!

  「我記得,在床上,你就不反對我這麽叫你,嗯?」

  右綰青最恨左風嘯拿這檔事來堵她的嘴。

  可惡,天底下為什麽沒有女性專用的0204?打過去是一個聲音淫蕩到與現在的左風嘯如出一轍的男人接聽,滿足女性的聽覺欲望,如果有,她一定立刻替左風嘯去報名,讓他用這種聲音去「接客」!

  不用面對面,左風嘯就知道右綰青臉紅了。

  「跟你上床是我右綰青這輩子做過最瞎了狗眼的事!我寧願跟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做愛,也好過跟你!」她近乎賭氣地大嚷。

  「你那天早上在我懷�醒來可不是這樣說的。」讓他想想,她是誇獎他技巧佳,還是夠溫柔?或是嘟嘴埋怨他太粗暴——

  「左風嘯,你閉嘴閉嘴!我明天就去找一個技巧比你更好、更溫柔一百倍的男人來打敗你!」右綰青怒極攻心,開始胡言亂語。

  「我讚成,你是該好好磨練磨練,省得像顆青澀的酸橄欖,讓我喪失不少樂趣,如果你被訓練成絕代小妖姬,風情萬種一些、治傃放浪一些,相信我們的契合度會更完美,彼此也能得到更愉悅的性愛享受。」左風嘯還鼓勵她多去交些男朋友。

  「契、合、度?!」右綰青拔高音量,幾乎是尖叫了,「你慢慢等吧!再跟你上一次床,我右綰青就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豬頭的女人!就算我變成絕代小妖姬,也輪不到你品嘗,你想都別想!」無恥大淫魔!

  「喂喂,問黑凝的事呀!你在扯什麽扯呀?!」黑煉在一旁都聽不下去了,還打情罵俏哩!欠他開扁嗎?!

  左風嘯沒理會黑煉的插嘴,繼續調情:「別擔心,你要是變成全宇宙最豬頭的女人,我也不會嫌棄你。」

  惡——電話另一端傳來嘔吐聲。

  「不會一次就中獎了吧?我有戴保險套,不過它有沒有破我就不保證了……」左風嘯故意曲解右綰青的反應。

  「左風嘯,是你的話讓我想吐!你到底打電話給我做什麽?!單單只是要說這麽下三濫的話嗎?那我建議你去打色情電話啦!本小姐沒空陪你耍白爛!」

  左風嘯呵呵輕笑,知道必須導回正題了,因為右綰青已經有摔電話的趨勢,更因為黑煉已經開始燒起他的真皮大沙發。

  「你的屬下是不是綁回去一個女人,叫黑凝的?」

  一聽到黑凝的名字,右綰青也顧不得和他吵嘴,立刻坐直身子。

  「有,有一個叫黑凝的人跟了右叔回來,她……她好恐怖,你知不知道,右叔打了她一槍,那顆子彈被結成冰耶!我正在煩惱要怎麽辦,她說她要住在我這邊,你快幫我拿主意……對了,你打電話來問她的事情,該不會你認識她吧?!要是這樣,你快點來接她走啦!」忘了前一秒她還在詛咒左風嘯,這回她又慌忙跟他訴苦,並且請求支援。

  「噢?你很煩惱?」左風嘯的聲音�多了一絲打量。

  「對對對,煩惱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正睡在我房�……」

  「青青,晚安。」左風嘯突然中斷話題,只賞了一句甜膩似蜜的問候結語,然後在她努力「喂喂喂」中挂斷電話。

  「黑凝在不在那�?」黑煉立刻就撲過來問。

  「當然,不在。」左風嘯的笑容像面具一樣,自始至終都在,也一樣虛偽。

  「那凝到底去了哪�呀?!」

  看著黑煉猛捉著頭發嘶咆,他知道有一個人也正做出相同的舉動——

  右綰青,你的煩惱,就是我的樂趣。

  所以就讓你再多煩惱幾天吧,呵呵。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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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39:52

【第三章】

  黑煉不是一個沈得住氣的男人。

  在燒光了左風嘯住處前一大片草皮後,他已經將主意打向那棟華美的別墅,藉以傾泄他滿腔的不爽。

  三天,是他忍耐的最後極限。

  右綰青也不是一個沈得住氣的女人。

  在她的黑幫總部幾乎快成為企鵝最愛的生活環境——冰天雪地,她已經氣焰兇兇殺到左風嘯的別墅外。

  三天,也是她忍耐的最大限度。

  兩人同時同刻,一同舉腳踹開左風嘯的房門,無視門把的基本功用是用來開門的。

  「左風嘯,關於黑凝——」

  兩人吼出相同的開頭字眼,立刻狐疑對望,四目相交,誰也不先移開視線。剛在午睡的左風嘯被兩個急驚風吵醒,起床氣還沒來得及發,那兩個家夥倒是先他一步。

  「你上回打電話來,我就知道你怪怪的!你一定知道要怎麽料理黑凝,我已經受不了了!哈啾!哈啾!」連續兩個噴嚏,加上揉鼻聲,「你快一點幫我處理掉她啦——」

  「你直接給我右派的地址,我自己殺上門去驗證黑凝有沒有在那�!我受夠了這種心慌意亂了——」

  兩張嘴,又在同一分同一秒開口,讓左風嘯根本聽不懂誰說了什麽,可是偏偏右青綰和黑煉都捉到彼此句子中最重要的字眼。

  「你說,怎麽料理黑凝?」黑煉想要更確定自己沒聽錯。

  「你說,驗證黑凝有沒有在那�?」右綰青也頗震驚地回視他。

  雙方各自點頭。

  「媽的,你就是右派的對不對?!我的黑凝你也敢綁?!你是沒嘗過被烈焰焚成烤小鳥的滋味嗎?!」黑煉一吼,渾身熱炎跟著飛竄,整個人就像根著了火的木炭,燒得又熱又紅,還有火星四處揚舞。

  「拷!我還沒罵你你還好意思先噴火?!你就是右叔嘴�說的混蛋火男對不對?你不用說我就知道你是!天殺的——」緊接著是全世界各地的語言脫口而出,右綰青精通全世界各國各地的語言,但是也僅止那麽一兩句,擅長的全是罵人臟話。「你有沒有責任感呀?!自己的女人不會自己顧好,放任她四處趴趴走,隨便上別人的車、喝別人的茶、睡別人的床、吃別人的飯,還把別人的家搞成南極!你今天沒把黑凝給帶走,看我怎麽跟你算帳!」

  右綰青語畢就開始挽袖子,準備幹架。

  「青青,你練過鐵沙掌嗎?」左風嘯終於找到插嘴的空間,甫睡醒的音色很撩人,更遑論他微亂的黑發、半敞的領口,模樣有多慵懶。

  「沒有,但是跆拳道練得夠將他打到不成人形!」她好歹是黑帶二段。

  「青青,你有沒有試過將手放到瓦斯爐上去烤一個小時?」左風嘯又問。

  「我是白癡還智障?!蠢豬才會做這種蠢事!」

  「那你為什麽會以為用手去劈眼前那個媲美高溫焚化爐的男人,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撂倒他呢?」

  左風嘯的話,成功阻止了右綰青差點轟上黑煉的粉拳。

  「對噢……右叔說過,這個火男連彈頭都能融化……」要是之前沒見識過黑凝在她面前表現的恐怖異能,右綰青或許不會停下打人的拳腳,飛蛾撲火地將自己的手送到黑煉身上當柴火燒了,可是知道黑凝的可怕之後,讓她完全不敢小覷黑煉,不肯傻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但右綰青的停頓只不過眨眼三秒,她沒有足夠的耐心叫自己冷靜下來,又吼:「我不管啦!我今天一定要看到黑凝離開我的屋子!我受夠了每天早上喝的熱豆漿全都變成冰塊,更受夠了熱騰騰的小米粥變成銼冰啦!無論你們用什麽方法,扛的搬的拖的拉的,我就是不要再收留黑凝了!」

  她無法使用暴力來威脅這兩個男人替她分擔麻煩,只能笨拙地用惡語表達她強烈的要求,近乎無賴了。

  「就算妳想留她,我還不同意哩!快帶我去,我去把她帶回來,她一定想死我了!」黑煉吼得更大聲。

  就像他一樣,想她想得連心跳都變成好沈重……

  「不會噢,我看黑凝過得好極了,連提都沒提到你這個火男。」右綰青不是想吐槽,而是她向來心直口快,眼睛看到什麽,嘴�就講什麽。

  依她這幾天的觀察,黑凝吃飽飽睡好好,臉色紅潤——修正,臉色雖蒼白,可是看起來健健康康,沒半點消瘦狼狽,一點也不像個思念過度的病美人。

  「我記得她還否認你和她的關係。」

  「她否認什麽?」

  「她說,你不是她的男人。」那天,黑凝是這麽說的。

  黑煉一怔,一股火氣衝上心頭。

  沒錯,的確是黑凝說話的語氣,而且他還可以憑空想象出黑凝在說這句話時,表情有多冷、聲音有多淡。

  「這是我跟她的事情,你不用管,帶我去找人就好。」黑煉臉上沒有太多挫敗的窘態,仍是一派「生人勿近」的模樣,只有他周遭包圍的火焰逐漸燒旺,明顯向眾人彰示他的心情惡劣。

  「呀,難怪……我覺得黑凝像在躲人,原來是在躲你噢?」右綰青一臉恍然大悟,自行推演出來一套故事情節,「一個死纏爛打的沙豬男人,不顧女人的反對,強逼她當他的女朋友,所以女人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只好趁隙離開那個男人,這也就是為什麽黑凝要死賴在我家不走的原因——」

  「少胡說八道,我和黑凝才不像你想的那種破情節,我們從小一塊長大,號稱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很!」黑煉死不承認自己纏人。

  「慢著,青梅竹馬和感情好得很是不能畫上等號的。」右綰青不給面子地堵回去,「在場就有另外一對『青梅竹馬 ,從小到大的梁子結得可多了。」她邊說,杏眸還很不屑地掃過坐在床頭淺笑的左風嘯,他正摸出煙,又借了黑煉身上的火點燃。

  「而且這對青梅竹馬還是自小就奉父母之命,結為未婚夫妻。」左風嘯補充,順便吐出白煙。

  右綰青的回應只是從鼻間嗤出冷哼。

  「所以——」她揚高聲調對著黑煉說:「這種事,不是你單方面認為黑凝和你關係好就作數的,你認為她屬於你,可是她不認為,你就沒有權利束縛她,這是尊重,現在已經不是父權當道的年代,女人say  no就是no,沒什麽欲迎還拒的狗屁解釋,說不要,就不要——」

  「青青,說了這麽多,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想帶黑煉去找回黑凝,準備將黑凝繼續留在身邊保護,不讓死纏爛打的黑煉困擾她嗎?」左風嘯直接濃縮她長串的女權主義訓斥,點明她究竟想表達什麽。

  「呃……」她義正辭嚴的嘴臉瞬間心虛下來,口中還叼著教訓人的大道理,心�卻巴不得快快將黑凝掃地出門,根本顧不了黑煉是不是個強逼良女的壞男人。「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兩件事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我是在教火男身為男人該有的自覺,跟把黑凝帶離開右派是不同等級的事情……」

  「喔——」左風嘯揚高的尾音很明顯在說:依他看,這兩件事似乎有不少的關聯,她嘴�一邊指責著黑煉的不好,手�卻又忙著要將黑凝推到這個壞胚子的懷中。

  左風嘯的一言一行,哪怕只有簡單一個字或是一個挑眉,都能讓右綰青發火,尤其他覷她的眼神又那麽挑釁。

  「你他媽的喔個屁呀!我說沒關就沒關,為什麽我要在乎黑凝跟火男之間有什麽糾葛纏綿,關我啥鳥事呀?!就算黑凝是家庭暴力下的受害者,我也不用扛責任收留她呀!我們右派又不是托兒所,要不然,我將人送到左派來,讓你們替她把屎把尿兼泡牛奶!」順便嘗嘗被當成國王企鵝一樣養在冰屋�是什麽滋味!

  「青青,不說臟話噢,乖。」左風嘯安撫她,像安撫一個小奶娃。

  「拷!跟你說過成千上萬次了,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還有,別、叫、我、青、青!」她字字咬牙。

  「真是的,以前的你好可愛,老是嘯哥哥長、嘯哥哥短,好有禮貌追著我打轉,讓我好幾回都忍不住轉過頭抱住粉軟軟的你,唉——」這聲嘆息頗有「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遺憾。

  「可惡!忘了出門前先向右叔借把槍來!」右綰青恨恨地咕噥,她想轟掉眼前的左風嘯!

  「有槍沒彈藥,你是準備拿槍管砸人嗎?」他記得右派近來經濟頗拮據,要採買彈藥的經費似乎還沒賺到。

  「本小姐不屑跟你這個爛人說話,請你閉上嘴,或是躺下去繼續睡你的大頭覺,不要打擾我跟火男談正事!」說完,芙顏一扭,像頭驕傲的辣貓兒,別開視線。

  被禁止發言的左風嘯非但沒如右綰青所願地乖乖閉嘴,反而加油添醋起來,就是要看右綰青被他氣得滿臉通紅。

  「黑煉,你要去帶黑凝回來嗎?我們左派不吝嗇,願意同時收容你和黑凝,吃住穿用都不成問題,嗯……我看你還是去帶她來吧,在右派,我想她很可能一天只能吃一餐,據說右派上個月要分發給小弟們的零用錢都派不出來,待在那�,黑凝會吃苦頭的,快跟著『右小姐 去領人。」左風嘯咬著煙屁股笑,看來充滿惡意。

  右綰青雙拳一緊,理智被左風嘯輕輕撩撥就斷成兩截,跳腳咆哮道:「誰說我們右派不行的!我每天讓黑凝吃香的喝辣的,侍奉她像祖奶奶一樣,你說我做不到,我就養給你看!我一定讓她在一個月內像吹氣球一樣,整個人肥一大圈!」

  右綰青旋風似的來,又旋風似的走,甩門聲同樣響亮亮。

  左風嘯忍俊不住地笑,本來還想多留她一些時間好好培養「感情」的呢,跑得這麽快呵。

  不過有個人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黑煉,你怎麽沒追出去?她跑了,等於黑凝的消息就中斷了,這樣你也無動於衷嗎?」左風嘯問向直挺挺站在一旁發散熱焰,卻沒有進一步追著右綰青跑的黑煉。

  「她說的對,凝從來沒說過她屬於我,她一直一直想躲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從不去顧及她的想法,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是我要的,沒想到凝竟然為了躲我,趁著混亂跑掉……」見黑凝做到這種地步,他突然很害怕去找她,他明白黑凝是不會多說什麽,頂多嘆口氣,再度接受他將她摟進懷�,而那張冰顏所流露出來的表情除了冷漠、無力之外,也不可能會有其他情緒。

  那麽他又該如何是好?

  這是他想要的嗎?

  黑煉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有時甚至很少動腦去思考任何問題,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能莽撞……雖然他是那樣的想見黑凝。

  「女人心,很難捉摸的。」左風嘯自床上起身,伸直腰幹,做了個舒展動作,像頭豹般優美。「明明心�有你,卻愛耍些手段。」

  「凝不是那種心機重的人,她只是單純想躲我。」黑煉煩躁地以指爬梳黑發,讓人分不清穿梭在指縫的究竟是烏黑的發絲還是熊熊火焰。「全世界的人都躲我,我可以理解,可是竟然連凝也……」

  她難道不明白他與她是孤獨的個體,非得要拼湊在一塊才能完整?沒有人比他更愛她、更懂她,也沒有人比她更教他傾心眷戀……

黑凝這幾天習慣坐在最不顯眼的角落�無聲沈思。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可以維持原樣坐上好幾個鐘頭不動,連呼吸都是那麽輕微,像不曾存在一樣。

  她想起了從前,好久好久之前的事。

  有些記憶是淡化了,她知道,幾乎快要如同她的「感覺」一樣,全部都快變成淡淡的模糊影像,再不用多久,她不僅止失去了「感覺」——所有對外在事物的喜怒哀樂,心情的好壞、情緒的起伏,就連過去曾發生過的往事,竟然也像被水衝刷,日漸消去。

  正確來說,她越來越趨近於「冰」,將所有都凍結起來。

  那不能稱之為遺忘,因為她記得的,記得事情的發生、過程及結尾,可是她忘掉了那時的心境及感受。

  她必須要很專注去想,才能拼湊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就像現在,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黑煉的過去……

  記得黑煉像個小黑炭似的,渾身上下除了幾絲未滅的星火,那張小小的、倔倔的臉蛋上全是一片煙熏的黑;卻忘記了她那時有沒有因他狼狽得好可愛而發笑,在記憶中,搜尋不到。

  記得在她投眸注視他時,黑煉轟地整個人又燃燒起來,囚著他的小小牢籠瞬間被照得火亮;卻忘記了她是否吃驚或害怕,她皺眉回想,還是徒勞無功。

  記得她隔著籠子的鐵柵,小心翼翼伸出了自己向來好冷好冰的手,觸碰小黑煉蜷縮得像顆火球的身子,小黑煉如獲甘霖一般,揪住了突如其來的冰涼快意,幾乎想用她的手替他撫滅全身的熱焰;卻忘記了當時她為什麽想伸出手去……

  記得小黑煉朝著她咧開了笑,卻忘記自己做何回應……

  「記不起來了……」黑凝撫額,好似在用力回想,更像腦部發出劇痛,疼得她不得不去壓按太陽穴止痛。

  努力許久,黑凝終是放棄,因為她太熟悉這種每天每天都會忘掉某段記憶的情況,她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

  也許有一天,她會記得黑煉,卻永永遠遠忘記黑煉對她而言曾經是個多特殊的存在,忘記黑煉是如何影響她的心情起伏,忘記黑煉總讓她又是嘆息、又是為難……

  想到這�,她毛骨悚然,幾乎是渾身竄起寒意——照理來說,她對寒冷是沒有感覺的,可是她清楚,這種寒意,是絕望的冷寒。

  「要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黑凝原本已頹然下垂的肩又繃緊起來,淡黑的長睫緊緊合閉著。

  她不想忘的,真的不想。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我又慘敗回來了啦!」右綰青一進門就哇啦啦大叫,將黑凝好不容易凝聚的專注力打散。

  「我一點也不驚訝……」跟在她後頭的右叔小聲嘀咕。

  「你說什麽?!」右綰青正接過管家遞來的毛大衣,惡狠狠地橫他一眼。

  「沒什麽沒什麽,我是說左派全是狡猾無恥之輩,我們右派正直又海派,當然會吃他們的虧。」被杏眸惡狠狠掃過,右叔連忙補救自己的失言。

  這馬屁拍得正好,右綰青就在等這樣的臺階下。

  「對呀,尤其左派�最最無恥、最最下流的首領,更是他們幫�的最佳典範!」右綰青接續著講,趕忙將自己包成粽子,因為無論再怎麽義憤填膺,也不足以燃燒身體的脂肪禦寒。

  「不過你沒說你慘敗了什麽?」右叔小心翼翼地問。上次右綰青一回來也是大喊慘敗,結果是把童貞賠給了左風嘯,這回不會又重蹈覆轍吧?

  「我不是說要叫左風嘯替我想辦法處理黑凝嗎?」說到「處理」那兩個字時,右綰青只以嘴型帶過,避免被黑凝聽到,又把他們冰成南極企鵝。

  「左風嘯不同意?」

  「錯!他同意。」右綰青拋出和右叔認知中完全不同的答案,害他楞了足足好幾秒鐘。

  「呃……那很好呀,你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耶。」值得拍手鼓勵呀,為什麽氣衝衝的?

  右綰青汗顏地垂下腦袋,剛剛的氣勢無影無蹤。「可是我卻說出要像侍奉祖奶奶一樣地供養黑凝……」

  右叔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你……又是為了賭一口氣?」依他對右綰青性子的認識,不用等到她回答,他已經篤定了。

  「嗯。」她也覺得自己愚蠢得近乎窩囊,竟然簡簡單單就被左風嘯一記軟拳給打入地獄深淵,不得超生。

  唉,右叔還能說什麽呢?搖頭兼認命,左風嘯已經完全吃定了他家小姐的弱點,並且利用得好透徹。

  右綰青走到黑凝前面,突然說了一句:「那個火男在左派�,我今天見到他了。」

  黑凝看著她,停頓半晌。

  「為什麽要告訴我?」語氣還是冷淡。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右綰青聳聳肩,反正只是多說幾個字,她大小姐不會吝嗇這點口水。「你不想去找他嗎?他在找妳耶。」用這種方法試試黑凝會不會立刻調頭奔向左派,好替她解決大麻煩——不是她趕黑凝出去的噢,而是黑凝自個兒跑掉的,這樣左風嘯就無話可說了。

  黑凝不答,頭顱微微壓低,教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右綰青不太在意,因為黑凝臉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喜怒哀樂。

  「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係?你叫黑凝,他叫黑煉,你們同姓,是兄妹或姊弟?可是看樣子不像,他嘴�老嚷著『我的黑凝 ,一個男人不會把姊妹放進這麽重要的句子�。」

  「我們沒什麽關係。」

  「果然……」右綰青打量她好一會兒,才冒出這句話:「我沒猜錯,是黑煉死纏著你,你根本就不喜歡他,對吧。」因為從黑凝臉上實在看不出來她聽見黑煉的名字時有幾分的震蕩,完全一臉無所謂的冰冷。

  只是粗心的右綰青忽略了話少的黑凝在提及黑煉時,才會多說幾句,否則這些天來,黑凝是極少開口的。

  「他為什麽沒跟著你來?既然你已經見過黑煉,他沒有強逼著要你帶他來找我嗎?」黑凝問,聲音很淡,可是比之前任何一句話都還要沈啞,像是帶些不敢置信。

  她以為……黑煉一掌握到她的下落,便會立刻飛奔過來,因為他總是如此。

  「我罵了他一頓,叫他學會好好尊重女性,人家叫他滾遠一點他就別靠過來,什麽烈女怕纏郎,那早過時了好不好!他可能有聽進去,所以沒追出來。」

  說完,右綰青吩咐管家來一杯熱桔茶,自己坐在沙發上打寒顫,不過,提到方才罵黑煉的那番話,她還是很驕傲的。

  「黑煉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他的耐心驚人。」黑煉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放棄,否則這些年來,她說的比右綰青還多,他不會無動於衷。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沒追過來是事實。哇——太好了,好香的桔茶噢。」右綰青捧牢管家奉上的熱茶,趕緊先暖暖手,再喝它一大口,整個身子這才跟著暖和起來。

  黑凝又不說話了。

  黑煉知道她在哪�,卻不來找她?

