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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4:35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8 13:51 編輯

作者:葉雙
書名:昭儀出閣
系列:皇上,你嘛幫幫忙之二

【內容簡介】
十二歲時她就入了宮被封為昭儀,
可惜空有尊貴身份人微言輕,
還好她很懂得找樂子,時不時在這深宮內苑邀眾聚賭,
怡情養性外,還可掙點銀兩為將來做打算,
可這個禮部尚書是怎麼回事,竟然登門入室說皇上要他來教她禮儀!
瞧他那目中無人的模樣,她的心頭火就狂冒,
而且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更是莫名其妙,
都冷凍了她這麼多年這時才熊熊想起她,
嗟,她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原來是覺得對不住她,想偷偷把她出清給這個大木頭,
拜託,想作媒也得看兩人性子合不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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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5:01

【第一章】

  鳥叫蟲鳴,艷陽高照。

  原該是一片寧靜的禦花園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骰子聲,頓時將四周的寧靜破壞無遺。

  「麽二三,小……」不絕於耳的吆喝聲幾乎要響徹了雲霄,顯然這群聚賭之人已經被那股激動的情緒感染得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但這股激動的情緒也僅維持不過眨眼兒的時間,很快地所有的人好像中了定身咒一般,全都寂靜無聲。

  「嘿,不可能是小的,就說開大,你們偏不信,現在後悔了吧!」

  骰盅一掀,原本的嘈雜立時被靜默所掩蓋,跟著竄出一記清朗的女聲,那話裡的驕傲幾乎叫在場的眾人都忍不住吐血。

  連開十七把小了,誰還會認為這把開小啊?

  偏偏這第十八把竟然還是小,瞧著娘娘那眉開眼笑的模樣,這些向來習慣於鞠躬哈腰的太監也只能個個眉頭深鎖,眼巴巴地看著主子身旁的宮女將那些白花花的賭金給掃進繡工精緻的錢袋中。

  「再來!」一等身旁的宮女靈巧的將銀兩全掃進袋裡,東方昭儀得意的一笑,雙手再次忙不叠的將黑色的盅蓋蓋下,舉目環視著身旁鴉雀無聲的眾人。

  只見眾宮人迎著她的目光,然後面面相覷著,完全沒有一個人還能有著方纔那種吆喝勁。

  「喂,你們是怎麼了,不是這樣子就投降了吧?」雙手扠著腰,她望著靜默無聲的眾人,水靈靈的大眼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光芒。

  見眾人不答聲,還沒過完癮的她再次揚聲催促著,「快,快下啊!」

  「娘娘,咱們的銀兩都在妳那兒了,還拿什麼再壓啊?」開口的小福子完全是一副苦哈哈的語氣,不捨的目光還眷戀地望著站在一旁宮女手中的錢袋。

  以為這樣裝可憐就能博得東方昭儀的同情嗎?

  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要知道從小生長在詭譎多變的後宮之中,東方昭儀什麼都看多了,一顆心也老早被訓練得八風吹不動。

  別瞧她漾著純真的無瑕小臉上總是掛著一副讓人甜入心坎的笑容,其實骨子裡冷心冷性的,當然很難對眼前這些看似對她熱絡尊重,但也總是冷眼相對的宮人產生任何的同情心。

  「呵,怎麼這樣沒志氣啊?誰不知道你們一個個明為宮人,其實卻是那些宮中嬪妃巴結的對象,口袋裡的金銀珠寶恐怕只會比我這個主子多不會少!」

  東方昭儀雙手不斷搖動著手中的骰盅,在那「咯滋咯滋」聲中,她半真半假的挖苦著。

  「我說娘娘啊,妳這話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咱們一個月才多少俸銀,哪禁得起妳這般的贏法啊?」

  面對她那半真半假的挖苦,小福子連忙喊冤。在這後宮,他們這些人當中確實有人是主子們巴結的對象,可又誰能保證自己不會一朝失勢,所以八面玲瓏就成了在宮中生存的基本功。

  「呵,是嗎?光靠俸銀?你們身上戴的玉珮扳指就不知道較我身上的名貴多少,咱們既然都是明眼人,又何必睜眼說瞎話呢?」

  玩弄著手中的骰盅,東方昭儀笑得嬌甜,連帶的也使得她的話不顯得那樣的咄咄逼人,可如此直接的話語卻依然讓所有的人感到尷尬。

  「娘娘,咱們今兒個別玩了吧!」伶俐的小福子看現場陷入尷尬氣氛中,連忙打起了圓場。「這時候都近晚了,各宮裡的主子怕也都已自午歇中醒來,要是有事交代可找不到人跑腿呢!」

  他朝眼前這堆太監掃視一圈,怎麼說都是見慣眼色的奴才,只消這一眼便知其意。

  眾人紛紛表示了離去的意思,有的人更是只差沒腳跟一旋,轉身走人。

  「隨便吧!」原本盎然的玩興早就被澆熄,再瞧瞧伺候自己的秋蘭手中的錢袋也高高鼓起,心想今兒個有了進帳,她於是隨意的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小福子的說法。

  「我說昭儀主子啊……」見大家全都走了,小福子原本笑嘻嘻的臉龐倏地一整,雖然嘴上還是敬稱,可是態度與方纔的巴結模樣卻是完全的不同。

  「喂,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了,你別浪費力氣了。」手一揮,她率性地打斷了他的話。

  「妳最好知道我要說什麼!」很沒好氣的,他瞪了她一眼,顯然對於自己的話被打斷很不滿意。

  「我怎會不知你要說什麼,你要說的不外乎是什麼別鋒芒太露,身處在這深宮之中得要萬事小心之類的……」東方昭儀低著頭,玩弄著自己蔥白的纖細手指,心不在焉的咕噥道。

  「既然妳知道,為什麼還這樣漫不經心的?」小福子聽著她的咕噥,心裡更氣了。

  他福氣處心積慮的就是想要把她推到三宮六院之首,讓她領受母儀天下的威儀和尊貴榮寵,可她偏偏這樣凡事漫不經心,一派大剌剌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有氣。

  「福哥……」東方昭儀抗議地揚聲喚道,清靈脫俗的臉龐上漾著一抹不贊同。

  她很清楚,他是在氣她的不經心,也氣她的不長進。

  可是……雖然她是他打小看著長大的,但他卻依然不懂她。

  「妳還有什麼話要替自己辯解的?」小福子愈說愈氣,又見她臉上逐漸浮現出濃濃一抹不以為然的神情,心火更起。

  破天荒的,他完全不顧自己身在何處,也顧不得兩人在檯面上那身份上的差異,繼續叨念,「妳就這麼大剌剌的在這禦花園之中設賭局,還完全不留顏面的贏光所有宮人的月俸,妳知不知道這些人平常都是嬪妃們跟前的紅人,早就養成目中無人的個性,妳今兒個把他們全得罪光了,妳以為妳還有恩承皇上榮寵的一天嗎?」

  那長長的一大串,聽得東方昭儀的耳朵都要長繭了,兩道細細的柳眉也已經連成一條直線。

  「人家又不希罕!」紅艷艷的菱唇囁嚅著,那聲音雖小,卻依舊竄入小福子的耳中。

  聽到她的咕噥,他整個人凝肅了起來,瞧著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苛責。「妳是可以不希罕,可是東方家卻很希罕。」

  那頂大帽子一扣,她臉上的理直氣壯頓時消逸無蹤,他的話宛若千斤重擔一樣,壓垮了她的恣意與隨興。

  「我……」真的很不喜歡聽到別人提起這事,只要一被提起,她就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人硬生生抽離,怎麼樣都不對勁。

  那恩怨是多少年前就種下的,不是她沒血沒淚的不想替自己的族人申冤,而且……

  俗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而朝廷裡的勾心鬥角更是隨時能讓人掉了腦袋,這些道理她爹和宗族們不會不知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結果卻被老虎給咬死了,這怪得了誰?就她看來,只能說是她爹忠心有餘,謀略卻不如人,誰也怨不得。

  偏偏就是有人死心眼,看不透這點,執意地想要替那些冤亡的親人討回公道,甚至用盡手段,犧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唉!

  「福氣哥哥,我說過我會盡力的,不過這真的很難。」她雖然貴為昭儀,可卻從來不曾被臨幸過,她對自己的處境也很心知肚明。

  她不過是皇上因為幼時情分,不忍她還來不及長大就命赴黃泉,所以才將當時還算幼小的她給收進後宮之中。

  因為只要她進了後宮,那東方家所犯的誅九族大罪,便罪不及她。

  她名為昭儀,也被冊封為昭儀,可有的也不過是封號罷了。

  福氣哥哥太執著了,所以他不懂,維繫她生命的不過是一絲絲還殘存著的情分,一旦這樣的情分終了,她的命也就像風中殘燭,朝不保夕了。

  「再難也得做,那可是百來條的人命啊!」對於她那帶著淺淺抗拒的態度,小福子忍不住地揚聲低喊。

  他的臉色一掃方纔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企求,看得東方昭儀好不忍,無奈之餘,只好勉為其難的應承道:「福氣哥哥,我盡量好嗎?」

  話一出口,她轉身就走,不想再待在那繼續感受到他眸中那幾乎叫人窒息的期望和希冀。

  ***

  「就是她?」

  堂堂一個昭儀,卻儼然像是一代賭後似的,靳重嶺的語氣中充塞著滿滿的不敢置信。

  但即使這樣,他所得到的答案依然肯定得讓他很想從這棟宮殿的二樓跳下去。

  「嗯,就是她!」

  「她那樣子像一個昭儀嗎?」不信、懷疑全都表現在那張俊逸非凡卻又冷味十足的臉龐之上。

  其實他會懷疑真的不是沒有道理的,能入選後宮嬪妃照理應該都是舉止得宜的大家閨秀。

  就算她的長相在偌大的後宮之中算得上數一數二,可是光憑美貌也不夠啊,堂堂一個昭儀最少也該有著大家閨秀的氣質吧!

  可是他剛才看到的卻是個活像賭鬼似的女人,那喊骰的聲音較那些宮人還不知大聲多少,這……會不會差太多啦!

  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差錯?

  「別懷疑,她真的是,而且她的存在甚至早過後宮中的任何嬪妃。」

  十二歲就被立為昭儀的東方昭儀,似乎天生就是嬪妃的命格。

  即使她的個性和後宮所有的嬪妃相去甚遠,但她終究是個娘娘,而且還是一個叫皇上頭疼的妃子。

  本來,這怎麼說也算是皇上的家務事,用輪的也輪不到他關雲揚來管,可偏偏他的皇后師妹,還有他那個公主娘子,甚至就連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全都用著萬分渴望的眼神望著他,好像他不將這事給攬在身上,就是錯上加錯似的。

  唉,正所謂能者多勞吧,他算是能者,所以得多勞,而他身邊這個昂藏的男子,當然就是另一位能者嘍。

  「唉……」似乎終於消化完了關雲揚的說法,靳重嶺薄抿的唇瓣逸出一記長長的輕歎。

  「怎麼,開始覺得任務艱巨了嗎?」關雲揚打趣的說法,換來他一記大大的白眼。

  薄抿的唇角微微地向上勾起,一記似笑非笑的紋路在他的唇角綻開,渾厚低沈的嗓音傲然響起,「這世上會有事難得倒我嗎?」

  「只怕她真的會是你碰過最艱難的任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關雲揚的語氣帶著很明顯看好戲的味道。

  他的話彷彿是在告訴靳重嶺,他其實並不相信他能夠成功地達成任務。

  深深地看了關雲揚一眼,靳重嶺的表情顯得自信而飛揚。「關兄知道一件事嗎?自從我到禮部以後,沒有一件事是我做不到的。」

  但凡是他想做的,他都可以做得很好!

  「希望如此。」即使他已經說得這樣斬釘截鐵,關雲揚的眸光還是流露出一抹不信任。

  那顯而易見的不信任,著實打擊了竄流在靳重嶺血液之中的自尊與自傲。

  「這話代表著關兄不相信我?」他的語氣微揚,原本冰冷的態度倏地被一抹氣憤所取代。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人家質疑他的能力,而關雲揚此刻的表情正好踏著他的痛處。

  一股不服氣打心底竄起,從現在起,他一反原本抗拒的態度,接受了皇上新交予他的任務。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欲言又止的閉上唇,關雲揚的眸中快速地閃過一絲算計。

  有時候以退為進才是引君入甕最好的方式,一味的長驅直入只會造成對方的閃躲。

  「關兄不用再思考著要說什麼或怎麼說了,你只要相信我這次依然會完成皇上交託的任務就好。」

  話一撂,靳重嶺帶著明顯的怒意而去,完全忽略在他身後的關雲揚一反先前那種欲言又止的態度,俊逸的臉上還揚起大大的笑容。

  一位是舉止大剌剌,毫不受宮中禮教約束的昭儀,另一個是做事一板一眼的禮部尚書,這兩個人之間究竟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呢?

  他拭目以待!

  ***

  有沒有搞錯啊?

  東方昭儀水漾的大眸,直勾勾地瞪著眼前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男人,眸光中儘是不敢置信。

  「你再說一次,你來幹麼的?」

  「在下是禮部尚書靳重嶺,奉皇上之命,特來教導娘娘規矩的。」

  在一陣瞠目結舌之後,她很誇張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嘿,原來她真的沒聽錯耶!

  他真的是來教她「禮儀」的耶!

  她那個皇帝相公任她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自生自滅了八年之後,竟然莫名其妙的記起她的存在,而且很明顯的,他似乎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突然想要改造她,想要派人來將她塑造成一個大家閨秀。

  嘿……有點可笑的情況。

  「靳尚書,你確定你找的人是對的嗎?」挑起細柳眉,雪白的雙腕扠在纖細的腰際之上,她雙眸不閃不避地瞪著他。

  她質問他的模樣完全沒有一絲姑娘家該有的羞怯,反而活像是個男人,這副樣子又是瞧得靳重嶺一陣的皺眉,對她的表現很是不滿意。

  「娘娘若要問人問題,態度應該更謙遜些。」板起臉來教訓,那模樣彷彿是在對待一個行徑頑劣的孩童。

  「你--」被他這麼一斥,東方昭儀初時有些怔愣,隨即火上心頭,怒不可遏的指著他,心中思索著該如何教訓他。

  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啊?就算她未曾被臨幸,是宮中那些宮人和宮女躲在背後訕笑的小可憐,可那並不代表她這個四品昭儀是作假的耶!

  眼前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禮部尚書憑什麼這樣對她說教!

  「娘娘,這樣指著旁人鼻子是一種極度不雅的行為,就算娘娘現在氣上心頭,可是身為嬪妃,自應有著符合身份地位的雍容大度,所以這樣的行為也是不合宜的。」

  他……他……他……

  水漾明眸瞪得老大,若是眼光能殺人,相信此刻站在她眼前的靳重嶺早千瘡百孔了。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堂而皇之的來這兒教訓本宮?」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東方昭儀立時端起主子的架子,對著他斥道。

  雖然她少有嚴肅的時候,可是通常只要她一板起臉,那些宮人多少還是會有些畏懼。

  並不是她生起氣來宛若夜叉,而是她終究是皇上的嬪妃之一,再不受寵,也沒人膽敢和她撕破臉。

  「看不出來娘娘擺起架子倒是還有點威儀,可惜……」哪知靳重嶺不僅不怕,還繼續品頭論足著。

  「你大膽!」見他這般目中無人,她更火了,再次揚聲怒斥,但依然阻止不了他那尖銳的評論不斷地竄入她的耳中。

  「我膽子再大,只怕也大不過娘娘吧?公然在禦花園中聚賭,這事要是查辦下來,只怕娘娘少不得也要受到牽連。」

  呵,她這會兒是不是被威脅了?

  燦亮的眸子微瞇,怒氣倏地自東方昭儀絕麗的臉龐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甜滋滋的笑容。

  「你這可是在威脅本宮?」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提醒娘娘,要擺起高高在上的架子時,得先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行得正、坐得端。」

  「很好!」她點了點頭,朱唇微啟地問:「你剛說你是誰?」

  總也得有名有姓,才能秋後算帳嘛!

  雖然胸臆中有股怒氣即將爆發,但她可沒忘了這一點。

  「靳重嶺,禮部尚書。」

  帶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正氣,他昂然地再次說明自己的身份。

  「嗯,本宮記下你了。」

  只留下這一句,東方昭儀便拂袖而去,但她可不是夾著尾巴逃跑,她是要去找一個能治他的人。

  哼,真以為她是個小可憐,可以隨意欺侮的嗎?大家走著瞧!

  ***

  偌大的禦書房裡頭即使站滿伺候皇上的宮女太監,卻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察覺。

  除了龍騰雲翻動奏章的聲音之外,便再無其他聲響,在皇帝的面前,彷彿連呼吸都要經過小心計算。

  「娘娘……」突然間一記尖細的嗓音劃破四周的寧靜,禦書房前的一陣騷動引起龍騰雲的注意。

  他優雅閒適地擱下手中的硃砂筆,並不急著知道究竟是誰膽子這麼大竟敢打擾他批閱奏章。

  當皇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會選在這個時間來覲見他的,除了有緊急大事的朝廷重臣,就是他那些有名無實、急著想要爭得榮寵的妃子。

  雙手環上胸膛,他星目微闔,讓酸澀的眼眸休息一會兒,也靜待外頭鬥法的結果。

  「讓開……」很陌生的嗓音,不過倒是挺清亮的。

  「娘娘,小的職責所在,不能讓啊,要是讓皇上被打擾了,等會兒龍顏大怒,小的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門外,李總管一邊告饒,一邊擋人,本以為來人會很簡單就被打發走。

  畢竟,他怎麼說也是堂堂大內總管,舉凡皇上身邊大大小小的瑣事,甚至連閨房之事都是他打點的範圍,可說是最親近皇上的重要人士之一。

  所以那些向來趾高氣揚的嬪妃見著他,哪一個不是笑容可掬,只要他說個不行,也沒人敢硬闖。

  可偏偏眼前這個讓人有些眼生的妃子--他甚至還想不起她是哪一號人物,卻完全不吃他這一套笑裡藏刀的告饒。

  一雙明亮的水珠兒透過他擋在禦書房門前的身子,左覷右瞧的,那賊兮兮的樣子明顯就是想要找個空隙鑽進禦書房裡。

  這娘娘可是好大的膽子呵!

  可……她究竟是誰啊?

  照理說他應該識得後宮裡的每一位嬪妃,但她卻只讓他覺得有些眼熟,一時之間壓根想不起她的封誥品級,只能從衣著上來斷定她是個在宮中地位不算太低的嬪妃。

  「讓開!」懶得再與李總管玩著老鷹捉小雞的遊戲,東方昭儀索性開口喝道。

  「娘娘,這可是萬萬不能讓啊!皇上方才特地交代,今日奏章繁多,不許任何人打擾的。」

  雖然想不起她是誰,可也不敢太過得罪,李總管好聲好氣地說。

  「怎麼?我不能打擾他,他就能來打擾我了……」

  東方昭儀的小嘴不住大聲的咕噥,靈巧的心思也跟著轉啊轉的。

  反正她今天就是打定主意要見皇上一面,要是不能給那個什麼見鬼的靳重嶺一個教訓,那她以後在宮裡還要混嗎?