  出乎意料,完完全全的出乎意料。

  心�說不上來的梗刺,那是什麽,她不明白,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情緒。

  她當然也希望黑煉別來,否則她幾乎是無法招架他的糾纏。

  她應該要松口氣才對呀……

  可是,一聲嘆息,卻衝喉而出。

  然後——

  「呀!我的熱桔茶又變成冰塊了啦!好痛!好痛!」右綰青的粉唇還抵觸在杯緣,現在連人帶杯全被冰給粘在一塊了。

  不只茶,整間屋子的玻璃全凝上冷冷霧氣。

  嗚,今天比平常更冷。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7 11:40:11

【第四章】

  「手給我。」

  「滾開!全都滾開!」咆哮聲夾雜著痛苦,那是被火焚身的疼痛,即使那些火焰無法將他燒成灰燼,卻像要沸騰他渾身血液一般,令他難受不已。

  他像頭負傷的獸,戒心強、野性兇,齜牙咧嘴地拒絕任何人靠近。

  「你燒起來了。」她只是陳述事實,口氣不帶任何調侃或恐懼。

  「滾開!」蜷成火球的身軀背對著正與他說話的人。

  驀地,拱起的背脊感覺一股涼意滑過,將一部分的火焰給弄滅,雖然隨即火焰又重新竄起,但是已經足以讓他驚訝地回頭注視她。

  「你……你怎麽做到的?」剛剛那股涼意是什麽?他黑圓圓的眼�有好多疑問,可是立刻又想到自己的情況,徑自說道:「你跟我一樣……是特殊能力者?」最後這個名詞讓他咬牙,是忍痛,也是厭惡。

  「嗯。你看起來很熱。」

  隨著她說話,幾片雪花落下,看起來綿軟軟又冰涼涼,讓他不由得攤開手掌想去接……

  掌心焚燒的火,輕易就蒸發了雪花,他想捉,只能捉到滿手的空氣。

  「你的手給我。」

  他眼中還是有些不信任,可是從鐵柵另端伸過來的手是那麽瘦小又蒼白,隱約透著寒氣,一點也不怕被他身上的熾焰所噬。

  「我身上的火會燒傷你的。」

  「沒關係。」她淡淡一笑,偏向慘白的容顏瞬間亮了起來,他發誓,他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孩子。

  他遲疑卻也渴望地伸出手,交疊在她的上方。

  一瞬間的透骨清涼讓他如釋重負,他輕聲籲嘆,這樣的冰涼,好舒服……

  原本兩人的手掌之間還有些微距離,到後來,他已經是用雙掌包住那只過度冰冷,但此時對他而言卻有如甘霖的小手。

  顯不得會不會燒傷她,他低下臉,讓屬於她的沁寒輕撫著他的雙頰,再到額心、鼻間,連唇瓣都沒放過。

  他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伸出另外一只手,他只知道他貪戀這樣的舒適,火焚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放松,折磨他的熱度逐漸消去,包覆在他皮膚上的火焰也熄滅大半。

  而他,就在她的雙掌撫觸下緩緩睡去……

  黑煉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黑凝時的情況。

  說是「想」也不盡然,因為他根本不需要思索就能清楚記起那天的任何片段。

  對他而言,從那天開始,他就愛上了黑凝——或許是因相知相惜而產生的情愫,或許是被她那時的笑靨蠱惑,也或許是因為她對他的同情……或許還有其他的或許,他從不曾一條條明列自己愛上她哪些部分,他只清楚,只要是和黑凝扯上關係的,他都愛。

  濫情,是呀。

  他的感情在泛濫成災。

  「如果早知道幫助黑澔他們逃出研究所的下場是和凝分開,我說什麽也不會答應,寧願和大家一輩子關在研究所的籠子�到死。」至少他與黑凝之間相隔的,只會是一道薄弱的鐵柵。

  黑煉漠視左叔拿著熱狗、雞翅膀、豬血糕在他身邊炭烤,只有在左叔打算將腌好的生牛排「貼」在他手臂上時,不悅地瞪了左叔一眼。基本上,除了偶爾的自言自語之外,他這幾天都是安靜的。

  「呀,阿飛,要不要來根熱狗,剛烤好的噢。」左叔親切地招呼一名正打開庭園大門的男孩。

  那男孩聞聲走近,「有沒有烤香菇?我今天吃素。」

  「有,什麽都有。喏。」

  「沒有塗奶油吧?」他吃全素,連蛋和牛奶都不能碰的。

  「沒有沒有,只有醬油而已,來,冰可樂。」左叔先遞給他一個紙杯,再替他倒滿飲料。

  被喚作阿飛的男孩盤腿坐在草皮上,吃起香噴噴的烤香菇。

  「你今天有任務噢?」左叔記得阿飛只有在執行任務的期間會吃素,不是為了還願,或是什麽偉大的動機,而是據說有一回,阿飛拿刀砍了幫內一個叛徒的手,當晚看到餐桌上的牛排大餐竟然突地吐出來——根據阿飛的描述,那塊牛排的切口,和叛徒的斷臂切口一模一樣,也因為如此,為了避免影響食欲,往後他只要接任務,無論會不會遇上動刀動槍的噴血大車拚,他一律吃素。

  「嗯。左叔,我還要。」阿飛三兩下就吃光了四個一串的烤香菇,意猶未盡地舔舔竹簽。

  「好。對了,還有玉米噢。」

  「YA!」阿飛像個小孩子般歡呼起來,教人無法將他與左派最狠辣的殺手之一——左宏飛畫上等號。

  「阿豫!來來來,來吃烤肉!」大門前一輛重型機車甫熄火,車上的騎士連安全帽都還沒摘下來,左宏飛已經扯開嗓門吆喝他一塊來大快朵頤。

  「心情真好,大白天的吃烤肉。」左淩豫沒停下腳步,筆直進了大屋,瞧也不瞧左宏飛手上揮舞的金黃烤玉米。

  「阿豫心情不好噢?臉色不太好。」左叔看著左淩豫一副興趣缺缺的冷傲樣,湊向左宏飛問。

  左宏飛咬著甜軟的玉米,「他只是進屋去盛飯啦。」

  那張臉上根本就是寫著「我好餓好餓」,對左淩豫不熟的人會以為他在耍酷,事實上才不是那麽回事。

  果然,一分鐘後,左淩豫手�多了三碗盛成小山狀的白飯再走出來坐下,並且接過左叔遞來的烤雞翅,配飯啃了起來。

  「咦?!左叔!你這個烤肉架長得好奇怪!」

  在左宏飛啃完第十三串的烤香菇時,他才赫然發現那熊熊火堆中不是一根根的木炭,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皺著眉瞪他們的男人!

  「呀,我忘了替你們介紹,他是黑煉,黑煉,這兩位是左爺的心腹,他是左宏飛,隔壁那個是左淩豫。」

  「他在火�呀!」左宏飛指著黑煉叫道。

  他和左淩豫這些日子都在國外處理左風嘯交代的事務,根本沒聽說過黑煉這號人物,自然對黑煉是特殊能力者也毫不知情,難怪被嚇了這麽大一跳。

  倒是一旁的左淩豫只專注在烤秋刀魚熟了沒,對黑煉沒有太大興趣,他向來如此,只要肚子一餓,就很難有好心情和集中力。

  「黑煉是火男,在火�很正常,而且他很厲害噢,這次的火還算小,烤肉剛剛好,火要是強一點,連子彈都可以融化噢。」左叔嚼著豬血糕,口齒不清地說。

  「左叔!你說清楚一點,什麽火男的?!這太荒謬了!阿豫,你說對不對?!」

  「魚熟了。」左淩豫終於有了反應——將秋刀魚夾進碗�,大口扒飯。

  左叔將黑煉住進左派的始末從頭到尾說一回,至於黑煉為什麽會是火男,他也無從得知,因為沒人問過黑煉。

  「你的意思是,從今以後,他也是左派的弟兄?」

  「左爺是這麽交代的。所以往後大家要好好相處噢。」

  左風嘯的話對左宏飛與左淩豫而言就是聖旨,只要他一句話,要他們兩人當場開槍射穿自己的腦門都沒問題,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好好相處」。

  「兄弟,火關小一點,讓我們看清楚你。」左宏飛開始稱兄道弟。

  「心情不好,所以控制不了。」黑煉口氣惡劣。

  「我很好奇耶,你晚上睡覺會不會無意識燒了床單棉被,引發火災呀?」

  「目前還沒,以後我就不知道了。」尤其最近他的心情越來越不好。

  左宏飛大叫:「那會不會哪天我們在睡夢中時,屋子被大火給燒得幹幹凈凈?!」連他們也死無全屍,全成了火灰?!

  「我在這�先跟你們說聲對不起好了。」黑煉咧嘴偽笑道。

  大火過後,大概只有他一個人死不了,所以道歉的話還是先說吧,省得大夥踏上黃泉路後捶胸頓足臭罵他。

  「我等會兒立刻向左爺請調到義大利,親自轟掉金淩那混家夥的分部,我才不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床上!」左宏飛吼得好淒厲。

  「很好,阿飛,我聽到你的請求了,我同意。」左風嘯自屋�走出來,臉上有笑,但是非常的淡,攤手婉拒左叔奉上來的烤肉及可樂。

  「左爺,我……呃,我不能丟下你們,自己跑去義大利逃難,萬一我幹掉金淩老大後,回來卻發現迎接我的是一棟被燒光的總部,你叫我怎麽辦?」現在要趕快澄清自己方才的口誤,最好的辦法就是夾帶兄弟間堅定不移的友情和忠誠來感動左爺,必要時,流下一兩滴的眼淚也是終極武器,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緊急處。

  「不用了,我現在就要想辦法拯救整屋子的人命——黑煉,跟我來,我們去右派聯絡聯絡感情,順便讓你見見黑凝降火氣。」左風嘯下達命令。

  「你要帶我去找黑凝?」突地,黑煉身上火焰全消,不管好幾串還插在他前方幾公分的肉串有沒有熟。「你不是要我捺住性子,放長線釣大魚——」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有空在草皮上自燃,卻沒再吵著要找黑凝。

  「魚兒上鉤,還是必須時時扯動釣竿,才能讓魚兒知道自己可不是那麽輕易就能遊掉的。」左風嘯向來也都是用這招對待另一條「魚兒」,「阿豫,一塊過來,因為可能會用得著你。」

  咽下最後一口飯的左淩豫先是摸摸肚子,確定自己不再有饑腸轆轆的感覺,然後才擱下碗,恢復屬於他慣有的冷靜自信。「是。」

  「左爺,我呢、我呢?」

  左風嘯轉向一臉苦瓜相的左宏飛,咧嘴微笑。「至於你,去收拾行李吧。」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右派偌大的綠意庭園中,對峙著兩派人馬。

  右派氣氛凝重,個個嚴陣以待,左派一派輕松,個個笑臉迎人。

  「今天沒有機關槍招待,好難得。」左風嘯笑得最燦爛。

  以往一跨進右派大門,大概就有成排掃射過來的槍林彈雨迎接他們,今日只有暖呼呼的陽光,令人神清氣爽,不由得心情大好。

  右綰青怎麽也說不出「沒錢買子彈」這種別腳的理由,只能死命瞪著左風嘯,像要在他身上瞪出幾個彈孔。

  「不請我進屋去坐?」

  「右派�沒有你的座位。」右綰青不爽地堵回去。

  「我不介意暫時坐你的位子,至於你,可以坐我腿上。」他的口氣像是專制的帝王在施恩給寵妃,臉上刺眼的笑容猶如在等她福身下跪,叩謝皇恩萬歲萬萬歲。

  「喔?你確定你有腿能讓我坐嗎?」右綰青冷笑冷哼一塊來,「沒有!因為我很快就會打斷它們的!」

  左風嘯只是笑,享受這種近乎調情的爭吵。

  「你以為我右綰青沒子彈就沒辦法把你們左派一個個揍成豬頭嗎?哼哼,黑凝!」在右綰青兩下響亮亮的擊掌聲中,右派人群最後頭緩緩走出長發如瀑的黑凝。

  「凝!」黑煉想衝上前,卻被左風嘯擋下。

  「黑凝,你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現在輪到你報恩了吧?哼哼,我要眼前那一排男人全嘗嘗被打入十八層冰箱�的滋味!」右綰青小人得志地亮出王牌,嘿嘿嘿直笑。

  黑凝穿著右綰青的細肩帶上衣,外罩乳白色小罩衫,白色及膝裙,她比右綰青高,也比右綰青瘦,右綰青的衣服對她而言穿起來更適合,簡單俐落的打扮讓她看來和一個尋常女人沒什麽差別。

  「凝今天看起來好可愛噢……」黑煉看得兩眼發直,直逼色鬼流口水的程度。

  「派個女人出來和我們對打?太小看我們左派了!」說話的人是左宏飛,那個本來應該在房�打包行李的家夥,不過他總是有一套辦法讓左風嘯收回成命。

  左宏飛及左淩豫不知道黑凝的底細,很鄙視地看輕眼前這名瘦得好似他們吹口氣就會飛走的女人。

  左宏飛掏槍速度奇快,通常在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他的槍口已經能抵住被害人的腦袋瓜子,這一槍,恫喝的意味大於實質的傷害,因為他不認為黑凝擋得住——

  槍上膛,舉起。

  冰裂聲立即傳來,左宏飛只感覺到黑凝望了他一眼,接著他親眼見到一塊凝冰從槍口開始蔓延,劈哩啪啦四五聲,整支槍管、彈倉、扳機、握把全被冰塊給包覆住,當然,扣在扳機上的右手也不會例外——

  動彈不得,別說是扣下扳機,他連手指發抖都做不到!

  「不會這麽剛好,她和咱們新兄弟黑煉一樣,是個特殊能力者吧?」左宏飛勉強鎮定地轉頭詢問左風嘯,後者給他一個頷首的肯定答案。

  左宏飛暗罵了句粗話,竟然沒人先知會他一聲,害他耍帥變成耍蠢了!

  「哇哈哈哈哈哈……」右綰青不能自已地狂笑出來,好樂!

  沈冤得雪!沈冤得雪呀——這些年的老鼠冤終於得以雪恥了!

  「接下來,就是把那個男人變成冰雕!」頤指氣使的右綰青伸出套上保暖毛手套的食指,直接點名左風嘯。

  對,她要把他變成冰雕,就放在這庭園�當擺設品好了,這樣才不浪費他那具好看的外殼。

  「青青,我來是要送你一份大禮的,這樣很不禮貌噢。」左風嘯並不畏懼黑凝帶來的寒冷威脅,因為他的籌碼不單可以讓右綰青叫黑凝住手,更可以讓他被右綰青視為座上賓,殷勤奉茶及捶背抓龍。

  「我不用猜也知道你所謂的大禮不會是什麽好玩意兒!」她冷哼,表現得一點也不感興趣。

  「我查到當年陷害你父親背叛組織的元兇落腳處——」左風嘯自口袋取出煙盒,咬出一根煙,話才剛起頭,立刻就有打火機「鏘」一聲點燃小火奉上,以及右綰青那張笑得好可愛、好諂媚的俏麗容顏。

  翻臉像翻書,就是在說右綰青現在的行為。

  「真的嗎?你真是太厲害了,你一定是一得到消息就趕快來通知我的吧?唉唉,還勞煩你走這一遭,直接撥個電話過來就好,呵呵呵呵……來來來,別站在外頭,進屋坐!進屋�坐呀!」

  天差地別的狗腿,有求於人的嘴臉也不稍微遮掩一下。

  左風嘯被恭迎進到右派總部——說是總部,倒不如說是一棟歷史頗為悠久的舊式別墅。

  「喝茶。」

  巴結。

  「吃蛋糕。」

  奉承。

  「冷不冷,我叫管家拿棉被給你蓋?」

  討好。

  茶也喝了,蛋糕也意思意思吃了兩口,棉被則是被左風嘯拒絕。接下來,右綰青眨巴眨巴地閃著水燦黑眸,在等待左風嘯吐露那番吊她胃口的句子後續結果。

  「我如果現在要求你嫁給我,我想,你也不會反對就是了?」左風嘯嘗盡了甜頭,還想得寸進尺。

  「你真是愛說笑,這兩件事不能混在一塊談。」右綰青強撐著唇畔的笑靨,不讓自己的咬牙切齒破壞了苦心經營的低聲下氣。

  「我覺得一起談比較省事,就這樣吧,你點頭嫁給我,我就說。」左風嘯又喝了口茶,短短幾秒的時間就是他給她的思考期限。

  「你去死好了。」粉唇快要咬出血來,這句小人嘀咕只能和著血腥味一塊咽下。

  「親愛的,你說什麽?」他聽到了,但還是故意笑問。

  右綰青這回順氣順了好久才有辦法再迎戰左風嘯,「好歹我爸也在你很小很小的時候那麽疼你,幾乎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能替他報仇的線索,你不盡快想辦法替他洗刷冤情,還用這種小人手段欺負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你以後下地獄有臉見他嗎?」笑笑笑,保持笑容。

  「我只是奉行他的遺言,好好照顧他的女兒。」別讓她涉險——這句,他沒說出口。

  「真是好遺憾呀,我從來沒被你『照顧 到過!」右綰青越笑越僵,到後來幾乎開始扭曲五官。

  「妳可是我這輩子最照顧的人了。」長指滑過她的粉頰,他同時用動作及眼神挑逗她,這聲「照顧」�,有太多含意。

  「既然這麽『照顧 我,就請你說出來那個混帳王八蛋的落腳處在哪!」有本事手指就挪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方便她一張嘴就能咬斷最好!

  「說了,你想怎麽樣?」左風嘯似乎懂她的想法,長指吃盡所有豆腐,獨獨不碰她的唇。

  「當然是把他剁碎,丟進海�去喂大白鯊呀!」她腦子�還有十幾個「料理」元兇的殘暴手法,這個算是最客氣的!

  「憑你右派連顆小子彈都買不起的現在?」左風嘯輕輕揚笑。

  右綰青不服輸,「我的拳腳功夫一流——」

  「是呀,一流的爛。武打電影看太多,以為花拳繡腿快得過槍嗎?我保證,你還沒打完一套拳法,身上的彈頭絕對已經超過三百六十顆。」

  「呃……我有黑凝!她這麽厲害,要擋三百六十顆子彈根本沒有問題!」右綰青如獲至寶地推出黑凝,後者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只知道有人將主意又打到自己頭上。

  果然,右綰青雙手合十,臉上表情說有可憐就有多可憐。

  「黑凝,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你吃我的用我的,現在還穿著我買的衣服,你一定很想報恩對不對?我知道妳想,你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噢,我現在就好需要你伸出援手!你都不知道我爸死得多慘多慘,我幾乎是散盡家當想替他報仇,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那壞蛋的下落,可是右派又如此勢微,難道真要我一輩子抱著血海深仇含恨而終嗎?」她不甘心啦!

  右綰青陳述自家慘絕人寰的悲劇,加油添醋了多少沒有人知道,畢竟在場只有她一個人聲淚俱下,頗有唱獨腳戲的味道。

  聽完她的話,黑煉壓抑了好久好久的脾氣終於爆發,他衝到黑凝面前將她扯回身後緊緊護著,狠瞪右綰青。「你要叫凝去幫你擋子彈?!」

  「子彈又打不穿她,而且她冰人的技術這麽好,不成問題的,黑凝——」她哀哀祈求。

  「別答應她。」

  「我答應你。」

  黑煉和黑凝同時開口。

  「凝!」黑煉要她收回那句話。

  「我答應你,我說過,你收留我,我會替你工作。」

  「太好了,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個大好人,所以我才會收留你呀,嗚嗚……」右綰青也不想想自己頭一回見到黑凝就想轟她出去,還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

  收起滿臉鼻涕眼淚,右綰青又對著左風嘯說:「現在,你總相信我有報仇的本事了吧?快點告訴我,那個混蛋現在人在哪�!」

退出了右派,黑煉一箭步趕上左風嘯,在他上車之前將他攔下。

  「我要跟凝一塊去。」黑煉開口,說是請求倒不如用告知比較合適。

  「我沒說不讓你跟她去,有些事打算先向你交代一下,但……算了,右綰青性子急,說不定大半夜就殺去找人報仇,你不用跟我回去了,留在右派吧,跟緊一些,別讓她們落單。」左風嘯遞給他一個小型對講機,指指耳朵和領口,「想辦法藏好,有必要時,我會聯絡你。」

  「好。」黑煉一扭頭,又跑回去右派大屋。

  「阿飛、阿豫,右派人馬去日本,我們去法國。」上了車,左風嘯便交代坐在前座的左宏飛及左淩豫。

  兩人滿臉不解地從後照鏡看著正吸進最後一口煙,然後才拈熄煙屁股的左風嘯。

  良久,左風嘯吐出白霧,給了答案——

  「因為我告訴她的地點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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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40:28

【第五章】

  去日本竟然要偷渡!

  右綰青完全沒有料到黑凝、黑煉竟然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死人」,別說身分證了,連護照都沒辦法替他們辦!

  雖然說要去黑市買張假身分證不是難事,可是連子彈都買不起的右派哪來的錢去替兩人假造身分?

  所以右叔托熟識的友人幫忙,將他們送上一艘專門以捕魚為掩飾,實則也私下偷渡人口到日本或由日本到東南亞的漁船。

  航行在藍藍大海的前三十分鐘,右綰青還十分興奮,黑煉、黑凝也頗覺新鮮,三人坐在甲板上玩玩浪花、碰碰海水,心�都覺得這趟旅程應該會相當有趣。

  再十分鐘過去,兩個沒耐心的人——黑煉、右綰青已經看膩了永遠都是一片單調湛藍、偶爾幾朵白色浪花點綴的廣闊海面,就連看到海面上跳出來的成群戲水海豚也無法再吸引他們兩人歡呼。

  再三十分鐘過去,海面上的顛簸、搖晃的船身,讓向來只在陸地上跑跳的人無法適應,暈船的所有症狀全數不客氣地冒出來——暈船不是病,可是暈起來要人命。

  沈默寡言的船長只丟給他們每人一塊姜糖,要他們含在嘴�,以紓解惡心、反胃及暈眩……種種不適,然後就放他們在甲板上「嘔心瀝血」地狂吐。

  三人當中,塊頭最大、身體看來最壯的黑煉暈船暈得尤其嚴重,吐光了早午兩餐,現在連一滴水也喝不下去,而他們本來以為情況最慘的應該是臉色向來都不太健康的黑凝,但是黑凝卻是三個人之中唯一沒事的人。

  「你看起來糟糕透了。」

  聽到聲音,仰躺在甲板上吹風的黑煉微微睜開眼,看見黑凝半彎著身子,她的身影籠罩在他的上空,擋去了部分的烈日,表情看不出來是否擔心。

  「要是我跳進海�,有多少機率可以將這些該死的海水煮幹?」噢,好難受……

  「我說出來會傷了你的自尊心。」機率,零。

  黑煉沈沈呻吟,黑凝見她幫不上忙,挺直身子就要去看右綰青的情況,但連轉身都還來不及,黑煉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

  「留在我身邊,好嗎?」

  也許是這艘船沒有太大的空間足以讓她躲人,也可能是黑煉現在的模樣真的很不舒服,更或許是握著她細腕的熱度遠較平時減弱……黑凝與他比肩靠坐在船艙外�,黑煉幾乎是立刻粘到她身上,將自己那顆昏沈的腦袋枕在她腿上。

  「可以碰碰我嗎?」黑煉閉著眼,啞聲要求。

  「要怎麽碰?」

  「像我們以前那樣,我身體不舒服時,你就會替我撫摸掉所有折騰人的火焰,也像你以前窩在角落猛對抗身體陰寒時,我隔著鐵柵那樣圈抱住你……」

  他的話,變成了畫面,浮現在黑凝記憶�。

  曾經,有兩個孩子,總是彼此依偎,明明兩人的特殊能力是相克的,但在某些時候,對方的特殊能力卻成為救命的良藥。

  她冷到直發顫,整個人像冰一樣,是他抱住了她。

  他熱到渾身燃燒,像失控的火勢,是她輕撫著他。

  黑凝將手心擱放在他的額上,聽到他好滿足好滿足地籲嘆一聲。

  「我已經很久不需要你替我暖身體了。」因為她完完全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身體處於最正常的狀況,不再像兒時那麽浮躁,容易失了自制。

  「我知道,你讓我喪失了這個權利。」他的話,聽起來頗像埋怨,雖然他輕輕在笑。

  「你將這個當成了權利?」

  「當然,否則你有其他更貼切的字眼嗎?而且那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權利,在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讓你覺得暖和,想到這�,我就覺得渾身是火的我還是有些用處。」黑煉好喜歡被她這樣碰觸,不僅是因為舒服的涼意,他還好喜歡她修長柔嫩的手指在他皮膚上遊移。「我有弄傷你嗎?」他怕自己仰躺在她腿上會帶給她難忍的灼熱。

  「沒有,可能是因為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所以你的能量並不太夠。」他的體溫還是比一般人高出許多,但少了火焰,所以對黑凝而言是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那麽,讓我再多賴著你一下,好嗎?」

  黑凝有點訝異,因為黑煉向來都是超級行動派,從來不曾問過她的意見。她不確定他的問句會不會根本沒有意義,就算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也同樣會死賴著不走。

  她好奇,所以嘗試。

  「不好。」

  一聽到黑凝的答案,黑煉立刻撐起腦袋就想離開她的腿,後來是黑凝一手壓按在他的胸口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只是……想知道你那句話問得有沒有意義。躺著吧。」黑凝一時間有些窘,但在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哈哈,也對,我以前好像都沒問過你要或不要、肯或不肯,也難怪你懷疑我了。」自己的前科太多,怪不得她不信任。

  「你為什麽改變了?」

  黑煉喜歡這樣睜著眼就能看見她的姿勢,她的眼睛雖然像冰寒冷,也像冰晶亮,若是以前,他恐怕已經撫上她的臉頰,不理會她是否願意,但現在,他只是望著她。

  「你逃離開我的這些日子,我想了不少,也從右綰青和左風嘯兩方面學了些小小道理。當然,我不對你說謊,我在強忍自己想擁抱住你的欲望,我也不想謊稱自己可以冷靜控制好想和你在一起的渴望,你知道那全是自欺欺人的,我愛你愛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區區幾天就扭轉我的執著?只是,當我知道你為了躲我,寧願跟著陌生人走,我心�是很不好受的……凝,你說過,我讓我們都為難了,可是我不知道會讓你為難成這樣,我要愛你,但不要讓你不開心,我會愛你,但不強要你也愛我……」

  「嘔!」不遠處傳來嘔吐聲,是暈船暈到昏天暗地的右綰青。

  「真不會挑時間……」黑煉不悅地悶聲嘀咕。

  難得他找到好機會將左風嘯傳授給他的「放長線釣大魚教戰守則」拿出來進行,偏偏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還是在他說了那麽一長串的真情告白後,被她以嘔吐來作結!

  「你還好吧?」黑凝分了些注意給右綰青,因為右綰青此時的臉色比她還差,白慘慘的,半點血色也沒有。

  「我想回臺灣,嗚……」右綰青蜷著身子,臉上挂了好幾道狼狽的淚痕。人在身體不舒服時,是最想家、最挂念那道最愛吃的菜、最愛喝的茶、也最想念心�最重要的那個人……

  「還是我們請船長調頭回去——」

  「我要去日本報仇,嗚……」右綰青咬著刷白的嘴唇,卻咬不出任何紅傃血色。

  「你的神智還清醒嗎?」怎麽說話開始沒有條理了?

  「黑凝,你把我冰起來好了……等到了日本,再叫火男替我融化,這樣我就不會像現在難受得要死了……」右綰青連爬到黑凝身旁的力量都沒有,只能勉力拉扯到黑凝的長褲褲管。

  「冰起來,不用五分鐘,你就會腦部缺氧死亡。」黑凝善盡告知義務。

  「嗚……」右綰青以為自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才辛苦的從船艙爬出來,沒想到那個主意根本行不通。「臭左風嘯!既然開口說了地點,為什麽不送佛送上天派人送我們去日本!嗚……嘔——嘔——黑、黑凝……我頭好暈……」

  說完,額上便有好幾片雪花落下,充當敷額降溫的冰涼溼毛巾。

  「謝謝你呀……」她可以瞑目了。

  「右叔不是說,等到了日本外海,會安排我們登上豪華遊輪——他說是一艘四、五層樓高的大船,也許到時候就不會這麽難受。」黑凝同時安撫著黑煉及右綰青。

  「那也要我有命活到那個時候……」右綰青悲觀地說,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好逃避暈船的痛苦。

  黑凝失笑地搖頭,再壓低螓首,發現黑煉盯著她瞧,不禁問道:「你看什麽?」

  「你笑起來真好看。」

  被他這麽一誇獎,黑凝的反應卻是探探他的額溫,「你暈船暈到眼花了嗎?」已經開始產生幻覺。

  「你這種困惑的模樣也好看。」他又有大發現。

  「……」

  「不說話的樣子也好看,翻白眼的樣子也好看,無能為力的表情也好看,想冰人的神情也好看。」他針對她此時流露出來的所有神情說道。

  「請告訴我,我哪個表情最難看?」她會試圖用那號表情來面對他。

  黑煉想了想,花了很長的時間,倣佛他很難找到令他不滿意的表情,終於他咧嘴笑,給了回答:「當我看不到你的表情時,最難看。」

  黑凝淡黑的眉頭微動,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記不記得,以前有一回,實驗室�跑出來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小老鼠,就溜進我們兩人的籠子�,你一看到它就好喜歡,我們甚至偷偷將食物藏起來喂它,還替它取了名字——」

  「黑鼠。」

  「對,和我們兩個同姓,雖然它是只小白鼠,但就姓黑。」黑煉笑著,此刻的他與黑凝,好像兩個坐在搖椅上,回顧人生點滴的老公公、老婆婆。「那是我們生平養的第一只寵物——」

  「也是最後一只。」

  「它很可愛呀,還會跳火圈。」黑煉說話時,還夾帶些肢體動作,讓他的敘述聽起來活靈活現。

  「那是因為你想抱它,它看到你滿手的火焰,嚇得不跳也不行。」

  「也對啦,它是滿會閃避危險的,因為我渾身是火就得逃,否則被燒成烤老鼠就很無辜了。」

  黑凝臉上所有表情都褪去,逐漸冰冷。「它如果會閃避危險,就不會爬到我的手上來,活活凍死在我掌間……」她說話時沒有什麽情緒起伏,好像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

  「我記得你那時好難過,好幾天都不說話。」

  「我沒有。」

  「有,你還哭了。」

  「沒有。」黑凝還是很堅持,她的記憶�沒有這一段。

  「有,你抱著我,哭得好大聲。」黑煉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承認,所以也不打算和她在「有」、「沒有」這上頭打轉,自顧自地再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卻知道你在難過,那時候是我覺得最不好受的,我討厭你那樣的『表情 ,一點都不好看。」

  黑凝的頭發很長,坐在甲板上,長發流泄在地,當然,也披散在黑煉伸手可及之處,他每回要摸她時,總是屏著息、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燒壞她的發。他讓自己心緒凈空,讓自己五指之間不帶火焰,才慢慢握著她一綹細長黑發梳理起來。

  「煉……」

  「嗯?」

  黑凝一時之間竟然有股衝動想告訴他,她忘掉那一切了,忘掉有個小女孩抖著手,舍不得地捧住冷硬的小白鼠身軀在哭泣自責,即使現在由他的口中拼湊回來部分記憶,她卻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心疼或是難過,就像個旁觀者,無關痛癢地聽著別人的故事……

  她想告訴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凝?」黑煉再喚。

  她看著他,最後還是選擇沈默。

  她知道黑煉幫不了她,就算他心�多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一樣於事無補,只能看著她走向遺忘。

  「煉,你前些日子在左派的生活,還好嗎?」她改變了話題,不想再談過去。

  「還可以,是比以前在研究所被當成實驗白老鼠的日子要有趣多了,左派的人還滿新鮮的,可惜就是少了你。」滿足中的大不滿足。

  「右派的人也很不錯,我喜歡他們。」

  「你在說『喜歡 時,嘴角能不能笑一笑呀?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你很久很久了,我會以為你在說違心之論耶。」

  黑凝沒理會他的說教,徑自說道:「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右派。」

  這句話,黑煉再聽不出來她的隱喻就太蠢了。

  「而當中不包含我的位置,對不對?」

  「對。」她也不造作,誠實而堅定地點頭。

  「凝,如果我重新追求你,就像一個正常男人追求一個正常女人一樣,你會給我機會嗎?」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不給他完全肯定或完全否定的答案。

  「正常?這兩個字眼是不可能套用在我們身上的,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以前在、如今在、將來也會在。」

  「凝,我們可以勇敢一點去嘗試,或許結局會出乎我們兩人的意料!」

  黑煉的話,讓黑凝笑了,但是笑容�沒有一絲暖意,反倒苦苦的、澀澀的。

  「我們當中,總要有一個人冷靜,不能像你這樣不顧後果。」

  因為她害怕,最後受傷害最深的人,是他。

  她會忘掉所有的感情,但他不會。

  不能遺忘的人,往往最是痛苦。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除了酷酷的船長之外,沒有人算得出來已經過了多久。

  就在右綰青已經想直接跳海尋求解脫之際,一艘豪華遊輪慢慢駛入眼簾,猶如救星降世。

  原來右叔真的替他們三人安排好登上豪華遊輪到日本,雖然同樣是以偷渡的方式,但是平穩的大遊輪總是好過一個大浪打來就顛簸搖晃的小船上千倍。

  可是——

  「原來右叔是這個打算呀……還猛拍胸脯說什麽都打點好、安排好了,要我們三個人放心上路。」右綰青擰著眉,拇指壓按著太陽穴旁跳動的青筋。

  「沒辦法,右派不是沒有錢嗎?」黑凝的反應永遠都一樣,淡淡的,此刻她正在綁著脖後的繩結。

  「那麽……」右綰青閉起眼,像在隱忍什麽,接著雙臂一攤,展示身上那襲日式和服加上侍女圍巾的造型。「叫我們上遊輪當侍女也太過分了吧!我以為我們上船就可以快快樂樂享受一段海上旅遊,然後再快快樂樂殺上仇家總部報仇,結果呢?我一個堂堂右派首領竟然淪落端盤子?!」

  「同樣可以到日本就好了,還是你想要坐小船一路吐到日本?」這樣的話,酷船長的破小船還沒走遠,大概跳船再遊個二十分鐘就可以趕上——如果中途沒被鯊魚吞掉的話。

  右綰青扁扁嘴,前幾天的折騰她嘗夠了,也嘗怕了!要她再回到小船上去搖晃顛簸,她真的情願冒著危險用自由式遊上日本!

  「端盤子就端盤子嘛,誰怕誰呀!」右綰青踩著不情願的步伐殺進廚房,黑凝當然也跟上去。

  廚房�很熱,一群同樣打扮的侍女正等著大廚出菜,以便在第一時間替貴賓送上熱騰騰的美食,她們說的語言,黑凝是聽不懂的,倒是右綰青學過幾年日文,簡單的交談溝通沒問題,不一會兒就打入侍女圈子,和她們閒聊起來。

  「她長得好像日本娃娃噢,頭發那麽長,留了多久呀?」

  黑凝知道有一個侍女是指著她問話,但她不知道那位侍女問什麽,最後還是透過右綰青的翻譯,才知道她的模樣似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在這些侍女眼中的黑凝,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氣質,當她不發一語時,活脫脫就像櫥櫃�的娃娃——當然不是可愛或美麗那一型的,而是高貴又冷漠,給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距離感。這種氣質有幾分神似日本人偶大師園句昭浩的傑作「SUPER  DOLLFIE」,白晰的膚,讓她的唇色紅得醒目,尤其穿上日式和服後,沁冷清傃的氣質越發明顯了起來。

  「她是臺灣人,不會說日文,不過還是要請大家多多照顧噢。」右綰青以日文回答。剛好黑凝也不喜歡與陌生人交談,語言不通給了她一個更光明正大的理由不開口說半個字。

  「還閒聊?快上菜了!」一名看起來就是所有侍女領導者的女人突地冒出來,要大夥手腳俐落點。

  眾侍女不敢偷懶,立刻端著大盤子出菜。

  右綰青與黑凝依樣畫葫蘆,別人做什麽,她們也做什麽,要是犯了錯,頂多被糾正一兩句,倒也沒出太大的紕漏——除了黑凝端去的菜以驚人的速度冷卻掉之外。

  挨過最忙碌的午餐時刻,她們兩人總算能坐下來吃頓飯,不過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因為接下來還有整艘大船的清潔工作等著她們。

  「黑煉呢?」右綰青敲打著自己酸痛的肩,這才發現好像少掉一個家夥。

  「他被一個男人帶走了。」去哪�黑凝也不知道,大概也跟她們兩個一樣——勞動服務。

  「呀!黑煉在那�!」才彎過一個走廊,右綰青便眼尖地瞧見了黑煉高大的身影。

  只見黑煉被一名妙齡女郎纏住搭訕,他一身遊輪服務生的打扮,筆挺的小西裝、黑長褲,看起來絕對不輸給遊輪上的任何一位紳士。

  「黑凝,你猜他身上的衣服會不會燒起來?要是燒起來的話一定很精採。」右綰青很惡劣地破壞前方看起來頗養眼的美景,她被黑凝冷淡的態度誤導,以為她對黑煉沒有半分感覺,不會在乎黑煉和哪個美人兒拉拉扯扯,所以說起話來肆無忌憚:「喔哦!那個女孩子塞東西到黑煉手�耶,我跟你打賭,一定是她的房間號碼,黑煉傃福不淺耶,一上船就釣到富家女,今晚春色無邊噢!」

  黑凝看著,默不作聲。

  明明心�想回應右綰青三個字——很好呀。

  可是那三個字卡在胸口,沈澱在最疼痛的地方,倣佛如果要脫口而出,就必須用盡力量去撕扯開一層層的皮肉,才有辦法順利成語。

  「讓黑煉多認識一些人,他才會明白以前我們的生活圈是多麽狹隘,在那個世界外面有多少更好的人,只要心�開始有了比較,他才會……放開我吧。」

  黑凝聽到自己的聲音正平穩地說著,是呀,她心底一直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她並不完美,會有比她更合適黑煉的人出現。

  「對呀對呀,遇到死纏爛打的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這樣,他願意自動放棄也算替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男人呀,容許自己對女人說分手,偏偏容不得女人說不要他,哼哼,難以解釋的大男人自尊。」

  右綰青才發表完高見,隨即又想到一點,忙著交代黑凝道:「不過,你不能讓黑煉這麽快就被別人釣走啦,他還要跟我們去報仇耶!多一個人等於多一個幫手,你要記住,利用完他再甩掉他!」唔,怎麽突然覺得身旁竄過來一陣冷冷的風?

  「有我一個人就夠了。」黑凝應道,目光卻膠著在前方,想避開,眼睛卻眨也不眨。

  「我是很信任你,不過黑煉看起來也滿可靠的嘛。」右綰青瞧見黑煉和那名妙齡女郎已經快交談完畢,女郎看起來心情不差,黑煉也一樣。「黑煉會說日文嗎?」她這時才想到,那兩個人是怎麽溝通的?

  「英文。」遠遠的,黑凝隱約聽到他們用英語交談。

  「他會噢?」

  「我們都會。」

  「你和他不是沒有身分的『死人 嗎?這樣也能上學讀書?」

  黑凝搖頭,「有人教的。」

  說完,她沒再多作解釋,徑自朝黑煉的方向走過去,不再與右綰青躲在一角。

  「凝。」黑煉看到黑凝走近,全副注意力老早就不在妙齡女郎身上,只瞧得到黑凝這一身和服打扮有多美。

  但黑凝卻只是向他及妙齡女郎頷首,態度客氣得像每一個在遊輪上工作的侍女一般,沒多說話,提著拖把就往遊輪大廳去。

  黑煉從她眼中看到了罕見的情緒,在淡淡的冰眸�,有著一簇文火正悶悶地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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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40:48

【第六章】

  似乎,黑煉頗受女士們的青睞,黑凝數不出來今天有多少回撞見黑煉收下美女們塞來的求愛紙條,她沒看到黑煉有任何拒絕的反應,總是將那些粉色紙條收進口袋去。

  要做什麽呢?利用寶貴的綺麗深夜,去赴每一場眼波流轉時以默契訂下的約會嗎?

  黑凝沒多猜,因為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即使她知道自己心�多少因此而不舒坦,但更知道再過不久,所有的不舒坦都會消失不見,遺忘在她逐漸冷凝的感情之後……或許因為這樣,她反而想珍惜此時迥異於快樂的心情。

  小心翼翼尾隨著黑煉,她不曾遠遠看過他的背影,因為過去背對人的,總是她。

  黑煉比她記憶中更高更魁梧,這是在她正視他背影時才發現的事情。

  走沒幾步,又有一名同樣美麗的女人過來搭訕,她端著顏色澄綠的高腳杯挨近黑煉,這回黑凝的距離並不遠,所以清楚聽到兩人的對話。

  「帥哥,你會講日文嗎?」美麗女人的英文帶著很濃重的日本腔調,讓黑凝必須吃力地分辨她究竟說了些什麽,但黑煉似乎完全沒這問題,流利地與那名女人交談起來。

  「如果你所謂的日文是指『阿�阿豆 這種,那麽,我不太會。」他回以標準的英文,當中夾雜的日語也流利得不象話,他只是現學現賣,今天聽到不少這句日文。

  「沒關係,我的英文還不錯。」美麗女人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日式英文應該構不著「不錯」的地步,熱絡地道:「來杯雞尾酒?」她將手�的調酒遞給他。

  黑煉接過,只用眼神道謝,喝了一口。

  「你是……遊輪上的服務生?」

  「嗯。」

  「你長得真好看,我看到好多女人都纏著你,你一定覺得很煩,對不對?」雖然她的行為同樣也稱之為「纏」,不過人往往都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別人錯,不等於自己錯。

  「還好。」他習慣了。

  「我還看到有人塞紙條給你,寫的是房間號碼吧?」美麗女人曖昧地眨眼輕笑,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你決定要在哪一位房�過夜?」

  「我會回我自己的房間睡。」

  「真可惜。沒有任何一位佳麗能獲得你的青睞?」

  「有是有,不過她不會讓我睡在她身旁吧。」黑煉想起了黑凝,唇角勾起笑,表情也柔和許多。

  「這麽不識相?真是令人嫉妒的女人,不過……可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一樣笨哦……」美麗女人微撅紅唇,勾住黑煉的後頸,露出甜笑。「噢,你好燙人,火熱得不可思議。」他的體溫比一般人高出許多,而她將這解讀為——渴望。

  飽滿紅唇印上了黑煉的嘴,頗有先下手為強的味道。

  黑煉是收到不少女人的邀請,不過這麽大膽示愛的,她是頭一個。

  他不曾吻過人,也不覺得親吻代表什麽重大意義,只是覺得新奇,這種親昵的程度遠遠勝過擁抱,好貼近、好貼近,無論是她噴吐在他身上的氣息或是香水味,幾乎都與他的呼吸交融在一塊。

  他閉起了眼,腦海中浮現黑凝的容顏。

  他想象自己正在親吻的人,是她。

  如果是凝的話……如果是凝的話……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身子又會燃燒起來——

  「唔!」驀然,黑煉反應激烈地推開美麗女人,一手捂住自己的嘴,驚訝地望著她。「你的舌頭……」

  他沒感覺錯,她竟然將舌頭放進他嘴�攪和?!

  「這是你的初吻?」美麗女人以為他應該是個情場老手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法式熱吻竟讓他這麽吃驚!呵呵,真純情,她喜歡。「你沒交過女朋友嗎?沒接過吻?那麽……也沒做過愛 ?」

  黑煉眼�的困惑明明白白顯示著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也許今晚……我可以教你。」美麗女人又偎上來,明傃的臉蛋噙著媚笑,眨眼之間,隱含多少勾引。

  「教我?」

  「當然。」她湊在他耳畔,輕聲說出她的香閨號碼,順勢在他耳邊吹氣。「我等你。」

  說完,還戀戀不舍地再啾了他的唇一下,才心滿意足地退場。

  黑凝面無表情看完這一幕,那張素凈的容顏上找不到喜怒哀樂的變化,甚至連呼吸也沒紊亂半分,但垂放在腿邊的雙拳掄得好緊。

  她靜靜退開了,腦海�,黑煉與美麗女人唇舌交纏的畫面揮之不去。

  不知道那一吻代表什麽,但隱約又知道那是比黑煉摟抱她更火熱的事。

  看到黑煉閉上雙眼的模樣,像陶然,也像沈醉,唇與唇的交叠是什麽滋味,她不懂,卻覺得難過。

  「黑凝,你臉色好難看噢!雖然你的臉一向都很白,可是怪怪的噢,黑凝?」

  直到右綰青擔心的臉孔出現在眼前,黑凝才發現自己竟在意識混沌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你沒事吧?」右綰青想拍拍黑凝的臉,拍出一些血色,可是手掌才接觸到她的皮膚,立刻被凍得將手縮回嘴邊去呵氣取暖。「發生什麽事情了?你看起來……好不快樂。」她不單單是看黑凝的神情,還從屋子�急速下降的溫度來判斷。

  黑凝的眼神有些飄忽,盯著右綰青開開合合的嘴好半晌。

  「黑凝?」

  黑凝終於有了反應,卻劈頭就問得右綰青一臉迷惘——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吻完之後,接下來會做些什麽?」

  「唔,你怎麽會突然想問這個?」這問題就如同小孩子問母親——「媽媽,我是從哪�來的?」一樣的艱深且難以回答。

  黑凝的回答只是默默看著她,逼她解惑。

  右綰青搔搔頭,替好奇寶寶解答:「……要看當時的場合和氣氛吧?如果吻得很情欲,一時天雷勾動地火,吻著吻著,下半身掌控理智,大概就是到床上『做還動 了……好啦,你的表情寫著你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麽,我再說仔細一點吧!」

  這回,右綰青口手並用地解釋給黑凝聽,必要時還在紙上圖解。

  雖然她邊說邊臉紅,但還是認真將每個「階段」的細節全交代清楚,經過她一番說明,黑凝臉上原本存在的疑惑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加面無表情的漠然。

  黑凝沒再說話,脫下身上的圍裙及和服,折好,只剩下最�頭那件和服內衣及短褲,從櫥櫃�抱出一組床單和枕頭,在榻榻米上鋪床,然後倒頭就睡。

  「怎麽問完人,沒說什麽前因後果就自己上床去睡呀?這樣我會因為過度好奇而失眠耶,黑凝,你為什麽會突然問我這種事呀?」

  右綰青用棉被緊緊裹住自己,才敢靠近正源源不絕發出幹冰似的煙霧,將整間屋子弄得冷颼颼的黑凝。

  她知道黑凝是冰女,可是從來沒見過黑凝將自己的異能表達在外,她不像黑煉,時常就大剌剌帶著一身火焰出來嚇人,黑凝充其量只是冷冷的、遠遠的、淡淡的,不讓人接近她,極少像現在——讓她看到那只裸露在棉被外頭的細瘦手臂上,正結著厚厚一層冰塊。

  「黑凝,你在生氣噢?你不要不說話嘛,是誰惹你生氣,你把他冰起來就好了嘛,再不然,身為你老板的我也可以替你出氣呀,好不好?」右綰青隔著棉被搖晃黑凝,不讓她裝睡。

  「沒人惹我,我也沒生氣,我只是覺得累。」黑凝似乎被她吵煩了,緩緩說道,只求她別再揪著她鬧。

  「可是……妳哭了耶。」

柔軟的床榻上,一雙男女交纏著身軀,雄壯健美的男軀覆壓著 纖合度的女體,男人黝黑而汗光晶亮的膚,以及女人嫩白而羞赧粉柔的頰,形成最強烈的視覺挑逗,氣氛火熱得像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男人的唇,烙上了女人,像嬰兒般貪婪地吮咬起來,故意要在白晰的膚上染起大片櫻紅,頸子、胸口、腰腹、大腿,所到之處,都留下溼濡的吻痕……

  呻吟聲,急促、深濃、驚喘,每一聲,都是欲望化為音符逸出兩人唇畔,過多的歡愉如浪潮拍打而來,兩條身影則是潮�沈淪的舟,瘋狂地擺動,那是交媾的舞曲,激情的華爾滋……

  「呀!」

  黑凝從火辣辣的夢境�醒來,尖銳的驚叫聲只是短促一秒,立即被她咬住下唇緊緊鎖上,她的長發披在頰畔,被冷汗沾粘著。

  汗?她已經有多少年不曾流過汗水?