  就在李總管對於她的舉動面露不可思議之際,她突地靈巧的竄上前去,眼看就要鑽過李總管那有些發福的身軀時,一隻手臂硬生生地擋在她身前,害她差點撞了上去。

  「主子這樣擅闖,要是觸怒龍顏,可是要殺頭的。」別瞧那李總管福福泰泰的,手腳可是靈巧得不輸給年輕小夥子。

  他微一挪動,龐然身軀就準確地擋住她的去路。沒有責怪她的無禮,他只是捺著性子,好言相勸著。

  誰知她對他的好意只是柳眉一挑,不悅地反問:「我和皇上怎麼說也是夫妻,難道說我想見他一面也不行嗎?」

  「娘娘,這……」

  從來沒被人這麼大剌剌的質問過,李總管一時也愣住了。

  「我……我……」

  「李總管,現在我要見皇上。」東方昭儀纖手一伸,輕輕地推著他龐大的身軀,本該泰山般不動分毫的身軀竟然因為怔愣而略略移開了些。

  然後他像是驚覺什麼似的,就在她要得逞之際,他及時側過身子,再次阻止了她的去路。

  「娘娘,妳可千萬別衝動。」

  再次偷襲不成,東方昭儀的最後一絲耐性也跟著耗盡,她像是豁出去似的,完全不理會李總管的阻止,扯開喉嚨就朝著禦書房裡喊道:「皇上,臣妾乃是東方昭儀,有要事面見皇上,請皇上恩準。」

  她這一喊,李總管的臉頓時黑了一半,龐大的身軀更是全身上下開始冒冷汗,那種驚懼的模樣彷彿下一刻他就要掉了腦袋。

  「我說昭儀娘娘,妳就別再喊了吧!」他細聲細氣的央求著,可她卻是完全不管。

  一徑扯開喉嚨喊著,反正就是鐵了心朝著禦書房喊同樣的一句話。

  哼,就不信這樣,他還能不見她。

  她可以在後宮當個無聲無息的昭儀,反正只要不惹是生非,宮裡的日子其實也不算太不好過。

  至少是錦衣玉食,宮女成群。

  再加上三不五時還可以從那些宮人那兒「賺」點銀兩,為她往後的生活做準備,所以她倒也沒啥好抱怨地過了幾年。

  可現在不同了,竟然有人跑到她的頭上來撒野,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教她禮儀,指責她的不是。

  這口氣她可是怎麼也吞不下去,所以她今天非得要見著皇上,讓他替自己主持公道。

  「東方昭儀,妳……」對於她這種從來不曾在宮中出現過的野蠻行為,李總管幾乎是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該開口阻止,也想要開口阻止,可是……人家就算再不受寵也是個主子,他是既不能打、也不能罵。

  所以除了用勸的,他無計可施,但他的嘴都快要說破了,她還是無動於衷,一個勁地這麼喊著。

  簡直就讓他不知所措到了極點!

  一個名為昭儀,似乎天生就注定要成為皇上的昭儀的姑娘,怎麼會這般的野蠻呢?

  難怪,難怪她雖然在小小年紀就被封為昭儀,當初還有許多人以為後座非她莫屬,可她卻破天荒地不曾被臨幸過。

  初時,他還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皇上都立了東方昭儀為昭儀,卻對她完全沒興趣。

  現在他可是完全瞭解了,畢竟誰會滿意自己的妃子是一個這般不識大體的野蠻女子啊!

  就在他的腦筋兜了一圈,也兜出一個斬釘截鐵的結論之際,他再望了依然大吵大鬧的東方昭儀一眼,準備擡手招來不遠處正在巡邏的禁衛軍,好將她押回宮中等候皇上發落之際,一道威嚴的聲音竄入他的耳中--

  「讓她進來吧!」

  那鏗鏘有力的一句比他說了十句、百句,說到口乾舌燥還有用。

  只見原本的喊叫聲不再,東方昭儀得意揚揚地覷了他一眼就擡頭挺胸繞過他,大剌剌地推開禦書房的門。

  望著她那逐漸隱沒在門後的身影,李總管對於她的驕傲只是搖了搖頭,看來他可以準備在後宮的名冊上劃掉東方昭儀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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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5:20

【第二章】

  就是他嗎?

  她名義上的夫婿!

  一個幾乎與她相識了一輩子,也與她成親了八年的男人。

  應該是吧!

  望著眼前的男人,東方昭儀突然有些不確定了,要不是他身上那襲金黃閃耀的龍袍,恐怕就算他站在她的眼前,她也只會視為陌路。

  一抹帶著微微嘲諷的笑容在她的唇角綻露,雙眼還是眨也不眨地望著龍騰雲。

  倒也不是說他那宛若刀削斧鑿的臉龐有多麼誘人啦,只是自從被他欽點成了他的嬪妃之後,她也只有在很遙遠很遙遠的距離看過他。

  望著望著,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的眸光頓時顯得飄忽。

  但這不是心動,而是一種對過往時光的懷念遙想,那是一段單純而又愉悅的回憶,在那回憶中,她依然天真,而他還不是皇上。

  呵!

  誰知不過幾年的時光,她與他之間,不但關係變了,就連那種熟稔的感覺也都徹底消失。

  事實上,她很清楚,像他這樣一個擁有天下,又昂藏俊逸的男人很難不叫人愛上,可這麼近距離地望著他,她的心思卻依然平靜無波,完全沒有一絲心動。

  對他,她的心緒一向很複雜得緊--

  是感激,因為要不是他,只怕她現在不過是九泉地府下的冤魂一縷。

  是怨懟,因為他是殘殺她家族數百條人命兇手的後代,也是讓她小小年紀便獨自在這爾虞我詐的宮廷裡掙扎求生的男人。

  恨嗎?其實並不。

  「你就是皇上?」如此大不敬的問法出自東方昭儀口中,換來了龍騰雲詫然的目光,也引來了他仔細的審視。

  這幾年,他幾乎忘了她的存在,瞧她眸中那清晰可見的不以為然,顯然她對他這個皇上有著諸多的不滿,而且毫不在意在他面前展現。

  她,完全不怕觸怒他,龍騰雲忽然有這種感覺。

  當初之所以迎她入宮,著實是帶著一些不得已和必要性,可卻完全無關乎男女間的情情愛愛。

  所以自從將她迎入宮中,給了她一個足以在宮中安身立命的名分,他就鮮少去關心她。

  尤其是這幾年,他端坐朝堂之上,日理萬機,哪分得出心力去關注她,要不是若儀總是對他後宮那些妃子心懷介意,他也不會想起她。

  望著東方昭儀那透著倔氣的臉龐,他忍不住在心中泛起懷疑,像她這樣大剌剌的性子,能夠孤身在這詭譎多變的宮廷中存活到現在,還真是有點給他不可思議。

  「沒錯,朕就是皇上,妳的夫婿!」龍騰雲頷首應道。

  一雙炯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瞧,似乎在等待著她說清楚為何在沈寂好幾年後,選擇於此時如此硬闖,非見上他一面的來意。

  他很肯定,她之所以來,絕對不是因為突然開了竅,想獲得他的注意,好在後宮之中為自己爭上一席之地。

  「臣妾當然知道皇上是我的夫婿。」多可笑的回答,讓東方昭儀忍不住想要回他一句。「雖然只是名義上的。」

  那帶著濃重挑釁意味的話語,差點讓龍騰雲那剛入口的茶全數噴了出來。

  她真的很不怕死耶!

  終於,她種種不友善的態度,挑起他對她的興趣,也讓他開了金口。

  「東方昭儀來找朕有事?」

  廢話!

  忍不住又拋了一記白眼給他之後,不想再磨蹭下去的東方昭儀立時開門見山的問:「臣妾來,是想請問皇上是不是有一個臣子叫做靳重嶺的。」她的問法很直接,不帶一丁點女性的嬌柔。

  尤其是在提到靳重嶺時,龍騰雲還能清楚的感受到她那咬牙切齒的氣憤,彷彿兩人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

  他雖然不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是的,靳重嶺是朕的禮部尚書,是個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他哪一點像啊?

  聽到他的話,她忍不住翻起一個大大的白眼。

  這麼尖酸刻薄的人,如果也能說是青年才俊的話,那她不就是溫柔婉約外加賢淑秀慧了嗎?

  「那臣妾再請問皇上,是不是派了他來教導我應對進退的『禮儀』?」

  她咬著牙說出「禮儀」兩字,腦海裡幾乎是立即浮現靳重嶺說話時臉上所流露出來的輕蔑。

  「呃……」龍騰雲一聽見她的問題,直覺地想要否認,畢竟他才沒那麼無聊,但轉念一想,就想起另一種可能性。

  最近他常在言談之間逼著關雲揚趕快替他將麻煩出清,或許那個總是八風吹不動的關雲揚終於願意替他賣這個命了,所以他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砸了他的計畫。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模稜兩可的探問,聰明的不給她一個答案。

  「皇上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腦筋向來靈巧得緊,一聽到龍騰雲的回答,她更是喜形於色。

  雖然她不知道靳重嶺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但如果皇上真的不知道這件事,那麼他不就犯了假傳聖旨的殺頭大罪?

  望著東方昭儀燦亮眸中射出的精光,龍騰雲說起話來更加的小心謹慎,也順便端起皇上的架子。

  「現在是朕在問妳,不應該是妳來問朕吧?」

  「這……」被他這麼一堵,她微愕,本來一肚子的火氣就要向上冒,但終究忍了下來。

  皇上很了不起喔,都不能問一下的喔!

  忍著一口氣,她索性簡單的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說浪費點口水就能給靳重嶺一點顏色瞧瞧,她一點也不會吝嗇。

  「事情很簡單,就是方才靳重嶺莫名其妙的跑到臣妾面前,說是皇上派他來教導我禮儀。臣妾想請問皇上,究竟是不是有這件事,若是沒有,那他就是犯了假傳聖旨的死罪,臣妾希望皇上能替臣妾出這口惡氣。」

  一口氣說了這麼一長串,東方昭儀卻是連喘口氣都不必,那張紅艷艷的櫻唇開闔的速度簡直是讓龍騰雲看得眼都花了,可以想見靳重嶺的確是嚴重的觸怒了眼前這個女人。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呵!

  至少那個做事總是一板一眼的靳尚書,已經引起東方昭儀的怒氣與注意,有開頭就是好事,而終於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他當然要肋個一臂之力嘍!

  「呃……我想起來了,好像的確有這回事。」

  一聽到龍騰雲的話,本來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正準備再度展開她舌燦蓮花的本事,讓皇上好好給靳重嶺一個教訓的東方昭焰登時愣住。

  「啊!」嵌在潔白臉龐上的紅唇怔愣地圈成一個圓,原本的自信滿滿也全在轉瞬間消逝無蹤。

  怎麼會這樣?

  「皇上,你沒事幹麼找個人來教我禮儀?」這語氣近似質問,也近乎無禮,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有誰會無聊到在近八年的不聞不問後,莫名其妙的找個禮部尚書來教她禮儀,這壓根就說不過去。

  再說,要說這是補償,倒不如說是折騰嘛!

  「那是因為朕覺得冷落了妳,虧欠妳太多,想要多關心關心妳啊!」

  「想補償我,幹麼不放我出宮,或是給我些金銀珠寶,找個人來折騰我算是補償嗎?」

  她很沒好氣的咕噥著,然而就算膽子恁大,也沒膽將這些實屬大不敬的話說出口。

  雖然她的嘀咕很小聲,但龍騰雲還是一字不漏的聽入耳中。

  表面上他不動聲色,不過心裡可是大喜過望,原來讓她出宮不是他一個人的心願呵!

  既然這樣,他這個她名義上的夫婿怎能不幫她達成心願呢?

  只是欠她的卻是不能讓她一人出宮,繼續孤身在這滾滾紅塵中打滾,幫她找到一生的依靠才是最好的方式,這可是他自關雲揚和輕煙身上學到的。

  「咳……」他輕咳了一聲,佯裝沒聽到東方昭儀的話,然後說道:「朕是想,妳平素一人在自己的殿閣之中也太過無聊,不如讓靳尚書去教妳些東西,也好打發些時日。」

  「皇上!」這一聲叫喚已近似哀嚎,她沒想到來找皇上這個舉動竟是搬磚頭砸自個的腳。

  這下金口兒一開,她哪裡還有說不的權利,但她仍是忍不住地想要做做垂死的掙扎。

  「難道皇上真的覺得我舉止不夠端莊,態度不夠合宜嗎?」適時地收起平素的大剌剌,她活像是「變臉」一般地端出莊重的神情,有些哀怨地探問。

  「其實倒也不是覺得妳不夠莊重,只是覺得以靳尚書的博學多聞,若能不時去陪妳說說話、解解悶對妳也是好的,難道妳覺得朕的安排不妥嗎?」

  這番話表面上好像說得體恤萬分,一時之間讓東方昭儀連想要反駁都不知道從何反駁起,也讓她清楚的明白到,這一切似乎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天啊,難道未來的日子,她真要面對著那張死人臉嗎?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屈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皇上收回成命,要不然就是逼靳重嶺自己放棄,否則她敢肯定,自己在宮中的逍遙日子不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寧願忍痛放棄這宮裡的舒適日子,提前實行自己的計畫。

  ***

  他真的是禮部尚書嗎?

  他真的是皇上口中那個博學多聞,進退有據的青年才俊嗎?

  可以想像一大清早起來才剛睜開眼,出了閨房進了花廳,神智都還尚未清醒,就見到一個大男人靜靜地坐在花廳之中看著書的情景嗎?

  這還不打緊,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他面前的圓桌上,擺了一叠什麼《女戒》、《婦德》……之類會悶死人的書。

  「你來做什麼?」在初初的驚嚇過後,東方昭儀一雙靈動的雙眸不善的瞪著他,帶著明顯的抗拒意味,朝著他質問。

  「我想娘娘應該已經知道我的來意。」銳利的眸光往桌上那厚厚一叠的書掃去,他相信以她在宮裡打滾近十個年頭,還能相安無事的聰明,只消一眼就可以知道他的來意了。

  「我怎麼知道你來幹麼?」就算知道,她打死也要裝做不知道啊!

  開玩笑,她都幾歲的人了,難道還要去再去看那些《女戒》、《婦德》那種會活生生把人給悶死的書嗎?

  她又不是瘋了!

  「娘娘又何必故意裝傻呢?」

  「你算哪根蔥、哪顆蒜,敢說我裝傻,我就是不知道你的來意,你知不知道你堂堂一個大男人,擅自進入後宮,而且還是一個妃嬪的寢宮,是可以讓掉腦袋的。」

  「在下是奉皇命而來的,何來擅闖之說。」冷靜的反駁,靳重嶺的態度就是冷得讓人冒火,好像天塌下來,這種冷然的態度也不會改變。

  「但我並未領到皇命,一切都是出自你口,你愛怎麼說便可以怎麼說。」

  「是嗎?」兩道劍眉高高地一挑,唇嘴淺淺地向上勾起。「娘娘的意思是說,妳不曾領到皇命?」

  「對!」她這話可是說得理直氣壯,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心虛。

  嘿,反正他絕對不可能知道她昨天硬闖禦書房去面聖的事,所以她又何必心虛呢?

  再說現在最重要的事可不是心虛,而是要怎樣打發走這個冷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男人,讓他打消教她禮儀的念頭。

  「是嗎?」勾唇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靳重嶺望著她的眼神中明顯地帶著一抹譏誚。

  昭儀娘娘的裝傻,不過是讓他再次確定全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懂得「誠實」這項美德。

  欺騙是她們與生俱來的本能,所以說起謊來連打草稿都不用,還能說得理直氣壯的。

  「就是!」

  「那昨天禦書房裡的騷動,難道不是娘娘所引起的嗎?」口吻雖然依舊清淡,卻足以讓人感受到其中的犀利。

  利眼一掃,他絲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言。

  「你……」被他這麼一質問,她頓覺臉上無光,一股氣又打心底竄上來。

  這個該死的男人!

  「照這麼說起來,我沒罪,有罪的反而是娘娘。」靳重嶺好整以暇的說。

  深吸一口氣,東方昭儀反手指著自己,絕麗的臉龐上佈滿了不敢置信。

  他倒是挺厲害的嘛,每次都能逮著機會倒打她一把,現在到底誰是主子、誰是下屬啊?

  「我有罪?」

  「對,昭儀娘娘既然親耳聽到了皇上的旨意,卻還推說沒有,難道還算不上抗旨不遵嗎?」

  玲瓏有致的身軀因為不斷的深呼吸而劇烈起伏著,氣到最高點之後,她反倒不氣了。

  頭一次,她冷靜地審視著眼前的男人,她不發一語,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直勾勾地瞧著他好一會兒。

  突然,她的唇瓣泛起一記冷笑,然後對他說:「既是聖命,那就這樣吧!靳尚書既是來教我禮儀的,那還希望你能夠不吝賜教,本宮也會好好學習的。」

  她這突如其來的大轉變,讓靳重嶺冰冷的眸光中滲上一絲的驚詫。

  「娘娘願意學習。」

  「能不願意嗎?」東方昭儀面露無奈的反問,彷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她表面上的平靜雖然足以讓人誤以為剛剛她的怒氣只是他一時眼花,但他靳重嶺是何等人物,自然沒有錯過她眸中一閃而逝的算計。

  他不動聲色的接了招,不再言語的直接拿起那叠書冊的最上面一本,然後攤了開來。

  溫醇的嗓音開始一板一眼的流洩在這個富麗堂皇的花廳之中。

  東方昭儀也順從的端坐著,認真聽講的模樣活像是一個上進心十足的學子。

  可那些什麼婦功,婦德、婦言這麼一長串的,其實一個字也沒進入她的耳中,此時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全都只放在一個念頭之上--

  她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好好整一整靳重嶺這個該死的男人!

  ***

  夏日炎炎,蟬兒低鳴。

  昏昏欲睡,星眸迷濛。

  一顆小小的頭顱東搖西晃,頭上那些繁複的首飾也跟著被搖得叮叮作響。

  終於,原本繚繞在室內的低沈嗓音戛然而止,一道輕輕的鼻鼾聲也跟著竄入斷重嶺的耳中。

  一開始,他本來不解那個規律的酣息從何而來,直到他定睛朝著東方昭倦一瞧,這才發現--

  她竟然……睡著了!

  向來沒表情的臉龐上閃現著一抹不可思議,銳利的幽眸瞪著她。

  簡直就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這麼認真的替她開解書中的道理,而她竟然毫不給面子的呼呼大睡。

  難道,她不知道女人光有容貌是不夠的嗎?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

  她若是不夠驄慧,是很難在宮廷裡這種你爭我奪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

  基本上,以她這種不夠內斂且衝動的個性,還能在宮中存活這麼久已經很讓他驚訝了。

  本來,她是死是活、受不受寵與他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換做是平常,像她這樣的女人,他連瞧都懶得瞧上一眼。

  可是他既然領了聖命,就得盡心做好皇上的交代,這是一個當臣子應有的忠,就算再不願,他也得做到最好。

  慢條斯理地,他替自己倒了杯水,端起那杯水,舉著水杯的手卻不就唇,只是任那杯水靜靜地待在半空中好一會兒。

  然後他的手微一使勁,那杯水就全數倒在東方昭儀的頰上、發裡。

  突如其來的甘霖,讓原本睡得昏昏沈沈的東方昭儀驚醒,睜著迷濛的雙眸,一開始她還有些迷糊,以為自己又不小心在哪個園子裡睡著了,才會被驟降的雨水給淋濕。

  但隨即她發現不對,因為此刻入眼的擺設是那麼的熟悉,她眨了眨眼,讓飄散的魂魄全數歸位。

  終於她清楚地知道了,原來她發上、頰畔的水全來自某人手中的那個杯子。

  這個發現讓她幾乎要抓狂,可是她還來不及發作,原本端坐的靳重嶺已經站了起來。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冷然地說著足以氣死人的解釋。

  「娘娘方才不小心睡著了,所以下官只好想辦法讓娘娘清醒過來。」

  「你……」她怒極的正要開罵,誰知他卻對她的憤怒視而不見,招呼都不打的就旋了腳跟,舉步走人。

  對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她先是一愣,然後氣呼呼地衝著他的背影問:「你要去哪?」

  「回府。」既然她的精神那麼不濟,他也沒必要留在這兒浪費時間。

  「回府?!」她揚高了音調,愕然地問:「你不教了嗎?」

  她還以為他是鐵了心打算用那些《女戒》、《婦德》把她悶死呢!

  沒想到,她不過睡了個覺,他就決定放過她了,這還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本來,他說要走,東方昭儀還在為了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再悶下去而開心,但一個轉念,她頓時發覺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如果說他早就決定要回府了,那幹麼還費事的用水將她潑醒?讓她好好睡一會不好嗎?

  所以,他……絕對是故意的!

  「娘娘既然精神這般不濟,那麼下官再待在這兒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還請娘娘趁著今兒個剩下的時間,好好讀讀方才下官講解的內容。」

  背對著她,靳重嶺冷冷地說完之後,也不等她有什麼反應,就衣袖瀟灑地一掀,率性的走了人。

  望著他那厚實的背影,對於他那目中無人的態度,東方昭儀簡直就是恨得牙癢癢的。

  她一定要想辦法好好的整治整治他,否則這口氣她怎麼嚥得下去?

  是該反擊了,否則他還真以為她這個不受寵的堂堂昭儀娘娘是可以任由他耍弄著玩的呢!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5:40

【第三章】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口中唸唸有詞,雙手也不斷的互相交擊。

  小福子那來回的踱步,幾乎讓東方昭儀瞧得眼都花了,終於她忍不住了。

  「我說福氣,你可不可以別再轉了?」

  她沒好氣的開口。就已經夠煩了,偏偏還碰上他不知道在瞎開心什麼,讓她的心情更是煩到了極點。

  「我高興啊!」

  「高興個啥啊?」她就是看不懂,這整件事有什麼好值得他樂成這模樣的?

  「怎麼會不高興呢?妳想想看,皇上在對妳冷落了八年之後,好不容易想起妳的存在,若是妳能好好的用心,趁機捉住皇上的心,那麼……」

  他腦海中刻畫出來的美好遠景都還來不及說完,東方昭儀已經毫不留情的潑了他一桶冷水。

  「如果皇上真的是想起我的存在,那麼他該做的是召我侍寢,而不是找個人來教我婦德。」

  她自己愈講,心中的一抹狐疑也跟著不斷擴大。

  對啊,她怎麼從來沒深思過皇上此舉的用意,龍騰雲絕對不是那麼無聊的人,更不可能會做出這麼無聊的事。

  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又在盤算些什麼?

  「或許咱們的主子是希望妳的舉止更加符合宮中娘娘該有的樣子,這樣他以後要封妳個二品貴妃什麼的,也比較能杜絕悠悠眾口啊。」

  「你……」望了一眼講得口沫潢飛的小福子,她是抿唇無言。

  隨著思緒的運轉,在她腦海中兜轉著的疑雲像是滾雪球般的不斷擴大。

  東方昭儀終究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雖然還不知皇上的用意是什麼,但是心中的疑惑卻開始生了根、發了芽。

  她想著最近後宮裡頭是否有什麼風吹草動是她沒有注意到的。

  突然間,她的眼角閃過一抹娉婷的身影,她霍地起身,步履匆忙地衝到門口。

  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同時嚇了小福子和秋蘭好大一跳,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才由小福子開口。

  「妳怎麼了?」

  「福氣哥哥,我問你、淑妃不是已經往生了嗎?」東方昭儀問。

  這可是前陣子在宮中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的大消息,她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對啊,那溫婉的淑妃死得好淒慘,不但被賊人擄出宮外,還被狼群給撕扯成碎片,連遺體都找不著呢!」

  說到這,小福子的臉上忍不住泛起一陣的惋惜。要知道那淑妃雖然個性清冷,可是對待他們這些下人總是挺有禮貌的,一點也不像其他主子那般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看他們這些宮人的眼光,就像在看什麼低三下四的東西一般。

  「嗯,我也是這麼聽說的,但是為什麼……」望著眼前那逐漸消失的背影,東方昭儀心頭的懷疑是愈來愈深。

  她……應該沒有認錯人吧!

  那個人明明就是淑妃啊,就算她們沒有過深交,但同在深宮之中,數面之緣卻是有的,加上她過人的眼力,她絕對不可能認錯的。

  一個應該已經死了的人竟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深宮內苑,而且還大了肚子,可又沒流傳出什麼閒言閒語,真的是很奇怪。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啊?

  她此時的心思轉得飛快,她覺得自己似乎嗅到一點點陰謀的味道。

  雖然不知道這個陰謀和皇上態度的轉變有沒有開系,不過她決定了,她一定要弄清楚這一件事。

  或許,一旦她搞懂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在玩什麼把戲時,她就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即知即行,心意既定,步伐就朝著方才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妳要去哪?」看著她的舉動,一頭霧水的小福子連忙拉著尖細的嗓音問。

  「我要去搞清楚一件事。」東方昭儀頭也不回的說。

  「妳要搞清楚什麼事?」

  「這你不要管,反正我等會就回來了。」她其實也知道大多時候小福子對她管東管西都是出自於關心。

  可是,這樣含著期許的關心對她來說很沈重。

  本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兩人,卻因為彼此觀念的不同,距離一下被拉遠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喟出一記輕歎。

  算了,不多想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往的恩恩怨怨該得怎麼樣的結果,就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現在比較重要的事,是先弄清楚皇上的真正心意,她才好對症下藥。

  ***

  「怎麼又挺著個肚子到處跑呢?」

  因為得小心翼翼的隱藏自己的行蹤,本就落後的東方昭儀還沒來得及靠近這處於禦花園僻靜一角的小院落,耳裡便先竄進一記低沈男人嗓音。

  她一聽到這聲音,立時蹲低身子,匐匍前進。

  之後她靜靜的伏在牆角,任由那一句句的對話竄入耳際--

  「妳身子都還沒好,怎麼又跑來跑去呢?」男子的輕斥中帶著一點的寵溺。

  「我是去皇兄那兒。」白皙的柔荑毫無猶豫地握住那雙伸出來扶住她的大掌,然後一任他將她帶往那厚實的懷中。

  「妳不好好休息,沒事去他那兒幹麼?」關雲揚緊握著輕煙的手,很沒好氣的說。

  語氣雖然很粗魯,但動作卻很輕柔,他那氣呼呼的言語立時換來輕煙柔柔的一笑。

  「皇兄不過是想問問看你把他交代的事辦得怎麼樣了,他說他問你你都不肯說,所以只好宣我去了。」

  「哼,他問我我就得說嗎?」

  說起那個可惡的龍騰雲,他就一肚子火,不但從一開始就設計陷害他,到頭來還利用救了輕煙的恩情,逼著他去替他解決後宮的麻煩。

  也就是因為這樣,每次他問他,自己才什麼都不肯說,就是故意要他著急,讓他去面對皇后的不悅。

  這不過是他小小的報復罷了。

  偏生皇上就是吃定輕煙性子好,每次他一宣,她就乖乖去面聖,讓他大病初癒的妻子得這樣奔波操勞。

  「唉,你怎麼還是這樣呢?」潔白的柔荑拂去他額際的汗珠,她淡笑瞅著自己的夫婿。「別再這麼捉弄皇上了啦,他可是真的心急呢!」

  「他心急我就得加把勁嗎?我又沒欠他。」

  厚!自己催不動就要他的親親娘子來催,就知道當初他那麼好心的認了輕煙當義妹,絕對是算計好的。

  「雲揚,這是咱們欠他的,要不是他,我們現下只怕沒法這麼恩愛的。」想到往昔的孤寂,再對照現下的幸福,輕煙忍不住地歎了一口氣。

  「那份恩情我做牛做馬還他還不夠嗎?沒必要替他處理後宮裡另外三個棘手的問題吧!」

  嘴裡雖然依然氣呼呼的抗議著,可是輕煙卻瞧得出他的態度已經軟化,怕也是想起要不是皇上,他們也不可能相遇相知吧!

  但深知夫婿嘴硬的性子,她沒再替皇上多說好話,只是換了個說法。

  「就算不替皇兄著想,你也替我那幾個同在深宮中的姊妹著想啊!那種孤寂的苦我受過,所以我也真的不願她們繼續受那種苦。」

  即使以往在宮中,她極少和那些嬪妃有所交集,但是同樣身為女人,她還是希望她們能脫離皇宮這個華麗的牢寵,過新的生活。

  軟軟的語調,她聰明的不再提起龍騰雲,果然,關雲揚的神色稍霽,擡手愛憐的撫開她頰畔滑落的髮絲。

  兩人目光交纏,其中的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傻瓜,妳就別再擔心了。」有稜有角的臉龐上出現一抹溫柔的淺笑,關雲揚輕撫著妻子那宛若黑緞般的長髮,安撫著她的憂慮。「我不跟皇上說明情況並不代表我沒在做這件事,不提只是故意讓他著急罷了。」

  再說,就算不顧念他和龍騰雲的君臣之誼,他也得顧顧自己那個皇后小師妹啊!

  「真的嗎?」輕煙面露狐疑的覷著夫婿,清亮的眸光中依舊滲著一絲不放心。

  衝著那抹不放心,他只好用力安撫。

  「當然是真的啊!我已經將靳尚書安排到東方昭儀的身邊了,只要他們有緣,假以時日,就可以再替皇上解決一個麻煩了。

  「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放心吧!」面對愛妻的質疑,他只差沒有拍著胸脯保證。

  輕煙的笑顏這才終於重展,在一記動人的淺笑之後,她輕輕偎進夫婿的胸膛,而關雲揚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娘子主動投懷送抱的機會,雙手一收,密密實實地將她擁在懷中。

  沈浸在兩人世界中的他們,完全沒有發現他們的談話已一字不差地落入另一人的耳中……

  ***

  原來如此!

  她就說這其中必然有問題,果然不出她所料。

  方纔已故的「淑妃」和關雲揚的對話,讓東方昭儀多少搞清楚問題的癥結所在。

  原來,她終究是個累贅,皇上的終於想起並不是因為對她有愧,而是她的存在礙著了皇后的眼。

  許是基於以往的那份情誼,皇上打算找個人來「接手」她。

  弄清了來龍去脈,她悄悄地從矮牆邊退開,一個人信步走在花團錦簇的禦花園中。

  平時引人入勝的美景在此刻卻入不了她的眼,有些無奈的笑容在她細緻的頰畔泛起。

  這一生,她好像向來都是別人不要的累贅呵!

  當年家族被奸人所陷害,先皇明知她爹無辜,卻因為一時無法取得證據,斬去她家一百多條人命。

  她爹為了她的小命,彎了原本不屈的腰,去求當年年方十六的太子,讓清楚東方家冤屈的他娶了自己,這才留下她的命。

  在宮中八年,她雖然過得衣食無缺,卻也孤單無依,嘗盡不受重視的心酸,為了在夾縫中求生存,她只能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堅強。

  她以為自己夠努力了,甚至以為她有能力可以改變命運,可是沒有想到,到頭來,她依舊不過是皇上心頭的一個負擔。

  一個他必須想盡辦法、用盡心機才能擺脫的負擔。

  不……

  思緒走到這裡,東方昭儀那妝點得整齊的小腦袋瓜子猛地搖了搖。

  她真的不想再讓旁人來決定她往後的命運了,她的未來她要自己掌握。

  再說,皇上就算打定主意要幫她挑一個她出宮後的終身依靠,也不一定要是靳重嶺那個死木頭吧!

  她甚至不用動大腦,只消用膝蓋想,就知道若是後半輩子都得待在那個男人的身邊,依他那種一板一眼的死性子,可能不消幾年,她就會被活活的悶死。

  她才不要,死都不要。

  一股倔氣開始在體內竄流著。她是一個人,沒道理被當成一顆礙事的絆腳石似的被踢來踢去。

  「來……來……來……」

  正當她才下定了決心,卻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時,原本寧靜的亭子邊驀地傳來一陣嘈雜,打擾了她的深思。

  好奇本就是人的天性,更何況她是東方昭儀,怎麼可能會不好奇?

  於是她信步走往聲源,愈走,她那兩道細柳眉就愈兜在一塊。

  該死,那聲音怎麼愈聽愈熟悉,好像是那個死木頭的一樣?

  心頭疑惑方起,她的眸光就已透過假山流水看到一副令她嚇了好大一跳的景象。

  那聲音的主人竟真的是她的宿敵靳重嶺,呃……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

  因為那張臉雖然和靳重嶺那張刀雕斧鑿的臉一樣俊逸非凡,可是又有哪兒不太對似的。

  究竟是哪兒不太對呢?

  她瞠大水亮亮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一個大男人毫不設防地逗著不知打哪兒來的貓兒玩。

  啊……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被她飛快罩上嘴兒的手掌阻擋住,她終於想到哪兒不一樣了。

  原來像靳重嶺這樣的木頭人也是會笑的啊!

  就是那抹笑容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他微笑地逗著貓兒,那一舉手、一投足都和對待她時的冷硬不同。

  多了一絲絲的溫柔與和藹,也讓他看起來有人性多了。

  東方昭儀就這麼瞧著,一時竟瞧傻了眼,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地上橫躺著一根枯枝,她的腳才往後踩了一步,一記碎裂聲就劃破四周的寧靜。

  「什麼人?」終於察覺有旁人存在,靳重嶺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倏地退去,取而代之的就是東方昭儀所熟悉的那抹冷漠。

  「別在那兒鬼鬼祟祟的,出來!」沈凝地等了好半晌,卻沒有得到絲毫的回應,靳重嶺又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低喝一聲。

  既然被人逮個正著,這樣躲著好像也不是辦法,在他第二次喝問之後,東方昭儀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是妳!」

  一見到是她,他原就沈凝的臉色更加不豫了,那種不歡迎的感覺非常的明顯,簡直到了讓人打從心底覺得不舒服。

  東方昭儀的心裡自然也是老大不爽的。

  可惡!

  這樣的差別待遇會不會太誇張了,他對一隻小花貓就能這樣和顏悅色的,為什麼每次見著她,就要拉長臉,好像她是什麼害蟲似的惹人嫌!

  「靳尚書真是好興致,竟然有空閒在這兒逗著貓兒玩!」

  她雖然心中不悅,但基於方才聽到的那些話,她知道在整件事情裡他也是被設計的受害人之一,她決定試著好好和他相處。

  「嗯!」冷冷的應了一聲,靳重嶺將手中僅剩的食物全都餵給貓兒後,出聲驅趕,直到貓兒不見蹤影,他才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然後起身。

  瞧也不瞧她一眼,他舉步就要走人,那種疏離的態度表明了他連一時半刻也不願和她待在一起。

  「你……」凝著他的背影,血液裡竄流著絕對的憤怒,東方昭儀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扯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的步伐。

  「娘娘的舉動並不合宜!」被她這麼一扯,他雖是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身,只是冷然地表示。

  「我管他見鬼的合不合宜!我問你,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就算她稱不上是人見人愛,可被人這麼徹底的厭惡還真是頭一回。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舒服,讓她決定一定要問個清楚,說個明白。

  「娘娘要聽真話?」他的視線飄到很遠的山頭之上,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廢話,不聽真話,我問你幹麼?」其實她不想這麼粗魯的,可是一面對他好像沒有溫度的死人臉,她就是忍不住。

  當然,她的粗魯也換來他一記充滿不以為然的眸光。

  「對,我討厭娘娘!」

  那句話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從靳重嶺薄抿的唇瓣逸出,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話傷不傷人。

  「你……」就算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這樣直接的厭惡,還是讓東方昭儀愣了一下。

  「娘娘既然已經得到妳要的答案,那下官可以走了吧!」

  給了答案,他再也沒有留下的意願,他的口吻雖然是有禮的詢問,卻是冰冷依舊。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她總覺得他對自己的厭惡來得很沒有道理,也覺得自己被討厭得挺無辜的。

  他們不過才剛相識,她也很確定自己沒有在什麼地方得罪他,他幹麼這麼討厭她啊?

  「有時候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回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靳重嶺擡手像是拂去髒東西一般地拂去她扯著他衣袖的手,舉步離開。

  望著逐漸變成一個黑點的背影,東方昭儀的心中充滿不解與不平。

  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設計一個人應該更不需要理由吧!

  虧她剛剛還有點同情他被設計了,現在……

  就在這一瞬間,她心裡有了計較,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

  「主子,妳在說什麼?」一記驚喘夾雜著不敢置信迴盪在寬闊的花廳之中,秋蘭的眸光死命地瞪著東方昭儀,彷彿她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一般。

  「我沒說錯,妳也沒聽錯。」橫躺在鑲著金邊的貴妃椅上,東方昭儀對於她的大驚小怪沒半點反應,只是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主子,妳……妳……」

  這下秋蘭的反應更是激動了,向來溫溫婉婉,對於主子交代的事總是不曾質疑的她,衝動地跑近東方昭儀的身邊,半跪下身子,握著她的手,激動的說:「就是我沒聽錯,所以事情才更嚴重啊!」

  跟了娘娘少說也有八年了,對於主子的性子,她又怎麼會不瞭解呢?

  基本上,一旦是她決定要做的事,她就會不顧一切的做到底,就像前年她聽到宮女小蘭因為娘親病重,想要告假回鄉一趟,但管事的總管卻不論小蘭怎麼哀求也不允。

  這事被她這個主子知道了,二話不說找上了那個總管,利誘不成,她就用威脅的,還是不成,她索性三天兩頭上總管那兒「陪」著他。

  終於她的陰魂不散弄得那個總管煩透了,只好認命的準了小蘭的假。

  單從這件事來看,就可以知道她的毅力有多麼的堅強。

  可是……這種精神拿來做旁的事情可以,若是真的用在主子方纔所說的那件事上,可就真的完了。

  「怎麼個嚴重法?」

  她不過就是決定了要順著皇上的旨意去行事,要殺頭什麼的也輪不到她吧?

  「主子,妳是不是昏了頭了?」看著娘娘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秋蘭急瘋了,也顧不得尊卑,直接伸手探向她光潔的額際。

  應該是生病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語才對。秋蘭這樣自我安慰著。

  可是當那正常極了的溫度傳入手心,她原本還能勉強泛著笑容的臉就全都垮了下來。

  主子並沒有生病,這麼說來,她所說的一切都是認真的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怎麼會不知道秋蘭是怎麼想的,東方昭儀的唇角勾勒起一抹笑容,雙眸亦帶著笑意看向她。

  「秋蘭兒,妳放心,我可不是昏了頭。」

  原本,這樣的想法只是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她是不會把它付諸實行的。

  偏偏,靳重嶺對她的厭惡表現得那麼明顯,讓她嚥不下這口氣,所以她才決定要將計就計。

  反正他這麼討厭她,如果說她順著皇上的心意嫁給他,出了宮,一定不用多久她就會被他給休了。

  那麼這個世界從此不就任她去遨遊了嗎?

  或許她還可以圓了心願,去開一家賭場,過過當老闆娘的癮。

  不管怎麼樣,但凡能出宮就好過一輩子困居在這後宮之中,任由年華老去。

  「既然主子沒昏了頭,怎麼會想做這麼荒謬的事呢?」明知自己只是個宮女,可秋蘭再也忍不住地大聲質問著東方昭儀。

  要不是她還沒那個膽子,她真想伸手搖一搖主子,看能不能搖回她的理智呢!

  「這很荒謬嗎?」順手拿起幾上的水果把玩著,東方昭儀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哪裡荒謬了。

  而且就算再荒謬,也是皇上想出來的一個遊戲,她不過順著皇上的心意玩而已。

  「主子可是堂堂的昭儀娘娘,居然想要紅杏出牆,若叫人發現了,被打入冷宮還算運氣好,運氣不好的賜白綾一條,主子就要香消玉殞了。」

  「死不了的。」看著秋蘭的大驚小怪,她只是好笑地打趣道:「我剛出生時,我娘拿我的生辰給人看過,那個相士說,我可是九命怪貓的命格,所以沒那麼容易死。」

  其實,也不是她故意賣關子,畢竟她的計畫還要秋蘭多多協助,所以她當然會將一切來龍去脈全都告訴她。

  可是看她急得像是熱鍋上螞蟻般,她便覺得萬分有趣,這才壞心的什麼都不說。

  呵呵!