  伸手去抹,才知道那些溼潤,不是湧自於汗腺,而是她的雙眼。

  是淚嗎?

  凝在她指掌間,化為薄薄結晶體的雪花,是淚嗎?

  她並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悲傷,在夢境�,她站在門外,默默瞅著屋子中央的大床上,火熱上演的戲碼。

  夢�,男人是黑煉。

  夢�,女人沒有臉孔,但她知道女人非常非常的美麗,讓黑煉為之迷戀。

  她不難過的……

  可是卻莫名的從夢�掙脫醒來,狼狽逃開。

  瞥了下睡在一旁的右綰青,幸好沒吵醒她,否則她又要追著問東問西。

  黑凝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起身離開床被,想到甲板上去透透氣,冷卻思緒。

  遊輪的夜,是熱鬧的,不少遊客上了船,根本就抱持著沒打算睡的心態,徹夜狂歡。遊輪內提供了賭場、舞池、酒吧、KTV,讓乘客自由選擇,甲板上也擠了不少賞夜景、談情話的情侶或夫妻,黑凝自然刻意避開他們,最後終於在靠近船尾放置小型救生艇的地方找到了無人打擾的空間。

  不,她以為沒有人的凈地,早早就有人撐在欄桿旁聽海,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身上燃著火焰的黑煉。

  她想離開,卻先一步被黑煉發現了她。「凝,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你呢?」久久,她才問。

  「我又燒起來了,所以躲到這�滅火。」黑煉說話時,嘴�有濃濃酒味,他今天被不少人灌酒,幾乎每替一位客人端酒過去,就會被要求陪著喝一杯,他沒有醉,可是胃�的酒液像是被體溫給煮沸,開始壯大他的特異功能,然後他又自燃 。

  但黑凝總了卻有不同的解讀。

  「那名美麗的小姐沒替你滅火嗎?」冷冷的,她說出今天從右綰青嘴�聽到的用詞。

  「滅火?開什麽玩笑,就是她害我燒成這樣的耶!」黑煉說到就有氣,他抱持著想知道美麗女人要教他什麽事情的好奇心去赴約,沒想到一踏進房�就被她壓到床上,教他……

  那也就算了,壞就壞在他滿腦子想的全是黑凝,無論那個美麗女人的紅唇或是雙手在他身上怎麽遊移,他想象的全是黑凝,明明就知道黑凝不會主動吻他,明明就知道黑凝不會這麽摟抱他,可是他該死的滿腦子只塞得下她!

  只要攸關黑凝,總是讓他失去自制,酒精的催化更加速這一切,所以他才會燒成現在這副模樣。

  「那麽,找她滅火去吧。」黑凝的嗓音向來輕緩,說溫柔卻嫌太過冷漠,然而說這句話時,已經完全聽不出來有一絲柔和的成分。

  「只有你滅得了,凝。」可憐兮兮的火臂又朝她伸來,央求著要她替他吹掉火焰——實際上只是想撒嬌得到她的撫慰。

  黑凝這回卻直接撥開他的手,蛾眉顯而易見地皺了起來,用他好久好久沒見過的怒顏面對他。「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

  「凝?」

  「不要用那雙抱過別人的臟手碰我。」黑凝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冷,原本無形的流動逐漸瞧見方向,那是一波波的冷霧,湧自於她的發膚,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形成最堅固的屏障,不容許任何人跨越一步。

  「凝!」

  「離我遠遠的!」她低低咆哮著,像頭被踩著尾巴的貓,怒目相向。

  黑凝在黑煉面前攤開手,是制止他靠近,更是藉此送出寒氣,黑煉當然不會認為黑凝在攻擊他,因為那些寒氣不足以傷他,可是卻足夠讓兩人之間凝築起一道透明冰�。

  黑煉好錯愕。

  他只見過兩次黑凝在他面前築起冰�,一次是在研究所�,他被注射一種實驗階段的藥劑,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狀態,黑凝為了阻止研究所人員在他身上注射第二劑,以厚實的冰�將他包圍在�面,不讓任何人碰觸他。

  第二次則是現在。

  她在拒絕他?!為什麽?!

  「凝,這樣的�,阻擋不了我的。」黑煉雙手放在�面,透澄的結晶開始慢慢融化,他靠得更近,冰�化得更快。「你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麽?你在氣什麽?在我的記憶�,你從不曾這麽憤怒的。」

  黑凝只是繼續凝築冰�,無論他融冰融得多快,她都有本領讓冰�立刻恢復原有的厚度。

  他問的問題,她也無解。

  她也想知道,現在肺葉�漲滿的火辣疼痛是什麽?她也需要有人來告訴她,為什麽她壓抑不住那些情緒?

  它們……它們幾乎要衝出她的體內,無論她怎麽想要冷靜都控制不住,就像每一回月底的身體不適——那是他們原有基因被迫以人工方式改變所產生的反噬——她體內所有的冰氣都像要撕裂她,將她拉扯得不成人形,但……那是好小好小時的黑凝才會有的症狀,現在的她應該已經能完全控制這種異能,不再為之所苦。

  身體好痛,像失去了什麽遠比氧氣還重要的東西……

  好痛。

  「凝!」黑煉隨即發現她的不對勁,她微微發顫,一只手掌仍堅持築起冰�,另一只手卻緊緊揪住身上那件單薄的和服內衣領口,倣佛正承受著痛楚。

  黑煉心急想查看她的情況,終於也釋放大量烈焰,不再試圖融化冰�,而是直接轟開它!

  寒徹冰晶抵擋不住橘中帶藍的強焰,猶如玻璃盡碎的瞬間,冰�坍垮。

  黑煉右臂探出去的同時,將自己膚上滿布的火焰全抑制回體內,以便讓他在完全不燒傷黑凝的情況下,把連同冰�碎裂而癱軟的黑凝抱住。

  「放……開……」

  她勉強擠出這兩個字,但或許是她耗去太多力量,抑或體內無法抑制的疼痛掌控了她,她竟然無法阻止黑煉將她整個人抱起。

  「不要……」不要抱她……

  她的掙扎,被他輕易壓回胸口。

  「逞強。」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7 11:41:10

【第七章】

  「生病?」

  「不算是生病,是我們的身體每到月底便會發作的症狀。」黑煉解釋得很敷衍,不想跟局外人說太多,一語帶過。

  「那為什麽你還好端端的?你也應該要燒得劈哩啪啦才對呀。」

  「我和凝已經養成一種默契,不會兩個人同時發作。」

  「為什麽?」

  「這樣我發作時,她才能替我降溫,而她發作時,我才能替她取暖呀。」

  「還可以這樣噢?」

  「可能是我們兩個人都努力希望如此,所以才做得到。替我拿幹毛巾,我替她擦身體。」

  「這不好吧!她是女孩子,你是男生,你、你……」右綰青結結巴巴。

  「你什麽你呀!快點!」

  右綰青縮縮肩,悻悻然從拉櫃�翻出毛巾,丟給黑煉。

  他抱著黑凝坐在床墊上,讓她枕在他臂彎�。

  黑凝長睫輕閉,在刻意關暗的小燈下形成扇子般的小小陰影,籠罩住她的眼眶,燈光反射出她膚上的結晶,微微閃爍,黑煉身上沒有一絲火苗,看起來與尋常人無異,只是右綰青還是能感覺到他的體溫相當高,因為當他指尖滑過黑凝的臉龐時,就能見到她膚上的薄冰融化成水珠。

  黑煉幫黑凝拭幹手臉,也不懂避嫌為何物,毛巾探進和服內衣領口,將她胸口的冷汗全擦掉,執著她的手輕輕磨蹭,想讓她暖和一些。

  右綰青在一旁瞧了好半晌。

  「事實上,你真的很喜歡黑凝嘛。」她說出自己觀察的心得。

  「當然,黑凝對我來說,是我的一切。」

  喔哦,告白耶,可惜當事人沒清醒,換做是她右綰青,不知道會感動到什麽境界去——要是左風嘯偶爾也說說這種騙女孩的話,說不定她老早就點頭嫁他了,哼。

  「可是我每次問,她都說她跟你沒關係,又說她不喜歡你,你這樣單戀,不是很辛苦嗎?」

  「我知道凝一定會這樣回答,我一點也不驚訝。但是我知道她心�不是這樣想,對於她,我絕對不會是個『沒關係 的人。」黑煉相信自己對黑凝的了解夠深,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她想逃開,是因為害怕我們兩人相斥的體質,我追逐她,卻是因為害怕失去彼此,讓我們兩個人都孤單。」

  所以她逃了,他也不放棄地追逐。

  「我想也是,如果你真的在她心�沒有一丁點重量的話,她今天就不會為你哭了。」右綰青邊說邊點頭。

  「哭?」黑煉像聽到了多不可思議的字眼。

  右綰青腦袋沒停過,「黑凝是一直堅持說她沒哭啦,可是沒哭的話眼睛會出水噢?」騙她沒掉過眼淚呀?

  「凝從不哭的,至少這些年來,她已經沒掉過眼淚。」這是黑煉感到驚訝的主因。黑凝堅強,也壓抑,所以她的情緒像冰,不形於外。

  「好啦好啦,你們特殊能力者不只會噴火結冰,連眼睛都不是用來哭的,你們愛說那是口水就是口水好了,我信。」右綰青先前才為了這件事和黑凝爭執好久,她不想拿同樣的問題和黑煉再吵一次。

  「……凝為什麽哭?」

  「我知道才有鬼!你以為黑凝跟我像姊妹淘一樣,有空喝咖啡聊是非,順便講講女人心事嗎?」右綰青白了他一眼,「不過,看到你之後,我心�有底了。」

  「我?」

  「難怪黑凝那時會突然冒出那句話——」像是要吊人胃口,右綰青故意用鼻腔冷哼,而不把話說全。

  「凝說了什麽?」黑煉急問。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吻完之後,接下來會做些什麽?」

  「會做什麽?」

  看見黑煉浮現跟黑凝提出問題時一樣的疑惑表情,差點害右綰青當場撲倒在地。

  真的假的?!

  這個蠢火男不知道要「做」什麽?

  「你是裝傻還是耍蠢?你不知道嗎?那你現在滿嘴沾了女人的口紅又是怎麽回事?只玩『親親樂 嗎?」她實在是不太信任男人的獸性只有這麽一丁點,應該要得寸進尺才對。

  「唔——」黑煉聞言才伸手抹抹唇,真的在手背上發現了櫻桃紅色澤的唇蜜。「真的耶……呀,應該是那時沾到的。」就是踩進美麗女人房間那時,他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就被壓到床上猛吻。

  他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用力擦拭著唇,想將所有色澤及味道都擦幹凈,看在右綰青中倒像是湮滅證據。

  「那你還敢問我黑凝在哭什麽!不就是你弄哭她的嗎?爛火男!」右綰青用力推了他一把,黑煉文風不動,反而是她被反作用力震得差點跌坐在榻榻米上。

  「凝她……看到了?」

  一定是。

  否則她怎麽會說出——不要用那雙抱過別人的臟手碰我!

  一定是!

  「喂!黑煉,你露出那是什麽表情?你應該要再驕傲一點、再自滿一點、再男性優越感膨脹一點!」如喪考妣的嘴臉不適合出現在一個剛爬過�,又讓女人吃醋的臭男人身上。

  「我為什麽要?」他只在乎黑凝會不會氣他,在乎她有沒有誤解他,哪�還有空閒的心思去驕傲自滿?

  「黑凝在吃醋耶!遇到這種情況,身為男主角的你不該驕傲自滿嗎?」右綰青實在開始懷疑黑煉如此「不食人間煙火」是怎麽來的?

  「吃醋?」

  「對呀,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你,就算看到你和哪個野蝴蝶在甲板上瘋狂做愛,她連半點不快樂的情緒也不可能有。現在她不只不快樂,還哭了,我不信你心�沒有樂歪歪的!」

  「我不會因為凝哭了而心情變好,更不會以她的不快樂而覺得快樂。」黑煉望著偎在自己胸前的黑凝。

  右綰青沒話說了,只能楞楞看著眼前的兩人。

  突然之間,右綰青覺得他們兩個人好相配,雖然乍見之下,一冰一火,根本就是相斥的個體,可是此時,她卻明白黑煉擁有最適合黑凝的個性——他那麽懂她、那麽以她的一切為一切,似乎兩人身上所欠缺的,都在彼此身上才可能找到。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人能融化黑凝的冷,也不會有人可以冷卻黑煉的熱,他們倣佛相克,卻更像是為了互補而存在。

  「黑煉。」右綰青喚他,黑煉擡頭覷她一秒,又低下頭去替黑凝擦拭臉龐不斷淌出的水珠。

  「我幫你追黑凝好了,老實說,我被你剛剛那句話給小小感動到了。」右綰青盤起腿,坐在兩人面前。「雖然我一直覺得,感情這種事情,要你情我願才行,黑凝嘴硬,老是表現出她不喜歡你的意思,我也被誤導,以為她『應該 不喜歡你才對,可是我現在不這麽覺得了。黑煉,我支持你繼續追黑凝,有我當你的愛情軍師,傳授你追女朋友的技巧,包準你一年之內娶黑凝回家當老婆!」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要幫我?可是……」黑煉面有難色。

  「可是什麽?」她右大小姐想幫人,還遭人質疑,這可是頭一遭耶!

  「左爺說,你不可靠。」

  「左爺?不會正巧是我心底浮現出來的那家夥吧?」右綰青一定沒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猙獰。

  「左風嘯。」黑煉這回將名字講全。會稱左風嘯為左爺,是因為左派�大家都這樣叫他,他只不過是入境隨俗,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媽的!我就知道只有他會說我壞話!我不可靠?!難道他就可靠嗎?不過就憑著左派錢多,有什麽好囂張的?!帶種的就把左派弄得跟我們右派一樣窮呀!我就不信他還有什麽本領裝派頭!」右綰青忿忿地叫罵,好像左風嘯就在她身邊承受她這一波波教訓。

  黑煉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右綰青實情——

  他暗藏在身上的小型對講機�,此刻正傳來左風嘯輕柔愉悅的笑聲,一字不漏地將右綰青所有叫罵都收進耳�。

黑凝醒了過來。

  心�沒有預期會看見黑煉如此貼近的熟睡臉龐,她幾乎是小小的被驚嚇了一跳,身子才往後稍挪幾公分,又被腰後那只大掌的存在所阻礙,她這才發現,自己是被黑煉圈抱在雙臂之間。

  他吹拂在她臉上的氣息很熱,像是很靠近火爐風口時才會感覺到的炙熱。

  「煉……」

  他的名字,不經意出口。

  他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讓她視為理所當然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兩個人的異能,她一定……一定會愛上他的,肆無忌憚、全心全意地愛上他,不管是日久生情,或是當初見面的頭一眼,她都會的。

  她永遠記得他那雙手有多溫暖,就算她會忘掉所有所有的事情,她也會記得那份溫暖,是她從小到大,唯一心係的眷戀……

  可是她想起了,他也用這雙手去摟抱其他女人。

  黑凝皺起眉峰,開始覺得難受。

  這是她最想忘掉的記憶,卻反而牢牢鑲嵌在腦海�,揮之不去。

  像任性的小女孩,黑凝賭氣的擡起他的手臂,要將它扳離自己的身體,雖然她強烈感覺到身體的不舒服,也大略猜到是體內極冷的異能在作怪,但她仍勉力拒絕他的擁抱。

  「凝,妳醒了?在忙什麽?」黑煉半睡半醒的嗓音非常低沈,若不細聽,根本無法分辨他在說些什麽。

  「你走開。」她還在努力對付那只霸道摟住她的手臂。

  黑煉如她所願地撤開手,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前,他已變換姿勢,讓她枕著他的手臂,也因為這個姿勢,迫使她必須與他面對面。

  「你的身體舒服點了嗎?還會不會難受?要不要我再加溫,讓你暖和點?」由於黑凝已經好幾年不曾再需要他的協助,所以這回黑凝的失常,讓他很擔心。

  黑凝不像他這般難以控制情緒,他一發作起來,幾乎是燒得亂七八糟,有好多次研究所的屋頂都被他的火焰給燒個精光,可她不一樣,她總是不讓自己失控。

  「我很好,你可以離我遠一點了。」她冷冷地說,拒人於千�之外。

  「凝,不要生氣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誰說我生氣了?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不需要你抱著!」黑凝想離開,黑煉卻不讓她如願。

  「我確實吻了那個女人,我不否認那種滋味很新奇,畢竟是我以前沒嘗過的體驗。」

  他還敢說!

  新奇滋味?!

  沒嘗過的體驗?!

  黑凝深吸口氣,「那你就好好去品嘗這種滋味、這種體驗呀!做什麽躺在我的床上?」去找那個美麗的女人去!

  她說話時,表情變化不大,加上現在天還未亮透,屋�灰灰暗暗的,更是隱藏住她臉上那些幾不可見的細微憤怒,但黑煉就是察覺了,或許是從她的聲音,或許是從她透著寒氣的肌膚,總之,他不會遺漏掉她的情緒。

  「可是我想的全是你,我以為我在吻的人,是你。」他低著頭喃道,因為這個動作而使兩人貼得好近。

  黑凝無法瞧見背著微弱燈光的他此時臉上神情,可是他的聲音好誘人,也越來越靠近,而她卻無法後退避開。

  「我從來沒吻過你,對不對?」惡魔般的誘人嗓音已經近在咫尺,她不確定他是不是貼著她的耳朵輕吐字句,她覺得好熱,可是這種熱度不同於平常黑煉抱住她時的灼燙,反倒像是起自她的皮膚,但……

  怎麽可能呢?她應該是個沒有熱度的人,為什麽會覺得……好熱?

  「是呀,我從來沒吻過你……」他玩起自問自答的遊戲,臉頰貼著她的,緩緩吐氣,氣息好熱好熱,原本拂在她耳畔的呼吸挪到她唇瓣上,他的雙唇吮住了她。

  黑凝沒有驚呼,因為來不及,也因為沒有空隙逸出阻止的言語,黑煉以強悍之姿完全覆住她的唇,她的嘴唇很冷,卻幾乎要被他融化,他倣佛過渡許多的火焰到她嘴�,企圖將她由內到外徹底融得幹凈。

  「不要……我們會……」

  破碎的句子不足以拼湊完整,可是她沒說齊的話,黑煉明白,她怕會化在這樣莫名的熱焰�,燒得體無完膚,也怕他會熄滅在她的冰寒之下。

  「不會的,你看……我們不是都好端端的?」他微喘,只允許自己離開她的唇數秒,說完,又重新吻住她。

  「煉……」

  好熱,身體好像要燃燒起來……

  她想抗拒,開始掙扎,但雙臂被火掌箝制住,動不了,感覺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突然,壓在她身上的沈重身軀猛地離開她,將兩人的距離拉得好遠,接著「轟」的一聲,黑煉整個人又在火�燃燒,這回他身上穿的不是研究所那套防火衣,而是遊輪提供的服務生制服,自然跟著燒成灰燼,從他身上一點一滴消失,露出他勻稱結實的身體。

  他的臉上有懊惱,當然還有更多情欲繃緊的不舒服。

  「我燒起來了。」黑煉搔搔頭,倣佛要跟她解釋為什麽他會突然從激情纏綿�抽身,那副抱歉的模樣有些可憐兮兮。

  「我看到了。」那麽大團的火焰在她面前燒得炙紅,要沒瞧見也很難。

  「我以為我最近特別加強訓練的『控制情緒 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沒想到在她面前還是徒勞無功,他本來還以為,除了吻她之外,還能做更多事的,好可惜……

  「你燒得更旺了。」她報告實況。

  「因為腦子�產生其他壞念頭嘛……」黑煉只能回以苦笑。現在只好等腦子�的壞念頭全數凈空,身體的熱度才會降低些。

  黑凝臉上有紅暈,但黑煉不確定是不是他身上的火焰反照出來的,而她的唇帶些血紅,似乎是方才被他惡意吮腫的。

  「你吻別人時,不怕這麽燒起來會嚇到人嗎?」黑凝淡淡問道,心�還是介意今天看到他與美麗女人擁吻的情景。

  「不怕,除非想到你,否則我燃燒不起來。」會燒起來,也是因為心�想擁有的、嘴�想吻的、懷�想抱的,全是她。

  「這種話,我聽了並不會覺得高興。」黑凝輕哼,別開頭,其中包含多少賭氣成分,她自己也不清楚。「況且,你吻著別人,心�卻又想著另一個人,簡直已經將這社會�腳踏兩條船的惡劣習性給模擬得十成十了,也太對不起那位被你吻的女人。」

  「更對不起你。」黑煉接下去說。

  「我不在乎這種事情,我一點也不在乎——」

  「這句話你剛才說過了,而且你只有在非常在乎時,才會強調自己不在乎,當你真正不在乎時,你是連提都不屑提的。」以他對黑凝的認識,她的反應不難理解,黑煉肯定地笑道:「凝,妳是在乎我的。」

  「我沒有。」黑凝幾乎是立即的、反射性的否認。

  「你討厭我的唇上有別人的唇印。」

  「不是。」

  「你討厭我抱著別人的身軀。」

  「不……」

  「你討厭我為別人而火熱。」

  黑凝沒有再反駁,因為她找不到字眼來否定他,就算可以一句一句堵回他的話,她卻騙不了自己——對,她討厭極了!

  那樣火辣辣,像要掏去呼吸般的唇舌相濡,既霸道又溫柔的吮舐,有另一個、兩個、三個……或是更多更多的女人嘗過,一想到這�,她竟覺得憤怒以及……難過。

  這時她才發現,她一直將黑煉視為自己專屬的人,她明白自己能牽動黑煉的所有思考、所有反應,如果沒從研究所出來,她和黑煉就會一輩子比鄰,在最貼近彼此的地方相互依靠,她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她與黑煉中間插入了其他角色,會讓一切變得苦澀難咽——

  她以為,自己是那麽希望黑煉不要纏著她。

  她以為,自己會很高興黑煉找到新的感情依賴,然後放她自由。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麽叫情緒失控。

  她以為……

  「事實上,你在乎我的程度,連你自己也沒有察覺。」黑煉身上的火焰熄滅了不少,再彈指,星火全滅,他才重新靠近她。

  黑凝的視線被緊鎖在黑煉的眸光�,她看得出來黑煉因為這個發現而顯得開心,他黑墨般深濃的眼,稚氣地笑了,但她卻無法感染他的喜悅。

  「再怎麽在乎又如何?總有一天,我會全部忘得一乾二凈。」

  黑凝的眼眶微微泛紅,順著臉龐,滑出一道清泉,在頰畔凝結成冰珠,懸挂靜止,一閃而逝的晶光,點綴著傷痛。

  她千斤般沈重地伸出纖細手指,指向自己的額心。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在這�。」

氣氛非常的怪。

  左邊陰風陣陣,右邊炙熱難當,卡在正中央的右綰青覺得自己身體的右半部和左半部正承受冰火九重天的折磨,一邊打冷顫,一邊猛冒汗,害她必須隨時隨地將快被烤熟的右邊身體背轉到左邊去冰凍一下,也順勢讓快凍僵的左邊身體烤烤火。

  真是夠了!這對火男和冰女在鬧什麽脾氣呀?!耍冷戰嗎?那也不應該遷怒無辜路人呀!