  這幾天因靳重嶺闖入她的生活而鬱悶不已的心情,如今總算是撥雲見日了。

  她的心情好到像是要飛上天。

  因為她很確定,現在她只要能夠搞定那個靳重嶺,她的新生活就可以因此展開,遠離這座華麗有餘卻無心清冷的牢寵。

  「主子……」秋蘭眼見不論自己怎麼說,娘娘都鐵了心似的不肯改變心意,只好暫時放棄。

  可她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娘娘發瘋似的自尋死路,她勸不動,總有人勸得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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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6:00

【第四章】

  一招一式,舞起來威風凜凜,虎虎生風。

  即使艷陽的惡毒已經讓靳重嶺渾身大汗,但他卻沒有停止練武,甚至自虐的練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就像是想將自己給逼到極限。

  一臉的巧笑倩兮,靳巧心在丫鬟的引領下,來到他身後不遠處,聽著兄長那有力的呼喝聲,她原本平坦的眉間忍不住地皺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看不見,她的聽覺較一般人來得敏銳許多,對於旁人的心情,她通常也靠著聽覺來辨識。

  平時她也常「聽」兄長練武,所以很輕易地就發現今日靳重嶺的心緒有些煩亂,完全不似平時那般的沈靜。

  「大哥!」

  她出聲輕喚,而即便只是輕輕的一聲,原本沈浸在武學中的靳重嶺依然聽見了,幾乎是立即的,他停下動作,來到她的身邊。

  雙手小心地扶起妹妹細瘦的手臂,然後半是疼寵、半是斥責地問:「外頭風大,怎麼不在房裡好好歇著呢?」

  「在房裡待得悶了,又聽下人說大哥在院子裡頭練武,所以就過來瞧瞧。」

  對於他的輕斥,巧心並不以為意,清麗的臉龐上勾起一朵笑花,然後溫婉的解釋著。

  「要見大哥,妳派個人來喚我就行了,妳住的地方離後院挺遠的,要是跌了跤怎麼辦?」

  聽了她的解釋,他的語氣稍霽,但仍忍不住地叨念了幾句。

  「大哥,你的心情不好,為什麼?」沒有拐彎抹角,她直接地道出問題。

  「我……哪有!」被她這麼一問,他初時微愕,隨即否認。

  但他忘了,自個兒的妹妹雖然瞧不見,可耳力卻是極佳,心思更是清明聰慧,許多事情單單用聽的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尤其是他們是嫡親兄妹,她對他的情緒變化自然更是瞭若指掌。

  「大哥,雖然我瞧不見,可是你又何必騙我?你在練武時不但氣息不穩,完全不似以往的沈靜,而且在那一招一式間也顯得淩亂且毫無章法,再說大哥如果心中沒事也不可能在大太陽底下練武,還一練就是幾個時辰。」

  巧心條理分明的分析著,臉上的那抹篤定,讓靳重嶺對於她心思的聰慧只能逸出一記輕淺的歎息。

  這麼一個心思細膩的巧人兒,若非那雙眸子看不見,只怕她的成就會讓天底下大多數的男人都汗顏。

  偏偏那斷了她的前程的人就是自己,她嫡親的大哥,他很清楚這份愧疚會一輩子跟著自己,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

  「沒事的,只是最近皇上突然下旨讓我做件事,有點棘手罷了。」他輕描淡寫地一邊說,一邊將妹妹帶住一旁的涼亭坐下,體貼地不讓驕陽繼續肆虐她雪白的肌膚。

  一聽到他的話,巧心的柳眉皺得更緊了。最近天下太平,既沒災禍肆虐,更無邊關戰禍,皇上又有什麼大事可以交代給大哥的呢?

  「最近朝廷中並無大事,大哥究竟為了什麼事心煩?」她不放棄的追問。

  不是她愛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大哥自從那次意外之後,性子就極為清冷,這世間很少有事能夠波動他的情緒,所以她才會如此在乎他的煩亂。

  「我……」他啞口,深邃的雙眸望著一臉憂心的妹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

  其實他倒也不是真有什麼煩心事,只是被腦海中總是莫名其妙出現的一抹身影,弄得他很煩躁。

  「大哥,不如你說說皇上到底指派你做什麼事,好嗎?」即使雙眸瞧不見,但她依然敏銳的感受到兄長張口欲言卻不知從何說起的態度,索性出言引導。

  拗不過妹妹的堅持,靳重嶺娓娓說起最近皇上要他去教昭儀娘娘禮儀和學識的事情。

  「其實就是……」

  隨著他的述說,巧心的眉頭愈皺是愈緊,總覺得這整件事似乎透著一股不對勁。

  「所以皇上要你去教導昭儀娘娘禮儀?」在他的敘述終於告一段落之後,她做出這樣的結論。

  「嗯。」他點了點頭。

  「大哥,這宮中不是應該有禮官嗎?」教授禮儀這件事,應該是由禮宮去執行比較妥適吧,讓大哥這麼一個大男人穿梭在後宮之中,完全不合宮中禮法。

  「是有沒錯,可聽說那個東方昭儀性格頑劣,一般的禮官她壓根就瞧不在眼裡,所以皇上無奈之餘,只好找上我。」

  「真是這樣的嗎?」

  別瞧她這個大哥平素精明,有時卻也好騙得很,尤其是他一向忠心耿耿,一旦這話出自皇上的口中,他壓根連懷疑都不會懷疑。

  「嗯,那關兄也是這麼說的。」一如巧心猜測的,靳重嶺真的是連一絲一毫的懷疑也沒有。

  瞧著妹妹沈凝的臉色,向來疼她,不願惹她心煩的靳重嶺連忙在臉上堆起笑容,語氣輕快地說:「妳別替哥擔心,哥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反正盡心早日完成皇上交代下來的任務就對了。」

  「可是聽起來,那個東方昭儀好像是一個很難纏的人物耶!」

  兄長的安慰讓巧心將心中的懷疑深藏,雖然她嘴裡沒有再多說什麼,可是心裡卻已另有打算。

  看來,她得想辦法瞭解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總覺得事情應該不簡單。

  「是啊,一個一點也不像姑娘家的女人。」靳重嶺只要一想到東方昭儀那粗魯的舉止,語氣就忍不住忿忿。

  「大哥,她一個姑娘家在宮中掙扎求生存也是挺不容易的,你別太苛求她了。」對於兄長的憤怒,善體人意的巧心不覺替東方昭儀說著話。

  雖然她不曾待過後宮,但也可以想見一個沒有任何奧援的女人家在那個你爭我奪的環境中求生存,有多麼的難。

  「我才懶得苛求她,要不是聖上的旨意,像那種完全不思上進,只想憑恃美貌而榮華富貴一輩子的女人,我連理都懶得理,她就跟……」

  靳重嶺衝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腦中倏地浮現的過往讓他再次陷入複雜的心緒。

  彷彿也知道他想起了什麼,巧心體貼的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陪他坐著。

  唉,那魔障究竟要糾纏大哥到什麼時候啊?

  真希望……她真的很希望可以出現一個姑娘,讓大哥打開心屝,再次傾心愛上,否則他這一輩子只怕真要絕情斷愛的孤獨以終了。

  ***

  溫良恭謙,舉止大方。

  簡直就是將「坐莫搖膝、立莫搖裙」的教條發揮到最高點。

  更誇張的是,原本聽課常聽到打瞌睡的人,如今卻聚精會神的聽他講解書冊中的內容,甚至還頻頻發問。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況啊?

  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是隨著時間過去,靳重嶺開始目露疑惑地望著與之前根本判若兩人的東方昭儀。

  她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靳尚書,有什麼問題嗎?」一改以往那種高傲且盛氣淩人的態度,東方昭儀菱唇輕啟,溫婉的問。

  「呃……」該怎麼說呢?

  向來應對流利的靳重嶺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是該說沒問題,還是有很大的問題?

  總不能直接告訴她,他覺得她今天很奇怪,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靳尚書有話直說無妨。」將柔柔的眸光移到他身上,她輕聲細語的說。

  「沒……沒什麼!」

  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和那個禦花園中吆喝聚賭,或者每每和他針鋒相對都怒焰沖天的女人是同一個人嗎?

  「真的沒事就好,但你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沒什麼的樣子。」東方昭儀也再沒追問,只是淡淡一笑。

  人家都這麼說了,他若是不說點什麼好像也很奇怪吧!靳重嶺略略想了想,才開口表示。

  「我只是覺得今天的妳……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嗎?」纖細蔥白的手指反手指了指自己,她的臉上綻出一抹帶著不解的笑花。

  「嗯,很不一樣,和以往的狂肆比起來,感覺沈靜許多。」他中肯地說出自己的感覺,語氣間帶著一絲的疑惑與探問。

  或許是她的態度轉變真的太大,大到連向來不知好奇是何物的靳重嶺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對於他的說法,東方昭儀雖然暗暗心喜,但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甚至還佯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呵,就知道自己這招絕對有用。

  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她的第一步而已,這不過是所有計畫的開端。

  「靳尚書如此博學多聞,難道會不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向?」她淡淡的反問。

  順手闔起攤在兩人面前的書冊,她緩緩地起身,步履娉婷地走到窗欞邊,眼光飄離地瞧著外頭的景色。

  「相信靳尚書不會不知道,在後宮之中,我是年紀最小便接受封誥,然後被召入宮中的。」

  「嗯。」他點了點頭,早在關雲揚告知他皇上指派給他的任務之後,他就稍稍對東方昭儀的身家背景做了點小小的調查。

  「我八歲入宮,在那樣的年紀就到了這個臥虎藏龍的地方,同年,我家族一百多條人命被誅。雖然我因為身為太子嬪妃,得以保全性命,但是宮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宮人一見我無家族勢力在後頭撐腰,就全都避我宛若蛇蠍。」

  說到這裡,她笑容漸淡,取而代之的是抹黯然。

  「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們不敢太過為難我,可是背後的冷言冷語又何曾少過呢?」

  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她卻沒有擡手抹去。

  陽光透窗而入照在那顆淚珠上,閃耀著亮眼的光芒,也讓靳重嶺無法對那眼淚視而不見。

  她的哭泣讓他完全地手足無措,當然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在他的面前哭,通常碰到這種情況,他會掉頭就走。

  他是想離開,也試著邁開步伐,但昨兒個巧心說的話,卻在這個時候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她一個姑娘家在宮中掙扎求生存,也是挺不容易的……

  「呃……」他試著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窒人的寂靜,可是向來辯才無礙的思緒卻在這當口失靈了。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東方昭儀忽爾擡手抹去頰畔的淚,再回首時,臉上已佈滿笑容,完全不帶一絲感傷。

  「靳尚書,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嗓音中猶帶著一絲絲的哽咽,眸中也還殘留著幾許血絲,不過,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一絲跡象瞧得出來她哭過。

  「妳……」靳重嶺依舊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地瞅著她,還莫名地為她故做堅強的模樣感到一絲絲的揪疼。

  「我沒事。你繼續給我講解書中的內容好嗎?」重新步回圓桌旁,東方昭儀端坐,那專注的模樣就像一個好學不倦的學子般。

  瞪著眼前的情景,他突然用力地甩了甩頭,直到確定眼前的影像沒有消失,這才相信自己並沒有眼花。

  如果不是他從來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事,他真要以為她是不是被什麼妖物給附身了,否則怎麼可能不過一天的時間,就有這麼大的轉變。

  「靳尚書……」久候不至他的反應,她忍不住擡頭輕喚了聲,目光充滿疑惑。

  他這才連忙回過神,努力定了定心神,連忙舉步就要走向她身旁,做自己該做的事。

  但許是心神不寧,他才走了沒兩步,就踢著被擺在旁邊的椅子,一個大大的踉蹌之後,眼看他就要身形不穩的跌跤,東方昭儀連忙搶上前來想要扶住他。

  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她才剛伸手碰到他的身軀,就讓他更加重心不穩的往旁邊倒去,她趕忙伸出兩手想要搶救,可卻已來不及。

  想救人的和被救的跌成了一團,四肢不雅的交纏著,還好在最後關頭,靳重嶺以自己當肉墊,才讓東方昭儀免去皮肉之苦。

  「你……」

  「妳……」

  兩人同時開口卻也同時噤聲,趴在靳重嶺身上的東方昭儀低下頭,當她瞧清楚自己為何沒有疼痛的感覺時,一張俏臉兒登地爆紅。

  雖然平時她的行事作風總是大剌剌的,可也還知道男女有別的道理,像這麼「貼」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要是傳了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七手八腳地忙著要起身,可是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論她怎麼努力就是無法將自己從他的身上拔起來。

  在她這樣扭來扭去的同時,躺在下頭的靳重嶺突然伸出手來握住她纖絀的肩頭,低喝道:「不要動了!」

  被這麼一喝,她一怔,原本蠕動的身子立時僵住。

  一雙水靈靈的眸光定定地望著他臉上泛起的紅潮和怒氣,被嚇了一跳的她平靜的解釋著,「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要讓自己起來。」

  「我並不是在生氣,我只是……」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話聲戛然而止。

  很多事是沒有辦法用言語解釋的。

  他能告訴她因為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起了反應?堂堂禮部尚書竟然對皇上的嬪妃起了遐想?

  他可不是柳下惠,而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怎麼也不應該發生在他的身上才是。

  「那……我……」他不讓她動,但兩人總不能就這麼趴著吧!

  雖說剛剛是她故意使壞,才造成現在這種情況,然而這效果也未免太好了一些吧!

  悄悄地,她想在不驚擾他的情況下,移動著自己的雙手,不過她的手才觸地,正想使力撐起自己,就見他深邃的目光又染上怒氣。

  厚,他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這樣瞪著她啊?

  瞪著她有什麼用!

  難道他真想就這樣四肢交纏到地老天荒嗎?

  本就不是一個有耐性、脾氣好的人,方纔的溫良恭斂也不過是她裝出來想要誘他上鉤的方法。

  而在靳重嶺這麼瞪了又瞪、吼了又吼的情況下,東方昭儀真的很難再將戲給演下去。

  氣一來,她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雙手重重地往地上一壓,然後撐起上身就要離開。

  本來,就這麼起了身,那一切倒也還好,偏偏,她的視線往下瞄了下。

  突然間,她瞠大眸子,一對大大的眼珠瞪向他的下半身,活像是快要掉出來似的。

  「你……你……」驚愕讓她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是什麼情況啊?

  為什麼他的身上突然長出一根棍子似的東西?

  不能再任由情況這麼下去了,既然自己的窘境已經被她發現,靳重嶺索性再次握住她的肩頭,然後用力一推,將目瞪口呆的她給推離自己的身上。

  可或許是他力道太猛,也或許是因為處於震驚之中的她完全沒有防備,他這麼一推,東方昭儀就這麼硬生生地往後倒去。

  「啊……」她驚呼了聲,卻無法自救,只能緊閉雙眼,等待著疼痛的來襲。

  他見狀一驚,連忙伸手想要將她拉回來,千鈞一髮之際,人是拉回來了,可又用力過猛,連帶地將她整個人帶進自己的懷中。

  她的唇硬生生地撞上他的,偏巧這個時候,房門被人推了開來,然後一記尖叫開始在還不知發生什麼事的他們耳邊肆虐著……

  ***

  頭好痛!

  耳朵好痛!

  那像是唸經一般的聲音讓東方昭儀的頭整個都痛了起來,如果可以,她真想搗住耳朵,不過福氣哥哥現下怒氣正旺,她可不想火上澆油,只希望他趕快說累了,好讓自己耳根子清靜一下。

  「妳真的忘了那仇、那恨嗎?」

  小福子那痛心疾首的語氣和眼神像是一把把的利刃,筆直地射往她。

  聽到他的問題,她擡起頭,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很多話一說再說,她已經累了,也很清楚,小福子的執念已經根深蒂固,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改變,即使是她也一樣。

  「為什麼不說話?」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應,他忍不住揚高語調。

  為了東方家的冤屈,他幾乎犧牲了所有,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來破壞他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努力。

  「我能說什麼,事情並不如你看到的那般。」

  只是一場擦槍走火的意外罷了,雖然情況有點脫離她的掌握,可是也僅止於這樣。

  她是真的不懂,福氣哥哥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不像我看到的那樣?」他的語氣飄忽,充滿不信任,「那是哪樣?妳現在是要我相信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曖昧?」

  親都親了,兩人還纏抱在一起,要說沒有任何的曖昧未免太過牽強。

  「我很希望有,但是的確是沒有。」東方昭儀一字一句很認真的說。

  或許,真的是該和福氣哥哥說清楚的時候了。

  她真的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

  一聽她的應答,小福子硬生生地倒抽一口氣,他忍不住揚著尖細的嗓音質問:「難道秋蘭跟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我只知道從現在開始,我要為自己而活,不計一切的逃出這座華麗的牢寵。」

  她的確是苟活下來的人,但她總可以選擇不要背負以往的血海深仇過日子,她真的不想像福氣哥哥這般,終日鬱鬱。

  「妳的意思是妳要逃離這,所以妳盤算著勾引靳重嶺,然後借助他的力量逃出宮去,從此雙宿雙飛,完全不顧東方家的血海深仇?」

  「對!」或許他說的不完全準確,說法也很難聽,然而她實在不想解釋太多。

  這幾年來的日夜掙扎,她真的累了,她好想好想過過正常人的生活。

  「妳……」

  東方昭儀的承認,讓小福子原本氣憤的臉龐變得陰沈。

  他瞪著她,突然間,他揚起手,毫不遲疑地重重往她雪白的臉龐揮去。

  「福氣哥哥,你……」

  「這一巴掌是替妳爹打的,妳怎麼不想想妳爹當初為何用盡心機將妳送進宮,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妳能替我們東方家平反啊!」

  眸光中泛著不可思議,東方昭儀伸手撫摸泛著痛的頰,一直以來有很多話,她都不願說,就是怕傷了福氣哥哥,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可是現在看來,只怕是不說也不行了。

  她真的不想看著他在恨海中沈淪,如此她這個唯一還活在世上的堂哥,這一輩子絕對不可能會快樂的。

  「不是,這不是爹的心意,這是你的意思,爹他這麼做,只是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想要報仇的一直只有你。」

  「妳……」小福子眼神陰沈地瞪著她,顯然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福氣哥哥,放手吧,為什麼不讓過去的都過去呢?」

  「妳打算背叛東方家?」

  對於她的苦勸,他完全沒聽入耳中,只是咬著牙質問。

  「我不是要背叛東方家,我只是想聽從爹爹的話,快樂的活下去。」

  「好……很好……」他竟不怒反笑,呢喃地說。

  一股東方昭儀從來不曾在他身上感受過的陰沈籠罩在他的週身,這樣的他讓人打心底發毛。

  望著他的模樣,她勉強壓下心中的害怕,步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軟言勸道:「福氣哥哥,罷手吧!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不好嗎?」

  倏地抽回自己的手,小福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好一會,語氣飄忽地說:「妳知道嗎?福氣哥哥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妳這麼做就等於背叛了東方家。」

  「我不是背叛!」

  背叛?!

  多沈重的字眼,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可是她真的不認為自己此舉背叛了東方家啊!

  她只是想聽她爹的話,好好地活在世上,然後替東方家開枝散葉,這難道不比比活在仇恨來得有意義嗎?

  「妳是!」他斬釘截鐵地指控著。「妳自個兒好好想想,如果妳還是執意要背叛東方家,那麼從今而後,我們是敵人,不再是親人。」

  「福氣哥哥,你……」

  自己的心思完全不被瞭解,還換來這般決絕的話語,東方昭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再多說了,如果妳執意離宮,那麼就別怪我不顧念手足之情。」

  話一說完,小福子拂袖走人。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一股寒涼打從她的心底竄起。福氣哥哥是被仇恨給折磨得瘋了嗎?

  她知道他為了洗刷東方家的罪名犧牲很多,可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希望一切就此打住啊!

  他為什麼就是不能瞭解呢?

  她……究竟又該怎麼做,才能化去他心頭的怨恨?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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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8 13:36:33

【第五章】

  書不成書,畫不成畫!

  這還不是最誇張的,最誇張的是,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他連自己執的是黑子還是白子都會搞錯。

  從來不曾見做事一板一眼的靳重嶺如此失常,關雲揚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棋子,認真地打量著他。

  初時靳重嶺還沒有發現他的注視,直到回過神來,才被他那審視的銳利目光弄得渾身都不對勁起來。

  在隱忍好一會之後,當他發覺那打量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他終於略感彆扭地開口問:「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收回凝視的目光,關雲揚什麼也沒說,只是好整以暇地將手中的黑子擺在棋盤中間的一個空隙。

  「你輸了。」

  「我……有嗎?」已經下完一局了嗎?