  「你們兩個人吵架了是不是?」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可是說完這兩字,又同時不說話。

  「既然沒有,你們兩個人在幹什麽?」右綰青的額前浮現一條青筋,正一動一動地躍舞著,只要再用些力,青筋隨時隨地都會「啪」一聲斷裂,她已經被冰死了一大半的細胞,而另一大半的細胞則是被火烤死的。

  「提行李。」

  「走路。」

  前一句是黑凝的答案,後一句是黑煉的。

  對,在遊輪上充當服務生五天四夜後,遊輪回到日本神戶港後下船,他們一行三人繼續依照左風嘯告知的地址殺往淡路島。

  「好答案,不過你們可不可以冷靜一點提行李和走路,別一個放冷氣,一個放熱氣?」

  右綰青的告誡似乎沒什麽作用,那兩個特殊能力者鳥都不鳥她,仍維持相同的氛圍。右綰青自討沒趣地嘀咕幾聲,幹脆不走在兩人中央當夾心餅幹了,她腳步一邁,將兩人拋在身後。

  可惡,她只要全心全意報完仇就好了,做什麽理後頭那兩個怪�怪氣的家夥?他們愛拌嘴、愛冷戰、愛打或愛殺又與她何幹,哼。

  黑煉與黑凝之中缺了右綰青,兩人也沒了屏障,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一冷一熱。

  有些話,兩人都想說,可是兩人都還在思索要怎麽說,想著想著,話就一直擱在腦子�打轉,好幾天還說不出來。

  終於,黑煉起了頭,「凝,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嗯。」

  「你沒忘記?」

  她看到他面露喜悅,知道他誤解了,不慌不忙地補上:「不,應該說,我的記憶只剩下一半。」她的聲音像在嘆氣。

  「一半?」

  話題講開了,黑凝也覺得不再那麽難以接續,她慢慢說道:「我可以記得那時候我們交談的每一句話,但是我記不起來我說那句話時,心�在想些什麽念頭、有些什麽感受?」一頭長長黑發因為她低頭的動作而垂落胸前,半遮掩住她的淡然側顏。「如果那些話,我已經毫無感覺,對我而言就像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沒有感動、沒有情緒,什麽都沒有感覺了……

  她真的好害怕,越是想記牢,偏偏淡忘的速度越快,像是有條貪食的蛇,一口一口,毫不饜足、不懂節制,吞食得如此徹底,當每一天醒來,都發現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她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即使她外表淡漠如冰,都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不只是第一天見面的事,還有黑鼠的事、我們在研究所的點點滴滴,我都忘掉了……」那些她不想忘的,卻無法如願。

  「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望著他,讀不出他現在心�是怎麽看待這件事,她讀不到他眼�有沒有同情、讀不到有沒有難過。

  「好幾年前。」她記不住是從哪一天開始,只記得這樣遺忘的恐懼牢牢追隨她好久好久,她一個人,承受了好久好久……

  「已經這麽久了,你竟然完全不讓我知道?」他低嚷,無法接受在兩人那麽貼近的日子�,他竟沒有發現她的異狀,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

  虧他還自詡最懂她……他真是個大混蛋!自以為是的大混蛋!

  「你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麽。」這句話,解釋了她所有的隱瞞。

  「我可以陪著——」

  「不會吧?!左風嘯!你這個殺千刀的!」

  右綰青的大叫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淒厲的程度直逼車禍時緊急煞車所發出來的刺耳噪音。

  黑煉詛咒地咕噥——

  右綰青絕對絕對是程咬金、電燈泡以及地球上最大顆的絆腳石!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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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41:27

【第八章】

  右綰青之所以發出淒厲慘叫,源自於此刻聳立在眼前的豪華觀光大飯店。

  她瞪著它好半晌,低頭對照手上抄寫著地址的小紙條,又擡頭愕視高聳的大飯店,再低頭確認小紙條,再擡頭……再低頭……再擡頭……再低頭……

  「怎麽了?」黑凝與黑煉上前問道。

  右綰青驀地捏皺手上的紙條,上頭龍飛鳳舞的有力字跡彰顯出書寫者的極好心情及惡意戲弄,她忿恨地將拳頭掄得更緊,隱約能聽到指節喀喀作響,額上青筋也已到達斷裂的臨界點——

  爆發!

  「他誆我!左風嘯誆我!他給我的地址是豪華觀光飯店的地址,根本不是什麽衝進去就可以開槍亂掃射的黑道總部!觀光飯店、觀光飯店!我從臺灣辛辛苦苦偷渡過來,在海上生不如死、吐得連命都快去掉半條,還委曲求全在遊輪上當侍女端盤子賺小費,被人偷摸屁股還不能拿香檳砸破他的頭,結果迎接我的竟然是——觀、光、飯、店!」右綰青歇斯底�地仰天咆哮,一路上的辛苦全數化成了怨氣,衝喉而出,不管飯店外有多少觀光客來來去去,更不管有多少人因為她的怒吠猛叫而全部看向她。

  「媽的!你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見你一次就扁你一次,你這個無敵大爛人左風嘯——」粉拳對著藍天揮舞,以為這樣就可以將詛咒隔著遙遙大海傳到左風嘯耳�,但隨即氣勢一垮。

  「不,最蠢的人是我,我竟然……竟然還會相信他說的話,已經被他耍過這麽多回,我竟然還被騙……是我蠢,我是豬頭,右綰青,你的腦子�是不裝腦漿只裝豆渣——」她開始自我厭惡。

  「也許,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飯店�?」黑凝覺得求證比鬼吼鬼叫來得實際。

  右綰青抹了把臉,俏麗臉蛋上的無力感卻無法抹去。

  「來都來了,除了再進去問清楚之外,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右綰青重新提起行李,爬上飯店的石階,心�對左風嘯的信任感已呈現負分成長,也幾乎對尋仇不報任何希望,她不認為左風嘯有心要讓她報父仇——是的,他向來以戲耍她為樂,從小到大哪一回不是這樣,他根本就是有心看她失望、看她難過……

  果然,右綰青到了飯店櫃臺,以日文簡單和櫃臺那名一襲和服打扮、氣質優雅的美人小姐溝通之後,美人小姐告訴她,飯店�沒有任何一個房客特徵符合她要找的人,並且婉轉有禮地建議她不妨到其他飯店詢問看看。

  「發生什麽事?」另一名飯店小姐回到櫃臺,加入她們邊用日文邊比手畫腳的交談。

  「這位小姐要找一位福田匡弘先生,我替她查了房客資料,並沒有這位客人。」美人小姐對著後來的那名小姐說道,看得出來後者的職位比她高,所以她的口氣非常尊敬。

  「一福田匡弘先生?」飯店小姐只頓了幾秒,立刻驚喜地問道:「呀,你是右綰青小姐嗎?」

  「咦?你怎麽知道?」右綰青瞪大雙眼,她平常只在臺灣為非作歹,什麽時候惡名昭彰到連日本人都認識她?

  飯店小姐立刻朝她九十度鞠躬,「本飯店已經接獲通知,說您會大駕光臨。」

  「通知?」

  是右叔嗎?不,不可能,右叔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地址是一處觀光大飯店呀!

  「有一位左先生在幾天前交代,說您會到淡路島來遊玩,他說,只要注意一位來尋找『福田匡弘先生 的年輕女孩就是了。他吩咐一定要讓您獲得最舒適的住宿服務,您的房間也已經整理好了,請您跟我來。」

  「等等,你說……有一位『左 先生?」右綰青非常強調那個字,她的日文雖然能溝通,不過有時還是會聽錯,所以要再度確認。

  「是,左先生。」飯店小姐笑容可掬地重復,並且補充說明:「他說,希望本飯店好好招待他的未婚妻,所以您如果有任何需要,請盡管吩咐。」

  日本人的多禮是有目共睹的,短短幾句話�,飯店小姐鞠躬的次數已經高達四次。

  「左風嘯,你好樣的,真的在玩我。」右綰青咬牙切齒,懷疑左風嘯早有預謀!

  「右小姐,請,還有這兩位,也請你們隨我來。」飯店小姐笑著對黑凝與黑煉敬禮。

  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呢?難道要志氣十足地扭頭走人,重新回到海上一路飄回臺灣嗎?

  不,她現在沒那種體力,她需要一張舒服的床、安穩的地,讓她好好休息三、五天養足精神,好抵消這些日子的偷渡辛勞,這樣才有辦法應付回程的暈船折磨。

  「我先問清楚點,飯店的吃住費用是誰付?」如果飯店小姐說要由他們三個身無分文的家夥付,她就立刻調頭走人。

  「左先生已經付清所有費用,您可以盡情享受本飯店的服務。」

  哼,還算左風嘯有一咪咪良心。

  「黑凝、黑煉,走吧。」

    這棟淡路島上著名的觀光飯店猶如建築在海上,每間客房眺望出去,就是蔚藍海面,十足的島國旅館味道。

  黑凝站在房間外的小陽臺,看海。

  他們的房間安排在九樓,居高臨下,視野更好,看得更遠。

  左風嘯老早就安排好兩個房間讓他們三人住,一切都打點得妥當,唯一向飯店施加的壓力就是右綰青必須自己住一間房,而她與黑煉則以夫妻名義被送進另一間房。

  「你還沒看膩嗎?我們已經連續瞪著那玩意兒好幾天了。」黑煉指的那玩意兒,當然就是曾經折騰他和右綰青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大海。

  「在這�,除了海之外,我實在不知道還能看什麽。」

  飯店的貼心設計就是要客人面對寬敞的大海放松心情,好好享受那鹹鹹海風拂面的味道,但他們可沒想到,住房的客人中竟然有偷渡而來、看到海水就反胃的人。

  「看我呢?」他提供更好的視覺享受選擇。

  「看了好幾十年,才更應該要膩了。」黑凝還有心情說笑。

  「你膩了嗎?」

  「有點。」若不這樣避重就輕,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黑煉的問題。

  「你竟然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真傷人。」黑煉在笑,對她的答案頗玩味。「再給你三秒考慮,你的答案會變嗎?」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說你剛才的答案還有改變的機會,我真的給你三秒噢!一——二——」他很故意地數得好慢。

  「煉,別數下去了,我沒有其他答案。」在他數出「三」之前,黑凝阻止了他。

  「怎麽會沒有?你看,你的臉上有那麽多變化。」他的指腹輕觸她的眉心,「這�在說『還沒,我還沒膩 。」長指下移到她的鼻尖,「這�在說『我剛剛是騙你的 ,還有這�——」最後停在她冷冷的唇上,「抿著笑意在說『再多幾個十年也不膩 。」

  「你以前不是會講這種話的人。」聽起來很花言巧語。

  「被教壞了。這�不比研究所單純,耳朵聽多了,總是會學些有的沒的。」踩進大染缸�,被染得五顏六色也很正常。

  「……聽起來不是什麽好事。」

  「難道你以為我們還能拿研究所那套生活方式活在這個社會嗎?」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有點不太認識你了。」

  是的,她發覺黑煉的不同,這些日子以來,黑煉真的不太一樣,不只是說話的方式改變,還有現在——他的身上沒有火焰包圍。

  在她的印象中,黑煉十天�有八天都是烈焰焚身,剩下的那兩天也有大半時間在間斷燃燒中度過——離開了研究所,他的自制力似乎也變得成熟。

  「我沒變的。」他笑著來到她身後,將她一頭被海風吹得散亂的長發攏握在掌心,胸膛熨貼著她的背,有意要將她鎖在陽臺圍�與他之間。

  他將下顎擱在她肩上,氣息很熱,但少了以往燙人的火焰。「凝,記得上次那個吻嗎?」

  「還沒忘記。」她遺忘的速度並沒有他以為的快,最快也要半年時間。

  半年……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

  「真可惜,如果你的答案是『忘了 ,我就可以假藉溫習之名,行吻你之實。」黑煉的口氣惋惜,但是舉動可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守規矩,好似沒獲得她的應諾就不會對她動手——他一直貼近的肢體語言已經很明顯了。

  「你……」幸好黑凝是不容易臉紅的體質,否則面對這麽明顯的調情,恐怕她的雙頰早已紅透。

  「我這次會更控制好我的火焰,不會再燒起來的。」

  他做這種保證幹什麽?司馬昭之心,已經完全不想掩飾了嗎?!黑凝只能用眼神指控他。

  「我還記得那個吻的味道,不需要加深我的記憶。」

  她才說完,纖腰就被黑煉握牢,他交叠的雙手環放在她小腹前,左手還握著她柔軟的長發不放。

  「是嗎?那你也還記得這個?」站在她身後,此時的姿勢方便他一前傾就能吻到她的耳際。

  他吮著,她不禁打顫;他笑,氣音傳入她的耳殼。

  「不要這樣,你吹出來的氣還是很熱……」

  「真的?」他故意問。

  「真的!」

  「這樣呀……」戀戀不舍離開她的耳殼,他屏著火熱吐納,唇舌舔上她的脖子。「那這樣呢?」他含糊問著,唇瓣因為說話而蠕動,更刺激她敏感肌膚。

  「你快要燒起來了。」不然怎麽會這麽熱,幾乎要灼傷人一樣!

  「還不到。」黑煉清楚自己的臨界點,因為還不到,所以還可以予取予求,他的身高比黑凝高出許多,彎下身,很輕易便能擒住她的雙唇。

  「如果只是這樣……還不到燃燒起來的地步。」他故意將這句話哺喂進她的嘴�。

  盡管隔壁房�傳來右綰青摔枕頭、打�壁,發泄對左風嘯不滿的怒吼,也不足以打斷黑煉的動作。

  「你以前只要……想,就會燒得很烈。」她尋找空隙,試圖調勻呼吸及開口說話。

  陽臺外,海風很大,卻似乎吹不散縈繞在兩人周遭的熱度。

  「我會盡量控制在做完之後再自燃的。」黑煉一語雙關,望進黑凝有些困惑的眸間,忍不住想笑。

  「你……最近的自制力很不錯。」

  黑凝不否認,她並不討厭黑煉以這麽親昵的方式探索她,雖然他的體溫還是會讓她不舒服,但卻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她可以強烈察覺到,黑煉很努力在壓抑他體內的熱源。

  「你確定在這種時候要誇獎我嗎?」黑煉很想很想將手掌鑽進黑凝身上那件飯店提供的和服浴衣�,畢竟除了交叉的衣襟及一條帶子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阻礙——打定主意,他邊吻著她的嘴角,邊調整兩人的姿勢,準備讓她面向他。

  她很瘦,幾乎摸不到豐腴的部分,那條浴帶纏在她腰上,更束得她纖細單薄,但是他卻瘋狂地想要擁有這具身子,因為那是黑凝。

  黑凝突地繃緊神經,渾身細胞進入防備狀態,微冷的氣息從毛孔內源源不絕竄出——因為她感覺到他的手滑進她心窩處,覆在鼓噪的脈動上。

  「別緊張。」他想笑,因為她的反應,但他努力忍住。

  他用另一只手擡起她的顎緣,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吻著那�的肌膚,她膚上泛出的冷沁,他不放在眼�,反而用火熱的唇去溫暖她。

  「凝,你說過,就算我知道你開始遺忘過去的事,也於事無補,是嗎?」

  黑凝的注意力原本已被他弄得渙散,但這句話卻讓她回神,完全自他的熱度間清醒。

  「……沒錯。」避開他的唇,她才有辦法說話。

  「然後我的回答,被右綰青那女人給打斷。」他追上去,重新貼上她的膚。

  「我一點也不期待你的答案,因為你無能為力。」最多……就只是隨著她嘆息,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變成冰冷。

  他聽到她的話,卻沒有泄氣,因為她以為他要說的話並非他的本意。

  「我會說,我們先回研究所一趟,看看『他們 能不能治好你,如果不能,他們也困不住你和我,我們同樣能拍拍屁股走人。」不用怕進得去,出不來。

  「……那我現在就能告訴你,他們什麽也做不到,對他們來說,我們只是實驗品,不過僥幸活了下來,他們根本不清楚實驗所產生的後遺症要怎麽處理,那對他們來說,是另一個待研究的領域,他們幫不了我,沒有人能幫得了我。」

  她也不想向任何人求援,不想一次又一次抱著希望,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那也沒關係,我會再接下去說——忘了就算了,記不得也算了,想它做什麽呢?何況只是不記得片段,又不是全盤皆忘,你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麽,也記得我說了什麽,這不就夠了嗎?人的記憶力本來就是有限的,誰能清清楚楚數出自己哪一天哪一秒時想了什麽、做了什麽?總是模模糊糊的吧。再說,你忘記的,我全記得,你想要回憶時就可以問我,我一項項說給你聽,你忘記幾次,我就多說幾次。」

  黑煉說著話,雙唇沒離開過她,因為想要溫暖她的皮膚,他停駐在同一個地方的時間偏長,直到覺得口中的冰肌有了令他滿意的溫度之後,他才甘願挪開,往下一塊芬芳進攻,而他的唇舌離開後,便留下一處紅櫻般的吻痕。

  「要是你忘了這些……也沒關係,我可以重復再重復陪你溫習,說不定,你遺忘的速度會追不上我們的溫習——噢,不,不是『說不定 ,而是絕對。」黑煉嘴�說的「這些」,正是指他吻她、抱她的親密事。

  「但——」

  「凝,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處在遺忘的恐懼�,我會讓你每天都有新的記憶。」只要有他在,他不會讓她只遺忘,而不再增添記憶,他不會讓她逐步被掏空。「然後舊的回憶,我幫你牢牢記住。」

  黑凝不知道現在心�逐漸滿溢的感覺是什麽,好像身體某部分被熱暖融化,那些原本凝成冰的東西,化開了,成水了,開始無法以雙手捧牢,滴滴答答從十只指縫�流出來。

  是因為太靠近黑煉,所以他的熱焰使她開始不像自己嗎?

  她該害怕的呀!

  她不是一直知道,與黑煉太靠近,唯一的下場是什麽嗎?

  為什麽……聽到黑煉這麽對她說時,她非但沒有想要遠遠逃開,反而像要飛蛾撲火般依近他,想要更貪求他將她抱緊?

  就算真的會被黑煉融化,她竟然也覺得……無妨。

  「你不怕有一天我醒過來時,看到你的第一句話是問——『你是誰 嗎?」她不知道自己最終會不會連同黑煉都遺忘掉,因為未來不是她能預料的,也許有一天,她睡醒了,記憶也被洗凈,不再單單只是遺忘感覺,那該怎麽辦?

  「那麽我就回答你:『嗨,我是你丈夫,請多指教 。」

  黑凝看著環在自己身上的那雙手,下意識地將她的手輕覆上去,感覺那早已好熟悉的溫度。

  「……想趁我喪失記憶時弄假成真嗎?」

  「是呀,就欺負你記不起來,無從分辨我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

  黑凝輕輕笑了。

  她知道黑煉真的會這樣做。

  無恥嗎?是有一點,但她似乎不太介意。

  右綰青一個人在房間�越想越氣、越想越火大、越想越窩囊,先到飯店提供的溫泉去泡到頭昏腦脹,再叫飯店送來四大瓶的清酒澆愁,猛灌掉半瓶,還是覺得煩悶,她決定抱著剩下的三瓶半去找黑煉、黑凝一塊痛飲,畢竟獨飲傷身嘛,有人陪酒,還可以聽她訴苦,一舉兩得。

  沒敲門,只嚷嚷了一聲「我進來 」,右綰青就闖進黑凝和黑煉的房間。

  「唔?」

  映入眼簾是淩亂的床鋪,上頭除了腌鹹菜似的棉被外,還有兩件和服浴衣也散落在左右,床上空無一人,但是那情景幾乎已經教人明了,就在不久前,那兒應該上演過多火辣的戲碼。

  浴室�傳來流水聲,以及黑煉一個人說著話的聲音,但從內容聽來,浴室�絕對有第二個人存在——而這第二個人,是黑凝,還是另一朵野花?

  基於好奇,右綰青往房間�的浴室走過去,浴室的木門沒有關妥,從外頭瞧進去,首先就看到黑煉結實的背肌,用力的隆起、飽滿的起伏,讓右綰青在心�替他的身材打了個高分。越過他的肩頭,看不見小浴池�還有誰,不過右綰青卻從黑煉正在衝洗的黑發長度猜出正解。

  除了黑凝,還有誰會留那麽長的發?都快拖到地板上了。

  「鴛鴦共浴噢?」反正她右綰青習慣當電燈泡了,再多當一回也無所謂,她出聲打趣。

  浴室�的兩個人同時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她,但是兩人臉上都沒有尷尬逃避的表情,好似半點也不在意自己身軀的裸裎。

  「你們兩個早上不是還在冷戰嗎?又和好 ?」右綰青不再盯著兩人看,她還沒有開放到大剌刺欣賞別人一絲不挂。

  她走到和室桌前坐定位,將酒一瓶瓶放在桌上,朗聲對著浴室道:「慢慢洗啦,不用招呼我了,我自己來就好。」

  浴室那兩個人還真的都不理她,繼續他們的戲水之樂。

  可惡,她只是客套話叫他們不用招呼她,他們還真的就完全不鳥她噢?!真是太過分了——

  右綰青好哀怨地獨立垂淚,人在異鄉,舉目無親,孤苦伶仃,最可憐的是被爛人未婚夫玩弄……人間至悲,莫過於此。

  咕嚕嚕,右綰青灌下另外半瓶的酒,熱燙的液體滑入胃�,讓她逐漸覺得有些醉意,臉頰紅了起來,連眼眶也跟著湊一腳地泛紅。

  嗚,看別人雙雙對對,心�就更不是滋味了。

  討厭,真討厭——

  二十分鐘後,黑凝和黑煉終於從浴室�出來,黑煉替她穿上和服浴衣,係帶子,每個動作都很仔細,而他自己則胡亂套上浴衣了事,再拿來一條大浴巾幫黑凝擦頭發。

  「我一直很想試著幫你洗頭,今天如願了。」黑煉的表情很滿足。

  好好控制特殊能力果然是對了,不但不會讓黑凝拒絕他靠近,更可以讓他觸碰她,她的發、她的膚。

  「為什麽?我一直覺得這是苦差事。」尤其頭發越長,洗起來也越麻煩。

  「你要是嫌麻煩,就交給我好了,難得我現在可以控制得這麽好,不會燒壞你的頭發。」

  「真好,要是左風嘯也這樣就好……」右綰青在一旁眼紅地咕噥,同樣是男人,為什麽落差會這麽大呢?

  人因夢想而偉大,也因夢想而不實際,唉。

  趁著黑煉到和室桌旁的櫃子�拿東西,有些醉意的右綰青笑得很曖昧,還用手肘推推他,一派「你手腳很快噢」的調侃口吻;「你把黑凝吃掉 ?」

  「沒有,我在最重要的時候又燒起來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可是你們看起來像剛剛在床上廝混打滾完。」她下巴努努床鋪位置,那種程度的淩亂,打死她都不信他們剛剛啥也沒做。「而且要是你什麽也沒做成,洗什麽澡呀?還兩個人一起洗。」要不是她今天心情太惡劣,她還真想替黑煉吹幾聲口哨,藉以鼓噪氣氛。

  「一起洗很怪嗎?」黑煉的表情倒像是右綰青自己才過度反應。

  右綰青用力點頭,「當然很怪。」平常男女可不會有這種膽識,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見得會一塊洗。

  「我和凝都不覺得。」畢竟他們又不是頭一回脫光光共浴,以前也常有機會——被研究所人員一塊丟進大水缸�洗澡。

  黑煉沒和右綰青哈啦太久,東西拿了又折回黑凝身後,料理她又長又溼的黑發,繼續把右綰青拋回去獨酌的小天地。

  二度被冷落的右綰青打開另一瓶清酒,才準備要口對口灌酒,就被一旁衣架上發出的怪聲給吸引過去。

  發出聲音的源頭來自於黑煉的衣服。

  她像只好奇的貓兒,兩只耳朵都快豎起來了。

  右綰青一向不是道德觀念強的人,偷聽這種事,在她的法律字典�是歸類在善事之流,所以她走過去,翻動黑煉那件衣服,然後在上頭找到一個小型耳機,她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十指在上頭摸摸按按,似乎不小心按到什麽通話的按鈕,她好奇地湊近耳朵聽——

  傳過來的聲音,竟然是她前一秒才聲嘶力竭痛罵的爛人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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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41:48

【第九章】

  「福田匡弘逃回日本去了,我失手沒一槍打死他,現在右綰青人在日本,很可能會成為福田綁架來對付我的棋子,你要特別留神,別讓他碰著右綰青——」

  哼哼冷笑聲打斷了左風嘯的發言,他立刻聽出那是右綰青的聲音,心�暗叫不妙,他沒料到右綰青會拿到他交給黑煉的精密對講機。

  原本只想偷聽的右綰青一聽到左風嘯的嗓音,沈不住氣地開口譏刺道:「你的槍法爛也不是只爛一天、兩天,會失手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你騙我到日本撲了個空,沒想到繞一大圈,結果福田還是要由我右綰青來解決。左大少爺……不,你不姓左,那兩個字只是代表我們家族過去的『身分 。風嘯,你放心好了,你的爛攤子我會替你收拾的,等我回去臺灣後,再跟你清算這筆誆騙我的帳!」哼哼,洗幹凈脖子等她吧!