  關雲揚的宣告終於讓靳重嶺的三魂七魄全都歸了位,他定睛一瞧,果真是輸了,而且還輸得奇慘無比。

  雖然這局棋還不到絕路,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白子是必輸無疑。

  緊抿的唇瓣逸出一記輕輕的歎息,他放下手中的白子,不再做任何垂死的掙扎,認輸。

  「要聊聊嗎?」

  對於他的失魂落魄,關雲揚其實瞭然於心,卻佯裝不知。

  這皇宮內苑裡口舌眾多,就算當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還是多少有被流傳出來。

  要不是他暗中下了封口令,只怕這事早就在後宮裡掀起濤天巨浪。

  不想太早露餡是因為時機還沒成熟,他還得先探探那天的事究竟是意外,還是事情的發展遠比他和皇上的預想來得順利。

  「沒事。」靳重嶺的否認來得太快,快到令人可以輕易察覺他的心虛。

  「真的沒事嗎?可是這兩天我卻聽說後宮中流傳著一個耳語。」關雲揚有心試探的淡淡開了個頭。

  「你可別聽信那些胡說八道!」他立刻開口聲明。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試探,關雲揚本不以為像靳重嶺這樣聰明的男人會上當。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急急的否認,他那快得離譜的否認更讓人覺得有什麼。

  眸中的笑意更盛,但關雲揚依然不動聲色。「靳兄都還沒聽到我說是什麼耳語,怎麼就急著撇清呢?」

  「呃……」被他的話這麼一堵,靳重嶺壓根啞口無言,一雙深邃的眸子瞪著關雲揚好一會,這才挫敗地迴避著他審視的目光。

  「靳兄,其實我也看得出來,你心裡頭有事,有事不妨對我說,或許我能幫你想法子解決呢!」

  靳重嶺原本無意識把玩著棋子的手,在關雲揚說話的同時竟不由自主地撫向那宛若還留有餘溫的薄唇。

  但指尖才堪堪觸到唇瓣,他又急急地抽了開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上的懊惱更盛。

  這一切是意外,他知道!

  這一切該遺忘,他也知道!

  可是她的淚、她愕然的模樣和她紅唇上泛著的餘溫,卻總在最不經意的時刻竄上他的心頭。

  該死的!

  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早該忘了那些才是,為什麼總是一再的想起?

  「我沒什麼事。」明明思緒總是繞著那一天的意外打轉,靳重嶺還是很嚴肅地否認著。

  「好吧,沒事就好。」

  這俗話說得好,狗急會跳牆,何況是像靳重嶺這樣一個鐵錚錚的漢子,所以關雲揚也不逼他,從善如流地順著他的話。

  可就在靳重嶺以為自己可以從這個話題中逃脫之際,關雲揚又突然意味深長的說了起來。

  「其實很多事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複雜,但其實未必,就像我和我的妻子,當初也以為是不可能的,誰知命運就是那麼奇妙,如果說有一天你對某個不該動心的女人動了心,儘管來找我,我保證幫你搞定一切。」

  這天外飛來的一筆,頓時讓靳重嶺一口剛入喉的酒就這麼硬生生地噴了出來。

  深沈的眸光夾雜著深深的不可思議。這個關雲揚是在暗示他什麼嗎?

  直到這個時候,他真的不得不承認,這整件事好像隱隱約約透著一股古怪。

  當初巧心面露憂慮時,他還笑她想得太多,可是如今關雲揚的態度著實讓他也起了懷疑。

  但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古怪?

  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索性用問的。「關兄是否在暗示什麼呢?」

  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關雲揚真不知該說靳重嶺這個人太過耿直,還是完全不懂變通。

  他剛剛那番話,哪裡只是暗示,簡直就是明示了好嗎?

  「我其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在告訴你,若是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關雲揚嘴裡否認,然而那張俊挺的臉龐上卻泛起一抹饒富深意的笑容。

  「那在下就先謝過了。」雖然此刻是滿腹的懷疑,可除了這句話之外,靳重嶺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漾著笑領受他那聲道謝,關雲揚忍不住又歎了一聲。

  很明顯的,自己的藥下得好像還不夠猛,或者那天晌午的事,真的是意外,完全不像他所想的,這兩人之間已經是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好吧,就算真的只是意外也沒關係,他會很努力很努力地把它變為事實,因為再不弄出一丁點成績來,他一定會被他那個善良的小妻子給弄瘋。

  所以就算是使盡吃奶的力氣,他也得將兩人給湊在一起。

  靳重嶺的背脊忽然泛起一陣的寒,總覺好像有什麼陰謀在進行似的。

  但究竟是什麼呢?

  這一切跟東方昭儀有關係嗎?

  無數的疑問在他的心頭不斷的放大……

  想著想著,東方昭儀那張絕麗的臉龐再次不期然的躍入他腦海之中,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啊?

  ***

  花團錦簇,鳥語花香。

  雖然置身在這樣怡人的環境之中,東方昭儀還是無法展顏。

  這幾天,她的胸口總是悶悶的,悶到連對她向來最愛的賭都沒了興趣。

  即使那些宮人最近總是鬼鬼祟祟的在她的週遭出現,還常用各種借口出入她的宮裡,大概是因為剛發了月餉,想要翻翻本,撈回上次在她這輸掉的銀兩。

  可她就是提不起勁來,這對向來精力旺盛,立誓將來出宮要開一間賭場來過過癮的她,可算是破天荒了。

  其實她很清楚,這一切是為什麼。

  是因為他的不再出現吧?

  這讓她的計畫不能繼續推展下去,所以她悶。

  但除了這個,隱隱還有一些什麼是她想不透的。

  蔥白的手指在他那張俊容浮上腦海的同時撫上自己的紅唇,彷彿還留著餘溫的觸感讓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他對她的意義,除了是通往自由之鑰,似乎還有些別的。

  那……究竟是什麼呢?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那一簇簇的紅花上頭,眼兒瞧的明明是花,腦海中浮映的卻又是他的臉龐。

  這樣的發現,讓東方昭儀忍不住地傻了傻,就在這時,也不知打哪傳來一記的呼喊--

  「昭儀娘娘,請留步!」

  好熟悉的嗓音。

  她連忙抑下心底的疑惑,轉而面對來人。

  「你是?」一時之間她還想不起他是誰,更不明白他為何會喚住她,她疑惑的睜著水漾眸子直勾勾地望著他,等待著他說明來意。

  「下官關雲揚,在朝中位列一品參議。」

  拱手為禮,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容,關雲揚簡單且明白地說明自己的身份,

  關雲揚?!

  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嗓音,她似乎在哪兒聽過……

  啊,她想起來了!

  他的聲音跟那天她跟蹤淑妃時所聽到的一模一樣,他們是同一個人!

  對於來人的身份有了一個底,東方昭儀大概猜出他要來找她談什麼了。

  也好,靳重嶺的不出現正讓她犯愁呢!

  「原來是久負盛名的右相。」她含笑點頭,跟著絲毫不浪費時間地直接問道:「不知你突然喊住本宮有什麼事?」

  然而她其實是心知肚明,這個關雲揚來找她只可能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替皇上達成送她出宮的心願。

  「其實下官沒什麼事,只不過想和娘娘聊聊。」

  「好,反正本宮也沒什麼事,聊天解個悶也不錯。」大方地同意了他的要求,她舉步走向不遠處的涼亭,飄然落坐後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他要說的話。

  「其實,是這樣的,下官聽說前些日子後宮中發生一點騷動,所以想來請教娘娘一件事。」

  騷動?!還真是含蓄的說法。

  向來性子頗直的東方昭儀哪裡受得了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而且也認定對方是友非敵,她索性開門見山反地問著,「右相指的可是後宮流傳著我與靳尚書有曖昧一事?」

  「呃……」關雲揚原本的好整以暇被她這麼一問,倏地全都消失無蹤,審視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探究。

  望見她眸底的篤定,他幾乎可以肯定她絕對不若她外表那樣大剌剌的,在那爽朗不羈的外表之下,她似乎有著一顆玲瓏七巧心。

  而且……她的態度太過坦白,一點也不擔心,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沒有理會他的驚愕和審視,她直接道:「乾脆這樣說好了,本宮非常清楚你很呈上此刻在盤算些什麼,而不論你們的計畫是什麼,本宮都樂意配合,當然,如果說皇上願意直接放我出宮,那就更省事了。」

  「娘娘此話像是知道些什麼?」

  「原本是不知道,但是觀察過這陣子身邊所出現的變化,多少嗅出一些端倪,否則本宮還能在這龍潭虎穴般的後宮生存到現在嗎?」

  她淡淡的掀起一抹笑容。活下去是種本能,在宮中更是尤其需要,鎮日呆愣愣的過日子,只怕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這樣,那敢問娘娘滿意皇上為妳安排的人選嗎?」明眼人前不說暗話,關雲揚於是挑明問道。

  面對他的詢問,東方昭儀只是柳眉微挑,「你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他已算是極品。」

  雖然不滿皇上將這個差事扔給他,但他可不會因為這樣就隨便找個人來湊數。

  「那就他吧!」反正他很符合她的需要,若是他的話,只怕三天就受不了她的本性而休了她。

  「一切任憑右相籌畫,我全力配合,只要能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出宮,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那日小福子的執念讓她更想快點離開後宮這個是非之地,要再留下,她也沒有把握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所以,愈早離開,就能愈快讓小福子斷了念,這樣對彼此都好。

  「好,沒問題!」

  呵,沒想到事情可以進行得這麼順利,關雲揚還以為自己得大費周章才能夠說服東方昭儀,結果竟出乎他意料之外。

  呵呵,搞定了女方,現在他只要再搞定男方,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這真是太好了。

  ***

  「為什麼是朕?」

  不敢置信的哀嚎聲在偌大禦書房中響起,要不是關雲揚的存在太過真實,龍騰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你不做?!」挑眉,質疑,關雲揚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在面對一國之君,反而像是在面對自己的屬下一樣。

  「朕不要!」頭搖得活像是波浪鼓,龍騰雲想也沒想就開口拒絕。

  開玩笑,他可是堂堂一國之君耶,全天下的人都為他所驅策,他幹麼要去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要是一個弄不好,被誤認為下三濫的偷香之輩,那不是遺臭千古嗎?

  「很好。」聞言,關雲揚沒有一點的吃驚,只是逕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的轉身就要走。

  「喂,你幹麼?」

  對於他的乾脆,龍騰雲先是一愕,回過神之後便趕忙衝著他的背影不解地一喊。

  「我走人!」他頭也不回地說。

  「走去哪?」得到這樣的答案,龍騰雲的頭皮就開始發麻了。現在是怎樣啦,一定要這樣君臣不分就是了。

  有時他還真搞不清楚,他和關雲揚之間到底誰是君、誰是臣?

  明明他才是那個應該高高在上的皇上,可偏偏他老是有一種屈居下風的感覺。

  「帶著你的皇妹去過過閒雲野鶴的生活。」

  「可是十年還沒到啊!」這君子不該重然諾嗎?

  關雲揚當初為了得到他手中的千年靈芝,曾經親口答應要為他賣命十年,現在一年都還不到,他怎麼可以說走人就走人?

  「十年已經被你當成一年用了,所以我當然可以走人。」好整以暇,大氣不喘,關雲揚似是而非卻又理直氣壯地說。

  「你……」有人這樣硬拗的嗎?龍騰雲傻眼。

  「我怎樣?你自己說說,這一年來,你的日子過得多輕鬆,每天奏章少少批,愛妻多多抱,三不五時閒來無事,還宣你的義妹大老遠的來陪你聊天解悶,刺探軍情,你的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啊。」

  「朕哪有?」他有些心虛的反駁。

  其實被這麼一長串的數落下來,要說完全不心虛那可是騙人的。

  因為那串指控幾乎都是真的,可是,就算真是這樣,也不用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吧。

  「說不出話來了吧!」關雲揚斜睨著有些語塞的龍騰雲,質問道。

  「可是,你也用不著拿走來威脅朕吧!」

  「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你都可以用千年靈芝來威脅我,我為什麼不能用離開來威脅你?」

  對於龍騰雲的指控,關雲揚四兩撥千斤地反擊回去。

  其實,他要皇上做的事也不是不能派別人去做,可是他就是不想讓他涼涼的在旁邊看戲。

  事情是他這個皇上惹出來的,沒道理他可以輕鬆過日子,而他就得要費盡心機地去搞定那少根筋的耿直尚書靳重嶺吧?

  厚……真是氣死人了!

  氣急敗壞地瞪著關雲揚好一會,直到終於確定他這次真的是吃了秤坨鐵了心,龍騰雲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好,朕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答應朕一件事。」

  他是可以勞動自己的萬金之軀去做關雲揚要他做的事,可是總要有點代價,否則他這個皇上是做假的喔!

  「辦不到。」想也不想的,關雲揚就直接拒絕。

  以龍騰雲那點心思,他若還摸不透徹,那他就真的不用混了。

  「我都還沒說,你怎麼知道你辦不到呢?」

  「因為你肯定是要我再許承諾,將來在處理另外兩個嬪妃時,不能再拿離開來威脅你。」關雲揚早將他的心思摸了個透,所以很是肯定的說。

  「呃……」心思被人這樣完全看透,龍騰雲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耶!

  他翻了翻白眼,拿關雲揚這個聰明絕頂的男人簡直是沒轍。

  「你別浪費我的時間,要不要一句話?」雙手環胸,關雲揚居高臨下地睨著他,非要他給個答案。

  「我……」能說不要嗎?好像不行,所以他只好牙一咬說道:「我做!」

  「嗯,很好!」

  點了點頭,蠢蠢欲動的腳跟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關雲揚轉頭就走人。

  他還有點事得去好好安排,這一次,他決定要快刀斬亂麻,因為他再也不想再看到愛妻那憂心又期盼的眼神了。

  逃避了這麼多天,向來耿直的靳重嶺,甚至還稱病告假。

  這幾天,他書冊不知翻了幾本,武不知練了幾遍,但心中的魔障還是未除。

  不管他怎麼做,那雙含著淚光的眸,那時而驕縱、時而哀怨的臉龐,還有那嬌軟的身軀,總是時不時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究竟怎麼了?

  他很清楚自己該想的是孔聖的之乎者也,不然也該是如何輔助皇上的治國之道,可那個皇上的女人卻像是在他心裡生了根,怎麼也揮之不去。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自從八年前,在認清楚一個女人可以有著怎麼樣的蛇蠍心腸,對女人他就不再掛於懷、近於身。

  如今卻……

  心煩意亂的摔下手中的書本,靳重嶺很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或許,他該再次進宮,去瞧瞧那個女人,說不定只消一眼,他就會記起數年前的教訓,不再讓她牽動自己的半分心思。

  想到這裡,他霍地起身,人才要走往書房的門口,門外就傳來一陣喳呼喳呼的雞貓子鬼叫。

  兩道濃濃的劍眉皺得幾乎連成了一線,正準備叨念一頓的他才拉開門扉,就見守門的小劉跌跌撞撞的往他的方向衝來。

  眼看他撞上自己,靳重嶺只好伸出手穩住他的步伐,然後對著氣喘籲籲的他問:「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他一向愛靜,府裡的人也都知道這點,所以下人們做事一向都會輕手輕腳,以免吵著了他。

  「主子……事情不好了?」事態緊急得讓小劉連氣都還沒順就急著開口。

  「究竟怎麼了?」

  看著他心急的模樣,靳重嶺的心裡驀地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他倏地伸手攫住小劉的雙肩,急忙追問。

  「是……是小姐……她在上香回來的途中,被人強行帶走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靳重嶺的臉色頓時沈凝,連忙又問:「是誰做的?」

  「屬下不知,隨行的丫鬟說那群人交給她一封信,說是要給您的。」

  小劉的手才伸進胸口想要掏出信來,沒想到不過眨眼的時間,手中已經空空如也。

  他擡頭,剛好瞧見主子將信抽了出來,然後像是表演一目十行的絕技,快速將內容看完,跟著連一聲交代都沒有就離開了。

  瞪著靳重嶺快速消逝的身影,小劉一時之間也只能愣在原地。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6:53

【第六章】

  她究竟該死的想要幹什麼?

  擾亂他的心房還不夠,現在竟然還派人將巧心給擄了去?

  本以為張狂驕恣不過是她處在深宮之中的保護色,而那日她所流露出來的脆弱才是她的本性。

  如今看來,自己未免錯得太離譜。

  她依然是他初次所見,那個粗魯、無禮、口出穢言、聚眾賭博,完全不把宮中禮法和禮教瞧在眼底的女人。

  那日的脆弱不過是博取他同情的一種手段吧!

  而他竟然真的被迷惑了,一如八年前那樣!

  策馬狂奔的靳重嶺,那雙握著韁繩的手倏地收緊,手背上浮現的青筋充分的說明了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憤怒。

  她最好不要傷了巧心半根寒毛,否則他一定會不惜一切的讓她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嘶……」堂皇的宮廷就在眼前,他撮口為哨,拉起手中的韁繩,急馳中的馬兒猛然停住,馬頭直立,宮門前的守衛見狀全都發出了驚呼。

  但他實在心急如焚,馬蹄一停,也不顧自己會不會受傷就翻身下馬,筆直地衝往東方昭儀所住的殿閣。

  ***

  凝視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人兒,東方昭儀臉上漾著的儘是一抹又一抹的憂心。

  雖然關雲揚事前就大略的將他的計畫告知她,但現在人躺在她的床上,她還是忍不住憂心起來。

  這藥會不會下得太猛了一點啊!

  雖然說她也認同此舉可以達成她的目的,畢竟靳重嶺疼妹妹可是出了名的。

  可是這樣操弄一個男人,後果真的是她承擔得起的嗎?

  靳重嶺雖然看起來一副溫溫吞吞的模樣,可一旦發起火來,會不會什麼都不顧啊!

  抱著這樣猶豫的心情,東方昭儀一見秋蘭走入,就連忙拉著她問:「禦醫怎麼說?」

  「禦醫說靳姑娘的脈象因為服了藥的關係,所以不管任何人來把,都會斷定是中了無藥可解的奇毒,而一個月後,脈象就會恢復正常了。」

  「那這藥會不會對她的身體有害?」

  雖說在宮中必須學會無情才能自保,然而她終究不是一個無情之人,絕對不可能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傷及無辜。

  「在這一個月,除了偶爾的頭暈之外,靳姑娘的玉體不會有任何的不適。」

  「這樣嗎?」

  這樣就好!

  原本吊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有了禦醫的保證,她的良心也不致那麼不安,接下來,她就等著承受靳重嶺的怒氣吧。

  「主子,雖然這事有關大人挺妳,可是妳真的已經決定了嗎?」

  昨日,東方昭儀已將所有的計畫全都告訴了秋蘭,也任由她自己選擇去留。

  秋蘭當下決定要跟著她,只是總覺得這個方法太過冒險。

  「對,我已經決定了,既然皇上跟關大人都已經承諾要全力協助我了,我沒理由不賭這一把。」

  可惜皇上和關雲揚不知道的是,她並不打算在成親後告訴靳重嶺,他那親愛的妹子其實並沒有中毒。

  這個秘密她打算守口如瓶,直到靳重嶺因為憎恨而將她休離。

  到那時,藥效早退了,巧心自然會完好無恙,而他對於她這個利用他的女人,想必巴不得離得愈遠愈好,她也就可以如願地層開新生活。

  「可是我娘說強摘的果子不甜的,主子這樣逼迫靳尚書,就算他同意迎娶主子過門,只怕也不會真心疼愛主子。」

  東方昭儀聞言,唇角微微上揚,怎麼有人說到「真心疼愛」這四個字嗎?

  這點她從來不奢求的,嫁給靳重嶺只是她逃離皇宮的一個跳板。

  她很清楚像他那樣一板一眼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會愛上不羈的她,更別說她現在還拿他最疼愛的妹妹做為籌碼。

  雖然深深地覺得對不起他,但她別無選擇。

  「秋蘭,妳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或許曾經有過遲疑,而當她的眼簾映入帶著無比怒氣衝進殿內的靳重嶺,一切就變得篤定。

  「妳先下去吧!我沒喊妳別進來,否則只怕要遭池魚之殃了。」

  「王子……」秋蘭也瞧著了怒氣沖沖的靳重嶺,她有些害怕的遲疑喊道。

  將目光從靳重嶺的身上轉到秋蘭身上,東方昭儀臉上勾勒起一抹笑容,安撫著她。

  「我沒事,再怎麼說我現在也還算是他的主子,他不至於對我怎麼樣的。」

  她的話聽起來的確是有恃無恐,然而事實上,她從沒見過這樣將憤怒表露無遺的靳重嶺,說完全不怕是騙人的。

  原本篤定的心很不爭氣地卜通卜通的亂跳著,她悄悄地嚥了一口口水,再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準備好面對憤怒的他。

  「我妹妹呢?」

  才進了廣寒閣,靳重嶺劈頭就朝著東方昭儀質問,那語氣中滲染的憤怒明顯到,只怕就連白癡也可以輕易感受到。

  如果說平素的他是個進退得體的謙謙君子,那麼此時此刻的他,無疑是一隻沈浸在憤怒之中的獅子。

  彷彿隨時隨地都能將人咬上一口,而且絕對致命。

  「她在裡頭休息。」視而不見他的憤怒,東方昭儀平靜地望著憤怒中的他,完全沒有半點的驚惶失措。

  那一天,在這殿閣中含淚泣訴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個張狂驕矜的東方昭儀。

  「為什麼?」他咬著牙問。

  知道他是在問她為什麼要連累他那個無辜的瞎眼妹妹,她也不賣關子,打開天窗說亮話。

  「因為我要拜託你替我做一件事。」

  迎著他的怒氣,直視著他的炯炯目光,她心不虛、氣不喘地說。

  「拜託?!」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妳這像是拜託人的樣子嗎?」

  盛怒中的靳重嶺哪裡還理會得了什麼君臣之義,即使眼前的人是個封品的嬪妃。

  「我若不這麼做,這件事你絕對不會答應。」

  初時,她原本是希望以柔弱之姿來打動他的心房,讓他心甘情願的幫她,可惜因為與小福子的決裂,讓她沒有太多的時間耗下去了。

  而皇上和關雲揚兩人顯然也打算速戰速決,所以威脅似乎成了唯一的法子。

  「妳以為這樣我就會答應?」深邃的眸子微瞇,靳重嶺瞪著她,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絕對不會屈服的。

  「你會的。」她很肯定的說。

  一開始對這計畫的可行性,她也抱持過懷疑的態度,是關雲揚一再地保證靳巧心對靳重嶺很重要,他對她有所虧欠,而因為這份虧欠,他會不惜一切的也要保護她。

  「妳……」她篤定的態度讓他怒火中燒。

  就算有著再好的脾性,但他終究是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如此篤定的威脅,他有他不能屈膝的尊嚴。

  「妳以為妳真能隻手遮天,這事妳就不怕傳到皇上的耳中嗎?」

  「如果我告訴你,皇上也是主事者之一呢?」冷冷的一笑,她不介意讓他知道所有的幕後藏鏡人。

  「怎麼可能?!」

  「相信我,如果不是這事不能張揚,以皇上下旨的方式讓你不得不接受其實會更快,這樣我也可以省點力氣。」

  「妳……」他不想相信,可是她篤定的態度卻讓他堅定的信念起了動搖。

  如果連皇上也站在她那一邊,他還能有什麼勝算?!

  除了屈服之外,他還有別條路能夠走嗎?

  隨著思緒的飄移,靳重嶺的臉色益發沈重,終於雙肩一垂,他朝著她問:「妳究竟要我做什麼?」

  東方昭儀凝視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堅定地吐出兩個字,「娶我。」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饒是靳重嶺向來穩重,也不免因為這樣的答案而傻眼。

  兩人四眸交纏,一雙眸裡閃著堅定,另一雙卻泛著不敢置信……

  ***

  他真的沒聽錯嗎?

  即使他人已經守在巧心的床榻好一會了,靳重嶺還是很難確定自己剛剛聽到的話是真有其事,還是只是他的幻覺。

  現在究竟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又或者是連皇上在內的每個人都瘋了。

  他堂堂皇朝尚書,卻被逼著去娶一個皇上的女人?!

  到底是哪裡搞錯了?

  靳重嶺眉頭緊皺,腦海裡還不停迴盪著他抱著巧心要離開時,東方昭儀撂下的話--

  不娶也行,我已經在你妹妹身上下了劇毒,在預定的時間內若我不是靳家的新嫁娘,那麼後果自負。

  她在巧心的體內下了劇毒,真的嗎?

  就像當初那個女人一樣的手段,如果不是太過憂心妹妹的情況,他還真忍不住地想狂笑幾聲。

  現在是怎樣?全天下的女人都流行用脅迫的手段來逼婚嗎?

  當年,他不信邪,以為憑著靳府的財勢,斷不可能找不到能夠替巧心解毒的人,所以造成巧心眼瞎的命運。

  那可是一輩子的遺憾,一輩子的虧欠。

  這次,他還可以不信邪嗎?

  擡手輕撫著妹妹無瑕又無辜的臉龐,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不能再一次拿妹妹去賭,因為這次若是賭輸,只怕賠上的就不只是一雙眸子,而是一條命。

  「嗯……」

  輕輕的申吟自巧心的口中逸出,長而捲翹的睫毛跟著眨了眨,知道她快醒了,靳重嶺連忙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伸手精準地握住妹妹在半空中摸索的雙手,他緊緊地將之握在手中。

  「是哥嗎?」

  那熟悉的溫度和觸感讓巧心正確無誤的辨識出握住她的手的人是誰。

  「嗯,是我,妳別怕,妳安全了。」

  怕?!

  她為什麼要怕啊?

  心頭的疑惑還來不及問出口,靳重嶺已經忙不叠地說:「都是哥連累了妳,害妳被人擄了去。」

  「我……」沒被人擄走啊?

  她試著開口,可是喉頭的乾澀讓她忍不住的一頓,不過就這麼嚥下一口口水的時間,又讓她失去說話的機會。

  「妳放心,有哥在,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

  急著向妹妹許下承諾,心急的他完全沒有發現此時的巧心是一臉的疑惑和茫然,彷彿完全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大哥,你在說什麼啊?」

  「妳忘了嗎?妳在上香回來的途中被那個該死東方昭儀給劫去宮中,她還歹毒的向妳下毒,想要藉此來要脅我。」

  聽完兄長的敘述,巧心已經能大概拼湊出事情的經過了。

  但劫人之說會不會太過誇張了一點?

  當時是有引起一點騷動,可卻是她自願要和東方昭儀派來的人走的。

  那時她的想法很單純,只是想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順便見見那個能把性格內斂的大哥弄得魂不守舍的東方昭儀。

  從東方昭儀的聲音中她聽得出來,她是一個很俠女型的姑娘,她也完全感覺不出她有什麼壞心眼。

  怎麼現在大哥會這麼說她呢?

  「大哥,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也許是能夠感受到東方昭儀聲音中的熱情,所以即使只有短暫的接觸過,巧心還是忍不住地想為她說說話。

  「不是什麼誤會!我已經延請大夫為妳把過脈,她是真的在妳的身體裡面種了毒根。」

  靳重嶺愈說愈氣憤,只要一想到大夫搖著頭歎氣,他的心就忍不住揚起恨。

  「可是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啊!」雖然兄長說得那樣斬釘截鐵,她還是很難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因為這個毒素平時在妳的體內不會造成任何的危害,然而一旦時候到了,若還沒服下解藥,只怕妳便要……」

  「見閻王」這三個字,他委實說不出口,而且他也立誓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話到這裡他便噤了聲。

  只是聰慧如巧心又怎麼不明白兄長要說的是什麼,但她真的不知道東方昭儀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好處。

  「大哥,東方昭儀是想讓你為她做什麼?」

  「她用妳的命威脅我娶她?」這話簡直是從靳重嶺的牙關中迸出來的,他真的是愈想愈恨。

  「什麼?!」聞言巧心嚇得將一張小嘴兒張成一個大大的圓。「大哥,你是在開玩笑吧?」這個消息著實令人不敢置信,所以她只能這樣解釋。

  「我沒有開玩笑,一切都是真的。」他苦笑。其實他也很希望這只是個玩笑,但偏偏就是事實。

  東方昭儀的確這麼說,而且還說得萬分肯定,沒有半絲轉圜的空間。

  「可是……她不是皇上的嬪妃嗎,怎麼可以改嫁?」

  在禮法嚴謹的皇朝之中,應該是萬萬不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啊!

  「她和皇上不曾圓過房,皇上削去她的品級,認了她當義妹,」

  這是他後來才知道的,不過他還是不懂皇上為什麼要硬將她塞給他。

  就算他打算將東方昭儀給遣出宮去,給她一筆錢讓她安身立命不就得了,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的逼他娶她嗎?

  他真的不懂事情怎麼會演變至此,或者說,這整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所有的人,包括皇上、關雲揚和東方昭儀都是共犯。

  但……為什麼?又為什麼是他呢?

  「這……」他的說法讓巧心也是一陣的不解,忽然間,她有了另一種想法。

  其實,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自從八年前被一個蛇蠍女人重傷過之後,大哥對女人可以說是完全地敬而遠之。

  本來她還很擔心他會就這麼孤絕一生,如今竟有機會與人共結連理,何況對方又是一個那麼爽朗的姑娘。

  或許……或許可以造成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也說不一定。

  「大哥,你答應了嗎?」

  「還沒。」明知道自己為了妹妹,一定會答應這個條件,可他就是不想讓那女人這麼快就得意,所以遲遲沒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大哥!」溫婉地低喊一聲,巧心緊緊地握住兄長的大掌,然後說道:「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不用為了我勉強自己,其實只要你開心,我並不在乎自己還能在這世上活多久。」

  聰明的用了以退為進的方式,她知道依大哥視她若命的珍寵,即使再不願他也會去做,她的話不過是加速大哥作下決定罷了。

  「我不準妳這麼說!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比妳更重要。」靳重嶺愛憐的看著她。再怎麼樣,他也不能讓已經瞎了眼的巧心再受到一絲一毫的苦。

  「可我也不希望看到大哥為了我勉強自己,那可是大哥一生一世的幸福啊!如果說大哥為了我勉強娶了東方昭儀,卻又不願好好地做夫妻,那巧心不是要內疚一輩子嗎?」

  她的話讓他動容,深邃的眸中泛著隱隱的淚光,直到現在,巧心還是那麼不顧自己,只為他著想。

  她能為自己做到這樣,那他又有什麼不能替她做的呢?

  「妳放心,大哥會幸福的。」

  「你會善待東方昭儀嗎?因為不管怎麼說,一旦成了親就是結髮夫妻,如果你不善待她,你也不會幸福,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寧願你不要娶她。」

  雖然看不見,巧心還是仰首朝著兄長說道。

  「我……」聽著她的話,靳重嶺在幾經掙扎之後,終於還是咬牙點頭許諾。「如果她安分守己,我會善待她的。」

  「真的嗎?大哥不可以騙人喔,否則我寧願死,也不願大哥受上一絲一毫的委屈,更不願拿大哥一生的幸福來換我的生命。」

  愛憐的伸手探向妹妹的腦袋瓜子揉了揉,他寵溺地說:「傻瓜,大哥什麼時候騙過妳呢?大哥答應妳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因為他的應允,巧心的臉上泛起滿足的笑容。

  希望呵!

  不管東方昭儀是為了什麼而想要嫁給大哥,她只希望這是一個可以解開大哥心結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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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8 13:37:28

【第七章】

  雖然大紅燈籠高高掛,大紅蘑字隨處可見,可整個靳府,上從主子,下到僕傭,每個人卻都如臨大敵似的面色凝重。

  即使每人都知道靳府從今而後就要搖身一變成為駙馬府第,可是因為新嫁娘的身份,這樣的喜氣沾染了些許的詭譎。

  尤其是靳重嶺的臉色,更是沒有一點當新郎官的模樣。

  從頭到尾,這場婚禮都是由內務府來籌備的,靳重嶺壓根就是最輕鬆的新郎官,只要負責在成親的儀式上出席即可。

  雙眸不離手中的書冊,任由那嘈雜的聲音竄入耳際,他宛若入定老僧一般,彷彿這些之於他都不存在似的。

  要說他是消極的抗議也行,要說他是完全的不在乎也罷,縱使喜樂聲聲催,他依然待在書房中,看著自己的書,做著自己的事。

  「你果然還在這!」突然間,房門被用力地推了開,關雲揚漾著一臉牲畜無害的表情走了進來。

  可是面對這樣的打擾,靳重嶺卻是連頭都沒擡,雙眼一個勁地盯著書冊瞧。

  早就料到自己一定會受到這種冷然的對待,面對他那冷到極點的態度,關雲揚絲毫不放在心上。

  「新郎官,該拜堂了!」盯著靳重嶺的頭顱,他盡責的開口提醒。

  沒反應,還是沒反應!

  呵,怎麼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的靳重嶺有點像當初的他。

  這人真的很奇怪,明知這個堂他是一定得拜的,偏偏就還要做垂死的掙扎。

  見他這八風吹不動的模樣,關雲揚終於忍不住地步上前去,一把抽去攤在案上的書冊。

  擡起了眸,對上關雲揚的眼,靳重嶺定定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喂,你別這麼盯著讓人直發毛好嗎?」被那眼神瞧得不舒服,關雲揚揚聲抗議。「這一切你若真要怪,就怪皇上好了,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禍。」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靳重嶺只是冷冷地說:「我誰也不怪。」

  「呃……真的嗎?」

  是人都會生氣的事,為什麼靳重嶺的反應卻是這樣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沒有納悶太久,關雲揚又道:「那去拜堂!」

  「不必那麼急,我在等東方昭儀替我送解藥過來。」

  他雖然不是生意人,但銀貨兩訖的道理他還懂得,既然他都答應拜這個堂了,那麼在拜堂的同時,他也該拿到巧心的解藥吧?

  總之,只要他沒拿到解藥,即使是皇上親自來到這,他也不會離開書房半步。

  「呃……這……」

  靳重嶺的要求其實很合理,但關雲揚卻不禁面露難色。

  要知道,靳重嶺現下娶的不是別人,而是堂堂十四公主耶,要一個公主在拜堂行禮前屈尊移駕來到書房,會不會太過……

  關雲揚還在為難時,書房的門驀地被推了開來。

  兩個人同時回頭一瞧,就見一身珍珠嫁衣的東方昭儀含笑而入,步履雖然輕款,卻沒有半點新嫁娘該有的羞怯。

  「公主,妳怎麼到這裡來了呢?」

  一見她出現,關雲揚立時驚呼,她現在不是該待在紅轎裡,等著靳重嶺的踢轎嗎?

  怎麼一個人跑到書房來,這可是於禮不合啊!

  關雲揚是險些沒昏倒,但東方昭儀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逕自筆直地走向冷著一張臉的靳重嶺。

  走到他的面前,她伸出雙手,攤平,一瓶瓷玉白瓶平躺在她潔白的掌心中。

  「這是解藥?」靳重嶺瞪著自若的她問道。

  「對,但只是一部分的解藥。」

  這其實是東方昭儀特地請禦醫為巧心煉製的補藥,因應情況被她拿來充當解藥用的。

  狐疑的凝視她好一會,靳重嶺顯然不相信她會這麼主動。她該不會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時至今日,她在他的心目中,簡直已經和壞女人畫上等號。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完全採取不信任的態度。

  迎著他那懷疑的目光,一記美麗的笑容在東方昭儀妝點細緻的臉龐上綻開,那笑中還夾雜著一絲絲的無所謂。

  「我知道要你相信我可能很難,可是這藥吃了,對巧心是有益無害。」

  相較於他遲遲的不接過她手心的藥瓶,她的舉動主動多了,潔白細軟的柔荑伸出,握住他緊握的大掌,然後將之攤平,再將藥瓶放在他的手心上。

  「從今以後,每日服上一回,一個月後,巧心體內的毒便可以解。」

  這一個月的時間,是當初關雲揚、皇上還有她三個人擬定的時間,旨在讓她有時間撫平靳重嶺對她的不滿,也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擄獲他的心。

  只不過,她卻是另有盤算。

  「走吧!」

  將藥瓶放在靳重嶺的手心之後,東方昭儀主動地伸手改握起他的另一隻手,對於他的冷然,她是完全的視而不見。

  「拜堂的吉時到了。」她定定地望著他道。

  十指交扣的那一刻,靳重嶺的心驀地一震,可面上冷然依舊,只是頷首。

  瞠目結舌的瞧著眼前的一切,關雲揚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現在到底是怎樣?!原該是新郎官領著新嫁娘的,如今卻是新嫁娘領著新郎官去拜堂。

  這……像話嗎?

  怔愣地瞪著他們的背影好半晌,他的唇蠕動著,像是想要說些什麼,終於還是又嚥了回去。

  算了,管他是新郎官牽著新嫁娘,還是新嫁娘牽著新郎官,反正只要他們拜了堂,成了親,一切就沒他的事了。

  當那禮炮聲夾雜著禮官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的唱喝聲傳來,他很是滿意的一笑。

  終於,又出清了一個,現在他只希望未來的一個月,東方昭儀能如他和皇上所願,順利平息靳重嶺的怒氣,然後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呵呵!

  ***

  龍鳳對燭暗自垂淚,在燭光搖曳的婆娑暗影中,孤身坐在新房的新嫁娘顯得更加的寂寞孤單。

  紅巾下的麗致容顏輕輕地勾起一抹旁人看不到的笑容,那笑中滲著一點淺淺的孤寂。

  這是她第二次的洞房花燭夜,不一樣的年紀有著不一樣的心境,但卻有著同樣的孤單。

  緩緩地擡手掀去面前的紅帕,拿下沈重的鳳冠,東方昭儀的舉動頓時引來才進門的秋蘭一陣驚呼。

  「公主,妳怎麼可以自己掀了紅帕?這可是不吉利的。」秋蘭衝上前去想要搶下主子手中的紅帕,但她卻已將紅帕隨意地棄置在床榻上。

  她起身,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顯然一點也不將秋蘭的話放在心上。

  這樁婚事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吉利」兩字,既然沒想過要天長地久,那又何需在意自己掀紅帕是不是吉利呢!

  「不打緊的。」如果不是嫁衣太過繁複,需要秋蘭幫忙脫去,她還真希望馬上褪下,免得累贅。

  起身步至擺滿一盤盤代表著吉祥的食物的圓桌旁,幾乎餓壞了的東方昭儀順手拿起筷子,身子還來不及落坐就忙不叠地將食物給送進口中。

  「公主……」又是一記挫敗的低呼,可是東方昭儀依然故我,完全不把那些規矩禮教放在眼裡。

  反正她很清楚,今兒個晚上,對她心懷怨恨的靳重嶺絕對不可能會踏進新房半步,她也可以落個輕鬆自在,好好地享受她出宮後的第一個夜晚。

  自由卻又帶點孤單的心境,很適合飲酒,於是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仰首一飲而盡。

  「這交杯酒不該是新婚的夫妻一起飲用的嗎?」一道低沈而渾厚的嗓音在門邊響起。

  東方昭儀嚇得一口酒梗在喉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好不容易驚嚇過後嚥下酒,卻又因為咽得太急而嗆著。

  她難受的猛地一陣劇咳,終於順過氣來,這才發現靳重嶺不知何時飄到她的身邊,還好心地幫她拍背順氣。

  「你……怎麼來了?」不曾預期他會出現在這新房裡,所以此刻她心中除了驚嚇還是驚嚇。

  更恐怖的是,他剛剛竟然還幫她拍背,順氣。

  他該做的不是這個吧!

  如果換成她是他,她會幸災樂禍的待在一旁看著,最好對方被水給嗆死,這樣才能消心頭之恨,不是嗎?