  「司徒綰青!」左風嘯吼出她的真實全名,「你不要輕舉妄動!福田匡弘身邊有個棘手人物,聽到沒?!我立刻到日本去,等我一起行動!」

  他的聲音透著焦急,他太清楚右綰青的魯莽個性,而這種橫衝直撞的性子會害死她自己的!

  「你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讓我參加,憑什麽現在我要聽你的?誰要跟你『一起 呀?!你以為你是誰?!再說,報仇是我右派的事,你這個左派的家夥根本無權過問,別忘了,我頭上冠的那個姓是『右 ,不是『左 ,少用這種口氣命令我,我們右左兩派早就誓不兩立了!哼哼,再見,風大少爺!」風,才是左風嘯的本姓。

  右綰青甩掉耳朵上的小型玩意兒,直直將它砸向�壁,看著它支離破碎。

  她方才那番吼叫已經將黑凝和黑煉引了過來,兩人一前一後站在她面前,右綰青揮手招呼他們坐下。

  「好消息噢,來,來喝一瓶慶祝一下。」她各塞一瓶清酒到他們手�,自己則拿著剛剛開瓶的那罐,清脆地敲敲他們兩人手中的玻璃酒瓶,「鏘」的一聲,附加上一句日文的「幹杯」,她自己就率先牛飲起來。

  黑煉淡瞄了地上的破碎玩意兒一眼,「你剛剛聽到左爺說了什麽?」

  「你做什麽叫他左爺呀?!那你也叫我一聲青姊,快!」輸人不輸陣,她右綰青在稱呼上也絕不讓左風嘯獨佔鱉頭。

  「他一個月給我二十萬。」黑煉這句話勉強算是解釋了「左爺」這兩個字的價值。雖然他目前還不太清楚那兩百張千元大鈔的功用有哪些,把它們全擱在左派分給他的房間�,當成垃圾一樣隨便亂丟。

  右綰青立刻沒了聲音,二十萬?她哪有本事像左風嘯那麽凱,花二十萬去請人叫她一聲「青姊」?!這種奢侈錢她花不下手,尤其在右派窮得只夠她買一顆子彈的現在!

  「我下次也叫他一聲左爺,看看能不能坑個二五八萬來補貼家用。」右綰青冷冷假笑,又喝口酒,才回答黑煉最初的那個問題:「左風嘯說,我要找的仇人已經回日本了,左風嘯無能,解決不掉福田,這回換我來,我會讓左風嘯顏面無光地承認失敗,承認他技不如我!」

  右綰青越說越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掏出小背包�的手槍,�面雖然只有一顆子彈,但,綽綽有餘了!

  她的槍法夠準,可不是左風嘯那個膿包所能比擬的,從小到大,她的射擊成績一向遠遠淩駕左風嘯,只有笨蛋才會需要多餘的子彈補開第二槍、第三槍……好吧,她自首,整個右派只挖得出這顆子彈,要多打三、四槍也很難,唉。

  不過她從沒對人開過槍——除了射過左風嘯之外,一想到要帶槍廝殺,右綰青忍不住帶著幾絲緊張央求道:「黑凝、黑煉,你們要幫我噢。」

  「當然,會跟你來日本,就是要幫你。」黑凝從沒動搖過。

  右綰青回她一個感動的諂媚笑容,再轉向另一個看來頗可靠的特殊能力者求援壯膽:「黑煉,我知道你是跟來日本保護黑凝的,可是有空也要保護保護我噢。」她雙手合十,將他當成神像在拜。

  「放心,如果一排子彈掃射過來,凝會擋在你面前,而我會擋在凝的面前。」

  「黑凝,如果哪一天你不要這個男人了,可以考慮讓給我。」右綰青一臉認真,她又被那句話感動到了,雖然她也清楚,黑煉不是要擋在她面前,而是因為黑凝在,他才會在,但是不知怎地,她覺得……好羨慕這種愛情。

  「她肯,我也不肯,就算我肯,左爺也不肯。」黑煉聞了聞清酒,發現這味道和那晚他在遊輪上喝了滿肚子火的東西相似,索性不喝。

  「哼,我要什麽還需要他點頭嗎?!」右綰青別開小臉,順便打個小酒嗝。

  「如果你是因為我願意替你擋子彈而覺得感動,那麽,你為什麽沒有辦法去感受到,還有個人連讓你涉險的半分可能性都不允許?」

  右綰青楞了楞,望望黑煉,又看看黑凝,雖然黑凝臉上還是那號表情,但是……眼角似乎微微笑彎了。

  右綰青沈默很久,也思考很久,末了,摳摳被酒氣熏得發紅發熱的右頰。

  「呃……你們說的是誰呀?」

  昏倒。

衝動的右綰青,主導了一場混亂的尋仇計畫。

  應該說,她根本沒有事先做好計畫,只憑著一股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傻勁,直搗黃龍。

  要查到福田匡弘的巢穴當然是困難的事,不過,當對方也急著找她時,一切就會變得容易許多——是的,她讓自己的行蹤暴露在日本新聞節目�,明擺著要讓福田匡弘瞧見她,所用的方法正是抄襲臺灣電視史上曝光率最高的那招,拿著兩塊寫明她落腳處的大紙板,到新聞案件現場舉在受訪人的肩膀後方。

  福田匡弘才派出大批人馬在全日本搜查右綰青的下場,打算先發制人,綁來左風嘯最重視的人之後,還怕左風嘯不乖乖束手就擒嗎?這下倒好,右綰青自個兒送上門來,省了他不少功夫。

  不到一天的時間,右綰青就得到她要的效果。

  「原來這招在日本也吃得開耶。」右綰青老早就想試試用這種「舉牌」方法成為新聞媒體注目焦點的滋味。

  「小丫頭,這種時候似乎不應該高興這種事吧?」福田匡弘手�舉著槍,只差沒抵靠在她的腦袋上。

  看起來,右綰青的情況不算安全,除了福田匡弘手中一把,他身旁六個保鏢也各執一把,七個槍口全對準了她。但她的情況也不算危險,因為前頭站了個黑凝,再前頭還站著黑煉。

  福田匡弘冷笑,「你身邊只帶了兩個人,就敢找我報仇,我福田匡弘什麽時候被人看扁成這樣?左風嘯好歹帶著左宏飛和左淩豫,兩個人都是左派�頂尖的殺手,而你前面那一男一女連名字都沒聽過,就算一人擋了一顆子彈,還有五顆哩!」更何況那對男女手上沒有任何武器,要攻要防都很困難。

  「別拿我跟左風嘯比,我沒有他那麽不濟事,我和他是不同挂的,他失敗是他的事,我右綰青可不會。」右綰青知道福田匡弘是中日混血兒,中文和日文同樣溜,所以她回以中文,否則以她簡單的日文程度,說出來的話恐怕不夠氣勢。

  福田匡弘笑了笑,表情有些不屑,似乎是將右綰青的話當成比玩笑話還不如的誑語。

  「好,讓我試試,你身前這兩個人有什麽過人之處。」他舉起槍,想先試試站在第一位的黑煉。

  黑煉表情輕松自在,不過拳心�握著一簇火苗,只要手指一松,那火苗就會竄遍全身。

  福田匡弘讚賞在心,表面不動聲色。

  「你準備用這種姿勢接我一槍?」福田匡弘挑眉,「勇氣十足,但智能稍嫌不夠。」他惋惜道,但扣扳機的食指沒有遲疑。

  福田匡弘開槍同時,黑煉也松開手,幾乎是槍聲響,他全身也燃燒起來,火焰炙猛。

  那顆朝他額心射來的子彈一如以往,融化得徹底。

  福田匡弘約右綰青來解決事情的廢棄大樓�,一瞬間鴉雀無聲,死寂得像是眾人都看傻了。

  「嘿嘿,嚇呆 ?還沒呢,我的王牌還沒打出來哩。」右綰青又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臉,「不過現在只要他一個人就可以撂倒你們全部,黑煉,上!」

  黑煉右手一甩,火鞭赤辣辣地在地板濺出火星,武器憑空上手。

  福田匡弘臉色大變,任憑他再怎麽狂妄也無法忽視這個滿身火紅的男人,前一秒還很兇惡的氣勢瞬間委靡不振,只能不斷地吞咽恐懼。

  「將……將軍!你還在做什麽?!快、快幫我!」福田匡弘突然失措地大嚷起來,像在討救兵,可是他身後那六名保鏢和他抖得同樣劇烈,應該不是他求救的對象。

  久久,廢棄大樓間有了回音。

  「我正看得精釆呀,可不可以繼續坐在一旁欣賞就好?」遠遠的,有個聲音在空曠的建築物間回蕩。

  那聲音,不屬於福田匡弘,也不屬於他身後六人中任何一位,當然,更不可能是右綰青這邊的人。

  「你收了我一百萬美金,我可不是請你來看戲的!」福田匡弘咬牙,也在搜尋聲音是從哪�發出來的。

  「也對,一百萬美金呀,夠我好幾個月不愁吃穿,可是……這筆錢似乎沒有比上一回好賺,我可以打穿姓『左 的手掌,但不見得能打穿眼前那個火焰男人呀,我用的子彈和你用的差不多材質,打出去大概也會燒成一攤泥。」很消極的口吻及調調。

  終於,雙方人馬右側的柱子後,走出了說話者的身影。

  將軍,是他的代號;江鈞,則是他的本名。同音異字,任憑誰愛叫代號或是本名,聽起來都一樣。

  江鈞的年紀看來很輕,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個學生,十五、六歲那種青嫩嫩的學生,可惜他手�那把沈黑的槍,破壞了這一切。

  「你說你打穿姓『左 的手掌?!」右綰青沒漏聽這句話,神情倏然緊繃。「是左風嘯嗎?!」

  「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江鈞笑笑道。那對他一點也不重要,他只在乎他打出去的子彈是否命中、是否染血。

  右綰青有些生氣,不知是氣江鈞這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還是氣他可能打傷左風嘯。

  她鄙視江鈞那副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美少年模樣,甚至懷疑他身上那件衣服脫下來之後,胸口上有幾根肋骨也數得出來——哼,白斬雞。

  識人不清的右綰青沒有戒心,不代表黑凝與她同樣以貌取人。

  「煉,當心。」眼前那男孩子,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我知道。但他的槍對我不管用。」

  「我可以試開一槍嗎?」江鈞很客氣地詢問黑煉,指了指他身上的火焰,躍躍欲試的笑顏讓那張臉孔更顯年輕。

  「來呀。」黑煉是不介意被人當靶子啦。況且,有禮貌的小孩子就是討人喜歡,一些比較無理的要求也會被允許的。

  「謝謝。」江鈞道完謝,舉起槍,扣下扳機,然後看著彈頭在黑煉黝黑的皮膚上融濺開來。

  他轉向福田匡弘,用很歉然、很遺憾的表情道:「福田先生,這一百萬美金,我恐怕是賺不到了。」因為子彈根本打不進去嘛。

  「你打不穿這個,不會去打其他人呀?!還有後頭那兩個呀!我要的是右綰青,就是躲在最後頭那個女人,你逮到她就可以了!」福田匡弘也知道面對火男沒轍,可是他身後還有兩個柔弱不堪的女人,她們應該就很好料理了吧!

  「站在右綰青前頭的那個女人看起來也不太好惹……」江鈞嘀嘀咕咕的,只有福田匡弘這老家夥還沒瞧清楚,那個長發女人眼�可沒有半分恐懼哩。

  槍頭轉向,才瞄準了黑凝,黑煉立刻閃身擋在她面前,眼角餘光瞟著福田匡弘原本打算偷襲他側開身所形成的空缺,火鞭甩動,在福田匡弘腳前三寸擊出大量火花,嚇得他不敢造次,連退了十多步,但還是被不少星火燙到。

  江鈞眼中有著趣意及了然,似乎看穿了什麽,不過他還是要再確認一下,但這點非常需要福田匡弘的幫忙——

  「福田先生,按慣例,一百萬,我只殺一個人,你挑這三個�頭哪位?」他江鈞不做賠本生意,該講的要先討論好,這是交易習慣。

  「火男!」福田匡弘忿恨道,他此時正蹲坐在地,猛拍著火的西裝褲管。

  他決定先花一百萬解決麻煩的家夥!少了這男人的阻礙,還怕逮不到右綰青嗎?!

  「我想也是。」他也比較想對付黑煉,成就感比較強,收到一百萬美金時花起來也過癮。「不過,我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江鈞緩步走到福田匡弘身旁,彎下身,輕聲說了幾句話,福田匡弘臉露驚訝,順著江鈞的提議望向黑煉。

  「這……能成嗎?」福田匡弘不確定地問。

  「不成的話,我不會收你的錢。」江鈞笑道,他努努眉峰,做為暗示福田匡弘行動開始的指令。

  「好!你們跟我來!」福田匡弘召集六個保鏢,就往上樓的樓梯跑。

  「等等!福田,你要逃去哪�?!」右綰青抓著槍追上去。

  「右綰青!」黑煉想喚住右綰青,但莽撞的她向來就不是個會聽取別人意見的人,即使黑煉的叫聲多響亮,她同樣都能當做沒聽到。

  「我去追她。」黑凝跟著右綰青的腳步上樓。

  黑煉信任黑凝的能力,他清楚黑凝的特殊功能絕對不亞於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沒看到黑凝在他眼前,心�就是不踏實,所以他並不想多花功夫在江鈞身上,只想盡快跟上黑凝。

  黑煉一鞭子打向江鈞,江鈞輕巧地移動到石柱後,火鞭「啪」地擊中柱面,濺出火星,鞭子散開破形,但不到幾秒時間,火鞭又恢復原來的面貌。

  「你如果想殺我,最好掂掂自己的斤兩,如果你不想趟渾水,現在就離開,我不會為難你。」黑煉收回火鞭,與江鈞對峙。

  江鈞的回應只是笑及聳聳肩頭,看不出他到底是怕了黑煉前頭那句威脅,還是同意考慮後頭那句提議。

  「我不想跟你正面衝突,因為對我太不利了。你可以當我在這場戲�是扮演最不重要的角色,轉身上樓救人。當然,你可以懷疑我會從背後偷襲你,不過我的子彈你也見識過了,它打不穿你的火焰,既然正面都能毫發無傷了,背面會有什麽影響嗎?」他想,黑煉根本不把他放在眼�。

  「當然不會。」黑煉對自己很有信心。

  「但樓上那兩個女人恐怕不太一樣吧,子彈能不能打穿她們呢?」江鈞指了指上頭,三樓與四樓的隔間有個很大的缺口,從三樓擡頭望,幾乎有一大片的天花板是鏤空的,可以直接看到四樓,隱隱約約有幾條人影在上頭追逐斥叫。

  「福田,你有種就跟我單挑啦!」這是右綰青的聲音。

  「右綰青,帶種就追上來!」這是福田匡弘的挑釁,緊接著是幾聲槍響,以及他倒抽涼氣的驚叫:「那個女人……竟然……天呀……」

  看來,福田匡弘是親眼見識到黑凝對待子彈的方法了——冰起來,捏碎成粉末。

  黑煉看到樓上一長串的人影已經來到那個三、四樓之間的缺口,其中包括了右綰青及黑凝。

  「福田先生,可以逼她們跳下來了。」從頭到尾都挂著笑的江鈞收斂起那派輕松表情,交代福田匡弘實行方才設下的圈套。

  「什麽?!」黑煉愕然瞪視江鈞,再擡頭,四樓那端已經開始一連串的槍戰,黑煉知道右綰青只有一顆子彈,現在連續砰砰砰的槍聲當然不會是出自於她的槍。

  「黑凝——」右綰青慘叫:「快!快擋下來——」

  江鈞擋下黑煉準備往樓上衝的身影,笑容可掬道:「不用上去,因為她們很快就會下來了。」

  他才說完,右綰青已經從缺口邊緣一腳踩空,直直墜下!

  黑凝衝過來抓住她,那頭又黑又長的發絲在半空中像無心松放的綢緞,一波波披散開來,兩人一並摔出四樓。

  黑煉想也不多想,急奔到兩人摔落的位置下方,攤開手臂就要接住她們。

  不過,江鈞的話還沒說完呢,方才只是好心告訴黑煉不用費事爬上四樓,而現在,他的劇本還在繼續進行,說話的聲音沒因黑煉奔離而停下。

  「然後,你會撒下所有的火焰。」江鈞像在預言一般。

  果然,黑煉為了避免燙傷黑凝及右綰青,完全收起火勢——當他的火焰連彈頭都能融化時,要是觸碰到人體,那可是會直接將人燒成炭灰的,黑凝冰冷的體質更是承受不住!

  江鈞似乎胸有成竹,沈沈地笑了,平舉槍口。

  「而我,會一槍打穿你的胸口。」

  砰!

  槍響,濺血。

  黑煉胸口一熱一痛,但他沒時間去理會自己胸前的血溼,手臂更沒空捂住痛處,他只在乎來不來得及接住黑凝和右綰青。

  他長臂一舒,牢牢抱著黑凝的身體,另只手擒獲差點顏面著地的右綰青領子,將她撐直起來,確定黑凝和右綰青平安之後,他才單膝跪地,倒了下去。

  「煉?」黑凝發現黑煉的重量變沈,泰半都壓靠在她身上。

  墨黑的衣服,透不出顯眼的腥紅,直到地板上逐漸有了血窪成形,黑凝才猛然一怔。

  「黑煉?!你流血了——」右綰青驚呼,看清楚冒血的部分,她只能掩著嘴打顫,再也說不出話。

  黑煉的心窩正汨汨湧出鮮血。

  「快!快替他止血!他會死掉的!」終於回神的右綰青摸遍自己全身上下,勉強找到一包面紙,立刻拆開就往黑煉傷口上壓按住,不顧沾了滿手的腥粘。

  相較於右綰青,毫無反應的黑凝明顯失常,她雙眼盯著黑煉不斷湧冒血泉的傷口,像是完全不理解為什麽他的胸口會淌流著大量的濃稠液體。

  「不用了,我是對著他的心臟瞄準,急救是多餘的。」江鈞把槍放回腰側,無意要對黑凝和右綰青補上幾槍,他拿了該拿的酬勞,做他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他半分也不會費神去做。

  「你閉嘴!你這個小人,你一定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賤招偷襲黑煉,否則憑你哪有本事傷到黑煉?!」右綰青並沒有看到黑煉為了接住她們而撒下火焰那一幕,心�不相信能融化子彈的黑煉竟會受槍傷,絕對絕對是眼前這個江鈞耍賤招!

  「我只是偷襲他罷了。」可恥的事,由江鈞口中說來卻像沒什麽好反省的。

  「果然!果然!」忿恨的右綰青掏出槍,即使�頭只有一顆子彈,即使那顆子彈原本要用來對付福田匡弘,但是衝動的她根本不可能思考這些,她現在滿腦子只想替自己的同伴報仇!

  右綰青連瞄準江鈞的動作都還沒能做全,就先聽到身旁的黑凝深深吸了口氣,緊接而來是竄入骨子�的劇烈嚴寒!

  向來內斂雅靜的黑凝挺直身軀,抿緊的唇色蒼白、細瞇的眼睛冷冽,長發襯著那張纖瘦臉蛋上的淡淡怒意,白白的薄煙從她的毛孔透出,她掄拳的手,握住了與黑煉相似的武器,只不過黑煉的鞭子是火,而她的是冰。

  江鈞眼見情況不對,他沒料想到除了黑煉之外,還有另一個特殊能力者存在,而且,這個女人絕對比黑煉更難料理。

  他從來不敢小覷女人,尤其是盛怒中的女人。

  果然,黑凝的冰鞭隨即迎面甩,力道之強大,讓江鈞無法做出其他反應,只能迎戰。

  鞭子甩到時,他的子彈也對抗射出,子彈精準打碎冰鞭,解除第一時間的危機,但是他沒想到子彈打不穿的,是比冰更冷的風。

  「唔!」江鈞被凍得鼻子都快掉下來了,趕快伸手去捂住鼻子,摸到臉上一層薄霜。

  開什麽玩笑!這樣會死人的好不好?!

  黑凝不掩飾渾身迸發的白霧,甚至她上半身的左邊已經包覆在冰霜之間,凝結成冰雕的模樣,她右手一抽,冰鞭變得更長更堅硬,追著江鈞而來。

  右綰青看傻了眼,福田匡弘也看傻了眼,看著江鈞抱頭鼠竄,像只慘遭敵襲的企鵝,在冰天雪地�尋找躲藏的角落——現在形容廢棄大樓是冰天雪地也不為過,因為放眼望去,盡是一大片冰塊奇景,閃動的光芒射到眼睛還會痛哩。

  江鈞大腿被冰鞭擦過,差點沒跪地飆淚狂哭——好痛!真的好痛!又麻又痛又冷,三項折磨同時降臨。雖然傷處不見血,但是傷口被冰冷扯凍著,那股痛楚不輸給鮮血狂流的疼!

  江鈞沒時間呼疼,一拐一拐地拔腿跑給黑凝追。

  黑凝的表情沒有變成猙獰,更不可能歇斯底�地咆哮,只有素凈的臉頰上挂著兩行凝結的清淚,若不仔細去看,很難發現……她哭了。

  她的忿怒有多烈,她身上的冷霧就冒得多洶湧,她的情緒,是斂於內而不形於外,因為憤怒,不是臉上神情所足以完全表露的。

  她這輩子,從來沒觸碰到如此冰涼的黑煉,他是火焰,熱情洋溢,無論她多冰冷,都無法讓黑煉降下熱度,是的,黑煉是那麽的炙熱、燙人,讓處在他身邊的她,也能得到如此難能可貴的溫暖……

  可是這個男人傷害了黑煉!

  他讓黑煉變得渾身冰冷,讓她感覺不到他的熱力、他的心跳……

  黑凝握緊的拳心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深深戳陷在皮肉之中,卻嘗不到痛,最痛的地方不是手,而是像被人一槍打碎的胸口!

  「怎麽變得更兇了?!」媽呀!江鈞瞥見黑凝眉頭一擰,整個人像猛然燃燒起來那般嚇人,慘叫一聲,加快逃竄的速度。

  早知道賺一百萬會落得如此下場,他情願留在家�拿槍替老媽打蟑螂,爬過一只射爆一只,爬過兩只死一雙,也不要像條喪家之犬被人追著抽鞭子!

  就在眾人屏息之際,有人悶悶地笑了,還不忘飄來一句落阱下石——

  「真狼狽。」

  江鈞聽出那人的聲音,認出那人的身分,慌忙吼道:「你還有心情躲著看!還不趕快救你唯一的親弟弟,要是我被活活抽死,我做鬼也一定回老媽夢�哭訴你的無情無義、見死不救,讓你下半輩子也不好過!」他又要吠又要喘又要逃命,果真很狼狽。

  「生意是你要搶的,說好不準我插手。」想當初,惡聲惡氣命令人的家夥不知道是誰噢,現在還好意思指控他無情無義、見死不救?