  「這是我的新房,我不能來嗎?」依舊是冷然的語調,還帶著一絲的恨,靳重嶺的情緒和作為很是矛盾。

  「呃……」被他這麼一質問,她顯然有些怔愕。

  也不是說不能,只是除了不認為他會來,她也不那麼希望他出現。

  她實在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牽扯,畢竟他們之間的緣分不會長,牽掛太多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我的新房,今晚我若不來這睡,要去哪兒睡?」好整以暇的落坐,他拿她的驚愕當下酒菜。

  還以為她永遠都是那副傲然、不可一世的模樣,彷彿全天底下的人都該被她踩在腳下似的。

  沒想到她愕然的樣子還滿可愛的嘛!

  靳重嶺兩片薄薄的唇瓣才往上勾起,隨即緊抿成一直線。他怎麼可以覺得這個蛇蠍女人有可愛的地方呢?

  「我想以你厭惡我的程度,應該不很想跟我同床吧!」東方昭儀小心翼翼地揀選著字眼說。

  「是不想。」對她的話,他很是贊同。

  「所以說要不你去睡書房,要不就我去,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她含著希冀的問。

  「不錯的提議。」他覷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那……」她的眼神飄往房門,心裡想著以他向來以君子自居的性子,在接收到她的暗示之後,應該會主動說要去睡書房。

  可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開口。

  眼睜睜地看著他大快朵頤,將桌上的酒菜一掃而空,終於,她認命了,自己步向床榻,拿起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枕頭抱在懷中。

  可才一轉身,她就硬生生地撞上一堵肉牆,讓她連忙伸手揉著額頭,雙眸還不忘含著指控地睨著他。

  他幹麼沒聲沒息像個鬼似的跑到她的身後來啊?

  好好的吃他的菜、喝他的酒不好嗎?反正她這個礙他眼的人都準備去睡書房了,他還有什麼意見?

  「你幹麼啊?」她仰頭質問,但他卻只是不作聲的盯著她瞧。

  那眼光瞧得她心裡頭直發毛,向來理直氣壯的眼兒跟著四下瞄啊瞄,就是不敢直視著他。

  「今天是洞房花燭夜。」

  其實靳重嶺本來不想進新房的,要不是巧心一直淚眼婆娑地在旁催促他,彷彿他要是不進洞房,她就有千萬個對不起他似的。

  他這才百般不願的踏進來,又心想反正在房裡要找個地方打盹也不難,可誰知就在他踏入新房的那一刻,她竟然又補了一句,說什麼明早要帶丫鬟來檢查,免得他騙她。

  所以他才會一進新房就忙不叠地坐下來吃吃喝喝,努力地思索著自己該怎麼辦。

  因為他實在很不想、很不想跟任何女人,尤其是眼前這一個扯上關係。

  但……一切的轉變就從他發現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開始。

  她的閃避其實是一種很矛盾的行為,如果說她這麼不想和他獨處,那她又為何用盡心機的嫁給他?

  凝視著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深沈的審視,那彷彿想要穿透她的目光,讓東方昭儀極為不自在。

  「你……你幹麼這樣一直瞧著我?」她的心倏地竄起一不祥。

  或許是酒意作祟,也或許是心中驟起的疑惑讓他有了試探的想法,於是他故意說道:「妳是我的娘子,我不能這樣看妳嗎?」

  溫醇的嗓音帶著一絲迷離的誘惑,那吹拂在她耳際的氣息,讓她莫名地起了一陣輕顫。

  面對這樣不同的他,加上那日無意間兩唇相觸的記憶驀地竄上腦海,她向來篤定的心竟宛若小鹿亂撞一般,不再清明。

  「你很討厭我,記得嗎?」她努力地保持鎮定,也不忘提醒他對自己的厭惡。

  「我沒忘。」靳重嶺的話宛若呢喃,其實不只是她,就連他也在這四目相對的時刻,想起那日的擦槍走火。

  「既然沒忘就讓開,不要做出讓你自己後悔的事來。」

  雖然是個不解世事的黃花大閨女,但她還是多少懂得他的眸光所代表的意義。她伸出雙手推拒著他的胸膛,拒絕他的再靠近,行動和言語雙管齊下。

  「成為我的妻子不是妳要的嗎?」瞧出她的心慌,連日來胸口那股被她耍弄的怨氣終於得以稍稍的紆發。

  但以為他這樣就滿足了嗎?

  答案當然是不。

  要知道她所逼迫的事對一個男人而言是最大的屈辱,他認為她還需要更多的教訓,手一擡,稍顯粗厲的掌心摩擦著她顯得稚嫩的紅頰。

  他的舉動讓東方昭儀忍不住地粗喘一聲,她伸手想要揮去他的手,然而雙手卻在轉瞬間被他的另一隻手掌所箝制。

  這樣的情況,讓他的手可以態意地在她的臉頰上為所欲為。

  天啊,他究竟是怎麼了?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人人口中那個謙沖有禮、飽讀聖賢書的靳尚書嗎?

  「你別再玩了,你會後悔的。」好不容易,渾身緊繃到了極點的她才能說出一句話來。

  但靳重嶺置若罔聞,初時,他真的只是想要教訓教訓她,可是當她那柔軟的肌膚在他的掌心下發顫,當她身軀所散發出來的馨香在他鼻端流竄,再加上那日烙印在腦海中的記憶……

  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也跟著崩潰。

  他倏地傾身,在她的耳際呢喃道:「後悔的人應該是妳吧!」

  跟著他的手攫住她嬌軟的身軀,將她整個人帶到胸前,然後攔腰抱起。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他不是很恨她嗎?

  男人可以跟一個自己所憎恨的女人圓房嗎?

  如果答案是可以,那麼她就真的是失算了!

  ***

  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

  長長的睫毛搧了搧,好不容易才從周公那脫了身,眼睛才剛睜開的東方昭儀,就被床榻邊的人給嚇了好大一跳,原本還迷離的神志也全都清醒過來。

  「妳……妳……」因為被嚇到,也因為心虛,她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完全沒了以前的流利與氣勢。

  她是來找自己算帳的吧!

  雖然眼前的靳巧心面容溫婉,可是她相信她應該已經從他大哥那聽到自己對她下毒一事。

  沒有人聽到這種事,還能冷靜以對,尤其是在面對著對自己下毒的人的時候。

  「大嫂,妳起床啦?」因為眼睛瞧不著,巧心只能從聲音來辨識東方昭儀目前的情況。

  她這個公主大嫂昨天一定累壞了吧!

  因為聽她的丫鬟說,剛進房裡時,這房裡的狀況可嚇人了,不但到處一片的狼藉,衣物還四散,簡直就像被小偷給闖空門似的。

  「呃……妳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大嫂,對不起。」被她這麼一問,巧心巴掌大的小臉上頓時堆了滿滿的歉意。「我是因為終於盼到大哥成親而太開心,才會這麼早來打擾妳,希望妳不要介意。」

  東方昭儀著實讓她熱情的態度弄到有些不知所措。難道她一點都不恨她嗎?

  因為她,她的生命才會受到威脅耶,她怎麼還能夠笑得這樣真誠地同她說話?

  「我是不會介意啦,但……但……」

  她好奇想問,卻又怕問題一旦說出口會破壞了現在這種和諧的氣氛,所以一句話硬是在檀口中轉著。

  面對她的欲言又止,向來聰明的巧心只稍心念轉一轉,就知道她為什麼這般吞吞吐吐了。

  顯然她以為自己應該像大哥一樣,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對她怒目相向。「大嫂有話但說無妨。」

  乍見巧心臉上那抹真誠的笑容,東方昭儀的心下又是一愣。她好像……好像……真的不生氣耶!

  為什麼呢?

  如果換成是自己,面對想要毒害自己的人,怕不早就撲上前去撕咬一番,哪可能還含笑以對?!

  「妳知道我對妳下毒嗎?」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地問了。

  「我知道。」巧心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不減。

  看吧,果然是知道,可正因為都知道了,她卻沒有半點反應,這才更奇怪。

  「那……那……妳不生氣?」

  「不會。」巧心搖了搖頭,給了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卻更惹來她的好奇。

  「為什麼不生氣?妳應該生氣,甚至應該氣得想要殺了我,就像妳哥那樣。」

  聽到她的話,巧心的臉色立時沈凝起來,她略微思索一下,然後關心地問:「我哥昨夜虧待妳了嗎?」

  虧待?!

  何只是虧待,他簡直就是想要把她拆吃入腹,否則現下她全身上下為什麼都好像被馬車輾過一樣。

  驀地昨夜的纏綿激情湧進東方昭儀的腦海之中,一片臊紅立刻取代臉上原本的雪白。

  她探手摸了摸自己那滾燙的臉頰,暗自慶幸還好巧心瞧不著,要不多羞人。

  「大哥是不是真的虧待妳了?」遲遲沒有得到答案,巧心連忙又問了一次。

  還是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巧心霍地起身,跟著喊來丫鬟,對著丫鬟說:「領我去找我哥。」

  「巧心,妳找妳哥幹麼?」沒想到看起來這樣纖細的巧心也有這樣激動的時間,東方昭儀忍不住好奇的問。

  「他明明答應我要善待妳,不可以因為妳對我下毒的事而責怪妳,怎麼可以言而無信,說話不算話呢?」

  她氣呼呼地數落著,從她臉上的怒氣可以看出一丁點作假的成分也沒有。

  「妳……」東方昭儀見狀竟忍不住動容。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巧心要對她這麼好……一陣心虛就這麼湧上心頭。

  「大嫂,妳別怕,大哥他不敢欺負妳的,我這就去找他算帳。」就像是一頭捍衛小獅的母獅,巧心帶著盛怒就要離開。

  衝著那抹纖細的背影,東方昭儀終於忍不住地再次追問,「巧心,為什麼妳不怪我?」

  巧心停下步伐,沒有回頭,只是扶著門扉說:「因為我相信妳是可以帶給大哥幸福的人。」

  「我?!」她反手指了指自己,一抹毫不掩飾的詫異在臉上浮現。

  基本上,她不帶給靳重嶺不幸就很阿彌陀佛了,怎麼可能帶給他幸福呢?

  而且,靳重嶺那個人也不像是一個需要幸福的人吧!

  他那麼的冷,冷到彷彿這世界上只有他妹妹一個人是重要的,其他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

  「對,我相信大嫂妳一定可以做到。」不論東方昭儀如何質疑自己有帶給靳重嶺幸福的能力,巧心倒是對她很有信心。

  「妳可別對我期望太深,基本上,我不要帶給他不幸就不錯了。」

  因為她的話,巧心又踅了回來,再次在丫鬟的攙扶下落坐。

  仔細瞧瞧,此時她臉上的怒容盡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沈凝。

  「大嫂,我跟妳說個故事好嗎?」

  故事?!關於誰的,靳重嶺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東方昭儀很不想聽這個故事,隱隱約約間,她有預感,只要聽了這個故事,很多事就會不一樣了。

  可是巧心壓根沒等她的同意或拒絕,就直接開口了。

  「其實,八年前的大哥和妳現在看到的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好奇心被勾起,她直覺地問:「為什麼?」

  「因為八年前在大哥的生命中出現一個女人,她初時也像大嫂一樣,爽朗而傲然,這樣的個性很快的吸引住大哥的目光,而她也接受了大哥的追求,可是她接近大哥卻是有目的的……」

  聽得愈多,東方昭儀的神色就愈氣憤。

  她其實也不知道這股氣憤從何而來,只覺得就是為故事中的男主角靳重嶺感到心疼。

  就因為一顆罕有的家傳夜明珠,靳重嶺和巧心被那個女人重重的傷害了。

  為了脅迫靳重嶺交出夜明珠,那個女人和她一樣在巧心身上下了毒,進而造成巧心的失明。

  所以當舊事重演時,不想讓憾事再次發生的他,幾乎沒有太多的掙扎就接受了她的威脅,也就因此才會更氣惱她。

  明明知道這不關她的事,可是……心卻隱隱地為著這段過往而泛疼,這是一抹因他而起的心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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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8 13:37:57

【第八章】

  看靳重嶺的眼光很難再像往常一樣的淡然,在知道他的故事,明白自己竟然在不經意間勾起他心底最深沈的痛之後,東方昭儀的心境有了明顯的轉變。

  對他,有歉疚、有不捨,有時看著他,她的腦海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像著巧心口中那個颯爽陽光的男人。

  慢慢地,她開始探究他的一舉一動,目光總是隨著他打轉。

  「公主,粱兒來信了,說是妳要的店舖已經有譜了。」

  恍若未聞,東方昭儀的目光還是追著靳重嶺的身影,她似乎漸漸能從他最細微的轉變,察覺他的心情。

  就像現在,他那薄抿的唇瓣雖然只是微微地上揚,但她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情應該很不錯。

  「公主……」得不到回應,秋蘭忍不住再喊了一次。

  突然問,東方昭儀很想和他說說話,洞房的隔天之後,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出來,他在躲著她。

  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後悔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一向奉為圭臬,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起身走向他。

  「公主……公主……」秋蘭著急地喊著,因為她的重點都還沒說呢!

  梁兒來信說,那家店舖很適合開賭場,可是得立即下訂,可她才想和公主提,她人已經一溜煙地走向駙馬。

  那現在她到底是要說還是不要說啊?

  瞪著主子的背影好半晌,秋蘭的心中有了決定,反正主子現在看起來也沒有心情處理開賭場的事,那這事就先擱著吧!

  再說她也覺得一個女人去開賭場,好像有點太誇張了。

  要她來說,她還是覺得若是公主和駙馬爺能夠誤會冰釋,然後相親相愛的終老一生,才是美事一樁。

  所以,她決定了不打擾,安靜的看戲就好。

  ***

  「為什麼躲我?」

  從來就不是一個懂得拐彎抹角的女人,在好不容易東轉西繞地堵到靳重嶺之後,東方昭儀立刻開門見山的問。

  冷眸淡掃,面對她的質問,靳重嶺只是挑挑眉,兩片有型有款的薄唇更是連動都懶得動上一下。

  「為什麼躲我?」得不到答案,她再問了一次。

  這靳府大宅雖說不算小,但若非刻意,絕不可能十來天見不著一面,害得她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凝著她不語,靳重嶺只要一瞧著她,洞房那夜的情景就會浮現眼前。

  她那一身雪白凝脂肌膚透著紅潤的誘人模樣,總讓他忍不住心搖意動,不知所措。

  這樣的感覺他不陌生,他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因為在八年前,他已經體會過一次。

  他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動了心。

  多麼諷刺的一件事啊!

  如果換成是別人,他或許還可以坦然接受這樣心動的感覺,偏偏是她,一個有著蛇蠍心腸的女人,就像八年前的那個一樣。

  他似乎永遠學不乖,總是對這樣的女人動了心。

  但動心是一回事,他的理智要不要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重蹈覆轍的事他不會做,所以敬而遠之成了最好的方法。

  「公主找我有事嗎?」冷冷的眼神,冷冷的語氣,竟破天荒的讓從不在意旁人看法的東方昭儀瑟縮了。

  「呃……」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不過才這麼一停頓,靳重嶺馬上毫不留情的說,然後轉身要走。

  「你就不能聽我說說話嗎?」

  他的態度真的讓她很受傷,她不過是想表達她的歉意罷了,他有必要這樣對待她嗎?

  就算她真的對不起他,真的設計過他,可那不代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惡意的啊!

  她那帶著委屈的話,成功的靳重嶺的步履稍頓,而且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竟回過了頭。

  「妳究竟想要說什麼?」雙手環胸,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一臉的不耐煩。

  「我要說的是,其實,我並沒有對巧心下毒,她只是吃進一些會造成假象的藥,那不正常脈象再過十日就會消失,而那些我給她的解藥也不過是能夠補氣血的藥丸。」

  本來她不是要說這個的,她只是想跟他道歉,讓自己可以走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可是一瞧見他臉上那難掩的鄙夷,她就忍不住地想為自己解釋,一古腦的就將所有的事情說了出來。

  「哼!」這是他對她的解釋唯一的反應。

  「你不相信嗎?」她不奇怪他會是這樣的反應,畢竟他是被逼著娶自己的。

  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的回應著實傷了她。

  能傷她是因為她已經開始在乎他,要是換做從前,只怕就算他朝著她吐口水,除了憤怒之外,她壓根不會有什麼受傷的感覺。

  深吸了口氣,頹喪著雙肩的東方昭儀挫敗地想要離開,她轉身邁了數步,卻又不死心的回頭,眸中含著希冀地問:「我問你,如果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會不會改變對我的印象?」

  「事情做都做了,公主又何需再編謊來圓自己的所作所為?靳某本配不上公主,但既然造化弄人,靳某自當供應公主所有的生活所需,至於其他……」

  噙著一抹冷笑,靳重嶺壓根就不相信巧心沒有中毒,只道東方昭儀是想藉此消除他心中的疙瘩,好提高她在靳府的地位。

  話未竟,然而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靳重嶺會讓她過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可不會與她有任何的情感糾葛。

  他們雖然名為夫妻,將來的相處怕只會比陌生人好一點點吧!

  雖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這個回答還是讓她臉上血色盡退。

  他可知道,從踏出皇宮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發誓再也不過這樣的生活。

  否則她又何需這麼大費周章的強迫他娶自己,待在宮中不是更加的錦衣玉食嗎?

  心微微地泛著痛,那痛讓她驚覺只怕早在那針鋒相對的時刻,她就已經對他另眼看待。

  只可惜,他和皇上一樣,不能給她她要的。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那就這樣吧!」淡淡地留下這一句,東方昭儀挺直腰桿,一步一步地走離他的視線之外。

  看著她逐漸縮小的身影,靳重嶺的手驀地擡起,像是想要阻止她的離開,但那股衝動只維持了一會。

  他與她本就是不該相遇的兩人,若非造化弄人,她會一輩子是皇上的女人,而他則是一輩子的忠臣。

  既是錯誤,就這樣吧!

  然而為什麼他的心竟跟著泛起一陣陣的揪疼?

  那疼,久久不散……

  ***

  啊,結果怎麼會是這樣!

  聽著主子交代的話,秋蘭愕然地張大嘴。

  為什麼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她還以為自己從此可以在靳府安身立命,怎麼才不過一轉眼,她的夢想就幻滅了。

  「去收拾東西。」

  以為秋蘭驚愕是因為沒有聽清楚她的話,於是東方昭儀強打起精神再交代了一次。

  「公主,咱們幹麼要收拾東西啊?」就算要走,那一個月的時限也還沒到,有必要這麼急嗎?

  「我們要離開了。」

  「可是……」

  秋蘭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才開口,就被一臉堅決的主子給打斷。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我們今天就走!」她的語氣堅定,明顯沒有一絲轉圜的空間。

  靳重嶺那決絕的話語讓她就算想猶豫,也不知道怎麼猶豫起,縱然心頭從方才就隱隱地泛著一股不捨,這是她在離開待了多年的皇宮時都不曾有過的。

  但,那又如何呢?

  她知道自己動了心,也想過要試試看,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不做糾纏流水的落花,她大可以走自己的路,想法是很開闊,然而,眸子卻不爭氣的泛起一陣濕意。

  她眨了眨眼,不讓淚落下,只是那淚光已經讓秋蘭大為震撼了。

  跟了主子這麼久,從來不曾見她軟弱過,很多時候她的肩膀甚至比一個大男人還要扛得起。

  可現下,她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落淚,可見主子對駙馬爺真的是動了心。

  「主子,我們一定要走嗎?妳對駙馬爺應該有情吧!」

  她不懂,為何都愛上了,主子還是堅持要走?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舌尖泛著一絲苦味,東方昭儀澀然地說。

  如果說,她未動心、未動情,那麼一個月的時間對她來說一眨眼就過了,可是已然動了心、動了情,卻得默默地忍受他的冷淡對待,這她辦不到。

  所以,她選擇了離開。

  只要不看到、不聽到,一切應該很容易忘掉吧!