  「那是我之前沒被一個渾身冒冰的女人追著打,現在情況不一樣啦!」江鈞完全推翻自己說過的豪語,現在豪氣並不能救他一命,他情願選擇窩囊!

  「誰教你要打死她的愛人?早告誡過你了,你這種專挑別人最痛的弱點來攻擊的惡習,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瞧,報應來得真快。

  「你——」江鈞被緊追而來的寒氣嚇得低頭,正巧閃過那鞭可以將他打成碎玻璃的冰鞭,鞭子抽中石柱,柱子幾乎被打掉大半,一堆碎石混著破冰塊啪啪啪啪地落在他雙手捂牢的腦門上,最大那顆碎石還正巧砸中手掌沒能保護到的部分,在他頭上打出一個紅紅的大腫包。

  他回頭,看著那根與石柱玉石俱焚的冰鞭又重新凝結成形。

  哪有人這樣的啦!他的槍固定只能打七發子彈,打完還得換匣,她的冰鞭打壞了就再生,擺明就是佔他便宜呀!

  「親親大哥!您快拯救您親親小弟,再晚幾秒,您在這世上唯一一個可愛又聰明的親親小弟就會魂斷於此了,以後您就聽不到親親小弟再喚您『親親大哥 的聲音了——」惡聲威脅沒有成效,江鈞改採哀兵政策,他知道自家大哥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只要撒嬌一兩句,他沒有不妥協的。

  當真,有人吃軟不吃硬的程度非常偏執,近乎變態了。

  「說得好,我這輩子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聽你低聲下氣喊我『親親大哥 ,衝著這四個字,我不能不管——親親小弟,左邊!」

  兄弟間默契十足,一句「左邊」,江鈞立刻往左邊撲跳開來,一顆又急又快的子彈擦過江鈞的臉頰,不傷他絲毫,直直往後頭的黑凝射去。

  黑凝只怔了半秒,鞭子抽掉那顆子彈,將它打成粉末,像團爆開來的雪花,半點痕跡也不剩。

  槍聲連續再響五次,次次落得同樣的結果,槍匣�本來就少了一發子彈,槍匣彈盡,短短兩秒的換匣速度,再補上六發子彈。

  黑凝沒閃躲,她甚至可以不需要動手擊碎彈頭,因過度憤怒而包圍周身的冰凍空氣,就足以替她擋下所有的攻擊。

  可是,突然之間,她竟撒掉所有冰霧,連手上的鞭子也化為氤氳的空氣,掄緊的十指松放開來,膚上的凝晶消失掉了,就連臉頰上的那兩行淚水,也恢復液態,沿著臉龐滴滑下來。

  自殺!

  這兩個字閃進了江鈞口中那位「親親大哥」的腦中,直接替他解讀這名長發女人的行徑!

  黑凝確實打算讓最後那顆子彈打穿她的心臟。

  她記憶�翻騰過許許多多的畫面,無論是衝刷掉而變得模糊的記憶,新添而清晰在目的記憶,都有黑煉在。

  如果之後的記憶�,不會再有黑煉呢?

  如果陪她寫下一篇篇記憶的人,不再是黑煉呢?

  凝,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處在遺忘的恐懼�,我會讓你每天都有新的記憶,然後舊的回憶,我幫你牢牢記住。

  允諾著要每天將舊回憶當故事講給她聽,重復再重復陪她溫習的人不在了,新的記憶少了黑煉,舊的記憶又消失了,那麽……

  她還剩下什麽?

  高興的、悲傷的、絕望的,全部都遺忘之後,她還擁有什麽?

  倏地,她閉起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那個渾身著火的小男孩。

  手給我。

  滾開!全都滾開!

  你燒起來了。

  你……你怎麽做到的?你跟我一樣……特殊能力者?

  嗯。你看起來很熱。你的手給我。

  我身上的火會燒傷你的。

  沒關係。

  對了……

  是她先靠近黑煉,因為那時黑煉的模樣好痛苦,蜷得像顆小球,痛苦的呻吟讓她心頭一揪,不由自主對他伸出了手。

  是她先走近黑煉的身邊,讓他依賴她,讓他如此眷戀她,讓他……

  是她讓兩個人糾糾纏纏十幾年,卻又因為自己忘掉這些,而認定是黑煉纏著她……

  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呀!

  她不甘心,她要這些記憶,每一點、每一滴,只要有黑煉出現的部分,哪怕只是他一臉俏皮地輕笑,她都要的!

  如果沒有了,那麽,她什麽都不需要,不需要了!

  她要陪著黑煉,就像黑煉總是陪著她一樣。

  江鈞的親親大哥即使立刻發覺黑凝的意圖,但最後那顆子彈已由槍管射出,就算他想收手——他的目的原本就是要讓江鈞全身而退,而此時,江鈞已經一臉汗涔涔地跑到他身後,安全無虞——也來不及將子彈給塞回槍匣�。

  隨即,另一聲槍響,另一顆子彈不偏不倚打中前面那顆子彈的正中央,逼迫彈道改變方向,兩顆子彈分別打在天花板及�面上,深深嵌進水泥�。

  「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右綰青,如果你跟著殉情,要留右綰青一個人面對那些豺狼虎豹嗎?」左風嘯踩著黑亮的皮鞋,緩步從樓梯走上來。

  「左風嘯!」右綰青和福田匡弘同聲叫道,前頭那個是驚喜,後頭那個是驚愕。

  左風嘯掃來一眼,公平地賞了兩人一記瞪視,不管其中之一是他的指腹未婚妻,照瞪!

  右綰青和福田匡弘同時縮縮肩,兩人像被教訓的小孩遇到威嚴十足的老師,噤若寒蟬,沒人想挑戰一臉怒意的左風嘯。

  他越過右綰青,像裸大樹般杵在中央,等著江鈞的「親親大哥」開口。

  「我和我的親親小弟不想趟這渾水,我親親小弟那一槍一百萬酬勞,我們也不準備收。」因為金主可能也沒有命付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帶著我的親親小弟退出戰場,你們的恩怨就自行解決,如何?」

  「你弟弟殺了我左派的人,想全身而退似乎也太天真了。」左風嘯冷眼瞄向黑煉倒臥的地方,瞇眸。

  「我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對我們做職業殺手這一行的人來說,誰給錢,我們就賣子彈,今天你付得起,我們兄弟也可以替你殺福田匡弘,簡單來說,我們的地位是�頭草,並不特別站在哪一方,你要找人算帳,應該是找金主,而不是我們這種『約聘人員 。」江鈞的親親大哥沒露面,仍在暗處說話,「我不太想威脅你,不過,你仔細看看你的女人額頭。」

  左風嘯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早在他一上到三樓,就發現有一道紅外線光芒正瞄準右綰青的額心。

  「希望你的子彈能快過我的槍,剛才擋掉我一槍,現在可以改試試我左手這把槍的威力。」江鈞的親親大哥這句話已經說得夠白了。

  右綰青根本不知道有把槍正對準她的腦袋,生死一瞬間,只顧著嚷道:「左風嘯!你楞什麽楞?!快替黑煉報仇呀!」

  對,然後等著替你收屍嗎?左風嘯又瞪她一眼,要她乖乖閉上嘴,否則他很樂意替她粘上!

  「帶著你弟弟走吧。」他也不想花太多精神再多對抗兩個人,而且是兩個在殺手界赫赫有名的家夥,吃力又不討好。

  「什麽?!他們不可以走!」右綰青大聲反對,義憤填膺。「你不替黑煉報仇就算了!我來!我不準有人這樣對待我的朋友!」

  「你鬧夠了沒!」左風嘯憤怒地對她吼。

  他的精神狀況已經繃緊超過二十四小時,戰戰兢兢的害怕自己到了日本之後,看到的會是她冷硬的屍體,他就在這樣心神不寧、坐立難安的折磨間度日如年,幸好此時此刻還能看到她活蹦亂跳,在他面前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貓喵喵叫,可是嘴�卻叼著一顆手榴彈在耍玩,完全看不到他的心急如焚嗎?!欠吼!

  「我哪有在鬧!我是氣不過——」

  「你再講一句話試試!」他會考慮拿槍瞄準她。

  很久很久沒被左風嘯兇過的右綰青咽咽口水,雖然他這句語焉不詳的威脅並沒有說明「刑罰」是什麽,可是她就是覺得威嚇性十足,不過她不知死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你都沒看到黑煉被打到那一幕……」她小聲嘟囔,氣勢當然不及左風嘯。

  「黑煉沒死,不過你再 唆下去,他死掉是早晚的事。」

  左風嘯話一出,最驚訝的人莫過於黑凝。

  她像突然被雷打中,從頭到腳的寒毛都豎直站好,倣佛全身死透的細胞又重新活動,睜開眼奔回黑煉身邊,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蒼白的臉色仍舊蒼白,握回拳,也握回那只探不到任何動靜的食指。她屏著呼吸,湊上臉頰抵住黑煉的鼻頭,想靠肌膚去感覺到微弱的熱息。

  她不敢動,怕她的任何動靜都會誤導了判斷,怕她將自己漲疼在肺葉�的籲吐當成是他的餘息。

  她的長睫再度合起來,為的只是要將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臉頰那一處。

  扇形的黑睫逐漸溼潤,讓融開來的凝冰暈染。

  眼淚,默默墜出了眼眶。

  「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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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42:10

【第十章】

  「燒起來了!」

  歡呼聲震天價響,倣佛一個縱火犯倒完汽油,點完火柴,看著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而舉手狂歡。

  「你……這招,很……受用。」

  呀,是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結巴,但又結巴得好可愛。黑煉在昏昏沈沈中想。

  「趁勝追擊,再來一本,快!換你換你!」火越燒越旺才是好事!

  「我?!」

  唔,他沒聽過黑凝的口氣這麽震驚,好似對方是捅完人一刀後,將刀子轉手到她掌間,對她說「換你」……唔,不,如果只是這種區區小事,黑凝才不會失態。

  「好、好吧。」書本翻得啪啪作響,停住,清清尷尬緊縮的喉頭。「咳……不要,住、住手,那�不行……呀……唔……嗯……為什麽不?妳看,妳不是也想要?不、不,放開我……粗暴的大掌箝制她的腰間,衣裙已經全推至她水蛇般的纖腰,他火熱的嘴含住她——」

  「感情!你念得沒有感情啦!你的『嗯嗯呀呀 一點也沒有高低起伏嘛!」哪有人用平平的語調在念這種情欲十足的火辣文字?!

  「什麽感情?我照著念了。」她一字一句都沒有漏呀!

  「要像我這樣,嗯哼。」指導者開嗓,「呀——呀——不,我……我不行了……嗯……人家真的不行了……噢,你好壞……」名師親自調教,抑揚頓挫好似現場實況轉播。

  黑凝第一次感覺到額際淌下冷汗是什麽滋味。

  「你念得……好可怕。」怎麽有人可以把這麽單純幾個國字念得又抖又長又喘籲籲的,這太困難了,她……做不到。

  「因為我有操練過嘛,呀——」這一聲可不帶任何嫵媚或挑逗,只是純粹抒發她不小心說溜了嘴,自曝秘密。

  「那你繼續念給他聽,不要讓他的火滅掉了。」

  「黑凝!拜托,是你要救他還是我要救他呀?他又不是我兒子,我還念睡前故事給他聽噢?」而且還是十八禁的床戲故事——白馬王子壓倒灰姑娘、白雪公主剝光綠巨人。

  「可是我念得很平板,他可能不會有反應。」不像右綰青念了幾本書,昏睡中的黑煉也能燒出能一熊大火。

  「反正我就是適合去做0204小姐啦。」對於自己隨便開口說幾句話都能讓人覺得「媚」,她認命了。「我口好渴,我要去喝水潤喉,你自己頂著,下一本我再接手。」她都已經連續念了兩本,累斃了。

  「青姊……」在右綰青的強烈要求下,黑凝順著她的意,以「青姊」稱呼她,即使黑凝的年齡比她大些,右綰青還是愛在口頭上佔人便宜。

  右綰青的回應則是在半空中揮舞右手,沒得商量地離開病房。

  黑凝眼底滿是無奈,臉上倒沒什麽變化,捧在手上的書變得好沈重,好像每翻一頁,都得花掉她許多力氣,但看到黑煉身上的火焰要升不升,要滅不滅的,她也不敢再遲疑,繼續朗誦——

  「嗯……想要就求我呀……不、不,我不求,她潮紅的小臉滿是倔強,咬著下唇,但阻止不了逸出唇瓣的嬌吟,呀——」停頓。「呀——」又是停頓。「呀——」再停頓。「呀……」

  真糟,試了四次,她還是抓不到右綰青那種酥人筋骨的嬌媚聲調,算了,跳過去。

  「他的手指探入她的花徑,倣照起男女交歡的舞步,她輕輕喘息,無法控制自身情欲的蘇醒,柔荑握住他挺進的手臂,似阻止、似邀請,他粗獷的吐息拂過她的脖子,感覺到她的顫抖,呀……嗯……耶……噢……」她繼續平板地念下去。

  老天,不要再念了!這跟強迫一個植物人看A片有什麽差別?!

  黑煉一聽到黑凝的聲音就已經夠讓他燒起來,何況她還在他耳邊念著煽情的句子,雖然念得沒有半分感情,音調比讀佛經還要神聖,可是如果要說全天下誰最有本領讓他失控,除了黑凝,還做第二人想嗎?

  她的聲音,即使只是輕輕淺笑,對他而言都是強力春藥。

  黑凝跳過不少她念不出口的句子,一本書草草率率就算結束了,但去喝水的右綰青遲遲不回來,她只好再念了一本,這本更可怕,是在馬背上……

  可憐的馬。

  她念了幾頁,覺得屋子�變得好熱,燒得她臉紅,可是黑煉身上的火焰並沒有很興旺,不過薄薄一層包著他全身,對她而言並不燙,看來是因為這些右綰青塞給她的書讓她尷尬。

  合上書,將它們平整放在床頭櫃旁。不念了,越念她自己也越不自在。

  看黑煉沒有醒來,身上的火勢卻有平穩燃燒的跡象,她心�也踏實了一點。

  想到那時探到他淺弱的鼻息,至今她還記得自己的滿心感激。

  子彈打穿了黑煉的胸口,差點也打中他的心臟,是的,差點。

  那顆子彈貫穿他的後背與前胸,沒有留在他身體�,但造成大量出血,卻在她無心的幫助之下,救了他一命——左風嘯是這般說的。

  他說,黑煉之所以沒失血過多死亡,是因為他的胸口覆上一層薄冰,那些冰霜抑制了冒血的速度,沒讓血液大量脫離他的身體,也因為冰霜,讓他體內的代謝變得極慢,將傷勢惡化的情況壓到最低。

  是她的特殊能力救了他。

  思及此,她幾乎要忍不住感謝起自己曾經痛恨過的異能,若沒有它,黑煉現在也不可能活下來。

  伸手碰碰他的臉,無懼他身上此時的火焰,她喜歡在他身上能摸到這麽熟悉的熱度。

  「好溫暖……」黑凝說出指尖的感覺。

  好舒服……黑煉在半昏半醒中也有自己的領悟。她的五指冰冰涼涼的,透過火焰包覆的皮膚滑來涼意,他怕意識模糊間會燙傷她,逼著要收回身上的橘炎,他不想傷了她……

  「糟了,火焰!」

  黑煉身上的火焰一減弱,黑凝立即慌張起身,還不小心撞翻了左右方的東西,她隨便抓起一本叠放在床頭櫃上的書,又讀了好長一串的火熱文字要幫助他燃燒。

  效果非常的好,就算黑凝念書的音調可以讓一整班學生陷入最深沈的睡眠,以為自己選修了多麽艱深又難理解的枯燥學科,但黑煉就是吃這套——

  「青姊真的沒說錯,這招很好用……」火勢又恢復原有的情況。

  不,因為是從她口中念出來才有這種效果。就連方才右綰青念了兩本書後,他會燃燒起來,不是因為右綰青口沫橫飛又臨場感十足的表演,而是他從混沌中被吵得不能安眠之際,恍惚聽到黑凝的聲音……擔憂他的聲音。

  該死的,為什麽他的身體好重,完全不聽使喚,好像有人將他灌在水泥塊�凝固,動彈不得!

  「煉。」

  唔,叫他了。

  「笨蛋。」

  呃,罵他?

  「你差點死掉,知不知道?」

  是沒想這麽多啦……

  「我在乎嗎?我不在乎的。」

  這麽無情噢?

  「……你知道,我會忘記的,到最後,我只會記得『黑煉死了 這個事實,至於悲不悲傷、難不難過……那些情緒,我都不可能記得,只要一年,或是兩年,你對我來說,沒有影響。」黑凝重新坐回床畔的椅子上,看著那張被火氤氳的容顏。

  他知道,他該死的知道,他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不在乎的,我……以為。」

  室內很安靜,黑煉還沒能掙脫身體沈重的束縛,無法開口,黑凝也在說了這句話之後,停下開口的打算,緩緩梳弄他帶焰的發,有幾顆水珠從她的指腹滑下,似乎是她體內冰氣融化的結果。

  「可是我錯了,我在乎的。」

  呀?這是……告解?

  「我那麽慢才發現自己的在乎,我好怕太晚,晚得來不及醒悟。」黑凝笑了笑,「幸好沒有,沒有太遲,一切都來得及,沒有遺憾。」

  這、這是告白!

  不行!不行!他怎麽還可以軟趴趴躺在這�,這種時候,他應該要抱住她,兩個人依偎成夾心吐司,蜜蜜粘粘的,聽她慢慢講——傻笑地聽她慢慢講,那才對呀!

  「雖然,以後我還是會忘記今天用什麽心情說這些話,但是我會記得的是,謝謝你活下來了,煉,謝謝你。」她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五指與他的交握,冷熱之間,一個在尋找沁涼,一個在等待溫暖,這一刻,兩人都如願了。

  「如果冰火共存,那我們兩個就一起執手白頭;如果冰火共滅,那我們兩個就一起走向毀滅吧。」

  黑凝輕輕在他的指節間落下一吻,為她的承諾封緘。

  轟——大火燎原!

  甫進門的右綰青手�捧著一大盆生猛海鮮,準備順便借黑煉身上的火焰烤來吃,卻被眼前的情況嚇一跳。

  躺在那邊的黑煉燒得好旺,之前他已經燒掉了好幾床被單,所以這回他躺的床換成了防火材質,否則這場大火會延燒得更快,說不定等會兒連整間屋子都燒得幹凈。

  「哇!你念了哪一本書給他聽呀?!燒得這副德行!」哪本書這麽火辣呀?

  好熱好熱,趕快趁機烤龍蝦,很新鮮耶。

  還有秋刀魚,又油又香又好吃噢。

  黑煉的傷勢復元得十分快速,一方面是照料得當,另一方面則是好心情連帶影響身體細胞,愉愉快快、心甘情願地加快恢復的速度。

  日前右綰青與福田匡弘那場在廢棄大樓�的復仇大戲,結尾是福田匡弘跑了,右綰青想追,卻被左風嘯攔下,右綰青氣得好幾天不跟左風嘯說半句話,擺明了將所有的氣都遷怒到他身上,而左風嘯更火,簡直想按著右綰青的臀好好賞她一頓教訓,兩人誰也不先低頭,右綰青拗,左風嘯比她更拗。

  冤家。

  趁著黑煉睡著的下午,右綰青拉著好不容易沒被黑煉粘死死的黑凝到飯店餐廳去吃點心,她臉上明顯寫滿了心事重重。

  「要回臺灣了嗎?」黑凝肚子不餓,沒像右綰青叫了一份定食,她只點了杯飲料喝。

  「嗯,聽說福田匡弘跑了,八成早飛離日本了,咱們留在這�也沒什麽用,淡路島的觀光景點我全逛過了,唉。」右綰青搖頭晃腦,一副「我好無聊」的模樣吃著鯛面。

  「你還沒跟左風嘯說半句話嗎?」黑凝看出她的心情惡劣。

  「有什麽好說的。」她倔強地別開臉。

  「可是我看你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就是因為無處發泄,才會一臉苦瓜樣。

  「我沒什麽話想說啦!我這輩子絕對不要再跟那家夥說一句——不,連一個字也絕不說!我跟他的仇結深、結大了!讓我眼睜睜看著福田匡弘跑掉,若我去追,還怕追不上嗎?可是左風嘯一把就死抱住我,還嚴喝我不準輕舉妄動……可惡!我右綰青還得聽他的命令嗎?!在右派,我最大,有誰敢對我頤指氣使的?就憑他一個左派的首領嗎?管過界了吧!」嘴上說沒話想說,但一吼起來也是一成串。

  「可是如果你追著福田匡弘去,左風嘯勢必要跟著你去,那麽黑煉怎麽辦?我一個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置黑煉的傷,在這個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地方,你要我看著黑煉一點一滴斷氣?」黑凝緩緩說出她的看法。

  站在她的角度,她同樣不支持右綰青衝動的跑去追福田匡弘,左風嘯想必也權衡過利害關係,才會要求右綰青留在原地。

  人跑了,可以再追回來,命丟了,卻再也回天乏術。

  右綰青咬咬唇,「這……我沒有想到這點……對不起。」

  黑煉的傷是為了救她們兩人才受的,如果她知道左風嘯是為此而阻止她,她一定可以接受這種理由,可是他又不說清楚,脾氣耍得比她還大……

  「你沒做錯什麽,是我們拖累你了。」

  「我們?」心情稍稍好轉及釋懷的右綰青又有了調侃人的興致,「你已經直接把你和黑煉劃成同一國了噢?」她孩子氣十足,還將兒時那套「人際關係」搬到現實層面來用,喜歡的人劃分為同一國,不喜歡的人就是敵國,中間還畫條線,充當楚河漢界,誰越線誰就討挨打。

  黑凝眨眨眼,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我們……不都是同一國的嗎?」

  「你和我也是同一國沒錯,可是我們右派和左派就不是同一國的,雖然黑煉人在左派,本來我是應該堅決反對和阻止的,不過看在你和黑煉這麽辛苦的份上,我就破例同意讓你和他交往。」實際上,要是她右綰青敢反對,大概會被黑煉給燒成木炭,所以她才沒那個膽!不過口頭上還是要撐撐面子,假裝施恩給黑煉和黑凝。

  呼嚕嚕吸起一大口面條,再灌口濃醇的湯頭,讚!

  「但是我醜話要說在前面噢,如果你們要結婚,你要拐黑煉過來右派,絕對不準你嫁到左派去!有沒有聽到?」她用筷子直指黑凝鼻尖,撂下威脅。

  「我不會嫁給他,婚姻對我們沒有意義,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就好了。」黑凝沒有太大的期望,將長發撩回耳後,露出素白臉上那抹淡淡笑顏。

  如果婚姻的目的只是成就一對夫妻,那麽,她與黑煉的關係,又豈止單純這一項?

  兄弟姊妹,他與她,也像;家人,他與她,也是;朋友,他與她,當然更不用提;情人……她不認為他們兩人,能用這麽簡單的字眼定義。

  黑煉把她當成一切,而她,在她自己還沒有發覺之前,也已經把他放在心�最重要的位置……

  這樣的認定,比起婚姻更有價值。

  「說的也對,都是兩個死人了,難不成還辦冥婚嗎?」右綰青可沒忘記黑煉與黑凝根本就沒有活人身分,哪怕是一紙結婚證書,他們都沒辦法得到。「可是沒關係呀,我還是可以幫你和黑煉辦個小小的婚宴,至於法律上有沒有效力,誰在乎呀!但是——不準嫁去左派!」末了,還要兇巴巴的附加但書。

  「青姊,你這樣子,以後要怎麽嫁給左風嘯?」這麽仇視左派。

  「誰說我要嫁給他的?!」右綰青失態地跳起來,像只被放進熱鍋�的活蝦,又蹦又跳,連俏臉都漲得火紅。「我沒有要嫁他!沒有!你不知道我們右派和左派是死敵嗎?這仇視,不是從我和左風嘯才開始的,我們兩人的父親早在過世之前那幾年就撕破臉,小時候開玩笑的指腹為婚根本就不算數!」

  一名餐廳服務生過來,臉色為難且客氣地請右綰青降低音量,四周客人也全看著她,右綰青這才不甘願地抿著唇,坐回原位。

  「早就說好了,以後各自嫁娶,誰也沒資格管誰,他爸不要我這個媳婦,我爸也不要他那個女婿,不是都說好了嗎……我一直都不想再去招惹他的,逃到國外去讀書,他卻跟著追來,害我書也不敢念了,又逃命似地躲回臺灣,結果他又跟著回來……搞什麽呀,我這麽努力在避開他了,不要再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都說了要一刀兩斷的呀……」

  右綰青咬著筷子抱怨,嘴�咀嚼的美味,此時變得難以下咽,苦苦澀澀的教她想作嘔。

  「我最討厭他了……」

  然後,抽動鼻子的次數變多。

  冷不防的,右綰青趴在黑凝身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顧不得淚水被黑凝身上的冷凝氣息給冰凍在臉上,鼻涕也狼狽的挂成冰柱。

  黑凝笨拙地想安慰她,但似乎沒有她出場的餘地。

  不知道暗暗躲在一旁多久的左風嘯走近她們,健臂一舉,將失態哭泣的右綰青抱進懷�,她當然知道自己是被誰攬著,她太熟悉他身上的煙味……

  她掙扎,像只小蟲子蠕動,一扭一扭地想掙離他,不給他抱。

  「青青,乖,不哭 。」他試圖安撫,這是這些天來,他所開口的第一句話。

  「你混蛋……」

  「好、好,我混蛋。」

  「你壞蛋……」

  「好、好,我壞蛋。」

  「我們已經切八段了……」嗚嗚。

  兒時若發生爭吵,就要來上一回這種「切八段」的絕交儀式。

  「從以前切八段的次數加總,我已經被你碎屍萬段了。」

  左風嘯將她的小臉按在自己肩窩,大手溫柔而堅持地箝制在她腦後,不容她退開,耐心等她將兩條手臂環住他的頸,倣佛同意他這般親昵的接近她、摟抱她。

  黑凝看著兩人,直至他們離開,一個還在吵著「永遠不跟你和好」,一個同樣只是笑著「好、好」,逐漸走出餐廳。

  她無聲地彎唇微笑。

  也許,有朝一日,左派和右派會合並在一塊呢。

  希望那個未來,不會讓大家久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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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4-27 11:42:34

【終章】

  臺灣的夏天,火傘高張,太陽在頭頂努力大放光芒,讓人想從地底挖出當年射日的後羿,請他老人家順手將天空殘存的那顆也射下來。

  左派總部的後方有一大片遊泳池,露天的,正位在那顆大太陽底下,接受它的直射。

  �頭一大班的左派人馬全脫得一絲不挂,在水中尋求降溫,一場突如其來的停電,讓左派總部陷入沒冷氣的惡夢中,待在屋�比待在屋外更熱。

  「好熱……」

  大太陽底下喊熱,天經地義。

  左宏飛和左淩豫聞言,惡狠狠地轉向那個不知死活的人——

  「你有資格說這兩個字嗎?!」夏日炎炎,火氣焰焰,兩者都燒得特別興旺。

  「唔?」一同泡進遊泳池�的黑煉扯下捂在臉上的毛巾,被罵得很冤枉。

  「你比上頭那顆還要熱!」左宏飛指著大太陽,情緒很浮躁。

  「第一次看到這麽無恥的人。」左淩豫的口氣沒有左宏飛火爆,但是對於黑煉毫不自覺的行徑也感到不滿。

  他們懷疑,現在遊泳池的熱度,有百分之幾是拜太陽所賜,又有百分之幾是泡在池子�的黑煉給煮沸的!

  感覺他們真像是泡在溫泉�等熟的溫泉蛋。

  「一定是因為太多人擠在遊泳池�了。」黑煉嘆氣,想泡個涼水都這麽難噢?

  「可惡,我好想拿槍打他。」左宏飛看著自己被江鈞打傷的右手,評量要是現在掏槍扣扳機,會不會扯裂傷口?

  「我也是。」左淩豫同樣聽不下去。

  不過兩人還是沒動手,因為前幾天,他們眼睜睜看到黑煉將一個光頭男燒成黑炭——據說那光頭男是將黑煉「改」成火男的研究所派來逮人的家夥。雖然光頭男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在大街上燒成那副模樣還是很恐怖,左宏飛敢打包票,那光頭男身上一定被燒到沒剩半根毛。

  「我不泡了,去右派找凝比較實際。」既可以涼涼他身上的熱度,還能抱抱她「解渴」,順便吻吻她「溫習」,一舉三得。

  黑煉從遊泳池�離開,胡亂抹幹身體,實際上也不太需要抹,他只要自燃個幾秒,身上的水滴就會被烘幹,難怪被左派兄弟戲稱為「人形烘碗機」,功能真相似。

  「快滾快滾。」泳池眾弟兄揮手歡送他。終於可以涼快一下了,真讚!

  黑煉吹著口哨,穿妥衣物,步行到隔壁幾條巷外的右派,他是少數幾個身為左派人,還能時常到右派去串門子而不被亂槍掃出來的幸運兒。

  途中,黑煉買了一盒泡芙,上回黑凝吃了一顆,對這玩意兒有很好的評價。黑凝最近越來越愛吃甜食,小至一顆水果糖,大至一個十二吋奶油蛋糕,她都喜歡,不過他讚成她多吃些,她實在太瘦了。

  而且他也喜歡在她嘴�嘗到這些甜點的滋味。

  又買了兩杯珍珠奶茶,也是她最近常喝的。

  「凝!」遠遠的,黑煉就看到黑凝一頭長發盤成兩個圓髻,身著白色繡花T恤及黑色短褲在小花園外走動,但似乎她的發量太多,兩顆丸子圈圈型的發髻下頭還各留了一綹長發,看起來非常的清爽而且……眼熟。

  嗯,這發型好像在哪�瞧過?

  黑凝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手�還捧著好大一鍋的東西。

  「那是什麽?」黑煉問。

  「綠豆湯。右叔讓我捧著的。」

  想也知道為什麽要黑凝捧鍋子,因為她冰凍食物的速度絕對比冰箱來得快,他在左派也時常被人塞來一整只腌好的生雞——做什麽?烤熟牠!

  「別幫他們當冰箱了,走,我們去約會。」

  「約會?」

  「對呀,手牽手,約會。」他低頭啄了她的唇一下,雖然沒經過她允許之前,這個舉動會招來白眼,不過他從她眼底找不到嫌惡,有的只是一種無法拒絕的寵溺。「對了,我還沒跟你說,你這樣好可愛。」害他又想燒起來了。

  「代表月亮懲罰你。」黑凝念了一句日文。

  「什麽?」

  「青姊說,我的發型是模倣說這句話的女孩子。」中文名叫……月光仙子,她上回看了十幾分鐘的卡通內容,覺得還頗有趣,現在固定每天跟著右綰青下午五點半守在電視前看續集。

  「不管模倣誰都好,可愛就好。」真的好可愛,他好喜歡她,無論哪個造型,都好喜歡。

  黑煉拿過她手�那鍋綠豆湯,放在小花園外的桌上。

  「要去嗎?」他彎著漂亮的唇弧,蠱惑地問。

  黑凝瞧瞧那鍋凝了層薄冰的湯品,好像已經完成了右叔的要求,對他交代得過去,再看看黑煉的臉,她知道,自己不想拒絕他。點點頭,頭上那兩綹長發尾跟著可愛的晃動。

  得到她的首肯,黑煉笑開了嘴,立刻獻殷勤:「我還買了你愛吃的甜食,是泡芙和奶茶。」

  「真好。」她早上才剛懷念起這兩項食物,沒想到他就拎過來了,她還記得這些甜品的味道,他又替她再補充一回,記得更牢。

  黑凝側過身子,朝屋子�交代了聲:「右叔,綠豆湯放桌上噢,冰透了,可以喝了,我跟黑煉出去——」

  「約會。」黑煉大嗓門補上。

  黑凝沒否認,只接續道:「綠豆湯要留一碗給我喝噢。」雖然她剛剛捧鍋時就偷喝了幾口,不過這麽好喝的東西,她不會因為少少一些就饜足。

  「為什麽還要跟他們報告行程?我們愛去哪�就去哪�呀。」黑煉不明白黑凝為何要得到右叔的回答及一聲「好好去玩噢」之後,才甘願跟他出門約會,像個乖乖向父母交代行程的好女兒。

  「因為我不跟他們說,他們會擔心我,他們很關心我的。」拿過黑煉手中的珍珠奶茶,她吸了一口,甜甜滋味在味蕾間蔓延,她愛上這種將甜蜜吃進肚子�的感覺。

  右綰青給她一顆沙士糖,順口叮嚀她多吃點飯,說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那顆糖,很甜。

  右叔每餐飯後都會分一塊牛奶巧克力給她,連帶要她注意天氣多變化,那塊巧克力,很甜。

  黑煉拿甜品給她吃,總是衝著她笑,好似看她吃東西,他就跟著幸福,那味道,簡直香甜的迷人。

  而且只要在黑煉面前,她吃完甜食,他都會吻她,說是也想嘗嘗那些食物究竟有多美味,能讓她這麽喜歡。

  他們都不知道,食物的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心意。

  她喜歡甜食,更喜歡他們的關心。

  他們兩人走到最初從研究所逃出來時所待的小公園,天氣很熱,小公園�的遮蔭處不多,所以公園�沒幾個人——對於紫外線,大夥是能避則避,沒道理放著涼快的速食店不坐,跑到大太陽底下的秋千去烤吧。

  「會不會太熱?你確定要在這�?」黑煉讓黑凝領著他走,直到黑凝坐在公園秋千上吃起泡芙,他才問。

  雖然現在不是正中午,陽光沒有那麽烈,可是夏天五點多的太陽還是會咬人的。

  「有我在,你怕什麽。」強烈光線讓黑凝的雙眼微瞇,像在笑。

  「我是怕有我在,再加上頭頂那一顆,你會吃不消。」熱,對他而言不算什麽,可是她和他不一樣,覷著她額上的薄汗,他好怕那不是汗水,而是她被融化的冰水。

  明明知道她是人類,卻又擔心她像尊冰雕出來的娃娃,一遇熱就化成水。

  「你不覺得我最近的耐熱力也變得不錯嗎?」黑凝臉上有被大太陽強曬出來的紅暈,比起以前的蒼白,現在好看許多許多。

  「有。」黑煉也有察覺,他摟她的時候,她極少再有強烈的不舒服,他一直以為是他努力控制火焰的功勞,但最近他逐漸發現,在努力的人不是只有他。

  黑凝模倣右綰青的笑法,嘿嘿兩聲——她被右綰青教壞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在右綰青身邊,感染到她的惡習,有時講話還會冒出幾句「右綰青式的臟話」,嚇得黑煉一直很想將她帶回左派,不讓右綰青再汙染她。

  可是,黑凝同樣感染到右綰青的愛笑,笑的次數變多了,雖然淡淡的,但是明顯讓人看到她的改變。

  「那就是 ,我不會被融化的,放心。」她咬一口泡芙,泡芙又甜又涼又綿的口感讓她籲笑。「好好吃噢,要不要吃一顆?」她大方分給他。

  「我等一下吃。」等她吃完,再吃她唇邊留下來的甜奶油,還有她嘴�殘存的泡芙香。

  「你的槍傷好點了嗎?」她吮吮自己的手指,看得黑煉超想直接捉過她的手,替她一根根舔幹凈。

  黑煉拉下衣領,給她看已經結痂的傷口。「沒問題了,我還可以泡遊泳池了呢。」

  「醫生說不要泡水比較好。」她皺眉。

  「是因為左派總部停電,熱死了,大家都跳到水�去,我才跟著下水的。」

  那麽遊泳池不就跟滾湯一模一樣了?黑凝心�想。

  「太陽曬得水好燙,越泡越燙,所以我想來找你消暑。」說著說著,黑煉又想往她身上賴。

  她身上有涼涼的寒意,大熱天靠近她,很舒服,就像冬天一到,大夥也都喜歡往他身邊圍繞,最扯的是,左風嘯還命令他坐在客廳正中央,一大群人圍著他烘手。

  「是你把水煮燙的吧。」黑凝點出事實。

  「嘿嘿。」黑煉笑著,沒否認。「我們的特殊能力就像呼吸一樣,如果沒跟你在一起,我常常會忘記要控制情緒。」他又不是惡意要讓左派的人全嘗嘗將遊泳池當溫泉洗的感覺。

  「可憐的左派。」

  「冬天的右派也很可憐呀。」別人家是一件大衣就能禦寒,他們恐怕得包兩、三條棉被,那情景,黑煉已經可以預見。

  「不過他們還是願意當我們是一家人,真好。」黑凝心底是感激的。

  「是呀,真好。」

  突然,還噙著笑的黑煉猛地往右後方甩出一條火鞭,打中那處的溜滑梯,聽到一聲顫抖的抽息。

  「出來,不然第二鞭我不會留情。」黑煉板起臉,手�的火鞭也變得更粗,足以想見,這第二鞭打過去,燒融的東西可不會只有溜滑梯。

  一只細白柔荑怯怯舉著手帕,搖了搖,像代表投降的白旗一樣。

  「……我出來就是了,不、不可以再揮鞭子過來噢……」聲音抖抖抖。

  溜滑梯後頭探出一張驚恐的女性臉蛋,除了那張臉外,其他部分的身體還縮在溜滑梯旁,尋求保護。

  「芙羅麗。」黑凝也認得那女孩,念出她的名字。

  「嗨……凝。」苦笑。

  「繼雷本被我燒成焦炭之後,你也想試看看嗎?」黑煉扳動十指,喀喀作響,聽起來非常的可怕。

  芙羅麗聞言又縮回溜滑梯後頭,「我……我不要。」

  哇——好可怕,她不要單獨面對黑煉啦!嗚嗚,他身上那種火焰燒旺的聲音真的好恐怖!

  「那你跟著我們兩個做什麽?!」黑煉幹脆直接到溜滑梯後頭抓人。他討厭跟一個看不到臉的人說話。

  「哇!我、我……」芙羅麗像只小雞般被黑煉拎出來,手腳亂揮,卻無用武之地。

  「是來逮我和凝回研究所的?」黑煉瞇眼,但眼中跳動的火焰還是很明顯。

  上回光頭雷本表明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帶黑煉回研究所繼續他的「實驗白老鼠」生活,被黑煉當街一把火給燒得飆淚逃命,這回,芙羅麗的目的八成也和雷本相同。

  「是……呀!不是……」點頭承認又立刻否認。

  「到底是還是不是?!」黑煉吼道。

  「是、是,是研究所要我來捉你們的,可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不要把我燒成黑炭,我不要變成光頭!」芙羅麗護著自己的寶貝秀發,不敢想象黑煉一把火燒光它時的慘狀。

  「你最好回去告訴研究所�的人,少來打擾我和黑凝,否則我會再去轟掉研究所一次!你們可以試試看辛苦實驗出來的『白老鼠 破壞力有多強,我個人也想看看我能不能將研究所融成一堆廢鐵泥,我真的很想試試。」

  「這樣不太好吧……太勞駕您,我們會不好意思的。」芙羅麗淌著冷汗,陪笑道。

  實驗者最怕遇到什麽事?就是實驗的成品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還反過來威脅他們……

  這種劇情,美國片常演,變種鱷魚、突變蜘蛛、輻射鯊魚,哪一只不是兇性大發,回過頭來將一窩子研究博士給咬成碎片?只是芙羅麗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片中的角色之一。

  她可不可以去追小黑鼠黑澔,還是小野豹黑捷,或是大老鷹黑淩霄?不然結網蜘蛛黑絡也行呀,她不要負責逮火男黑煉和冰女黑凝啦,嗚……

  「煉,別嚇她了,讓她回去傳話就好。」黑凝終於在吃完三顆大泡芙後開口替芙羅麗解圍。

  「好。」黑煉的反應如同芙羅麗早早預料到的,只要黑凝說的,他沒有什麽不答應。

  「芙羅麗,別再來惹我們,我和煉只想要像正常人一樣過生活。」黑凝輕聲說道,面對芙羅麗的那雙眸子仍然冰冷,但是眼神中的堅定不容反抗。

  她以前不想離開研究所,現在卻更眷戀這�。
  即使日子過得太平順,每天聊的說的就是哪一家餐廳好吃,哪一家超市在打折,還是隔壁小狗和對街小貓打架是輸是贏這類的芝麻小事,早上醒來就有一支掃把塞到她手上,跟著大夥到庭園去掃落葉,勞動完再一塊吃早餐,接著一定是黑煉上門再送另一份甜食當點心,然後偶爾陪右綰青去逛逛街,或被黑煉拉去踩踩腳踏車,到滿山遍野全是蚊子的山區去數星星,再不就是左風嘯上門找碴,右派熱熱鬧鬧迎戰……這種生活,她都好享受。

  「這、這些話……你們要不要自己去說給『黑爺 聽?我、我……不敢轉達給他耶……」芙羅麗的膽子是出了名的小,像現在,她的牙齒還在打顫。

  「你認為我和凝兩個人回到研究所之後,不會想拆幾塊研究所的�壁來泄恨嗎?」不回去,對研究所絕對是利多於弊。

  聽到黑煉這麽說,芙羅麗也只能吞吞口水,點頭,表示她會把黑凝的意思完完全全告訴研究所�的當家主事者。

  「不過,我不保證研究所會不會派別人來逮你們噢……」

  「看到雷本的下場,還有人敢來,我隨便你們。」黑煉冷哼。

  「呃……」這是真的,不然正常來說,應該有人頂替雷本的工作,與她搭檔來抓人,不會全研究所的人一聽到要接雷本的任務就退避三舍,連累她一人得當兩人用。

  「等等。」黑凝喚住了正想盡快逃離現場的芙羅麗,「我要向你討些東西。」

  「呀?什麽東西?」芙羅麗的臉蛋又皺成一團,身子也繼續發抖,「不、不會是我的小命吧……」

  「不,研究所替煉做的那種防火衣,我需要更多件。」

  「可是那種衣服造價很貴耶……」光是材質就嚇死人。

  黑凝像是沒聽到這句抱怨,自顧自地說道:「把衣服寄到這個地址來。」她蹲在沙地上,寫下一排文字,那是左派的地址。

  「可是……」那衣服很貴……一件少說要上萬。

  「你還 唆?」黑煉雙手環胸瞪她。

  「不、不,我是要問,您要幾件?」臉上神情馬上轉為諂媚的笑容。

  「一個月四件。」

  「每個月?!」

  「你要每個禮拜寄四件也可以。」黑煉惡意地笑。

  「呃……一個月四件,我記住了、記住了。」等一下轉身逃命成功之後,再把這件事忘記就好,反正她打定主意死也不要再接這種任務,以後也不會和黑煉、黑凝打照面!

  「芙羅麗,不要逼我上研究所拿衣服。」黑凝看穿芙羅麗心�撥打的算盤,淡淡撂下威脅。

  黑凝扎著美少女戰士�女主角月光仙子的發型,此時的眼神和動作,真讓芙羅麗有種身為反派的悲哀。

  「呃……我寄!我一定寄!我馬上寄!」芙羅麗決定,就算要自掏腰包做衣服,她也不敢違抗黑凝的要求。

  黑凝和黑煉交換一記眼神和笑意。

  他們在左派與右派�學到最多的,就是幫派逞兇鬥狠那一套。

  「呀——風、風把沙地上的字吹跑了啦!」

  芙羅麗看著一陣突來的頑皮焚風,吹起一片沙浪,掩蓋掉剛剛黑凝寫下的地址,不禁發出慘叫,整個人撲在沙地上,試圖保住那排文字。

  但是當風勢一停,芙羅麗狼狽地爬起身,這才發現被衣褲磨蹭過的沙地上,殘留的不再是正統中文字,而是糊成一堆的火星語。

  「凝……再回來寫一次啦……嗚,凝……」

  可惜,小情人已經遠遠走掉,留下芙羅麗趴在沙地上邊哭邊拼火星文字。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4-27 11:42:51

【尾聲】

  拆開好大一箱的包裹,�面有休閒服、運動服、T恤、襯衫、西裝,數數至少有七件以上,要四件給七件,真凱。

  而擱在所有衣服最上頭,還有一個信封,封口粘得很牢。

  黑凝一件件抖開衣服,放在黑煉身上丈量,每一件的尺寸都恰恰好。黑煉則是好奇的拆開信封,抽出�頭的東西,待他看清楚後,咧笑的嘴再也合不攏。

  「親愛的老婆。」黑煉驀然轉身環抱住她,妨礙了黑凝將衣服折回箱子�的動作。

  「做什麽粘呼呼的,不熱嗎?而且,你又燒起來了。」被鑲嵌在他胸口的黑凝看著他一身火焰,知道他現在心情很好,好到無法控制情緒。

  趁著他自燃,順便試試那些衣服是不是真的防火。

  黑凝正要替他套衣服,黑煉卻有其他正事要忙。

  「妳看。」他仍抱著她,只不過讓她背貼著他的胸膛,好方便讓她瞧見他手上的東西。

  「兩張身分證?」而且正與她對望的兩張照片是她與黑煉的臉孔,在這個社會待久了,她當然知道身分證是做什麽用的。

  「研究所寄來的,是黑盼盼送的。她說,她幫我們弄了新的身分,我們不再是死人。」信�面其他拉�拉雜不重要的文字就全跳過去。

  「喔?」這似乎無關痛癢,她對現在的生活已經很滿足了,至於算不算「活人」,她不介意。

  「真正的重點在這�。」兩張身分證一翻,各自的配偶欄填上了彼此的姓名。「名正言順噢。」

  黑凝這才知道黑煉高興的原因。

  「這種事,有什麽好開心的,這不是早就認定的事情嗎?」她不是故意要潑他冷水,可是她心�那個「配偶」的位置,從來就沒有給過其他人機會。

  轟——

  黑煉身上的火焰瘋狂跳躍,像在手舞足蹈。

  「聽到你這麽說,我好高興!」他在她背後蹭呀蹭的,像只正在撒嬌的大狗。

  真好真好,她很少給他甜言蜜語,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個擅長說情話的人,可是他知道她心�有他,感覺真好!

  「你說的對,這種東西沒什麽意義,我們兩個又不是靠這個相愛的,燒掉它也沒關係。」

  「還是留著比較好,以後你要跟著左風嘯出國就不用偷渡了。」她是不介意偷渡,反正會暈船的人又不是她。

  「對耶,我差點忘了。」他趕快把身分證交給她,省得被他掌上的火給燒光光。

  「黑盼盼還有寄什麽過來?」黑凝動手讓他試了西裝和襯衫,嗯,真的是防火的,燒不破。

  「我看看……」

  「再試這一件T恤。」黑凝脫掉兩件西裝、襯衫,還有他身上原本套著的衣服,繼續幫他試身。

  「防火保險套耶,凝,這個要不要也試?」他的聲音很雀躍,雀躍過了頭。

  黑凝臉上有紅霞,淺淺的,像上了粉似的。

  「……」不說話。

  「凝——」蹭蹭蹭。

  「……」她還是不說話。

  「凝——」蹭蹭蹭蹭。

  「……等你身上的火滅了再說。」

  「好。」黑煉現在對於身上的火焰已經收放自如,尤其是在黑凝面前。

  0.00001秒,火焰全消。

  「來試吧。」

  他為這一天已經練習很久很久 ,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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