  「可是我看不像啊!」秋蘭忍不住地說出自己的感覺。

  如果,駙馬爺對公主沒有一絲情分,怎麼可能日日都遣人來詢問她們的生活用度有什麼不足的。

  還有,她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到駙馬爺在門外踱步,雖然最後都是選擇離開,可是可以感覺出來他對公主其實有幾分的眷戀在。

  在還認定公主向巧心小姐下毒的情況下,他都陷在兩難了,若說他對公主沒有半絲情意,那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何必留下來自取其辱呢?」這話聽起來像是問著秋蘭,其實比較像是在說服自己。

  東方昭儀口中雖然說得堅決,心裡卻蕩漾著許多的眷戀與不捨,所以她必須要很努力地說服自己。

  「可秋蘭還是覺得駙馬爺對公主未必無情。」

  「呵呵……」酸澀的乾笑兩聲,她不再言語。

  有情也好,無情也罷,既然他都說得那樣絕對了,她也不想再苦苦強求什麼。

  就這樣子吧!

  從剛剛那番談話之後,她就下定決心不再眷戀,靳重嶺終究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去收拾吧!」回過身,淚再次無聲無息的落下。

  皇上前兩天還遣人催他們入宮,想來是想瞧瞧他們夫妻相處得可好。

  那高高在上的皇上終究是覺得有愧於東方家吧!

  否則何必那麼大費周章替她找歸宿,直接遣送出宮不就得了嗎?

  即便沒有情愛又如何,至少她得回嚮往已久的自由,不是嗎?

  ***

  「大哥……大哥……」

  焦急的呼喊在書房門外響起,靳重嶺的濃眉隨即皺起。

  向來疼愛巧心,所以不管任何時候,他都歡迎她來找自己,但卻不是這時。

  其實,他很清楚她來找自己為什麼,巧心一向善良,對於東方昭儀向她下毒之事,也沒放在心上,甚至還與她親近得很。

  巧心之所以來,必定是因為知道了她的離去吧!

  晌午時分,門房急急來報,說是東方昭儀帶著丫鬟拿著簡單的包袱,留下一給封他的信,就不顧門房阻止的走了。

  他接過信,不疾不徐地抽了出來,偌大的白紙上,只寫著四句話--

  落花雖有意

  流水卻無情

  絕情也斷愛

  天地任遨遊

  幾句話讓他向來平靜的心驟起一股想要去帶回她的衝動,可是一想到妹妹的眼睛和她體內的毒素,他的腳便宛若千斤重一般。

  雖然對於自身的際遇,巧心從來都沒有怪過他,甚至也沒有怪過東方昭儀,可是他卻不能不內疚、不心疼。

  他不是無情,只是不能有情呵!

  所以面對她的離開,他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只是待在書房裡,以為這滿室的書冊能夠一如以往的平靜他的心房。

  但是,看了一下午的書,腦海中翻騰的,儘是她的狂肆和驕傲,還有她那晶瑩的淚珠。

  門被急急忙忙的推開,巧心在丫鬟的攙扶下,三步並做兩步的走了進來。

  「巧心,走慢點,當心摔了跤。」縱然心煩意亂,但是靳重嶺還是溫言的出聲提醒。

  「大哥,事情不好了!」沒有理會他的提醒,巧心慌慌張張地衝著他說。

  對於妹妹的著急,他沒應聲,也什麼都沒問,只是走向前,將她扶坐在椅子上安頓好。

  「大哥,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知不知道大嫂走了?」

  「走了也好。」輕輕的一句宛若呢喃,可心卻再次莫名的揪疼著。

  一聽到他的話,向來溫婉的巧心頓時生起氣來,「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大嫂是你的妻子,一夜夫妻百世恩,你與大嫂不但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實,又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隻身離開?」

  「這樁婚姻本來就不應該存在,要不是她用妳的生命逼迫我,我壓根不可能接受,現在她自己離開了也好。」

  靳重嶺不想流露太多的在意,只是輕描淡寫的說,誰知他的說法引來妹妹更大的怒氣。

  「不管是基於什麼理由結為連理,既然成了親也圓了房,大哥對昭儀嫂子就有責任,怎麼可以就這樣看著她流落在外呢?」

  「這事妳就別管了,大哥自會處理。」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索性直接打住。

  「大哥……」巧心被他冷淡的態度弄得急了,一陣氣血湧上,喉頭一陣的腥甜。

  跟著一片紅霧在她的眼前噴灑開來,看得靳重嶺的心一陣焦急。

  他一步搶上前去,穩住妹妹搖晃不穩的身子,憂心又著急地探問,「妳怎麼了?」

  「頭好暈、胸口好悶……」她喘著氣回答。

  「叫大夫,快叫大夫!」該不會是巧心身體裡頭的毒發作了吧!

  瞧著她一臉蒼白難受的模樣,靳重嶺心中的怒火驟起。

  她竟然還敢騙他說沒下毒,而他也差點就相信了她,甚至……甚至……還曾經想過忘了以往的一切去留下她。

  如果她真的沒下毒,向來身子骨好好的巧心怎麼會突然吐血?!

  騙三歲的小孩去吧!

  「大哥,我覺得頭好痛……好難受……」渾身氣血幾乎完全不受控制的竄流著,雖然不願意讓兄長擔心,她卻還是忍不住害怕地握著他的手低吟。

  「妳放心,我不會讓妳有事的。」緊握著妹妹的手,靳重嶺對她也對自己許諾著。

  一旦巧心有事,他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傷害她的人,即使那個人是她也一樣。

  絕對……不會……

  ***

  「主子,一切都籌畫好了,明兒個咱們就可以開始做生意了呢!」

  「嗯。」對於畢生夢想的實現,東方昭儀的回應只是這樣淡淡的一個字。

  她的視線落向窗外,忍不住朝著靳府的方向眺望著。她終究還是捨不得,說要遠走,卻還是想跟他待在同一個城市中。

  一切只因為她的心還遺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她走不開,即使待在這,只要能知道他過得很好,這樣……就足夠了。

  「公主,夜已經深了,妳還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明兒個可沒精神呢!」看著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樣,秋蘭的心也是忍不住的一陣酸。

  但她卻也只能這樣勸著,雖然也知道這些話說了沒用,因為這幾日同樣的話她已經不知道說了幾遍,而得到的是主子的日漸消瘦。

  「妳先去休息吧!」東方昭儀淡淡的說。

  如果說,心裡曾有過一絲絲的奢望,在經過這幾日的消磨,也讓她看清事實了。

  她的消失並沒有讓他為自己擔憂一絲絲,甚至連派人來尋都沒有。

  可見,她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是一點份量也沒有……

  在秋蘭無奈地將房門闔上後,一抹澀然的笑容伴著兩行清淚無聲地在黑夜中綻放著。

  「既然愛上了,為什麼不全心全意去爭取?」突然間,一記渾厚的嗓音劃破黑夜的寂靜,在她的耳際響起。

  東方昭儀驚愕地擡頭,只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窗外不遠處的樹端飄然而下。

  「你……」望著關雲揚含笑出現,她連忙伸手拭去臉上殘留的淚痕,不願自己的軟弱被他人覬著。

  他走近逕自開門進房來,「何必抹去呢?臉上的抹得去,但是心裡的呢?」

  「你來幹什麼?」她聲音瘖啞地問。

  「來替皇上祝賀妳鴻圖大展。」他聳了聳肩,輕鬆恣意的說。

  「皇上知道了?」知道她離開了靳家,也知道她要開賭場?

  「自然是知道。」他理所當然地答道。

  她該不會以為皇上把她匆匆忙忙地嫁出門就不管她死活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直接給她一筆銀兩,遣她出宮就是了,哪還需要這麼煩惱又苦心地籌畫呢?

  「知道了又如何?」她都已經出了宮,早不在皇上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既然知道了,妳該不會以為他會任由妳這麼下去吧引」

  「他已經管不著了吧!」東方昭儀冷冷一笑地說。

  放出籠兒的鳥想要再捉回去,很難吧!

  雖然名為義妹,也是公主,但她卻從不想去攀這層關係。

  自然也沒想過要皇上為她做些什麼,給她自由已是對她最大的恩寵了。

  「是嗎?如果說他執意要管呢?」

  「他能怎麼管?」

  「妳怎麼說都是堂堂公主,靳尚書娶妳過門卻沒有善待妳,害得妳離家在外漂泊,要找個罪名治他,沒那麼難吧?」

  關雲揚還是那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模樣,彷彿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和「威脅」這兩個字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你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他但笑不語,任由他們這對玩了那麼久,著實到了他容忍的極限了。

  先前不插手,是因為他那雙眼看得很明白,這一對明明就是郎情妹意,成了親應該就水到渠成了,可誰知道,他們還真有本事,將這布得好好的局玩成這樣。

  所以他若再不出來攪和攪和,只怕他們還不知道要磨到什麼時候呢!

  而他,可沒有太多的耐心。

  「把話說清楚!」東方昭儀瞪著一臉笑意的他道。

  誰知他只是聳了聳肩,什麼也沒說,然後像來時倏忽出了門,身形忽然拔地而起,盤旋上了天,只留下一句話給眼睜睜地看著他飄離的東方昭儀。

  「他……是妳想保護的人吧?想保護他,只怕妳得在他身旁守著了。」

  他這段子虛烏有的話,為的便是想逼出她的擔心,進而證明她的真心。

  守著?!

  留在原地的她愣愣的想著。

  若是不守著就會出事嗎?

  那……她究竟該怎麼辦呢?她能守著他嗎?他願意讓她守嗎?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8 13:38:46

【第九章】

  「福氣哥哥,你是來祝賀我的嗎?」

  一夜轉輾無眠,天方露曉,東方昭儀已經從榻上起身,準備悄悄地去靳府走一趟。

  或許去看上一眼並不能改變什麼,不過去提醒他一聲,讓他萬事小心,這至少是她能為他做的。

  但她才開門,就見褪去宮人服飾的福氣站在她尚未開張的賭場門口。

  她雖然心急著要去靳府,然而念在兩人是血親的份上,也只好延請他進門。

  才落坐,她奉上一杯茶,望著一臉毫無表情的小福子,縱使心裡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她仍忍不住如此希冀的問道。

  「我是來勸妳的。」小福子的回答果然如她所料。

  「勸我什麼?」他要勸她什麼,她其實心知肚明。

  東方昭儀暗歎了一口氣,不明白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棄。

  過去的早就過去了,這麼執著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很清楚,皇上對東方家蒙冤的事是心知肚明,否則他不會這般善待她,不說破只怕是因為不能說破,畢竟朝廷中的權力鬥爭常常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她懂,所以她選擇原諒和遺忘。

  「我來勸妳回宮……」

  「福氣哥哥,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淡淡的語氣,堅定的心意,她沒讓他有機會把話勸出口,直接就把話給說死了。

  「這世上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語氣森冷,他的眸中有憎有恨。

  「大堂哥……」八年來,這是東方昭儀第一次這麼喊他。「遺忘好嗎?」

  「不行!」眸中的憎意加劇,那森冷的眼神讓她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

  「你這是何苦呢?皇上這麼待我,難道還不能夠讓你明白,他知道一切,但卻不能說破嗎?」

  「既然知道一切,就該還東方家清白。」

  「他有他的苦衷。」

  「所以東方家注定活該,注定莫名其妙的被誅殺殆盡?!」小福子愈說愈氣,一雙緊握著的拳泛起粗粗的青筋。

  望著他,東方昭儀無力了,在這一刻她知道她這個唯一的親人已經走火入魔,憎意成了他的心魔。

  「對不起。」

  她只能這麼說,也只想這麼說。

  從來她就不想報仇,而現在,她更不想了,她要的是未來,而不是過往的陰霾。

  「妳真的這麼執意要背叛東方家嗎?」小福子咬牙質問。

  「我只是要過我自己的生活。」她再次重申。

  「很好、很好……」突然,他不怒反笑,但那抹陰惻惻的笑容卻較他原本的怒氣更加駭人。

  東方昭儀靜靜的看著他的模樣,腦中頓起戒心,正想揚聲叫人,他卻突然轉過身走向門口。

  看著他離去,她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以為他終於放棄想要離去,可誰知他竟霍地一把闔上大門,然後落了門閂。

  「你要做什麼?」

  「既然妳執意背叛東方家族,而我一旦少了妳也無法成大事,那麼……」探手入懷,他取出一個火折子。

  望著他的舉動,她不解,而沒等她開口問,小福子自己就先解釋了。

  「我早在這房子四周都灑上油,如果妳不答應回宮,那麼我就和妳一起下地獄去向咱們那些枉死的族人請罪!」

  話才說完,不給她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小福子已經點燃手中的火折子,然後朝著窗外扔去。

  不一會,熊熊的火光開始在窗外竄燒起來。

  他這幾近瘋狂的行為,讓東方昭儀愣在原地好一會,終於反應過來時她隨即轉身往樓上跑去。

  經過這幾年,對生死她早看得很開了,可是秋蘭還在樓上,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為她賠上性命。

  眼看著她跑上樓去,小福子也不追。呵呵,反正這熊熊的大火很快就會吞噬這整間屋子,到時不管在樓上或樓下,她都一樣要跟他一起下地獄贖罪去。

  哈哈哈……哈哈哈……

  ***

  「嗯……」輕輕的囈語從巧心的口中逸出,才聽到那幾不可聞的聲音,靳重嶺在瞬間就搶至了榻前。

  「巧心,大哥在這,有什麼不舒服的跟大哥說。」

  他急急地握住妹妹白皙的纖手,就見甫睜眼的巧心完全不說話,只是一臉驚愕的瞪著前方。

  「妳怎麼了?妳別嚇哥哥。」一把將她給擁入懷中,他輕輕搖著像是失了神的妹妹,急急地問著。

  「大哥……我看見了……這是真的嗎?」

  有光、有影,有色彩!

  這些她早就淡忘的記憶因為眸中所見變得既清晰又真實,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呆愕地問著。

  「妳說什麼?」

  不只是她,就連他也不敢相信。

  「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為什麼瞧得見了?」在愣了好半晌之後,巧心心緒激動地握著兄長的手臂問道。

  「我……」靳重嶺望著她激動的模樣,方才大夫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小姐的身上並無病根,原先中毒的脈象已不復見,而且那脈象還較之前來得穩定,這陣子小姐身子骨調養得宜……

  大夫的說法,和妹妹那突然瞧得見的眼睛,在一陣紊亂之後,他的腦海中突然響起東方昭儀的聲音--

  我其實並沒有對巧心下毒,那些我給她的解藥也不過是能夠補氣血的藥丸……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這樣的念頭才堪堪閃過他的腦際,他已經揚聲喚來巧心的貼身丫鬟,在吩咐她好生照顧小姐之後,他人便閃出門外。

  有些事,他得去好好地弄個清楚。

  ***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望著眼前的一切,靳重嶺的心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幾乎無法喘氣。

  那熊熊燃燒的烈焰,幾乎奪去他的心魂。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願意承認,他對她的在乎早就超過自己願意承認的份量。

  他的抗拒不過是一種自我欺騙,他不想承認自己還會傻得去愛人,所以死命地認定東方昭儀是個不值得他用情的女人。

  然而巧心的雙眼能重新瞧見的事實,卻讓他再也無法再騙人騙己。

  就算她曾經是皇上的妃子又怎樣,就算她粗魯得不像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又怎樣?

  他就是愛上了她,在不知不覺中。

  可是,明白了,卻來不及了嗎?

  不……

  一陣椎心的痛硬生生地襲來,靳重嶺想也沒想的就往那熊熊烈焰中奔去。

  他得去找她,至少要告訴她,他其實是愛她的,只是因為往事和太多的驕傲而卻步。

  就在他愈來愈靠近火場之際,一隻手拍上他的肩頭。

  「喂,你瘋了,火那麼大,你想去送死嗎?」

  「放手!」

  冷冷地,他頭也不回的喝道,現在他滿心只想著要去找東方昭儀,要告訴她他心裡的話。

  「我放手,然後眼睜睜地看你去送死,你覺得可能嗎?」

  關雲揚瞪著他,忍不住懷疑他是怎麼考上科舉入朝為官的。

  更忍不住讓他懷疑的是,東方昭儀怎麼會對一個這麼後知後覺的人動了心,害他差點沒累得半死。

  要不是他思慮縝密,早就在東方昭儀身側佈滿盯哨的人,這會,他又哪能及時出現?

  不過他忘了想到的一點是,這個靳重嶺好像是他送到東方昭儀的面前的厚!

  「放手!」被關雲揚箝制著,所以邁不出步伐,靳重嶺冷冷地又喝了一聲。

  「好,我放手。」

  這次關雲揚倒是從善如流的放了手,而就在靳重嶺義無反顧的要走進火場裡時,關雲揚突然轉頭朝著自己的身後喊道:「公主,妳再不出來,這個傻子就真的要往火裡衝去送死了,妳捨得嗎?」

  公主?!

  她逃了出來嗎?

  她在哪?

  無數的問題在那一瞬間全湧向靳重嶺的腦海,他還來不及一一釐清,一記總是颯爽,如今卻帶著哀怨的聲音就竄入他的耳際。

  「你幹麼傻乎乎地要去送死,依你對我的厭惡,應該不會想和我死在一起吧?」

  聽見這聲音,他霍地回身,瞠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正直挺挺地站在他眼前的她。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想要確定她的存在,然而又不敢真的去觸摸。

  身為一個大男人,他從來不曾那麼害怕過,他真的好怕,好怕眼前的人兒不過是一個幻影。

  「回答我?」

  「妳真的沒下毒。」他不是要說這一句的,可卻莫名其妙的冒出這一句來。

  「所以,你是來感謝我的嗎?」

  數不盡的失落在心頭繚繞,方才見他執意闖進火場裡時,東方昭儀的心中還漾起一絲絲希冀。

  她還以為……還以為他真的對她有了一丁點的在乎。

  原來,他來只是要告訴她,他誤會了她。

  看來,一切還是她奢求了。

  輕歎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然後腳跟一旋,她就往前走去。

  不再希冀了、不再奢求了,或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吧!

  福氣哥哥雖然含怨而死,但過往的仇恨終於可以煙消雲散。

  而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關雲揚則救了她和秋蘭,卻又神秘兮兮地要她們等在一旁。

  初時她不知道他是要她等什麼,直到瞧著靳重嶺像是發了瘋要衝進火裡去。

  可是,等到他又如何,他給的依然不是她要的。

  罷了!

  她還是無情無愛地開賭坊過日子比較實際,心痛著,臉上笑著,東方昭儀走向秋蘭,然後說道:「走吧!」

  這次她不會再留在京裡,不留在和他相同的城市裡,或許遺忘會來得容易些。

  「公主!」秋蘭才開口喚道,隨即瞠目結舌地瞪著主子的後方,一隻手比啊比的不知道在比些什麼。

  對於她的舉措,皺著眉頭的東方昭儀還來不及問,已被人從身後抱個滿懷。

  「不要走!」靳重嶺瘖啞的嗓音帶著一絲懇求的竄入她的耳際。

  聽錯了吧!

  她猛地搖了搖頭,想要甩去那幻覺。

  雖然她一直說服自己那是幻覺,可是從他胸膛傳來的暖意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到讓她再次不爭氣地在心中泛起一絲絲的希望。

  「我很想知道嚴肅的我和狂肆的妳究竟適不適合做夫妻?」

  他不言情、不說愛,可是那「夫妻」兩字,卻讓東方昭儀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垂落。

  「你……」

  「留下來,這是妳欠我的。」

  他用她帶給他的恥辱向她索求,他的眸光,她懂。

  她不語,鳳眼直勾勾地望著他,而他則屏息以待。

  好半晌之後,她轉身,朝著他伸出手,揚起他初見她時那種傲然的笑容,說道:「信不信,有一天你一定會愛上我,你不怕嗎?」

  薄抿的唇瓣微勾,他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握住她的手,緊緊地、牢牢地。

  他的臉色很冷、語氣很冷,就像她初見他時的模樣。

  可是他的掌心很暖,說出來的話也很暖。「我不怕,我也很想知道愛上妳究竟是怎生的滋味。」

  雖然早愛上了,但是靳重嶺還是接下東方昭儀所下的戰帖。

  兩手交握,他們相視一笑,手牽著手緩緩地步行而去。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關雲揚忍不住重重地吐出一口大氣。

  「呼,終於搞定!」

  難,真難!

  只希望下一個千萬不要那麼難,可偏偏他有預感,這皇上交付的任務絕對會一個比一個還難。

  唉……他還真歹命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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